《驸马他恃宠而骄》 第一章 世子大婚 长贞八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夜已深。初春带着微凉气息。 桃花正盛,雪白的花瓣在夜色里沾上了夜露的冰莹,牢牢地将富贵王府外围烘染出一股高洁之态。 王府里,沸反盈天。 红色绸缎如火,印着鸳鸯的大红灯笼冲散了夜色的喑哑气息,明明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却有上百乐师弹奏着一曲曲婚嫁求偶之曲,王府的上空,烟花璀璨了半宿,大红灯笼与喜庆的烛火交相辉映。 笙箫奏凤凰,鼓乐迎佳宾。 这是属于富贵王世子的大婚。 频频被好几任未婚妻退过婚的京都单身狗代表,终于即将修成正果。 然而,本该满心欢喜等待天亮去迎亲的富贵王世子燕琅,此刻却是满脸烦躁。 他身着大红色的新郎里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嫌弃地指着地上两只被绑着的大雁,语气恶劣:“小爷把你们送到丞相府下聘,你们跑回来做什么?还每个月都跑回来两三趟,是丞相府的美人不美,还是丞相府的肉食不香?” 旁边,老管家金财布满褶皱的脸很是焦急:“世子,不如现在就派人将大雁送回丞相府……” 世子冷笑:“送什么送!大婚前夕,求偶的大雁自己跑回来,敢说不是姓魏的老匹夫做了手脚?不想小爷娶他女儿,小爷还就不娶了!” 老管家苦着脸:“世子,您二十二岁了。辰国男儿十六岁便娶妻,您已经拖了好些年了。再不娶妻,老奴以何面目去见地下的老王爷……” 世子生无可恋地瞪了老管家一眼。 旁边,贴身小厮元宝试探:“世子爷,要么,咱不娶算了?这些年,你单身也挺快乐的。” 世子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脑袋盖住,语气幽幽: “……也就发下牢骚。娶是必须娶的。去给爷准备笔墨,爷又要写申请。” “世子,您这个月都写了几回了。宫里都传了话来,让您消停消停。”元宝嘴上说着,准备笔墨的速度却很快。 世子轻轻嘀咕:“这皇上,也忒小气了。一个承袭的王位而已,拖了我多少年了。” 从被窝里伸出手,将小厮准备的空白奏章扯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元宝捧着奏章,穿过鼎沸的乐声,朝皇宫风驰电掣而去。 世子被伺候着一件件穿上大红的新郎礼服,那原本算普通的五官在烛火的晕染下,透出一丝淡淡的庄重来。 他站在镜子前默默打量了自己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叹了口气: “从此,小爷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快乐的单身生活,再见……” 正怔忪间,元宝擦着汗从外面闯进来,语气有些支吾: “刚刚我送奏章回来路上,遇见了丞相府的探子。他告诉奴才,昨晚成王去丞相府赏花,偷偷进了魏大小姐闺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世子正把玩腰间大红色的鸳鸯璎珞的手微微一顿。 他嗤笑一声:“你是要告诉本世子,本世子又被绿了?还是在大婚前夕?” 元宝面色很犹豫:“也许是探子看错了……” 世子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扯下腰间璎珞,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眸子透出一丝淡淡的寒凉:“既然是看错了,那就继续筹备婚礼。把那两只大雁绑好了送回丞相府,告诉丞相,本世子会准时迎娶魏大小姐。” 元宝揉了揉鼻子,悻悻然道:“那奴才这就去检查迎亲的车马。” “迎亲规格,再扩大一倍。”世子傲慢地斜睨他一眼,“这是小爷此生唯一的大婚,爷要惊艳整个京都。” 第二章 帝王心 天色微明,辰国皇宫的上空有晨曦勾勒出紫金色的恢弘轮廓。 紫柱金梁,琉璃白玉,深深宫廷,各处有宫灯渐起。 太监总管朱微手执一卷天蓝色的布帛,在两个提灯小太监的陪同下,略有些发福的身子穿过层层华丽楼阁,进入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已经有影影绰绰的灯光。 辰国的皇帝慵懒地靠坐在御书房的白玉台阶上,闲散地握笔着画。 他的身后,六名宫女微微低垂了眼睑,安静得连呼吸也几不可闻。 太监朱微在门口调了调呼吸,才轻轻走了进去,眼角余光里,帝王年轻的侧脸在背光处透出一股摄人的魅惑。 “皇上,富贵王世子燕琅半夜请奏,欲承袭富贵王位。” 皇帝头也不抬,声音清冷:“这个月,他提了三次了。” 朱微不说话,只恭敬地半弯着腰,将手里的布帛递过去。 那是富贵王世子请封的帛书。 皇帝看也没看,专注于画上:“朕知道他是想在大婚前承袭王位,这样他今日娶妻,娶的便不是世子妃,而是王妃。倒也是痴情人一个!” 朱微附和:“世子燕琅对相府千金情深似海,京城人尽皆知。” 皇帝开始给画上色,语气带了一丝软:“有情人能成眷属,也是艳羡事。去通知内务府,将三个月前江南进贡的那批银锦玉丝,给那小子送去。” 太监朱微赶紧应了一声。 “至于承袭富贵王之位。”皇帝嗤笑一声,“他父亲当初打下的金银山,早被他挥霍一空。你告诉他,富贵不再,王位不袭。” 朱微心中一凛:“奴才领命。” 宫女拿来一盏更亮的宫灯,另有伺候笔墨的宫女调制好新的色彩,乖顺地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开始给画上另一种颜色,神情很是专注:“还有事吗?” 朱微沉默了一瞬:“没有了。” 皇帝深邃的眸光颇为幽深地看了朱微一眼,又低下头去认真画画。 他在用笔尖细细描摹画中的满树桃花。桃花在纸上盛燃如荼蘼,执笔的帝王却神情清冷。 朱微脑海似被惊雷劈开,几乎是条件反射道:“有事,有事。” 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了另一支画笔,不咸不淡地:“嗯?” “今日休沐,然而大臣们都踏青去了,并无一人愿去参加世子的婚礼。” 皇帝不说话。 “倒是后宫里,以前与富贵王妃交好的几位娘娘,送了贺礼去。朝阳公主还嚷嚷着要去观礼,被皇后娘娘拦住了。” 皇帝依然不说话。似乎有在听,又似乎将全副身心放在画上,但那原本还算柔和的侧脸在烛火明暗中,渐渐带了不耐烦。 太监朱微做足了铺垫,深呼吸一口气,似无意般道:“重华殿那边……” 皇帝突然打断:“朕不想知道重华殿的事。” 这略带点狼狈的语气,要品,要细品…… 太监朱微硬着头皮,给这位别扭的帝王找台阶: “皇上,重华殿那边,住着先皇亲封的长公主。皇上虽然与之不亲厚,但也算同脉……” 皇帝轻轻放下手中的笔,身上的低气压被无奈的语气冲散:“那,便说说吧。她……又做什么了?” “长公主听说世子将王府的最后一份产业都变卖了,将婚礼布置得很是奢华,来了兴趣。便带了她的那些面首们,浩浩荡荡去观礼……” 第三章 画中人 皇帝听见“面首”二字,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徐徐道:“瞎折腾。” “长公主就爱瞎折腾。”朱微小心看着皇帝的脸色,转移话题,“听说梦里见到一道名叫百鸟朝凤的江南菜,一大清早就折腾厨子,还一把火烧了厨房……” “将重华殿的厨子换了,从御膳房调一批过去,让她折腾。” “奴才这就去办。” “还有吗?” “……” 太监朱微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长公主最近爱吃酸。有传言说……是珠胎暗结。” 皇帝神情微微一僵:“荒唐!” “后面派了太医去诊脉,发现只是误会一场。” 皇帝默不作声,脸色却缓了不少。 “长公主最近迷上了桃花酿,打算开一个酿酒坊……” 皇帝安静听着。像是在听一场与自己无关、却很吸引人的故事。 “长公主爱上了京城长聚斋的烤鸭,隔三差五都要买来吃。” 皇帝寒潭般的眸子渐渐柔软,轻轻放下画笔:“把长聚斋征收了,挂在长公主名下。” “长公主前几天在府邸的弱水河畔亲自种下几颗柳树……” “朕记得,朕的勤政殿外也种了柳树。” “……”朱微轻咳一声,“皇上,碍着您路,您上个月已经吩咐砍了。” 帝王沉默了一瞬:“种回去。” “奴才这就去办。” “……还有别的么?” 朱微绞尽脑汁想了想,还真又想到了一件:“前天,长公主从北地带回五个新的面首。昨夜,长公主同时与五个面首……秉烛夜谈,甚欢。” 秉烛夜谈,甚欢? 怕不是荒唐的痴缠了一夜! “朕不想听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最后一句话打破了皇帝的好心情,他突然一把抓起宫女手中的调色玉器,朝着旁边的雕龙柱狠狠一砸,尖锐的碎裂声划破晨曦,一地狼藉。 宫女们骇然跪地,膝盖被地上的碎片扎出了血,却仍旧如木偶般不敢发出声音。 太监朱微缩着脑袋,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天光微暖。有暖黄的阳光自殿外穿梭而入,整个勤政殿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皇帝沉默片刻,恢复了那股慵懒的气质。他的脸,笼罩在光晕下,眸光似月色般冷清,精致的脸上,带了一丝苍白而阴郁的颜色。 “滚出去。” 宫女们鱼贯而出。 太监朱微也不敢多待,赶紧小退步地离开。 行至门口,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白玉台阶上,帝王精心绘制的美人图,色彩缤纷,如云似雾。 年轻俊美的帝王正伸了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张没有画上五官的画中美人脸上轻轻抚过。 极尽温柔…… 太监朱微恍惚了一瞬,下一刻,帝王若有所觉般看过来,冷清的眸子与朱微对个正着,瞬间掺了冰雪般刺骨的杀意。 朱微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帝王俯身,轻轻捡起白玉台阶上的美人图。 画中美人只寥寥几笔,伫立桃花树下,有一股子恣意而妖娆的味道。 “你竟荒唐至此。”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皙好看的手,轻轻覆上画中人的眉目位置,目光缱绻,还带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仓皇。 第四章 迎娶 丞相府与富贵王府,一个在京城之南,一个在京城之北,隔了十里长街。 这一日,这十里长街都被铺上了大红的缎布,缤纷的花瓣撒了一路,花瓣上不知用了什么香料,惹来蝴蝶无数,看得京城未婚女子一个个心驰神往。 世子燕琅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同样披着软红的汗血宝马,意气风发地往丞相府而去。 他的身后,大红的花轿上缀满红色蔷薇,轻纱随风掀起,露出花轿里铺着红毯的金玉案与琉璃榻,阳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辉。 大花轿之后,是一大波迎亲的侍随,奏着迎亲曲,将一把把封了红布的碎银子沿着长街两旁撒去,引来阵阵欢呼。 远远看去,世子迎亲的队伍,几乎蔓延了半里路,似京城里一道明艳而动感的火龙,将清晨的气氛一下子点燃。 长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和抢红包的百姓,嘴里不停地说着“恭喜世子”。也有那刚从外地来的,忍不住问身边人: “这是哪家贵公子娶妻,规模竟如此之大?” “这是咱京城的富贵王世子娶妻呢!这规模,便是当初宁王娶妻也不过如此了!你看今天世子撒的碎银子,那可都是一两起步,据说世子准备了五万两银子拿来沿途打赏。” “世子竟如此慷慨!”外乡人咂舌,“世子妃未来有福气了!” 身边的百姓小声笑了一下:“这位兄台,你有空去书铺看看话本,其中在这几年大火的《没有败不掉的金银山》《长贞单身狗》《纨绔世子的第七场婚变》《负心汉的心路历程》,可都是以这位世子为原型。” 外乡人瞠目结舌,再次傻愣愣地去看那位骑着骏马的世子,彼时燕琅举止端庄,衣着华美,气质尊贵,让他一时难以与那几本辣眼睛的书名联系在一起。 沿街高楼,有无数女子趴在窗前,眸若秋水,翘首而望,也不知其中有没有陷入春闺迷梦之人。 燕琅目不斜视,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十里长街,两旁人头攒动,呼声震天,他的心中却一片安宁,甚至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之意。 元宝驱赶着迎亲的马车,紧紧跟在自家世子身后,满脸喜气地打趣:“世子,您别心急,我们出发早,不会误了吉时。很快你就可以接到世子妃了!” 世子勾起唇,笑弧极浅。 “小爷不急。”他看着眼前的十里红,压下心中烦躁。眼前的路很长,看不到尽头,一如他那未知的婚后生活。 路再远,总有到头的时候。 刚过正午,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迎亲路的尽头。 世子的迎亲队伍停在丞相府大门口,他安安静静下了马,背脊挺直,收敛起纨绔的性子,难得一本正经地望着丞相府的大门。 丞相府也是一片喜庆的红。 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丞相府嫡长子魏宁,背着盖着盖头的新娘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燕琅在魏宁那张皮相上盯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新娘。 “以后,好好对我妹妹。”魏宁那漂亮得似瓷娃娃的脸上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世子恭敬地抱拳行礼:“大舅哥放心,燕琅此生决不负霜雪。” 他伸出手,拉起新娘的手。 下一刻,他身形慢慢僵住。 魏宁不满:“还不走,就要误了拜堂吉时了。” 燕琅慢慢地低下头去。 看着与他相握的那只新娘的手。 手挺好看,纤长软乎,有暗香浮动。 好一会儿后,他才极慢极慢地笑了一声,眼神渐渐冷了: “这手,触感不对。” 第五章 长公主李漫 一辆线条雅致的白玉马车慢慢出现在红得刺目的长街。 马车布置得极为奢华,长公主李漫神情散漫,懒洋洋坐在马车的兔毛榻上,尚存着几分稚气的美丽五官似初春的桃花,清冶又冷艳。她的身边,六个美少年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或为她沏茶,或捧书卷用极性感的嗓音为她讲着话本,更有那胆大的,索性贴着她坐着,衣襟半敞,嘴里含了葡萄,就要往李漫的嘴里送。 “公主,前面就是丞相府了。丞相嫁女,原本应该很多达官显贵来捧场,却不知为何丞相提前发了话,不让百官来贺。” 说话的,是煮茶的少年。他的话成功引起了李漫的注意,李漫伸手,轻轻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美少年,微微探了身,掀开马车上笼罩的轻纱,将手肘衬在马车的窗户上,那双盈盈的桃花眼带了两分探究,朝那花团锦簇的丞相府望去。 刚好听见,那位僵立在原地的新郎,那带着几分羞恼的一句:“这手,触感不对。” 然后,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丞相府公子魏宁,那错愕的应答:“这手,纤如柔夷,滑若凝脂,好看的紧,哪里不对了?” “爷眼里这手就是只肥腻的鸡爪子,你妹的是鸭爪子,比这纤细多了!” 魏宁呆住,好半晌后脸色慢慢红透:“你竟用鸡鸭爪子那等粗俗之词来形容我妹妹……” 长公主李漫那双剔透的桃花眼,浮起极浅的笑意,燃烧起了八卦之火。 “公主,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就是你前段时间开始惦记上的魏宁。”身边那位衣襟半敞的美少年凑上来,一本正经地开口,“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把他抢回公主府,供公主夜夜把玩。” 煮茶的美少年悻悻然接口:“百乐大人,那可是丞相府的嫡长子,不是别的阿猫阿狗。你这是给我们公主找麻烦。” 被称为‘百乐大人’的少年横了他一眼,“当初,我抢你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云氏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贵妃的亲弟弟呢。也没见我们公主有什么麻烦上身。” 煮茶的美少年用袖子半掩住唇,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李漫低笑一声,眸光却只在那位魏宁公子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就又落在了那位风中凌乱的狼狈世子身上:“别吵,安安静静看戏。” 而作为这场闹剧的当事人,燕琅此刻的心情相当憋屈。 “别切换重点。”他语气近乎恶劣,“你们丞相府,这是要给本世子唱一出野鸡换凤凰的大戏?” “胡说!我魏家书香门第,不可能做出那般不要脸的事!”魏宁气红了脸,“这自然是我妹妹,大庭广众之下,你莫非还要揭了盖头求证?” “小爷这辈子只会娶一次妻子,揭一次盖头。”燕琅一把扯过元宝,“元宝,你去,把这野鸡的盖头取了!爷倒要看看是作什么妖!” “燕琅,你敢!”魏宁勃然大怒,“若不是我妹妹便罢了!若是,你们还未行礼,盖头却被他人揭了,你这是要让我妹妹,让我丞相府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笑柄?爷今天闷不吭声带着这野鸡回府拜堂了,那才是笑柄!”燕琅对准元宝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小厮元宝一个站立不稳,顺势往前跑了几步,一咬牙,在一阵阵惊呼声中,将新娘的盖头扯了下来。 “住手!”魏丞相与丞相府一干女眷急急奔了出来! 而被揭掉盖头的新娘,脸色刷白得毫无血色,呆立在原地,神色慌乱之极! 第六章 桃花劫 “呵……”燕琅嘲讽地轻笑一声。 他目光静静看着面无血色的新娘,像在看一块腐朽的木头,语气里带了浓浓的嫌弃意味: “看吧,我就说是野鸡了。” 丞相公子魏宁面上也有掩饰不及的错愕之色:“三妹,怎么是你?” 新娘哆嗦一下,噗通一声跪下,咬紧牙关并不肯说话。 燕琅将元宝扯下来的盖头扔在地上,用大红的鹿皮靴子来回踩了几下:“原来这野鸡是你三妹啊!据说相府三小姐乃丞相与一个艳名远播的花魁所生,出生不久,花魁的好几名入幕之宾找上门,都说自己才是三小姐的亲生父亲。丞相府可真是看得起本世子,将这么个玩意儿给本世子做正妻,够不要脸!” “世子息怒!”说话的是匆匆出府的魏丞相,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这场闹剧,而是吩咐侍卫先将看热闹的百姓驱离现场。 燕琅微微半低了头,并没有去理会丞相的做派。 他握紧拳头,盯着鹿皮靴下脏乱的红盖头,那一抹带着污渍的红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泛起寒意。 脑海里,有冰冷的带着机械感的声音响起: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四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掌心有灼热的感觉,像是烈火在炙烤,越来越烫,似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要将自己的未来摧残成灰烬。 多少年了!自从这见鬼的桃花系统缠上自己,迫使他一年又一年放弃单身的快乐,进入一场场风花雪月,如置身感情的刑场。 而年复一年的倒计时,像是阎王的催命钟,提醒着他进入婚姻的坟墓。 可没有哪一刻,能有此时的彷徨。 燕琅强忍住内心即将突破牢笼的杀意,咬牙切齿道:“姓魏的,今天你要不把魏霜雪交给我好好把这堂拜了,本世子明天就毁了你丞相府。” 丞相府侍卫的效率极高,很快将丞相府的门口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除了满目的喜庆红色,其他隐私将被牢牢封锁,再无外人能够窥伺。 只除了…… 侍卫长小心翼翼地走到丞相面前,声音放得极低: “魏相大人,闲杂人等均已撤离。但……长公主的车驾也在,卑职不敢擅自驱离。” 本来还在琢磨着说辞的丞相怔了一怔。 本来还心火直冒的世子燕琅也怔了一怔。 然后,魏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吩咐了一句:“快,将大公子带进府中,藏起来!” “……”侍卫长哪里还敢问是否要请长公主离开的事,看丞相这如临大敌的态度,赶紧安排人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魏宁给强制性带回了府内。 而燕琅,在听见长公主三个字后,本来炙热的心火突然像被泼了一大瓢冷水,心中冰火交织,忍不住朝不远处那辆奢华至极的马车望去。 正午的阳光正烈,给笼罩在纱幔里的白玉马车缀上浅浅的金色。 李漫慵懒地趴在车窗边,似妖精般的绝色容颜盖过了这初春争艳的百花。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那双晶莹剔透的桃花眼,含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静静地与燕琅对视,渐渐地,竟有了些微的笑意,像是星辰落九天,让燕琅脑海里有璀璨的烟火轰然炸开。 第七章 谁是薄幸人 燕琅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猛地转身,不敢再去看那被言官们私底下骂了好些年的倾城祸水,深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敢再次睁眼,看向魏丞相。 “世子,我这三女自小养在嫡母身边,熟读女德,善于内务,品性高洁,琴棋书画皆出自名师指导,其样貌更是比她的嫡姐犹胜三分。”魏丞相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若能与世子缔结姻缘,也是一段佳话。” 燕琅不为所动。 “本世子认定了魏霜雪。如果现在交出来,本世子可以当今天这场闹剧是相府的无心之失,以后也依然会好好与魏霜雪花前月下。” 魏丞相道:“我那嫡女不巧昨日感染恶疾,不能与旁人接触……” 燕琅不耐烦地打断:“所以,这也是你们搭线让成王昨夜去她闺房的理由?孤男寡女待了足足一个时辰,什么恶疾还挑人接触?” 魏丞相脸色微黑:“我倒是不知道,世子竟能对我丞相府的事了若指掌……” “了若指掌不敢当。”燕琅冷笑,“至少我并不知道他们那一个时辰到底换了几个姿势,姓魏的,是不是欺负我富贵王府没落了,送绿帽子还送得这样理直气壮。” 丞相夫人首先听不下去了:“你住口!我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怎容你如此污蔑!” “是污蔑?”燕琅反问,“那你们敢不敢现在就把她叫出来,与我把堂拜了,晚上本世子亲自验证验证她的清白……” 魏丞相脸上泛起了怒意:“世子纨绔荒唐,本相没追究你当初将小女哄骗了偷偷与你结下盟约之事,已经是看在富贵王府的面子。如今只不过是拨乱反正,将那场错误的姻缘扳回正途,并愿意将庶女许给你,还望世子知趣。你我成就翁婿之缘,于你有益无损。” “我当初哄骗霜雪?”燕琅扶额哂笑,语气幽幽:“小爷那时候单身多快乐啊!是你那女儿,死皮赖脸黏上来,告诉我,她熟读《女戒》,将来会以夫为天;告诉我,她爱好广泛,以后定能和我琴瑟和鸣;告诉我,世人眼中我再纨绔,在她心中我依然是最好的那个人。她三番五次与我制造偶遇,一次次撩拨与我,才哄骗着我放下矜持,稀里糊涂与她私下许了终生……” 元宝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有些不敢去看在场人的目光。自家世子,这话说得好像有点不要脸…… “你胡说!”丞相夫人大怒,“我家霜雪岂是那不知分寸之人!倒是世子你,这些年来,薄幸冷情,祸害了多少姑娘,折损了多少姻缘,整日里不学无术,与一帮纨绔子弟厮混,别说我那嫡女,便是我这丞相府的庶女,你都般配不上!若不是我家老爷顾及面子,这婚约,早就当毁了!” “好一个薄幸冷情!本世子算是见识了一代清贵文臣这倒打一耙的嘴脸。”燕琅心中的怒意终于冲破牢笼,他向来吊儿郎当的嗓音带了一丝狠绝,“斩狼军听令!” 第八章 别看那个妖精 “斩狼军得令!” 似晴天起了一阵霹雳,中气十足的声音齐刷刷响起! 那群原本跟在迎亲马车后的世子府迎亲人马,在同一时间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乐器、赏金盒等各种迎亲道具,动作一致地脱下大红的外衫,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铠甲和腰间兵器。 气势也在这瞬间陡然一变!面无表情的士兵手握住腰间剑柄,浑身透出一股阴森的喋血之气。 魏丞相大惊失色:“燕琅!你竟然将斩狼军用来对付我丞相府!明日早朝,本相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斩狼军,是富贵王当初培养出来的铁血战士,在与敌国的战役中多次立下大功,被称为“亡魂之士”,富贵王故去,这批亡魂之士也被化整为零,分散到了各地,却没想到富贵王世子身边还留下了这么大一波人马。 自古帝王对拥兵自重的王侯都充满忌惮,丞相怎么也没想到,燕琅胆子竟然大到这个地步,手里握着这么一支利器,不偷偷摸摸藏起来,反而大张旗鼓用在了这场婚礼上。 “姓魏的,最后问一次,魏霜雪,你给还是不给?” “要么,你娶本相的三女,要么,本相不介意与你撕破脸。”魏丞相一挥袖子,“莫非真以为本相怕你不成!” 燕琅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被转过身去,不去看丞相那满脸的愤怒,也不去看那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代嫁新娘,一字一句:“把丞相府,砸了。” “是!” 一群斩狼军如猛虎入境,抽出阴森长剑,冲向了丞相府…… 丞相府女眷们缩成一团,尖叫连连,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站立不稳。 更有丞相府侍卫那以卵击石般的溃退如潮,伴随着刀剑如闪电,肆无忌惮地摧残着丞相府的每个角落,连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魏丞相气得站立不稳,“混账!混账!” 燕琅唇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本世子,等着你明日去找皇帝讨说法。” 然后,他再也不去看那些已经成为背景板的人,转向元宝:“我那几个玩的好的兄弟,住得近的有哪些?” 元宝对自家世子的纨绔圈子熟悉至极,忙道:“工部尚书家与丞相府就隔了一条街,一般这个时候林二公子还在午睡。楚大学士家隔了两条街,楚三公子前不久捎口信说他正准备提着贺礼去咱王府;江御史家稍微远些,隔了三条街,不过这个点江大公子可能正在不远处的河边垂钓。最近的要数陆太师家,就住丞相府隔壁。但陆四公子有没有在家,小人就不懂了。” “马上把他们叫过来。就说我有紧要事。” 元宝领命而去,熟门熟路地先去隔壁敲响了陆太师家的门…… 这边,燕琅听着丞相府里悦耳的物件碎裂声,心情并无半分好转。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寻了一棵开得正艳的梨树,懒洋洋地靠站着,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望着一碧万里的蓝天。 不远处,似有眸光静静地在看他。 那是长公主李漫的方向。 燕琅没敢与之对望。但他的脸莫名有一些烫,那烫,顺着他的脸,慢慢往心尖蔓延,让他心魂险些失守。 “别看那个妖精……会死人的……”他默默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第九章 你有待字闺中的妹妹吗 片刻后,丞相府已经剩下一片狼藉。不仅所有珍贵古玩被砸成了碎片,就连屋顶的瓦,都被砍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破败的空壳子。 魏丞相瘫坐在一旁,气得哆嗦,老管家不住地给他顺着气。 燕琅揉了揉眉心,打量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再放一把火,烧干净。” “燕琅!”魏丞相大喝一声,喉咙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燕琅没理他,目光落在了那位替嫁的新娘身上。新娘依然梨花带雨,单从相貌看,倒是极好。 “滚出小爷视线。”燕琅话落,便有侍卫将那新娘拖到了一边,扔进了丞相府的女眷堆里。 燕琅默不作声的,将目光放在了丞相府内的一地被撕碎的红色绸布上。 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多好的一个适合成婚的日子! 他亲自选的,带着满心期待,带着旁人不知的欢喜。 他想过婚姻带来的可能是鸡毛蒜皮,可能是激情不再,可能是相互提防与猜忌。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却独独没算到,竟然会在大婚的紧要关头出这样的乱子。 手掌处的灼热不减反增,脑海里那个冰冷的机械质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像是阎王的催命旋律: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三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绑定你妹……”他低低爆了声粗口,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暴戾。 恰在此时,元宝的声音远远响了起来: “世子世子!陆四公子、林二公子和江大公子都到了!楚三公子已经去了咱们王府,小人来不及去追。” 在他身后,三名穿着锦衣的世家公子正满头大汗地跟着跑过来。 这三人,与燕琅一样,也是京城里的纨绔代表,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 工部尚书之子林二老远就在嚷嚷:“好兄弟,今日你大婚,还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兄弟帮忙的?” 陆太师家的败家子陆四嚷的更大声:“最要紧的,不该是洞房花烛吗?哈哈,燕琅,莫非这个你还要兄弟帮忙?” 但下一刻,他们就嚷不起来了。看着风光不再的破败丞相府,再看看那正在放火的凶神恶煞的斩狼军,脸色一下子变得惶恐。 “卧槽!燕琅,这……你搞的?”江大公子瞠目结舌。 “是我。”燕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林二公子讷讷道:“兄弟你够狠!我爹看不惯姓魏的老久了,回去告诉他这个消息,估计他做梦都要笑醒。” 陆四公子清了清嗓子:“兄弟,你说的要紧事……” 燕琅打断,直接切入正题:“你们家,有没有待字闺中的妹妹?” 陆四倒退一步:“你、你想干嘛?” 燕琅不耐烦:“许给小爷!” 陆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啊,兄弟,你要女人,我府里好些女人,你随便选。——哪怕是宠妾,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可妹妹真不行啊!我就一个妹妹,被我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那是打定主意要在明年的选秀上送去宫里的……我保证,我只要敢提,我爹马上打断我腿!” “我妹妹多!我嫡妹妹成家了,但没成家的庶妹那可是有五六个!”林二公子笑起来,“而且,我爹特别爱攀附权贵,能跟富贵王府结亲,他一定乐见其成。” 燕琅原本灰暗的心情,因这句话,渐渐明亮起来…… 第十章 垂死挣扎在婚姻线 “林二,你家的妹妹,挑性格最温柔、长得最好看的,现在就给本世子接来把这婚事办了,至于聘礼,我事后按照给丞相府的三倍补上。” 心情变得明亮的燕琅,眼里跟着有了亮晶晶的神采。 林二犹豫了一下。 燕琅勾住他的肩膀:“还犹豫什么?怕本世子吃了不认账?你放心,本世子会将你妹妹当祖宗供起来,只是今日的婚礼,少了三书六聘,难免委屈了她,但嫁入我府里,保证不让她受丝毫别的委屈。” 林二道:“倒不是兄弟我不愿意。只是我那五六个妹妹,有一个前两日刚满月,另外三个也不过五六岁稚龄,唯一一个倒是刚及笄,也还没许人家,但被烫伤过,性格阴阳怪气的……” 燕琅黑了脸:“那你还给我牵线?” “兄弟,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我那几个还没长成的庶妹,你也可以提前娶了,来个王妃养成记也不错,你想要什么样的,就养成什么样的。而且我跟你说,那几个妹妹的模样,倒真是一等一的好。在这之前,兄弟我再送你几个美人,你先收了解解馋,等上个几年……” “你竟然还想将不三不四的女人送给我,毁我清白!” 燕琅直接一脚朝林二踹了过去,恼羞成怒地看向一直没表态的江大公子:“是兄弟就一句话,你妹妹能不能嫁给我?” 江大公子摸了摸鼻子:“我没有妹妹。” “你们认识的,尚未婚配的亲戚家女眷也可。”燕琅握了握拳头,语气有着一丝颓然,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不温柔也没关系,只要不揍她未来的夫君就成。也不需要多漂亮了,看着不至于吃不下饭就行……” 元宝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在旁边幽幽哀嚎:“我可怜的世子……” 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面上也不知是为难还是强忍的幸灾乐祸。 林二尬笑:“兄弟,你还不知道我嘛!我的生活中,除了亲妹妹,就是情妹妹……” 江大公子干咳一声:“我红颜知己太多,我又一向不上心。要是随便介绍一个给你,事后我突然想起我可能曾经睡过她……那你是不是会砍了我?” 陆四公子沉吟:“我家族旁支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姑娘。但别说牵线,只要我一露面,她们一定跟躲瘟神似的,就像京城的美男见到好色成性的长公——”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条件反射地一偏头,果然就看见了那辆长公主的白玉马车。 马车的车窗,那位倾国倾城的长公主李漫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马车,一个衣襟半敞、露出精致锁骨的美丽少年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正朝这边望过来。 卧槽!那是长公主身边那位专门负责抢美男的百乐大人! 陆四公子一张脸瞬间惨白! 他颤抖着嗓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什么也没说,口误,口误。燕琅,你还是找别人吧,兄弟我帮不了你啊。” 燕琅沉默着,期待再次落空的挫败感,让他心中一片乱麻。 元宝道:“世子,要么今日便不成婚算了?我们回去慢慢挑,挑个好的。” “本世子也想慢慢挑……”燕琅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近乎咬牙切齿般地呢喃:“我特么……我特么甚至想单身一辈子……” 第十一章 择一美人,独守空城 “那便单身一辈子呗。”林二想不通,“非要今天临时找什么媳妇儿!” 燕琅噎了一下,自然不敢说身上的桃花系统秘密。他估计,自己刚一说出口,那位宫里养着一大批术士的皇帝,立刻就会把自己囚禁起来,慢慢搞研究,到时候别说是花前月下,连阳光都别想见到。 “我啊,”燕琅想了一下,“我这不是,答应过我娘,要开枝散叶么!” 陆四自从发现了公主的车驾,整个人浑身针扎般不自在!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地方,嘀咕道:“你若不求家世外貌,非要今天娶妻,那便大街上招婚,平民女子中,未婚恨嫁的,多了去了!” 燕琅迟疑了一下。 脑海里,冰冷的机械声再次提醒: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三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燕琅摊开手掌,手心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像是关闭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随时要冲出桎梏,将他的命运撕咬得分崩离析。 我草你妈…… 世子深呼吸好几口气,语气幽幽地看向元宝:“那就,现场招亲。” 陆四早就想逃离现场,离那辆白玉马车越远越好。他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第一个跳起来:“兄弟,我这就去大街上,帮你甄选清白人家的姑娘。” 林二扭头,瞄了一眼远处的白玉马车,慢慢往丞相府大门口移动:“我……我也去……” 一个时辰后。 丞相府破败的院子里,熙熙攘攘站了好几百号人,有身着粗布衫的庶民,带着他们尚未出嫁的适龄女儿。有些隔得远的,为了抢占先机,手里还扛着锄头背着箩筐,更有甚者,肩上还扛着犁头,显然是从田里直接赶过来。 也有商户携女,自成一派,简单粗暴地直接举起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嫁妆单子,目光灼灼地等待着这攀上权贵的机会。 众多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最前面,一个个巴巴地朝燕琅望来。 与其说是盈盈秋水含情脉脉,不如说是……一只只含羞带怯的母狼,盯紧了唯一的一块肉。 被当做“肉”的世子燕琅被那些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头皮发麻…… “世子,虽比不得后宫选秀,这也有好几百位姑娘了,您选!您尽管选!”元宝搓着手,殷勤地望着自家世子,一脸邀功之意。 燕琅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 贫困的小家碧玉,穿着俗气的大红大紫,脸上被浓浓的脂粉掩盖,粗粗扫了一眼,燕琅甚至看到好几个很出老的大龄剩女。 富裕人家的,穿金戴银,怕是将所有的首饰都往身上用,远远看去阳光下亮闪闪的,令人眼前阵阵发花…… 他已经分辨不出她们是美是丑,是富是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本世子要被这么群女人吃干抹净…… 还要与这么群女人中的一个,煎熬余生…… 不!本世子宁愿死! 元宝见自家世子脸色越来越苍白,很是关切:“世子,要么,陆公子他们经验丰富,让陆公子他们几位先替你筛选一遍?” 燕琅幽深幽深地看向元宝:“让他们选,给我选一批骨子里水性杨花的?” 他怕这辈子帽子戴不过来,活活被气死! 神思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笑: “呵!” 燕琅蓦地转身! 入眼处,长公主李漫的马车慢悠悠调转了方向,似乎即将离去。 那一瞬间,燕琅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燕琅,被丞相府放了鸽子,凭什么就要将就? 他不仅要娶个比魏霜雪好的,还要娶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择一倾城美人,哪怕独守婚姻的空城…… 也好过被一群庸脂俗粉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第十二章 最荒唐的自荐 十丈软红破碎了一地。 破败的楼宇在烈焰中被焚烧成灰烬。 喜庆的颜色渐渐消匿成灰白。 嘈杂的人群里,公主府的马车,放下纱幔,即将远去。 脑海里,冰冷的声音下着最后的通牒: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一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燕琅一把扯下迎亲花轿上的大红色绸纱,大步赶上公主的马车,心中一横,带了狼狈与仓皇: “公主留步。” 马车里,李漫慵懒的嗓音带着几分诧异:“燕琅,何事?” 燕琅拦在马车前,双手托着大红色的绸纱,半跪在地: “公主,您还缺面首吗?要拜堂的那种。” 他深呼吸几口气,硬着头皮将余下的话说完:“燕琅虽名声不好,但从未与女人有过暧昧,算得上洁身自好,且身强体健,容貌上也有晋升空间,今自荐枕席,还请公主考虑一二。” 马车里,李漫饮茶的动作微僵。 而相随的几个美少年,一个个张大了眼睛,似在看一场荒唐的闹剧。 马车外,燕琅低垂眼睑,默默地,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远处,一群平时玩得挺好的纨绔兄弟,连同那些临时被叫来补位的平民,诡异地安静下来。 林二声音颤抖,低声道:“燕琅他……是不是疯了?” 那位,可是男人们的噩梦,避之不及。 这还有主动凑上去的? 被认为发疯的燕琅,鼓起勇气说完了这一番话,也有些后知后觉的荒谬感。 白玉马车的车帘被美少年百乐掀起,他居高临下:“燕世子,我家公主贪慕美色,世子你的容貌,连公主府里扫地的小厮都不如,你哪里来的底气,还想成为公主的驸马?” 燕琅望着百乐,这个美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此刻顶着一张禁欲般的漂亮脸蛋,偏偏衣襟大敞,白皙的锁骨上还有两抹明显的暧昧紫印,那张好看的唇微肿,整个人说不出的绮丽香艳。 燕琅心里冒出一丝邪火,挑衅道:“公主之美,天下皆知。本世子倾慕不是很正常?百乐公子当年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心高气傲得紧,不是最后也沦为公主府的禁脔吗?” 远处的陆四公子擦了擦额上冷汗:“燕兄,那可是百乐大人……你莫非真的疯了?” 江大公子默默补充:“公主身边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燕兄啊燕兄,你哪里来的勇气去怼人家……” 百乐冷冰冰地打量燕琅半晌,袖口寒光乍现,一柄泛着阴森寒光的匕首便滑到了掌心。 燕琅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柄匕首。 就是这个叫百乐的男人!就是他手里的这柄匕首,多年以前曾经胆大妄为到将前任太子那玩意儿都给割了,而起因,不过是因为前任太子对长公主李漫见色起意…… 而他,燕琅,还不仅仅是见色起意,而是瞄准了驸马的位置,那是拥有夜夜都可以与长公主共享云雨的资格的位置…… 燕琅紧绷着身子,故作高傲地与百乐对视。没人知道,他半跪着的两条腿,开始发软…… 气氛越来越紧张,百乐手中的匕首,眼看着就要落下。 “百乐,退下。”宛如天籁般的嗓音响起。 第十三章 求娶 百乐怔了一瞬,身上的杀意潮水般退却,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 车帘再次打开,李漫曼妙的身影走出马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燕琅,你想娶我?” 脑海里,机械般的声音似恶魔的呢喃,打开了厄运之门: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反噬宿主,一生厄运。倒计时:半个时辰……” 燕琅嘴唇发干,看着眼前摄人的容色。 八年前,这个女人废了先皇最器重的太子,全身而退。 五年前,这个女人血洗五位朝廷重臣的家族,金銮殿上,群臣请命诛杀长公主,皇帝充耳不闻。 三年前,这个女人垂涎美色,先后瞄准了永昌侯、定北大将军和贵妃娘家的公子,强抢入府,没几天就传出这几位公子被公主虐杀在床的消息…… 一年前,帝王命天师在祭祀台上求国运,其中一位天师情不自禁看这个女人一眼,当作皇帝的面,她斩杀了近十位天师,帝王视而不见。那时,燕琅和众多大臣就站在祭祀台下,看着那位素来器重天师的年轻帝王,语气温和地问她:可解气了? 而就在上个月,京城还在沸沸扬扬地传,公主府里又拖出几具面首尸体。 …… 燕琅定了定心神,回答:“……仰慕公主很久了。” 御花园里,皇帝正与陆太师对弈。 太监朱微迈着小碎步跑来,屏息站在帝王身后三丈处,默默地等待。 直到一局棋下完,皇帝略有些疲惫地伸手摁了摁眉心:“何事?” “回皇上,锦衣卫那边传消息来,说富贵王世子烧了丞相府。” “今日不是这两家的联姻之日?” “丞相府舍不得嫡女,用了庶女替换,富贵王世子不愿,两家撕破了脸。” 陆太师捻须:“富贵王当年征战北羽,为我辰国立下汗马功劳。而今富贵王府虽没落了,魏相这做派也委实有些不厚道了!” 太监朱微道:“陆四公子也在丞相府,还帮着添了一把火……” 陆太师脸色立刻黑成了锅底:“那个混账!” 他起身告退:“皇上,老臣回去教育教育那个逆子!容老臣告退。” 皇帝低笑了一声,挥挥手。 陆太师急匆匆的走了。 皇帝慢慢地捻起一粒黑子:“罢了!礼部呈上来的秀女名单,择姿容出众者,赐给燕琅那小子为世子妃。” “皇上……”朱微吞了吞口水,“火烧丞相府后,世子执意要在今日完婚。恰逢长公主凑热闹,燕世子便直接拦住了长公主车驾,求娶长公主……” “痴心妄想!” 朱微连连点头:“可不就是痴心妄想么……” 他见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周身气压越来越低,有心要再宽慰几句,却瞥见远处有小太监探头探脑,不停对自己使眼色。 那是自己安排着跟进这场闹剧进度的徒弟。 朱微心中咯噔一下! 他走过去,放低声音:“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师傅,世子求娶。长公主,答应了。” 明明语调平稳的一句话,却炸得朱微耳朵发麻! 他第一时间去看正在摆弄棋子的帝王,却看见同样听见了这话的尊贵男人,一把掀翻白玉棋盘,脸色较平时更白了几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带着旁人所看不懂的深沉。 朱微吓了一跳,耸拉着脑袋跑过去,目光所及处,帝王掌心紧攒,有一丝血顺着指缝滴下,滴上绣着金色龙纹的袖子…… 第十四章 来自情敌的深深恶意 丞相府里。 与李漫一起出马车的,还有那几个美少年。 煮茶的少年听到那句“仰慕公主很久”,一双丹凤眼里带着几分嫌弃: “燕世子,这天下仰慕我家公主的多了去了,那总不能让我们公主都嫁了。” 燕琅眼看着又是个长得挺好的俊美少年,心下就不舒坦了:“你哪位?” 煮茶少年笑嘻嘻道:“我自然是公主最宠爱的面首之一。说起来,世子都二十二了,在我们公主府的面首择选标准里,属于首先被剔除的老腊肉类型。” “……”燕琅一股杀意直朝脑门儿冲,然而下一刻却看见李漫幽静而略带沉吟的眼神,于是强制性压抑住心中万马奔腾,冷笑一声:“说不定,我们公主就想啃老腊肉。” “那也,不能嫁啊。”这次接话的是另一名少年。那少年一直捧着书在看,此时从书页里抬起头,容色大好,果然又是一个让人心猿意马的美少年。 燕琅有种想拿刀子划花那张脸的冲动。 “公主啊,前些年,我找素材的时候,不止一次撞见富贵王府的这位世子,对着您的画像行不雅之事……” 燕琅面皮一烫:“我没有!” “公主,司隐可没胡说。”捧书的少年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吃瓜群众众多,添油加醋道: “公主,这位世子,可是靠您的画像度过了他整个躁动的青春期,那画像衣衫半露,极尽媚态,据不完全统计,世子偷偷用掉的白色绢布,都有数百之多……” 燕琅险些跳了起来:“我没有!你胡说!” 刚好凑过来护主的元宝迷迷瞪瞪道:“世子,您以前,是莫名其妙让我处理了好多白绢,您告诉小的,那些都是您晚上擦汗用的。” 燕琅磨牙:“元宝,你闭嘴。” 元宝困惑地抓着头发,又迷迷糊糊地退远了好几步。 同样听见这些话的陆四公子、江大公子等一干人:“……” 燕琅臊得厉害,偷偷去瞄李漫。 那个女孩看着自己的眸光,黑沉黑沉的,辨不出情绪。 名叫司隐的捧书少年还在滔滔不绝:“不仅如此,这些年世子交往过二十三位女子,并与其中八位订过婚,与其中四位牵过小手,与其中三位许下过海誓山盟,如此不知检点、不忠不洁之徒,偏还长得不好看,又无一技旁身,怎么配得上我们高贵的公主殿下!” 那位煮茶的少年适时插刀:“为何荒唐了几年后,不再用公主的画像行不轨之事,这里也要划个重点。要么就是找到女人实战了,要么就是……身子垮了。就这,还想亲近我家公主?呵!” 素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连丞相府也敢烧的燕琅,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憋屈。 不过,这几个贱男人可以留着后面慢慢磋磨,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他情真意切地与李漫对望,语气诚挚:“公主别听贱人胡说,本世子身体如何,自然交给公主,”微微顿了一下,“每一寸每一寸亲自验证。” 李漫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微恼:“不要脸……” 第十五章 得逞 燕琅这辈子,被太多女人含羞带嗔骂过不要脸。 可唯有此时此刻这一句,让他心里泛起丝丝又麻又痒的感觉。 “燕琅要公主就够了!要脸做什么。”比起油嘴滑舌,有很多恋爱经验的燕琅少有人能及。 李漫轻笑一声:“你也看到了,真做了驸马,你的情敌会很多。” 燕琅看着那几个美少年,挑衅地笑了一下:“没事啊,我不怕。” 不仅不怕,等他成了公主府的男主人,还要把今天的场子找回来,将这几个贱人往死里狠狠教训一顿。 李漫自然不知道燕琅的心思。她又沉默片刻,美丽的桃花眼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 “我比较能花钱。” 燕琅自信蹭蹭上涨,不假思索:“没事,我养!” “富贵王府三代单传,指望着你开枝散叶。”长公主李漫慢慢走到燕琅面前,微微俯下身,好奇地打量着因为她的靠近突然红了耳朵的燕琅,“而本宫,不打算生孩子。燕琅,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燕琅第一次距离李漫如此之近。眼前的倾城颜色,近看之下更是精致到极点,燕琅听见自己的心,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没事啊,我也讨厌孩子。”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林二等人:??? 那个前不久才口口声声说要给王府开枝散叶的人呢? 果然是色令智昏! 李漫没有再开口。 她望着燕琅,眼里有极轻极轻的星光。 燕琅依然半跪,稳稳地举着那条大红的绸缎。 好半天后。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反噬宿主,一生厄运。倒计时:一刻钟……” 脑海里,机械声似一把垂在头顶的大刀,带着冰冷的杀机,徐徐落下,似要碾碎他一片锦绣的未来。 燕琅慢慢地,认命闭上了眼…… 面前,那个尊贵的女孩渐渐笑开,似万千桃花瞬间绽放,仅用两个字,便璀璨了他的流年: “好啊。” “公主!”面首们那一瞬间如护崽的母鸡,个个如临大敌! 燕琅眼前,阴霾尽散,再次闻见了阳光的味道。他怔怔地,看着那群大惊失色的美少年,还有站在他们中间的,唇角扬起了一丝戏谑笑意的长公主李漫。 她刚刚说:好啊。 好啊。 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故作嫌弃的世子,心脏处,泛起阵阵酥麻,明明还没喝上喜酒,却觉得仿佛余生皆醉。 李漫的手,隔着那条大红的绸缎,慢慢地,放在了燕琅的手上。 那几乎成为定时炸弹的掌心炙烈感,在这一瞬间,似乎被定格,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他默默道:还有一刻钟…… 从这里,回王府,再拜堂。还是……来不及了吧? 李漫似乎没发现燕琅脸上的犹疑,她傲慢道: “不过啊,我李漫的婚礼,可不能穿别人的喜服。燕琅,你既然打算做本宫的驸马,那这场婚礼,便由本宫做主。” 燕琅还沉浸在时间来不及的顾虑里。 “百乐,将我马车里的嫁衣取来。” 百乐面无表情地取出了一套绣着凤凰的大红色婚袍:“公主,这是你今日的贺礼,没想到最后穿在了你自己的身上……” 李漫冷艳地睨了百乐一眼:“本宫乐意!去替驸马更衣。” 她独自进了马车,其他美少年迟疑地站在马车外,面面相觑,最终无一人跟进去。 百乐拿起婚服的男款,手中寒光一闪,这一次,将手里匕首朝燕琅刺了过去! 第十六章 正室与妾 寒光袭来! 燕琅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躲。下一刻,那匕首粗暴地划破他大红的喜服,随之一件新的喜服被百乐轻轻抛到了他的手上。 “请,驸马,更衣。”百乐收回匕首,背对着燕琅,挺高冷的模样。 燕琅看着手里大红的喜袍,第一次觉得喜袍竟然会烫手。 “燕世子。”那位煮茶的美少年,遥遥地朝他举杯,那琥珀色琉璃盏内是一壶带点翠绿色的新茶。 燕琅将喜袍披在身上,冷冷地怼回去:“以后,要叫驸马了。” “驸马。”煮茶美少年也不恼,叹息一声,“以后你入府,做了我们这群人的“哥哥”,少不得要给我们立规矩,还请,手下留情。” 去你妈的哥哥弟弟! 燕琅露出笑容,“那就要看你们知趣不知趣了。” “在公主府,靠的不是知趣,”那位手捧书卷叫司隐的少年提醒,“靠的是美色惑人。另外,司隐根据多年经验,再提醒世子一句……” 他沉吟片刻,好看的眼睛里带了一丝不屑的笑:“公主这人,不是瞎的。拿来玩的和她费心求的,她分得清。望君珍重。” 燕琅气笑了:“原来公主府里的,都是一群男茶婊。这坏人姻缘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百乐打断:“要吵架,回府慢慢吵。在外面注意保持公主府的男人们高不可攀的圣洁形象。” “那便请百乐公子,先把你衣襟的扣子,好好整理一下。”燕琅留下一个‘正室威压’的眼神,钻入自己带来的迎亲马车里,开始仔仔细细换上新的喜袍。 与清早那一次换喜袍不同,那一次他心如止水,这一次心里却滚烫得厉害。 “我真的是疯了。”他轻轻地,最后为自己的婚姻,叹了一句。 半刻钟后,丞相府被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被公主府和富贵王府的人装成了临时的露天礼堂。 一簇簇盛放的蔷薇被扎成拱月形模样,四周铺满花卉,正中间大大的红色地毯,新的红绸漫天飞舞,那群前一刻还是杀神的斩狼军重新穿上了大红的外衫,弹奏着喜庆的乐音。 燕琅唯一不满的,是他发现那几个公主府的美少年,也换了一身应景的粉色锦服,一个个像风情万种的男妖精,企图继续吸引着自家女主人的眸光。 粉色,在大辰国,是大户人家娶了正妻后,小妾进门时穿的颜色。 但此刻,燕琅决定对这几个贱男人视而不见。 他的关注点在李漫身上。 “公主……”面对李漫,燕琅是错愕的。他以为,便是成婚,最快也是去了皇宫请皇帝下旨,以驸马尚公主的大婚礼制,按部就班。 却没想到,那位素来我行我素的公主,竟然就在此时,此地,简单直接地举办婚礼仪式。 “我李漫从没想过要被婚姻束缚。”李漫站在蔷薇花前,偏头望着燕琅,神情复杂,“所以,趁我现在还头脑发热,你抓住机会。过一时半刻,我可能就改变主意了。” “……能立刻与公主拜堂,燕琅,求之不得,欢喜至极。” 脑海里那冰冷机械声应景地响起: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反噬宿主,一生厄运。倒计时:半刻钟……” 李漫烦躁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本宫乏了,只给这场婚礼半刻钟。” 像是一场不谋而合,又像是命运里的一场有预谋的契合。 第十七章 婚成 燕琅心上有暖流滑过。也不知是为这时间卡得正好的婚礼,还是因为新娘换了个更符合他审美的人。 他专注地看着穿上绣着凤凰的喜服的李漫。 那个祸水般的妖孽,素来喜欢粉白的颜色,然而真的穿上了正红,却更是美丽到让人心惊,像一只浴火的凤凰,夺尽天下艳色! 他想起了前面这二十来年里与她为数不多的交集。 要么,他鲜衣怒马带着风流痞笑,与公主府的马车匆匆擦肩而过,彼此不曾看对方一眼。 要么,他站在人群里,看着她不惧皇权,大杀四方。 他听人一边骂着她祸国殃民,一边又私底下惦记着她的倾城颜色。 他看着她在一群美男中盛若桃花,那双藏着万物的眸子,偶尔也会露出小女孩才有的纯净懵懂。 他读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脑海里想起过她。 他写着“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的时候,脑海里跳出来的是她。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折下这枝惊艳世人的桃花。 傧相在旁边高声唱和: “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今吉日吉时,长公主漫与富贵王世子燕琅喜结连理,天配良缘,互敬互爱,合好百年。请二位新人入场行礼!” 燕琅与李漫站在蔷薇花下,燕琅心跳很快,情不自禁去看身边的李漫。 却见这位连皇帝都要敬着好几分的长公主,此刻些微有些不自在,耳垂处似晕染了一抹红。 傧相高声道:“一拜天地!” 燕琅与李漫均迟疑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地拜了。 脑海里的机械声在做最后的挣扎:“……倒计时:二十息。” “二拜高堂!” 燕琅问李漫:“要么对着皇宫的方向……” 李漫呵笑:“我只是先皇亲封的外姓公主。我的亲生父母,都在那儿。” 她指了指天上。 燕琅看着这个连皇室也不看在眼里的女孩,心中莫名欢喜:“那,我们还拜天地。” 二人又对着天空拜了一拜。 “……倒计时:十息。” 燕琅默默道:“小爷,不怕了……” 傧相最后道:“夫妻对拜!” 大红喜服的燕琅与李漫,拜了最后一拜。 “礼成!” 最后一句话落下,脑海里那冰冷的机械声像被掐住了脖子,停在了最后三息里。 燕琅掌心有温暖如水的感觉。 他摊开掌心,那原本是雾蒙蒙的一团,渐渐化作了一朵灰色的桃花。 而脑海里那依然机械质感的声音,终于不再是年复一年的催命符,第一次,换了内容: “滴滴滴!桃花系统成功绑定宿主!天定姻缘,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啊…… 终于不再是厄运缠身了。 世子燕琅心情复杂,想着这十余年的煎熬。自他十岁被这个系统缠上,悬在头顶的一把大刀,让他不得不陷入爱情的漩涡里,随时准备着最坏的结局。 还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前程,一片烂漫…… 燕琅浑身轻松,情不自禁的,轻轻笑了起来。 李漫眸光在燕琅掌心桃花上一扫而过,微微低了头,掩藏下眼里的复杂。 再次抬头时,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璀璨的星辰光芒。她看着眼前情不自禁傻笑的世子,淡定吩咐:“启程。回重华殿。” 第十八章 桃花浴 公主府的马车缓缓而行。 几个漂亮的少年乘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谁的脸色都不算好。 再往后,是世子燕琅大红的迎亲人马。 缀满蔷薇的迎亲花轿里,燕琅与李漫并排坐着,红色的马车帷幕挡住了外人窥伺的眼光。 街道两旁渐渐有百姓汇拢,议论纷纷。 “不是说世子和丞相撕起来了?这怎么又迎到亲了?” “这不是回富贵王府的方向啊……” “嘘,小声点!这迎亲的花轿里,是那位长公主……” “哪位长公主?” “我辰国只有一位长公主。” “你说……那位?” “可不就是那位。眼下这情况,怕是那位富贵王世子,也被公主给抢了……” “可世子那模样……很大众啊。公主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也许想换换口味。” …… 元宝架着婚车,大喝一声:“今日,是我家世子与长公主大婚的日子,旁人不得恶意揣测!诚心恭贺者,赏银十两!” 现场立刻就欢呼起来。 婚车内,李漫道:“驸马为这场婚事,据说用掉了富贵王府最后一点存银?” 燕琅眸光微闪:“……还有私房钱。回头就全部上缴。” 李漫看他一眼:“不用。你自己存着吧,每个月底去找百乐结算我的开销用度就行。” “……百乐管钱啊?” “他什么都管。” “那我成为驸马……”燕琅迟疑一下,“我管什么?” 李漫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长公主的重华殿坐落在京城中心位置,距离皇宫不过一里路。 傍晚时分,蜿蜒的大红队伍抵达公主府邸。 燕琅无数次在进宫觐见皇帝的时候,遥遥看过重华殿。 只觉得其恢弘的轮廓不下于皇后的凤鸾宫。 这第一次近距离靠近,才发现光从外观来看,竟比凤鸾宫还要奢华大气好几分。 公主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看着也很清秀。 此刻他们站在铺了红毯的大门口,对着燕琅深深弯腰: “恭迎公主、驸马回府。府内已布置完毕,请公主、驸马进入洞房。” 燕琅脸上微微一红。 他难得羞赧道:“公主,这天还没黑呢……不如我们先去泡泡澡?” 李漫呆了一下。 百乐遣散了迎亲的大队伍,看着燕琅,语气嫌弃: “驸马先去洞房候着吧。公主殿下每日回府,都会习惯性地和一堆面首先厮混一阵。等她得空了,自然会去见你。” 燕琅瞪向百乐:“厮混?” 百乐手抚上衣襟,开始解纽扣:“公主贪色,天下皆知。驸马,还需要我说明白么?” 他眼风如钩子,看向李漫:“公主,想必今天轮值的几个,都等得急了。还不走?” 那边,司隐扔了手里的书卷,也缠上了李漫:“走吧,公主,今天准备了你最爱的桃花浴,司隐给你解衣……” 李漫被簇拥着走了。 燕琅脸色慢慢黑了。 他看着转眼便空荡荡的公主府大厅,对着伺候的公主府下人道:“给本驸马也准备一池桃花浴。” 元宝抱了换洗的衣物跟上,不停偷偷抹眼睛:公主如此饥色,他可怜的世子哟,以后这日子该怎么熬? 第十九章 来自面首的群嘲 重华殿,西暖阁。李漫的专用浴池。 也是传说中,这位好色成性的长公主,宠幸各位面首的私密之地。 外围守卫森严,一只苍蝇也难以进入。 暖阁内,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榻,据说李漫最荒唐的时候,在上面同时宠幸二十余人,还被先皇亲自撞见,气得从此再也没踏入过公主府。 床榻下,是暖融融的兔毛毯,撒了一地花瓣。 再往内,是一个折叠的浅粉色桃花屏风。屏风内,烟雾缭绕,是一个极大的白玉浴池,池里水汽氤氲,有好几道人影。 长公主李漫坐在外面的大床上,身上的大红嫁衣还没有脱,头上的发饰倒是取得一样不剩,此刻黑发如瀑,越发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蛋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她在喝茶。 喝了一杯又一杯。 越喝越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云雾依然在给她煮茶,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茶这东西,越喝越清醒。不如,给你烫一壶酒,醉上个三天,自然就把洞房躲过去了。” 李漫白皙如美玉的手从大红的袖子里伸出来,接过琉璃杯,语气挺恶劣:“闭嘴。”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屏风转动间,一群沐浴过的美少年罗贯而出。 并没有想象中的衣衫不整。 那群原本穿着‘粉色小妾色’衣物的美少年,一个个换了一身各自喜欢的颜色,有素雅的绣着银丝的天青蓝,有绣着海棠花的邪魅紫,有张扬的大红,有黑红相间的修罗色…… 如果燕琅在场,一定会发现,这群原本看着牲畜无害、温柔小意、满脸争宠模样的面首,换了衣服后,突然就有了自己独特的辨识度,较之之前,更添几分令人招架不住的魅力。 百乐也换下了那身香艳入骨的开襟衣衫,此刻穿了一身月牙白的束袖锦衣,并且十分保守地在外面套了一件玄色斗篷,将唯一外露的脖子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喝了几杯茶了?”问话的是司隐。他的眉梢轻轻扬起,在隔了李漫一米的距离,坐下。 其他几个面首也不动声色地选位置坐了,隐隐有些众星拱月,将李漫护在最中间。 云雾轻声道:“也不多,就三大壶罢了。” “三大壶……这是平时两天的量了。”司隐轻叹一声。 李漫没说话。 “公主若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几个可就要休息了。” 李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洞房……我还没准备好……” 百乐站的最远,声音幽幽:“你不是挺能吗?怎么,怂了?” 李漫沉吟:“也不是怂,就是……我还小……” “公主,您要点脸。”说话的是另一名美少年,“人家燕世子刚出生的时候,您已经在打酱油了。” 云雾啧啧轻叹:“你说你,都没准备好,自认为还是棵幼苗。那人家的婚礼上,你没事瞎掺和什么?” “本宫自然有自己的理由。”李漫将身上的喜服扯了扯。 “垂涎人家长得好看?馋人家身子?”百乐高冷地怼回来,“公主府的面首,谁不比他长得好?专门修炼过房中术的也好几个,燕世子再好,还能比那些专门练过的来得销魂?” 李漫捂住脸:“百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些下流话。” 百乐:“呵!” 云雾清了清嗓子:“公主,这事儿吧,我们还真没法帮你。自己捅的篓子,您还是自己看怎么圆过去吧。” 李漫微微有些不自在:“本宫是让你们来出主意,不是让你们来群嘲。” 司隐笑起来:“也不是躲不过去。我写书多年,情情爱爱的算计,还算经验丰富。” 第二十章 自古男人多矫情 来自爱情专家的经验,果然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兴趣。就连向来高冷的百乐,都将目光移向了司隐。 李漫也来了兴致:“哦?” 司隐胸有成竹:“男人嘛,总是矫情的。比起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他们更希望得到女人的心,那种情感方面的征服感,往往能让他们获得最大的心理满足。” 李漫神色认真地听着。 “这位燕世子,多年来情路坎坷,而且又把自己的清白看得很重,便是典型的寻求情感征服大于其他一切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贪一时之欢,而会固执地去追求虚无的真情。” 李漫茶也不喝了,坐直身体:“那我……” “你只需要对他说……”司隐的声音渐渐小了。 李漫与燕琅的婚房设置在重乐院。这是重华殿里的风水宝地,地势高,风景好,占地也最大。 夜渐渐深了。 燕琅穿着一袭红色的亵衣,心神不宁地坐在婚床上。 旁边的桌子上,合卺酒已经冷透。两根长长的喜烛烧得正烈,大红的婚床上,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几乎铺满了整张床。 元宝站在门口,与刚刚从富贵王府赶过来的老管家金财吹着冷风。 “这都快子时了,公主也太……”元宝嘀咕了一句。 燕琅拿起一粒花生朝元宝砸去:“元宝,不可妄议公主。” 那可是个一不顺心就要见血的主儿。 元宝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别人,忍不住道:“可是今夜是世子您的洞房花烛夜……” 燕琅道:“无妨!这样也好,我还和以前单身一样,过逍遥日子,比陷入那些情情爱爱快活。” 老管家金财又要流泪了:“我苦命的世子……” 燕琅递了个眼色,元宝赶紧连哄带劝将老管家带走。 燕琅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将衣服一撩,坐到桌子前,独自将其中一杯合卺酒都喝了,又吃了几粒花生,看看天色,打算关门休息。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燕琅怔了一怔,抬眼望去。 月色撩人。 红烛绰绰。 李漫踏着月色走进来,身上一袭大红的银纹绣白蝶度花裙,长发如瀑,眸光清冷,唇色氤氲,颠倒众生。 燕琅原本还算平复的心脏,突然又剧烈跳动起来。 他嗓音有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沙哑:“公主……” “驸马还没休息?”李漫散漫地笑了一下。 燕琅被那笑晃得有些心神不定:“自然要等公主一起。” 李漫进屋,一挥袖,跟着她过来的一群侍者便为二人关上门,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见燕琅还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李漫想了想,“以后,不必日日都等着本宫。本宫府中爱吃醋的妖精太多,倒是有些分身乏术。” 燕琅心道:府中贱男人,总会越来越少的…… 他面上却大度地微笑:“公主放心,燕琅不是那爱吃醋之人。” 李漫点头:“如此便好。本宫被几只小妖精痴缠得有些乏了,今日便不……” 燕琅贤惠地打断:“公主雨露均沾,是他们的福气。既然乏了,今夜燕琅会好好伺候公主,公主只放心享受便是。” 第二十一章 都是你的 伺候?享受? 李漫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看向燕琅,却见这位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此刻表情认真极了。 她总觉得自己可能把对方的话想歪了。 李漫背转过身去,道:“燕琅,我虽不知道你有何难言之隐,但却知道,你做驸马,绝非心甘情愿。” “燕琅在向公主求婚那刻起,已经放下了一切不甘愿,认定了公主一人。” 燕琅想:娶一个掌控不了的绝色公主,与一辈子被厄运缠身,孰轻孰重,小爷又不傻。 “可是因为我的美色?” 燕琅脱口而出:“天下美人千篇一律,燕琅倾慕的,是公主独一无二的灵魂。” 李漫:…… 她怎么记得这句话她在司隐的一本爱情话本上也看到过? 燕琅看着李漫柔软的身段,放低声音暗示:“公主,夜深了。” 李漫努力回想着司隐说的话:“本公主,虽生性风流,却也不是那低俗的好色之徒。” 小爷我呸!你好色起来,那简直不是人! 燕琅内心吐槽,却大义凛然地附和:“公主高洁,燕琅都懂。” 李漫身体紧绷了两分:“所以,今夜,本公主不碰你。等你什么时候对本公主动了真情,本公主再与你……圆房。省的委屈了你。” 燕琅眼中有流光一闪,一时没有说话。 李漫见他沉吟的神色,便微微松了口气,走至婚床边:“歇息吧。” 燕琅二话不说,将两边的罗帐都放了下来,随手一扯,将床上的花生莲子等物连同大红的床单一起扔下了床。 二人和衣而卧。 李漫渐渐放松心神,身旁燕琅却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法入眠。他伸手扯了扯衣襟,不知为何脑海里想起白日里那个叫百乐的贱男人锁骨处那两抹暧昧的痕迹…… 定是长公主的杰作无疑了! 光天化日!不知羞耻! 燕琅觉得自己的全身像蚂蚁在钻。他靠近李漫,直接将手慢慢滑向了她的腰肢。 “驸马还有事?”李漫蹙起眉。 燕琅的嗓音比之前更沙哑两分,“公主,我认真想了一下。什么先动情再给身体的,那是话本子里骗不谙世事的闺中女子的,本世子,其实没那么矫情。” 话落,他直接将李漫压住。 触感滑腻,馨香入鼻,燕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飘起来…… 他俯首在李漫耳边轻轻道:“身心,是你的。都是你的。” 李漫僵住。 燕琅语气更轻柔,似羽毛在李漫耳边拂过:“燕琅伺候公主就寝……” 李漫的声音带了一丝颤音:“燕琅!你住手!” 燕琅语音含糊:“公主莫恼,我早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不会比您的面首们差……” “突然想起来,”李漫避开燕琅,伸手拉开罗帐,“答应了云雾去品茶。” 又想去厮混狗男人! 燕琅有些受挫。是自己长得太丑,她无法下口? 不行!今夜就这样走了,明天他在那群贱男人面前还如何立威! 大手一扯,燕琅拉过被子,牢牢覆住两人。 大红的罗帐里,长公主李漫的掌心有寒光一闪,几枚淬了毒的银针出现在她手上。 “公主……”燕琅的声音近乎呢喃,“燕琅求宠幸。” 李漫慢慢将银针移向燕琅的颈部…… 燕琅浑然不觉,伸出那只有桃花印记的手,与李漫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那低沉性感的嗓音更低了:“……虽死无憾。” 李漫迷蒙的桃花眼中瞬间闪过思绪万千。 掌心银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女孩一声轻不可闻的低叹。 第二十二章 白菜与猪 喜烛燃烧了一整夜。 隔了老远的偏院里,老管家金财抹了一晚上的泪:“世子羊入虎口,老奴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王妃,对不起富贵王府的列祖列宗……” 元宝坐在门口,拍拍老管家的肩膀,语气甚是复杂: “这一晚上,都要了五次水了!咱世子,爽着呢。” 他看着泛白的天色,搓了搓脸,起身:“小的去厨房,吩咐给咱世子炖一些滋补的汤好好补补。”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百乐等几个之前在李漫面前谈人生的面首。 白玉阶前夜色如水。 几个绝色美少年懒洋洋地或坐或卧,目光冷冰冰地望向灯影绰绰的重乐院。 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衣美少年伸出手指,慢慢擦掉唇角酒渍,冷哼一声:“辛苦养着的白菜,还是被猪拱了。” 司隐揉揉太阳穴:“是我失误了,忘了咱们公主看着是情场老手,实则是个神经大条的感情小白。燕琅身为纨绔典范,那满嘴甜言蜜语,哪里是公主能招架。” 云雾苦笑一声:“甜言蜜语,我们这些年说的还少了?也没见公主开窍。” “那不一样。”百乐低头擦着匕首,“同样的情话,在床上说和床下说,是两种效果。”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另一位穿着紫色衣袍的少年,手指勾住衣襟上的金丝海棠花,漫不经心道:“现在的问题是,把拱白菜的猪宰了,还是把这只猪一起养着……” 司隐合上墨迹未干的书本,轻轻道:“杀了。” 云雾微微笑起来:“那就,杀。” 百乐紧了紧身上的玄色斗篷,酷酷地反问:“公主此人,情薄性冷,又贪图新鲜。刚尝到云雨滋味,不让她尝腻便把人杀了,以后公主又想睡男人了,你们,谁去顶上?” 云雾脸蓦地红了:“百乐大人,您脑海里为什么总是有这些带着颜色的想法?” 百乐睨他一眼,高冷离去。 紫衣少年倒是轻轻啊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去顶的。这猪,暂且养一养吧。” 只有云雾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我们家新来的,不是猪,而是一朵资深白莲花?” “我公主府的白莲花,还少么……” 几个美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彼此交流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大红的喜房内,衣物散了一地。 而被当成猪的燕琅,正俯身,仔仔细细地为李漫穿衣服,语气温柔:“公主,天还没亮,不再睡一会儿?” 李漫沉默几秒,语气不算很好:“没睡好。本宫打算去占花院补补觉。” 占花院,是公主府的面首汇聚之地。 燕琅手上撕拉一声,懊恼地开口:“公主,里衣不小心被我划破了。我给您换一件再去?” “好。” 然而这一换,燕琅几次撩拨之下,李漫便没去成了。 好半晌之后,李漫含含糊糊的嗓音带了狼狈: “燕琅,你不要脸。” 燕琅沉迷在软玉温香里,食髓知味,过于专注,却是连话都没时间回。 第二十三章 宫闱血 皇宫。紫槿宫。 也有不少人一宿没睡。 向来深得帝宠的云贵妃此刻面色惨白瘫坐在大殿上,望着隔大半个时辰便从寝殿被抬出来的血淋淋的宫女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她身边,太监朱微沉默地站着,只在又有新的宫女被抬出来时,他僵硬的眼珠子才微微动一下,示意小太监们赶紧将人抬出去处理掉。 “朱微,皇上他到底怎么了?”云贵妃的声音颤得厉害。 她不明白,从来都温柔体贴的帝王,为何今日会这般失态。 天还没黑,勤于政务的皇帝破天荒第一次扔下冗杂的政务,来了紫槿宫,她还没来得及欢喜,却发现帝王越过她,叫了她身边的几位丫鬟进去伺候。 伺候便罢了,出来的,却是一个个明显被施暴过的尸体。 云贵妃害怕极了。 直到即将上早朝的时间,这场让人恐慌的惨烈行为才得以终止。 年轻而俊美的帝王面色平静地出了寝殿,眼神幽深至极。 “起驾。”太监朱微唱吼一声。 帝王的御辇在紫槿宫门口停下,几名太监伏跪在地。 皇帝漠然而出,却在越过云贵妃时,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双幽深的眼睛落在贵妃身上,渐渐地竟然变得温柔起来。 “爱妃,你在哭?谁欺负你了,告诉朕。” 云贵妃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臣妾,臣妾只是自责自己没伺候好皇上。” 俊美的帝王微微笑起来,“那就好。爱妃,朕说过,舍不得你流泪。哭得多了,那双眼睛,可就不好看了。” “臣妾、臣妾知道了。” 帝王又在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看了好半天,眼神越来越柔,人也渐渐恢复了平日里那温润的模样。 “将西域上个月进贡的雪莲养颜膏,送到贵妃这里。” 体贴地扔下最后一句话,帝王于夜色中远去。 云贵妃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想起了当初选秀时,帝王那句如获至宝的赞美: “你竟有这般……的一双眼睛!” 这般如何?帝王没说。但她与他的第一次对视,她看到他眼里漾起温柔,那样欢喜。 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可一国之君,终究不可能是个孩子。 丞相府别苑。 大小姐魏霜雪神色怔忪地坐在梳妆台,身边丫鬟似雀鸟般吐槽不停: “小姐,咱丞相府被燕世子一把火烧了,老爷说了,我们先在这别苑委屈几天,等丞相府修建完毕再回去。老爷已经去上朝了,他会在皇上面前为咱丞相府讨个说法。那燕世子,实在是太可恨了!还好小姐你没有嫁给他。” 魏霜雪脸色发白:“他……竟怨我这样深……” “小姐,爱之深,恨之切。说明燕世子以前是真的在乎你……” “可他还是娶了别人。他宁愿娶恶名昭着的长公主,也不肯等我一等……” 丫鬟安慰:“燕世子纨绔霸道,也没什么好。成王权势滔天,又对小姐你一往情深,小姐以后的日子呀,好着呢!燕世子可给不了。” 魏霜雪沉默几秒:“如果燕琅他争气些,能够承袭王位,我又何至于……” 丫鬟噗嗤一笑:“小姐,别说王位了,今日老爷的奏折往皇上面前一递,那燕世子怕是连世子之位都保不住了……” 魏霜雪的心情渐渐好了一些。她忍不住唏嘘:“我即将成为王妃,他则沦为了女人的玩物,我与他的差距,终将成天渊之别……” 第二十四章 驸马的困惑 燕琅生平第一次赖床了! 太阳已经将重乐院的纸窗户镀上了一层浅金色,他才意犹未尽地穿好衣服,精神抖擞地出了院子。 至于李漫,燕琅不过打个盹儿的时间,醒来怀里已经空了。 他走到外院,随手拦住两个侍女:“你们公主呢?” 侍女们齐齐行了礼,退后两步,恭敬道:“回驸马,公主进宫了。公主说,若驸马醒了,也请进宫一趟。” 燕琅微怔:“我辰国什么时候出了新规矩,世子成婚次日还得去拜见皇上?” 侍女们捂嘴低笑:“驸马,是魏相,在皇上面前给您穿小鞋呢!公主已经去镇场子了。” 燕琅呆了一下:“小爷竟然被一个女人保护……” 他内心莫名羞涩,不自在道:“给本驸马备车,去皇宫。” 那边,恰好元宝殷勤地端着一碗鹿茸汤跑过来:“世子,喝了这碗大补的汤!” 燕琅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回来再说。” 元宝看着自家世子匆匆出府的颀长身影,端着汤站在原地,人有些懵。 他怎么觉得,自家世子这大婚之夜折腾了一夜,不仅没有精神萎靡,反而还看着面色更红润好几分? 说起面色…… 刚刚看得不甚清楚,但他怎么觉得自家世子好像比以前要好看了一些? “果然,男人也是需要被滋润的……”元宝默默地,在心中下了定论。 公主府距离皇宫也就一里的路程。 但公主府的马,却不是一般的马,而是与它的主人一样,带着几分矜贵几分慵懒的尊贵品种。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这马驾起马车来,其悠闲的速度,并不比一个成年男人疾步行路时快。 燕琅坐在公主府的马车里。 马车内置檀香炉,兔毛软榻,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白玉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棋盘,一壶香茶。 燕琅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兔毛榻上,马车轻轻晃动,檀香缕缕盈鼻,他这才有点后知后觉的疲倦感袭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是渐渐升起的困惑…… 他微微眯起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昨夜罗帐中的销魂光景…… 那位美丽的妖精,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风流成性啊。 反而,比自己还显得更加生疏……这不对啊…… 莫非,是自己相貌普通,激不起她的兴致? 要么,今晚再好好试试? 燕琅心头一热,那股疲倦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急火燎的期待。 他砸吧着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回味着昨夜的细节,李漫无措的动作,李漫殷红的唇,李漫销魂入骨的嗓音,李漫迷蒙而略显狼狈慌乱的眼神,李漫那几乎要化成水的柔软身子…… 还有那机械而冰冷的机械声,大煞风景地在脑海里留下的一句: “滴滴滴……” 燕琅一个激灵! 他竟然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所以为的已经功成身退的桃花系统,似乎又出幺蛾子了!彼时他神思完全被李漫占据,选择性地忽略了。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见鬼的系统说什么来着? 第二十五章 欲加之罪 滴滴滴…… 滴滴滴…… 滴后面是什么鬼…… 燕琅努力回想,直到马车抵达了皇宫的外殿门,却依然无法想起那见鬼的系统说了什么。 他懊恼地摊开手掌,嫌弃地瞥了一眼左手掌心的灰色桃花印记。 这一看之下,却愣了一下。 原本灰色的桃花印记,此刻却有一枚花瓣变成了透明色,而在那透明的花瓣里,又有大概黄豆大点的位置,呈现一种氤氲的粉红色。 “什么情况?”燕琅心中有些慌。 他颤抖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摸上那枚透明花瓣。 下一刻,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六。 “见鬼了……”燕琅撤了手指,揉了揉太阳***心莫名慌乱。 马车停稳。驾车的公主府小厮恭敬地在外面道:“驸马,皇宫到了,马车不能进去。还请驸马下车。” 燕琅定了定心神,暂时将桃花系统的事情扔在一边。 他下了马车,皇城的门口有小太监翘首而望,见了他,马上面带笑容,甚是热情地迎了上来:“驸马,奴才特来接您去金銮殿见驾。” 燕琅冷笑一声:“小爷每个月都要来皇宫好多回,怎么以前没见你们这么热情?” 小太监赔笑:“燕世子如今尚了公主,今非昔比,奴才往日不长眼,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世子别和奴才这卑贱之人计较。” 燕琅懒得搭理他,脚步生风,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往金銮殿而去。 而这个时候,金銮殿上,魏丞相言辞正激烈。 众臣泾渭分明地站在大殿的两侧,就连素来不喜欢上早朝的成王与宁王都兴致盎然的当着吃瓜群众。 皇帝坐在龙椅上,寒潭般的眸子不辩喜怒地看着魏丞相,薄唇紧抿,神色莫测。 而在下方的两位王爷旁边,还有一席,坐着长公主李漫。 这位几乎只有在每年的宫宴才偶尔露面的长公主,今日穿着一袭樱红色的烟纱散花裙,头发只用一支碧玉玲珑簪束住,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恹恹之色,懒洋洋地撑着头,坐在镶金嵌玉的红木椅子上,有一种春困海棠般的慵魅之感。 在两位王爷都还得老老实实站着的金銮殿,李漫如此嚣张地坐着,却无一人敢当面吐槽。 而在场的诸位大臣也知道,这位祸水红颜,今日的目标,只有一个。 而他们,老老实实做鹌鹑就好,乐得看戏。至于与丞相同仇敌忾什么的,不存在! 毕竟,前些年那些敢跟这妖女做对的,坟头草都老高老高了! 好好活着不好么…… 魏丞相绷着老脸,滔滔不绝:“……长贞五年,燕世子与人豪赌失利,擅自将雁北关的铁矿山转让给他人,此乃第十四罪;长贞七年夏,燕世子强抢数名商户之女,囚于忘忧山与众权贵子弟亵玩致死,坏我社稷清明,此乃第十五罪;今年二月,燕世子勾结北羽余孽,密谋我大辰江山,此乃第十六罪;昨日,燕世子目无王法,烧毁当年先皇御赐的房屋,并被老臣发现其手中有斩狼军余部,未曾上报朝廷,有拥兵自重之嫌,此乃第十七罪。皇上,燕世子劣迹斑斑,心思歹毒,枉顾律法,若任其逍遥法外,终将为祸大辰!还请皇上重责!” 皇帝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长公主李漫。 第二十六章 宠幸过度 李漫低笑一声。 “原来,我家驸马竟如此不堪。” 丞相伏拜:“长公主大义,想必并不会因为这大奸之徒是驸马而网开一面。” “富贵王为国征战,死在了战场上。”李漫笑了笑,“我家驸马从小没有亲爹管教,长歪了。听闻丞相家的公子从小被丞相悉心培养,端方如玉,惊才绝艳,且,还不曾有姻缘之绊。本宫闻其美名良久,不如便趁今天换一个驸……” 丞相面皮子一紧:“有!有!老臣的嫡长子早与人定了亲,正准备下月下聘!公主美意,老臣只能推拒了。” “那……本宫这驸马,是换还是不换呢?” “这是公主家事,老臣不敢掺和。但是燕世子劣迹斑斑,公主莫非还要护着不成?” “我李漫的人……”李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语气带着强势,“谁也不能动。” 丞相噎了一下,面朝皇帝跪拜,言辞恳切,眼里有泪:“皇上,还请为老臣做主!” 皇帝在李漫身上极隐晦地看了一眼,才温和地问丞相:“魏爱卿,你所说的,除了最后的火烧丞相府外,其余可有证据?” “燕世子心思缜密,老臣只掌握了部分证据。但老臣所言,绝无虚话,皇上若不信,老臣愿与世子当面对质!” 皇帝又看向李漫:“燕世子……没同你一起来?” 李漫桃花眸低垂,不甚在意地回:“驸马昨夜被本宫宠幸得有些过度,早上起不来。” 群臣一个个头垂得更低,当没听到。 皇帝扶着龙椅把手的手瞬间紧了好几个力度:“……注意身体。” 李漫傲慢一笑:“本宫府里不过三十余面首,本宫还嫌空荡呢!倒是皇上,后宫佳丽无数,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身体吧。” 敢这样怼皇帝的,除了长公主,找不出第二个。 皇帝那张极好看的脸略有一丝苍白:“依公主所言,朕……便取消近三年的选秀。” 礼部官员:……佳丽无数?长公主你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咱皇上后宫空虚,妃嫔加起来还不足你长公主府面首的三成!更别提,皇帝在位八年,继承人都还没影子! 他们好气!可他们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说! 但内心已经决定,回头就写一堆求皇帝纳妃的折子…… 李漫似乎听懂了礼部官员们内心的怨气。她轻笑一声:“本宫可不敢劝皇上取消选秀。这大辰江山,皇上还后继无人呢。” 皇帝语气挺温和,看着李漫的眼里甚至带了一丝笑:“长公主放心,朕能生。”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立刻转移话题:“丞相先起,已经有内侍去接驸马,不久便到。富贵王为我大辰江山立下不朽功勋,燕世子之事,还需详查,断不可寒了天下人的心。” 魏相颤颤悠悠站起来,“老臣明白。” 有太监适时来报:“皇上,富贵王世子、长公主驸马燕琅到了,在殿外听宣!” 皇帝点头:“宣他立刻觐见。” 他又看李漫一眼。却见李漫那素来傲慢无羁的脸上,隐隐的,有几分淡淡的羞涩。 皇帝心中渐渐沉了下去:燕琅,竟然能够左右你的情绪了么?那他真是……该死啊…… 第二十七章 驸马与前任 燕琅进来的时候,觉得满朝文武、甚至是龙椅上那位皇帝,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他不着痕迹地四下扫了一眼,打算把那些带着恶意的眼神主人记下来,后面慢慢算账。 然而这一看之下,发现恶意倒是没有,就那八卦气息有点浓郁。 他压下心中疑惑,走到大殿正中,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拜了一拜:“燕琅拜见皇上!” 皇帝讳莫如深地打量着他。 燕琅的脸还是那张脸,却看着与往日又似乎很不一样。那双向来轻浮的眼眸此刻沉静若微闪的星,眼角微微勾起,莫名带了一丝魅。那张原本只能算是看得过去的薄唇,像是被一场甘霖滋润过,带着樱粉润亮的色泽。肤色也比往日似乎细腻了很多,神情微微缱绻,带着餍足,唇角微微含笑,勾勒出春情浮动…… 这模样!说昨夜不曾与长公主厮混,都不会有人信。 皇帝猛地捂住心口位置,脸色惨白! “皇上!”群臣恐慌。 皇帝摇摇手表示无碍,又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命令太监朱微将丞相罗列的那十几条罪责再次复述了一遍,然后问:“燕琅,你怎么说?” 燕琅抓重点:“皇上,燕琅从不曾亵玩什么商户之女!丞相这是想挑拨燕琅与长公主情比金坚的夫妻关系!” 李漫唇角扬起一丝笑,并不说话。 魏丞相大义凛然道:“燕世子休要仗公主之势!长贞七年夏,数十名商户之女遇害,幸存下来的九个人,以及那批参与其中的权贵子弟,都指认是你所为。本相手里,还有他们的亲笔画押!只是当时世子拿出了不在场证明,本相证据不充分,一直在搜集证据,至今未果。” 燕琅轻哼一声,别有深意地看向魏丞相:“去年的事情,以魏相的性格,早该彻查清楚了,却为何隔这么久,在这金銮殿上才把事情捅出来?你口口声声说本世子残害女子,你怎么不说,事发的时候,你查本世子的行踪记录,却查到女子遇害的那段时间,本世子天天和你那品性高洁的嫡长女在滚床单呢?姓魏的,既想盖遮羞布,又想立为国为民的清官牌坊,当本世子怕你不成!” 魏丞相脸色彻底黑了:“燕世子狗急跳墙,何必要给老臣的女儿泼污水!那段时间老臣的夫人和女儿分明在明阳寺小住,还请燕世子不要坏了老臣女儿的名节!” 那边,成王脸色也很难看,死死地看着燕琅与魏丞相,眼神阴鸷,也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李漫玩味地扬起唇,轻慢叹息:“与你前任,天天滚床单啊……” 燕琅第一时间朝李漫看去! 小半日不见李漫,燕琅身体尚残留着那份销魂感,不曾缓过劲来。此刻一见那无处不美的桃花妖精,心猿意马,立刻就呼吸不顺了。 他面对魏相的那股子蛮横无赖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中带着骄矜: “公主,你放心,她没得逞呢……燕琅从始至终,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李漫不搭理,低垂了明艳的眉眼,似笑非笑地把玩着自己粉嫩的指甲。 燕琅看得莫名心浮气躁…… 第二十八章 内情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燕世子,此刻突然流露出屈辱之色,上前几步,似小奶狗般半蹲下身,抓住了李漫那柔软的小手,握得甚用力,义愤填膺地对李漫诉苦: “公主明鉴!那时候燕琅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魏家嫡长女惦记上了,成日里勾搭本世子,又骗本世子说她心疾犯了,那几日非要本世子替她用手暖肚子。本世子不谙世事,着了她的道,也因此被查案子的魏老匹夫知道了,不得不同意了我俩的婚事!但燕琅发誓,燕琅只是用真气隔着被子给魏小姐暖肚子,从无逾矩行为。倒是那魏小姐那段时日总是各种引诱,放荡之极,燕琅眼拙心瞎,稀里糊涂就在那场婚事上点了头……” “你个……你个……”魏丞相差点被气得心梗!都说燕世子纨绔不堪,不知羞耻,做事毫无下限,魏丞相却没想到,他竟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不仅将自己干干净净摘出来,还把自己女儿的闺誉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你个混账!老夫要杀了你!”魏相气得顺手抽出旁边天策大将军手里的佩剑,剑指燕琅,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燕琅握住李漫的手,很是深情地看了李漫一眼,才又看向丞相,语气揶揄:“老匹夫,你不信啊?魏小姐为了引诱燕琅,还曾邀燕琅共浴,燕琅可是看得分明,她的胸口正中位置,有一个红色的类似月牙的胎记……你再去问问你家好女儿,可能说出燕琅身上的某些特征?当时燕琅坐怀不乱,面对她那般引诱,依然不忘君子矜持,将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片风光都不曾对她暴露过……” 李漫莫名有些脸烫。 自己的这位驸马,毫无君子风度,不给人家女孩子留面子便罢了!怎么还能如此不要脸地将自己说得如此正人君子? 就他昨夜那胡搅蛮缠、放浪形骸的样子,可绝对称不上有什么君子矜持! 而不远处,虽鸦雀无声、却已经靠眼神八卦了无数次的朝廷重臣中,宁王突然诧异地嚷了一句: “成王,你脸色怎么泛起绿光了啊?” 成王重重哼了一声,对心不在焉的皇帝行礼:“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皇帝眼神还停留在燕琅与李漫那处,“准。” 成王看也不看魏丞相,一挥袖,带着满身寒气怒气冲冲走了。 魏丞相手里的剑已经被天策将军夺了回去。天策将军道:“这残害商户之女,可以暂且不提。还请燕世子就丞相说的其他罪行自证清白。我泱泱大辰国,虽皇上仁慈,但祸国之徒,也断不能逍遥法外。” “丞相既然说有一些证据,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再说话吧。随便编造个理由,还要燕琅说出个子丑寅卯,那燕琅也可以就在场诸位大人,给你们一人编几个罪行,让你们来自证清白,如何?”燕琅无视天策将军的威压,“但魏相今日在朝堂给本世子上这么多眼药,别的本世子不提,单是转让铁矿给他人与斩狼军的事情,皇上是清楚内情的。至于说什么勾结北羽余孽……” 皇帝打断:“富贵王遗骸消失多年,最近才被朕安插在北羽的密探寻到,并遣送回国。当时,是朕下旨让燕琅去取。” 魏相原本满脸的悲愤突然僵住。 第二十九章 封王 现场也陡然一静! 天策将军对着燕琅抱拳,也不再开口。 皇帝默了默,又道:“铁矿之事,当初北方有蛮敌入侵,世子在转让之前,已经让兵部派人先将矿取出,无偿献给了御敌将士,他转让的不过一片空矿山罢了。至于斩狼军,便是那一次朕赐给燕世子的奖赏。” 魏相:……皇上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解释?还非要老臣与燕世子撕一番,您看得很开心么? 魏相心中又在酝酿一口老血!他不敢怼皇帝,但方才与燕琅一阵撕架,已经心力交瘁,整个人的背都有些弓了起来。 皇帝看着自己手底下的第一文臣:“燕世子在丞相府纵火,确实做得不对。朕会另赐府邸,丞相择日搬入吧。至于燕琅,魏爱卿将府中损失列个清单,由燕世子赔偿。另罚燕世子三年俸禄,禁足三月,无朕口谕不得出京,好好养养那纨绔性子。” 魏相身体慢慢站直…… 皇帝继续道:“燕世子整日浪荡,不思进取,这世子之位,便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魏相身体站的更直了。 那边,燕琅不急不恼,满眼爱慕之色地望着李漫,小声道:“燕琅有公主,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公主府里。别说三个月,三年都不腻。至于世子之位,没了便就没了!燕琅安心做驸马便好。” 皇帝龙袍中的手紧握成拳,渐渐骨节都泛了白。 他徐徐道:“朕,即日下旨,令燕琅承袭其父之富贵王之位。并参与朝政,协理民生,锤磨锤磨那不思进取的性子。” 魏相的气突然又不顺了!而且感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燕琅也怔了一怔:“皇上,燕琅新婚燕尔……” “男子汉大丈夫,当立功业,争功勋!成日里留恋温柔乡,成何体统!” 皇帝冷声打断,显然动了怒,,留下一句‘退朝’,拂袖而去! 朱微对燕琅微微躬身:“请富贵王即刻回王府,等着礼部安排承袭仪式。” 燕琅默不作声。 求了那么多年,皇上死活不肯开口,如今却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将王位给了自己。 要说没有猫腻,鬼信? 散朝之后,燕琅上了李漫的马车。 “你不回王府?”李漫看着黏上来的男人。 “先送公主回府。”燕琅掀开车帘,脸上的笑容在看见车内还坐着正在擦匕首的百乐时消失不见。 “出去赶车。”燕琅轻抬下巴,“本驸马,要与公主腻歪腻歪。” 百乐看他一眼,然后慢慢转向李漫,轻轻扯开衣襟,凑向李漫,在即将吻上李漫脸颊时,却停住,以极低的嗓音道:“公主,晚上,百乐携面首十余人,洗干净了……在房中等公主。” 看也不看燕琅,起身就准备出马车。 “等等。”燕琅叫住他,却也并不正眼看他,甚是傲慢道,“本驸马,今日封王了。” 他故意停顿两秒,以更加轻蔑的语气道:“你们则是依附公主而生的卑贱蝼蚁,本王,是你等永远也逾越不了的高峰。” 百乐欲言又止,最终只给了他一个冷艳的眼风。 车内只剩下李漫与燕琅两人。 李漫正在摆弄一面镜子,也不知有没有听两个男人斗嘴。燕琅蹭到她身边坐下,呢喃般吐槽道:“公主,您府里这些面首,委实太嚣张了些。有机会我帮你管管啊……” 李漫甩给他一个挺一言难尽的眼神。 第三十章 魑魅 白玉马车缓缓而行。 就在燕琅以为李漫不会再说话了时,李漫突然道:“你对负你的女人,一向这么绝情?” 燕琅思考良久,眼神渐渐深了起来:“公主答应嫁我那刻起,我燕琅便决定,哪怕公主带给我的是地狱,我也将无怨无悔、微笑面对。” “不会有地狱。” “公主?”燕琅呆了一下。 眼前的女孩突然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般的傲气,一字一顿:“我李漫的男人,地狱,不敢收。” 燕琅脑海里陡然一颤! 他好半晌才略带酸味地迎合了一句:“公主宠男人,天下皆知。燕琅,荣幸之至。” 李漫又不说话了。 燕琅却觉得这种沉默的气氛有点难熬。他找话题:“今天那老贼给小爷我穿小鞋子倒是穿得欢!我不知公主听进去多少,又在心里质疑多少,但燕琅敢保证,忘忧山残害女子之事,本世子从未插手。” “本宫知道。” “多谢公主信任。”燕琅微微松了一口气。却没去深想,李漫的信任未免太过干脆。 在与大辰隔了浩瀚之海的十万大山深处。黑色的天幕低垂,树林的剪影带着厚重与压抑,有大群大群乌鸦发出诡异的吼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拄着拐杖慢腾腾挪步,走了不到十米后,那苍老的身影慢慢直立起来,面孔像有一层皮在脱落,转瞬就变成了一个粗犷的中年汉子,他脚步未停,继续前行,又不过十米,渐渐变成了身段曼妙的少女…… 远处有篝火,发出阴森的蓝色火焰。 一群骨瘦如柴的男女围着蓝色火焰动作僵硬地绕圈,像是一个个被牵着线的木偶。而他们眼睛漆黑,露出尖尖的獠牙,喉咙里发出桀桀的低吼,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不停变换着模样的奇怪人走到了那堆篝火前。而这短短不过几百米的路,这人已经连着变换了数十种模样,最后的模样,赫然便是燕琅的样子。 他绕过那群提线木偶般的男女,捂着心脏慢慢挪到了篝火尽头一个漆黑的山洞前,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的心脏位置,还不停有鲜血流出,蜿蜒了一地。他浑然未觉,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只血红色的瓶子,虔诚地伏拜:“我主,魑魅带着东西回来了。” 良久,一道黑漆漆的高大身影从山洞走了出来。 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取过魑魅手里的瓶子,放在鼻尖轻嗅,随即蹙眉: “九百九十九滴阴时阴地出生的女子心头血,这里面怎么少了九滴?” “回主上,几个月前,魑魅在大辰国行迹败露,被人追杀,靠主上赐予的换命符才得以逃生,但受伤太重,不得不放弃计划……” “什么人那么大本事,还能伤了你?” “魑魅不知!但那人的武器很邪门,魑魅的伤口,无法愈合,油尽灯枯魂魄将散!请主上救我!” 被称为主上的人,俯身在魑魅的胸口处望了一眼。 只一眼,立刻似遇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倏然后退了两步! 他的声音也立刻变得尖锐,失态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长得极美的一个少年。魑魅听旁人称呼他,百乐大人……” “原来是……”那位‘主上’定了定神,嗓音干涩,“不朽山,百乐神君。” 下一刻,他那只白皙的手掌,立刻尖锐如刀,狠狠扎入了魑魅的心脏。有淡蓝色的火焰燃起,那名叫魑魅的怪人,顷刻之间只余下一堆灰烬。 “待本帝功成,神君又有何惧……”漆黑高大的身影迷醉地将那只血红的瓶子在鼻尖轻嗅,殷红的唇在黑夜里显得十分诡异。 “破黑暗桎梏,掌天下权势,化万物为刍狗,斩神君百乐,睡那个最美丽的女人……多年不见,本帝可真是想念啊!那无双的美色……啧啧……” 他慢悠悠缩回了山洞。 洞口处,那群宛若骨架的男男女女,还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诡异的木偶舞…… 桀桀桀!咔咔咔! 像是血腥风雨前,最后的狂欢。 第三十一章 妻变妾 丞相府别苑。 魏相一回到家里,就对上前嘘寒问暖的丞相夫人一顿大吼:“看你教养的好女儿!不知廉耻地与那混账东西暗通款曲,现在天下都传遍了!” 正出来探听消息的魏霜雪愣在原地:“爹……您说什么?” “孽女!”魏相看到魏霜雪,那张脸更是阴沉到了极点,“你当初不知检点,非要与那燕琅厮混,如今他疯狗咬人,泼你一身脏水,我相府的脸,都让你丢干净了!” 魏霜雪脸色蓦地惨白:“爹,我没有!我并没有与燕琅厮混。” “旁人不会听你解释。”魏相将手中茶杯顺手朝她砸了过去,“你还是操心操心你与成王的事吧!若成王那边悔婚了,你就给我去家庙住着,再也别回来!” “爹……”魏霜雪踉跄后退。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魏相怒气冲冲,“与那混蛋厮混就罢了!好歹成亲了这事儿就过了。偏偏你成婚前又被成王蛊惑,贪恋王妃位置,非要悔婚,如今可好,燕琅被封了王,而成王那边,要不要你,还是两说!最近给我好好在家里呆着,不准出门丢人现眼!” “他……他封王了……”魏霜雪又是一阵恍惚,脸色苍白得可怕。 丞相府的大公子恰好从外面进来。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妹妹,语气有一丝不忍:“成王那边,传来了话……” “我不管他传什么话!”丞相看着自己的嫡长子,那张脸确实好看,也难怪遭人惦记。他语气有些无力:“以后你遇到长公主,能有多远就跑多远!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不错,哪天有空了,爹带你上门把婚事定下来!” 遭受无妄之灾的魏宁傻了眼。 燕琅直到天快黑时才抵达富贵王府。 他卡时间卡得极好,前脚刚进门,后脚太监朱微就领着一帮礼部的人马,宣了封王的圣旨,并赐下富贵王授印、朝服等相应物件。同时还有大堆琳琅满目的赏赐。 其中最高兴的要数老管家金财。 皇宫的人离开后,这位盼了多年的老管家老泪纵横,怎么都劝不住。 燕琅索性就将那些赏赐留在原地,让老管家自己收拾,好好过下瘾。他问元宝: “那姓魏的老匹夫,回家有没有气得呕血?” “那倒是没有。不过那边的探子传消息说,下午成王送了几箱妆奁去下聘。” 燕琅倒是惊异了:“头顶那么绿,他还肯要?” “据说,原本说好的做继妃,现在改做妾了。魏大小姐不肯嫁,姓魏的老头说,前晚成王该摸的都摸了,这事儿还被世子——瞧小的这破嘴儿!被王爷你在大婚那日嚷嚷了出去,名声尽毁。如果她不肯做妾,那就只能送去家庙。” 燕琅呵呵了两声。 “成王还给魏小姐带了一句话……”元宝说起八卦也十分来劲,“让魏小姐在进王府之前,先把胸口那个什么胎记想办法去干净,省的他看着恶心。魏小姐听完,当时就晕过去了!” 燕琅摸了摸鼻子,“又嫌弃脏,又想吃,成王也是个贱男人!” 元宝试探:“王爷,那……那胎记,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第三十二章 美人添香 元宝眼巴巴等着第一手资料。 燕琅横他一眼,“小爷胡诌的!反正,那样私密的地方,莫非她还敢当众验身不成?就算验了说没有,小爷来一句她提前处理掉了,再随便找几个懂得祛疤的大夫作证,她也不可能干干净净抽身。” 元宝抓了抓头发:“王爷,好歹你们曾经花前月下……你那会儿那样喜欢她,虽说她负你在前,这次还是把人家坑的有点惨呀!” 燕琅回想了一下。 对于与魏霜雪的那些风花雪月,在他脑海里已经成斑驳的黑白色,记不清,也看不分明了。 他只隐隐记得,初见那天,那个大家闺秀就主动找自己搭讪,后面又多次对自己表现出好感,甚至故意让自己去看她的身子,去给她暖腹,却都被他巧妙地躲过去。 那时候,他想的只是,见鬼的桃花系统不允许他婚前进行某行为。所以一切美好,都该留到婚后。 如今想来,是后怕,却也是庆幸…… 虽然,他如今娶的那个人,也谈不上有忠贞这玩意儿。 但…… 别的女人在他的思绪里都成了枯燥的黑白。 却只有那个李漫,绚烂多彩。 燕琅坐不住了! 他起身就往外走:“给本王准备些衣物,本王要长住公主府!现在就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元宝拉住他:“王爷,朱公公临走前还留给您一箱子水患的册子,说让您今晚通读,写几则策论,明儿送进宫去,皇上要批阅呢!” “你帮小爷写!” “别啊!王爷……”元宝放低声音,“皇上就怕您偷懒,还派了两个挑灯小太监,晚上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您呢……” 燕琅精气神瞬间萎靡下来。 皇帝给的册子很多,燕琅不眠不休,忙到后半夜才勉强完成。他看着黑沉沉的天色,只得歇了半夜翻公主府墙的心思,抑郁地睡下了。 天蒙蒙亮,两个小太监拿着燕琅的策论出了府,直奔宫里而去。 燕琅沐浴完毕,换了身满意的深紫色广袖锦衣,容姿焕发地踏上了回公主府的路。 元宝驱赶着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车内装满了燕琅亲自挑选的衣物,看这架势,燕琅显然是有了长住公主府的打算。 至于管家老财,选择了留守富贵王府。多愁善感的老人家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犹如在看着自家的羊去虎穴,说不出的惆怅与担忧。 皇宫。 皇帝看着面前的策论:“书册,可都有看完?” 朱微答:“都看过了。王爷他忙到寅时三刻呢。” “以后,每日下朝,都给他送一批去,另外挑四个貌美宫女,为王爷红袖添香。” 朱微默了一下:“奴才领命。” 皇帝将策论顺手撕了,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手指微微屈起,摁在眉心上:“张天师那边,怎么样了?” “尚未……” “告诉他,朕再给他一个月时间。完不成,提头来见!” 朱微点头应是。他想起一件事: “皇上,南疆那边传来消息,新任的南疆大巫师,身怀异能,手段莫测……” 皇帝打断:“那还等什么!安排秘密进京见朕。” 朱微迈着小碎步出了殿,用袖子擦了额头的汗,脚步虚浮地朝锦衣卫署走去。 多少年了! 他看着这位帝王,近乎偏执地去做那件事,犹如刀尖上的舞者,将自己扎得遍体鳞伤,却依然不肯放弃。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第三十三章 虎狼之词 公主府大门口。 府中下人正在帮着卸车。燕琅神清气爽地踏入内院,问前来迎接的公主府丫鬟:“我家公主呢?” 丫鬟恭恭敬敬行了礼:“回驸马,西城河畔开了很多垂丝海棠,公主一大早就去看花了。” 燕琅略有些失望:“昨晚公主休息得好吗?” “公主昨晚宿在占花院,早上精神很好。” 燕琅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正巧元宝安顿好行礼凑上来:“王爷,小的去吩咐厨房给您准备点早膳?” “没胃口。”燕琅一撩衣袂,黑着脸往占花院去。 占花院有楼宇数十座,小桥亭榭,花红柳绿,如果忽略它是公主的‘小妾’们的安置所,这里绝对算得上风景独到。美轮美奂。 而这个时候,占花院的面首们一般都汇聚在占花院偌大的内殿里。 燕琅隔了老远,就听到内殿里传来的阵阵谈话声。 走得近了,那谈话声就更加清晰了,一字不漏地往燕琅耳朵里钻。 “昨夜,公主威武,把我折腾惨了……”一个带了幽怨的男声小声抱怨。 燕琅即将踏入大殿门口的脚,收了回来。他僵立在门口,心中有浓郁的酸味往上涌。 殿内,声音还在一丝丝挑战着他的神经: “你那哪里算惨,好歹公主还给你留了点遮羞布。昨晚我们十二人轮番上阵,我才是被公主吃得最惨的那个……” “前两个月,在别苑温泉那边,公主一人面对我们三十一人,都占了上风。论起这方面的能力,我谁都不服,就服公主。” “呵……” “司隐你笑什么!就你一晚上在那里啪啪得最厉害,现在还是肿的。公主上回送给我的药膏还有点,借你涂涂?毕竟是你的邀宠本钱,可得保护好了。” “我笑你们,现在一个个在这里装柔弱。昨晚上可是一个比一个凶悍激烈……” “哎,说得我又想了……要么今晚继续和公主约?” “你们约吧。我昨夜力度太重,等消肿来……” 一个比一个更撩人的男声,或性感低沉,或略带沙哑,或温柔磁性,或如珠玉清琅…… 听得燕琅整颗心冰凉冰凉,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煎熬,像是烈焰在心中焚烧,要去将里面那十来个贱男人焚烧个干干净净。 他情绪太过激动,哪里还有心思去那群贱男人面前立威,只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戳他心的地方。 他愤然离去!脑海里最后的想法是: 公主与面首恩爱时,竟然那样主动而激烈? 与小爷却被动又生疏…… 莫非,是小爷太保守了? 他走得又快又急,却不知道,殿内上演的是与他脑海中想象的截然不同的画面: 殿内,三张白玉方桌,每桌分列四方,各坐了一个貌美少年。 司隐右手红肿,还缠着一层白布。此刻正对着桌子狠狠一拍,然后微微蹙眉,喃喃自语:“靠!太激动了,刚刚力道又重了,疼……” 他揉了揉红肿的手掌,陷入自我怀疑:“这样下去,我怀疑我晚上还能好好更新话本么?公主还等着看呢……” “司隐,你昨晚可是我们中唯一有赢钱的。不如借给我,让我把昨天晚上输掉的都赢回来?” “还是借给我好了。我昨天输得精光,云雾你好歹最后自摸一把,还赚回来几十两。” “谁都别想!”司隐换了左手,抓起一个长方体的东西又是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刚谁出的八万,我要碰!”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一个个白玉制成的精致长方体,一面光滑无字,另一面,则雕刻着彩色油条、小鸟、一万两万、大小铜饼形状的图案…… 这是另一种厮杀的战场。不见血,却让人热血沸腾。 第三十四章 踏花行 西城河畔。 公主的马车打从出现在河畔开始,在附近的男子数量瞬间降低了一大半。 李漫出了马车,看着姹紫嫣红的河畔,有些疑惑:“不是说今日赏花的人很多?” 身边百乐道:“本来是有很多。公主您名气太高,吓走了不少未婚男子。” 李漫手中摇着桃花扇,拖着妃色滚雪细纱百褶裙,慢悠悠踏上了湖畔长亭。入眼处,一簇簇垂丝海棠自成一片锦绣,错落有致地生长在湖畔,另外还有不少牡丹、杜鹃等时令花卉,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心旷神怡。 桃花眼静静地四下扫了一圈,李漫樱唇微微勾起:“不对呀,今日男子似乎格外的少。以前虽然少,还是能看到不少。” “以前只是自认有几分颜色的男子躲起来。自从公主有了驸马,”百乐解释,“连那些长得丑的,也开始担心自己的清白了。” 百乐今日穿了一身羽蓝色的宽袖束腰锦袍,五官如清冷谪仙,与李漫站在一处,惹来无数火辣的少女眸光。 李漫略有不满:“燕琅并不丑。” 百乐冷笑一声,怼回去:“公主果真就是个弃旧怜新的!可惜了,皇帝一大早往重华殿里送来四个貌美女子,要为驸马暖床添香,公主这个新玩具,很快就要脏了。” 李漫蹙眉:“这皇帝真是……” “不仅如此。”百乐语气正经了好几分,“他派了人去南疆,请大巫师。” “那又如何?”李漫美丽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若只是国运福祚便罢了。若针对我,那大巫师,便别想回去了。” 百乐颔首:“就是不知道那大巫师,有无婚娶,长得如何,是否青春年少……” “长得再好,也不准给本宫弄到府里来!”李漫桃花扇抬起百乐下巴,打量着他那副极好的容色,“以后,不如百乐美的,本宫统统不要!” 旁边帮打着桃花伞的丫鬟噗嗤笑了起来:“公主,百乐大人曾经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百乐冷冰冰打断:“现在也是。” 李漫对百乐忽冷忽热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她眨巴着璀璨的桃花眼,低声吩咐: “走吧,去折几支美丽的海棠,回去送给本宫那些小妖精们。” 李漫带着两名丫鬟穿梭在花丛里,人比花娇,那身冷艳入骨的气息,彻彻底底将这锦绣的春色都打压了下去。 百乐站在一边,长身玉立,眼神温柔,看得专注。 而距离河畔不远的长街,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燕琅穿了一件滚金的叠领锦衣,慢悠悠地走进了街上最大的书局。 一看他这通身气派,便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书局的小二殷勤地迎上来,“这位贵人,您需要什么书,小人替你取。” 燕琅四下打量,书局很大,密密麻麻摆满了很多书籍。他沉吟道:“风花雪月的……” “好勒!贵人您这边请!”小二探身引路,轻车熟路地将他领往优雅的内室,并认认真真介绍: “那些风花雪月的书,都在这边了,贵人您需要什么类型的都有!其中最出名的《诗经》《石头记》《白蛇传》《莺莺传》《乐府爱情诗》,最近刚出了精编版,还有前朝大儒和本朝几位名臣所出的《女子有德》《贤妻心经》《如宾词》《齐眉赋》,也刚出了新刊。” 燕琅伸手握拳,在唇边干咳一声:“有没有……别的。” 他放低声音,给小二递了个‘你懂的’眼神:“就,那种书。” 第三十五章 裙下之臣 那种书? 噢~那种书! 小二恍然大悟:“懂了,懂了!贵人您的爱好可真特别,不过那种书啊,我们店铺虽然很畅销,但一般都放在隐秘处。禁书,不敢张扬。贵人您请跟我来,那书都在另一个书区呢。” 燕琅跟着走向另一个分区。那里都是近些年的畅销书籍,虽不是出自名儒大家,却也是横扫话本界,火极一时。 小二指着一排醒目的书籍,滔滔不绝地介绍:“贵人您看,卖的最火的书都在这一行了。” 燕琅认真将书名挨个儿看了过去。 “《金瓶》《双修成仙》《太后的第八个情人》《谁是五皇子的亲爹》《御史偷香记》《仵作案发现场》《假如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推翻这王朝》《皇后无宠》……” 而这些奇奇怪怪的书名之下,有一大半的署名作者,都是一个叫做‘裙下之臣’的笔名。 燕琅尬笑了一下:“还有没有……别的?” “贵人,这些书您真的可以看看。都很刺激的!有寡居太后风流事,有皇室暗斗,有刺激的案发现场、还有香艳的偷香窃玉。实在是上面管得严,只能偷偷走销量,不然这些书拿外面卖,那都是瞬间断货的节奏。” “这些书,小爷都看得差不多了。”燕琅顿了一下,“尤其是那个裙下之臣的。他不是还有几本写什么单身狗世子的么。” “可不是!贵人您果然见多识广。您说的那几本书,应该是《没有败不掉的金银山》《长贞单身狗》《纨绔世子的第七场婚变》《负心汉的心路历程》,贵人如果想要这几本书,那得下个月了。您不知道,自从前几日那位世子尚了公主,这几本书瞬间就被抢光了。” 燕琅:“……” 小二又道:“要么这样,贵人您留个地址。新书到了我给您送府上去?顺便透露个小道消息给您,那位裙下之臣,马上要出新书了,《驸马沦为玩物的第十夜》,新书抢先预订,只需要半两银子。” “不用了。”燕琅伸手,去取那本《双修成仙》。 “贵人,这本书是裙下之臣的代表作,不仅有精彩的修仙情节,在双修描写上也甚是香艳……” 话落,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嘈杂声! 然后是一阵阵的欢呼和喝骂! 燕琅诧异:“外面怎么了?” “是本店每月例行要处理的一批粗俗之物!”小二解释,“都是给粗鄙之人看的那种,欢好图册或者没什么故事性的不雅描写……” 燕琅心中一动,放下手里的书,几步奔了出去。 门口,一大群人在争抢着被处理的书籍,抢到的就欢呼,抢不到的就满脸不甘。 燕琅默默地,往书堆里扫了一眼。 有辣眼睛的图册:《欢好图之初级教学三十六式》《鱼戏图之地狱模式》《云雨合欢高级版本》…… 也有光从书名看都让人流鼻血的艳俗话本:《寡居女人的秘密》《御女术》《如狼似虎》《青楼花魁探秘史》…… 燕琅脚步和眼睛,都有些移不开。 那群贱男人! 不就是仗着会这些不入流的邀宠手段么!一次又一次在本驸马口里夺食! 本驸马虽说是洁身自好的君子…… 靠!谁规定正人君子就不能偶尔也浪荡不羁一下了? 燕琅慢慢弯腰,伸出了手…… 第三十六章 财运 “贵人!” 小二猛地一声大喝! 燕琅刚伸出袖子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他慢慢站直腰,若无其事地挑眉,“何事?” 小二扯了扯他的袖子:“贵人,您去里面吧。别让这等低俗之物污了您尊贵的眼睛。这都是那些没钱买好话本的穷酸打发日子的东西。您通身气派,哪里适合站在这腌臜地儿……” 燕琅有些下不来台。他心不在焉地随着小二回到刚才那片书区,随手拿起几本书翻了翻,然后放下书,转身往外走。 “贵人,您不买一本么?” “不买了。”燕琅挥挥手,“小爷我今天就只看看。有需要再来。” 半个时辰后,燕琅穿着深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牢牢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鬼鬼祟祟从街角暗巷转出来。 低头急匆匆走到那被小二称作低俗腌臜的角落,特意放低声音,指着里面好几本辣眼睛的书籍: “这本,这本,还有这几本……给本——本公子,包起来。” 说话的同时,宽大的斗篷袖子里,一只大大的金元宝递了过来。 正准备呵斥排队的小书童,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哈腰地将一堆书籍细细打包好,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燕琅的手里。 门口,之前那位小二正对着另一个客人道:“贵人您请看……” 燕琅将头垂得更低,这次连眼睛都看不见了。默默地,从这小二身边走过。 小二摸了摸头:“这位客人,您好生眼熟……” 燕琅嗓子更沙哑:“你认错了……” 将斗篷又拢得更紧,提着一大袋子书,急急走了。 回到重华殿,长公主李漫还没有回来。 燕琅吩咐元宝:“本王要做学问,午膳和晚膳都送到书房来。还有,无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闯入本王书房。” 元宝机灵地猛点头。 旁边,四个陌生面孔的女子同时盈盈下拜:“见过王爷,奴婢四人,特来为王爷红袖添香。” 燕琅向后跳开一步,满眼戒备:“你们谁啊?” 元宝道:“王爷,这是早上朱公公派人送来的美人,说是近期皇上会给您安排很多政务,怕您累,赐了四个美人来服侍你……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这四个美人深谙取悦之术。” 燕琅黑了脸:“给本王送到江大、陆四、林二三个人那里去,说本王为感谢他们前日来婚礼上撑场面。剩下一个,送丞相府,告诉那老匹夫,他夫人人老珠黄,本王送他个鲜嫩的。” 四名女子同时白了脸,如弱柳扶风般跪下,美眸盈盈有泪,看着我见犹怜。 “这就对了……”燕琅挺满意,“就用这不胜娇羞的模样,好好去丞相府争宠。若能把老匹夫搞得家破人亡,本王重重有赏。” 元宝犹豫:“这是皇上亲赐,王爷您转赠他人……是不是不大好?” 燕琅冷笑:“你看不出来?皇上耍心机,想破坏本王婚姻,本王对公主情比金坚,谁也别想给我整幺蛾子!” 元宝有些囧。就没见过谁家的男人斩自己桃花斩得这样殷勤的…… 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便吩咐从王府带过来的侍卫,将几个女子送走了。 燕琅这才卸下防备,提着一袋书脚步急促往书房去。 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那久违的带着冰冷机械感的声音: “滴滴滴!宿主斩杀烂桃花一波,正式启动财运模式。财运值:四。” 正急匆匆前行的燕琅猛地僵住! 第三十七章 八珍汤 掌心有熟悉的炙热感。 他慢慢的,低头,摊开掌心…… 那灰色的桃花印记中,第二瓣花瓣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透明色。然后,也有一点点粉色,出现在花瓣里…… “我特么……”燕琅目瞪口呆。 所以,这该死的桃花系统,果然还有后续? 第二瓣花瓣,代表自己的财运值?那第一瓣代表什么? 燕琅努力回想,依旧无法想起。他默默地,看着另外三瓣灰色花瓣,心情变得很是复杂。这不会,又是给自己挖的……新坑吧? “王爷,怎么了?”元宝见燕琅神色有异,关心的问。 “没事。”燕琅将手松松的握成拳,避开元宝的打量。 然后抱着一堆封得密密实实的书,满腹心事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傍晚,李漫回府,丫鬟来报:“公主,驸马病了。” 李漫挑眉:“什么症状?” 丫鬟道:“奴婢们不知。驸马不准奴婢们靠近,只有他带来的那个元宝在照顾,据说下午都流了十几次血了。” 李漫点头:“本宫先去看看,你们让府中大夫随后赶来。” 重乐院暖阁。 燕琅躺在床上,脸色微微发白,有些头晕目眩,已经第十五次问元宝:“公主她……回来了么?” 元宝将一杯清茶递给他:“没呢。” “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找……” “小的派了好几拨人去找了。” 燕琅语气无力:“那有没有暗示她,本王——她新婚不久的驸马,病了?” 元宝无语。自家这向来跟打了鸡血到处搞事情的主子,一面对爱情怎么就这个样子了?这和那位裙下之臣写的书上那种弃妇多像啊! “王爷。”元宝声音凄凄惨惨戚戚:“我可怜的王爷,爱一个人,伤身又伤心。公主她满园锦绣都看不过来,又哪里会在乎你是病着还是健康,是孤单寂寞冷还是快乐满足?王爷,您还是学着多爱自己一些,少去期盼那份不切实际的爱恋吧。” 燕琅脸色更白了,“靠!死元宝,以后再偷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小爷活剥了你!” 元宝忙不迭地收起脸上的愁容,换了副嬉笑的样子:“王爷,你放心。我在那几个丫鬟面前捧着粘着你血迹的帕子来回绕了好几次了,我敢保证,只要公主她一回来,她们立刻就会报上去。” 燕琅这才满意,挥挥手:“你去厨房,给小爷熬些补气血的参汤。参要正经的百年以上的人参,别拿垃圾货色凑数。” 元宝连连点头,把空茶杯接过来放好,给燕琅盖上薄被子,起身就走。 “等等。”燕琅叫住。 元宝回头,燕琅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再给爷熬一碗八珍汤。爷晚上要喝。” 元宝搔搔头纳闷的走了。 八珍汤,什么鬼?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王爷和林二公子他们喝花酒的时候,林二公子似乎提过,多喝八珍汤,养……肾? 元宝心思通透,又深谙燕琅脾性,立刻就悟懂了! 他家王爷,这是打算……以色侍人? 第三十八章 驸马有疾 元宝怀揣着一颗八卦之心出了院子。 迎面,长公主李漫带着一堆丫鬟和几个提着药箱的医者,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元宝立刻下跪:“小人拜见长公主!” “起吧。”李漫看着已经被元宝顺手关上的重乐院大门,“驸马怎样了?” 元宝摆起一张苦瓜脸:“……不知为何,今日流了许多血。驸马说,他形容狼狈,此刻只想见公主一人。小人都被他赶出来了!” 李漫朝身后的人道:“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本宫进去看看驸马。” 踏入重乐院,转过几道回廊,经过奢华的内殿,又连着绕过好几道屏风。 李漫回府刚换了一身桃粉色千水裙,踏入依然还未撤去大红内饰的卧室,瞬间让庄重喜庆的卧室变得明艳生辉。 燕琅半躺在床上,床边地下还散落着几张带血的帕子,他原本有些恹恹的目光,在看见李漫时猛然亮了起来。 “公主……”他语气发懒,还掺杂着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撒娇味道。 李漫几步上前,眸子里含着打量:“驸马怎么忽然就病了?” 燕琅朝床内挪了挪,掀开被子,对李漫伸出手:“不碍事,见到公主,自然就好了。” 李漫迟疑一下,见燕琅望着自己的目光过于殷勤,走上前,坐在了床榻边,虚虚地握住燕琅的手,下一刻,燕琅立刻紧紧地回握。 李漫问:“驸马是哪里流血了?本宫让大夫替你看看?” 燕琅十分配合地回答:“鼻子。” “……” “下午在书房看书,不知为何心浮气躁,流了十几次鼻血……公主,燕琅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这似乎又要流血了,劳烦您给我拿一张新的帕子来。” 李漫随手捞起床边的一叠事先准备好的白色帕子,摔在燕琅脸上。 “流这么多次鼻血,此事可大可小。”李漫语气挺关切,“除了鼻子流血,可有别的地方不适?” “有。”燕琅抓住李漫的手,目光里都是李漫的影子。 不见李漫还好。这一见,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公主!” 他猛地抓住李漫的手,探入被窝,语气轻颤:“燕琅这里,想公主,想得都疼了……” 李漫桃花般的容颜刹那间披上一层红霞! 她抽手欲走,然而下一刻,原本还身软体弱的燕琅,突然整个揽住她的腰,滚上了床榻。 天色渐渐落幕。 公主府里,各处都亮起了宫灯。 夜色与灯火交杂出迷离之色,李漫这一进重乐院,便没再出来。 占花院里,众多面首围着一个巨大的黑曜石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处理干净还未烹制的菜肴,以及好些沸腾着的小火锅。 百乐坐在首位,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李漫专属的位置。 “这都子时了,锅底热汤都添了十来次了……”司隐烦躁地嚷了一声。 百乐拿起筷子:“不必等了!我们吃吧。” 云雾弱弱道:“真的不等了?公主想吃火锅想好久了……” “火锅哪里有驸马来得好吃。”百乐给自己倒了一壶酒,又悠哉地拿出一个漏勺,将自己这边红色锅底的辣椒舀了一些出来,就开始下羊肉卷。 众面首面面相觑,互相苦笑一声,下一刻,已经各自轮起袖子,在食材上哄抢起来。 重乐院内,燕琅紧紧抱住李漫颤抖的身体,轻轻在她耳边道:“公主,其实你也可以往死里虐燕琅……工具我都准备了好多种……保证比你昨夜虐那群贱男人要刺激多了……” “你无耻……” “燕琅不管。燕琅就是要和其他人一样,被你整夜整夜折腾……” “混账!唔……” 声音渐渐不可闻。夜色深浓,距离天亮,还早。 重乐院外的台阶上,元宝怀里抱着煨好的八珍汤,头有下没下的垂着,昏昏欲睡…… 第三十九章 凤星 皇宫北苑天师殿。 观星台。布局似棋盘,正中天元位上,一个阴阳鱼图案散发着淡淡的星芒。观星台周围,九根白玉雕琢的柱子上刻画着一个个玄妙图腾,此刻也都散发着微光,与漆黑天幕上几颗寥落的星子相呼应。 最近深得帝宠的张天师站在阴阳鱼图案正中,背负着手,抬头凝望着天空。他的面前,两名道服弟子各自捧着一盏长明灯,神情肃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张天师回头,年轻的帝王穿着一身玄色便服,在朱微与几名近侍的陪伴下,正沿着白玉阶拾阶而上。 台阶两旁开着一簇簇茂盛的帝王兰,在宫灯的映射下莹白似有光。 却抵不去帝王脸上的薄冷如霜。 张天师躬身作揖:“老臣拜见皇上!” “朕来瞧瞧。”皇帝眸光比夜幕更沉。他走到阴阳鱼的位置,天师弓着身子退后几步,将最中心的位置让出。皇帝站在之前天师站立的位置,抬起头,看着沉沉天空: “天师,哪一颗是帝星?” 天师道:“正北面那颗最亮的。” 皇帝扫了一眼,又问:“……凤星呢?” “凤星并未出现。但距离帝星不远的那片星云图瞬息万变,老臣道行浅,看不透。凤星便隐藏在其中,时机一到,自然会应运而出。届时老臣会立刻上报。” “代表长公主的那颗星呢?” 张天师捻须,目光复杂地看着正东方那颗带了一丝金紫色的奇怪星辰:“回皇上,老臣看不透。” “八年了!”皇帝冷笑一声,“天师精通天文卜卦,朕给了你八年时间,你却依然连一颗小小的星都看不透!” “皇上。”天师不卑不亢:“长公主身有紫气,帝王之运势甚至盖过了皇上您。老臣虽只在一年前远远见过长公主一面,却瞧得分明,她身上紫气压云,乃入主天下之势!皇上,自古两抹帝王运势相争,必有一颗陨灭,您当在长公主还未成气候之时,断其势,去其命,如此方可保社稷安平!” “混账!”皇帝大怒,如雪的容颜隐隐透出青色,语气里更是带了杀意,“朕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让你们将她变成凤星,母仪天下!” “皇上三思!”天师硬着头皮谏言,“代表长公主的那颗星,呈金紫异象,独居东方,正对帝星命门,有杀伐之意,绝不可能成为凤星。” “朕要的不是借口,是结果。”皇帝拂袖,语气不容辩驳,“这些年,你们天师殿网罗了天下有名术士,要心头血,朕给你们心头血,要帝王气运,朕给你们帝王气运,要龙脉灵宝,朕给你们龙脉灵宝……朕任你们予以欲求,你们却连将她变成凤星都完成不了!朕要你们何用!” “皇上息怒!”天师伏跪在地。 皇上胸中有怒意起伏。好一会儿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继续目不转睛望着东方那颗神秘的星:“下个月,朕会派南疆大巫师来协助尔等。别的朕不想听,朕再给你一个月,得不到朕要的结果,你就准备后事吧。” “……老臣,定当竭尽所能。” 皇帝目光软了好几分。他怔怔望着天空:“不过想得到一个人罢了。朕是帝王……不该很难,对吧?” 然后,他拂袖而去,即将走下白玉台阶时,他伸手捂住心口位置,语气轻缓: “朕的心头血,还要吗?” “下月月圆夜,还需要一滴。”天师头也不敢抬。 “知道了。”皇帝轻轻咳了一声,脸色微微发白。他挺直身体,下了观星台,往皇宫勤政殿而去。身后宫人簇拥,前路灯光璀璨,帝王的影子,却比往日里似乎更加落寞好几分。 直到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天师才抬起头来,看着空荡荡的观星台,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章 从前那个少年 “什么时辰了?” “师傅,丑时三刻了。”手执长明灯的弟子答。 张天师望着星空,沉默良久道:“既有天下主命,又怎么可能成为屈居后宫的凤星?皇上已经等不及了……下月初,尔等找个错处,借机辞了这天师殿的职位,远走避祸吧。” “弟子与师傅同在。”两名弟子忙道。 “师傅啊,走不掉咯。”张天师轻轻捻须长叹。 他望着北方那颗耀眼的帝王星。谁能想到,这颗星在十年以前,还是一颗黯淡无光的弃子呢? 那时,先皇尚在,一心求长生。 他与师傅一起觐见先皇,顺便见到了那个命运多舛的少年皇子。 那时,少年只不过是帝王厌弃的一粒废棋,即将去那鸟不拉屎的封地度过余生。张天师站在一群道士里,看着那个漂亮得惊人的少年皇子不卑不亢地站在最角落的位置,神情无悲无喜,虽锦衣华服,却将自己的存在感消匿得干干净净。 两年后,先皇驾崩,谁也没想到,尚有余势的废太子没有再起,娘家显赫的二皇子宁王与战功累累的成王也没有抢占到先机,反而是那个最没有存在感的少年,坐上了那个位置。 祭祀台上,少年帝王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俯瞰众生。那张精致到令人心惊的容颜,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尊贵与锋芒,而属于他的那颗星,脱离了命运的轨迹。 师傅曾指着星空图偷偷感叹:“明明不是帝王之相,却偏偏拥有了帝王之命,怪哉!怪哉!” 张天师站在他师傅身后,也审视着那片星云,蹙眉:“师傅,原本暗淡的星芒,已经冲破桎梏,转化为了帝王之星,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命格?” 师傅哈哈大笑:“命理一道,瞬息万变,不过,昭王不仅有了帝王之命,为师更是看到这颗帝王星光华耀世,这是历代明君之兆,乃国之幸事!我大辰,有福气了。” “可是,这东方不是已经有了一颗帝王星了?” “万物相生相克,你看,之前那颗帝王星,不是已经避退三舍了?为师想不通的是,东方那颗帝王星,又是属于谁……” 新帝继位的第一年,大兴水利,整饬民生,肃清政局,大辰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史称:长贞盛世。谁也没想到,那个身形单薄的俊美少年帝王,真的如师傅所言,给大辰带来了繁荣前景。 长贞二年,少年帝王自仁政之后,又显露了他狠戾的一面,破除外戚专权,暗杀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前太子,斩断宁王的后台,分流了成王的兵权,将皇权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并设无数暗部机构,在隐秘处,成为了那只盯着朝堂重臣的眼睛。 铁血与仁政并存,从此江山稳固,再无内乱之忧。 长贞三年,少年帝王心血来潮,走起了先皇的路:收揽天下术士,欲求国运昌盛。 只是,真的是求国运吗? 那一日,张天师站在自己的师傅身边,默默看着那个在近些年颇富传奇色彩的帝王,眼里含了一丝丝笑意,站在天师殿里:“朕不求国运,亦……不求长生。” 少年帝王那素来尊贵摄人的脸上,有着少年独有的淡淡羞涩,明亮的眼里似有流光: “朕……只求一个人。” 第四十一章 星云图乱 “朕要尔等以秘密之术,将她与朕……姻缘相缠。”少年语气尚含着期盼。 “那人……是谁?” “长公主,李漫。” “既然如此,便让老臣,见见她,看看她的命格。” 于是那一年的冬雪天气,俊美的帝王兴师动众地在宫廷举办了一场赏雪宴,并让工匠制造了成百上千的冰雕艺术品,成功引起了长公主李漫的注意,出席了那场宴会。 那一日黄昏雪景之下,衣香缤纷间,张天师的师傅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静静地观察着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 然后,当场七窍流血! “长公主的命格……暗含天机……不可窥伺……”师傅面露惊恐之色,努力攒紧张天师的手臂,留下最后的遗言,“必是我们苦寻的另一颗帝星无疑了!位主东方,掌控天下格局。告诉皇上,姻缘之事不可为,当诛杀以绝后患……” 张天师愣在原地。 宴会之后,张天师跪在帝王脚下,将情况告知。谁知那位帝王却露出了一丝欢愉的微笑,轻轻问:“你知道,朕这皇位,怎么得来的吗?” 张天师不答。 帝王似心情极为不错:“总之,朕宁可自毁命格,也绝不会伤李漫分毫。朕要的,你懂。” 张天师苦笑:“自古帝星相杀,更遑论将其中一颗变成凤星,成就百年之好。” “若朕……非要呢?” “若皇上肯用心头血,或有可能……但心头血乃人精气所凝,皇上关系天下苍生,当以龙体为重,万不可行此事!” “朕,愿意。” 少年帝王那带着执拗的话语透过时间的长河,那样清晰地萦绕在脑海。 而这些年,张天师随着修为的精进,终于也有了师傅那样的窥伺天机的能力。然而再一次见到那位长公主,则是在一年前的帝王祭天之时。那一次,天师殿以帝王的三滴心头血祭天,企图牵引李漫命格,使东、北两颗帝星相融,却不知有意还是无疑,被李漫以荒诞的理由,直接让她身边的面首百乐诛杀了十来人! 血腥之中,现场参与祭天的大臣们噤若寒蝉! 张天师站在帝王身边,只随意看了长公主的命格一眼,便看见那女子周身紫气冲天,他一时入了神,便忘了师傅的前车之鉴,仔细凝视,却在那紫气之内,看见了那骇人听闻的东西…… 张天师浑身一颤,及时打住,不敢继续往下看。然而自己那双眼睛,也流了整整四十九日血,才堪堪保住。 从此,张天师避李漫如蛇蝎。 至于帝王提起的……与李漫缔结姻缘之事…… 张天师从遥远的回忆中收回思绪,苦笑一声!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身边,执长明灯的弟子突然惊疑不定地指着原本模糊的星云:“师傅,那片星云,有动静!” 张天师蓦然望去! 只看见一阵金光一闪,稍纵即逝! 星云再次变得凌乱模糊,难以琢磨。 弟子问:“师傅,刚刚那,是凤星吗?” 张天师浑身冰凉。 他疾言厉色:“这件事,不可外传!切记,星云图紊乱,今日你们什么也不曾看见!”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隐藏起内心的震惊。 刚刚那金光一闪,分明又是一股帝王星辉…… 可,大辰国内,怎么可能,出现第三颗帝星? 还偏偏是在原本属于母仪天下的凤星的位置…… “不知,藏在那片星云里的……又是谁的命格……”张天师喃喃自语,“这天下,风云将起……怕是要乱了……” 第四十二章 美颜 天师殿中,有人一宿未眠。 长公主府里,同样有人彻夜狂欢。 燕琅陷入温柔乡里,折腾到体力透支,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李漫。 一大清早,重乐院的大门被踹开! 李漫面罩寒霜从里面走出来,本就明艳的容颜在盛怒之下更显得摄人心魂。 “马上去查!”她看也不看迷迷瞪瞪抱着汤罐子在门口坐着打盹儿的元宝,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恼意,吩咐还等在门口的丫鬟,“查查昨天下午驸马都干了些什么!” 然后,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股红晕在耳垂处蔓延开,那张面若桃花的脸渐渐也化作了粉红色。 重乐院里,燕琅独自躺在地上发呆。 他是被李漫踹下床的,衣服还没穿好,此刻有些怔怔地从床上扯了一床被子,铺在还有些寒凉的地板上,然后神思恍惚。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掌心的桃花印记。 第一瓣花瓣的粉色又比以前稍微浓郁了一些。 脑海里,他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之前冥思苦想都无法记起的信息: “滴滴滴!恭喜宿主新获娇宠蜜意,美颜值:十。” 他想起来了! 洞房花烛夜,这坑爹的系统,曾经提示的是,启动了美颜模式。 而这数字,上次还是六,经过昨夜后,变成了十。 燕琅秒懂了! 他想起昨夜的四次狂欢,心跳又渐渐变得不稳,然后又是更深层次的困惑。 他把昨天下午书里学来的东西,能用的几乎都用了个遍,本以为会获得李漫的另眼相看,然而那个纵横情场多年、与面首整夜整夜玩刺激的李漫,在自己面前,依然生疏狼狈,十分放不开,不仅如此,在他用到某些知识时,甚至还羞怒到了极点…… 本驸马,都这般努力了,竟还是不能比上那群贱男人的魅力么? 而且,本驸马都把好几种助兴的工具都献给公主看了…… 本驸马狂野的、温柔的、病娇柔弱的……几乎各种类型都在昨夜试了…… 她不但不满意,甚至还似乎更恼怒了! 不应该啊…… 莫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本驸马……颜值不够? 应该是了!公主好美色,天下皆知啊! 燕琅随即又浮现出新的困惑: 颜值不够,公主凭什么就同意嫁给本王了? 莫非,馋本王身子? 内心羞涩两秒后,燕琅压下了这个臆想。就公主晚上那被动之极的表现,馋本王身子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端正了心态:所以,她到底图什么? 燕琅在这边各种揣摩,那边元宝做贼似的偷偷跑了进来,打小报告: “王爷!您昨天关书房看了什么?公主那边派人将你昨天带回来的书都给烧了!” 燕琅微微有些遗憾,随即想起了什么,问元宝:“你看,本王有没有长得更好看一些?” 元宝仔仔细细打量了燕琅半天:“是比昨天更好看了。具体怎么个好看法,小人又形容不出来。王爷,您以前常常跟小的说,外貌是浮云……” 燕琅不搭理他了,随手拿起地上的衣物,往身上一套,就往李漫的梳妆台走。 李漫的梳妆台就在室内,上面摆放着好几种镜子。 燕琅拿起李漫平常随身携带的那面小镜子,满怀期待朝镜子里看过去。 镜子很黑。像是罩着一层黑布。他看半天,依然没看出什么东西。 “这镜子可真奇怪……”他嘀咕了一句,又拿起另一面,终于能够清清楚楚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然后,这位最近大走邀宠路线的风流驸马,情不自禁说了句: “卧槽!” 第四十三章 爱情导师百乐 情场失意时,燕琅也曾幻想过自己长着长着就变好看一些。 但他没想到这一日真的会来。 他仔仔细细观察着镜中的自己。 那原本很普通的单眼皮,现在竟慢慢长成了好看的丹凤眼;那明明有些暗沉的眸子,现在也像是被嵌入了星河,有着微闪微闪的光亮,十分撩人。 唇还是自己那张唇,但唇角的纹似乎挑了一些,带着些勾人的味道,唇色像抹了桃花蜜,水润光泽,还带着点被蹂躏过的颓艳。 原本带点黝黄的肤色,现在也是白了好几个度,也光滑紧致好几分。而且燕琅还惊疑不定地发现,自己曾痛恨的那几粒痘痘,都消失无踪。 如果说,以前的燕琅,是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大众模样,那现在的燕琅,就像是经历过一次微整,虽然各处都改变不明显,但整个人看过去,就是觉得熠熠夺目,有了玉树临风的美男潜质。 而这,只不过是燕琅两夜赚来的福利…… 他忍不住开始计算: 桃花系统的美颜模式,才与公主痴缠了十次,就有如此明显的效果? 如果数字飙升到二十,三十,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到了七八十,甚至到了代表颜值模式的那枚花瓣的峰值…… 那不敢想! 燕琅深呼吸一口气,“照这样下去,就算曾经天下第一美男的贱男人百乐,终有一天,也会在本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容颜面前,变得替本王提鞋都不配。” 他暗戳戳看了掌心桃花印记一眼。 美颜模式,让自己越长越好看了…… 那,财运模式呢?会给自己带来……一夜暴富? 燕琅立刻扔掉公主的化妆镜,吩咐元宝:“马上去查查本王暗处那些财产,可有什么异动?” 元宝见燕琅神情紧张,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耽搁,连忙就出公主府办事去了。 燕琅这才回到更衣室,左挑右选了一件滚了银色花边的玄青色大氅,仔仔细细穿好了,精神抖擞出了门。 第一件事,依然是随手拦住两名侍女:“我家公主呢?” 侍女们刚刚参与了那场焚烧低俗书籍的不雅之事,此刻都有些不敢正视这位驸马爷,纷纷避退好几步:“公主与百乐大人,去了后山。” 公主府的后山,连接着野兽出没的深山山脉,燕琅早在多年前就听说过,这位公主,把深山老林当成自家的后花园,把山林野兽当成自己的宠物,没事就要去溜达溜达。 燕琅迟疑了一下,顺着后山唯一的一条山路,慢慢寻了过去。 山林深处。 李漫静坐了一个时辰。 百乐站在她身后,语气揶揄:“公主昨晚没吃饱?还是说,驸马肉太老,啃着磕牙?百乐早就提醒过你,老腊肉并不香。” 李漫有些丧气,全无平日的冷艳模样。在百乐面前,她如同不谙世事的女孩,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烦躁:“燕琅,着实太缠人了。” 百乐目露讥诮:“等到公主你爱上他了,就不会觉得这件事缠人了。相反,你会沉迷这种欲念的滋味,欲罢不能。” 李漫睨他一眼,沉吟道:“本宫,不爱。” 远处,沿路寻来的燕琅停住了脚步。 第四十四章 林中激战 山林深处。 百乐望着这个前一晚还在和人家睡觉,转眼就冷漠地说着不爱的女人,难得噎了一下,也不去理会这李漫偶尔的神经质了,充当起爱情导师: “既然还不爱他,你还能被他吃得这么干净?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反抗,却没有反抗。” “那又如何?” “虽然,百乐不知他有何不同。但以往也不是没有对公主自荐枕席的,却被公主毫不留情打残驱离。唯独驸马,公主被啃得渣都不剩,却依然不曾伤他分毫。” 百乐似十分苦恼:“若说是爱,公主眼里又确确实实看不到对驸马的爱意。说不爱,却又把自己的身体供他彻夜把玩。百乐实在是……想不通啊!” 李漫脸气红了:“放肆!本宫带你过来,不是听你调侃本宫。” 百乐无奈地轻轻解开袖口的曜石盘扣:“行吧,不就是心情不好,想打架么!来,给你一次酣畅淋漓。” 半山腰处,燕琅停下脚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美少年。 虽然他不记得名字,但单从两人那华丽到风骚的衣着,还有那看着便让人想划烂的脸,便不难猜出这也是占花院的贱男人之一。 此刻那两个美少年正在半山腰,一人弹琴,一人看着一本孤本琴谱。 “好狗不挡道。”燕琅挑眉,“滚开!本王要上山。” “还请驸马稍候。”其中一名少年笑起来,怎么看都充满挑衅意味,“公主正与百乐大人在山林野战,正是酣畅淋漓之时,任何人不得干扰。” 燕琅脑门子像是被人打了闷棍,有些懵。 另一名美少年收了琴的尾音,满眼无辜之色:“不信,驸马你听?” 百乐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此处不算很远。燕琅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一阵阵撞击与闷哼声。 当即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草!贱男人! 他黑着脸:“再不让开,本王将你们扔山里喂狗。” 两名美少年相视一笑,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激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估计也差不多了。驸马您走慢些,给百乐大人一些整理衣服的时间。” 燕琅走得更快了! 他狠狠瞪了两名少年一眼,伸手做了个‘等着瞧’的挑衅手势,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往山林深处飞奔而去! 在即将踏入深林时,与百乐撞了个正着! 百乐果然衣衫不整,身上到处是青紫痕迹,嘴角都有撕裂感,掺杂着一缕血丝。 燕琅步子停顿了一下。 百乐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衫,看也不看燕琅,与他擦身而过。 “你与公主,在里面干了什么?”燕琅咬牙切齿。 百乐高冷极了,伸手擦了嘴角血迹:“如你所看,如你所想。” “混蛋!” “驸马也看见了,公主就喜欢这种暴力的……驸马想要取悦公主,下次记得用一些血腥的助兴工具。” 燕琅冷着脸,匆匆进了深林。 百乐则反着方向,脚步渐渐踉跄起来。在与两名美少年汇合的那一瞬间,他终于脸色一白,吐出一大口血来! “百乐大人!”其中一名美少年扶住他,另一名赶紧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嘴里。 “公主下手太狠了。”美少年们蹙眉。 百乐倒是不在意,扯了扯破损的衣袂:“怪我,太嘴贱。” 美少年们沉默了一会儿。 “百乐大人……早和您说过多回,说话少带点颜色。公主脸皮薄,最烦听到这些。” “她被激怒的样子太可爱。”百乐理直气壮,“一时没忍住。” 美少年们深有体会般点点头,附和:“确实……太可爱。” 第四十五章 争取福利 燕琅找到李漫的时候,那个百乐口里的可爱女孩正神色慵懒地躺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丫上,半闭了眼抱着一壶果酒喝。 燕琅以极隐秘的目光,将李漫从上到下飞快地扫了一遍,见她衣衫整齐,并无与百乐厮混过的痕迹,胸中郁结稍退,一个跃起,也上了那棵树,挨着李漫躺着。 “公主早上怎么不多睡会儿,早早便抛下燕琅走了……”燕琅语气里含了一丝缱绻。 李漫不想搭理他。方才在百乐身上发泄过的烦闷,渐渐有再次汇聚的趋势。 燕琅更凑近她几分,唇停在她脖子处,被李漫独有的馨香染得有些神思迷醉:“公主这是恼了燕琅了?” 李漫用手肘将男人推开一点距离,耳垂很烫:“驸马以后不必……用你的身子来讨好本宫。” 暗示小爷不配么? 燕琅神情微僵,笑得不走心:“别家小夫妻,新婚时恨不得天天颠鸾倒凤。燕琅……在公主眼里就当真没有一点吸引力?” “……”李漫侧身,静静打量着燕琅,见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神情沮丧,那张总是带着纨绔浪荡气息的薄唇微微抿着,似有无措。 “驸马不必自惭形秽。” 李漫伸出一根手指,在燕琅唇上摩挲了一下,语气挺正经,像极了哄骗良家少女的大灰狼,“即便你一辈子不上本宫的床,本宫也会对你好的。” “比对公主那些面首更好?” “驸马和他们不一样。” 燕琅心中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欢愉感。他张嘴含着李漫的手指,暗示:“那……燕琅以后便日日夜夜陪着公主。” “夜夜就不必了!” 李漫蓦地抽回手指,看着这个前一刻分明还消沉、下一刻已经开始蹭鼻子上脸给自己谋福利的男人,“以后,每月的初一与十五,驸马来伺候便好。其他时候,必须分房。” 燕琅脸色由青转白,说到底,还是有绝大部分的时间,给了府里的贱男人们么! 他脸色变换间,心中渐渐压下不满,眸光温软缠绵,放肆地抱住了李漫的腰身,近乎耍赖道:“太少了……会憋坏的。” 他的呼吸极轻,带了挑逗,让李漫耳垂微微发麻。 “……最多一个月四天。不能再多了!” 燕琅眼里微微一亮,胆子便更大了,语气也更缠人:“最少也要二十天……燕琅对公主色授魂与,无法自拔。堪堪四天……公主,燕琅会想得慌……” 李漫彻底红了脸。 她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她眼底的狼狈之色,然后她摆起了威严的架势:“十天。若驸马还不满意,那便搬回富贵王府,什么时候本宫得空了,再召你过来。” 下一刻,她腰身被燕琅一揽,整个人躺进了燕琅怀里。身下,枝丫簌簌,摇摇欲折。 李漫听得燕琅更加放肆的自荐:“那便,十天室内,十天室外,可好?燕琅新学的数十种室外模式,公主定然会喜欢……如若不信,燕琅现在便让公主小试一下?” 李漫想起这人昨晚的浑手段,原本快消失无踪的怒气被燕琅方才的话再次牵引出来。 脑海里闪过早上在书房里查抄出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书籍,身上燕琅那两只手又开始不老实地钻入了她衣服里,似乎要为昨夜的轻狂再来一次后续……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李漫语气骤然冷了:“放肆!” 远处,似乎为了应和李漫的怒气,原本静谧的森林突然刮起了飓风,呼啸似鬼哭! 十余抹壮硕而狰狞的身影,闪电般自森林深处冲了出来,直直对着燕琅二人所在的大树撞击过来! 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燕琅那颗心猿意马的小心脏,突然凉透! 第四十六章 不知进退 “公主小心!” 燕琅第一时间将李漫搂紧了,往更高更粗壮的树枝挪了个位置,然后将李漫牢牢护在怀里,神情紧绷地低头望着地下。 就在他二人所处的这棵大树下,十来只身形巨大的豹子龇牙咧嘴,眼里凶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树上二人。 “公主乖乖呆在树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下去,”燕琅深呼吸一口气,“我去把这群畜生引开。” 李漫倒是神色从容,还唇角扬起,好心情地打趣:“本宫这群豹子,是这片深山的杀手之王,它们要爬上我们这颗树,只需要两息不到。” “外围怎么会有这类东西!”燕琅话落,后知后觉地看向李漫,“公主刚说……‘本宫这群豹子’?你的?” “本宫的。”李漫将手里的果酒塞在燕琅手里,见燕琅还有些呆怔,便拿开他尚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驸马在树上好好呆着。” 说完,身形翩跹地跳下了树。 燕琅迷茫地等着看一场主仆相见欢,然而眼里那明艳的女子却在落地的一瞬间,被一群豹子蜂拥而上,獠牙尖爪,似乎要将李漫撕裂! “公主!”燕琅大惊失色,立刻便要跟着跳下去救人。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纤细的人影儿十分暴力地一拳将欺身而上的豹子揍倒在地,连带着在地上留下了将近一米深的坑。 燕琅提起的心,落下,又提得更高,看着李漫刹那间化作杀神,在豹群里肆意厮杀! 其力道之狠、速度之快,还有那拳风带来的猎猎破空声,漫天飘散的血影…… 不过片刻,那群凛然杀意的豹子,浑身挂彩,忌惮地将李漫围成了一个圈,凶狠的眼神发出幽幽冷光。 李漫随意地伸手,解去纷繁的外衫,露出一身紫黑色的贴身劲装。 “再来。”红唇轻启,下一刻,那群气势汹汹的豹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再次朝李漫蜂拥而去! 燕琅待在树上,心脏随着李漫那轻描淡写的拳击声,一抽一抽。 这……是昨夜那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长公主没错吧? 不!一定是他看错了! 昨夜的长公主,都还是春水做的,几乎要柔情万种到他的心里去!没道理现在能彪悍成这样! 徒手对付十几只凶猛的豹子?他燕琅出生武将世家,勤学苦练多年,尚且不敢说能在三只豹子手里完好无伤。公主这却是,单方面屠杀? 燕琅突然问自己,早目睹这一刻,他是否还有勇气,对长公主死缠烂打? 不等他想明白,现场这一面倒的战况已经结束。 李漫衣着依然十分整洁,手指莹莹如白玉,完全看不出它们刚揍趴了一群豹子。 而那群豹子,全部瘫软在地,犹如破碎的球,干干瘪瘪,只剩下几口气,浑身浴血,低声呜咽。 李漫经过这一场发泄,心情又痛快了。并且那刚才被燕琅各种诱哄搞得有些晕乎乎的头脑也清醒了起来…… 燕琅下了树,将李漫脱下的外衫给她仔仔细细穿上,又将手里的果酒递给李漫,眼角余光有些发虚地望着地上的好些被李漫砸出来的深坑: “公主……身手竟然如此厉害!” “还好,只用了三分力气。”李漫就着燕琅的手,喝了一口果酒,眉目舒展开来,“对付不听话的渣男,本宫可就不止用三分力气了。” 燕琅笑得很牵强:“燕琅对公主一心一意。” “驸马自然不渣。”李漫道,“那种只顾着沉迷本宫美色的,才渣。——驸马,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是一个月四次没错吧?” 燕琅脸色一白:“不是说好了十……十……” 李漫注意力似乎被一只断腿的豹子吸引:“不知进退!” 她直接飞起一脚,燕琅的眼前划过一丝浓郁的弧线,下一刻,那只豹子被李漫踢到了百米开外的荒草地,激起一片尘土。 “驸马刚刚说什么?” “……四、四次。” 李漫微笑起来,桃花美眸里色泽潋滟,原本还憋闷的燕琅,一时看得入了神。 第四十七章 燕樱 丞相府。祠堂。 魏大小姐心不在焉地抄写着佛经,惨白的面色从得知自己被成王嫌弃后就没好过。 “成王他……还是不曾改口吗?爹爹可有为我周旋?”经书铺了一桌,佛香缭绕,却依然没有掩去心中的阴郁之气。 丫鬟仔仔细细地伺候笔墨,并说着关禁闭期间外面传来的小道消息,“外面关于您那些风言风语,已经被压下了。丞相大人说,过几日解除禁闭,就送小姐回江南老宅待个三五年,等事情彻底过了,会给小姐寻一高门大户,做嫡夫人呢!” “我乃丞相之女,天生荣华,除了皇室中人,还有什么高门大户配得上?”魏霜雪讥诮一笑,“四年前,好不容易皇上肯选秀了,爹说帝王无情,已经开始忌惮魏家,生生断了我的母仪天下之路。后来遇到那个混蛋,不求上进,连个王位都混不到!好不容易搭上了成王,爹又要送我去江南……” “丞相大人也是为了小姐好。” “呵!”魏霜雪放下佛经,“他只是无法容忍自己有个做妾的女儿罢了!可我宁愿在成王府苟且半生,也绝不会下嫁!” 丫鬟没敢接话。这几日因为成王那句贬妻为妾之言,丞相大发雷霆,偏偏不久前长公主府又送来了一个美人,说要为丞相叠被暖床,丞相夫人现在正闹得厉害,更没心思周旋小姐的事儿了。 “让你送去昭阳公主那里的帖子,送到了吗?”魏霜雪扔下笔。 “奴婢送去了。是昭阳公主身边的阿苏接的,也不知有没有转交给公主殿下。” 魏霜雪蹙眉。 当今大辰国皇室,仅有两位公主,一位是先皇亲封的异姓长公主李漫,风头压过几位王爷,就连那向来心思深沉的皇上,每次与这位公主说话都是轻言细语,不曾怠慢,可谓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头无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深得帝宠的昭阳公主燕樱。新帝继位时,她不过九岁,成日里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地叫,倒真的让那位冷性情的帝王升出了几分兄妹情谊,这些年几乎是有求必应,也因此养成了十分刁蛮的性格。 不过,魏大小姐有个才貌皆惊艳的好哥哥。 燕樱公主爱慕魏宁,天下皆知。 辰国有规定,驸马不可涉政。也因此,这位刁蛮公主追求了魏宁数年,依旧未能将之拿下。不说别的,丞相也断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无实权的驸马之位,而让自己寄以厚望的嫡长子放弃大好前程。 即使是燕琅,封王之后,因为还有一层驸马的身份,皇上也罢免了他每日的朝会,而是将一堆堆文书直接派人送去了公主府,且都是些不甚重要的文件,不同的是,那些文书的数量,委实太多了些,诚心不让人睡觉的节奏。 这些事关前任,魏大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了。她的重心都放在燕樱身上,这是她翻盘的最后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再派人送一个帖子。”魏大小姐有些急躁,“这次,用我哥哥的名义。” 丫鬟怔了怔:“奴婢这就去办。” 第四十八章 餐桌上的友爱 燕琅与李漫回到重华殿,正赶上午膳。 这也是燕琅第一次在公主府午膳。 大辰有过午不食之说。然而在长公主李漫这里,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有手艺精湛的御厨捧了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来,别说午后,半夜三更都送过。 燕琅早上去厨房溜达过一次。 待看清了那些连皇帝的御膳房都难得一见的食材时,燕琅更是对长公主李漫的势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公主府的格局也很另类,那个专供用膳的拾月殿,膳桌便足足有五种不同的造型。 燕琅第一次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覆盖了厚厚一层冰的冰池,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切得精致的鱼肉薄片;有一层套一层的大圆桌,光从那规模来看坐五十余人不在话下;有一个个琉璃制成的橱柜,亮闪闪的几乎要晃花眼,而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琉璃瓶,上面写着各种调料的名字…… 而此刻,在李漫和燕琅的面前,三十余名穿着白衣的漂亮男人,正规规矩矩坐在那张大圆桌前,见到李漫的到来,神情一个比一个温柔,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燕琅心情立刻就不好了! 他与李漫在山上看山看树看艳阳,二人世界还没过够,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与公主府的一群贱男人们‘相亲相爱一家人’。 李漫心情倒是不错,坐了首位,燕琅的位置设在最末。与李漫隔了极远。 “驸马,公主府向来重先来后到的规矩,且委屈您了。”有面首和风细雨地笑起来。 “不必。”燕琅眸光一转,走到李漫面前,“夫妻本一体。公主,不如燕琅抱着你坐?” 李漫不想搭理他,自顾自拿起一旁的一帧菜单看。 燕琅也不尴尬,直接从身后拥住李漫,语气亲昵极了,还有一丝小小的羞涩: “公主乃一家之主,是燕琅逾矩了——还是我坐在你怀里好了?昨夜在公主怀里被公主疼宠的感觉也很不错。” 李漫翻看菜单的手抖了一抖。 现场看热闹的面首们脸上的笑容也集体一僵。 然后,李漫身边的百乐敲了敲桌子,众面首会意,一个个往后面的位置挪,将挨着李漫的那个位置给空了出来。 “开饭吧。”李漫清了清嗓子,下一刻,一群侍者端着一个个精致的盘盏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摆了满桌。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面前的大圆桌放菜碟的那一层,竟然开始慢慢旋转起来,将琳琅满目的菜色周游在每一个人身边。 燕琅惊了一下:“公主府的工匠巧夺天工!” “是公主设计的。”司隐一脸骄傲,“我们家公主,能干着呢!驸马你也莫只顾着与公主贪欢,多关注一下公主美色之外的优点——你会爱惨的。” 又给老子穿小鞋? 燕琅皮笑肉不笑:“我的公主有多好,不需要外人提醒。” 面首们相识一笑,聪明地绕开燕琅,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李漫身上。 于是,燕琅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公主府的面首们那种不知廉耻毫无下限骚气十足的邀宠群攻模式…… 第四十九章 狂蜂浪蝶 蓝颜倾城色,争做解语花。 有唇红齿白明艳美少年,伸出一只爪子,拨啊拨,将桌子上的一碟晶莹剔透的橙色不知名鱼卵状物体旋转到了李漫面前,声音悠扬动听: “公主,这是我新研制的鱼子酱,用的是来自极远之地的那片瀚海里的极品鲟鱼的鱼卵,您尝尝,会不会比上一次做的更好吃一些?” 顿了顿,美少年目光盈盈:“还有一部分被我做成了唇脂,晚上就献给公主。到时候公主可得告诉我,是把我的心意拆吃入腹的感觉好,还是日日被公主的唇辗转临幸的好?” 燕琅目光如刀,刷刷地剜着这个少年,直接一把握住李漫的手,顺势将她手中那勺鱼子酱吃了下去。 末了,一脸嫌弃地嘀咕:“难吃!” 另有顶着一张冰山脸的美少年直接将面前一盅燕窝捧着,走上前,挤开了燕琅,贴近李漫身边,冷冷地语气暗藏关怀:“夜深露重,驸马不知轻重,把我家公主都折腾憔悴了。来,喝了这雪域暖崖特产的极品燕窝,补补元气……” 李漫浅尝一口,眼神一亮:“比以前炖的都好喝。” “是公主的方子提供得好。”冰山少年放低嗓音,磁性十足,“贪欢之余,还请公主记住这燕窝的味道,记住它的背后,有一群在夜色里孤枕难眠的人……” 贱人!休想!小爷会把公主啃得渣渣都不会给你们剩! 燕琅推开这块冰山,用炙烈如火的眼神望向李漫,语气带着醋意十足的质问: “公主,燕琅与燕窝,谁更好吃?” 李漫回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燕琅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不好追问,索性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贱男人们身上。 但很快,燕琅就应付不过来了。 上百道菜色,三十一个面首轮番进攻,有意无意话里带着颜色,勾出阵阵暧昧,将每一道菜色说得天花乱坠,其中好些卖相不错的食物燕琅甚至没听说过,只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都是李漫提供的方子,这让他都不好针对菜品骂人。 一场午膳吃了足足一个时辰。燕琅的面色,由红润转向青白,最后索性沉默起来,看着那群贱男人似狂蜂浪蝶,围着现场唯一的一朵娇花大献殷勤…… 就连那个叫百乐的,都好心情地给李漫夹了一只扇贝,学着燕琅的语气质问: “公主,百乐与扇贝,谁更好吃?” 燕琅看得眼睛都红了,心中杀意汹涌。 偏那朵娇花,来者不拒,左右逢源,虽不怎么说话,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断过,怎么看怎么让他这个正主儿心酸。 燕琅默不作声地,低头轻轻折断了一根又一根筷子。 靠!贱男人,等着瞧! 午膳结束,燕琅垂头丧气地最先离开。他出了拾月殿,正赶上回府做汇报的元宝,立刻吩咐: “以最快的速度,把公主府里的面首资料给本王整理出来一份,越详细越好。——最好多写他们的黑料。你若一个人不好查,就花大价钱,去暗楼买!最好连他们小时候穿什么颜色的底裤、尿床尿到几岁都给老子扒出来。” 第五十章 一个个位高权重 主子这是要把宅斗提上日程了? 元宝同情地看着自家主子:“王爷,您放心。总有一天,公主府里王爷独大。” 然后,他神神秘秘捧出一个写满数据的折子:“咱富贵王府光靠钱,都可以压死他们!” 燕琅低落的情绪突然就振奋了:“财务账目,核对好了?” “好了好了!王爷,可邪乎了!您能相信么?咱们私底下那些产业,几乎是同一时间收益涨了四成!就连之前亏损的那几家玉饰店,都突然开始盈利了……” 燕琅心情大好,忍不住看了一眼手里的桃花印记,被那群贱男人刺激得拔凉拔凉的心,陡然火热起来! “元宝,去给小爷办一件事。”燕琅眼底出现狡黠的光芒,亮闪闪的,贼坏贼坏的,元宝瞧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王爷这是,又打算坑谁了? 拾月殿里。 燕琅并不知道,从他跨出了这道门之后,殿内氛围陡然就变了。 那一群群刚才还争宠争得甚是激烈的面首们,一个个端着自己喜欢的美食,跟遇到了相斥的磁场一般,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漫的身边位置,除了百乐,几乎呈现出真空地带。 那位拿鱼子酱的明艳美少年心疼的看着碟子里的鱼子酱,啧啧感叹:“可惜了,公主没吃成,倒被狗咬了一口。” 那位送燕窝的冰山少年捧着燕窝,神情带了一丝遗憾:“公主,您意思意思尝一小口不成么?连喝三口,害得我都不够了。” 百乐默默的护住自己面前的扇贝,高冷傲娇:“扇贝都是我的,谁也别抢。” “我辛辛苦苦钓的鱼,谁敢吃一口,我就把他扔乱葬岗。”这是护食的云雾。 “这公主提供的鹅肝方子着实好,想当初我在南朱国鬼混那些日子,也算是山珍海味吃遍了,就没尝过这样顶级的味道。公主,要不要分你一小口?但是只能绿豆大一口,其余都是我的。”司隐对着李漫,笑得小气又甜蜜。 李漫似乎早已见惯这一切,眉目娴静,直接从一个少年手里取了刚倒好的葡萄酒喝。 “葡萄美酒,琉璃杯。”那位倒酒的少年脸部轮廓极深,有些异域阳刚之美。此刻却笑得温软,带了几分疑问,“公主,我这次酿制的葡萄酒,都是按照您说的方法进行的,您看,有没有您曾经说过的那种名叫‘八二年拉菲’的味道?” “不必走别人的路。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也不错。”李漫品着葡萄酒,神色慵懒。 她睨了一眼自顾自在那里尽情享受美食的面首们,想了想:“以后不要凑一堆儿欺负驸马了。他单纯善良,我不想看到被你们这群大灰狼欺负。” “公主如此护您家驸马,”百乐首先冷冰冰怼回来,“也不怕他恃宠而骄,骑到你头上。” 司隐哈笑一声:“百乐大人多管闲事!说不定公主就是喜欢驸马恃宠而骄,可劲儿折腾她呢。” 李漫直接扔出去一只可爱的兔子馒头,堵住了司隐的嘴。 “你们一个个的……”李漫美艳的脸上有一点恼羞成怒,往眼前一个个男人看了过去,“都是位高权重、家世显赫的人物,不回去当你们的不朽山神君、南朱国皇帝、西晋国太子、各国风流王侯,一窝蜂的死皮赖脸呆本宫这里不走便罢了!偏偏不好好干正经事,一天没事打趣本宫做什么!” “公主有所不知。”有美少年轻笑一声,“我们每天的正经事就是在公主府里当一只米虫。” 其他面首们一个个的,褪去面首专属的温柔小意表象,肆意低笑起来: “吃饭,睡觉,逗公主。这便是米虫的最高境界。” 人前恣意潇洒的长公主李漫,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在眉心揉了揉。 第五十一章 青楼有约 入夜。长安街,夜市里千灯渐起,宝马雕车香满路,南街处,一排排高楼点起了红灯笼,有衣香缤纷,美人拂槛,含情脉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林二与江大公子坐在露华楼的二楼贵宾房内,面面相觑。 窗户大开,外面春风伴随着阵阵佳人娇笑,丝丝入耳,两名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却是第一次没有心思去好好感受。 他们在等。等那个自从与公主大婚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搅浑在一起的曾经世子、如今富贵王,燕琅。 “元宝约我们来,说让我们给燕兄找几个美人,还不能让他家公主知道。”林二头上有汗,“那位公主是什么人,街头的野狗见到都得躲那种。江兄,你说我们这不会是自掘坟墓吧?” 江大公子沉默了两秒,迟疑着道:“不如,我们现在溜走算了?我也蛮怕被那位公主给剥皮……” 林二面色愧疚:“话说回来,我们和燕兄也是好多年的兄弟了,约他喝个花酒罢了,想以前,燕兄往青楼跑的时间,比我们还殷勤。如今没办法,尚了公主,又有几十个面首在那里添堵,虽然我们久未见到,也能想象到他的日子该是如何水深火热……这好不容易给他来点生活的添加剂,我们若是当起了缩头乌龟,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两人正聊着,门外,喧哗的大街陡然安静下来。 林二惊“咦”一声,站在窗户的位置朝下望了一眼,却见原本还算热闹的大街,无论长得好看的还是丑的,但凡是年轻男子,都跟见到洪水似的,消退了个干干净净。 “长公主的车驾来了。”林二猛地拉上了窗户,额上迅速的见了汗,“江兄,你腿抖不抖?——要么我们还是走吧,燕兄那边,他日再找时机?” 江大公子起身也凑到窗前:“莫慌!今天燕兄身边的元宝说了,长公主晚上要去北城看花灯,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可能是燕兄来了。” 话落,果然见楼下大街上,那辆一出现便让四周变成真空地带的白玉马车,车帘被卷起,多日未见的燕琅,神情惬意地从里面走了下来,眸光流转间,就落在了林二二人所在的窗户位置,然后勾起唇,微微笑了一下。 林二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这燕兄,多日不见,似乎……风采更甚当初啊!莫非并没有遭公主虐待?” 江大公子道:“好歹也是封了王,公主想必不敢那样明目张胆。但可能身上暗伤还是有的,纵然没有,那心伤必定也是少不了。行了,既然他来了,你去和朱嬷嬷说,把楼里最漂亮的那些姑娘,都给送到房里来。” 林二笑起来:“早安排上了,就等燕兄了。” 不过片刻,燕琅果然上了楼。他目光晶亮,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先是将室内打量了一眼,然后才招呼二人: “你二人约本王喝酒,以后别约在晚上了。本王有一大堆的折子要看。” “行了,不就是暗示我们你已经封王了吗?别显摆了!”林二走过去,勾住燕琅的肩,就将他带到了桌子边,顺手给三人倒了酒,寒暄起来。 “燕兄,公主对你好么?”林二开门见山。 燕琅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猜?” 第五十二章 公主的镜子 长安北城是一条护城河。 每年的三月都会持续举办一个月的花灯会。 与南街的朱楼林立美人乡不同,北城少了那种庸俗的脂粉气,雅致很多,文人墨客不断,也有世家贵女乘了精致马车,香风缭绕了一路。 河边被整理出一个专门的灯市,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花灯,缀满整条河畔,渲染出让人迷醉的美。河内,亦有很多花灯随波逐流,承载着他人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事。 李漫的确在这里。 她今夜穿了一身很是华丽的男装,衣袂飘逸,容色并未遮掩,一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又因那一身高贵之气而不敢轻易靠近。 她只带了百乐出来。百乐一身黑衣,腰上佩剑,眉目冷漠,吓退了不少暗藏小心思的人,不过他手里倒是抓了一大把含着暗香的手帕,都是附近贵女们含羞带怯遣丫鬟送来的,有的给他,有的给李漫。 李漫蹲在河边,手里也执了一盏灯,笑眯眯问百乐:“你为何不把这些手帕扔了?” “手帕上都绣了人家女孩的闺名。”百乐很正人君子,“被别人捡去了恐生事端。” “百乐竟然也会怜香惜玉了!”李漫取笑。 “想多了。”百乐慢慢俯身,靠近李漫几分,“家有恶虎,岂敢外面偷食?不过是觉得留着以后可以做个桃花的挡箭牌罢了。” “说谁恶虎呢!”李漫哼笑一声,“没大没小,敢这样跟你家主子说话了!” 百乐顺势陪着李漫坐在河边,指了指她手里的灯:“你在里面写了什么?” 李漫将灯放进河里,看它慢慢与其他灯混杂在一起,渐渐远去,笑了一下:“遥寄相思。” “你思念的那个人,在喝花酒。”百乐嗤笑一声,“这护城河可不经过南街,你应该派人把它送到露华楼去。” “谁规定,只能相思一个人了?”李漫难得起了聊天的心思,“就像百乐你,曾经风流天下闻,那时候你相思的红颜,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了吧。” “一百二十五个。”百乐纠正,“如果不是遇见了公主,我这些年再努力努力,恐怕爱过伤过的女人,都能上五百了。” “这样说来,我不知不觉竟做了天下女人的救世主。” 百乐似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你我之约,还有三年。有本事,你三年后继续把我收了。” 李漫不说话了。她伸出手,探了探河水,还有些刺骨的寒。河面有星光点点,延绵不知何方。 “还是不朽山的那条河看着美。”百乐轻轻叹息一声,“以后,带公主回去看。” “我自己的家乡才叫美。”李漫慢慢笑起来,眼睛异常明亮,“高高的楼几乎可以扎进云朵里,一到夜晚,到处华灯迷离,醉语喧嚣,比这护城河畔美多了!想见谁了,隔得再远,也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网络,马上就可以见到,不需要舟车劳顿翻山越岭。” “公主的家乡……”百乐好奇极了,“这么多年,从不曾听你提起。以后,百乐陪你回去看看?” “异想天开。”李漫呵了一声。 她忽然住了口。不知感受到什么,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镜面黑黝黝的,根本照不出人的模样。然而李漫出门,必定随身携带。 她伸出手指,在上面点了个复杂的手势,刹那间似拨开了一层黑幕,镜子里有盈盈光芒露出,仔细看去,是一个动态的山河图,像一个浓缩的镜内世界。 “又是哪里有美男出没?”百乐见怪不怪。 “南朱国,有大规模疫情。”李漫蹙眉,“告诉司隐。至于他要不要回去处理,随他。” “那我现在回去。公主要一起回吗?” “本宫去南街。”李漫收了镜子,“去看看本宫的‘眼前相思’。” 第五十三章 口里说着不要 露华楼。 燕琅的私生活,一边是令人胆寒的长公主,另一边好歹也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林二也就试探一下,却不敢胡乱猜测。 但燕琅模样较之前精致了很多,虽然还认得出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两个狐朋狗友看了好几眼。 “说吧,约本王到此,所为何事?”酒过三巡,燕琅有些烦躁地开了口。 “不是元宝说,要给你找几个漂亮姑娘?”林二心直口快。 燕琅一脸嫌恶:“别赖元宝!本王何时让他在外面给本王找姑娘?没有的事!” 林二呆了一下:“那我吩咐下去,让那些姑娘别来了?” 燕琅和颜悦色地点点头,但手中空酒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重重地往桌子上砸了一下。 江大公子略一沉吟:“燕兄当然不需要找姑娘,不过体谅一下我与林兄吧。我二人听闻这露华楼新到的姑娘美得很,早就心痒了。” 燕琅更嫌恶了:“本王婚后已经收心了。你们自己要找乐子,别碍着了本王的眼。” “不会不会。我与林二亲自去挑,挑几个懂事的,保证不会碍了燕兄的眼。”江大公子直接扯了林二,就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楼梯口,林二迷茫:“江兄,我们今日本就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来。元宝分明亲自说的要给他家王爷找美人,燕兄咋不承认了?以前他也不是这样敢做不敢当的人呀。” “你还没看出来?”江大公子放低声音,“燕兄分明想要,但碍着身份,不敢,等着我们给他搬台阶呢。” “真没看出来……”林二扶额,“那我们到底是要美人还是不要?” “自然是要,还得去挑长得最好的。”江大公子声音压得更低,“等会只管往燕兄面前送。他就算表面拒绝,心中也必定是欢喜的。” “这燕兄……越发矫情了。”林二吐槽。 半刻钟后,江大公子与林二公子携了七八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再次回了屋。 那些美人蛇腰魅眼,个个深谙取悦之道,又提前得了江大公子的暗示,此刻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往燕琅身边扭过来。 燕琅立刻从桌子边惊跳起来:“靠,你俩这是要玩死老子?给我滚!爷不需要人伺候!” “公子玉树临风,妾身仰慕不已,不求春风一度,只求公子让妾身为您端茶送水,好生伺候……” “奴家胸口有疾,听闻公子擅长治疗此疾,还请借用贵手,替奴家好好诊治……” “妾善胡舞,愿为公子献舞……” “公子……” “冤家……” “来呀……” 美人们对燕琅的排斥视而不见,用暧昧入骨的嗓音,极尽挑逗,更有大胆的,已经扭着小蛮腰朝燕琅靠了过去。 燕琅强压下心中恶心,又想到今日的目的,稳了稳心神,直接从鹿皮靴里取出一柄小刀,插在桌子上,“不准过界,否则爷剁了她的手!” 小刀翻着寒光,美人们齐齐一震! 然后,不由自主地侧目望向江大公子与林二那边。 林二整个都不在状态,各种懵逼。 江大公子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燕琅,见燕琅色厉内荏,一派自持的模样,只得给美人们递了个眼神,让她们撤回。 美人们一蜂窝朝江大公子与林二两人拥了过去,殷勤伺候起来。 燕琅被晾在了一边。 他不急不恼,反而显得松了一口气。但喝酒时似乎力道没用好,又是重重地一声,这一次酒杯直接砸烂了。 第五十四章 破财 江大公子抖了一下。 他立刻去看燕琅,却见那矫情的男人一脸平静地在倒酒,但周身气压说不出的低,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越过了他用小刀割裂出的界限…… 那双沉沉的眸子里,横看竖看,似乎都写满了“还不快来摸我”的意思。 江大公子立刻一拍桌子:“你们这群不知趣的女人!没看见燕兄手发麻了?还不快去给燕兄按按?” 燕琅轻咳一声:“不必了。” 美人们见的多了又当又立的矫情男人,哪里还有没明白过来的?于是真的就有几个胆大的,再次往燕琅那边走去,并试探着,摸向了燕琅的手…… 更有直接把胸贴过去的…… 燕琅一开始还挺淡定。渐渐地,随着女人们的靠近,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咬咬牙,按捺住想缩回的冲动,语气别扭:“别碰爷。” 沉沉的眸光里,却明明白白透露出“速度快点”的意思。 美人们一拥而上…… 美人们的肌肤与燕琅的大手相触的刹那,燕琅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一脚踢了出去。 “太他妈恶心了!” 燕琅看也不看被他踹得倒了一地的美人,不停地往手上倒茶水冲洗。 情急之下,没有控制力道,隔得近的美人直接被他一脚踢出了青紫印,脸色刷白! 江大公子与林二公子的脸也有点白。 这下不光林二,江大公子也开始看不懂了。 燕琅将手用茶水来回搓洗好几遍,才恼羞成怒地朝二人望了一眼:“以后,别在这种地方约本王!晦气!” 也不再搭理二人,面色阴沉地甩袖踢开了门! 却在出门的那一瞬间,暗沉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不为外人所知的期待…… 他倚在露华楼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男女交织的打情骂俏,静静地等待。 果然,不到片刻,脑海里,终于又想起了那冰冷的声音: “滴滴滴!“ 燕琅低头,目光灼灼望向自己掌心那枚代表财运值的花瓣。 刚刚是灭了几朵烂桃花? 六朵还是五朵? 其中一个没碰到自己,但是也被自己踢了,不知道系统会不会算进去? 身价突然暴涨六七成……怎么也得奢侈一把……另建一个公主府?只本王与公主两人居住,似乎不错…… 其实本王还想买下京城西边的那整条街…… 这边,燕琅脑海里转了七八个念头,觉得浑身轻飘。而那冰冷的机械声,却是在卡壳两息之后,再次响起: “滴滴滴!宿主涉嫌刷单,行径恶劣,财运值清零!并破财三日,以示惩戒!” 从高空陡然落下,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燕琅突然就失重了! 他茫然地望着掌心那代表财运值的花瓣里,为数不多的粉红色消失个干干净净,像是命运无情的嘲弄…… 楼下,元宝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招呼,燕琅木木然地走下去,元宝嘚瑟极了: “怎么样怎么样?王爷,小的这次办事还算给力吧?” “去跟进一下……”燕琅嗓音沙哑,“咱们的生意,最近可能会出事……” 然后,他头重脚轻的出了露华楼。 楼外马车旁,容色倾城的贵公子,手里轻轻把玩着一面黑色的镜子,静静地看过来,那双好看的眼睛比天上的明月更皎洁,直直钻进了燕琅的心里去。 燕琅似梦似醒,试探道:“公主?” 第五十五章 西城有约 李漫问燕琅:“被抓奸的感觉,美不美?” 燕琅哪里还顾得上破财的事情,赶紧自证清白:“没有的事!是本王交友不慎,着了道。这不拼力逃出来了……” “楼里美人好看吗?” 燕琅硬着头皮答:“燕琅不曾认真瞧过。” 李漫哂笑:“乱花渐欲迷人眼。” “只觉得眼疼。”燕琅整理好情绪,“公主……是特意来寻我?” “想多了。”李漫跳上了马车。 燕琅几步跟过去,在白玉马车即将启程时,抓住车辕,攀了上去,厚着脸皮也进了马车:“偶遇也是缘分。不如同游夜市?我听说今日西城异常热闹!” 李漫半眯起眼,懒洋洋的:“不去。本宫府里也有无数面首翘首以盼。” 燕琅心思一转,掀开车帘对驾车的侍卫道:“公主有令,去西城。” 侍卫又不是聋子。 但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车内长公主并没有驳回驸马睁眼说瞎话的命令。 燕琅也在等。片刻后笑起来:“呐,还不走?” 南街有脂粉盈袖,北城有花灯缀城。京城的西边,却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夜市,有人锦衣华服身份高贵,有人衣衫褴褛一贫如洗,有彻夜狂欢的豪赌市场,有价值连城的黑货,却也有一吊铜钱就能买到一大堆的廉价物品。 亥时过半。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西郊的一个夜市。 一路上,李漫并没有再问起燕琅去青楼的事,似乎真的不再在意。 燕琅心中没底,只想赶紧以别的事情来覆盖这种心虚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漫:“公主,这西城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今晚我们好好逛逛。” 如果可以,燕琅甚至打算逛一个通宵。 如果问原因,很简单:今天不是初一初二,也不是十五十六。 既然不是让自己占便宜的日子,那公主既然撞到了自己手里,自然也没有让出来给府里的贱男人们占便宜的道理! “驸马对这里很熟?” “我是第一次来。”燕琅笑眯眯地,“听闻公主喜欢新奇的东西,今晚我陪公主一起淘一些好玩意。” 李漫点点头,将黑色的小镜子放进袖子里,不知从哪里又寻来一把精致的骨扇,扇面桃花盎然,写着两句燕琅不曾见过的诗: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好诗!”燕琅也曾饱读诗书,忍不住赞道,“燕琅不曾读过。是公主写的?” “不是。”李漫并不打算多说这个话题,桃花骨扇一展,倾城公子半遮面,端的是风华绝代,祸害人间。燕琅看得心中急跳,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 “走吧。”李漫轻轻用骨扇抬了一下燕琅的下巴,冷艳又倨傲地往前去了。 燕琅丝毫没有被男装的李漫公子调戏的羞怒,几步跟了上去。 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小厮元宝偷偷摸摸地跟了上来,然后在公主的马车前停下,问守在马车前的侍卫:“这鬼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不跟去看看?” 侍卫很淡定:“公主逛街,不喜欢我等跟随。” “公主那般美,万一出事儿了……” “无非也就是又抢了一批男人回府,公主府大,养得起。” “我意思是,万一公主有危险……” “这夜市,公主每个月都要逛上七八次,这些年已经熟悉到与公主府的后花园差不多,一棵草长在哪里都清清楚楚。”侍卫眉毛都不皱一下,“你多虑了。” 元宝松了口气:“是我太紧张了。我家王爷对这里也熟悉得很,就连路上遇到一条狗一只鸡都能说出它的名字。兄弟,那我也不进去了,就和你一起在这里等。” 另一边,燕琅和李漫已经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 第五十六章 男女那点小心机 因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勋贵世家的公子,一路上倒也没什么人敢凑上来,李漫两人慢慢逛过去,从地摊上的粗糙布料,到路边的糖人,真假混杂的玉器店,两人都并不觉得有失身份,认认真真的淘着货。 燕琅观察了一路,见李漫眼里的认真与有趣不似作伪,很是惊讶。又因为人声鼎沸,便凑近了李漫的耳边,与她聊天: “公主出生富贵,见惯了天下奇珍异宝。没想到还能瞧上这些廉价的玩意儿。” 李漫似乎心情很好,微微笑了一下,也学着燕琅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回答: “本宫以前在老家,也很喜欢逛跳蚤市场——就和这里差不多这种,什么都有。还有一种叫网店,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可以买到。” 带了馨香的气息吹拂在燕琅脖子上,燕琅脖子迅速红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伸手揉了揉,“以后有机会,去公主的家乡见识见识。” 李漫似乎极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啊。” 燕琅并不知道,同样的一句话,李漫给百乐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但他此刻依然心情极好,便大胆地拉住了李漫的手,李漫只轻轻迟疑了一下,没有挣开。 “公主,我们再往前面走走看。看上什么,燕琅给你买。” 一个时辰后,燕琅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大堆东西。 有布偶娃娃,有吹糖,有木质的发簪,有一斤牛皮糖…… 李漫的头上,多了一支垂珠却月钗。这是燕琅花了八千两银子在夜市里一个十分着名的玉器楼里买来的。原本他更想买一条全部由彩金打造的项链,却发现李漫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条红绳,绳子上串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凤凰饰品,比他看上的那条彩金项链还要吸引人,便打消了主意。 两人没有明确方向,一路随意穿梭在人群里。 聊天的内容既单调又统一,归纳起来基本上诸如以下对话类型: “公主,你看这里,竟然有鲁班锁。” “嗯。挺好玩。” “燕琅第一次来,想好好看看他们怎么解开这个锁。” “那就看看。——本宫也是第一次来。” …… “公主,这里写着鬼宅,我们要不要去探探险?第一次来,实在是按捺不住那个好奇。” “嗯。应该很刺激。本宫也第一次来,想试试看……” …… “公主,我们好像迷路了!现在到了一片很荒废的地方,怎么办好?” “本宫……也不知道。没来过。” “……月色好像还不错。要不,我们找个好点的视角,一起看看月亮?” “……也可。” …… 夜市入口处。公主马车边。 等待是一件无聊的事。元宝闲不住,对着公主府侍卫口沫横飞: “我们王爷可是里面的混世魔王!想当初,把里面卖鲁班锁的每一把锁都现场解开,害得那阵子老板都不敢出来卖!——没神秘感了呀,生意都差点没缓过来!” “嘿,不过我们王爷最喜欢玩鬼屋。他嫌不刺激,还亲自去里面扮过好几次鬼,把好些客人吓得精神失常,其中就有成王偷偷养的外室生的那个傻儿子……哎,真是孽缘!也不知成王坏我家王爷姻缘,有没有因为这一个原因。” 第五十七章 怪月色太迷人 元宝太无聊了! 不知不觉把燕琅卖了个彻底: “但王爷也有讨厌的地方。比如里面的一个荒地。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市开发时故意留下的,里面的草半人高,还有阴森森的树木,但看月亮倒是一等一的好去处。有一回王爷约他第三任未婚妻去赏月,不小心遇见了好些露水鸳鸯,战况激烈……人家姑娘觉得王爷不检点,回去就把婚退了!我家王爷好冤!他也不知道会撞上那些啊,回来发了好久脾气,之后只要靠近那荒地就赶紧绕路……” “说起来,这夜市里有一个面具街倒是不错。那里每天晚上都有人戴着面具表演傩舞,我家王爷应该会和公主在那里欣赏……他们可都是很懂得艺术的人!” …… 侍卫只听不答。他可不敢在背后讨论自家主子。不过也没嫌元宝吵,偶尔在元宝停下来时,还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然而滔滔不绝的元宝并不知道,他家王爷不仅没有绕过那片荒地,还把公主忽悠了进去。 公主府侍卫想了想,也没有告诉元宝:他家公主不仅喜欢去那片荒地,还经常带几个善于画画的面首进去,现场写生…… 荒地月色很美。 燕琅寻了个半明半暗的地方,将身上的玄色大氅取了,铺在地上,挨着李漫坐了上去。 燕琅习武多年,听力极强,早已经听到好几处传来的不和谐的声音。 他似乎很专注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经意地问李漫:“公主,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李漫顿了一下:“风吹,乌鸦叫,虫鸣蛙唱。” 燕琅放低声音,带了点引导性:“别的呢?比如……男人女人的声音……” “没有。”李漫斩钉截铁,“本宫只听见你的声音。” 燕琅摸了摸鼻子,耐着性子,认认真真与李漫一起望月亮,望了半刻钟。 月亮还在。然而有个别地方的声音,已经不和谐到扰人心绪了。 夜凉如水。燕琅却渐渐有些热。他伸手松了松衣襟,靠李漫更近,嗓子有点点干: “公主,看月亮太单调。燕琅吟诗给你听?” 李漫偏头,看了燕琅一会儿,唇角轻扬:“可。” 燕琅低沉性感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 李漫听得挺认真,燕琅声音越来越小,靠的越来越近,从诗经到洛神,将美人吟了个遍,那双晶亮的眸子渐渐暗下来…… 他凑到李漫耳边,在念完洛神赋后,话风突然逆转: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李漫的耳垂渐渐红起来。 燕琅揽住李漫的腰,语气喃喃:“公主,还听吗……” 第五十八章 驸马请自重 公主府里,光是百乐一人,说过的露骨之言就多了去了。何况其他面首也都是作精。 但李漫却觉得燕琅说出的话分外撩人。 “正经一点。”李漫轻道。 “好,那燕琅继续了啊……”燕琅大手在李漫腰上厮磨,唇贴在李漫耳朵边,偷偷将自己衣襟扒拉下一大半,光滑紧致的胸膛紧紧贴上李漫,以更加性感的嗓音道: “薄薄纱厨望似空。簟纹如水浸芙蓉。起来娇眼未惺忪。强整罗衣抬皓腕,更将纨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红……” 李漫不自在地捏了捏掌心。 只觉得被燕琅握住的腰有些发麻。 被燕琅胸膛紧贴的背也发麻。 燕琅一直在关注着李漫的神情变化,见时机渐渐成熟,心中暗喜,吟诗便成了暧昧的呢喃: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燕琅感觉到掌心下李漫的身体微颤。知道铺垫做得差不多了! 他蓦地停下了吟诗,眼里起了迷离薄雾: “公主……请恣意怜我……” 最后一句说完,燕琅直接含住了李漫的耳垂。 他的呼吸极重,半明半暗的月色之下,额上有了隐忍的细汗。 “不可……”李漫手挡在燕琅越来越放肆的唇上。 燕琅含住李漫的手指: “谁家新婚夫妻,不是夜夜狂欢……燕琅当了二十二年单身狗……公主,也就你忍心一月四次……” “驸马自重!”李漫有些羞恼,“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燕琅眼睛红了,委屈地妥协,“只摸摸,也是好的……黑漆漆的,只摸摸,谁能注意到……” 李漫犹豫了一下。 燕琅抓起她的手,伸进自己不知何时松散的衣服里:“燕琅保证,不会更出格了。” 一个时辰后。 呼吸凌乱中,燕琅低哑而急切地诱哄:“公主,你是不是忍不住……如此,燕琅便违背诺言,依你罢了……” 卷起地上大氅,将李漫裹在里面,似一阵狂风,消失在月色之下,往荒地的更深处去了。 月色朦胧。赏月之人早已无心欣赏。 天色微明,一地荼蘼之色。 燕琅将李漫护在怀里,一件件地,替她穿上衣裳,在看到碎裂的外衫时,身体又不受控制的紧绷了一阵。 李漫眸子湿漉漉的,神色微倦,并不怎么想说话。 燕琅知道,她是真的有些恼了。 他厚着脸皮想:“恼就恼吧!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于是装作没有看见李漫的恼意,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走出荒地时,四处都有了稀稀落落的人迹。 燕琅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玄色锦衣,紧腰束袖,越发显得身形颀长,气质非凡。他手里抓着李漫的小手,那件大氅紧紧包裹在李漫的身上,燕琅十分耐心地替李漫系大氅的带子,生怕早晨寒凉的风吹到美人丝毫。 “公主,听说前面有傩舞。”燕琅眉梢都是喜悦,语气温温柔柔,“我们看一场再回程?” 李漫半低了头,大氅的绒帽子将她素脸半遮,看不清表情。 燕琅手里拿着李漫那把扇子,另一手与李漫十指相扣,也不多说话,心情愉悦地拉着她往人堆里走。 初春早上乍暖还寒,燕琅的心却热乎乎的,只觉得连空气都甜腻得不行。 这西城的夜市最大的特点便是夜不闭市,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一整天都是有着生意人。凌晨,那些糖人摊子、工艺品摊子早收摊了,却又多了很多别的摊子,二人边走边看,燕琅甚至还在路边摊上亲手捏了两个面人,递给李漫拿在手中把玩。 第五十九章 联姻 傩舞是在街市郊区一个很具有民族特色的观赏性露天木楼里。 每两个时辰一次。因为来自域外,舞风大胆热烈又彰显神秘色彩,近一两年来很受欢迎,几乎成了西城的一大特色。 也因此衍生了很多附带产业链。傩舞的木楼之下,是延绵一里左右的特色街区,里面售卖者各种各样的面具,傩舞伞,檀木珠,异域经文等东西。 燕琅与李漫二人到的时候,傩舞已经进入了火热阶段。 “公主稍后,我去给你买一杯热豆浆,边喝边看。”燕琅直接朝旁边的摊位扔了一锭银子,将人家老板的椅子扯了过来,放在李漫身边,等李漫坐下之后,他便穿入人流,往远处买豆浆与豆花的摊位去了。 李漫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似春困海棠般,浑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慵懒。 她盯了场上的傩舞好一阵,似乎觉得甚是无趣。随意往远处瞄了一眼,燕琅站在豆浆摊位,等老板研磨豆浆,等得有些烦躁,时不时回头朝李漫这边看。 那烦躁的目光在看到李漫时,才会立刻温软下来。 李漫突然起了身。 当燕琅下一次回头时,已经不见了李漫的影子。他拿着刚做好的豆浆,推开拥挤的人流,左顾右盼,又开始急躁不安。 李漫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她顺手取下那人的面具,挂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足尖一掂,跳上了傩舞的舞台。 那个被拔去面具的少年,眸如鹰隼,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似有刻薄冷血之相。在李漫朝自己的脸上伸手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袖口射出一道淬毒的袖箭,却在见到李漫的脸时,将袖箭闪电般抓回掌心。 然后,呆呆地任由李漫取掉了他脸上的面具,戴上了她自己的脸。 他看着她似一阵风从自己眼前飘过,行走间动作优雅地褪下外面那款玄色的披风,露出里面还有些凌乱与碎裂的锦衣。 看着她又顺手取了一旁摊位上的一件傩舞用的绣着百鬼图的舞衣,套在自己身上,翩若惊鸿般踏上了舞台,混入那群跳着傩舞的男人女人中。 “是阎王来了!” 舞台上,原本还跳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舞者们,一阵哗然,紧接着便一个个停下了舞步,跟随着李漫跳起了另一支诡异又刺激的舞蹈,下面观赏的人群也突然振奋起来! 被摘掉面具的少年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个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却在恐怖的面具与百鬼图舞衣的伪装下,刹那间化作了地狱里来的阎王,引领着一群恶鬼,张牙舞爪,择人而噬,营造出一种阴森森的百鬼夜行场面…… 现场的人群不惊反喜,涨红了脸高声喝彩! 少年随手拉住一个人:“这位兄台,请问他们这是?” 被拉住袖子的燕琅烦躁地挥开少年的爪子:“老子找媳妇儿呢!问别人去!” 少年放开燕琅,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舞台上吸引。 一刻钟后,那诡异又刺激的舞蹈才结束。那位姑娘被簇拥在一群化作小鬼的舞者中。曲终人散时,已然不知去向。 身边有暗卫寻来:“主子,此处不宜久留。若被辰国皇帝知道,恐多生事端。” 少年又站了好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孤一直以为,熠王妃便是天下最美的人了。” 他随手在摊位上又买了一张面具,挂在脸上,“告诉使臣,更改两国同盟协议,孤要与辰国联姻。” 第六十章 查封 燕琅在清冷的街边小巷寻到了李漫。 她身上的玄色大氅不知道哪里去了。还是那身凌乱而破碎的锦衣华服,燕琅看得又心热又心虚,还有些忐忑。 他赶紧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李漫,挺心疼的语气:“公主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原地等着?” 顺手将手中热豆浆塞到李漫手里,将她身上的衣服理了理。 “那边太无聊。”李漫将豆浆喝了一口,放回燕琅手里,“回府吧。倦了。” “之前是无聊。”燕琅遗憾地叹了口气,“后面阎王出来了,一年一次百鬼夜行舞,刚好被我们赶上了。可惜公主走得早。” “阎王?” “这个夜市的主人,来历神秘,没人知道什么身份,都叫她阎王。不过既然可以打破辰国子时闭市的规矩,估计不是皇室中人便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那百鬼舞跳得极好,真跟地狱恶鬼降临似的。” “驸马若是喜欢……”李漫想了想,“可以去本宫府里的司娱殿。那里也有这类舞。” 燕琅嗤笑一声。 他不接李漫的话,反而解了自己的外衫,只留下一层素白的里衣。 李漫后退两步:“驸马还没折腾够?” “公主想哪儿去了。”燕琅乐呵呵地,将自己的外衫往李漫身上松松套了,“燕琅手贱,不知轻重,毁了公主的衣裳。公主金枝玉叶,总不能就穿着破衣裳回府……” 李漫看着只穿了里衣的燕琅,又看着自己身上属于燕琅的外衫:“驸马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才更容易让人误会?” “哪里就是误会了!”燕琅勾唇笑,眸光闪闪地反问,“吃了便是吃了!公主不肯认?” 李漫有些心塞。 燕琅一把抱起了李漫。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出口而去。 回到公主府时,早膳时间已过。 百乐与司隐站在大门口,看着燕琅与李漫手拉手下了马车,均不动声色。 燕琅轻咳一声,当着两个贱男人的面,替李漫将外面的男人衣衫捋了捋,道: “公主,昨夜衣衫尽毁,燕琅现在便陪你去换一身如何?” 他又大胆地揉了揉李漫那早在昨夜就被他弄散的长发:“再为公主挽发画眉,瞧这小脸被燕琅折腾的,脂粉都没了……” 百乐突然出声打断:“公主昨夜不是男装?驸马还真是下得去口。” “本驸马与公主温存,关你什么事?”燕琅横他一眼,“本驸马要与公主回屋补觉。无事不得打扰。” “有事。”司隐笑眯眯地接口,“朱公公来过了。说往富贵王府送了三大车历年旧案例,让驸马好生琢磨琢磨,每日写一些策论。特别强调多看看水患方面的文献。” 燕琅:“……” “还有,”司隐笑容一敛,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看热闹的李漫,“遵公主令,那露华楼已经被查封了,里面的姑娘全部送去了边关军营。江御史家的大公子与林尚书家的二公子,也都分别打断了一条腿,半年内不可能下床。” 燕琅蓦地看向李漫。 心里泛起一丝凉气。 “本宫这里,可以丧夫。”李漫漫不经心地对他笑了一下,“却绝不允许偷腥。驸马不是要替本宫挽发?走吧。” 第六十一章 北羽太子 燕琅哪里还有心思画眉挽发郎情妾意! “突然想起,”他声音很是温柔,“大婚的时候宫里赐了一棵极品珊瑚,公主稍等,燕琅回王府取了来,放在我们的卧室,与公主把玩把玩。” “不过一堆虫子尸体。”李漫无所谓地呵笑一声。 “虫子尸体?”燕琅懵了一下,“公主为何这样说?” “无事。”李漫转过身,背对着他,“驸马想回去,便回吧。——珊瑚倒是不必带来了。本宫瞧不上。” “既然如此。”燕琅笑,“燕琅便寻个公主瞧得上的宝贝来……” 说完,他直接取了驾车的马,打马回王府。马蹄声急,行至转角时,那张嬉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公主府大门处。 “这就是男人。”百乐顺手将李漫身上那件燕琅的外衫扯了,看了她到处是裂痕的衣服一眼,语气揶揄,“在床上看到的都是你的优点。穿上裤子就只计较你的缺点。公主以后矜持些,别什么荒山野岭都由着他。这太容易得到,你自己看看,如今不过是伤了他的狐朋狗友,就开始甩脸色了。” 说归说,却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认认真真替李漫穿上了。 李漫揉了揉眉心:“你也别乱给驸马穿小鞋。倒是你们,以后别动不动就去毁人家青楼打断人家腿,至少先和本宫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司隐语气幽怨,“以前不都是这么干?公主,有了驸马就忘了我们这群面首,您也太薄情了些!以前您只要送了一个面首牡丹,马上就会送另一个面首蔷薇,一视同仁得很。驸马那丑不拉几的模样,到底是哪里得了你的另眼相看?” “行了。”李漫打断,“别什么都扯上驸马。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冲动的人。” 司隐收起了怨妇气息,“进去说。” 两人陪着李漫进了府,去了李漫的更衣室,替李漫挑了衣服,吩咐丫鬟替她换好了,司隐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温柔地穿过李漫发间,仔仔细细挽了个舒适的堕马髻,这才放下梳子,轻轻道: “暗楼那边有消息说,本来计划下个月出使辰国的北羽太子,提前来了京城,就藏身在露华楼里。我们打着拆青楼的幌子去查,让他跑了。至于那江御史和林尚书家的两个倒霉鬼,是被误伤。不过敢带公主的男人去青楼,也算是活该。” “北羽太子?”李漫顿了一下。 “公主府的敌人之一。”司隐以为她不记得,“三年前,这人软禁了熠王,还强了熠王妃,强行让她做了太子侧妃。熠王被陷害,扔进大海,如果不是被百乐大人遇见……” 旁边,百乐很客气:“是他运气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司隐点点头:“总之,后来熠王以公主府面首的身份,进入我们家来,这些年也算讨公主欢喜,既然是一家人,那便是一家事。我们自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这事,你们看着办吧。”李漫想起另一件事,“南朱国瘟疫,百乐同你说了?” “说了。”司隐情绪突然怅然起来,“还真挺不想回那鬼地方。” “你再不回去,你藏在南朱皇宫密室的那批宝藏,就要被摄政王吞了。”百乐道,“公主府最近缺钱。” “知道了。”司隐道,“等我把最新的话本更新完结,就启程。” “什么话本?”李漫兴致起来了。 司隐轻咳一声:“公主最讨厌的那种。垮了身子的弱鸡,那荒淫无度的日日夜夜。” 第六十二章 损失惨重 富贵王府。 燕琅封王之后,原本许久不走动的一些人际关系,渐渐开始回温。老管家金财用宫里赏赐的财帛,将原本破败的富贵王府好好修整了一番。 以至于燕琅回来时,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萋萋荒草的花园翻了新,种下了姹紫嫣红的花。 王府里的那个人工湖里的浮萍被打捞一空,湖水清亮,管家正命人种荷花。 王府后面一排楼宇也涂上了新漆,尤其是燕琅所在的主楼,整饬得富丽堂皇,门前的海棠开得正盛,朱红的木纹窗户泛着丝丝低调的质感光芒。 但燕琅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踹开主楼的门,在看到屋里整整二十箱还贴着宫中封条的文书时,那股一直憋着的闷气陡然找到了爆发点。 “草!一个个都来欺负老子!媳妇儿欺负老子,老子能高高兴兴受了。妈的一群贱男人还敢来给老子下马威!宫里那个也欺负老子没爹没娘,把老子当畜生使!老子去他大爷的!” 发泄一通,燕琅直接飞起一脚,将离自己最近的箱子踹了个碎烂,里面的各类卷宗立刻便散了一地。 旁边,元宝战战兢兢关了门,自家王爷刚刚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万不敢让外面听了去。 不过他瞄了一眼满地的卷宗,心中也很同情:这么多资料逼世子看,还要写策论,这皇上也太器重咱王爷了些。可怜我家王爷当了二十二年纨绔,这下好日子到头了。 “贱人!老子忙过这阵子就搞死你们!” “看水患?怎么不叫老子抓水鬼!” 燕琅连着又踢了两大箱。 元宝又瞄一眼,偷偷点点头:满满的!都是干货! 燕琅发泄够了,深呼吸一口气,阴恻恻问元宝:“爷让你去跟进咱那些产业。有没有发现异常?” “生意又清减了……有些掌柜说,明明很多贵人昨天才下了订单,今天一早就莫名其妙退了……” 燕琅点点头:“只是这样,那还好。” “我们藏在边境的那批货,昨天夜里走了水,被烧干净了……” “……”燕琅心中一堵,“昨夜什么时辰?怎么不告诉本王?” “昨夜丑时三刻。”元宝摸摸头,“边境传书早上才到,您一直和公主在一起,小人没找着机会和您说。” “丑时三刻?”燕琅此刻脑海里自动晃过那个时辰的荒地密林。天上的月色很美,怀里的美人很软…… 他挥了挥手:“罢了!损失几万两银子而已。这事儿没传开吧?” “这是背着上头搞的副业,哪儿敢传出去呢!”元宝连忙摇头。 “别的,没了吧?”燕琅不放心。 元宝声音低了两分:“还有一点小事情。” “说。” “东郭先生守护的银矿遭了贼,损失了几千两。北边下了一阵冰雹,砸毁了我们的丝绸原材。西边养的那批信鸽,昨夜遭了黄鼠狼——黄鼠狼不是吃鸡的么?这鸽子也笨,不晓得飞么?竟生生被那畜生吸了血。王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特么……叫一点小事? “奇怪你妹!”燕琅脸色发青,“传令下去,最近给老子打起精神……三天之内,都不可放松警惕。” 元宝连连点头。 燕琅抹了一把脸,“给爷打盆水来。再让丁统领他们去校场等着。” 然后,他默默打开手掌,看着代表财运值的透明花瓣,眼神如刀。 第六十三章 王府改建 铜盆里的水很清澈。 燕琅看见倒影出来的那张脸,比起前一日看到的,更要潋滟几分。 是的,潋滟。说不出到底哪里又变得好看了一些。但处处都透着一种……让人看着便心动的气息。 而当燕琅的手触碰到那瓣代表美颜的花瓣时,脑海里清晰地跳出了一个数字:十二。 原本被财运模式弄得抓狂的燕琅,心里渐渐有了点安慰。 不管这桃花系统如何变态,美颜一项,总归还是很深得他心。运用得当的话…… 燕琅慢慢又有了底气。 只是他想到李漫二话不说就把江大与林二的腿打断,都不问下自己的意见,又有种说不出的低落感。 燕琅兴致时高时低,既贪恋美人的滋味,又被美人的狠厉搅得心烦意乱。 他就着水把脸洗干净,换了身上的亵衣,穿了一身红黑相间的紧身长衫,脚穿登云靴,取了墙上长剑,心情复杂地去了校场。 丁统领本名丁无疆,斩狼军新任统领。曾经富贵王征战天下时,他不过是个跟着生火烧菜的小毛孩,因缘际会之下得富贵王亲自授学,渐渐便有了名气。及至后来,富贵王战死沙场,斩狼军被先皇分散到各军营,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支百来人的小队,还是燕琅献铁矿后,新皇重新赐下的。 丁无疆为人稳重,武艺也极好,又因为与富贵王有师徒渊源,这些年一直对燕琅惟命是从,是燕琅十分器重的得力干将。 燕琅到校场时,丁无疆正在带着一百多个斩狼军例行操练。 除此之外,校场旁边的沙盘边,还有一中年人负手而立。 燕琅错愕了一下:“百里先生?” 百里先生是跟随富贵王征战天下的军师,善谋略,诡兵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自从富贵王故去,百里先生便也推辞了朝廷的招揽,卸甲归田,隐居山林。 但没有人知道,就在几年前,富贵王妃临死之时,便又将此人请出了山,成为了燕琅的半师半父,护佑燕琅避开无数政治上的危局。 此刻,百里先生看着燕琅,慈爱道:“听闻世子封王,这是好事,我特意带了北疆美酒赶回来替你庆贺。” 燕琅抱拳作揖,难得正正经经地道:“燕琅谢过百里先生!既然先生回了京,便多逗留些时日,替燕琅清清牛鬼蛇神。” 百里先生捻须微笑:“王爷长大了,羽翼丰满,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北疆最近有北羽小贼频繁骚扰,老朽恐有什么变故,便只在京城待半个月吧。毕竟北疆是王爷的根基所在,不容有失。” 燕琅顿了一下:“有劳。” 远处,管家与元宝二人端了几壶刚烫好的酒过来,往沙盘旁的石桌上摆了,元宝又麻溜地取出几样下酒小菜。 燕琅见管家金财满面红光,忍不住打趣一句:“遇着什么好事了?你年轻时爱慕过的姑娘死了丈夫?” 老管家脸黑了:“王爷,您都是王爷了,就不能正经一点?老奴是为王爷高兴呢!十几年浑浑噩噩,如今好了,王位承袭了,家室也有了,老奴啊,可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燕琅恍然大悟:“以前你走路三步一喘,看来这心病去得好,如今都有精力整饬王府了!你可得好好把本王这府邸弄得富丽堂皇一些,钱不够,找元宝。务必要让我富贵王府对得起富贵二字。” 老管家连连点头。 第六十四章 哪怕万劫不复 燕琅对元宝递了个眼色,把他叫到一边:“你这几天好好辅助金管家,把府邸改建改建。该添的添,该拆的拆。有几处改建,你亲自跟进。” 顺手往他手里悄悄塞了笔墨未干的设计图。 然后,燕琅才挥手让元宝和管家退下。 他对百里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对丁无疆招呼:“统领一起来,喝点小酒。” 几人边喝酒边谈事,不知不觉午时过半。 “卑职新研究了一种多人龙蛇战术,黄昏时演练给王爷看看?”丁统领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懂得拐弯抹角,“如果王爷不回公主府的话,晚上还有一个沙盘模拟大战,也可以一并看了。” 燕琅毫不犹豫的推了:“龙蛇战术可以看看。沙盘战就不看了,听闻你们上个月掏了一个山贼的老窝,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就一颗夜明珠。不过有拳头那么大!上面刻了字,是前朝的皇太后放在佛龛前的东西。卑职觉得留着也没什么用,卖又没人敢接手。” “给本王。”燕琅眼睛一亮,“你家王妃就喜欢这些不寻常的东西。” 丁统领想了半天:“王妃?王爷是说……长公主殿下?” “本王可不就这么一个媳妇儿么。”燕琅轻‘啧’一声,内心有些隐秘的窃喜,“以后,没外人的时候,称呼王妃。——低调点,别被别人尤其是长公主听了去。” 丁统领点点头。 旁边,百里先生看着两个小年轻的互动,尤其是这位素来纨绔的小王爷,提起公主时那亮晶晶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凛,拱手道:“老朽听闻王爷大婚当日横生变故,最后娶了那位长公主。王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己的婚姻被长辈提起,燕琅收敛起满眼的荡漾,一本正经地回答:“自然是与公主好好经营这份感情,百年好合。” 百里先生沉吟:“长公主祸国殃民,心狠手辣,王爷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王爷是将来要干大事的人,断不能被长公主耽误。” 燕琅礼貌地笑着道:“百里先生爱护本王,本王都知道。但婚姻乃本王家事,就不劳百里先生操心了。本王会处理好。” “自古美人关难过。”百里先生提醒,“王爷的身上,系着千万人的命运,慎重些好。南方那几个大家族,有很多贵女等着嫁给王爷,若能与他们结秦晋之好,那些家族也必将效忠,对王爷来说将如虎添翼。” “婚姻之事,便是我娘亲在世时,也不曾管过。”燕琅依然在微笑,但语气却不算特别好,有几分烦躁,“别的事,你们爱怎么搞本王都无所谓。但娶妻这一项,本王一直奉行自己的姻缘自己寻的原则,哪怕这么多年并不如意,也不曾想过让旁人来插手。” “哪怕万劫不复?” “哪怕万劫不复!” 百里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捻须长叹:“罢了!王爷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老朽也无权干涉。但老朽再问王爷一句,王爷明明有鸿鹄之志,就甘心进入那腌臜的长公主府,与一个面首成堆的女人,厮混一生吗?” “哪里就腌臜了!”燕琅眼里有了执拗的色彩,他低笑一声,语气认真极了:“与公主的姻缘,是我自己腆着脸费尽心思求来的。求娶之前我便知道她是怎样的人,现在又怎会因为她的私生活混乱而嫌弃。百里先生,以后,不要再在本王面前说公主的不好!她好不好,本王心里最清楚。” 第六十五章 为自己谋福利 百里先生怔了一下,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燕琅拱手告辞:“既如此,老朽不再多言。但希望王爷不要忘了,您的爹娘,至今尸骨未寒,望王爷谈风花雪月的同时,别忘了你身上的重担。” 燕琅回了一礼,目送百里先生远去。 校场里,百余个斩狼军还在挥汗如雨地排练着阵法。沙盘前,丁统领为燕琅倒上一杯酒: “北疆还需仰仗百里先生,没必要与他口头上争执。等他过几日回了北疆,王爷就算把这京城翻过来,他也管不了……” 燕琅与丁统领碰杯:“本王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他若肆意妄论公主,真被公主记恨上,本王都护不住他。你去替本王手底下那些人传个话:无论何时何地,不得抹黑公主——把她当本王的祖宗。” “王爷对公主,真是情深似海。”丁统领感慨一句。 情深似海吗? 燕琅怔了一怔。他看了一眼掌心的桃花系统,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内心: 他血气方刚,李漫又是个倾国倾城的妖精。沉迷那份云雨之乐倒是真的。 他也会倾尽所能对她好,忠于她,但…… 爱吗?系统里并没有这条要求。 燕琅唇角微微扬起,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情深不深的,不重要。反正这辈子,我人都是她的。”燕琅起身,顺手抓了一旁的剑,“丁统领,来,陪本王练练手。” 王府空荡荡的湖面。老管家站在湖边,正指挥着花匠们种莲花。 元宝手里拿着燕琅私下交给他的图纸,指着湖中靠近垂柳岸的一片区域,“这里的地儿空出来,放一只小船。小船的船舷要高,船身不能太抖——但又要能够微抖。里面放一张兔毛毯。船上的篷子要缀满桃花——篷子不能太高,比盛夏时的莲花差不多高就行。” 老管家金财皱着一张眉:“王爷要做什么用?” 元宝眨了眨眼睛:“管家莫管,按照王爷的吩咐做就行。——王爷的卧室也要整饬一下。” 他低头又看了下设计图,在老管家凑过来时赶紧把图折起来,轻咳一声:“卧室搞几层半透明的纱幔。用那种贼贵贼贵的滚雪细纱。屏风也撤了,换一架秋千。秋千要可以承受两个人重量的,秋千上也要铺一层,这里不能用兔毛了,用吸水性良好的蜀锦。——书房也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书房的秋千记得做在内室。” 老管家浑浊的目光迷惘地望着元宝。 “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监工。估计您老也不懂。”元宝叹了口气,指着远处的主楼,“您老安排人把王爷的主卧与隔壁房间打通,没问题吧?隔壁原本是闲置的耳房,现在要设计成一个浴池。浴池不需要太大,至少要能容两个人。用暖玉——那种即便在冬天挨着都不会凉的南田暖玉。” 他想了想,又打开手里的设计图纸,避开老管家,仔仔细细看了看,“主楼的屋顶,设计一个看星星看月亮的平台。后院的那片小树林,都砍了,圈起来,以后就是王府的禁地。移植一些桃花来。挑一棵承重力最好、树冠最大的桃树,上面建个小木屋——长宽要可以躺两个人那种,还要结实,能承受人在里面剧烈运动。记得也要铺上绒毯。” 老管家更懵了:“王爷到底要干什么?” “王爷这是在为自己谋福利呢!”元宝将设计图揣进怀里,“说了您老也不懂。您忙您的,我去小树林转转,看看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 吹着口哨,背负着双手,脚步生风地走了。 留下老管家在原地,叹息:“都封王了,还没个正形……” 第六十六章 好一朵白莲花 丞相府。佛堂的大门打开,形容憔悴的魏霜雪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口,丞相夫人亲自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满脸关切之色:“女儿,朝阳公主为何会给你送帖子?” “女儿不知。”魏霜雪低眉顺目道,“她邀女儿未时进宫,母亲若有问题,等女儿回来再说吧。” “马车已经备好了。”丞相夫人抹了一把眼泪,“我女儿被那畜生毁了名节。昭阳公主昔日与你也算闺中密友,这次见她,你务必要说清楚来龙去脉,不可让公主也觉得我魏家是那家风不正之流,影响日后往来。” “女儿知道了。”魏霜雪行了个礼,被丫鬟扶着回闺房换了得体的衣服,便往大门口走去。 却在路过花园时,见到一体态婀娜的女子在清扫落叶。 “母亲。”魏霜雪停下脚步,“这是何人?女儿不是和您说过,不要什么远方亲戚都收留。尤其是女子。” “不知谁送来的贱女人。”丞相夫人唾了一口,咬牙切齿,“长了张狐媚样子!娘把她关进柴房打算发卖,却不知她使了什么妖法,让你爹收作了书房的笔墨丫头。” 魏霜雪定定地盯了那女子半晌,放低声音,“发买不成,那就……杖毙。娘,后宅阴私,您比我懂。” 说完,柔柔弱弱地上了马车。 丞相夫人等到马车走远了,才又冷冰冰地看向那个新入府的女子:“去书房点上沉香,老爷快下朝了。” 女子握扫帚的手紧了一紧。 皇宫。 朝阳殿。朝阳公主燕樱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榻上抚猫。 这位在大辰国嚣张跋扈的公主也是个美人,明艳可人,刁蛮任性,但在另一位公主李漫的衬托下,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她毫无公主的矜持,杏眼扫了一眼下方规规矩矩站着、似弱柳扶风的魏霜雪,有些不耐烦地问: “说吧,要求本公主帮你办什么事?” “霜雪无所求。只是多日不见公主……” “真无所求,就不会用魏宁的名义特意给本宫送帖子。”燕樱挥手打断,“我和你本也无甚交情。但既然你来了,本宫不妨听上一听——你先说下,你胸口真的有印记?” 魏霜雪心中涌现出极浓郁的恨意。她面色惨白,眼里含泪,看着十分无助: “公主,并没有。是那人与我大婚不成,故意抹黑。” 朝阳公主嗤笑一声:“燕琅那混蛋本宫也知道!谁若惹他不痛快了,他定往死里整。可抛弃他的未婚妻也有七八个了,别的都能好聚好散,为何偏偏对你如此心狠?” 魏霜雪不说话,直掉泪。 昭阳公主将腿上的猫赶下去,站起身来,绕着魏霜雪走了一圈,“行了,本宫不是让你来哭的。你的事情,本宫也不好奇了。有事没?没有就回去。” “还请公主在成王面前替霜雪美言几句。霜雪被泼污水便罢了,可怜我哥哥,即将入仕……若有我这个污点,他还不知以后被如何嘲笑!” 魏霜雪直接往地上重重一跪! 第六十七章 燕樱的嫌弃 女人的眼泪,在另一个女人眼里是廉价的。 燕樱丝毫不为所动: “本宫上次低声下气地请皇帝哥哥赐婚,是你丞相府拒绝了。他如何被嘲笑,与本宫又何干!” “公主,拒绝您的,是我爹。可我哥哥他……”魏霜雪语气哀怜,“他书房里至今还偷偷藏着您的画……” 燕樱目光紧紧盯着她:“……当真?” “公主身份尊贵,美貌无双,我哥哥心中倾慕已久……” 燕樱挥挥手:“行了。一边说喜欢一边又不肯嫁。你们家怎么都是些这样的人?本宫最厌恶被当工具使,今日肯见你,也无非是看在你我曾经还算熟悉……” “求公主替我引荐一下成王吧!让霜雪当面与他解开误会,霜雪求求公主了!” “怎么,他现在见都不肯见你了?”燕樱冷笑一声,“以前不是还经常半夜进你闺房?” “没……没有的事……”魏霜雪脸色更难看了,“那是燕琅污蔑。” “燕琅不是个东西,但他也不会阴损到这个地步。”燕樱不想多说,“走吧,本宫带你去见成王哥哥。仅此一次,以后别再和本宫来往了,本宫怕背后挨刀子。” 魏霜雪还想说什么,燕樱不再给她机会,英姿飒爽地出了府。 魏霜雪深呼吸一口气,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 成王在成王府的湖心亭下棋。 燕樱一到,他便挥退了众人,心情甚好地望着自家妹妹:“樱儿难得来本王这里,是有什么事?” “给你带一个人来。”燕樱往旁边一站,露出她身后怯生生的魏霜雪来。 成王脸色立刻不好了,略有些嫌弃道:“你来做什么?” “……”魏霜雪一见成王,眼泪不要钱地死命流,软绵绵地靠丫鬟扶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樱默默翻了个白眼:“行了,人我带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又领着自己的侍女,浩浩荡荡地走了。 无外人在场,魏霜雪哭得更凶,可怜又委屈,看得成王心烦意乱:“别哭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 “以前有王爷的爱……霜雪如在蜜罐,又如何会哭……”魏霜雪眼泪婆娑,似破碎又颓艳的蔷薇,偏那双眼睛又情深似海地望着成王,让成王冷硬的心渐渐柔软。 “去房里说。”成王叹息一声,“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半个时辰后,燕樱又偷偷摸摸折了回来。 “公主……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丫鬟有些紧张。 燕樱不搭理她,往偏僻小路走了半天,到了成王的书房外,蹲在一个盲区,睁大眼睛听墙角。 刚开始还能认真地听一会儿,但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她黑了脸,捂住自己的耳朵,离开原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公主,就不听了?” “还以为她要怎么解释,不过是依靠身体,够恶心不要脸。以后,这人的帖子,一律不接。” 丫鬟还要说什么,却被成王府书房里陡然的一声大吼羞的面红耳赤,赶紧也捂着耳朵跑了。 第六十八章 往惨了说 富贵王府。燕琅与丁无疆统领大汗淋漓地打了一场。 然后,他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挑眉问周围看热闹的斩狼军们:“本王武功是否又进步了?” “王爷英勇无敌,天下无双!”斩狼军们气势凛然。 燕琅咧嘴笑了一下,同情地看着正在擦汗的丁统领:“承让了。被本王伤到的地方,记得涂药,别留下暗伤。” “王爷要听实话?”丁统领迟疑了一下。 “什么实话?”燕琅借着手中长剑的力道站起身来。 丁统领道:“天下无双那是恭维——英勇无双倒配得上。” 燕琅有几分嘚瑟地笑了:“那就够了。本王也觉得最近武艺精进,体力更胜以往。”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媳妇儿,你们王妃,武功如何?” 丁统领提起了一件往事:“王妃的武力值卑职不清楚。不过长贞六年西晋国使者带了一大堆高手在国宴上与辰国武将切磋,想给辰国一个下马威。当时是公主亲自下的场,以一敌百,无一败绩。” 燕琅想到了公主府后山那群看起来十分凶猛、却被打得十分惨烈的豹子。 他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不自在地问:“也就是说,比本王还厉害?” “王爷这些年勤练武,又拜过不少高人,已经很厉害了。就是比起长公主可能还差点。” 燕琅吐了狗尾巴草:“那比起她身边的百乐呢?” 丁统领其实挺不想回答。他勉为其难道:“王爷您可能忘了,当年江湖浩劫,就是由这位百乐公子引起,他除了是第一美男,还是第一高手。” 燕琅知道再追问下去就要伤到自己的面子了。 丁统领与燕琅相处多年,对燕琅的性格也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此刻便试探道:“王爷可是有心事?” “自己的媳妇儿,身边却围着比本王更能打的男人,换你心情能好?”燕琅拍了拍丁统领的肩,“不是要看阵法?现在开始吧。看完本王要回公主府了。” 然而事与愿违。 当燕琅捧着装了夜明珠的盒子,准备出府时,迎面元宝神情难看地找来了: “王爷,刚刚收到江南传书,由江南发往边境的那批金元宝,在途径玉川山脉时,遇到暴雨,冲垮了山路,那些货都掉进了悬崖……” 燕琅脑袋嗡了一下。 元宝声音放低,补充完整:“悬崖下,是江。试过,找不回来。” 燕琅深呼吸,又深呼吸。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那可是三万两黄金!是老子瞒天瞒地瞒皇帝存了两年的私房钱!” “王爷稍安勿躁,天灾难以控制。小的看最近运气不大好,不如这就去搞个财神爷回来日日参拜?” “不必了。”燕琅心中十分丧气,语气都低沉无力了许多,“吩咐下去,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停止任何与钱财有关的活动。” 元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而站在原地并没有走。 “还有事?” “一点小事。”元宝伸手指了指门外,“挑灯太监又来了。据说是皇上说您这两天懈怠了,接下来要加工作量。挑灯太监要在王府监督,直到您看完所有的册子。” 燕琅气得心口疼。他捂住心脏,步履蹒跚往回走…… “去公主府传个话,本王晚几天回去。至于原因,往惨了说。” 第六十九章 另类相处方式 重华殿,占花院。 院里一簇红艳艳的海棠刚打开花苞,娇羞欲滴的模样。 占花院的内殿,那几张白玉桌子上,稀稀疏疏地坐了人。 李漫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夹着一粒白玉块,指腹在上面的烧饼图案上来回摩挲,美人半蹙峨眉,独占七分风华。 还有三分,分给了她身边几个美美的少年郎。 “公主,您考虑半天了,到底打不打?我等着碰呢!”司隐急的轻轻拍桌子。 “急什么。”李漫瞪他一眼,“休想哄本宫出牌,现场一筒已经下了三个了,本宫这个要是再打下来,恐怕就不是被你碰,而是被你胡牌了。” 她慢悠悠将烧饼图案收回去,转眼间就扔下了一个小鸟图案。 “哎哎哎,幺鸡幺鸡!不好意思啊,公主,这个牌我胡。”旁边,那位喜欢做鱼子酱的少年满脸红光,眼睛里都是星星。 李漫啧了一声。 她隔壁桌,司隐有点幸灾乐祸:“公主号称麻将桌上的东方不败,但今日牌运不怎么样啊。我想想,输三局还是四局了?” “再来!”李漫将满桌麻将一推,室内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和牌声音。 邻桌也有一桌麻将局,厮杀正酣。 一个个美少年伸出爪子,精神抖擞地抓着牌,其中一个额头上覆着一块湿毛巾,眼睛有点红,在打牌的间隙朝李漫这边望过来:“公主,麻将虽然好玩,但还是有点单调。你上回说的那种叫扑克的牌,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设计图?” 李漫瞪他一眼:“别沉迷这类东西。” “不沉迷。怡情而已。” 另有美少年噗嗤一声笑起来:“我们是怡情,茅台,你却未必了!你还发着烧呢,却已经十五个时辰没下过这桌子。” “废话真多!”头上敷毛巾的美少年双眼杀气,扔下一张牌来,“三万!我看哪个敢碰!” …… 一阵你死我活的拼杀中,百乐淡定地问司隐:“公主明天的踏春行,你陪同?” 司隐摇头:“不好吧,前几日都是我陪同的。” “百乐大人,我明天有空。我去吧。” “一个不够。彰显不出公主的风流特质。”百乐顺手点了几个人,“你们也都去。老规矩,穿得风骚浪荡些,不能辱没了公主亵玩面首的威名。” “那我明天来个春风拂槛妆。”被点到名的少年咧唇一笑,“半露胸膛,再借用公主的口红和胭脂,画几个唇印和暧昧的痕迹上去,发丝也弄乱一些。” “这个妆容我前几日用过。”百乐打了一张牌,建议,“你走禁欲路线,全身裹严实些。将唇涂艳一点,揉肿一点,沾点蜜露上去。” “行吧。”美少年并不排斥,显然是对这类事情早就驾轻就熟,“其他人也和我一样?” “不不不!”被点到名的其他美少年勉强从麻将堆里分出一丝丝注意力,精准地给自己定位: “我走小白花路线。为公主捶背打扇驱赶扑上来的苍蝇男人。” 发着烧的少年道:“病娇美男惨遭公主荼毒。这个人设如何?” 也有想走剧情路线的:“我最近对司隐那本新话本迷得紧。我想走里面的被虐狂路线——衣衫破碎,露点胳膊小腿什么的,涂点番茄酱上去,看着都带感……” 第七十章 我家王爷,他好苦 不知道是不是‘衣衫破碎’几个字太敏感。 李漫顿了一下。百乐与司隐也偷偷瞄了李漫一下。 然后司隐蓦地笑起来:“光衣衫破碎哪里够,还得朱唇微肿,眼睛微湿,春情外露。头发也必定得乱一乱,如果沾上点草屑就更让人想入非非了。” “闭嘴!”李漫有点羞恼,将手里的牌朝司隐砸了过去。 司隐稳稳地接住,看了一眼,眸光热情似火:“多谢公主!司隐就胡这张牌。劳烦把赌资结算一下。” “不玩了。”李漫下了桌子。 她出了占花院,打算在公主府随便遛一遛,却隐隐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 “何人喧哗?” “回公主,是驸马身边的元宝。” 李漫想了想,走了出去。 门口,元宝正与刚回府的面首云雾说着话:“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们王爷贵人事多,暂时没办法过来陪公主了。这些王爷不在的日子,你们好好照顾公主。若公主少了一根汗毛,王爷唯你们是问。” 云雾轻轻道:“嗯,我好怕呢。” 元宝轻咳一声:“王爷为江山社稷奔忙,你们这些国之蛀虫,恐怕是不懂的。但我们王爷他位高权重,你们身份卑贱,到不了他那个位置,一辈子也没有懂的机会。” 李漫正好听到这里,问了一句:“驸马奔忙什么?” 元宝一见了李漫,态度立刻变了,嘚瑟脸变成了苦瓜脸,声音一百八十度哀转: “公主殿下!我家王爷,他好苦啊!” 李漫:“……” 云雾轻轻呸了一声。丫的,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元宝谨记燕琅的交代,此刻声泪俱下: “王爷老早就想回公主府了。是皇上,他送了三车文书来,要王爷没日没夜地去看去写策论,王爷熬得快吐血,偏偏下午宫里还担心他吸收不够,又给送了几车……可怜我家王爷,呕心沥血,为这江山都快去了半条命……王爷说了,他要吊着半口气看完,然后才能来见您……” “本宫知道了。”李漫交代,“让王府里多熬些参汤,给驸马补补。” 她将元宝抛在一边,吩咐云雾:“随本宫进宫一趟。” 云雾乖宝宝般点头:“好。容云雾先去为公主准备一壶茶,路上喝。” 元宝似透明人般站在一旁,默默地想: 公主看起来一点不担心,是不是我说得不够惨? 不过,公主去皇宫干什么?小人要不要告诉王爷? 丞相府里。 魏丞相下朝回来,就听说了燕琅送来的那名女子被杖毙的消息。 血淋淋的身体刚刚拖出去,眼看着还有最后一口气没有咽,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神,直勾勾往丞相这边瞧。 “怎么回事?”魏相皱眉。 “她摔了皇上御赐的砚台。”丞相夫人施施然从内室走出来,给了他一个解释,“卑贱东西,犯了错,被打了板子,自己命薄撑不住,夫君莫非心疼了?” 魏相道:“霜雪的事还没过去,你一妇道人家,别整日在后宅折腾,给老夫整出把柄来。”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丞相夫人心中轻轻松了口气:不见他心疼,便好。 然而乱葬岗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冷的男人。 “想活吗?” 第七十一章 为驸马出头 皇宫。勤政殿。 朱微颤颤巍巍地小跑进来,对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道:“公主来了。” “没见朕在忙?”皇帝头也不抬,“让朝阳公主有事去凤鸾宫找皇后。” “是长公主。” 皇帝蓦地停了笔,眼里闪过错愕之色。 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莫名有点干涩:“她在哪里?” “御花园,碧水亭。” 皇帝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身子:“替朕更衣。” 朱微看了皇上一刻钟前才换上的衣服,黑色锦缎上绣着龙纹,奢华大气,干净齐整,一丝褶皱也无。 “要快些。她没耐心。”皇帝加了一句,“别选白色。” 朱微躬身退了出去。跨出门槛的时候,脑海里飘过一个念头:皇上好些年没穿过白色了。似乎就是从公主将府里面首统一定制了白色的衣服之后? 片刻后,皇帝出现在御花园的碧水亭里。 他穿着玄色祥云锦衣,腰佩白玉带,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那精致的容颜便也衬得越发醒目。 李漫还是那身打麻将时穿的衣衫,素白的裙,沿边处几朵暗纹桃花。配上那司隐挽的疏松堕马髻,还有那一脸散漫无聊,像是美人春困,将醒未醒,美得诱人之极。 她的身边,美少年云雾半倾了身子,拿着一把桃花骨扇,轻柔地为佳人扇风,看佳人的眼神,也是湿漉漉的,像刚被诱惑的纯情小鹿。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去,声音却极为温和:“长公主找朕有事?” 李漫看着皇帝:“请问皇上,是六部的官员不给力,还是燕琅哪里碍了你的眼?” 皇帝笑了笑:“公主为何这样说?” “文书,太多了。”李漫低声吐槽,“若皇上还执意为难,本宫下次就直接烧了。” “为难,没有的事。”皇帝轻言细语解释,“燕琅纨绔,朕只是想让他上进一些,才够资格匹配长公主。” 李漫道:“不牢皇上操心。” 她起身,摸了摸云雾的肩膀:“走了。” 云雾立刻便拿起一旁的披风替她系上。 皇帝道:“宫里最近又出了几款新菜色,公主不如与我用过晚膳再回?云贵妃最近病了,云小公子要不要去紫槿宫探望?” “不必了。”李漫与云雾几乎同时道。 然后二人头也不回,干干脆脆地走了。 皇帝顺手折断一支带刺的蔷薇,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半年不曾进宫。好不容易来一趟,原来是为了驸马啊!” 身后,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云贵妃领着一大堆宫女,像一群移动的娇花,急急赶了过来。 “皇上,听说臣妾弟弟来了?他在哪里?”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道:“你明知道他心中已经没有你这个人,你又何必……一次次心存奢望?” 云贵妃总觉得皇上话里有话。她却不敢揣测,只硬着头皮道: “虽然做了面首,但依然是臣妾割舍不掉的亲弟弟……” “割舍不掉,那就想办法,抢回来。”皇帝很温柔地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低笑着离去。 云贵妃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总觉得皇上似乎是在劝她,又似乎是在说着另外的事情。 等皇帝走远了,她才敢偷偷去看。却见似锦繁花中,帝王背影僵直冷漠,像极了上次在她的宫里虐杀宫女时那决绝狠厉的模样。 第七十二章 南朱皇帝 转眼就入了夜。 因为过些时日司隐要离去,所以面首们大度地将伺候公主的机会都留给了他。 公主的卧室里,李漫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抱膝坐在窗边看月亮。 司隐则在一旁的宫灯下奋笔疾书,浑然忘我。 “公主,再等司隐片刻,这个情节马上就写完了。”司隐偶尔抽空看李漫一眼。 李漫没回答他,她看着月亮在云层里穿梭,渐渐地也有些无聊,随手扯了挂在胸前的吊坠把玩。 那只彩色的凤凰吊坠在月光下有温润的光,她对着天空举起玉佩,横着,竖着,斜着,变换着花样把玩,眸光却并没有望向吊坠,而是望着虚空,也不知在看什么,眼里渐渐燃起了兴致盎然。 天师殿。观星台上。 正在打坐的张太师突然张开眼,似感应到了什么,望向东方那颗奇怪的紫金色帝王星。 “这颗星,今夜有些不一样。”他皱眉,调动周身的玄力,汇聚在眼睛上,一瞬不瞬地望向那颗星辰。然而目之所及,依然什么都看不清,只发现那颗星星忽明忽暗,带动周围的星云轻轻翻滚,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在嬉闹。 “奇了怪哉!”张天师抖动着浮尘,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我钻研星宿之术不精,也不知这是何征兆……” 他不知道。 极远极远的虚空之上。 沉沉天幕中,他所以为的那颗紫金色帝王星,并不是星辰的圆形模样。 而是一只由细碎的光点组合起来的一只图腾虚影。 那图腾散发出紫金色的光芒,身披彩翼,形似凤凰。只是此刻闭着眼睛,像是被什么力道所牵引,或横着,或竖着,或倾斜,或原地绕圈…… 天幕像是一面大镜子。 镜子那头,李漫玩性大起,把玩着她的凤凰吊坠。 镜子这头,虚空的图腾与李漫手里的凤凰吊坠,动作出奇地一致。 就像是一只玩偶,线的那头,便捏在李漫的手里。 公主府,司隐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笔。 他伸了伸懒腰,凑到窗前李漫身边,见李漫玩凤凰吊坠玩得出神,便仔仔细细瞧了一眼,道:“公主,你这吊坠的鸟,眼睛怎么是闭着的?是谁家工匠做的,偷懒了吧!” “闭着才好。”李漫将吊坠塞进衣服里,随意解释一句,“睁开眼睛,就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星辰裂变?群魔乱舞?仙道崩裂?还是你曾经讲过的那个世界末日天地洪水诺亚方舟拯救世界?”司隐调侃几句,突然低落地叹息,“哎,总感觉脑海里还有很多很多故事要写。可惜了,只有等司隐下次回来的时候。我那部修仙的故事,才写三季,第四季不知道啥时候了。” 李漫看着这个完全把创作当成了第二职业的美男子:“早点回来。” 司隐诧异:“真心话?” “真心话。” 司隐笑了一声,随即又怅然起来:“我以前,以为做皇帝是最快活的,可来了公主府,却觉得我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惜了,当初我虽然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没留下一儿半女。不然如今那些糟心事都扔给继承人,多好!” “不是还有摄政王?” “那不一样。”司隐嫌弃地呸了一声,“那老色胚太过贪恋权势与美色,若他做了皇帝,以后南朱百姓有得苦了!这次的瘟疫,估计都和他脱不了干系……我记得有一次……” 第七十三章 送给前任的新婚礼物 司隐絮絮叨叨吐槽了半天,喝了整整一壶茶,才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南朱摄政王的八卦扒拉完。 “总之,”他唉声叹气,“我这次回去把摄政王搞了,布置好朝局,才会再回来。估计要好几个月了。公主殿下,要记得想我啊。” “我会很想念听你讲故事。”李漫偷换概念。 “我回了南朱,若是有时间,也会存稿的。”司隐替李漫解开长发,挑起一丝发尾在鼻尖轻嗅,恋恋不舍,“可惜了,司隐对公主,有兄妹之情,却无男女之意。否则如此美人,直接带回去,还不知道要羡煞多少男人……” 他轻轻将李漫的头发梳匀了,声音轻柔:“走吧,司隐伺候公主就寝。” 夜渐渐深沉。 李漫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枕边,司隐坐在床榻边的地上,隔着一层纱幔,手里捧了书,轻轻柔柔的声音温柔地拂过李漫耳际,哄着她入眠: “今日给公主讲宁王府的八卦。宁王妃在嫁给宁王之前,有个青梅竹马。上个月,那青梅竹马得了肺痨快死了,宁王妃借着寺庙上香的时机,背着宁王偷偷去探望,与人家相处了两三天。后面竹马故去,宁王妃心情不好,就以来葵水为由,拒绝了宁王的求欢……” 李漫呼吸渐渐平稳。 司隐声音放得更低:“……前几日,宁王妃被诊出有了孕。宁王气疯了,因为自从那日求欢被拒后他就没再碰过王妃……又查出王妃私会竹马的事情……宁王妃也冤,司隐特意去查过,她和竹马没发生什么事,错就错在她葵水这个借口没找好……现在宁王三天两头都在变着法安排人送落胎药,宁王妃又警惕得不得了……” 李漫睡熟了。 司隐笑了一下,凝望着纱幔里的美人芙蓉面,眼里渐渐有了遗憾。 他伸出手,隔空描摹了一下佳人轮廓,压下心中升腾起的贪恋,结束了他的故事: “也不知,最后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可惜司隐看不到了,公主关注一下,到时候记得把结果写信寄到南朱来……” 然后,他轻手轻脚出了门。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站在门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门口庭院,叶落无声,夜露微寒。百乐一身黑衣,姿容昳丽,让庭院满室生辉。 “百乐大人听墙角多久了?”司隐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说,‘恨不相逢未娶时’。不过兄妹之情这个借口也不错,下次见面,不会尴尬。” 司隐噎了一下,绕过百乐,优哉游哉地走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春风不再似剪刀,而成了女人的手,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在这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丞相府那位曾沦为京城谈资的嫡长女魏霜雪,终于风光出嫁。 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成王骑在马上,迎着他的继妃回府邸时,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元宝站在铺了红绸的官道,硬着头皮,十分恭敬地奉上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朗声道: “这是我家王爷送给成王的新婚贺礼。王爷说了,您的王妃需求大,而成王您三十有五,已经过了最刚猛的年纪,这盒极品虎鞭,您请拿走不谢。” 说完,放下礼盒,一溜烟混入了人群里。 他怕跑得慢了,会被成王一刀劈死! 第七十四章 皇宫秘史 富贵王府。 闭门读书的燕琅坐在一个文书箱子上,嘴里磕着坚果,一目十行。 元宝大步跑进来,喘着粗气道:“王爷,小的把礼送出去了。” “身体果然是好武器。让成王那糟老头子改变了主意,风风光光娶了她。”燕琅叹了口气,“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不择手段呢?” “王爷,您别难过。终归是以后再也不见的人。” “本王是庆幸。”燕琅拿起手里的毛笔,随手在一本文件上勾画了一些重点,才又接着道:“至于再也不见?那可不行。你记着,成王妃若是哪日得了麟儿,提醒本王去送一份大礼。” “送礼?”元宝不明白自家王爷的心思了。 “送大礼。”燕琅点点头,“当本王自己儿子出生那般重视。” 他扔了手里文件,“给爷准备水,爷要沐浴。” “白日沐浴?”元宝想了想,“王爷您今天一天都在王府,没出门,也没与丁统领过招……” “本王沐浴之后,要去公主府。好些天没去了。”燕琅语气有点幽怨,“也不知道主动来王府看看本王,没良心的!” 成王府里,彩绸高挂,人声鼎沸。各路达官显贵都来了婚宴捧场。 然而从半路被燕琅那样搞了一出之后,成王就没有笑过。 那张脸阴沉沉的,眼神寒凉寒凉,喜气全无。 如果只是虎鞭便罢了!侍卫告诉成王,里面还有一本秘籍,是青楼里一些取悦男人的招数,还有一个伪造守宫砂瞒天过海的秘法。 成王只瞄了一眼,那些取悦男人的招数,偏偏还都与魏霜雪伺候他时给对上了号。 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一想得多,就觉得自己头顶特别的绿!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婚也成了,他真有种马上把魏霜雪关起来审问的节奏。 素来喜欢嘲笑成王的宁王今日也来参加喜宴了。但他一反常态,没有去关注成王的事情,而是在一旁喝闷酒,似乎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当今的大辰皇室,除了出了一个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外,还有一件流传在市井间的趣事。 先皇生的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幼年夭折。好不容易存住了四个皇子,并平安长大了,然而太子突然就传出被野兽咬伤了命根子,失了人道——也有被长公主阉掉的传闻,但大部分人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至于成王,娶了个王妃十来年也没下一个蛋,倒是养着的外室生了一个废物庶子。如今终于重新娶了一个,以至于他的子嗣问题,很多吃瓜群众比他还着急。 宁王也成婚好些年,宁王妃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宁王却不敢要,又要仰仗岳家,是以三天两头暗戳戳给宁王妃下药。虽然没摆在明面上,但不知为何近几日京城里私下已经传遍了。更有甚者,针对宁王是否会喜当爹,还开了赌局。 当今皇上是先皇的第四子,昭王。皇上长得十分好看,又才二十多岁,本该是男人最贪恋风月情事的年纪,然而这皇上跟半只脚踏入了佛门似的,不喜女色,多年来挑挑拣拣,后宫的妃子不足十位,也没能得出个一儿半女。更有传言,当今皇后入宫多年,彤史那里却没有一次她承雨露的记录。 总之,总结在一起的大概意思就是:皇室式微,这江山怕要断了香火。 断香火要靠时间来验证,遥远到可以忽略。但就眼前来说,成王府婚宴当晚,就带来了一出好戏。 第七十五章 儿子被揍 时间倒退到白天。 当成王的迎亲队伍还浩浩荡荡地在路上时,成王府别苑里,李漫的马车缓慢而行。 车道很窄。成王那十七岁的庶子正在搂着两个侍女踢毽子。 公主府的白玉马车极尽奢华,早已经成了京城里最醒目的标志,让人望而生畏,能躲就躲。 成王庶子虽愚笨,却也被普及过这个女煞神的一些基本知识。 他只下意识地望了马车旁的美男子百乐一眼,便条件反射地往车道旁边避开。 “百乐,揍他。”李漫的嗓音懒懒地从马车里传来。 百乐挑眉:“给个理由。” “他以眼神淫想了我家百乐。”李漫淡淡道。 百乐身子抖了一下:“这是驸马的锅,我不背。” 话落,已经飘然打出了一掌,力道拿捏得很轻,但也将成王庶子揍得只剩下一口气。 然后,百乐飘回马车上,用白色的绢帕细细将手擦干净。 成王庶子满眼恐惧与痛苦,口里直吐血。几个侍女压抑地哭着,颤巍巍地将他扶起来往成王府别苑跑。 拖拽了不过三五步,马车里,那位艳名远播的长公主又清清冷冷地发了话:“云雾。” 马车外,与百乐呈对称的角度,站在车辕另一边的云雾摸了摸鼻子:“啊?” “揍他。” 云雾:“……烦请公主给个理由,云雾不敢做无辜欺压弱者的事。” “我来给。”马车里,车帘被一支毛笔撑开,司隐笑眯眯探出头来,“他刚刚走路时,先出的左脚。” 云雾认真想了想::“该揍!” “他刚刚吐血,弄脏了我们准备野炊的地。” “嗯,该揍!” “前几日,他养的一只兔子,吃了隔壁菜园的一颗白菜——那是我们公主府侍卫家的远方亲戚家的白菜。” “往死里揍!” …… 半个时辰后,云雾也拍了拍手,拿起绢布仔仔细细擦手。 地上,成王庶子的一口气,已经只剩下半口气。公主府的马车,在阳光下发出圣洁的光芒,慢悠悠地往前走了…… 风过不留痕。 富贵王府里,燕琅刚沐浴完,便听说了这件事。 压抑了几日的沉闷一扫而空。越来越耐看的男人眼里泛起丝丝甜蜜气息,面如春风,轻轻道: “公主她……这是替本王出气呢!” 言毕,他轻缓而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元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公主宠她的男人们,天下皆知。” 燕琅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那群贱人的资料,收集齐了没有?” 元宝忙道:“快了快了。过几日暗楼例行开市,剩下的几个资料小人就可以拿到。” 燕琅这才点点头,起身往公主府赶去。 门口,两名挑灯太监跪在地上:“王爷,您还差一箱……” “本王初三就回来。告诉皇上,凡事留一线,把本王逼得太紧,本王就撂挑子了!” 元宝跟在燕琅身后,疑惑地问:“王爷,这一箱,您两天就差不多可以看完了。不如看完再去?小人听说初三皇城有烟花,到时候您正好带公主去看,很浪漫啊……” “不行。今天必须去。”燕琅眼神幽深极了,带着元宝看不懂的色彩,“烟花易逝,看过无痕。初一初二,却是本王的命,尔等凡人不会懂。” 然后,这位把初一初二看成命根子的富贵王燕琅,怀里揣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朝公主府飞奔而去…… 第七十六章 点绛唇 成王府,宾客散尽,成王带着些微醉意,被侍女扶着去了洞房。 魏霜雪乖乖坐在喜床上,有些忐忑不安。 她并不知道今日白天,燕琅到底给成王送了什么,但从那时起,成王除了在自己耳边冷冰冰说一句‘贱妇’之外,便再也没有同自己说过话。 成王面色阴沉地掀了盖头,居高临下,眼神带了探究与怀疑,打量着她。 “王爷……”魏霜雪心中没底,却依然做出欢喜的模样,含羞带怯与他对望。 “其他人,出去!” 喜婆道:“王爷,你等还没喝合卺酒,洞房祝赞仪式也不曾完成……” “滚!” 无人敢再吱声,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转眼间,洞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王爷……”魏霜雪半低了头,声音更娇羞好几分,让人浑身酥麻。 成王却一想到这女人深谙青楼之术,还有可能在自己之前有过别的男人,心里就犹如吃了一只苍蝇。 他抬起魏霜雪下巴,“今夜,尽你所能好好取悦本王。做得好了,你与姓燕的那些过往,本王既往不咎。做得不好,明日就会有几个侧妃进府,替你分摊王妃之职。” 魏霜雪心中咯噔一下。 皇宫,勤政殿里,皇帝难得有了一点空闲,在一张小宣纸上认真作画。 他褪去了帝王朝服,穿着与贵族公子哥儿一般无二的束腰广袖锦衣,隐匿了属于帝王的威严与狠厉。此刻喝了一小杯成王府送来的喜酒,脸上微微有一点醉意,使得本来就长得极好看的人,此刻看来,若醉玉颓山,让人惊艳。 朱微在门口稳了稳心神,才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皇上,夜深了,是否就寝?” “不急。”皇帝脸色少见地温和,“今日成王大婚,一切可顺利?” 朱微道:“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富贵王送的贺礼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人,”皇帝对燕琅的事情丝毫不关心,“今天做什么了?” 朱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只不过以前他对那个人的心思隐秘之极,如今却渐渐放在了明面上,在朱微面前更是不加掩饰。 朱微道:“长公主今日不曾去成王府。她带了几个面首外面踏青,路上遇见了成王家那位庶子,便将人揍了。揍得有些狠。” “嗯。”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换了一支更细的笔,将手里那幅画,慢慢添上了五官。 桃花般清新动人的眼睛,樱粉的红唇…… 朱微不敢说话。他看着画中熟悉的五官,不知道这位曾经从来不画脸的帝王,此刻心绪如何。 但他却知道,帝王与长公主,大辰两个最有权势的人,从帝王画上五官的这一刻起,相处方式终将变得不同…… “你去,给成王送一件东西。” 朱微躬身告退。 殿内,皇帝眼里也不知是醉意还是被画上美色所惑,将墨迹未干的画拿起,放在鼻尖轻嗅,然后,缓缓闭上眼睛,迷醉地覆上了画中人的唇…… 良久之后,皇帝从那种短暂的迷失中清醒。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画,眸子深沉似暗夜,脸上带着餍足感,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他的唇上,还沾着画中人唇上的颜料。 殷红如血。 第七十七章 燕琅的阴损 成王府内,几个丫鬟守在新房外面,等得久了,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突然之间,内室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成王的怒吼:“贱人!你果真是把勾栏妓院的东西学了个遍!这伺候男人的手段,可真是了得!” 丫鬟们似被雷劈过,面色惨白地面面相觑。 不知道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她们听到了王爷辱骂王妃的这些话,只怕天亮之后,就要被封了口,能不能留下一条命都两说。 洞房之内,成王将燕琅送的那个小礼盒匣子砸在了魏霜雪面前。 魏霜雪刷白着脸色,看着满地凌乱。除了几根药材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欢好图册,上面还刻着某个着名的青楼的出品印章。更让她胆战心惊的是,里面还出现了一页关于处子再造的秘术,那是极少数的青楼里不外传的秘密…… “王爷!妾身没有……”魏霜雪猛地摇头,顾不得自己不着寸缕,直接似菟丝花般伏跪在了成王面前,抱住了成王的大腿,语气又气又急,“妾身真的没有……妾身的清白,都是完完整整交给了王爷……妾身也没有学那种地方的东西……” “没学?本王看你伺候起人来娴熟之极。”成王只觉得眼前楚楚可怜的脸看得自己十分厌嫌。 他是惦记丞相手里的权势,想把对方拉到自己的战线,但也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正妻是一个如此的女人!他在风月场所是很喜欢那些会伺候人的女子,但收入府邸的若都是那样的,他只怕自己这王府不久就绿草萋萋,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 “妾身没有……妾身只是想着要嫁给王爷,嬷嬷说,只要妾身把王爷伺候好了,王爷怜惜,就不会找别的女人……妾身什么也不懂,就听嬷嬷传授了这些……妾身,妾身也是为了留住王爷,妾身真的不知道这些书是什么,也不知道燕琅为何到现在还不肯放过妾身,这样抹黑……” “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吗?”成王一脚踹开她,“来人!” “王……王爷……”外面,丫鬟面色惨白地推门而入。 “洞房花烛夜,总不能辜负。去替本王将偏院的几位侍妾带来同乐。” 魏霜雪踉跄着抓紧了床沿,面色越发难看。 然而丫鬟还没能去执行,却有王府管家匆匆跑了过来:“王爷,大公子出事了。” 庶子没有地位。但成王三十多了,却就这一根独苗,早些年想着自己年轻,嫡子有的是机会,便不如何重视,然而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这可能是他这一脉唯一的香火。 “那个孽障出了何事?”成王从绿意盎然的愤怒中找回理智。 管家道:“白日里,被长公主派人揍了。” 成王拧紧眉:“他没事去惹长公主做什么?” “也谈不上招惹。那边的人说,长公主故意找茬,揍得大公子去掉半条命,如今靠人参吊着一口气……” 成王身形晃了晃,联想到长公主与燕琅的关系,以及燕琅与魏霜雪的关系。他面色铁青,指着魏霜雪:“又和你脱不了干系!” 魏霜雪心里恨得要死,这次是真的委屈到想杀人! 第七十八章 长命锁 成王却再也没心思管魏霜雪,也没有了带着一群侍妾洞房同乐的兴致,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白日出的事,为何晚上才通知本王?” 管家擦着汗:“是戚夫人,不让报。说今日是王爷的大喜之日,恐扰了王爷的新婚,日后王妃发难,她与大公子的日子更难过……但眼看着大公子快不行了……” “又是个拧不清的蠢妇!”成王疾步赶出了府! 耳边,管家亦步亦趋跟着,尽可能地把情况说明白: “……全身都是血,肺上受损严重,腿也断了……请去的太医说,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但纵使熬过去,以后恐怕也……那、那个地方也见了血,断了一根脉……” 成王眼里充了血,燃起滔天的愤怒,咬牙切齿:“李漫!你竟如此欺我!传令,天亮之时,王府侍卫全部在长公主府门口集合!” 出得王府大门,却见大门口,几个太监提着灯笼,御林军正副统领面无表情地站在两边,正中,太监总管朱微面含微笑而立。 “朱公公来王府何事?”成王强压下怒气,“本王现在有急事,无法招待。” “奴才奉皇上命,特为王爷家的大公子送来一份礼物……” 区区一个庶子,还是个不成器的。成王知道,也就自己能重视一二。那位心机深沉的皇帝,他也与其暗地里交手多年,深知对方手段,此刻不由警惕起来: “不成器的庶子,岂能受天下至尊的礼物……” “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图个吉利。”朱微笑得一派和乐,手里的锦盒对着成王打开,里面,一个金色的长命锁静静地躺着。 成王握紧拳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说了,王爷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儿子,虽然是庶子,也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不仅如此,以后王爷还会有嫡子嫡女,皇上没做过父皇,是疼不来孩子的,王爷若不知轻重,皇上怕也就不知轻重了。” 成王眼神阴沉,将朱微盯了一会儿。 “你是在威胁本王?” “奴才不敢!”朱微看了看天色,轻轻叹息一声,“这白日暖,晚上却极凉,皇上忧心长公主睡不踏实,奴才还得往长公主府跑一趟。王爷,告辞。” 成王站在原地,看着朱微那一堆人马走远,蓦地将手中长命锁用剑砍成好几块! 须臾,成王的人马在夜色中马蹄声渐远。 魏霜雪听着外面的动静,嘴唇发白。 她望着一地狼藉,想到燕琅,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几乎要湮没她的理智。 她想起了初见时,河边画舫里有女子因为负心汉跳了河,那个纨绔的少年与小厮岸边看热闹,眉目张扬地说:“我燕琅的女人,以后只有她负我,没有我负她。别说逼她跳河,她便是掉了一滴眼泪,我也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替她找回公道。” 小厮问:“万一害她掉泪的是世子呢?或者是世子更爱的女人呢?” “伤害自己的女人,那小爷可以去死了!”燕琅冷笑一声,“而且,我此生此世,只要一个女人,又哪来的更爱与最爱!” 那时候,立志要寻个好姻缘的魏霜雪,不知怎么就动了心。她想,若能得到世间女人大多都求而不得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挺好的吧? 于是那段时间,她确实是使了些风月手段,想把那位世子收入自己的姻缘里。 就连那些伺候男人的手段,都是她见燕琅坐怀不乱,偷偷去学了来,虽然大多没用上,却终于让那位纨绔的少年世子狼狈而害羞地红了脸,欢欢喜喜地点了头,娶她。 如果不是后来的那些变故。 第七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后来啊!姻缘天定,又起了新的尘埃。 那时候,魏霜雪已经与燕琅定了亲。成日里听那个纨绔的少年构造美好的未来,便渐渐地也对未来充满无数期待,含春待嫁。 然而在一次次的贵女聚会之后,那颗心便慢慢冷却了。 她们嘴里的燕琅,劣迹斑斑,纨绔放肆,不求上进。 她们说:“魏姐姐你怎么跟这样的人定亲了?以后只会和我们差距越来越大。” 她们说:“魏姐姐,你还相信男人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很多男人哄女人都这么说,转眼妻妾成群。男人的嘴,最不可信了!” 她们说:“呀,魏姐姐的未婚郎君只是一个迟迟封不了王的世子呀!我的未婚郎君可是马上就要封侯了呢!” 她们还说: “我家郎君又立战功了,马上就要做大将军……” “我姐姐进宫啦!皇上长得那般好,后宫又空,姐姐一去就封妃,那可是极好极好的荣华富贵。” “魏姐姐,你家世子的府邸都要空了!你以后不会和他睡大街吧……” …… 她们说,她们各种说。 她们说的,魏霜雪一点点,一点点的就听了进去。再看燕琅时,就渐渐有了挑剔的眼光。 他长得不好。他无权无势。他甜言蜜语却没个正型。他没有男子气概,因为连摸自己的手都那般不自在,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他屡次请奏,皇上都把王位压了下来。他无父无母,无家族可依,无兵权可立。无鸿鹄之志,无立身之本。他…… 于是,在那场燕琅越来越期待的婚礼中,魏霜雪却对自己求来的这场姻缘,充满了质疑。 再后来,梅花盛放,成王骑着马,风风光光从自己面前而过,对自己意味深长地一笑。 他身后,祥云似锦,侍卫林立。他威风凛凛,万人之上。 魏霜雪突然就对未来有了更清晰的定义:她丞相府嫡女,明明可以做天上的祥云,又为何要与一块扶不起的烂泥同流合污? 然而,她想过与燕琅决裂的万种可能。那个少年,可能会在发现换了新娘后憋屈地受了,拖着她的庶妹继续在烂泥里挣扎。那个少年,也可能会愤怒,然而他无权无势,他的愤怒,激不起一点浪花。 那个少年,那个曾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此生不另娶的执拗少年,那个也曾风流倜傥笑得比春风更温柔比烈日更璀璨的傲娇少年,那个面对自己的诱惑面红耳赤的可爱少年……他失去了爱情,也可能终生不娶,含恨远走他乡。 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少年在与她恩断义绝之后,竟然可以无耻而无情到这个地步。一步步地,摧残她新的人生,让她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撕心裂肺地痛! “燕琅……”魏霜雪一字一顿,眼里恨意滔天,“你竟然做得这么绝!” 从没有哪一刻,似此时这般,恨他,恨到想要他马上去死! 然而,她爱过却也恨过的少年,早不记得昔日的风花雪月,此刻满脸春风,迈着欢喜的步伐,踏入了长公主府。 公主府里,刚刚掌灯。 美人微倦,懒梳头。美男司隐,正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发丝捋直,并偷偷将掉落的发丝,用指尖勾起,缠在自己的指尖,把玩一会儿后,神情微微狼狈着,避开李漫,存进了自己贴身的香囊…… 燕琅站在半开的窗外,瞧得清楚分明。那本来急切的脚步,就慢下来了。那本来带笑的脸,也渐渐被夜风模糊了轮廓…… 第八十章 八卦 重乐院外,有侍女们来来往往,准备着精致的夜宵与美酒。 似乎没想到燕琅会突然出现在公主府,此刻便都放下手中事,恭恭敬敬地过来见礼。 夜风有些大。似乎故意与燕琅作对般,将那扇窗户合上了。 燕琅问侍女:“本驸马好些日子没来了,公主最近和哪位面首最亲近?” 侍女回答:“回驸马,最近这几日都是司隐公子伺候公主就寝。” 燕琅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忙。然后,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微笑挂在脸上,深呼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重乐院的门。 李漫依然穿着一身就寝的中衣,素白素白的颜色,如瀑的发丝与那素白交染,脖颈儿处,有一颗盘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司隐正屏气凝神替她扣上。 燕琅推门的声音异常地响。 “这是做什么呢?”他嬉笑着,也不去管李漫与司隐脸上的表情,凑上去,直接一把拍开了司隐的手,替李漫扣上了那粒扣子。 “驸马怎么回来了?”李漫稍微有点意外。 燕琅轻叹:“再不回来,怕公主把燕琅给忘九霄云外去了。” 他似不经意地往房内环视一周,特意在大床上和李漫、司隐两人的衣着细节上极隐晦地多看了几次,确定两人今晚还没干出什么不和谐的事,心神便微微放松了,往李漫身边一坐,顺手把李漫往自己怀里一楼,摆起了男主人的架子: “司隐,你可以走了。” “恐怕不行。”司隐笑,“今夜还要例行给公主讲故事。” “公主不想听。”燕琅拒绝。 李漫道:“本宫想听。” 燕琅怔了一下,随即嫌弃道:“既然如此,你便讲吧。本驸马许久不曾听说书了,今日且也随公主听一听。” 司隐好脾气地笑着,却不去看燕琅,而是顺手拿了一本书,然后眸光深深望向李漫,声音磁性又性感,好听得很: “公主,昨天晚上司隐熬夜过甚,没能陪公主折腾太久,故事也还没讲完。今日便接着讲……” 燕琅听得‘熬夜过甚”“折腾”之类的词汇,条件反射地攒紧了拳头。 他又想到前些日子,那一群面首被一起折腾了通宵的荒唐事……罢了,早知道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收敛起自己心中的醋意,燕琅面不改色,只是大手在李漫腰间不清不重地捏了一捏。 李漫是知道自己公主府的这群男人那张嘴就爱挑事,也不去戳穿司隐,只安安静静地听着新的八卦。 司隐继续以他磁性撩人的嗓音道: “做夜说到南朱国一富庶城镇的县令新娶了妻子之后,又与小姨子一见如故。县令夫人嫉妒心重,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却对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的妹妹过往甚密这件事,丝毫不介意。这是为什么呢?” 李漫果然来了兴趣,眼神都亮了好几分:“啊,为什么呢?” “直到后来,县令与小姨子达到了价值观的高度统一,精神上的无比契合,然后,县令打算和小姨子再来个身心合一,将契合度提升到极致……那日趁县令夫人不在,县令就往身上倒了酒,营造出醉酒的氛围,闯了小姨子的浴室……” 这边,本来提起精神准备找茬的燕琅,忍不住失笑:“呵!老套路了!” 司隐继续道:“……这坦诚相见,县令才发现小姨子是个男人……” 燕琅笑不出来了,反而跟着李漫张大了眼睛,很是错愕。 第八十一章 好多八卦 夜深露重里,司隐滔滔不绝: “这事儿,自然就没成,后面县令去问夫人,夫人道,弟弟小时生病,术士说了有早夭之相,要当做女儿养到十八岁才能破解。夫人甚至取笑县令:就因为他是男人,妾身才敢如此放心你俩如此亲密。如今好了,知道了真相,夫君便可多一知己。然而谁也没料到,县令与他的小姨子——如今的小舅子,契合到了容不下旁的感情,竟然渐渐就弯了……于是将错就错,上演了一出分桃断袖的旷世之恋来。” 燕琅蒙圈了!李漫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结局,捂嘴轻轻笑起来。 司隐道:“南朱国的皇帝就喜欢这些八卦。后面就有人将这事当笑话讲了,南朱国皇帝觉得有市场,索性令翰林院专门分出一支来,做起了南朱八卦月刊,专门发布这些奇闻异事……” “南朱国皇帝不是荒淫无度、肉池酒林么?竟然还有如此骚气逼人的时候?”燕琅吐槽一句。 司隐笑容微微一僵。他摸了摸鼻子,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又讲起了新的故事: “再来说说咱们辰国。前年折州太守不是送了公主一个说是来历不明的怪兽么!公主说那叫刺猬,还因此乐了很久。公主却有所不知,就是这位太守,昔日也有个青梅,他睡了人家,后面当了太守娶了高官之女,就将青梅偷偷找理由流放!那青梅流落在青楼,也是学了一身魅惑人的本事。去年的时候,也不知是缘分还是预谋,太守在逛花楼的时候,又与那青梅邂逅了。一个不要名分,又会伺候人,一个在家里处处被夫人欺压过得也比较窝囊,两人便死灰复燃……” “这个不够狗血啊!”李漫眼里笑意未散。 “狗血的在后面。”司隐低笑一声,“哪知道,那个青梅有花柳病,这是特意报复来了!一段时间后,太守就发现自己得了那方面的恶疾,偏偏私下寻求名医未果,反而还愈演愈烈。他家夫人又是个喜欢那事儿的……所以以后的每一次,太守都故意紧闭门窗,关了灯,黑灯瞎火与夫人玩情趣。他家夫人至今还不知道,太守自己安排身强力壮的男人,绿了他自己……” 燕琅都听得出了神!忍不住嚷了一句:“靠!这操作!” 司隐又下猛药:“而且为了怕事情败露,那些男人还经常换……对了,太守那个位置,上个月据说已经偷偷阉了。再不阉,蔓延开来就要命。如果下次公主生辰那个太守又来送礼,公主可以观察看看,嗓子都开始变尖细的公鸭嗓了……” 李漫道:“本来今年本宫不打算办生辰。现在决定,不仅要办,还要大办!还有什么人要请的,司隐你继续说说……” “公主不妨把西伯侯一家也请了,有热闹可看……”司隐眼里光芒流转。 西伯侯?去年抢了本王生意的那个西伯侯? 燕琅精神一振,倒了一杯茶,递给司隐:“来,喝杯茶润润喉。——继续,继续。” 司隐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跟公主秉烛夜话,会掺和进来一个驸马。掺和就算了,这是……也被自己的语言魅力给迷住了? 他一言难尽地喝了茶。罢了!有更多的人喝彩,也是件开心事。 于是,又开始给西伯侯捅娄子…… 第八十二章 曲终人滚 辰国有一个两袖清风的典型:西伯侯。 这个西伯侯还有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优点:宠妻狂魔。 “说起宠妻狂魔,公主与驸马觉得,应该是怎样的?”司隐抛出话题。 燕琅很配合:“要什么给什么!要钱就为她散尽家财,要身子就洗干净了床上等,要浪迹天涯就辞了官陪她浪迹天涯,要星星就给她摘星星。” 李漫的回答简单多了:“买买买。” “前提就是一个钱字。这也是西伯侯宠妻的独到之处。”司隐道,“西伯侯出了名的节俭,府里上下的衣服都是要穿两三年,直到有了破损才会添置新衣。他的宠妻方式,就是经常去外面摘一些花,或者从各处淘来一些只有八九成新的东西。就连送给夫人的那些头面,都少有全新的。然而夫人体贴,并以西伯侯的清廉节俭为荣,每每收到那些灌注了夫君爱心的物件,都喜笑颜开,从此对夫君更加惟命是从。” “重点呢?”燕琅也算是明白了这位面首说话的艺术。 司隐喝了一口茶:“西伯侯养了一个外室,这些年的俸禄都是拿去给外室买买买了。那些所谓的淘来的旧货,都是外室用过了不喜欢的物件……” 李漫蹙眉:“这西伯侯,有点阴损。” “岂止是阴损。”司隐摇摇头,“为了让外室上位,他这些年铺了不少路。废了自己的嫡子,收了外室的儿子为义子——这外室在跟他之前,是个寡妇,与前夫有个儿子。西伯侯把别人的儿子当亲子培养,还准备将偌大的家业,都交给自己这个继子……” 燕琅冷笑一声:“这是昏聩到塞外去了!” 司隐点点头:“现在我们再来说说他这个外室……” 夜越来越深。 听故事听得专注的燕琅慢慢开始有点走神。 他时不时往窗外瞄一眼,或者看看桌上的漏刻。 李漫听司隐讲八卦倒是很认真。 司隐道:“……这外室谋杀亲夫后,柔柔弱弱的样子获得了西伯侯的怜惜,又把西伯侯当成了天神般的依靠,男人嘛,难免就飘了,以为遇到了真正的爱情。于是……” 公主府渐渐静谧。 燕琅看漏刻的时间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司隐还在道:“……西伯侯毕竟也是真的穷。外室的胃口养大了,渐渐开始不满足那点微薄的开支,私下里联系了拉皮条的人,以自己‘权贵小蜜’的人设,做起了卖肉的生意……” 燕琅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听不下去了。 又过了片刻,他目光一亮,紧紧地盯紧了漏刻,一眼也不错开。 司隐的声音在他耳中显得缥缈了: “……从一天一个,明目张胆到一天接客十几个……就连西伯侯的好些同僚,都与那外室春风暗度多次……同僚们偷吃上瘾,又帮着掩护,导致西伯侯至今不知真相,还傻傻的为爱赴汤蹈火……” “停!停下!”燕琅蓦地出声打断。 司隐:“??” 李漫也从司隐的情节中回神,有些茫然地望着燕琅。 绝色的美人,茫然到可爱的眼神,燕琅心中又软又热。他指了指漏刻:“过子时了!司隐,你该滚了。” 司隐笑了笑:“昨夜都陪公主到快天亮,今日不过子时,公主想必舍不得司隐走呢。” 李漫点点头:“本宫还想再听听故事。” 燕琅抓住李漫的手,语气特别严肃:“公主,过了子时,就是四月初一了。初一和初二,十五和十六,你我约定好的。” 李漫脸颊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司隐看了李漫半晌,又往燕琅那张充满饥色的脸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悟。 第八十三章 驸马沦为玩物的第十夜 司隐前脚刚走,门还没合上,李漫就被燕琅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司隐带上门,听着公主寝殿内的动静,怔了几秒,失笑开来。 他捂住自己跳得有些急的心脏,自嘲道:“这儿怎么这么酸呢。” 以书本半捂了眉眼,大步往占花院走了。 百乐躺在占花院的大树上,只扫了疾步前行的司隐一眼,便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不去问司隐为何看起来有点落寞。 这个世界上,落寞的男人,多了去了! 驸马有多任性多无耻,占花院的面首们又一次刷新了见识。 这一次,这位驸马整整两天缠着公主,没出过房门。 就连用膳,都是侍女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送进去,然后又面红耳赤地出来。 哪怕是本来该办正事的白天,也被燕琅耗在了不正经的事情上。 最让面首们不能理解的是…… 占花院里,云雾啃着香蕉,啧啧称奇:“公主看着不矜持,实则我等稍微出格一点,就要被她揍个半死。这驸马,都这个样子对她了,她竟然……由着他?” “从遇见驸马那一刻起,公主就不是我们眼中的公主了。”司隐哀叹,“很多年前,我意外发现驸马对着公主画像行不雅事,告诉公主后公主毫不生气,我就该发现这驸马与旁人是不同的。可恨我现在才醒悟过来,失算啊失算!” 百乐道:“你还是想想以什么样的罪名出府吧。” 司隐噎了一下:“我就不能光明正大好好出个府?” “你身份特殊,辰国皇帝眼线多。海域关卡,南朱摄政王那里也布了杀局。” “烦!”司隐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初三,燕琅果真又回了王府,打算继续最后一箱文书的阅读。 “皇上没有送新的来了吧?”他问元宝。 元宝猛地摇头:“没了。后面再也没送过。” “真不知道他一天怎么想的。”燕琅嘀咕了一句,没有马上翻看文书,却是先去了浴室。 浴室里,他打量着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紫红色痕迹,如获至宝般,摸了好几下,喃喃道: “可惜了,不能成为永久的纪念。” 浴室有镜子。他又对着镜子看,那眼那唇那气质,又拔高了档次,看着与‘玉树临风’这个词,真真正正的接轨上了。 他闭上眼,又将两天的温存时光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浴室,顺便拍拍元宝的肩:“新的浴室,早些给本王建好。再去弄点增加情趣的香料来,存在浴室暗柜备用。” 元宝不停的点头。他总觉得,自家的王爷出去两天,回来又好看了。如果不是三天两头盯着,他都有种王爷换了张脸的错觉。 皇城烟花燕琅自然没看成。 地点在皇宫不远的帝王行宫。每年都会来一场,这一日行宫取消禁令,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来看。必须要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才有资格进入。 李漫带着几个面首去了。 喧闹的行宫,因李漫的到来而压抑了一阵。好在这位长公主对烟花的兴趣还没有对行宫僻静处的牡丹花丛兴趣大。呆了不到片刻,就领着面首往牡丹花的方向去了。 烟花散尽,长公主那边传来一个消息: 公主在牡丹花下宠幸了几个面首。其中有三个放不开,没能让公主尽兴,被公主身边的百乐揍了,众目睽睽之下,血淋淋地被抬回了公主府…… 那日还有一件对普通民众来说很振奋人心的大事: 裙下之臣大大,又又又出新书了! 《驸马沦为玩物的第十夜》,一经出售,便被抢售一空!就连元宝,都替自家王爷抢购了一本,献宝似的抱着,往燕琅的书房里冲。 第八十四章 裙下之臣 对于裙下之臣这个人,燕琅是又爱又恨。 他恼怒于这个人以自己为模板,写了好些话本子,把自己编排得成了京城的笑柄。但他又挺喜欢这人的话本子,每出一本,必定买来看,等出了精装版,还必定要买一套精装的收藏着。 《驸马沦为玩物的第十夜》他花了一个上午看完了,写得那是香艳逼人,把一个纨绔的驸马写得饱受各种摧残,要多惨烈又多惨烈,但对于驸马的性格塑造,又是要多贱有多贱,要多白莲有多白莲。 在某些事情的描写上,又极其大胆,将剧情写得堪比燕琅上次偷偷买的那种纯描述性低俗话本,但用词又极讲究,让人读着能够将那类情节在脑海里清晰上演,甚至还有当场忍不住就抱着自家媳妇儿去纾解的……但偏偏通篇读下去,又找不出几个不雅的词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本书从男主视角各种描述,又把作为公主的女主视角竭力规避,一本书读完,对这个驸马印象很深,但对公主却几乎没什么印象。 且话本里描写的公主,圣洁,大气,漂亮,温柔……就找不出一个缺点。 “不知为何……”燕琅喃喃道,“本王对这种讲故事的形式……隐隐有些熟悉感……” “能不熟悉么!王爷都看了他好多书了!”元宝拿着把扇子替看话本看得心浮气躁的燕琅扇风。 燕琅似觉得元宝说得有理,便不再细想了。 他兴致勃勃地问起另一件事:“你说,前两日的行宫放烟花,面首们互相掐架,有几个还见了血?” 元宝默默道:王爷,奴才说的是公主牡丹花下宠幸几个面首,其中几个没让她尽兴,被打出了血。您是不是抓错了重点? 但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重复去提醒自家王爷:公主是多么肆无忌惮地为家里增添绿色。 他点点头:“听说还挺严重……” “嗯,挺好。”驸马很满意,“你下去,让丁统领来与本王谈谈人生。” 斩狼军丁无疆统领与燕琅关系很铁。但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和燕琅谈人生。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但面对这位自尊心比较强的王爷,他三五不时就得说一些违心之论。 恭维王爷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其次。 他最怕的,就是和这位王爷谈感情。 因为这位王爷在谈感情这方面,委实毫无下限不要脸,什么话都敢说,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却不能什么话都敢接。 丁统领见到燕琅时,燕琅正似一个忧郁的美人,撑着头翻着书想什么心事。 见到丁统领,他随手将书扔一边,封面朝上,丁统领只看了一眼,‘驸马’‘玩物’几个字已经辣到了他的眼睛。 “听闻丁统领与嫂子琴瑟和鸣?”燕琅很热情地问。 “尚可……” “可本王不能理解。”燕琅充当起好学生,不耻下问,“你长得这样丑,俸禄也不高,嫂子却是一方美人,家境殷实,她怎么就看上你,还对你忠贞不渝呢?” 丁统领:“……王爷,你能不能别对卑职进行人身攻击?” 第八十五章 本王有个朋友 燕琅轻咳一声:“是这样。本王呢,有个朋友——朋友,懂?就,他呢,对他的妻子还算不错,在房事上呢也是尽可能地满足妻子。但他的妻子还是有很多……嗯,很多野男人。她前一刻才与我这朋友欢好,没两天就又和野男人混去了,戒不掉似的。” 丁统领硬着头皮道:“哦。” “本王呢,知道丁统领在经营家庭这件事上算是楷模。就那朋友,托本王向你取取经,你觉得我这朋友是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应该如何做,才能独占他妻子的恩宠?” 丁统领道:“依卑职看来,一定是别的男子也有什么很独特的地方,吸引了您——那位朋友的妻子。” “也没什么独特的。就长了一张张孔雀脸罢了!” 丁统领想了想:“外貌无法改变。您这朋友,不如试试从别的地方,去提升自己的魅力,将他妻子的目光吸引过来。” “比如说?” 丁统领努力回想平时兄弟们说荤话时,那些断断续续总结出的经验: “比如说,再强势的女人都喜欢被保护的感觉。如果一个男子如神祗般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大杀四方。这个时候,如果对自己的身材自信,顺便再露点胸肌腹肌什么的,那个女人一般都会沉沦。” 燕琅笑得有些荡漾,有些若有所思: “在美人面前,做个大杀四方的英雄啊……似乎挺有前景啊!” 他拍拍丁统领的肩膀:“下次有空,本王还找你谈人生。” 公主府里,三个血淋淋的面首躺在柴房。 司隐也在其中。 他嫌弃地捏住鼻子,吐槽:“百乐大人,我能不能洗个澡?这一身狗血,我反胃。” 百乐站在柴房门口,酷酷地看着他:“牡丹花下风流鬼,这个剧本,是你前两天写的。” “剧本是我写的没错。但我是让用番茄汁,没让用狗血……” “当别人是傻子?血腥味和番茄味都分辨不出来?” 司隐无力地捂住了眼睛。 “等会再补补妆,脸上也要补几条鞭痕。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出去。”百乐扔下几样化妆的工具,离去。 司隐脸上的嫌弃渐渐收了起来,有几分怅然。 “明天就要走了啊……”他低声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身后,另外一个面首轻轻道:“是梦,就总是会醒的。皇上。” 京城北街。暗楼。 暗楼是一个优雅的茶楼,每一个房间都很私密,是谈事情的好去处。 也是一个购买情报的好去处。 当今皇帝铁血手腕,在位八年,已经摧毁了很多情报组织,并将整个大辰国都集权在手,现在的情报网,几乎都捏在皇帝手里。 唯独暗楼,是个例外。 皇帝不闻不问,渐渐地,暗楼变成了为数不多的,不带有皇权色彩的情报买卖基地,在达官贵人甚至平民百姓之间,都极有口碑。 暗楼也不多,整个大辰国也不过九个。其中一个,便在这京城的北街。 喝茶天天有,但情报贩卖,却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这日天色刚亮,元宝就麻溜地往暗楼来了。 无他,与暗楼约定的,查探公主府面首们的资料,今日到了交易时间。 第八十六章 贱男人不配有名字 京城北街,暗楼。天还没完全黑透,已经有一层又一层的灯笼挂了起来。一群群穿着茶色素雅制服的烹茶少年鱼贯而入,开始了长达两个时辰的侍茶工作。 暗楼的掌柜拨弄着算盘,胖胖的圆脸笑眯眯地与来来往往的客人打招呼,不因为客人的身份高低区别对待,哪怕是乞丐捧着碗来乞讨,依然没有丝毫怠慢,递上一碗茶水几块点心。 元宝穿着一身小厮服,来到了掌柜面前,取出自己手里的一个带着暗楼标记的号牌:“三十六号。预约的今晚拿结果。” 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他拿起一本记录册翻了翻,然后恭恭敬敬道:“客人,请去三号房等候结果。” 立刻便有店里的烹茶少年带着元宝往客房去了。 掌柜的继续拨弄算盘,但却稍微有点走神。 他在暗楼做了好几年掌柜,知道上面那些人在对待情报上的严谨程度。但偏偏就是这位三十六号客人的单子,在呈上去的时候却被上头的人压住了好些日子,然后不仅不派人去各地收集情报,反而很随意地似写话本子般胡乱写了些东西,末了还当作掌柜的面哈哈大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又迎来送往了几批客人之后。 夜色渐浓。门口出现了一群穿着华丽的白色暗纹斗篷的男人。 那群男人头上都罩着斗篷帽子,微微低了头,露出的半张脸轮廓十分秀美。 掌柜赶紧上前,一个个打招呼:“红袍大人,银针大人,云雾大人……” 斗篷男人们优雅地颔首,然后各自取了一个房间的号码,云雾取的正是三号房。 “云雾大人,三号房是司隐大人的客人……”掌柜的提醒。 云雾灿烂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资料在掌柜眼前晃了晃,“以后,他的事,我接手。” 说完,将斗篷更拉低一点,几乎将整张脸挡住,才神神秘秘地往楼上去了。 元宝坐在室内,等得有些心浮气躁时,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了屏风那侧,留给元宝一个影子。 “资料收集齐了吗?”元宝迫不及待地问。 “嗯。”对面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一抬,一卷资料便扔了过来。 “谢了。”元宝伸手接过,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这是剩下的尾款。” 银货两讫,元宝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往王府去了。 他前脚刚一出门,后面,屏风后的男人便发出了一声看好戏般的低笑。 富贵王府里,燕琅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文书。 他浑身清爽地看着太监们驾着马车将一车车文书带走,心情极好。 这心情一好,就特别想做点什么。他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又打算往公主府去。纵然无法与公主谈谈风花雪月,去看看据说被打得鲜血淋漓的贱男人也是不错。 元宝恰好此时抱着资料进了屋! “王爷,王爷,来了来了!新鲜出炉的公主府面首们的资料,事无巨靡,都在上面呢!” 燕琅眉眼一挑:“挺及时!挑重点念给本王听听。” 元宝打开资料:“公主府面首共三十一人。小人先说说他们的名字与身份……” “停!”燕琅十分轻蔑道,“贱男人,在本王这里不配有名字和身份!只关注三个与本王私怨比较大的就行。” 第八十七章 百乐的过往 与王爷私怨颇深的…… 元宝抓了抓脑袋:“王爷,谁呀?” “百乐,司隐,云雾。”燕琅道,“他们欺本王,辱本王,霸占公主让本王独守空房;如今本王要欺回去,辱回去,以正室的身份对他们无情打压,不死不休!” 元宝抖了一下。 他立刻在手中资料上一目十行地搜索着这三个重点的名字,还好都在十分显眼的位置。 “王爷,小人先和您说说百乐的资料!那时候,先皇还在。具体算来,应该是在十年前,开宁二十四年的那个春天……” 资料上对百乐写得充满了传奇色彩。 十年前,燕琅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听说江南楚家有美人,名动天下。便缠了自己的母亲去求娶,满心期待着母亲带喜讯而归,却等来母亲在下江南的途中遇刺身亡的噩耗,于是少年浑浑噩噩,那一年里将自己困于黑暗,日日颓废,再也看不到周围的明亮之色…… 元宝这样一提,燕琅突然想起,在那人生最黑暗的一年里,他也是有过一些彩色的记忆的…… 开宁二十四年,春日水暖,百花刚刚盛放,还不够如火如荼。 却出了一个名满天下的美少年,他叫百乐。无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无人知道他将去往何处。几乎是一夜之间,他便出现了,并……名满天下。 那个少年,总是穿着大红大紫的妖冶衣裳,眸若曜石,带着一丝悲悯一丝讥诮;唇似荼蘼,殷红邪魅,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睡着一个个名满天下的红颜美人…… 燕琅整日躲在母亲的灵堂前,不问世事,却也听说了这个妖精一样的美男子的名字。那个男子像是一只风流又冷血的恶魔,蚕食着女人的爱情,给世间女人最美好的憧憬,却又在一夜风流之后,留给女人最无情的转身…… 那一年,江湖无数美丽女子为百乐所迷,为百乐所伤,最后,就连那位曾让燕琅慕名求娶的江南楚家美人,都遭了百乐的荼毒,选择了一条白绫结束生命。 自古美人背后,有无数男人愿做护花的英雄。美少年百乐,终于引起了江湖众怒,被无数正道邪道的人讨伐,然而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不仅未能让百乐伏诛,反而成就他天下第一高手的美名,从此更是让无数女子飞蛾扑火…… 那一年,长公主李漫之美,名动天下,终于也引起了这位百乐淫贼的注意。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袍,猎猎如火,美得几乎要将那个春光都灼烧成他的背景。他衣袂潇洒间,唇角勾起冷艳的笑,在万众瞩目中,踏入了长公主李漫的府邸…… “素闻长公主李漫倾国倾城,本君亦有颜色无双,不知公主可愿……以春风为媒,倾榻相迎?” “来的正好。本宫面首虽多,却缺个压轴的……”公主府里,一声撩人轻笑。 于是,那一身大红似一团烈火,朝长公主府里窜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江湖淫贼与倾国祸水,一个无情,祸害女人;一个残忍,祸害苍生。这场角逐里,谁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就连燕琅,都分了一丝精力去关注。 第八十八章 云雾也是有身份的人 然后就在那个黄昏,长公主李漫带着百乐走了出来。 那个进去时一身红衣嚣张又邪魅的美少年,出来时,穿着一身素白低调的衣衫,半低了头,收敛了邪气,恭恭敬敬跟在李漫身后,似最虔诚的信徒,唯李漫是从。 那个祸害了无数女子的美少年,向来放纵不羁的眼眸里,带了沉静与高冷,成为了那位祸国殃民的长公主手里的利剑,抛却自己的红尘,为李漫勾勒着她风流艳史上最浓墨的一笔色彩…… 从此,江湖再无淫贼百乐。 公主府里,多了一个与长公主同流合污的面首百乐。 渐渐地,江湖终于不再掀起关于他的浪花…… 以至于,时隔多年,就连燕琅,如果不是看到这段资料,都无法第一时间去想起那一年的江湖美人们的浩劫…… “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收啊!”燕琅从遥远的那场桃色动乱里回神,叹息一声。 他手指微屈,在桌子上轻轻叩击:“另外两个贱人呢?” 元宝翻开了云雾的资料,看了几眼,有些错愕:“王爷,这云雾,来头也不小啊!” 燕琅皱了下眉,伸手扯过元宝手里的资料,只看一眼便怔住:“卧槽!云氏家族的未来继承人?” 当今大辰国,除了宁王成王之外,最有势力的莫过于皇后与云贵妃所仰仗的两位外戚家族。其中又以云氏为最。 天下财富十分,云氏独占七分。天下兵权十成,云氏独占三成。就是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云氏家族,偏偏出了一件怪事:嫡系后辈纷纷夭折,最终只留下来的两个,一个云氏嫡女进宫做了让皇后都得避其锋芒的皇贵妃,一个云氏小公子惊才绝艳却被跋扈的长公主李漫抢去做了面首…… 不论身份,单论手中实权,燕琅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当今无兵权的闲散富贵王、昔日的败家世子,有隐隐被那个云雾压下去的趋势…… 他想起曾经封王时,将府中贱男人看做蝼蚁的那种心态,有点点心虚。 但随即他想开了!有身份的,无非也就这一两个,还能咋的?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家伙!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司隐那个贱男人,本王也看看……” 燕琅调整好心态,去瞄司隐的信息。 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上面说,是南朱国流浪过来的人,身份不明。穷山恶水出来的贱男人,本王要对付的手段,多了去……” 他顺便胡乱扫了几眼其他的人,很多都是普通的身份,就连家里卖酱油、打猎的都有。 粗鄙之家,能培养出那样细皮嫩肉模样好看的贱男人? 燕琅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却没有去深究。他通过手里的资料,将公主府面首的大概格局了解了一下,心里便有了底。 公主府的面首三十一人,百乐为首,贴身伺候公主的次数最多。 另外三十人,分属五个殿,每个殿六人,各司其职。司茶殿的负责给公主研制各种茶水甜饮,都以名茶命名。云雾便是这里面的其中一人。另外还有司酒殿,司乐殿,司娱殿,司厨殿。与司茶殿一样,名字都与他们的分工很一致。 这……不大正常啊…… 第八十九章 职业收集狂 “没有他们的本名吗?”燕琅一眼扫过去,看着诸如‘拉菲、五粮液、茅台、扇贝、鱼子酱’之类的名字,虽然很好记,却总觉得隔了一层探索的欲望。 “王爷,暗楼的人说了!这些面首在加入公主府那天起,就已经摈弃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想必也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身份背景,不然怎么会舍弃这么干脆!”燕琅吐槽一声,不屑地将资料卷起,起身,“走吧!本王,要回自己的战场,让蝼蚁们见识见识何为正室之威。” 公主府里,云雾并几个美少年,当作李漫的面,笑得群魔乱舞。 这里断然不能用‘花枝招展’来形容这几个美少年了!他们在有外人时,定然是化身荡漾的春水,化身绕指的柔,化身魅惑的妖精,来成全李漫的一场场放荡不羁的恶名。 然而无外人时,各自便有了各自的性格特点,一个比一个狂放,一个比一个张扬,也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就连在李漫面前,也嚣张得不行。 云雾正讲到一个笑点:“咱们驸马得了我们的资料,很快就要来显摆了。大家务必配合一下啊,这公主府啊……太久没有点像样的乐子了,我等都快发霉……” 另有少年抚掌附和:“妙极妙极!我以前最厌恶后院那些装柔弱的小白花,如今却打算自己也装一装,体会体会她们那种心态……” “啊!我高傲惯了!还是做一个桀骜不驯的面首,刺激刺激我们驸马的斗志……” “啧啧!我不想装!我还是想以权压人……公主,可以么?” 李漫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百乐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揉着肩。 “开开小玩笑可以。”李漫轻轻警告,“别把官场那些勾心斗角用上去。若伤了驸马,本宫就踢他出局。” “公主这是恼了啊……”美少年们调侃地笑了起来。 李漫美眸无奈地瞪了身后白乐一眼,微嗔:“看看你这些年抓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百乐觉得甚好。”百乐放轻了捶肩的力道,顺手替李漫插上一支珠花,“我们府里,皇帝有了,太子有了,王侯将相也有了,大财阀有了,大军师有了,能工巧匠也有了……百乐最近觉得,缺个神医。司隐走了,他的位置,也缺个顶替的。” “你个职业收集狂!”李漫叹息一声,“本宫当时真不该一时冲动,收了你!” “公主收得好。”云雾眯起眼睛笑得很灿烂,“否则,我等做梦也想不到,原本应该毫无交集或者天生死敌的一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游戏人生……” “既然知道是游戏,就要及时抽身出去。”李漫抚摸着手里的黑色镜子,“一场游戏一场梦。你们自己把握那个度。什么时候腻了,想走了,本宫把酒相送……” 少年们眸光闪动,神情复杂,嘴角依然噙了笑意,却莫名地消沉下来。 “夜深,散了吧。”李漫挥挥手,“明早,随本宫一起,为司隐几人践行。” 第九十章 没赶上 夜深,燕琅悠悠然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在西暖阁里。”侍女们对燕琅总是突如其来地来来去去早已经司空见惯,此刻一见燕琅便主动汇报。 “本驸马先不去寻公主。”燕琅神情愉悦道,“那几个被揍出血的面首在哪里,本驸马去见见。” “在柴房。”侍女恭恭敬敬道,“奴婢带您过去。” 燕琅点点头,提步便走。 另一个侍女道:“明日这几位受罚的大人便要出府了,公主沐浴完毕,也会去与他们道别。” 燕琅停住脚步,抓重点词:“沐浴?公主在沐浴?” “是。” 燕琅立刻调转了方向:“本驸马等会与公主一道去。” 他脚步十分急迫地往西暖阁走去。 然而从大门口到西暖阁,还有一大段距离。燕琅匆匆赶至时,十分遗憾地发现,李漫已经沐浴完毕,屈膝半卧在浴池边的软榻上,正将最后一粒纽扣扣上。 尚有些湿气的长发如瀑披散在素白的中衣上,美人半阖着眼,将睡未睡。她的手从最后一粒纽扣处慢慢滑下来,顺手将外衣往身上覆去。 莹白如玉的脚裸露在裙裾之外,脚趾豆蔻如樱,看得燕琅口干舌燥。脑海里划过无数画面:他多次在夜色里抚摸过那双玉足……他多次见过它们的脚趾因为情动而蜷缩在一起的可爱模样……他也多次,将它们握在掌心里,摁在胸口,极尽把玩…… 燕琅鼻子处猛地一热,冷不丁地流下汹涌的鼻血! 他面红耳赤地赶紧用袖子捂住了,仰起脸,冷静了好半晌。然后才有些尴尬的打招呼:“公主,怎么头发也不擦干,小心感染了病气。” 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一旁的白色干棉布,仔仔细细替李漫擦头发上的水渍。 “这么晚,驸马怎么来了?”李漫任由他为自己服务。 “不是初一初二,就不能来了?”燕琅低笑,“这里才是本驸马的家。以后,王府是娘家,偶尔回去一下即可。” “你既已封王,便可与本宫平起平坐。以后不必做出一副入赘的行径来。”李漫见燕琅今晚还算老实,神情也愉悦起来,“除了沾花惹草这一项,你的其他任何事,本宫都不会管束。” “那哪儿行。”燕琅厚着脸皮道,“本驸马,就是想要被公主管着。哪怕管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也甘之如饴。” “驸马如此甜言蜜语,也不知以往为何感情那般不顺遂。”李漫取笑。 “燕琅也是遇见了公主,才开了窍……”燕琅忍不住在她头发上轻吻了一下,花言巧语拈手就来,“遇见最好的那个人,从此便有了七窍玲珑心。燕琅,多谢公主,再造之恩。” 李漫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明的喜悦。 燕琅慢慢替她擦干了发,又给她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束住,接过她手中的外衫:“公主这么晚,不就寝,这是要穿上衣服去哪里?” 李漫道:“有几个面首要离开。本宫去见见。” “燕琅身为男主人,也与公主一起去,尽尽地主之谊?” “随你。” 燕琅不自觉地笑起来,那种笑看情敌不战而败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爽之极。 第九十一章 宫闱 皇宫又是一夜宫灯未灭。 紫槿宫里,帝王神情愉悦地从云贵妃的寝殿出来,乘着帝辇消失在夜色里。 宫女跪在地上,等帝辇远去了,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温水移步到寝殿内,隔着一层纱幔问云贵妃: “娘娘,可要用水?” 榻上,云贵妃惨白着一张脸,浑身颤抖地用被子捂住自己,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道:“不必。退下吧。” 宫女迟疑了一下:“您承恩大半夜……” “给本宫,滚。”纱幔内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是。”宫女默默地低下身,将一室凌乱的衣服都收了,端着那盆水出去了。 皇后的凤鸾宫。 皇后手里转动着一串佛珠,默默地坐在偏殿的佛龛前。 身后,有嬷嬷低声汇报:“……紫槿宫里,动静闹了一整夜,贵妃哭嚷的声音几乎都快传到院外,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与皇上如何恩爱……” “既如此,送一尊送子观音去。”皇后淡漠地开口。 “娘娘,这岂不是更加助长她的气焰了?这后宫,都成了贵妃的天下了!”嬷嬷阴沉着脸。 “一个替代品而已。”皇后微微一笑,“且由着她再嚣张一段时日。” 然而紫槿宫里,被认为圣眷正浓的云贵妃,此刻却在被子里吓得泪如雨下,眼里都是恐惧。 无人知道,这燃着迷情的沉香、满室暧昧与凌乱之下,上演了一刻多么让人绝望的冰凉杀机。 她满怀期待等着那个俊美如天人的帝王临幸,然而他只是在自己那双眼睛上轻轻地吻,却不碰她身上其他的地方,最后还挺认真地问她: “爱妃,这双眼睛,长在你的脸上朕总觉得别扭。你说,将它们挖出来,收藏在琉璃瓶里,会不会更协调一些?” 问完了,也不看她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认认真真地伸手,在那对桃花眼上细细勾画,从不同的角度,计算着它们被取下来的可能…… 云贵妃亡魂皆冒,最终被吓得低低哭泣起来。 帝王也不恼,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哭。看着她那双泪眼一片一片的晶莹,似觉得很有趣,喃喃道: “她从来不会哭。她的眼睛,哭起来也会这般……楚楚可怜么?朕真是……看着便心疼呢。” 似为了验证般,帝王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将她当做一只破碎的娃娃,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入骨的冷,终于吓得云贵妃放声大哭。 她哭了一夜,那位俊美的帝王,便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夜。 最后,他覆住她的眼睛,喃喃道:“朕,终有一日,也要让她在朕身下,哭得这般梨花带雨。” 说完,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 帝辇一路往勤政殿而去。 辇中,那清冷如玉石的嗓音轻轻的问:“朕行宫的牡丹,都拔了么?” 朱微小跑步跟在帝辇边,道:“回皇上,都拔了。” “光天化日,群臣汇集的地方!牡丹花下,她竟能如此荒唐。”皇上轻轻呵笑一声,“派一批人,明日待长公主把人扔了,就地格杀。然后,弃尸皇家猎场,让野兽分了。” “那几人身份不明,不需要带回来查查?” “不必了。”皇帝轻轻道,“碰过她的男人,都该立刻去死。” 朱微低声应诺,不敢去看帝王的脸色。 第九十二章 至亲至疏是夫妻 公主府的柴房与旁的柴房也不大一样。 至少,燕琅从未在别家的柴房,看见鸡鸭鱼肉海参鱼翅这些东西,也没在别家的柴房看见昂贵织云锦铺就的软榻与烟雾袅袅的珍贵沉香。 三个浑身鲜血已经干涸的美男子正在捞着袖子吃小火锅。 燕琅见过一次这种奇怪的火锅,据说也是公主设计的东西。 “这是……大吃大喝之后,明天好投胎?”燕琅从踏入柴房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三个被李漫放弃的面首之中,竟然还有一个他想也没想到的劲敌: 司隐。 那位最近风头最盛、比他这个正牌驸马侍寝的时间还要多好几倍的贱男人司隐,深谙取悦公主之道,燕琅制定了无数个对付他的计划,却没想到这一转眼,他会因为不肯与公主在牡丹花下翻云覆雨,而被公主踢出局? 鬼才信呢!真要出局了,现在怎么可能好吃好喝地供着? 燕琅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最终决定按兵不动。他在一旁给李漫端茶送水喂水果,做起了一个安静的美男子,静静地关注着一切。 “公主来了?”三名面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李漫。 “来与你们叙叙旧。”李漫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却看向司隐,“你昨夜那个故事,还没讲完……” 司隐道:“我就知道,公主哪里会舍不得我等离开!这是惦记着故事呢……” “少废话!”李漫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两个时辰里,你要给本宫将昨晚的故事讲完,还要再讲两个新故事。” 司隐想了想:“这么舍不得我……的故事?那,司隐不走算了?” 燕琅还没看明白局势。但此刻司隐这话一说,燕琅立刻道:“公主,燕琅也很会讲故事。同样的故事风格,听久了就烦腻。燕琅这些年走南闯北,在讲故事的造诣上,比司隐高。保证夜夜风格都不重样……” 司隐脸微微一黑,清了清嗓子:“昨日讲到南朱国的知州夫人与县丞夫人掐架,浑然忘我,往死里爆对方的八卦……” 燕琅不满司隐打断自己对李漫的诉衷情,但不满归不满,他已经竖起了一只耳朵专心在听。他不想承认,他挺爱司隐讲的那些八卦故事。 司隐道:“知州夫人爆出,县丞夫人的侄子不是真侄子,而是县丞瞒着夫人与弟媳勾搭所生。县丞夫人马上就爆出,知州上任时用三千两银子买官的往事。知州夫人又道,县丞在某次水患中私吞朝廷赈灾银子上万两。县丞夫人急了,马上咬出了知州与县丞一同贪污的事情,还扒出两人曾经在做官之前一起在某富婆手里做过**的事……说的时候只图痛快,哪里知道说了十几件之后,这事上达天听,南朱皇帝派了钦差大臣,查案子来了。一查一个准,最后将两家都诛了九族。” 燕琅感叹:“所以这人,不能嘴巴太能说。会招惹祸事。” 司隐不搭理燕琅的指桑骂槐,他看着李漫,语气郑重道:“所以,公主不要随便因为他人的花言巧语就倾心相交。这县丞夫人与知州夫人原本是好闺蜜,一翻脸就无情了。更遑论枕边之人,一旦伤人,必定致命一击。公主,谨记,至亲至疏是夫妻!” 第九十三章 皇帝的秘密 燕琅眸光骤冷! 李漫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燕琅的手。手背上传来的温暖与轻软,让燕琅奇迹般地被安抚下来。他怔怔地望着李漫,却见李漫依然看着司隐,轻声交代:“司隐多年不曾回家,此次回去,人心易变,也不要轻信他人。” 司隐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 燕琅终于听出了一点东西:“司隐要回家?” 司隐面对燕琅,就敷衍多了:“回家种地。” “老家何处?” “茫茫海域的另一边。” 燕琅点点头,掩饰不住脸上的微笑:“海上狂风巨浪,暗礁恶鬼,死亡漩涡,应有尽有,那就预祝一路顺风了哈。” 司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对李漫道:“那司隐便给公主讲最后两个故事。这两个故事,一个是大辰皇室,一个是南朱皇室。公主且当八卦,听过一笑便罢!就不需要较真了。” 燕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拿起了一片薄薄的瓜,露出森森白牙,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然后又喂了一口给李漫:“公主,来,吃瓜。” 司隐脸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借着最后的时光,轻轻述说着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先说大辰。辰国立国多年,现在这位皇帝,却最具传奇色彩。他的外祖勾结敌国,那时他的母妃已经怀有身孕,得以保住性命,在冷宫生下了他。八年之后,先皇瞧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贪慕美色,偏偏这冷宫的皇子又长得十分好看,先皇便以他为饵,想将那个老女人钓起来。据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位冷宫皇子都成了那个老女人的玩物,被日日亵玩,导致出了心理疾病。” 李漫张大了眼睛:“竟有此事?” “遗憾的是,司隐至今也没查到那个老女人的身份。先皇故去,关于那个老女人的一切也都尘封。但当今皇上,却有了一个隐疾,对宫里的妃子无法宠幸,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被那个老女人继续亵玩。在他勤政殿的密室里,据说还存着那个女人的很多画像,司隐曾有一次运气好,潜进去过,但那些画像却都没有画脸……” 李漫遗憾地叹息:“这大辰皇室,看着固若金汤,但一个个的,从皇帝到王爷,怎么就没个正常人?子嗣有问题是其次,感觉一个个都心里阴暗。” 燕琅在一旁不停干咳。 司隐咦了一声:“怎么忘了,驸马也是个王爷呢!但公主此生不打算生育,驸马便也没逃脱皇室子嗣凋零的命运。莫非真有宿命一说?” 李漫没好气瞪他一眼:“现在该说南朱皇室了。” “说起南朱啊,皇室有一个致命弱点。”司隐慢慢正了神色。 他旁边,另外两名本来好整以暇蹭故事听的面首,蓦地变了脸色! “司隐大人,慎言!”其中一个面首隐晦的提醒。 司隐笑了一笑:“南朱皇室的血脉,善战,善谋,却偏偏有个外人不知的弱点:易沾惹阴邪污秽之物。只要把他们的生辰八字拿去给术士做法,不出三日,必定灵魂出窍,形神俱灭。所以,别看南朱皇室年年都给皇帝庆生,其实,每个皇子的出生时辰都是南朱皇室的最大机密。过给别人看的,不过是一个假生辰罢了!” 李漫看着笑得很灿烂的司隐:“你不必对本宫说这些。” “公主,若有一日,南朱皇帝因为各种原因,与你为敌。不要客气。”司隐轻轻道,“他的真正生辰,你是清楚的。” “天快亮了!”李漫起身,“稍作休整,便出发吧。” “最后一个故事还没听完啊。”燕琅遗憾,随即目光闪闪看向司隐,“南朱皇帝的生辰,是什么?” “走了!”李漫直接将燕琅拽出了柴房的门。 第九十四章 一起来吃瓜 这一日的长公主府邸门前异常热闹。推推搡搡到处都是吃瓜人。 “听说公主又要处置几个面首了,这一次不知道是如何残忍的死法。” “这公主……哎!好像上一次处置面首,也才一个月不到啊。” “是一个月零八天。那次我也在这看,那个血淋淋哟!一直就这样拖着扔到了乱葬岗……老远就听到一群狼因为吃独食在撕咬打架,我没敢去瞧。第二日约了几个猎户去,只看到一地的白骨……” “别说了别说了!听着发毛……” “听听都发毛,那你今天还敢来看?切!” 一声声压低的讨论声中,公主府的大门打开,白玉马车异常醒目地驶了出来。 马车内,长公主李漫躺在驸马燕琅的身上,燕琅正剥葡萄给她吃,那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那微笑要多荡漾有多荡漾。 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让来看热闹的人变了风向: “这就是那位上个月被强娶的丑驸马?” “别乱说话,人家都封王了,小心回头就给你送大牢!这位驸马最是小心眼你不知道?前段时间送给成王与成王妃的新婚贺礼你不知道?” “哎呦,你们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和那本新出的话本子很像么?已经沦为公主的玩物了,看那一脸轻浮荡漾的样子……” “小声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果真如书上所说,那双眼睛里都是春情浮动……” 燕琅黑着脸放下了车帘。 李漫直直盯着燕琅看,若有所思道:“不听人提醒本宫倒没发现,驸马比起初成亲时,是要好看了好几分。这双眼睛可真是……” 可真是有些勾魂啊! 李漫咽下了后面的话。以她对燕琅的了解,这话说出来,燕琅不仅不会生气,想必还会有些飘,趁机将自己扑倒都是有可能。 “燕琅是好看了几分。”燕琅调整了更舒服的坐姿,让李漫躺在自己腿上,给她擦去唇角葡萄汁水,语气幽幽地,“是公主的功劳。” “关本宫何事?” “公主滋润得好。”燕琅开始说荤话了。李漫脸微微一红,低叱了一句‘放肆’,重新挑开了车帘。 白玉马车后面另有一辆马车,一群面首坐在里面。再后面,便是几个侍卫拖着简易的囚车了。 囚车内,三名面首浑身血红,脸上、露出的肌肤上,到处是可怖的鞭痕。嘴唇也有破裂的痕迹,整个人奄奄一息,看着与死人没太大差别。 百乐站在囚车旁边,冷冰冰地问询:“公主,乱葬岗喂野狼,还是绑石沉湖?做成人彘似乎也不错。” 现场,围观的百姓噤声,齐刷刷地后退好几步。 白玉马车内,李漫原本柔和的桃花眼在看向囚车的三个面首时,猛地充满了厌烦与杀意。 她明艳的容颜浮现讥诮之色:“本宫腻了这些死法。既然他们不喜欢在本宫身下承欢,那便让他们体会一下真正的鱼水之乐。” 百乐十分配合:“公主的意思是?” “北方有海,便将他们吊起来,扔在海面上,让巨浪冲蚀,让海里的鲨鱼尽情啃食,本宫要他们,死了连尸体也不剩!就连最后剩下白骨,也要给我挫骨扬灰!” 百乐点头:“那我们便往北行,让公主欣赏一出鲨鱼进食的好戏。” 围观群众默默地,再次后退好几步,无人敢上前慷慨其词。 只觉得,这位长公主的恶趣味,越来越多了…… 第九十五章 燕琅的计较 白玉马车一路向北。 路上,燕琅神情一直有些异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低一笑。 李漫懒懒地靠在他身上:“驸马笑什么?” “以前经常听说公主虐待面首。”燕琅眼睛明亮,望着李漫,“如今才知道,原来暗藏玄机。——其他那些被公主拖出去的,应该也是秘密被护送回家了吧?” 李漫答非所问:“驸马何时回去?” “自然是与公主一起为那几个贱——见面机会可能会很少的人践行。” “驸马忘了,皇上给你下了禁令,三个月内不得踏出京城。” 燕琅看着李漫:“公主莫非还要把他们送出京?” 李漫点点头:“你莫非以为我说的去海边,是诓人的不成?” 燕琅立刻就没了笑脸:“海域在即海城。那里距离京城上千里,一来一回得花上一个多月。” “那又如何?”李漫轻描淡写地低笑一声,“本宫一去三四年不回也是常有的事。” “可现在不一样!”燕琅急了。 李漫哦了一声:“现在哪里不一样?” “现在你是有家室的人了!”燕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幽怨,“公主,你不能不守承诺。” 李漫倒是纳闷了:“何时给过你承诺?” “你有的。”燕琅放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初一初二,十五十六。这是你亲口承诺的。你这一走,燕琅要错过多少次,您自己慢慢想。” 李漫一点也不想去想。 “我不管。”燕琅近乎无赖道,“你这次就按一个月算,那也得先把四晚补上才行。不然,燕琅就拼着违抗皇命,死皮赖脸地跟着你去看所谓的‘鱼水之乐’了。” 李漫忍住将他踢下马车的冲动。 如果说以前答应与他成亲是一时头脑发热,那她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有些后悔了。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的行程异常缓慢。 几乎是天还没完全黑,那位傲娇的驸马爷就殷勤地找奢华的客栈了,并直接将一层天字号房都包下,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然后,必定要次日日上三竿,才会继续下一站行程。 而这几天的夜里,也并非一点事情没有发生。 第一夜,一群来历不明的杀手出现在囚车边,被百乐一个人轻松绞杀。其余面首面带微笑轻松自如地处理痕迹,第二日早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第三夜,又来了一批人,依然是悄无声息地折在了百乐手里。 第四夜,平安无事。一群面首坐在囚车边,听囚车里的司隐讲一部仙侠故事:“……第四季第五季的情节大概就这样。你们谁有兴趣,就续写出来,也算是给我那部话本一个圆满。” 司隐的声音不算大,而楼上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却比司隐的故事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一堆男人诡异地沉默下来。 “这驸马,”云雾摸了摸鼻子,“以后别客气,玩死他。” 而楼上客房里,李漫罕见地动了怒:“燕琅,你疯了!” 燕琅红了眼睛:“燕琅一想到明天就要分别,一个月见不着自家媳妇儿,确实要疯了!” 不知是不是那句出格的‘媳妇儿’吓到了李漫。她迷离的眸子刹那间闪过复杂之色,有些懵,还有一些手足无措。 燕琅却已经顾不得去哄了,理智全失。 第九十六章 保养的秘诀 次日,直到吃过午膳,公主的队伍才再次启程。 行了十多里路之后,便到了京城与下一个城市的交界之处。 燕琅是不能再往前了。 他面色难看的站在交界口,看着百乐进了公主府的马车,取代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另外的一群面首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礼:“驸马放心,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定会将公主伺候舒服。” 公主府马车渐渐隐没在前方官道上。 燕琅目光留恋地一直望着望着,直到马车在眼中都消失了半个时辰之久,他才收回视线,面上的怒色瞬间隐退,整个人很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唇角含了笑:“出来。” 身后不远,出现了一个衣履风流的锦衣公子。 “王爷,这几日过得,很销魂啊。”锦衣公子打趣,“我住您楼下,都感觉到动静了。” “别打趣本王了。杨宁,”他叫来人的名字,“立刻去查,这几日夜里,都来了些什么人。” 被叫做杨宁的锦衣公子正色道,“还以为王爷迷失在温柔乡,原来也有关注周围的动静。” “那么重的血腥味,本王又不傻。”燕琅神色有些凝重,“本王一直以为那司隐是个普通人,现在看来,能招惹这么多杀手,必定来历不凡。再派一队人马,悄悄跟上去,替本王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我的王妃抛下本王,不惜山高水远,悉心护送……” “已经派了人,但不敢跟太近。王妃身边的百乐公子是个狠人,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杨宁公子道,“王爷,那咱回去?我爹备了好酒,说邀您一醉方休。” “本王最近不怎么喝酒了。”燕琅想到府里还有一群没在此次行程之列的贱男人等着自己回去收拾,哪里还有喝酒的心思,得打起精神应付才行。 杨宁公子却误会了:“不喝酒了?王爷这是准备要小世子了?” 燕琅怔了一下:“小世子?” “我爹说,准备要孩子的时候,男人家就得少喝酒,不然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愚笨。”杨公子笑,“我爹就爱唬我。王爷,真不见见我爹?他给您引荐了永昌侯。您不是一直想和永昌侯搭上线吗?” “再说吧。”燕琅却因为那句小世子,还有些走神。 他拍拍杨宁的肩膀:“走吧,陪本王喝喝茶,顺便等消息,黄昏启程回去。” 还是在燕琅与李漫最后一晚待的那个茶楼。 两壶清茶,几碟点心。 两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坐在二楼的一个天字号房间内,天上渐渐起了乌云,似乎暴雨将来。 “等会离开时,派人将本王与王妃待过的房间封了,任何人不得入内。”燕琅闭上眼,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又似乎沉浸在另一种比****更让他疯狂的回忆里,“以后,本王还会时不时带王妃来玩玩。” 杨公子笑了一下,点头应是。他不露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眉眼恣意的男人,只觉得一段时日不见,这男人变化实在太大。那张原本普通的脸似乎被重新塑造过,怎么看都精致了不少,以前在纨绔圈子里只能算是普通,如今几乎算得上拔尖儿的层次了。 “王爷,你最近是有什么秘诀么?不如也传授给我试试?您知道的,我家夫人老嫌弃我长得不好,我都怕她红杏出墙了。” 燕琅想了想:“以前是本王年纪小。现在长大了,自然慢慢张开了。” 杨公子见问不出什么,索性揭过这个话题:“我前几日去看了江大和林二,两人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家公主,下手够狠啊。” 第九十七章 风雨欲来 燕琅顿了一下。 他扔了一粒花生在嘴里,道:“这事儿,是本王连累了他们。以后让他们别有事没事给本王找女人,本王被坑死了。” 尤其是一想到那三天的钱财损失,燕琅都有种要跳楼的冲动! “说起来,工部林尚书和江御史都是保皇派。”杨宁公子替燕琅斟茶,含蓄提醒,“王爷您以后……还是与林二与江大走远点好。” “你爹是以木讷出名的大将军,到你这里怎么就这般碎碎念?” “杨宁只是关心王爷。杨宁这几日见王爷对公主也入戏至深……您与公主迟早分道扬镳,自古情深恼人,王爷适可而止。” “不愧是百里先生教出来的徒弟,管得真宽。”燕琅冷下脸来,“再敢诅咒本王与王妃分道扬镳,本王先让你与你家夫人来一场生离死别。” 杨公子硬着头皮道:“王爷以为,真到了那个位置,你还可能只拥有一个女人么?长公主那性格,又岂容您后宫三千……” 燕琅笑了一下,没说话,他这一辈子,当然只可能拥有一个女人,生生世世,纠缠到死,不离不弃。他不仅不会后宫三千,也会想办法让她的后宫凋零,最终贱男人一个不剩,只留自己一个,与她地老天荒。 他悠悠地喝茶。一杯又一杯。 就连茶里,似乎都是李漫的影子,李漫的味道。 她怎么就这么让自己魂牵梦萦呢? 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魔怔了。 魔怔的,不仅是燕琅,还有辰国的皇帝。 他站在御花园的云烟亭中,神情莫测地望着跪在白玉街下的锦衣卫。 “你说,南朱的杀手也在追杀那些面首?” “是。对方先后派了两批人,最后都被公主身边那位百乐杀了。我等没敢轻举妄动,跟了一段路,见公主执意相护,便不敢擅自拿主意。” “她要护。那便护吧。”皇帝似乎对李漫格外宽容与容忍,“撤回来。面首不跟了,启动辰国线网,彻查南朱国的探子。” “末将领命!” “这几日,公主可否舟车劳顿?” “公主与富贵王琴瑟和鸣……”锦衣卫并不知道皇帝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如实道,“一连四日,都下榻在客栈培养感情。每日黄昏进屋,次日隅中方出。” 皇帝笑起来:“果真是琴瑟和鸣啊!” 锦衣卫不明就里地退下,总觉得帝王身边的空气冷的有些渗人。 “朱微。”皇帝轻缓道,“五六月,江南一带春汛汹涌,替朕安排善治水的能工巧匠,来见朕。” 他顿了顿:“据说,从这里去江南,途径万兽山脉?” 朱微谨慎地回答:“那里万兽凶猛,但都囤聚深山,不会轻易出现在外围。” “是个埋骨的好地方啊!”帝王嗤笑一声,衣袂飘飘间,带了几分惬意地走了。 袖摆处,金色的五爪金龙在阴沉的天色下熠熠有光。 风满长亭,山雨欲来。 然而在皇城还被阴云笼罩之时,位于京城与下一个城池交界的客栈中,一场暴雨已经酣畅淋漓地下了起来。 第九十八章 雨中激战 大雨困闲人。 刚得到情报的燕琅捧着茶杯沉吟:“竟然是南朱国的人?” 杨公子摇着折扇,面上也有些不可思议:“不仅如此,应该是我们前年跟丢的那条暗线——南朱国摄政王手底下的铁鹰杀手。” “公主的面首——呸!本王王妃的那群贱男人,怎么会与南朱国扯上关系,还和南朱的摄政王。” “前两夜,打斗的动静很大,我躲在房间里偷偷看了下,对方的下手狠辣,武功也很高,如果不是那位百乐公子在场,恐怕公主府的那几个面首还真的就被杀了。” 杨公子说完,见燕琅脸色稍微有点遗憾。 “一群没用的。”他暗骂一声,若能把跟着公主出来的这十几个面首统统清理了,他日后得省多少事儿啊! “早知如此,本王该找个机会,把那贱人百乐给调虎离山。”燕琅嘱咐杨公子,“以后,但凡是有人朝公主府的那群贱男人出手,不管敌我,你们只管作壁上观。若能事后在那群面首身上补补刀也极好,只是注意不能暴露了。尤其不能暴露出本王。” “王爷何不直接派人将他们都砍了?”杨公子建议,“做的干净点,公主也未必会知道。” “本王不敢赌。”燕琅幽幽叹息,“媳妇儿要是因此恼恨,我未来的幸福就没了……” 杨公子理解不了燕琅的想法。他只是默默地,又替他斟上一杯茶。 燕琅看着窗外,喃喃道:“这雨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我家王妃此刻可有被雨困住……” 李漫真的被困住了。困在荒郊野外,困在暴雨狰狞中。 距离京城有二十余里的西洲山道。四周都是不曾开垦的荒芜,只一条狭隘的官道,布满嶙峋怪石。这里的暴雨比京城更猛烈一些,几乎要将整块黑云压下来,四周像是泼墨般,暗黑得不正常。 白玉马车停在官道上,轻纱帐里,李漫靠在百乐身上,闭眼假寐。 百乐正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 美人衣衫微乱,身上还有不少燕琅故意留下的印记。美男百乐似乎为了应景般,一袭白衣松散,眼神如雾,唇色如蜜,魅色天成。 这是一幕半遮半掩的风流画面。 车外暴雨倾盆,低落在白玉马车上,发出急骤的声音,却将马车内熏染得更加暧昧不清。 这幅画面落在一群黑压压的杀手眼里,顿时让他们静默了好几秒。 黑衣蒙面的上百名杀手,将白玉马车困在中间,许是知道马车内那个美丽男子的厉害,此刻沙哑着嗓音道: “我等并无伤公主之心,只是想向公主求证一件事。” 李漫不搭理。 “还请公主将你舍弃的三位面首,交予我等查验。”蒙面杀手们齐刷刷露出了兵器。 李漫依旧不搭理。另一辆马车上,一群面首弹琴烹茶调制香料,神情从容,丝毫不乱。 尴尬的等了良久之后。 “既然公主不吃敬酒,那便得罪了!”冷笑声带着杀意,然后,杀手们似一阵黑色的雾,朝白玉马车挡着的那辆囚车蜂拥而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避开了与李漫那辆马车的正面冲突。 百乐遗憾地叹了一声:“真以为,本神君……是摆设?” 下一刻,百乐将李漫小心翼翼放在马车的软榻上,神情冷傲似雪,迎着风雨,化身修罗,手中寒光乍现,将暴风雨割裂出无数银光,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电闪雷鸣。 雨越来越大。 无数闷哼声伴随着一阵阵喑哑的恐惧感,在这荒山之下,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第九十九章 听雪楼 战斗的时间很短。 那群在南朱国横行无阻的杀手,在百乐手里宛如蝼蚁,只一刻钟不到的时间,瞬间收割得干干净净,满地蜿蜒的血色,却在大雨冲刷之下,片刻之后一丝痕迹也无。 其他面首们坐在车上,笑着对囚车里的司隐道:“没想到吧,我们的百乐大人,竟然如此厉害。” 司隐脸上带了回忆之色:“百乐大人沉寂多年,怕是很多人都忘了,这位一出现在红尘中便掀起滔天巨浪的杀神,当初是如何风华绝代……” “我去为百乐大人烫酒一杯,以慰大人辛劳。”有面首积极地从车厢取了酒。 百乐依然白衣如雪,不沾惹一点血腥。他长身玉立,站在白玉马车旁,眸子比天幕更淡漠: “接下来的,交给你们了。公主孤枕难眠,本君要去为她唱些艳词淫曲,以慰风尘。” 马车内,李漫默默地以袖子捂住了脸。 山林间,有隐隐约约的呼啸声,尖锐似鹰隼嘶鸣。 不多时,又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从林间突袭而来! “司隐,既然你家摄政王如此好客。”云雾揉了揉眼角,摆出热情好主人的姿态来,“那我们就替你收了啊!” 司隐眸中笑意隐隐:“如此,便多谢了。” 这一次,其他面首没有再看热闹,而是一个个悠闲地起身,下一刻,化身成了喋血虚影,直直与那些黑压压的突袭者缠在了一起。 有银色的倒钩在夜色里宛如弯月,直接剔了蒙面人的骨;有金色的长弓划破天际,带出炙烈的火,瞬间将黑影爆破成一地残红。有优雅的琴声袅袅,却揍着一曲曲勾魂曲,让黑衣人们脑海里宛如丧钟初鸣,三魂七魄瞬间散灭,有长剑如虹,勾勒出死神的镰刀…… 原本言笑晏晏、牲畜无害的面首们,褪去那层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柔弱禁欲气息,像是恶魔被释放,在这雨夜里,酣畅淋漓,杀得片甲不留! 最外围,观察着这一切的杀手头子满眼恐惧,几乎是第一时间吩咐了撤退! 然而,早已经来不及,那些只要进入了李漫范围的杀手,顷刻之间已经成了一地亡魂。 “银月钩金炎弓,伏魔琴死神剑,百鬼萧阴阳爪……你们、你们是听雪楼的人……” 杀手头子声音因为恐惧而沙哑,不停后退,转瞬消失在了天际。 然而,那位拿着金弓的美少年咧嘴一笑,开弓—— 一支无形的弓箭瞬间划破长空,化作一团烈焰,闪电般,将远去的人射了个对穿! 天下第一楼,听雪楼。 有人说,这是人间极致的风雅汇聚之处,进入里面的人,便可抛却红尘,做自己最想做的那种人,从此命运璀璨如夏花。 也有人说,这是人间的死神执掌者。里面有一群杀人如麻的杀手,银月勾剔人骨,金炎弓焚万物,伏魔琴散魂魄,死神剑定生死……他们惩奸除恶,随心所欲,掌天下乾坤,却又不贪恋红尘。 然而都只是传说。 无人可以窥伺它的真相。 这真相,偶尔露出冰山一角,却又被以最残忍的手段,压了回去。 暴雨夹杂着漫天的血腥之气,又一次将它的秘密悄悄掩埋…… 而那群杀神,再一次好整以暇的,做着既乖且萌还容色惑人的面首,温顺似白兔,簇拥在马车里,言笑晏晏,说着谁家长短,并不忘对李漫温柔一笑…… 那位艳名满天下的长公主李漫,依然惬意地闭着眼,仿若做着一场与她无关的兵戈杀伐之梦。 骤雨初歇。 一直安静的白玉马车,终于再次缓缓而动。 带着那个美丽的女子。 带着那群好看的男子。 去往该去处。 第一百章 一场大梦 半个月后。即海城。 一艘华丽的楼船出现在茫茫海域。李漫躺在楼船顶部的一个专制躺椅上晒太阳。 阳光折射在海面上,有碎碎的光点,粼粼随风起。 几名面首悠闲地上了楼船,身上衣服湿透,嬉笑着对李漫说:“公主,刚刚又灭了一批水鬼,差不多了。” 身后,司隐三人排众而出,已经换了整洁的衣服,面上那些狰狞的妆容悉数洗去,露出干干净净的脸来。 “司隐特来向公主辞行。”司隐微笑着朝李漫行礼,“十五岁进入公主府,如今八年有余,多亏公主相护,让司隐得一席之地,羽翼渐丰。等司隐办完了事,还回来。” “回不回都行。”李漫笑着道,“保护好自己。” 司隐轻轻道:“好。” 身后,另外两名面首也恭恭敬敬向李漫辞行:“碧螺拜别公主!” “杜康拜别公主!” 李漫挥挥手:“去吧!回你们的战场,做回你们自己。” 三人再次深深一拜,转身下了楼船。 司隐落在最后,即将进入转角扶梯时,耳畔有破风声,伴随着一抹蓝光! 他伸手握住,掌心里一枚海蓝色的扳指隐隐发光。 身后,李漫漫不经心道:“一个可避邪的小玩意儿!拿去玩。” “多谢公主。”司隐没敢回头,深呼吸一口气,下了楼船。 一叶小战船,从楼船中驶出,渐渐向水天相接处飘去。 司隐与另外两个面首,面朝楼船,神情惆怅,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 李漫顺手抓了一本书盖住自己的脸,百乐蹲在她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 五日之后。 距离李漫的楼船百里开外的海域。 另一艘更加恢弘的楼船静静矗立。 楼船上,一片身穿铠甲的士兵迎风而立。最前方,一位虬髯将军、一位面白无须的太监以及一位穿着文官服的中年人神情肃穆而立。 司隐等人的战船出现在视野里时,这三人便是齐齐一震! 静等片刻,战船靠近楼船的甲板,虬髯将军三人立刻匆匆走下楼船,在甲板处神情激动地伏跪在地,语气十分恭顺: “臣等,恭迎陛下!” “恭迎清南侯!” “恭迎蔺少将军!” 楼船上的所有铠甲士兵立刻放下武器,声若擂鼓: “恭迎陛下!恭迎清南侯!恭迎蔺少将军!” 司隐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笑了一声,语气复杂:“难为你们了!朕都消失了八年,还记得有朕这个人。” 虬髯将军语气真挚:“臣等一日不敢忘陛下之隆恩!八年前陛下失踪,臣等苦苦寻求,后面蔺少将军与侯爷与陛下取得联系,这些年臣等一直在等着陛下归国,肃清朝纲!” 旁边的中年文臣道:“八年不见,陛下也长大了,老臣心甚慰!” 司隐轻轻叹息:“丞相看着,倒是老了不少。朕不在这些年,你与摄政王周旋,难为你了。” 他挥袖,踩着甲板上了楼船,走至最高处,望着来时的方向:“回宫。” 片刻后,楼船开始动了起来。 司隐望着船下水纹,面色微微伤感。 他身后,另外两个面首亦眸色暗沉微微有些呆怔。 丞相面含微笑试探:“此去敌国隐迹八年,陛下可有收获?” 司隐微微垂了头,看向大拇指上戴着的海蓝色扳指,极轻极轻道:“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风过,了无痕。 而远在百里外的即海城,抛却离别愁绪的李漫正站在海边,因为百乐钓上来的一条大鱼,笑得满眼星星。美人既娇且软,一颦一笑皆绝色风情。 第一百零一章 不靠谱的算命先生 时光如水,慢慢滑动。 即海城的海市近几日热闹非凡,李漫带着百乐等一干人,穿了粗布衣,戴上挡住半边容颜的斗笠,学起了渔民,在市集上售卖捞上来的各类鱼贝虾蟹。 虽然难以窥伺全貌,然而那独特的气质,依旧吸引了很多顾客,借着买卖的机会,各种搭讪,而花钱如流水的一群人,那干瘪的腰包也慢慢鼓了起来。 “第一次觉得,谋碎银几两,比谋一国一城池,还要来得充实。”有面首乐不可支地把玩着装满铜板的钱袋子,有些自嘲。 李漫正捞起袖子专心地杀鱼,闻言笑了一下,也不答话,顺手将篓子里一只螃蟹劈晕了,与处理好的鱼一起,交给了一位步履蹒跚的顾客。 这几日,凡是李漫经手的买卖,对老弱病残的顾客总是格外照顾,必定多送些东西,渐渐便有了些名气。以至于百乐不得不放下自己手里的鱼筐,坐在李漫身边,矜持地担任起了收银的任务。而李漫杀鱼的姿势格外彪悍,都是一掌劈晕,就连处理生蚝,都是直接一掌捏爆,然后将肉取出装了再递给客人,看得客人目瞪口呆。 “下一位。”李漫随意地用绢布擦了手。 一个轮椅慢慢靠近,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嗓音:“老夫只有三个铜板,可以卖一条鲫鱼给老夫么?” 李漫抬头看去,轮椅上一个独腿老人面色羞窘,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家里有个病着的孙子……不够的话,明儿我补上差价。” “三个铜板,我卖你十条。”李漫无所谓地直接抓了十条鱼,递过去。 百乐有礼貌地接过三个铜板,并不嫌弃老人那污迹斑斑的手。 “多谢公子与公子夫人。”轮椅老人受宠若惊,“两位都是大善人,一定会百年好合,上天护佑!” 百乐挑眉:“我们不是夫妻。” 老人怔了一下:“可老夫观你二人明明有夫妻之相,姻缘之线亦逐步交缠……” “荒唐。”百乐呵笑一声。 “老夫是隔壁街的命理先生,这也算了几十年的姻缘,断不会看错。”老人提着鱼,慢慢转动着轮椅,有些下不来台,“就算现在还不是,两年之内,也必定红鸾星动,互为良人。” 李漫桃花眼半眯,看不出喜怒:“我已经成婚了。” 百乐高冷地补充:“新郎不是我。” “这……”老人困惑地掐指算了半晌,犹自不甘心,“命相显示,明明是有的。蓝雪花下,黄梁木前,日月相交,佳偶天成。莫非我真看错了?” 他拱手抱拳:“对不住,对不住!” 然后,满脸疑惑地走了。 有爱看热闹的面首凑上来,嘻嘻地笑:“这年头,真是哪儿哪儿都有算命的骗子。百乐大人跟公主十来年了,要真有姻缘,还有咱驸马什么事!百乐大人,你说呢?” 下一位买蟹的老妪插嘴:“我们这儿,这位老先生算命最准,姻缘之事,还从未出过差错。” 面首想怼回去,见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便摸摸鼻子作罢了,只帮着李漫捞出了一条黑鱼。 百乐同样是没将方才这不靠谱的插曲放在心上,尽职尽责地摊开白玉般的手掌,接着老妪递来的还掺杂着猪油味儿的几个铜板。 李漫低笑一声:“我李漫,不信命。” 说完,直接又是粗暴的一拳,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黑鱼砸得翻了白眼…… 面首们见状,又是一阵起哄与打趣。 第一百零二章 驸马的正室威严 李漫在即海城尽情享受渔趣,乐不思蜀。 公主府里,却似乎陡然空旷了下来。 燕琅坐在主院的书房,闲散地翻着书,杨大将军的独子杨宁,轻摇着折扇,半掩眉目,在燕琅身边低声道: “王爷,我们派去的人,跟的远,瞧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路上,公主府与那群神秘的杀手恶战了十多次,最后都以杀手全军覆没收场。” 燕琅神情有些烦躁:“那个百乐竟然如此厉害?” “总觉得不像是他一个人的手段。但是那些杀手的尸体处理得很巧妙,看不出太多东西。” “跟百里先生说,调查调查百乐身份。” 燕琅说完便看向门口,微微挑了眉。 只见两名丫鬟款款而来,恭敬地行礼道:“驸马,占花院的公子们今日依旧风寒未愈,无法陪您共膳。厨房做了您爱吃的剁椒鱼头、凤戏牡丹等几道菜,是送至书房,还是摆在膳厅?” 燕琅嗤笑一声,语气玩味:“依旧风寒未愈?从公主一离开,这群贱男人倒是懂得避退我这正室的锋芒。本驸马稍后再用膳,先去占花院探望探望。” 两名丫鬟默默地退了下去。 燕琅对杨宁扬起下巴:“要不要见识见识本王的正室威严?” 杨宁硬着头皮,尬笑着不停摇着扇子。 一刻钟后,占花院内。燕琅看着一溜儿唇红齿白肤色细腻的贱男人,神色不愉。 他的面前,十八个男人分成了三个小团体。离他最近的一堆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怎么说话,挺高冷的模样,认认真真地调制美酒,或研磨着酿酒的材料。应该是司酒殿的人。 稍远一点的是私厨殿的,一个个目露狂热,研究着自己擅长的美食区域,其中就包括燕琅印象比较深刻的鱼子酱、扇贝等少年。 但燕琅关注点主要放在第三拨人身上。无他,那波疑似司娱殿、专门负责哗众取宠的美少年,不仅比另外两个团体都长得美一些,那眼神还一看就春心荡漾,又满是心机,这类人,历来在宫斗宅斗中都属于可以笑到最后那种。 “自公主离开,各位便一病不起。公主金枝玉叶,尔等残花败柳又怎能将公主伺候好?本驸马作为这个家的男主人,即日起,便训练训练你们的身体素质。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在公主回来之前,本驸马就将他先踢了。” 燕琅说完,果然见到面首们一个个吓白了脸。 然后,不管高冷的还是温柔的,都面色仓皇地开始找借口: “驸马,弟弟我自小便体弱多病,风吹便倒。公主说了,我只要乖乖做这深宅里的一支病娇海棠便好……” “驸马,弟弟我还发着烧……” “驸马,公主走前给了我一个叫钵钵鸡的方子,我还没把味道调制好。” “训练啊,这春日暖意甚浓,弟弟我最怕出汗呢……” “驸马开恩!” “驸马饶命!” “啊,弟弟我好怕……” …… 杨宁已经遏制不住地用扇子挡住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燕琅见多了这群贱男人的邀宠方式,此刻无比淡定且霸道地下了结论: “别废话!不听话的,直接打断腿,扔出去。” 面首们顿时慌了! 第一百零三章 南疆大巫师 距离公主府不远有一片山脉。直接与公主府的后山相连,但燕琅选择的地方,地貌险峻,悬崖峭壁,野兽出没,除了猎人,很少有人迹。 燕琅惬意地躺在一棵大树上,遥遥指向一旁的崎岖山路: “第一日,本驸马也不为难你们。从这里爬上山顶,找到标记的位置,取了信物,从那里下悬崖。本驸马在崖底等你们。” 面首们摇摇欲坠,脸色白得不像话。 燕琅吹了声口哨:“还不赶紧?” 下一刻,身娇体软的面首们娇气地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晃,颤颤巍巍地往那条山路爬。 最柔弱的,甚至爬了不到一米就滑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随意靠着一棵树闭眼喘气。 燕琅开始瞧得兴起,渐渐地便无聊起来。他所在的树极高,放目远眺之下,远远看见了一队车马,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别偷懒啊,本驸马这就去崖底等着。前五名可以随意点餐,最后五名晚膳取消,睡狗舍。” “驸马,您欺人太甚!” “您就不怕公主回来降罪于你么?” “要知道,我们素日里都是公主疼在心尖尖上的人……” 面首们气急败坏,燕琅心情则极好,好整以暇地看着一群男人弱柳扶风般慢慢往上爬,直到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跳下树,对着等在一旁的杨公子招手:“随本王去看看,那边官道上来了何人,竟然还有一个小太监跟着。” 杨宁硬着头皮劝诫:“王爷,您实在是不该沉浸在这些争风吃醋的私斗之中。” “你们口中的大事,不是有你们替本王费心么?”燕琅睨他一眼,“还不走?” 两人很快到了官道上的一处高地,借着树木的掩映,打量着越来越近的一队车马。 一辆大马车缓慢行驶。旁边,一队穿着奇装异服、手中拿着木剑的大汉威风凛凛地跟着,在后面,就是燕琅十分熟悉的皇家御林军。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挨着马车,迈动殷勤的步伐,不停地隔着车帘嘘寒问暖。 马车车厢上,一个黑色月牙意外醒目。 杨公子轻轻道:“这是南疆大巫师的马车。据说是奉命进京,为万民祈福。” “祈福是假,那皇上又要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真吧!”燕琅吐槽。 “宫里有我们的人。”杨公子道,“王爷放心,他们有什么密谋,我们很快会知道。” 燕琅不置可否的讥笑一声。 马车内,一个鹤发童颜、眸色蓝中带紫的老人盘腿打坐,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脖颈处,一条巨大的蜈蚣形疤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又让这所谓的仙风道骨多了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感觉。 他原本手中正转动着一只玉石蟾蜍,却在马车往燕琅藏身之处经过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浑身轻轻一震!然后,他蓦地睁大眼睛,神情激动道:“停车!” 那边,准备离开的燕琅突然感觉到掌心奇热无比,他摊开手掌,见掌心桃花这一瞬间似乎遇到了什么宿敌般,蓦地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惊异,身后,有激动而沧桑的声音响起:“何方高人在此?还请现身容老朽一拜!” 明明是很慈祥的声音,燕琅却听得极不舒服。他对杨公子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远遁。杨公子等了一会儿,才从树林中走出,笑眯眯道: “老人家,你找我?” 第一百零四章 被惦记 半山腰处。 在燕琅看不见的地方,面首们那原本孱弱的身体突然变得身轻如燕,闲庭信步般慢慢走着,时不时还聚一起唠嗑唠嗑。 远处有白鸽飞来。 一位面首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竹管,拿出里面一张纸条看了看,不高兴道: “下面传来消息,西街皇商刘贵的密室里,关着近些日子失踪的少女,供他的小舅子柳侍郎亵玩。一个时辰前玩出了八条人命,正偷偷处理。” “柳侍郎交给公主回来处理。”另一个面首道,“刘贵在哪里?” “目前在距离我们两里外的荒野,正在安排人挖坑。还借了柳侍郎家的驭兽师,打算引来野兽,伪造死亡现场。” “半个时辰。” 最后几个字落下,这群面首突然原地消失,化成一道道残影往某个方向而去。 如即将饮血的杀神。 燕琅坐在靠近悬崖的山顶,鼻尖有带了腥味的风扑面而来,他微微蹙了眉。 身后,杨公子疾步赶来,打趣:“王爷,您这就等上了?公主府那群男人看着身子骨弱得很,估计还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能上到山顶。” “你这么快?”燕琅倒是意外。 “那个大巫师,看着渗人得很。尤其那双眼睛,像要把本公子衣服都剥光似的,我还是赶紧溜了好。” “可有什么事发生?” “没有。就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认错了人。不过也问了我有没有去过南疆,或者有没有见过什么妖神花。神神叨叨的!” 燕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掌心,见那桃花又已经出现。他沉吟片刻,道: “本王最近想练练手掌的力量,回头做一副软手护来,要恰好可以遮挡住掌心那种。” “属下知道了!”杨宁展开扇子,扇了几下,突然一顿:“有血腥气!” “你去看看。” 杨公子折扇一收:“王爷不去?” “本王只想看那群贱人。”燕琅说完,起身,挥了挥衣袖,兴致盎然地顺着山路往下走了。 他有武功在身,不过片刻时间,便到了半山腰。果然在一片荆棘丛里看见那群男人一个个狼狈地靠着树在休息。 燕琅眼尖地发现,还有几人衣服上甚至沾了一两滴血,白色的靴子上也有点血,像是走山路磨破了脚,或被树枝刮伤。 至于会不会是别人的血……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瞧瞧你们这身板儿,也不知公主瞧上了哪点。”燕琅冷着脸,十分傲气,且十分炫耀地,施展轻功一一掠过面首们的面前,神情倨傲地走了。 身后,面首们艳羡地喃喃自语: “驸马好厉害的轻功!” 不知为何,这话听进燕琅耳里,总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挺言不由衷的。 不过,谁会真心赞美自己的情敌呢? 这样一想,他将舒坦了。 但舒坦不过一刻钟。 杨公子再次找来的时候,语气有些异样: “是姓刘的皇商被杀了,死状极其惨烈。原地还有不少尸体,光衣衫不整的女尸都八具。也不知是何人这般残忍。王爷,要查么?” “朝廷的事儿,少插手。”燕琅混迹京城纨绔圈时,对这位皇商多多少少有点了解,此刻断然不会去趟这趟浑水。他指了指山林:“你去,给本王猎点兔子野鸡,本王要在悬崖下做烤肉。” “王爷恐怕没这闲情逸致了。”杨公子轻咳一声,有点看好戏的心态,“刚收到消息,您家公主,被北羽太子惦记上。已经写了国书,明日便要与皇上商讨联姻事宜。” 第一百零五章 只要结果 入夜,皇宫天师殿。 南疆大巫师被几个太监引领着,朝天师台而去。 几次蜿蜒之后,便见到了那个近些年因改制得力很得人心的年轻帝王。 他一袭深紫暗纹长衫,静静地站在天师台上,深沉的眸子凝望着星辰,从大巫师的角度望过去,虽只有一个如皎月般的侧脸,却依然让大巫师微微动容。 他顺着白玉台阶走上去,在皇帝身后一丈处站定,微微弯了下腰:“南疆阴木择,参见吾皇。” 皇帝转回身子,黑曜石般的眼睛审视着南疆大巫师,半晌后那略带苍白之色的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大巫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能为吾皇解忧,是阴木择的荣幸。” 皇帝道:“听闻,大巫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一身术法神乎其技,在当今天下堪称第一人。” 大巫师蓝紫色的眼睛闪了闪:“不敢当陛下厚赞。” “你自然当得起。”皇帝低笑一声,语气却十分冷漠,“为了掌控南疆,大巫师手里沾染了数千条人命,其中南疆的一大半无辜术士都成了你巫师座下的亡魂,更是引动异象,让南疆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山洪。如此心狠手辣,朕亦自叹弗如。” 大巫师呼吸一紧,脖子上那条狰狞的蜈蚣疤痕配上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令人心生寒意。他不卑不亢道: “比不得皇上,以江山为炉鼎,龙椅之下,沾惹着万人白骨。” “那大巫师可否算一算,朕与大巫师,谁他日遭受的天谴多一些?” “不敢!皇上身负龙运,一举一动皆暗藏天机,实乃天意,岂是我这歪门邪术可以攀比。” 皇帝自嘲一笑。 大巫师见皇帝并没有对自己这个大巫师的不光明手段追根究底,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却不知,皇上招阴木择来京,所为何事?” “听闻,大巫师精通御兽之术,还有一手夺他人妻的好本事。”皇帝语气很温和,却说着大巫师以为再也不会见光的一些真相,“南疆巫师大选时,你使用邪术,召来无数野兽,将一群同样参加巫师竞争的人一网打尽,全尸都不曾留下一个。又以一己之力‘挥退’那些野兽,因此在南疆瞬间成为了救世主。至于夺他人妻子……朕听说,你与前一届大巫师的妻子有染,在她的帮助下,得到了前任大巫师的鼎力支持。” 大巫师没说话,然而脸上的慈善已经绷不住了。 皇帝轻叹:“朕小时候,就听说过前任大巫师与妻子情比金坚,却不知,大巫师是以什么方法,得到了那位夫人的芳心。” “不入流的手段罢了!”大巫师似乎不想提。 “入流不入流,朕不关心。”皇帝却突然正了神色,“朕亦有一心仪之人,却求而不得。大巫师知道该怎么做。” 大巫师那双蓝紫色的眼睛闪过错愕,似乎没想到,这位传闻中手段铁血、胸藏天下的俊美帝王,费尽心思把自己召来皇宫,却只是为了儿女情长。 他迟疑道:“阴某的手段,实在是有些阴损……” “无妨。”皇帝打断,“朕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他顿了顿,突然笑道:“在这之前,朕还要大巫师去万兽山脉,替朕做一件事。” 听见‘万兽’二字,大巫师眼中燃起狂热的光芒来。这一次,就回答得爽快多了: “阴木择遵旨。” 皇帝微微笑起来,他不再去看大巫师,重新抬起头,仰望星空,眼里有一簇欢喜的火苗。 第一百零六章 牡丹花 次日的早朝免了,皇帝下旨,有北羽太子出使大辰,作为东道主,也因为有心给下马威,便在皇家行宫举办了一场十分隆重的国宴。 而这次国宴,一改节俭之风,简直是能用尽十分奢华绝不会只用八分,把个冷冷清清的行宫整饬得金碧辉煌,手指往墙上刮一下都有可能刮下一颗珍宝来。 四品以上的官员,穿着朝服,一个不落的都来了。甚至近几日病得去掉了半条命的某侯爷都被担架抬着充了个人场。 闲居在公主府的燕琅终于又有了抛头露脸的机会。 而且这一次他还是重点被观赏对象。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将市面上最近大火那本《驸马沦为玩物的第十夜》往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人人府上都送了一本。”领路的小太监因为前些日子老往富贵王府送文书,与燕琅有些交情,便提点了几句。 燕琅本来不算好的心情,一瞬间更是糟透了! 因是日间,天气晴朗,远远地,燕琅便看见金碧辉煌的行宫像是镀了一层金,更有琉璃碧瓦金玉柱,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工部该换人了。”燕琅道,“这种明目张胆地炫富,已经落了下乘。现在流行低调炫富,哪天本王得空了,去工部喝杯茶。” 小太监没插话,笑嘻嘻地半弓起身子继续引路。 然而燕琅又走了几步之后,就不肯走了。 “王爷?”小太监礼貌催促。 燕琅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地轻轻扬起下巴,一副爷只是随便问问的表情:“本王想去欣赏一下牡丹花。” “王爷,行宫不种牡丹。” “少废话!就那簇,”燕琅轻咳一声,“前段日子,在公主与面首之间挑起矛盾的那簇。你敢说没有?赶紧的,带本王去瞧瞧。” 他挺想看看,那丛牡丹花是开得如何的美不胜收,才让那位在自己面前冷冷淡淡的公主殿下,如此的把持不住,心生荡漾…… “真没了。”小太监压低声音,“那件事的第二天,皇上就下令,把牡丹挖了,挖得极深极远,成了一个人工湖……” 燕琅第一次觉得皇上的所作所为让他愉悦:“既然如此,那便去行宫看看吧——听说北羽太子长得很丑?” 小太监埋头引路,不说话了。 行宫内,国宴布置早已就绪,就连皇帝都已经入座。 燕琅进来时,热闹的国宴似乎被泼了一瓢水,冷了那么一瞬,燕琅分明感觉到一道道隐晦的目光不住地在瞅着自己,更有很多大臣开始窃窃私语。 如果说燕琅开始还有点不明不白,在落座时,邻座的杨大将军木着一张脸,故意从袖子里露出半截香艳风流的书封,燕琅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书,连你这正经人也看?”燕琅脸黑得不行。 “杨宁那混账的,早上刚被本将军没收。还请王爷振振夫纲,莫要成为了天下男人嗤笑的对象。整日里被公主亵玩,成何体统!” “只是杜撰,卧槽竟然有人信!” 燕琅虽然不要脸不要名声,却也没打算让自己白白被泼了污水。 他突然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对众大臣道:“那些家里有编排本王的那个话本子的,若敢背后非议本王,别怪本王不客气!” 说完,他便打算现场抓一只鸡来儆猴。 这一扫之下,竟发现就数西伯侯和他旁边的崇阳侯笑得最欢…… 第一百零七章 以三城,换一人 西伯侯啊!多么熟悉而富有故事性的一个名字!前不久夜深人静,他家公主可是靠在他怀里听司隐讲这只老王八的故事,笑得身子都软了! “这不是西伯侯么?本王看你刚刚瞄本王瞄得最欢,本王宴后就把你家夫人带去见见你那外室和便宜儿子?——崇阳侯,你眼睛抽什么抽?莫非心虚了?是了是了,似乎西伯侯还不知道你一天往他外室那里跑两次的事儿……” 现场哗然,哪里还顾得上一本话本子里那些胡编乱造的故事,显然都被另一个实打实的八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西伯侯和崇阳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碍于这是国宴,还有北羽来使瞧着,只得面红耳赤地暂时憋下这桩恩怨。 但燕琅这话一挑,果然再也无人敢正大光明取笑。 皇帝坐在主位,静静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下席处,一个带了笑意的的异域男声响彻大殿: “贵国这出风流的吃醋戏码,可是比刚刚的歌舞要精彩多了!” 燕琅望过去,见说话之人大热天还披着一件风骚的狐裘软锦缎披风,通身尊贵气派,那张脸上,眸如鹰隼,鼻梁如钩,薄唇讥诮,一看便是尖酸刻薄还冷血残暴之相。 隐隐的,似乎还有点熟悉。 “这位便是北羽太子吧?”燕琅微微一笑,“本王听说北羽太子贪慕美色,霸占有北羽第一美人之称的弟媳,又偷偷与自己父王最宠爱的妃子暗度陈仓,若论起风流,北羽太子这才叫真风流!” “这位是?”北羽太子冷了脸色。 “这位,”皇帝轻轻道,“是大辰富贵王。朕记得,当年前富贵王征战北羽时,曾领着爱子上了战场,北羽太子那时也在军中磨炼,想必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是富贵王。”北羽太子似笑非笑道,“孤记得,十余年前漠城之战,你父王被我北羽勇士于数十万大辰将士眼前斩杀,那一身傲骨铁血,着实令人印象深刻。就连几年前死在我北羽暗探手里的富贵王妃,那也是铁骨铮铮。想不到他们的儿子,却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纨绔郎。” 燕琅眼里陡然掠过一丝幽冷。他呵笑一声:“漠城之战,本王自会讨回那笔血债。就不劳北羽太子提醒了。我大辰到北羽的距离,穷山恶水,太子还是担心担心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吧。” “富贵王,不可对北羽太子无礼。”皇帝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月初,朕收到北羽国书,就两国盟约之事有了新的提议,北羽太子不妨提出来,供我大辰官员们探讨探讨。” 北羽太子朝身边一位穿着北羽官员服饰的大臣递了个眼色。 那官员立刻出列,手中捧出一卷国书,朗声道:“近些年海域那边的南朱与西晋动作不断,频有出兵之相,故我北羽愿与大辰缔结盟约,一致专心御敌。” 他打开国书:“为表示我北羽的结盟之心,我北羽太子殿下特求娶大辰贵女,以太子妃之位,巩固两国关系。同时,我北羽愿意以楚城、厉阳城与漠城,作为求娶公主的聘礼。” 话落,现场陡然哗然起来! 要知道,当初北羽入侵,为了守住大辰的两个城池,就折了富贵王这等国之栋梁,如今对方却愿意拿出三个城池,只为了换大辰的一个女子! 其中,还有富贵王的埋骨之地:漠城! 燕琅感觉自己的脸疼的厉害!这分明是在打他富贵王的脸! 皇帝倒是兴致盎然地笑了笑:“不知北羽太子想娶的女子是谁?” 这一次,北羽太子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了一副画卷来。 第一百零八章 长公主又如何 画卷是对着皇帝展开的。 皇帝嘴角的微笑,在画卷展开之后,渐渐凝固。 燕琅提前得了消息,心中是有数的,此时还是忍不住,不顾礼仪地往前走了几步,探身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胸口似乎突然充了血,气得厉害! 那张由珍贵的天蚕丝织就的画布之上,一个面若桃花般的女子眸光盈盈,带几分清冷地望过来。发丝微微凌乱,肤若凝脂,唇色糜艳,身上衣衫破碎,露出的锁骨处有明显的紫红色痕迹。春色浮动,香艳压城,让人一眼望去,便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燕琅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他与公主去夜市的荒野胡闹过后,公主那不可言说的模样么! 他也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自己在夜市也与这个狗男人有过一面之缘,莫非是那时候自己的媳妇就被这狗男人惦记上了? 燕琅冷着一张脸,几乎要用眼神将北羽太子给活剥了! 皇帝的眼神也十分幽深,他望着那张画卷上的美人,脸色微微泛白,也不知是因为那女子流露出来的暧昧气息,还是只因为她被北羽太子惦记上。 “北羽太子可知,你这画上的,是何人?”皇帝蓦地低笑一声。 “这幅画,美人虽倾城,却香艳入骨,孤怎舍得交给旁人看。是以至今不曾打听过,不过如此美人,想来辰国皇上是可以轻易为孤找出来的?”北羽太子说完,似不愿让别的男人多看这幅画,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群臣已经开始激动。 当了一会儿鸡的西伯侯第一个跳出来: “皇上,北羽太子愿意三城换一女子,是这女子的福分,也是我大辰的契机。这三城恰好毗邻我大辰国界,地域环境与大辰相似,收纳起来毫不费力。老臣愿为北羽太子找出那个女子。”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臣以为,可以许以此女子公主之位,老臣愿一路护送至北羽……” “厉阳城的护城河,恰与我大辰的边界姜城呈互补之势。” “还请陛下恩准!” …… 皇帝看了默不作声的燕琅一眼,突然对着群臣道:“众爱卿可知,北羽太子看上的女子是谁?” 燕琅黑着脸接话:“有夫之妇。” 群臣静默了一下。 “为了国家大义,想必……是可以和离……” “如果北羽太子不介意的话……” “臣以为,此时当以辰国为重,以天下为重。不知是何家贵女……” 北羽太子丝毫不介意道:“有夫之妇又如何?孤不介意。” 群臣赞许地点点头:“太子殿下好气度!” 皇帝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一字一顿,声音冷清:“北羽太子要求娶之人,是我大辰的长公主,李漫。” 李漫二字,似乎带有什么魔力,一瞬间让现场喧嚣的局面变得秋风扫落叶般,冷冷清清,寂静得可怕。 大臣们脸色一僵,一个比一个地缩紧了脑袋,死死抿住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那些之前跳出来多快的,此刻便往人群里缩得有多快。 北羽使者们似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连北羽太子脸上都懵了一下。 然后,他惊疑不定地问:“长公主,那又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推青梅竹马入火坑 提到李漫,现场就没人敢发言了。 皇帝脸上神色讳莫如深,凝视着北羽太子,轻轻道:“长公主已经成婚,她的驸马,正是你面前的富贵王,燕琅。” 北羽太子脸上的惊疑突然就散了,变成了嘲讽。他无所谓地哈哈大笑几声,看着面色阴沉的燕琅,啧啧笑道:“想不到,孤与你大辰的富贵王一家,缘分还真是奇妙。杀了你的父王母妃,现在竟然瞧上的太子妃,也是你燕琅的妻子。” 燕琅眼神如刀,望着北羽太子没说话。 北羽太子却爱极了燕琅这愤怒的表情,火上浇油:“富贵王放心,孤以后会好好疼你妻子的。你对她在床上做过的,孤都会加倍做下去。保证让你家公主以后只惦记孤的好。” 他没有注意到,这话说出来后,主位上皇帝微微低下了头,掩饰住眼底陡然而起的浓郁杀意。 燕琅冷着脸问:“本王倒是想知道,我家公主到底是哪里入了你的狗眼?” “大胆!”北羽使臣勃然大怒,“我北羽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岂容尔等言语侮辱!” “无妨,恼羞成怒,孤理解。”北羽太子倒是不怒反笑,语气更加肆无忌惮。 他舔了下嘴角,玩味道:“哪里入了孤的眼?那就多了去了!孤还不曾见过一个女子,容颜倾城无双,可妖可媚可纯可冷,孤一想到将这样的女子抱在怀里,听她婉转娇吟,极尽媚态,玉体生香,横陈身下,就觉得此生圆满。” 燕琅突然低笑一声:“那也要看太子有没有这享受美人恩的福气了!” 旁边,宁王适时插播:“北羽太子初到大辰,不知道我们长公主的赫赫威名。几年前西晋出使我大辰,西晋太子亦瞧上了长公主,本王想想,后来他怎么样了?” 有懂得看脸色的大臣硬着头皮道:“老臣记得,那西晋太子后来被公主抓入府中,亵玩至死。而西晋也因此政局动荡,换了新的太子,于两年前登基。” “原西晋太子的尸体,被扔进公主府后山喂了豹子,如今也不知道白骨还有没有剩着。”宁王轻轻感叹一声,“太子你要庆幸,公主外出游玩去了。如果今日她也在这宴上,你恐怕就……” 燕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往事。他想到公主府后山那群凶狠的畜生,此时见北羽太子脸色不好看,倒是有些痛快。 “一个女子而已!”北羽太子明显以为这是大辰在危言耸听,“孤娶回去,慢慢调教就好了。任她如何凶残,在孤身下终究也是会化作绕指柔。” 燕琅打断:“我大辰,还有一名公主,可盐可甜,可娇可软,美艳风流,关键还没招驸马,要多纯情有多纯情,最好调教。太子要不考虑考虑?” 卧槽! 此话一出,大臣们跟看鬼似的看着燕琅!这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婚姻,这是不要脸地把另一个公主往火坑推啊!要知道他与公主燕樱也算青梅竹马,虽然近些年屡传不和,但凡是有点担当的男人,也不会背地里做这样坑人的事儿啊! 众人齐刷刷去瞄皇帝的脸色。 第一百一十章 谁还没几个城池 谁不知道,皇上对长公主李漫是凡事让三分,对那位燕樱公主却是打心里宠得厉害,要星星不给月亮,每年进贡的好东西一半都赏给了燕樱,偌大的御书房,连皇后都不能随便进,燕樱公主却是来去自如。说一句不喜欢某妃子,第二天那妃子就进了冷宫。这恩宠程度,简直要上天。 就连皇室里的宁王与成王,都拿这妹妹当宝贝,平时里什么好东西都往公主府送。 如今,燕琅却直接将公主燕樱推到了这国宴之前,火坑之下! 然而,皇帝的脸色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怒意。 他沉默片刻,冰雕玉砌的容颜被冕旒的明珠映衬出一股薄冷之态。 “北羽太子不如见见燕樱?”他沉吟着慢慢道,“若是瞧上了眼,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不等北羽太子反应,他轻轻对身畔朱微道:“去内殿,请燕樱公主。” 内殿与外殿隔得不远,都是妃子、公主及诰命夫人们。 大臣们似没想到皇帝当了真,但此刻都不敢乱发言。就连成王与宁王都诡异地沉默下来。 只有燕琅,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却被帝王当了真。他冷着眼打量着主位上的皇帝,万千宠爱的公主,在他眼里也不如江山一角,燕琅心中莫名因帝王的这份冷血泛起一丝嘲意。 不过片刻,燕樱怒火熊熊地来了前殿。 她没对皇帝行礼,也不去看北羽太子,而是挥动着手里的鞭子,直接便向燕琅的方向狠狠甩了过去,娇艳的脸上满是怨气: “燕琅,你个混账!本公主自问今日没招惹你,竟然给本宫使这么大个绊子!本宫这就打断你的腿,断了你的前程!” 燕琅手若闪电,一把抓住了迎面而来的鞭子。 他对燕樱视若未见,而是望向北羽太子,轻笑道:“看,我们燕樱公主不仅可盐可甜,这身火辣劲儿也是前所未见。太子觉得如何?” 燕樱红了眼睛,扭头去看皇帝。 皇帝轻轻地侧头,避开了燕樱的眸光。 燕樱的心瞬间冷了下去!她能在后宫横行多年,深得皇帝欢心,自然是不傻的。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皇帝的态度!这是明显的为了李漫,要舍弃自己了! 此时此刻,北羽太子的声音便如同燕樱耳中的天籁。 “万种风情,孤都见过。”北羽太子不为所动,“孤只要长公主,李漫。若贵国觉得孤诚意不够,孤愿再增加城池一座,黄金万两。” “太子!”北羽使臣变了脸色。 “那般女子,孤愿倾国为聘。”北羽太子笑笑,“当然,那样的女子,必定要被孤耗尽权势富贵,好好娇养着的。所以,富贵王也好,皇上也罢,放心将她交予孤便是。” 皇帝轻唤:“朱微。” “奴才在!” “告诉北羽太子,长公主手里有多少城池了?” 朱微神色肃穆,扯着太监嗓大声道:“长公主每举办一次生辰宴,皇上便相赠一城。加上先皇所赐封地,长公主目前有城池九个,最大的便是毗邻京城的九州城,最小的锦城亦有北羽的漠城两倍大。” 皇帝目光复杂地望着错愕的北羽太子,微微一笑:“所以,我大辰,并不缺城池。我大辰的长公主,也不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招恨 大臣们懵了!皇帝什么时候这么任性,把城池当生辰礼物说送就送? 成王与宁王两位只得一个中等封地的一品王侯,看皇帝的目光也幽深起来。 北羽太子更是一噎:不缺?不缺前些年为了一个城池争得你死我活是为那般? 更错愕的是燕琅。他一个皇帝兴之所来临时封的王爷,只草草地给了一个极偏远极穷苦的小封地,自家公主竟然被皇帝偷偷摸摸送了这么多城池? 九个,还包括大得离谱、富得流油、与京城的繁华不相上下的九州城?这怕是她一人就拥有了三分江山了!他好气!真的好气!竟然有别的男人送这么贵重的好东西给自家媳妇,他就算以前不多想,现在也不由得不多想了! 据他所知,就连受宠的燕樱,似乎也只有一个小小的郡县?这才是这抠门皇帝的正确打开方式啊!靠!狗男人!竟然又是一个心怀不轨的狗男人! 燕琅深呼吸好几口气,旁边杨大将军递来一杯酒,他神情抑郁地喝了,对北羽太子道: “想娶长公主,是不可能的。即便你想委身于公主府,我这正经的驸马也不会答应。” 至于城池什么的,他拒绝提起这个话题!太伤自尊了! 北羽太子还因为李漫手里有很多城池而心神恍惚。 他道:“孤,若还是非娶长公主不可呢?何况,孤也想听听公主本人的意思。孤相信,孤会用实力征服她的芳心。” “实力?什么实力?”宁王打趣,“我们这位长公主,眼光可高的很!” 北羽太子看向燕琅,嘴角带笑,目光挑衅:“男人征服女人,用什么实力,富贵王与公主最亲近,想必清楚得很。” 燕琅露出森森白牙,咔嚓一声,当作北羽太子的面咬掉一大口苹果,算是回答。 另一边,皇帝袖中的手攒紧,面上不动声色,温和道:“既然北羽太子执意如此,那便在大辰多住些时日,等待长公主游玩归来,再议此事不迟。” 此事,便暂时揭过了。 一场国宴持续了一个时辰。 宴后,北羽太子被安排在行宫暂住。礼部在皇帝的授意下,安排了不少貌美宫女伺候,北羽太子也不客气,一一收了。使臣偷偷提醒:“殿下,小心辰国有诈。” 北羽太子搂过一位美人,冷傲一笑:“孤在踏入辰国之时,已有十万北羽勇士压境!辰国,不敢的,呵!”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正在关注这边的有心人听见。 燕琅磨着牙,咔嚓咔嚓将苹果咬得更响。 皇帝最先离席。他回到皇宫,对太监朱微道:“令擅女子之症的太医立刻来见朕!” 片刻后,勤政殿外,朱微屏气凝神地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勤政殿内,帝王神情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眸子阴狠中却又似乎带着笑意,看着下方跪着的两名御医: “可有毒物,存于女子体内,于欢爱时嫁接给男子?” 御医们埋头道:“有……有三种。” “要慢性的,神不知鬼不觉。”皇帝轻轻道,“一旦发现,已是药石罔顾,五内俱损,痛不欲生,死无全尸最好。” 殿外,朱微将帝王的话听得真切,却又故作不知。但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那位不知轻重的太子说什么来着? 不敢? 一旦触犯皇帝的逆鳞,就没有这位皇帝不敢干的事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公主回京 富贵王府。 燕琅坐在上位,面对着一屋子的人,直接砸了一个花瓶: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觊觎本王王妃,还用言语占本王王妃的便宜,狗娘养的,本王要搞他!” “王爷冷静。”百里先生神色凝重,“此时我等根基不稳,万不可与北羽为敌。要对付北羽,以后有的是机会。” “特么的是个男人都忍不了!”燕琅目光阴鸷,语气恶狠狠地,“按老子说的做,马上!不然你们以后的谋划,老子就不参与了!” “王爷到底想要怎样?真要将太子杀了,然后挑起两国战争?”斩狼军统领问。 “可以先不杀。”燕琅呸了一声,“派人去北羽,把他东宫那些受宠的女子,想办法,全部让太子党派的官员睡段时间。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这太子之位,是不是还坐得这么稳当!再找个机会,搞一册北羽贵妃与太子的欢好记录图册,找机会扔北羽皇帝面前。” 元宝第一个捂住了眼睛,没去看在场那些王爷的拥护者们脸上的表情。 燕琅一旦有了方向,心情就舒畅多了!他站起身,挥挥手: “大家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记得随时跟本王分享北羽皇室的动向。老子就等着这狗太子回国被扒皮。” “王爷。”百里先生迟疑一下,“自古为君者,当放眼天下,而不是拘泥于后宅小事。即便两国使诈,也该堂堂正正从政局下手。” “堂堂正正?他臆想老子媳妇儿的时候,有想过堂堂正正?他日真的被得逞了,老子孤独终老,谁又来和老子谈堂堂正正?”燕琅不耐烦地打断,并礼貌地下了逐客令,“百里先生不日即将启程回北疆,届时本王会好好为先生践行。路途遥远,这些日子先生少理事,多休息吧。” 他又朝元宝招手:“愣那儿干嘛?备马!” 他还要回公主府,去好好修理修理那群身娇体弱的贱男人!在李漫回府之前,不修理掉贱男人的半条命,他愧对驸马这个称呼。 即海城,玩遍吃遍的李漫,终于有了归意。 奢华的白玉马车,在一群美少年的簇拥之下,于万众惊艳中,慢悠悠地,踏上了规程。 马车车檐上,一条条风干的海鱼,随风轻轻飘荡。 百乐依然与李漫坐了同一辆马车。他展开手中写满字的纸条,低声道: “公主不在的日子,错过了一场北羽求亲的好戏。” “无妨。”李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道,“这戏,本宫还没有叫停。” 百乐换了话题:“公主不在的日子,驸马与面首们相处得也是异常和谐。” 李漫眼里有了笑意:“他们高兴就好。” 百乐不再说话,一把将李漫捞到自己腿上躺着,慢慢为她捏起了肩。 马车外,同样得到消息的面首们倒是纷纷看向了其中一人:“西晋太子,对此你有何感慨?” 被盯着的那个面首脸上很窘迫:“年少荒唐不懂事,错把夜叉当娇花,我不是已经沦为公主府的卑微茶师,赎罪了么!” “算你运气好。”云雾取笑,“那位北羽的,怕是没这么好运气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众生 五月初,江南一带雨季频频,渐渐有遏制不住之势。 朝堂上,皇帝给江南各城下了命令,开仓发粮,命工部派善治水的工匠前去江南赈灾。 尽管如此,在五月中旬的时候,依然出现了几处决堤,房屋被毁,灾民泛滥。 朝堂上纷纷上治水之策时,有消息传来:长公主,回京了! 京城交界处,还是那家客栈,燕琅命人布置好房间,然后,将自己装扮的很是玉树临风,急不可耐地守在了官道驿站旁。 白玉马车从远处渐行渐近。 马车内,李漫把玩着黑色的小镜子,蹙眉问:“江南水灾?” “据说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百乐回答。 李漫在黑色小镜子上拨弄半天,渐渐地上面又起了一副山河图。有细细密密的光点流转,她瞧了半天,挑眉:“明明不该有水灾。” “你这众生镜,”百乐轻哼一声,“可能是在即海城沾了鱼血或黑狗血,失灵了。江南水灾那样明显,公主却说不该有。” 李漫不搭理百乐,而是掌心翻转间,镜子里的山河图又变了模样。 云雾在赶马车,好奇心驱使之下撩开车帘凑过去瞄了一眼:“这是南朱山河图。” “本宫瞧着,南朱那边的情况也不大对。莫非真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李漫只扫了一眼,烦躁地将黑色的小镜子镜面朝下弃在一旁,摁了摁眉心,听见云雾一阵接一阵的干咳。 “公主。”云雾轻轻地笑,“前面路口,驸马都快成望妻石了!” 李漫蓦地掀起车帘往前方看去。 燕琅一身十分风骚的玄色炫酷软锦缎披风,眉清目秀地站在前面,眸若星辰亮晶晶地望过来,嘴角的笑容晃得人花了眼。 如果北羽太子也在场,必定会发现燕琅这一身装扮模仿了国宴时他精心设计的衣着。 “公主!”燕琅张开怀抱,语气温温柔柔缠缠绵绵,“你的驸马前来为你接风洗尘。” 不知为何,李漫觉得自己的头又隐隐有些疼了! 在大辰国为水患伤脑筋之时,远在海域另一端的南朱,平静的表象下也有了暗流汹涌。 南朱皇帝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摄政王的势力连根拔除,成日里不想着去与宫妃们培养感情,反而整日里把玩着一枚蓝色的扳指,在满是金银财宝的私库游荡。 直到将私库的宝贝清算好了,又开始命人将这批宝贝一一分装好,往楼船上搬。 “别磕坏了,都是要送到大辰去的宝贝。”南朱皇帝认真的吩咐太监们,“将朕多年前让翰林院编制的那些奇闻异事也装箱,与那些财宝一起放着,朕得空了,亲自运送它们招摇过海。” 身后,有太监总管急匆匆地捧着一本折子寻来: “陛下!陛下!汨罗州有急奏!” 南朱皇帝百无聊赖地接过来:“不是说那边的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并成功隔离么?” 下一刻,他看着奏折上的内容,渐渐僵住了笑容。 “靠!去将太师、丞相、六部尚书都给朕叫来!”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诡谲 南朱国御书房。 南朱皇帝将手中折子往面前的一群朝臣中扔去:“汨罗州瘟疫出现了异变,诸位爱卿看看,有何见解?” 朝臣们一一看了,脸色都难看起来。 “陛下,折子上说,那些患了瘟疫的百姓浑身骨瘦如柴,死而复生,口生獠牙,形如僵尸。”丞相面色凝重,“老臣看,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还需派钦差大臣前去查探一二,恐为奸人以讹传讹,为祸南朱。” 太师捻须道:“上面有汨罗州州官的联名印章,不似作伪。老臣不解,一个小小的村庄出现的瘟疫,为何却蔓延向整个汨罗州。依州官所言,现在汨罗州已经一大半范围陷入了这样诡异的病症中,但凡还有清醒的,脖子上一旦出现了獠牙印,很快也会被同化。如今几位州官躲在护城楼内,情势危急。” “朕倒是写过不少这类玄乎的话本子。”南朱皇帝轻轻叹息,“一旦成为现实,朕……竟然还是有些头皮发麻。即日起,关闭汨罗州的各大城门,各分派万名将士,维持好秩序。其余的,明日早朝时,再议。” 众臣心事重重地散了。 南朱皇帝看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片刻后苦笑一声:“我怎么感觉……我回不去了……” 南朱汨罗州。某个伸手不见天日的角落,一把檀木椅,上面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 他的脚下,密密麻麻的骨瘦如柴的人虔诚地跪了一地,嘴里哼哼着诡异的曲子,像黄泉河畔不舍昼夜的亡魂歌。 黑袍人手中端着一杯新鲜的血,仰起头,慢慢地饮尽。血色蜿蜒在血红的嘴角,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他勾唇一笑,那双漆黑的瞳孔,冷冰冰地,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辰国。京城边界,温馨的客栈。 春夏交集,暖融的春风里多了一丝躁意。 燕琅嘘寒问暖问着问着就将李漫忽悠进了房间里。门外,一群面首见怪不怪,结队踏青,夜半才归。然而这时,燕琅二人依旧不曾出来。 “估计要在路上再耗个十天八天了。”云雾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如,我们再去逛逛夜市?顺便把我们制的鱼干拿几尾去卖。” 百乐直接跳上了客栈旁边的大树:“你们去吧!本君为公主守夜。” 说是守夜,然而耳力太过灵敏,若有若无的声音便让这夜色也跟着燥了起来。 客栈内,李漫靠在燕琅怀里,神情微倦在翻一本书。 燕琅神情狼狈地瞧着,语气幽怨:“公主,你为什么也会有这本书?还是精装版?还有裙下之臣的亲笔签名?” 李漫答非所问:“写得蛮有意思的。” 燕琅低头随意地指着一句:“哪里有意思了!光这句都言不符实!什么叫‘驸马心机深重,出门必定制造夸张痕迹,以示独宠’,若是我燕琅,留痕迹必然都是留在衣服挡着的那些私密地。给旁人看算什么风光!正正经经吃到嘴里的才是实在。这写书之人,凭空臆想,将本驸马形容得那般肤浅,实在可恨!” 李漫低笑一声:“书中男主不要脸这点特征,倒和驸马本人像了个十成十!” “也有出入。”燕琅低声道,“我比书中人不要脸多了!公主你仔细体会体会。” 门内越来越少儿不宜,客栈外漆黑天幕下的官道上,却渐渐有了细细密密的马蹄声。 年轻冷漠的羽林军将领望着远处客栈未灭的灯火,伸手抽出腰间佩剑:“众将听令!皇上口谕,等会富贵王若反抗,可就地格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所 深夜的客栈突然被黑压压的羽林军包围。 几乎是一瞬间,客栈内的所有客人都连滚带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死死拴住门,屏气凝神听着动静。客栈掌柜哆嗦着腿,硬着头皮上前:“各位大人,不知小店犯了何事?” 羽林军统领不搭理他,而是朗声道:“羽林军奉皇命请富贵王即刻前往大理寺!请王爷出来一见。” 片刻后,二楼天字号房间的门被踹开。燕琅面罩寒霜走了出来,咬牙切齿地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他望向一旁闲散地看热闹的百乐:“你也不知道拦一拦?” 百乐冷冷道:“你缠着公主多久了,心里没点数?” 燕琅阴恻恻地瞪了百乐一眼,然后看向羽林军:“这么大阵仗,本王到想听听,又抓到了什么把柄?” “请王爷与我等前往大理寺,自会知道。” 燕琅深呼吸一口气:“本王还有重要事未完成,你们先等上一两个时辰。” “请王爷即刻启程!” “即刻你妹啊!没看到本王衣衫不整?不肯跟老子说情况就罢了,这还赶鸭子上架?本王还就不走了!” 下面,羽林军门齐刷刷地抽出了剑。 燕琅脸色更黑了! 他身后,李漫慢悠悠走出来,扶栏往下看去,轻轻蹙眉:“究竟何事,这样急?” 美人的眸光潋滟,气质清绝,羽林军统领深知这位公主的威慑力,闻言条件反射道: “北羽太子中毒,种种迹象表明,均与王爷有关。” 燕琅脸色更黑了!自己到底是多没有存在感?连小小的羽林军都敢区别对待! 他冷哼一声:“他中毒关本王什么事!” “请王爷即刻启程,自证清白。”羽林军的语气好了很多。 李漫看向眉宇间都是煞气的燕琅,声音轻柔道:“驸马,走吧,本宫陪你去。” 满心的怒意瞬间就消失了。燕琅眼里起了笑意:“嗯。”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客气地钻入了李漫那辆白玉马车,并十分细心地,将马车的纱幔与隔帘全部放了下来。 等李漫掀开车帘,却见燕琅屈膝半卧在马车内的兔毛榻上,衣衫微乱,捧着那本驸马的话本子意味深长道: “公主,你来看看,这段马车内的描写倒是生动有趣……” 李漫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冷冷地命令百乐:“你与云雾赶车。其余人等,不得靠近马车三丈之内。” 下一刻,已是被燕琅扯了进去。车帘落下,密密实实地挡住了一切。 百乐与云雾坐在马车前,面无表情地圈出三丈真空范围,偶尔马车轻微地抖动几下,两人便也只是抽了抽嘴角,选择了忽视。 马车一路驶向皇城。 第三日,进入了大理寺的地盘。 车内,李漫在燕琅怀里睡得正熟,燕琅低头温温柔柔地望着,心中渐渐又是疑虑顿生。 他故意多番痴缠,什么招数都使了,做好了被李漫踢出马车的准备。 然而这个天下闻名的夜叉美人,似乎对自己格外宽容与忍耐,任凭自己如何折腾,却丝毫没有打算伤害自己。好几次他分明感觉到她已经手握成拳都碰到了自己的命门,却在纠结中变成了温柔的拥抱。 说喜欢吧,燕琅偏偏又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接触产生的那种距离感与茫然感,哪里像是沉浸其中的模样! 这般曲意逢迎,若说她无所图,他才不信! “可你到底……”燕琅小心地撩着美人微乱的发丝,心中默默道,“图老子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子中毒案 大理寺。 北羽太子躺在柔软的担架上,身边围了一堆北羽使臣。 辰国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正中主位,他的下方,大理寺卿及一堆刑部官员故作淡定地站立着,也没人主动开口的意思。 燕琅与李漫在羽林军的护送下进来时,这诡异的沉默瞬间被打破。 “不是中毒了?这不活的好好的么?”燕琅望着北羽太子,嗤笑一声。 北羽太子却在李漫进门的一瞬,眼睛就黏在李漫身上没有离开过。他甚至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语气轻柔地打招呼:“姑娘,又见面了。” 李漫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然后默默地看向了皇帝。 皇帝轻轻道:“朱爱卿,你来为公主与富贵王说说北羽太子中毒的事。” “不必了!孤亲自说。”北羽太子似乎很急于表现,清了清嗓子,依然只看着李漫,似乎就是在解释给佳人一人听: “公主,孤不是那等阴损之人,在北羽时的所作所为也最是正派,这些孤身边的大臣们都可以为孤作证。” 整个大理寺内的吃瓜官员们:…… 皇帝打断:“请北羽太子进入正题。” “若不是种种证据都指向驸马,孤也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公主的人。”北羽太子只沉浸在李漫那美色中,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话,此时的语气十分诚恳,“几日前,孤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奇痒无比——公主切莫误会,并非孤有隐疾。孤的身子,十分健康。太医查过,发现孤身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而这些日子,这小伤口慢慢溃烂,竟渐渐蔓延到全身……” 燕琅没好气道:“所以,这关本王何事?” 北羽太子朝身边使臣招招手,立刻便有使臣当众掀开了北羽太子的衣服,瞬间一条条可怖的疤痕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的几乎都见过,倒不至于太震惊。李漫是直接别开了眼睛,没去看,似乎对男人掀衣服之事十分厌恶。 燕琅看了李漫一眼,上前几步,将李漫挡在自己身后,然后,他才看向北羽太子。 这一看,脸色就变了! 北羽太子身上的疤痕还在化脓,脖子上一圈,左肩还有一道直接延伸向右边的腰际,小腹处,也有一个拳头大的溃烂之地,还在慢慢蔓延…… 如果不是真的呈现在他面前,他想不到那位还在自己的媳妇儿面前努力表现的北羽太子,竟然遭受着这样的痛苦! 莫名心中快意。 “这伤痕,写着本王的名字?还是说它会说话,告诉你是本王下的手?”燕琅眼里带了笑。 “原来富贵王不记得了啊。”北羽太子冷笑一声,“当初你父王在漠城伏诛,孤亲眼所见,他被我北羽将领当众斩杀之时,最致命的伤痕,便与孤一模一样!除了富贵王你,谁又能与孤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做得这样明显?” 燕琅盯着北羽太子,眼中的笑渐渐被恨意取代。 “不仅如此,”北羽太子道,“孤在受伤的前一晚,宠幸的女人,据说正是富贵王你的第四任未婚妻,杜尚书家的二小姐。” 他突然看了一眼李漫的方向,语气严肃好几分:“逢场作戏罢了!孤平日里也不注重女色,公主大可放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幕后黑手 燕琅不露痕迹地移动脚步,将李漫恰好挡在北羽太子的视线之外。 他冷笑着问:“青楼里一个女子犯了案,她以往的所有恩客,是不是也都要来个连带责任?本王现在驸马当得好好的,却老是将本王与别的女子扯在一起,前些日子你又大庭广众之下垂涎我家公主,不得不令本王怀疑,这场中毒事件,只是太子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了!” 北羽太子愣了一下:“孤要求娶公主,自然会光明正大。” 这边,看了半天闹剧的皇帝道:“北羽太子,如果你不能拿出十分证据证明是富贵王所谓,此案不如来日再审。朕会命大理寺卿继续收集证据,并会让太医继续为你诊治。” “来日再审?”北羽太子合上衣服,眸光骤冷! “皇上等得及,孤却是等不及!孤的那十万大军也等不及!”北羽太子近乎威胁,语气十分嚣张,“孤早在发现被贼人伤害时已经传书回北羽,我数十万北羽勇士,不日便抵达边境。孤倒是想问问,皇上是否真心愿意与我北羽缔结盟约!” 此话一出,在场的辰国官员纷纷变了脸色。 大理寺卿道:“此案本官定会加大力度侦查,太子稍安勿躁。” 皇帝挥手,打断大理寺卿的话。他安静地在北羽太子身上盯了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 “一个月。一个月后,朕保证,一切便尘埃落定。” “孤为什么要等?”北羽太子舔了下嘴唇,死死地盯着燕琅身后,“孤出使大辰,不宜久留。除非因为婚约之事,需要耗时走走流程,倒说得过去。” 燕琅看神经病一样,望着北羽太子。 皇帝倒是笑起来。他温和地问李漫:“此事,长公主怎么说?” 李漫从燕琅身后走出,偏着头,美眸微冷,打量着北羽太子,道:“你想娶本宫?” “想。”北羽太子面对李漫,立刻就乖戾了。 李漫又问:“身上的伤,疼么?会不会伤了根本?” “不疼。”北羽太子立刻道,“公主放心,孤只是看着严重的皮外伤,用点药很快就好了。至于别的能力,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既然是小伤,太子何必如此较真,连兵戈威胁都来了。” “公主说的是。”太子连连点头,“孤这就下令,让他们不得妄动。只不知你我婚约之事?” “太子身上的疤痕消失了,便可择日提亲。” 北羽太子大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面露狂喜之色:“承蒙公主厚爱,孤定当早日养好身体。” 李漫点点头,转身走了。燕琅沉默着,跟上了李漫,却是一路上再也没说一句话。他依然坐在李漫的白玉马车里,却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浑浑噩噩。 直到马车抵达公主府,李漫才轻轻地,解释一句:“别生气了。他好不了。” “那万一好了呢?”燕琅反问,语气轻柔,似磨着牙般,“是不是只要是个男人来求娶,公主都收了?” “不会有万一。”李漫望着他,神情渐渐复杂,似不经意般哄道,“只要你活着,我李漫,便只有你。” “原来公主也有花言巧语的时候。”燕琅心上压着的阴影因为一句话慢慢散开。他似因为自己方才的吃醋行为有些别扭,眼见着公主府到了,便先跳下了马车:“在大理寺沾了晦气!我去沐浴。” 李漫看着他走远了,才看向百乐:“查,谁对北羽太子下的手。” 百乐高冷地睨她一眼:“还用查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加码 大理寺。 北羽太子怒气冲冲而来,却是喜笑颜开地离去。 皇帝起身回宫,脸色不算太好。 直到帝王车辇浩浩荡荡地回到皇宫,年轻俊美的皇帝踩着太监的背下了车辇,在朱微的陪伴下回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刚掌灯。 灯火明灭中,皇帝的脸跟着阴阴沉沉。 “朱微。”他轻轻道,“上次送了几个调教过的美人去行宫?” “回皇上,总共五名。都被北羽太子收用了。” “再派十名去,挑更美的。”皇帝语气愈加凉薄,“告诉御医,她们的体内,加大药量。” 朱微语气微微发颤:“奴才遵旨。” “想娶她啊?”帝王这才脸色好看了一点,面露讥诮,自言自语,“她同意,朕……却不答应。” “可,边境北羽大军……”朱微硬着头皮提醒一句,说完马上就后悔了。 他不敢抬头,擅自提醒已经属于逾矩,眼前的男人素来阴晴不定,一个不好砍了自己都有可能。 还好,此刻皇帝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似乎还是不错的。 他伸出手掌,挡住案上烛火,唇角带出一抹浅笑:“朕,是不是该放些兵权给驸马了?” 重华殿。占花院。 李漫坐在首位,云雾乖乖地为她沏茶。百乐站在一边,闲闲地用一块柔软的丝布擦着手中匕首。 下面,鹌鹑般缩着一大堆面首。 “你们中,谁动的手?”李漫喝着茶,像在问一件小事。 有几个面首老老实实站出来: “回公主,是我带的头。前些日子被驸马强迫着清扫府邸,无意间发现以前司隐留下的那些情报册中,当初富贵王遇害的那条内容,有公主的专用书签。” 另一人接道:“上面有前富贵王遇害的描写。我等也是闲的慌,又不忿那癞蛤蟆惦记公主,想开个玩笑。” 第三人道:“我们只想用隐性朱砂画出一样的伤痕。然后看看北羽太子的笑话。谁知道却发现太子身上早已经中了一种叫做‘行尸’的毒。” 李漫这才来了兴趣:“所以,毒并不是你们下的?” “我们是精通毒理没错。但也没想过杀掉癞蛤蟆给公主添麻烦。”面首们道,“而且这种行尸之毒,中毒者身体慢慢僵化,最后变得如活死人,周期漫长,需要一两个月。我等都是急性子,真要谁死,一瓶无色无味的一日亡魂散不就够了!何必费那事儿!” 云雾又给李漫沏上一壶好茶:“公主,既然真凶不是我们的人,那要不要查查?” “不必了。”李漫笑笑,“不管是谁,这事做得甚合本宫心意。” 面首们长长舒了一口气,见李漫不生气,终于也放下了心中忐忑,朝李漫热情地蜂拥过去: “公主,您不知道,您不在家这些日子,咱们与驸马,彼此把彼此当猴耍,那种滋味,啧啧……” 占花院外。 燕琅沐浴完毕,哼着歌曲去占花院接李漫。 占花院门口,正在给一株花浇水的某面首吹了声口哨,对着院子内笑嘻嘻嚷了一句:“驸马来了!” 占花院内,原本只是朋友间的笑谈,顷刻之间画风一变! 那群与李漫保持着三尺距离的面首们,齐齐对视一眼,恶作剧般笑了一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莲朵朵开 刹那间,有少年蓦地扯下了自己的发带,将胸襟狠狠往下一拉,半露胸膛,直接躺上了李漫的膝盖。 有少年宽衣解带,弱不禁风往李漫怀里一倒。 有少年直接将李漫手中的茶水端了去,用手指蘸着湿了眼睛,又补上一层粉,弄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然后,在燕琅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面首们眸光盈盈,好不惨烈,正对李漫诉苦: “公主,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驸马将我们害得好苦!嘤嘤嘤嘤……” 燕琅见着眼前的画面,有些懵。 就连李漫,都有些懵。 她看着家里这群戏精男人,又看看愣在门口一脸震惊的燕琅,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 面首们戏精上瘾,高冷系的直接掀起自己的手臂肌肤,露出上面的一些伤痕,一脸‘公主,我们什么都不想说,您自己看’的表情。 莲花系的就直接多了,找不到伤痕,拿话来恶心人: “公主,平日里您都不让我碰水,驸马竟然让我洗了上千件衣服!您看我这手,粗糙又起皱,您要为我做主!” “驸马,我平时连路都很少走,驸马他竟然!竟然让我去爬山!多高多陡的山啊!还让我从山顶顺着一根麻绳往悬崖下爬!嘤嘤嘤……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公主了!” “驸马他好狠!他拿剑恐吓我!他拿烤肉的烟熏我!他言语侮辱我!他眼神凌迟我!公主,您知道我有心疾……怕是时日无多……” 燕琅:“……” 李漫推开靠自己最近的面首,对燕琅笑了一下:“驸马,你不需要解释什么。” 燕琅倒是真的想解释一下。可他解释的清么? 他扭头就走,出了占花院,只觉得这偌大的公主府,实在是太过拥挤逼仄,让他想尽快踢掉那群贱男人,还自己清新的空气。 “驸马留步。”身后,百乐跟了出来。 燕琅没有回头,冷冷道:“何事?” “驸马既然当自己是这公主府的男主人,将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如此欺负。那驸马也应当将男主人的义务承担起来。” 燕琅转身,盯着百乐,莞尔一笑:“百乐是在提醒本王与公主的夜生活少了?” 百乐道:“驸马与公主大婚时,曾当众承诺以后负责公主的日常开支。如今,也有差不多三个月了,百乐管着公主的账目,却是不见驸马拿来分毫。” 燕琅点点头:“把你家公主的账单送本王书房,本王双倍支付——至于你们这些男人的开销,休想本王出一分钱。” “驸马放心,我们都是自给自足。”百乐脸上泛起一丝极浅的微笑。 燕琅蔑视地点点头:“如此便好。本王有财富倾国,却不是尔等贱男人可以肖想的。” 入夜,李漫回到房里,却见原本总是在天还没黑透就已经赖在床上等自己的男人,不见踪影。 李漫问身边丫鬟:“驸马呢?” 丫鬟道:“驸马尚在书房挑灯夜读。” 李漫想了想:“今日不是十六?” “回公主,今日正是十六。” 李漫有些意外。那个天天盼着十五十六的同房日子的燕琅,今日竟然转了性子?她披起一件朱红色的软烟罗披风,好奇地往书房去。 第一百二十章 公主的账单 书房里,燕琅就着几盏白色的宫灯,怔怔的看着手中一大叠账单。他的脸,衬得比宫灯更白几分,还有一丝茫然无措,惶恐纠结。 一个时辰前,燕琅脑海中的理想方案是:财大气粗地直接砸下两倍甚至十倍的金银票子,然后在贱男人们的自惭形秽之下,意气风发地去公主的卧室领取自己的桃色福利。 一个时辰后,燕琅看着账单上那些天文数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他颤抖着手,拿出白玉算盘,一遍又一遍地拨弄,心情拔凉地自言自语: “三个月……用掉五十五万两……我家媳妇天天拿金子当饭吃啊!” 他抹了一把脸,再次拨算盘:“本王算算……本王手里的钱……本王自己不吃不喝,也只够维持公主一两年的开销……” 一向自诩财大气粗的燕琅,莫名红了眼眶。 李漫推门而入。 燕琅见到在夜色下宛如一株开得炙烈的海棠的李漫,条件反射地嘴角起了欢喜的笑容。 “驸马在做什么?”李漫挥退身后跟着的丫鬟,轻手掩上了书房的门,然后好奇地走到燕琅面前。 美人主动送上门,燕琅毫不客气地将李漫顺手捞在怀中,坐在自己大腿上,将她从背后牢牢地抱住,才幽幽怨怨道:“公主,你身边那个长得像冰块的百乐,给我送来你三个月的账单。” “本宫瞧瞧。”李漫拿起桌子上的账单,翻了翻,静默几秒后不在意道,“确实是本宫的账单没错。” 燕琅刚燃起的一丝侥幸突然被浇灭! 他顺手拿起一张纸:“公主每日喝的金丝燕盏,价值……五百两?” 李漫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司厨殿有面首在北地雪川养着几只珍贵的金丝雪燕,千两价值,包含了雪燕的培育、生活环境模拟、运输这些成本。” “那……那也不至于一日五百两,一月就是一万五……” “其实还算少了。”李漫道,“这些雪燕,每日吃的都是西地深海捞来的极品海参王的肉糜、南地万兽山脉深处特产的无疆虫等十余种昂贵的食材。光是在抓捕和运输这些食材,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燕琅轻咳一声:“如此,确实不算贵了。我家公主,就该吃最好的,用最好的。——那这个,三月十七,公主添置新衣,花费三万两……” 李漫想了想:“那位蜀绣师傅手巧,本来想多做几件,是百乐他们说,那位蜀绣师傅境界不稳,不如宫里制衣局的做的好。四月十九应该就有一笔九万两的支出,是本宫追加的订单。” 燕琅又连着轻咳两声,随意翻开下一张账单:“鹅肝原材、鱼露原材、深海帝王蟹、鱼翅……” 李漫道:“这些都是本宫研发的新食材,司厨殿负责实施。驸马可是心存不满?” “没有。”燕琅笑眯眯道,“跟着公主,燕琅也有口福了。” 李漫语气柔和,轻轻道:“以后,本宫会带你吃更多好吃的,玩更多好玩的。如果契机到了,说不定还可以带你见识见识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似曾相识 燕琅从破财的低迷情绪中调整好心情:“意想不到的东西?燕琅前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识了很多好东西,到时候也与公主分享。” 李漫笑起来,隐隐有些炫耀:“本宫说的那些,与你见识到的,却是不一样。比如,人借助一些东西在天上飞,看起来想要冲破云端的大楼,端茶送水的机器人,神奇的网络工具……” 燕琅脑海里突然恍惚了一下:“公主说的这些,燕琅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 李漫轻笑:“驸马真是健忘!上次在夜市,本宫简单地提过一两句。” “那就是了。”燕琅被李漫的一声笑撩得心猿意马,早就把账单的一堆烦心数字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直接挥手灭了灯:“公主,账目燕琅还没核完,今夜休憩书房如何?” 黑暗中,看不清李漫的表情。 燕琅试探着,一点点,直接将李漫压倒在书房的椅子上…… 情到深处,燕琅游离的理智渐渐归笼。 他脑海里有那么一瞬,很清晰很清晰地想:“不是在夜市。本王似乎……真的见过那些高楼,那些神奇的交通,那些匪夷所思的网络……是在什么时候呢?” 下一刻,李漫的一声娇哼,将燕琅的思绪冲击得溃不成军,再也无心去追根究底。 福利期一过,燕琅面带微笑地离开了公主府,急急朝富贵王府去。 王府内,好些天没见到自家主子的元宝和金财管家格外热情,管家忙着去厨房吩咐备好菜好久,燕琅将元宝叫到面前,问:“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一共五十五万三千六百两。”元宝搓搓手,双眼冒光,“王爷这是又要做什么大事?” 养媳妇,算不算大事? 燕琅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挥挥衣袖:“本王的私事,别管。各处的账单都整理好了吗?” “好了好了!”元宝指了指旁边锁着的一口大箱子:“王爷,这是小的连夜整理出来的总账,您吩咐得急,小的也不敢说都对,但八九成是有的。” 燕琅顿了顿:“算一下,大概可以拿出多少次……五十五万两?” “王爷放心!十几二十次是有的。”元宝贼溜溜的眼睛瞅了瞅门外,见四下无人,那态度就显得特别的傲慢,嗓门铿锵有力: “王爷,不是小的嘚瑟!咱富贵王府,外人只当出了个败家子王爷,却不知咱王爷心中有乾坤、眼中有大局,早早地就借着一次又一次的荒唐事,将咱富贵王的滔天财富,慢慢转到了暗处。这些年又不停扩张,如今这财富,除了京城那几个特别有钱的主儿,试问谁比得上!以往那些嫌弃王爷败家而退婚的,小的真的很想将这些账本砸她们面前,瞧瞧她们的丑陋嘴脸!” “别嘚瑟了。”燕琅语气消沉,“以前本王以为自己装穷,现在才知道是真穷。即日起,缩减一切开支,本王的那些燕窝人参鹿茸,统统取消!本王的衣物,除了宫里惯制的,以后也别买了!邀约本王的帖子,你替本王筛选筛选,但凡是有让本王承担破费风险的,一律回绝。” 元宝愣愣地,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抠门的驸马 燕琅揉了揉眉心,脑海里那一叠密密麻麻的账单还在进行情绪上的骚扰。 他大口喝下一杯清茶,又吩咐:“不行,衣服还是不能省。本王总不能在外形上被府里的贱男人比了下去。将连续五年都亏损的产业都关了,然后给本王一个清单,本王换种好挣钱的做。其余的,容本王——等等,那是什么的东西?” 门外,有一个女子正端着托盘款款走来。 元宝道:“王府气派了,总不能只有小的和管家两个啊。前段时间又买了一些下人来。” “本王不是说了王府不招女的?” “王爷,您这些年是防女人防的死紧。但这不是成婚了么!”元宝解释,“小的想啊,以后咱王妃不还得经常回王府小住么?这没个丫鬟伺候,也不像回事儿啊。” “那也不行。”燕琅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算给他听,“公主的事,本王自会亲力亲为。这王府突然多出一个侍女,就得专门准备个女子的房间,力气也不如男人大,使唤起来不方便,浪费钱。” 正端着托盘进来的丫鬟听见这话,脸色一白,手抖了一抖,将托盘中的一只汤碗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曾经燕琅看着价值几万两的花瓶摔了也无动于衷,如今却肉疼地望着地上的碎片,脸色微微一变。 元宝道:“王爷,没事,只是一只不值钱的瓷碗,一两银子可以买十个。” 燕琅语气不善:“什么?一只不值钱的碗?只是一只不值钱的碗!那……不,那也不行!以后府里的东西摔了,都得赔。” 元宝默默地低下头,小鸡啄米般猛点头:“赔!都赔!” 夜里,燕琅并没有回公主府,而是邀请战狼军统领丁无疆来喝茶唠嗑。 “百里先生他们并不想让本王过于关注北羽的事。无疆兄弟,爷靠你了!多安排些人,去北羽搅合搅合,爷总不能被冤枉了还默默认栽。” 燕琅说完,亲自给丁统领倒了一杯茶,在丁统领的惶恐中,他又道:“再偷偷往北羽埋伏点人,什么时候这狗太子回去,留下他那二两肉当他面喂狗!这事儿,也瞒着百里先生,免得被阻拦。” 丁统领手里的茶立刻就不香了! 他拦住燕琅殷勤倒茶的动作,迟疑道:“王爷,报仇的事不急。北羽太子如果……那啥了,回去还不第一时间派兵来打么?” “第一,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你以为,他那二两肉没了,还能坐上那个位置,号令北羽军?我辰国以前那位被废黜的太子就是例子。” 丁统领轻轻道:“还有传说,咱们以前那位太子是被野兽……” “管他什么原因,废了就是废了。想要那个位置的人那么多,还不往死里整他么!第二,本王也不怕北羽派兵。本王,想让暗处的兵权,合理化。这是契机。” 燕琅说着叹息一声,“这些话,也就和你敢说。百里先生那人,我虽尊敬,却总觉得隔着什么,以后你们也别什么事都捅他那儿去。” 丁统领点点头:“那,王爷若无其他要事……” 燕琅一脚搭在丁统领的椅子上,阻止他起身:“有!本王还有最要紧的事没说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王不惧内 丁统领道:“王爷请说。但若是感情上的事,卑职可能真的没——” 燕琅打断:“本王那个朋友,就以前和你聊过那个,他改变主意了,想把情敌都偷偷杀了,你说这可行性如何?” 丁统领沉吟道:“王爷您……那朋友,整日里没有雄心抱负,只想着斗情敌,是不是不大好?” “贱男人实在是太贱了!受不了。”燕琅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尽量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叙事,“干完这一票大的,他立刻收手,以后专心搞事业。” “那就干呗!杀几个人的事,随便制造点意外。或者挖个大坑,一次性给埋了。” 燕琅清了清嗓子。 又清了清嗓子。 好一会儿后,他才有些尴尬道:“我这朋友,怕媳妇儿。” “妻子生气,多哄哄就好了。一天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一年,铁石心肠也都有捂热的时候。”丁统领说完,又想告辞。 “倒不是怕媳妇生气,床头吵架床尾和这道理,本王懂。”燕琅别扭道,“本王……的朋友,怕媳妇儿顺道将他也埋了。” 惧内啊? 丁统领道:“王爷,卑职上次说的英雄救美,您……的朋友难道就没试试?与其来硬的,卑职觉得还是应该直接把妻子的心扳过来,一劳永逸。” 燕琅想了好一会儿:“英雄救美?露身子?可本王身子哪里没被她看过,能有用吗?本王总觉得行不通。” 丁统领故意忽略了燕琅的口误,硬着头皮道:“王爷也纵横情场多年,若隐若现都不懂么?与男人一样,女人也是有猎奇心的……” 燕琅心动了:“卧槽!本王试试?” 丁统领默默点头,暗示:“那,卑职是否可以先告退了?” 燕琅点点头。 丁统领倏地站起身就大步往院子外走。 身后。燕琅突然道:“丁统领!” 丁统领站住。 “刚刚,本王口误。是本王的朋友想试试。你别误会。”燕琅盯着他的背影,解释。 “卑职都懂!王爷顶天立地气吞山河横行江湖。怎么可能是那般惧内之人!” 这次,燕琅终于没有再挽留,而是微微笑起来:“跟丁统领聊天,本王总能有所收获。去吧,回去陪陪嫂子,多为本王积累积累哄媳妇的经验。” 这一次,丁统领跑出了闪电的速度。 夜深,李漫却没有入睡。 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啃苹果,绑秋千的那棵树上,百乐正在吹箫,箫声缠绵悱恻,是一曲婚嫁必备的《凤求凰》。 李漫扔了一只苹果给百乐,打断百乐的箫声,轻轻吐槽:“你也太过分了啊!给驸马的账单,每一条都涨了十倍,当他是冤大头呢!” “公主不是配合得很好?”百乐咬了一口苹果,轻笑起来,“西边极品海参王南边万兽山无疆虫,编的还不错。” 李漫微微伸手挡在眼睛前,掩藏下内心的羞涩,烦躁道:“本宫只是想杀杀驸马的锐气。” “怕不是杀锐气,是杀他那满身挡不住的虎狼之气。” 李漫耳根处慢慢红起来,稍微有些狼狈地搓了搓发烫的脸。 百乐装作没看到,眸光落在手中苹果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勾唇低笑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巫师的震惊 皇宫。 皇帝坐在天师殿的摘星台上,与张天师下棋。帝王执黑,以攻为守,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远处有缥缈的铃铛声传来,随着夜风被撕裂出喑哑破碎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远处,渐渐有了一道人影。 朱微站在皇帝面前,脸上带笑:“皇上,是南疆大巫师,回来了。” 皇帝依然低头看着棋盘,他对面,张天师抬起头,朝远处望去。 视线里,阴沉沉的夜色下,大巫师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面色悲悯,苍苍白发之下,那双蓝紫色的眼睛却显得格外亮,也格外冷。 他手中杵着一根禅杖,上面一只黑色的骷髅头,瞳孔处便是两只锈迹斑斑的铃铛,行走之间发出喑哑之声。骷髅头之上,一只玉蟾蜍活灵活现。另一只手里,则捧着一件紫色的绣着黑色大蟒的披风。 明明满身的慈悲之气,张天师却看得心中寒意陡生。 “阴木择见过陛下!”行至皇帝身后,大巫师微微躬身行礼。 皇帝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罐子里,起身,打量着大巫师:“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是用数千只深山王兽幼崽的血,制成的披风。”大巫师将手中披风递上前,“万兽山脉的外围,我已设下迷障,只等兔入陷阱。” 朱微在皇帝的示意下,接过披风小心翼翼地收好。 “上茶。”皇帝语气愉悦,立刻便有宫人将棋盘撤了,摆上了袅袅热茶。大巫师坐在皇帝侧首位,与张天师互相以眼神打了个招呼。 “如今,便只剩下一件事了。”皇帝笑望着大巫师。 大巫师沉吟片刻,“陛下说的那名心仪女子……不知可有画像与生辰八字?” 皇帝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 “没有她的生辰八字。”皇帝轻轻道,“朕只知道,她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而她出现的那一天……” 那边,南疆大巫师看着那幅美人图,眼里已经满是错愕。 皇帝转动着茶杯,低笑一声,幽幽叹道:“她出现的那一天,是开宁十一年的春天,三月初三。那一天,也正是富贵王燕琅出生的日子……” “此女子的面相……”南疆大巫师语气肃穆,迟疑道:“主万物之命,有天道相佑,阴木择恐怕……” 张天师捻须叹息一声:“大巫师有所不知。这些年,皇上的心头血都取出了好几滴。真龙之气都无法扭转这份姻缘分毫。” 南疆大巫师抬头望天:“此等命相的女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星理命盘。” 张天师指引道:“大巫师请看!东方那颗紫金色的极亮的星,便是了。” 大巫师那双蓝紫色的眼睛,蓦地呈现出两只阴阳鱼图案,与摘星台上的阴阳鱼相合,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停地延伸向虚空之处。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那张童颜也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摧毁,渐渐地起了皱纹。 良久之后,他突然捂住眼睛,大口大口喘息,脸上皱纹斑驳,瞬间苍老了数十岁,那双眼睛,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红血丝。 “那不是一颗星!只是被封印成了一颗帝星的模样!”大巫师语气满是惊恐,原本的仙风道骨此时看着像是刚从地狱被放出来的孤魂。 “不是帝星,那是什么?”皇帝依然很淡定,只是见大巫师也是一身狼狈时,眼中光芒暗淡了好几分,有一种希望又被打破的萧瑟感。 “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大巫师语气颤抖道,“老朽……只看到了一双闭着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燕琅的请求 张天师惊立而起! “皇上!”他看向皇帝,语气急切,“老臣的师傅当年窥伺长公主却被反噬,临死之时,也曾告诉老臣,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但却是睁着的眼睛。那眼睛只朝他望了一眼,便摧毁了他的神魂!” 皇帝看向大巫师:“所以,号称天下第一神术师的阴先生,也没有办法了吗?” 南疆大巫师沉默不语。 皇帝浅笑一下:“南疆旁边,是大荒泽,内有无数天材地宝,却也有杀机四伏。朕为了安定天下,派了十万将士守在大荒泽出口。大巫师,你若能,让朕心愿达成,那大荒泽,便是你的。” 大巫师后退两步,慢慢拜倒:“阴木择愿倾力一试。” 皇帝眼里又出现了一丝微光。他抬头,静静地看着远处极亮的那颗紫金色星辰,下旨: “即日起,天师殿便暂时交由大巫师手里,朕等着大巫师的好消息。” 一大清早,燕琅又意气风发地来了长公主府。他的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在花园里找到李漫时,顺手便将手里的盒子朝她身边的百乐扔了过去: “收好了!五十六万两银票,只多不少。” 李漫美眸好奇地打量着燕琅:“驸马若是觉得为难,可以不必出这么多。本宫也有产业,足以自己养自己。” 燕琅责备地望着李漫:“当初燕琅求娶时说好的,怎能反悔?公主不必替燕琅忧心,几十万对燕琅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轻松至极!何况,燕琅就愿意看公主毫无节制花燕琅银子的样子……” 李漫装作不知道燕琅的打肿脸充胖子。她笑起来:“驸马有心了。” 因来得早,自然便在公主府用早膳。 占花院的那群男人们早上倒是安静得很。百乐抱着木匣子离去,有侍女将早膳直接送到了花园里,燕琅因能够和李漫安安静静地独处而心情大好。 “公主,昨日在王府,我兴致大起,与将士们过了几招,总觉得不怎么尽兴。” 燕琅用过早膳,就打算趁热打铁了。 李漫却没听懂燕琅的暗示:“驸马武艺高强,那些将士哪里是你的对手。” “所以,燕琅总觉得尚余满身精力,无处发泄……” 李漫桃花眸顿时幽深起来,语气含恼带愠:“十五十六刚过,驸马怎么又在琢磨那些坏事了!本宫可没精力成日里陪你这般胡闹!” “公主想到哪里去了。”燕琅眼中带笑,“本驸马只是突然想起,公主后山的那群豹子似乎蛮有力量,不如借给燕琅发泄一二?” 李漫迟疑了一下。 “公主放心,燕琅会掌握好分寸,不至于伤了它们性命。” 李漫依然有些不大情愿:“不如本宫派一些武艺高强的护卫与驸马过招?” 燕琅毫不犹豫地拒绝:“后山密林,风景独好。我眼热公主那群凶悍的豹子很久了,公主便成全了吧。” 开玩笑,他是想表现英雄主义,顺便在公主面前若隐若现一下,哪儿能让一群臭男人来抢戏? 李漫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好。” 燕琅独自去了更衣室,将门拴好,选了一件十分能体现自己的身材与气质的武者紧身束袖服,然后在身上的胸膛、腰腹等好几处地方用手指轻轻挑断了一些线头,以确保等会打斗起来时可以让这些地方暴露出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镜中那已经渐渐让自己都快想不起最初模样的风流潋滟的容貌,自信地推门踏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放水 公主府后山。 丛林之巅,葱葱郁郁的树冠上,坐着一群围观的男人。 清一色的公主府面首专用服饰,白衣如雪,腰带却镶金戴玉。衣袂处,用银线绣着桃花朵朵。仔仔细细看去,花蕊之间还藏着小小的字,是面首们的名字。 百乐将一身白衣穿得最是惊艳绝伦,魅惑无双。偏偏一脸禁欲的气息,让整个人呈现出极为强烈的反差。 云雾的容貌在面首中也是数一数二,此刻,他那软萌的脸上满是兴奋,遥遥望着远处的空地,喃喃道: “驸马是不是疯了?那群豹子可是公主亲自调教的,平时我们听雪楼进入终极残酷的训练时才会与其过招,除了百乐大人,我们其他人都只是送菜的份儿。驸马哪里来的底气!他的武功,还不如我们中最弱小的鱼子酱啊。” “云雾大人想多了,驸马他有的不是底气,是盲目自信。”另有面首笑嘻嘻道,“据说,他手底下的军士,每次与他切磋都严重放水,导致他现在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百乐打断众人的闲聊:“好好看戏。” 远处,空地上,燕琅深呼吸好几口气,然后呵护备至地对李漫笑:“公主,等会儿那群豹子来了,你乖乖在树上坐好,看燕琅大杀四方。” 李漫想了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还请驸马,手下留情。” “公主放心,燕琅只是手痒,想与它们过过招,可能会让它们受伤,但绝对不会伤及它们的性命。” 李漫点点头,轻飘飘地拍拍手。 力道很轻,却似乎传得极远,燕琅能感觉到那轻飘飘的击掌声穿过外围,传向深山,继续深入,像是一股无形的绳索,无限延伸…… 燕琅心中惊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李漫看了一眼。却见美人眼中带笑,一脸牲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忍不住又晃了晃神。 难怪人家说,这女人祸国殃民! 燕琅用手在心脏处摁了摁,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密林深处。 不久,便有一股磅礴凶狠的力量,从远处闪电般席卷过来。 须臾之间,三只目露凶光的豹子,便飞奔到了燕琅所在的空地,然后,呈三足鼎立之势,将燕琅围在中间,龇牙咧嘴,微微伏地,露出尖尖的爪子。 “怎么只有三只?”燕琅怔了一下。 李漫不自在地别开眼:“另外几只,生了病。” 燕琅遗憾地点了点头:“请公主去安全的地方呆着。” 李漫动作轻盈地飞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微侧了身子,将手撑在下巴上,眸光盈盈地朝燕琅望过来。 燕琅被瞧得莫名心热。美人眸光专注,让他心中的表现欲望瞬间又暴涨了十倍。 远处,旁观的面首们齐齐沉默下来。 百乐轻呵一声:“就知道,她会放水。被色欲熏了心的女人……” 燕琅的战场。 李漫轻而威胁地对豹子发出指令:“点到为止。” 下一瞬,三只豹子朝燕琅猛扑过去,带动地面尘土漫天。 那迎面而来的力道与战意,让燕琅瞬间心中凉了下去。 怎么觉得,这些豹子的力量,比他平日狩猎时遇到的猛虎还要彪悍好几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危机 南朱皇宫,帝王寝宫。 “陛下,这是新入宫的美人,您一走八年,宫中红颜皆老,这些重臣之女不过二八年华,陛下看看今日招谁侍寝?” 太监总管尽职尽责地端着名牌问。 南朱皇帝看着下面含羞带怯的一个个妙龄女子,扶额低笑起来。 “安顺。”他轻轻道,“现在汨罗州情势危急,你们却给朕搞这些?何况,这还是大白天,这是鼓励朕白日宣淫?” “陛下,汨罗州只是一州之急,您的继承人,却是天下之急。” “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南朱皇帝冷笑一声,“以后也不必说什么红颜皆老的话!朕就见过不老的女人,个中乐趣,旁人难懂。” “奴才逾矩了!那这些秀女……” “罢了,既然送来了,便上前伺候吧。”南朱皇帝扔了手中折子,懒懒道,“这个,还有这个留下,其余的先退下。” 他指了指两名女子,一名穿着桃粉色的宫裙,另一名雪白的裙裳边,绣着几朵素雅的桃花。 太监总管立刻带着其他的女子退了下去。 寝宫的门合上,纱幔一层接一层地垂了下来。 两名被点到名的女子,面上秀红,目光似秋水般,含羞带怯地望着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南朱至尊。 “过来,给朕捶捶背,揉揉肩,顶多再替朕按几下腿——再多的,就别想了。”南朱皇帝挑了下眉。 他望着两名忐忑的女子朝自己慢慢走近。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到八年前流落到辰国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一身褴褛,却被那无双的美色蛊惑,一步步,朝那个女人走近。她的面容甚至比十四岁的自己还要稚嫩,但那双眼睛,却独占天下七分风流魅惑,像是一个见惯了千百年红尘风情的妖精…… 可不就是一个妖精么! 自己都从一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自己话本里那类老腊肉。而那个女人,还是那一成不变的容颜,甚至还很津津有味地啃着驸马那块比自己更老更丑的老腊肉,却从不曾对自己动过情…… “朕在回去那个人身边之前,”南朱皇帝看着已经朝自己依偎过来的秀女,有些不在状态道,“会替你们择一门好姻缘,免得与朕一样,一不小心被渣男渣女给勾了魂,误了终生……” 话落,他的大拇指处,那枚蓝色的扳指突然变得滚烫无比,散发出炙烈的蓝色光芒,下一刻,靠近自己的两名秀女,发出一声似厉鬼般的尖叫! 南朱皇帝骤然回神!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那陡然变得尖利的指甲,还有那因为尖叫露出的森森獠牙,以及突然变得似骷髅般的眼睛…… 下一瞬,被扳指上的蓝光骤然弹开,落在几米之外,而那覆盖在她们身上的蓝光,变成烈焰,瞬间将两名女子烧灼成两具骷髅! 那两具骷髅却没有马上倒去!而是发出桀桀的笑声,行若被牵线的木偶,诡异地左右摇摆。 好一会儿后,才渐渐化作一堆灰烬。 南朱皇帝面色恍惚地望着手中还有余热的扳指,眼睛微微有些红。他对着因为方才的动静涌进来的一群皇宫护卫道:“宣清南侯与蔺少将军来见朕!” 汨罗州。伸手不见五指的某个暗室里。 黑压压的一大群骷髅在狂欢。 上座,全身罩在黑暗中的男人闭上眼,默默地感受着什么。好一会儿后,神经质地笑起来: “原来有她的法器护体啊……呵,七月半,万鬼开道,她啊,护不了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激战 公主府后山。 一场激战进行得如火如荼。 原本为了英雄主义而打算好好展现一下自身魅力的燕琅,不过半刻钟时间,已经被三只豹子逼得几乎失了招架之力。他的衣衫,如他所愿地该裂的地方裂了,不该裂的地方也被豹子那尖锐的爪子撕裂,身上到处挂了彩,连原本被精心处理过的精致锁骨与性感的腰线,都满是血迹与泥土,狼狈到让燕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树上,李漫时不时惊呼一声:“驸马当心!” 燕琅总觉得李漫一开口,那些朝自己下死手的豹子便是微微一顿,力道似乎卸去一半。 尽管如此,一场激斗下来,燕琅已经面色如灰,好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 最后,也不知是不是豹子的体力耗尽,动作慢下来,才被燕琅找出一个破绽,几个剑花过去,将豹子逼退好几丈远,龇牙咧嘴地准备下一轮攻击。 “驸马,可要休战?”树上,李漫轻轻地问。 燕琅望过去,见树上佳人神情慵懒,眸光晶亮,浑身笼罩在阳光的暖黄里,唇角笑意绽放,竟好看得让他心中似猫抓般又痒又酥。 “本、本驸马还能再战……区区弱小畜生罢了!” 燕琅浑身乏力,握紧剑柄,在如此绝色佳人的关注之下,哪里好意思认怂。 他深呼吸几口气,再次看向那三只豹子的方向,慢慢举起了剑。 阳光在剑刃折射下有锐利的锋芒,直直射进了三只豹子的瞳孔里。 瞬间,三只豹子圆溜溜的眼睛出现嗜血的光芒,狂吼一声,直直地朝燕琅狠狠撞击过来! 燕琅挥剑之下,震退了两只豹子,却被第三只整个擂在心口的位置,然后,豹子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自己脖子咬来。 燕琅条件反射地挥剑,在豹子的肋骨处抹出一道裂口,有鲜红的液体直直喷洒在自己身上,那只即将咬住自己脖子的豹子,凄厉地狂吼一声,瞬间倒退! 树上,李漫偷偷将带血的匕首收回袖子,轻轻道:“可以了。” 那些弥漫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和杀意潮水般退却。 燕琅支起身子,看着三只豹子老老实实地站在远处,瞬间变得温顺。他们的身上也都见了血,那些伤口很深,几乎让它们失去了战斗力。 燕琅本以为自己最后那几剑似乎力道严重不足,却没想到竟然给三只畜生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心中庆幸万分。要不是最后这侥幸的伤口,他恐怕真要为了男人的面子交代在这里了! 他胸上的钝痛渐渐变得尖锐,有一股恶心感觉慢慢泛上来,紧接着,喉咙处微微一甜,一股精血猛地呛了出来! “咳咳!咳咳……”燕琅猛地用手捂住嘴,接住这口血,然后握在掌心,又偷偷用袖子擦去嘴角鲜红的痕迹。 李漫跳下树,关切地望着燕琅:“驸马,你没事吧?” 燕琅惨白着一张脸,强颜欢笑:“皮肉伤。本王没尽全力,不碍事不碍事。” 李漫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边好。驸马不如回府休息休息?” “休息?不,本驸马不需要休息!本王还能再战几百回合……区区几只畜生……” 李漫:“……” 她抱歉道:“驸马骁勇善战。本宫的意思是,本宫的这三只豹子需要休息,所以,驸马若还有战意,不如改日再战?” 燕琅失望的点点头:“那便依公主的吧。最近江南水灾频频,本驸马看了许多治水的折子,打斗时突然有了点心得,便直接回王府写策论罢了!” 李漫慢慢道:“驸马自己安排便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注重点 燕琅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下了山。 元宝等在山下,等着燕琅的凯旋,胸中酝酿了一大堆赞美的言辞。然而看见燕琅脸色发白,一身鲜血淋漓时,那些赞美之词都吞进了肚子,大惊失色地上前扶住燕琅: “王爷!王爷您没事儿吧!” “事儿大了!”燕琅整个人重量都压在元宝身上,语气微喘,“速速带本王回王府!低调点,别被公主府的人撞见。” 说完,又是一大口鲜血! 这次他索性也不装了,嘴里咒骂一声,破罐子破摔地扯起破碎的衣衫擦了,在元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上了马车。 后山。 一群面首面面相觑,气氛甚是诡异。 有面首语气酸酸的:“公主厚此薄彼。” 百乐睨了这群沾酸吃醋的男人一眼:“对你们,只是为了培养听雪楼的杀手;对驸马,那是当自己的枕边人调教。能一样?” 面首们齐齐叹了声。 云雾咦了一声:“公主发飙了!” 远处,李漫若有所觉般,一双剔透的眸子朝面首这边望来。 面首们顿时作鸟兽散! 云雾找台阶:“该去给公主准备午膳了!撤!” 瞬间一群面首撤了个干干净净。只有百乐,几个瞬移之下,来到了李漫面前,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靠在一棵树前,当起了李漫的影子。 旁边,三只豹子没有收到李漫的命令,不敢离去。 李漫脱掉最外面的裙子,露出一身劲装,冷冰冰地看着三只豹子: “刚才,打驸马打得爽了?” 三只豹子慢慢后退,瞳孔微缩,闪过惧色。 李漫扔了裙子:“那便与本宫过过招。” 旁边,百乐轻笑一声,半仰起脸,伸手挡住了直逼面门的阳光。将那双看不透的眼眸,轻轻合上。 一个时辰后,李漫下山,占花院里面首热情地一拥而上,嘘寒问暖。 云雾见李漫一身的血,忙命侍女去为公主取新的衣衫,又与其他面首一起,仔仔细细地将李漫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 “不必兴师动众。不是公主的血,是豹子的。”百乐面无表情的解释了一句。 李漫拍拍云雾的肩:“你安排人送一批治疗外伤内伤的药材去富贵王府。” 百乐补充:“告诉驸马,不是觉得他受伤严重,只是公主府药材太多,堆不下了。” 李漫瞪百乐一眼,却没反驳。 富贵王府里。 燕琅身上缠着好几圈的绷带。治伤的大夫不停告诫: “王爷,这外伤好治,内伤却需要静养,老朽看,您这胸上的内伤十分严重,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痊愈了。还请王爷不要饮酒,不要再动武,好生将养。” 燕琅示意元宝先出去。 然后,他放低声音,问大夫:“可以行房事吧?” 大夫神色木木的:“最好别……” 燕琅眼里带了懊恼之色:“本王小心一点,应该没事的吧?” 大夫心中吐槽一句,面上带了为难:“王爷,身子要紧。” 燕琅直接放了一只金元宝在大夫手里:“现在,能吗?” “王爷,老朽是关心您的身体。您给再多钱,老朽也还是那句话,不——” 燕琅猛地打断:“如果,本王只老老实实躺着承受呢?” 大夫脸上绷不住了,尴尬道:“这样的话,若情绪起伏不大,动作轻缓,还是可以……” 燕琅终于舒缓了脸色,点点头:“本王知道了。好好替本王调理身子,本王少不了赏赐。” 大夫捧着金元宝,心情复杂。 第一百三十章 新的发现 大夫走后,元宝端了温水来替燕琅擦身。 燕琅焉焉地靠在床头,正对着前来探望的丁统领道:“是本王错估了那几只畜生的力量,不过这样一来,以后再换对象行英雄之事,就未免显得过于痕迹了。” 丁统领默默地抱着一筐枇杷,苦涩地笑了笑。 “好在丁统领手底下百来个人,多多少少有擅长感情之事的,丁统领可以统计统计他们的方法,给本王整理出一本册子来。” “卑职不敢!王爷这次受伤,都是卑职想得不周全。”丁统领不情愿极了。 “丁统领无需自责,以后有更好的主意,尽管提来。” “哦。”丁统领放下枇杷,“那卑职这就去找营中弟兄探讨一二。” 放下枇杷,落荒而逃。 “本王怎么觉得,这丁无疆对本王越来越敷衍了。”燕琅咬了一口枇杷。 元宝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手臂,避开受伤的地方,一路往下,最后在燕琅的掌心处,来回从擦了好几下,“王爷,丁统领不是那种人。他对王爷,忠心着呢!” 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异道:“王爷,您这掌心的脏东西擦不掉。” “无妨。”燕琅抽回手,不甚在意道,“只是一个桃花印记。” 他补充一句,“是王妃与本王玩闹时,用一种洗不掉的染料亲自替本王染的。男女之间的情趣,你也不必告诉其他人。” “小的明白。”元宝又道,“可除了那个桃花,还有王爷的血,也跟印在上面似的。” 燕琅这才错愕了一下。 他火速摊开掌心,见掌心桃花的位置,有一团红色的血渍,似乎已经干涸,却又像是已经印在了皮肤里层。 燕琅神情微微凝重道:“此事,亦与桃花一样,不必与外人提起。过几日许便好了!” 话虽如此,燕琅心中却忐忑起来。 南朱皇宫。帝王寝殿。 曾经与南朱皇帝一起归国的另外两名面首:清南侯、蔺少将军,此刻恭恭敬敬地站在南朱皇帝面前。 “南朱情势复杂,汨罗州瘟疫异变,朕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了。”南朱皇帝笑了笑,看着二人道,“有件事,朕交给你二人。” “陛下请讲!” “这些年,南朱脱离管控,朕已无可信之人,唯独你二人,与朕同甘共苦多年,朕深信不疑。”南朱皇帝道,“朕将私库的那些宝贝,存在了秘密之处,钥匙交给你们,在公主生日之前,将那些宝贝送到大辰国,便当做她生辰的贺礼。” “是!” “另外,朕会写一些新的话本子,也许时间不会够,但框架都会写好。到时候放在朕书房的暗格,你们一并取了,给公主送去。告诉公主,若有也爱写话本子的,便沿用了朕那个裙下之臣的名字,将朕的话本子补充补充,将属于裙下之臣的风光,沿袭下去……” 像是交代后事般的感觉,让清南侯二人神色微微一变。 “不必紧张。”南朱皇帝呵笑一声,“朕只是,觉得兜兜转转,还是当皇帝最好,便不想遵守当初与公主定下的,疫情之后回大辰的约定罢了!然而故交一场,总不好不声不响便断了音讯。” 清南侯二人,默默地,点了头。 南朱皇帝转身背对二人,挥挥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三瓣桃花 五月底,王府的外墙开了一簇簇野生的紫藤花。 燕琅在床上躺了六七天,外伤都已经结了疤。 “王妃这些天,都没有来探望过本王?哪怕是派人来问问都没有?” 燕琅烦躁地伸了伸刚取下夹板的腿。 元宝诧异地望着他:“王爷,不是您让小的去公主府,告诉公主您最近要闭关研究治水之策么?” “本王是说过。可——可她真的就不派人来问候一声?问问本王冷不冷,饿不饿,累不累,都没有?” 元宝摇摇头:“只是送了很多药材来。天天送,说是公主府的药房要整饬,没地儿放。” 燕琅有些泄气,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王爷,您看,您手上的血迹洗掉了一大半了!”元宝只好打岔,转移自家矫情主子的情绪。 燕琅果然来了兴趣。 他心中七上八下,看着掌心,那团刺目的血渍,缩小成了原本的一半,比起他半个时辰前看到的,明显有减少。却似乎更加浓郁,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燕琅想起自己在公主府后山吐的那口精血,应该是完完全全被这掌心吸收了。他烦躁道:“元宝,你先出去。门口守着,其他人也不要放进来。本王要休息。” 元宝端着水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燕琅一瞬不瞬,紧紧地瞪着掌心。果然,发现今日那团血渍格外活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的缩小,再仔细一点,甚至可以发现,它们正在一点点朝掌心的第三瓣透明的花瓣内缩去。 “不是吧……”燕琅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一个靠同房变美,第二个靠斩桃花增加财运,莫非这第三个……靠本王的血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这样一想,莫名紧张起来! 比燕琅更紧张的,是处在帝王行宫的北羽太子。 在辰国御医们的精心医治之下,太子身上的伤疤都痊愈了,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灰褐色痕迹。 “六月初,孤便向辰国提亲,迎娶那位公主回北羽。” 北羽太子搂着新得的一批美人,笑得很是开怀。 然而笑着笑着,就发觉了不对劲。 “孤怎么觉得,孤的脸有些僵硬。” 他收了笑容,却觉得这笑容收得有些费力,最后竟然借助了手的力量才能合拢。 下面,一群使臣也是炸了锅。正好北羽随行的医官前来枕平安脉,仔细检查之后,语气很是郑重:“太子殿下这是,缺乏运动,身体僵化。” 北羽太子立刻一拍桌子:“听闻行宫之北深山有麋鹿。替孤备马,孤要骑射。” 下一刻,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拍下桌子之后那明显的凹痕,原本的意气风发渐渐化作了阴沉与惊疑。 辰国皇宫。皇帝落下一子:“北羽大军压境之前,南方的水患,似乎越来越迫在眉睫……” 与他对弈的南疆大巫师那蓝紫色的眼睛里还有几丝没完全消退的红丝。 他轻轻点头,落子:“下个月,便会收势不住了。” 皇帝神色平静地,轻轻在左侧星位落下一子:“朕欲绝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护身符 燕琅在房间里一待,便是一个日夜。 次日清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隐隐有了一丝疲惫,掌心的血渍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那团血渍已经完全缩进了第三枚桃花瓣中。 紧接着,掌心的桃花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那团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色,这也是燕琅的掌心桃花中,第一片完完全全的粉色。 之前属于美颜模式的那片,已经占了三分之一的粉,财运模式的自从上一次被惩罚积分清零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透明得十分彻底。 而这片满满的粉色桃花瓣出现的一刹那,燕琅的脑海里,久违的冰冷机械声终于再次响起: “滴滴滴!以汝之血,印吾之契。恭喜宿主开启护身符模式,避凶邪,远毒瘴,离病痛,补阳虚。” 有暖意自掌心开始,渐渐游走在自己的各大经脉,燕琅只觉得身上到处麻痒难耐。他随意朝手臂上一处很痒的地方望去,见那些结痂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脱了疤,然后略带病色的疤痕纹理转眼间修复完毕,完全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燕琅张大了眼睛。 他飞快地从床上跳起来,踹开卧室的门,急急道:“元宝!本王要沐浴!” 半个时辰后,燕琅独自站在浴室里,望着自己毫无瑕疵的身体,彻底放心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说不出的兴奋与恍惚,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馅饼砸的有些不真实。 “避凶邪……远毒瘴……离病痛……补……补什么?”燕琅眼中那簇烟火骤亮,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喃喃自语:“补阳虚……是小爷想的那种意思吗?这系统是不是太直接太奔放了点……” 他兴奋地抹了一把脸,呵呵一笑:“小爷一不小心就成了金刚不坏的身子,偏偏还具备了取悦公主的实力,以后,那群贱男人拿什么和小爷斗?” 公主府。 李漫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一排男人打麻将,嗑瓜子。 外面,有面首神色凝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图册: “公主,江南的水患有异常。” 李漫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面首翻开图册:“这是水患最严重的的几个城,共用一条护城河。这是几处闸口的地方,根据下面反馈的情况来看,几处本不该开闸的地方都出现了人为的闸口破坏,而且奇怪的是,汛期提前,规模增大,与那边测出来的数据不符合。” 李漫拿出手中小黑镜子:“看来不是本宫的镜子出了错,是有人要借机闹腾……” 几个面首推翻麻将,轻问:“不如我等去江南看看?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人头提回来?” “那倒不必。”李漫笑笑,“这次水患,百姓迁离及时,显然伤人不是最终目的。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罢了!与我们无关,看着便好。” “水患与公主无关,却有一件事与公主有关。” 又一位面首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拿着一张折子:“公主,富贵王府的人送了帖子来,说驸马有事,邀你一叙。”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敢问芳龄几何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富贵王府大门前。 燕琅横身上前,挤开百乐,殷勤地掀开车帘,对着里面的李漫笑得十分璀璨: “公主,燕琅扶你下车。” 李漫上下打量了燕琅一眼,倒是有些意外:“驸马身体大好了?” 她本是打算看看燕琅的恢复情况,然后适当地给予一些针对性的药材,然而没想到这男人朝气蓬勃,丝毫没有一丝病态,让她微微错愕。 燕琅握着李漫的手,拉着她下了马车,语气很是疑惑: “本驸马身子健康很奇怪么?不是说了,区区畜生,能给本驸马造成一点皮外伤已经是本驸马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水了。至于将本驸马打得五脏移位、多处骨折之类,想也是绝无可能的事!” 李漫手指轻轻搭在燕琅的手腕处,好一会儿后,奇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才默不作声地放开手指,任燕琅紧紧地牵着往王府内走。 “本驸马这里,不招待外客。”燕琅一脚踢上门,将百乐等几个随行的面首关在了门外。 李漫也没生气,只是美眸好奇地打量着王府,忍不住道:“都说富贵王府被驸马败的四面漏风、满是蜘蛛网,没想到却是这般清雅脱俗的好地方。” 燕琅道:“公主是第一次来王府,燕琅带你好好转悠转悠?” 李漫眼里含笑:“本宫不是第一次来。” 燕琅脸莫名一烫:“莫非公主对燕琅另眼相看,早就偷偷来王府瞧过燕琅?” 李漫沉默了几秒:“这王府,本宫来过两次。倒也可以说与驸马有过一两面前缘。” “啥时候?”燕琅倒是好奇了。 李漫偏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第一次,是你刚出生的那日。本宫当时见你跟个皱皮猴似的,没忍住提着你甩了几下。后面被你的母妃拿扫帚赶。” 燕琅莫名觉得惊悚,瞠目结舌地望着李漫。 “第二次,是你三周岁生日。”李漫清了清嗓子,“你那父王从战场回来,觉得亏欠你,给整个皇室的人都发了帖子。本宫正好闲着,便去瞧了瞧,顺口说了句你长得实在是丑,被你那母妃砸了本宫的马车。” 燕琅嘴角抽了抽:“公主真会开玩笑……” “本宫不开玩笑。”李漫拍了拍燕琅的手,“本宫现在也没嫌弃驸马长得丑,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燕琅语气发颤:“敢问……敢问公主……芳、芳龄几何……” “怎么,嫌弃本宫老了?”李漫语气骤寒。 燕琅连连摇头:“公主老不老,还有人比本驸马更清楚么!” 他放低声音,轻轻嘀咕道:“就没见过比公主更冰肌玉骨的女子了。反倒是燕琅,每每与公主增进感情时便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 李漫脸色慢慢变红,瞪了燕琅一眼:“以后,别问本宫年龄。问的话,便是永远年方二八。” 燕琅点头,立刻打住了这个话题。他轻咳一声:“公主,燕琅今日邀公主来,是有一件对燕琅来说十分重要的事。” “驸马请说。” 燕琅将李漫带入室内:“公主等着,燕琅去准备准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年 老管家金财在厨房的门口槐树下晒太阳。 燕琅悄悄走过去,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管家,管家,本王问你一个事儿。” 老管家点点头:“王爷,你放心,按照你的吩咐,所有的下人都放了几日假,出府了。老奴等会也会出去。” “不是说这事。”燕琅摸了摸鼻子,挺纠结,“您老在王府待了几十年。本王问你,本王小时候,就刚出生或者几岁的时候,公主是不是来过王府?” “自然是来过的。”老管家叹了口气,“那时,这位公主还主动抱过你,盯着你瞧了许久。最后说一句长得丑,您不怒反笑,还留公主在王府小住。谁知第二日,却被发现你在公主的床上待了一夜……谁人不知那位公主荒唐又狠辣,面首无数,荤素不忌,当时您的母妃都气疯了,将公主的马车都砸了!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没有对咱富贵王府进行报复。索性后来仔仔细细检查过,您并没有被公主虐待过。” 燕琅的脸色又靑又白:“那时候……公主多大?若也只是个小娃娃,母妃倒也无须……” “便是与现在一般大。”老管家想了想,“容颜、身高丝毫未变过。王爷,都说这位长公主是长生不老的妖精……” 燕琅脸色连着变了几变。 好一会儿后,他轻轻道:“罢了!本王自己求的。她如何,本王都认。老管家,刚刚本王与你的谈话,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说完,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皮不再如初时那般僵硬,这才往厨房走去。 半个时辰后,燕琅将一个托盘端到了李漫的面前。托盘里,两碟看起来异常精致的菜肴,被燕琅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驸马说的事,就是用膳?”李漫呆了一下。 燕琅看着她那呆萌到让人心生怜惜的表情,心中暗暗道:这分明就和一个小女孩没差了! 面上却笑嘻嘻道:“公主,这两道菜,可都是燕琅自己做的。这几日缩在王府养伤——研究治水之策,顺便找厨子学了好久。这道牡丹鱼片,燕琅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了,光是将鱼片炸成牡丹花瓣的样子,都花了足足两个时辰。另一道桃花泛,也是失败了十次才勉强能看。” 李漫怔了一下:“驸马有心了。” “所以,燕琅如果再多学会一些菜,家里那些司厨殿的贱——是不是都可以撤了?” 李漫望着燕琅,见他目光晶亮,充满期待,忍不住道:“驸马这是醋了?” 燕琅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无用武之地的男人,就要懂得退避。公主,燕琅自小虽不学无术,却也琴棋书画出自名家教导,司娱殿的那群……本驸马也是可以一人取代的。” “驸马今日看起来,似乎十分狂傲。”李漫懒洋洋地瞧着他,很是觉得有趣,“是驸马对本宫那些面首太过低估,还是驸马对自身的能力有什么误会?” 燕琅刚得到护身模式,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口出豪言:“公主宠爱那些面首,无非是因为他们或甜言蜜语,或身强体健,或身怀取悦之技,或有点财色。燕琅自认为,这一切本驸马都可以取代。” 李漫似笑非笑道:“那驸马继续努力吧。什么时候真的可以一人做到公主府那些面首们的事,本宫会考虑驸马的提议。” 燕琅眉开眼笑:“公主的话,本驸马可就当真了。” 李漫认真地点点头:“驸马可以当真。” 燕琅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公主,既然如此,燕琅过不过关,都要让公主来验证。目前就有一件十分需要公主验证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场梦 王府大门外。 公主府的马车从正午等到黄昏。 “走吧,过几日再来接。”百乐蓦地出声,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其余面首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驾着马车悠悠然远去。 王府里,燕琅正咬着李漫的耳朵死皮赖脸地问:“公主,燕琅现在觉得,自己一人便可以抵过那些面首带给公主的欢愉,公主以为如何?” 李漫脸色铁青道:“燕琅,放肆!” 燕琅堵住李漫的唇,呢喃道:“请公主验证。” 六月初六,南方的水灾冲毁房屋数万,灾民遍野,皇帝大为头疼,日日与朝中大臣商讨方案到深夜,最终决定拨款五十万两,先进行重灾区的赈灾行动。 “臣听闻,前段时日富贵王日日研习治水之策,想必在赈灾上颇有心得。老臣提议便由富贵王代表朝廷,押送赈灾银两,亲赴江南。”魏丞相的提议一出来,立刻得到了好几位大臣的附议。 原本有些烦躁的皇帝点点头:“宣富贵王进殿商讨赈灾事宜。” 富贵王府里,李漫还在熟睡。燕琅躺在一旁,温温柔柔地瞧着,眼睛也舍不得离开半分。 就这样瞧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李漫才慢慢睁开眼睛。 “公主,皇上让我进宫一趟。”燕琅恋恋不舍地开口。 李漫没说话,只是有些朦胧的眼眸带了两分奇异之色,静静地望着他。 燕琅低笑一声:“公主莫恼。燕琅很快就回来,到时候还可以继续与公主尽欢。” 李漫没理会他的荤话,轻轻道:“本宫刚刚做了一个梦。” 燕琅十分有耐心:“什么梦,能让公主特意提起。” “本宫梦见,驸马做了皇帝。” 燕琅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他与李漫对望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扯了扯嘴角,近乎玩笑道:“只是梦罢了!但若燕琅他日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公主便是皇后,公主不是该高兴?” 李漫神色复杂,探究地望着燕琅:“梦里,皇后另有其人。” “荒唐!”燕琅亲了李漫一口,“本驸马只会有公主一个女人。” 他替李漫掖了掖被子,似乎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次倒是走得快:“那位公公等了许久,公主好好休息,燕琅会早些回来。” 李漫默不作声地望着燕琅出了门,然后,起床,穿好衣服,走到王府的亭子里坐下,望着湖中的一簇簇莲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李漫头也不回道:“百乐。” 身后,百乐轻笑一声:“公主还不回公主府?” 李漫答非所问:“本宫听说,不朽神山上,有黄梁木。” “还有绝爱水呢,公主要不要?” 李漫冷笑一声:“少贫嘴!去替本宫取一截来。” 百乐挑眉:“那种玄虚的鬼东西,公主拿来做什么!” “你再问下去,本宫要的可就不是一截,而是整根了!” 百乐扭头便走:“我不在这一个月,公主保护好自己。” 百乐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李漫伏在栏杆上,眸色渐深。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遗失的发丝 早朝针对水患事件,吵得激烈。 燕琅百无聊赖地跟着小太监,匆匆往大殿内赶。老远就听到了魏丞相那慷慨激烈的陈词,期间还能偶尔听见自己的名字。 “老匹夫。”燕琅冷哼一声。 迎面似乎有一道花里胡哨的颜色朝自己撞来,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头也不抬继续往前走。 “富贵王留步!”熟悉的声音响起。 燕琅心中一晃,下一刻便发现掌心灼热,那朵桃花印记又不着痕迹地偷偷隐藏起来。 燕琅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南疆大巫师:“你谁啊?” 小太监忙道:“王爷,这位是南疆大巫师。”并匆匆朝大巫师行了个礼,显然是知道这位巫师在这皇宫的分量。 燕琅趾高气昂地半握了拳头背在背后,挑眉不说话。 大巫师一瞬不瞬地望着燕琅。他方才,明明在燕琅身上感觉到一丝让他灵魂都跟着颤栗的气息,然而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抬起头来与自己对望的一瞬间,那股气息又奇异般消失。 “老朽,南疆大巫师,阴木择。”大巫师慈眉善目地对燕琅笑了笑,嗓音带着南疆特有的异域味道。他蓝紫色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将燕琅打量个遍,看着这个浑身透出纨绔风流气息的痞痞年轻人,“老朽擅长命理之术,特被恩准暂居皇宫,为万民社稷献绵薄之力。” “哦。”燕琅不欲多说,他发自内心地警惕着这位术士,一股厌恶感毫无来由升腾而起:“麻烦让让,别误了本王大事。” “老朽无意阻拦。”大巫师往旁边挪了几步,微微低下头,“富贵王,请。” 燕琅冷淡地点点头便走。在经过大巫师时,拳头捏的更紧了几分。 刚走不到三步,突起狂风。燕琅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猛地感觉头上微微一麻。 他蓦地回头,却见大巫师的旁边,一根被风吹弯的树枝恰恰往自己头上碰了一下。 “恭送富贵王。”大巫师笑眯眯地,顺手将那根树枝用手指夹起来弹回树上。 燕琅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这一次走得更快了。 南疆大巫师站在原地,眸光深邃,直到燕琅离去,才从禅杖的玉蟾蜍口里,取出几根黑色的发丝…… 然后,诡异地笑了一笑。 朝上依然在争执,礼部与工部就水患先拨款移民还是先搭建临时住棚吵了起来。 燕琅上殿,却发现不管是平日里多严肃的大臣,今日看自己的眸光都是异常地温和,散发出明显的善意。 唯独杨大将军等几个与自己私交甚密的人,此刻木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燕琅参见皇上。” “富贵王免礼,赐座。”皇帝笑意盈盈地看着燕琅,“朕听闻近段时间,你整日闭门不出,在王府里研究治水之策,最近几日更是邀请了长公主一起,废寝忘食,为民忧思。” 燕琅总觉得皇帝这话听着怪怪的。明明笑着,听着却极不舒服。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前段时间在养伤,这几日抓着媳妇到真的是有些‘废寝忘食’,却与忧国忧民毫无关系。 “回皇上,天下之事,黎民为大。燕琅只是做了该做的。”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富贵王既然有如此爱民之心,那朕便派你押送官银三十万两,赴江南赈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防小人 燕琅懵了一下。 “皇上,燕琅只会纸上谈兵……” “无妨,工部良将,任尔调遣。另外,朕会派礼部、兵部的官员随同。富贵王亦可带领王府私兵,一路护送。”皇帝很是大方。 燕琅想了一下,试探道:“长公主那边……” “富贵王是去赈灾,不是去游山玩水。”魏相冷笑,“携带女眷,成何体统!” “本王岂是那等分不清轻重之人。”燕琅睨了丞相一样,看向皇帝,“皇上,燕琅既然已经尚了长公主,自然就不方便带随行侍女。但舟车劳顿,没人伺候也多有不便,还请皇上恩准,让燕琅带几个公主的面首去。” 自己这一走还不知要多久,总不能便宜了那群贱男人。能带走几个是几个,至于回不回得来…… 看造化。 然而皇帝沉默片刻,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此乃富贵王家事,富贵王与长公主商议即可。” 燕琅遂不再多言,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群臣便就南下赈灾的事又讨论了起来。燕琅冷眼旁观,等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才接过杨大将军那边递过来的地理图。 “王爷,从京城去江南,有五条官道可走。不知王爷决定走哪一条?我礼部好在沿途官驿做好布置。”礼部尚书问。 燕琅在地图上看了一会儿,眼神微微幽暗起来:“第三条。” “这……”礼部尚书迟疑一下,“这一条官道虽然快捷,却途径玉川山脉,那里时有猛兽出没……” “有意见,那你去?” “不敢。”礼部尚书歇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龙椅上,皇帝手放在扶手上,摩挲着上面装饰龙眼的玉石珠,轻轻叹息一声:“是朕疏忽了!朕记得当年,你的母妃便是在这玉川山脉被……” 燕琅蓦地打断: “皇上,燕琅并无其他想法,只想早日救民于水火。这条路可以节省十余天的时间。” 皇帝赞道:“既如此,朕便备下美酒,等富贵王凯旋。” 燕琅直到天色将近黄昏才回王府。 “公主。”他闷闷不乐地瞧着李漫,语气微微有些伤感,“今日朝上,皇上下旨让我去江南赈灾。” 李漫正在王府的莲花池里拿着一根树枝钓鱼。 她闻言倒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取出怀中黑色的小镜子,划拉了几下。 燕琅凑过来:“公主,燕琅即将与你离别,你还有心思欣赏自己的美貌——咦,这镜子,为何会如此?” 镜子里,不是李漫那精致无双的容颜,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其中南方有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看着很是诡异。 “这是一面被开过光的镜子。”李漫解释了一句,“有预示未来的作用,但效果比较鸡肋。”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不知公主从何而来?”燕琅拿过镜子,仔仔细细地瞧着,十分好奇。 “我亲爹送的。”李漫顿了一下,“唯一的礼物。” “原来是我那岳父大人。”燕琅嘀咕一句,指了指镜子,“那公主看出什么来了?” “江南有水患,杀机却不在黎民百姓,而只集中在朝廷之人。”李漫覆盖住镜子,神色颇为关切,“驸马此去,提防小人作祟。”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漫的爹 如果是之前,燕琅还真的要多留几个心眼。 不过自从身上多了一层隐秘的护身系统,燕琅对此次的赈灾之行是信心十足。 然而,李漫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于是微微垮下了脸: “燕琅生平单纯善良,公主,正欲同你打个商量。” 不等李漫说话,他又借机道,“正巧公主府的那些面首们心智聪慧,各有所长,偏又拘于府中。燕琅想这次带一批人同去江南,除了让他们替我分摊分摊压力,也能让他们见见世面,以后与公主相处更有胆魄格局一些……” 李漫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驸马自己去挑几个。” 燕琅顿时心花怒放:“多谢公主!” 见李漫注意力又放到了钓鱼上,燕琅轻咳一声:“与公主相处,还有三日时间。此去江南,也不知究竟要耽误多久……” 眼睛已经巴巴地粘在了李漫露出的半截雪白脖子处。 李漫拿着树枝的手一顿:“驸马这几天预支的初一初二十六十五的福利还不够?” “公主眼里,本驸马就是那种好色之徒么?”燕琅立刻义正言辞道,“今日六月初六,外面又有灯市。还不兴燕琅带公主浪漫一回?” 李漫脸色好看多了:“本宫看的花灯,多了去了!” 却任由燕琅拉着去换衣服,没有挣开。 说是浪漫,然而夜晚的灯市人挤人,纵然燕琅有武艺在身,却依然被挤得浑身冒火。 他不过是买根糖葫芦伸手掏钱的功夫,再一回头李漫已经跟着人流走到了好几米开完的桥上。 这边,燕琅抓着糖葫芦往桥上挤。另一边,李漫却被一个卖小兔子灯的孩童绊住了脚步。 “这是二丫的爹爹亲手做的,姐姐,您买一个吧。您买了,二丫就可以给娘买药了。娘病了,爹爹天天偷偷哭。”孩童不过五六岁大小,穿着到处是补丁的衣裳,可怜巴巴地张大眼睛,抓住李漫的裙摆。 李漫慢慢蹲下身,语气迟疑:“你爹爹……亲手做的?” 孩童点头:“爹爹手艺好,别家的灯笼十几日就坏了,爹爹做的可以放一个月。” 李漫随手拿起一个灯笼,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地随手扔了几枚铜板到孩童手上。 然后,又往她怀里的布袋子碰了一下,避开旁人的视线扔进去一锭金子:“别说,偷偷拿回去给你爹,让他给你娘看病。” “谢谢姐姐!”孩童捂住怀里,“二丫以后挣钱了会还。” “不必了。”李漫起身,“要谢就谢谢你自己,有个好爹爹。” 说完,扯起裙摆,头也不回往前走。 “姐姐也有好爹爹吗?”身后,孩童讷讷地问。 李漫低笑一声,不回答,却加快了脚步。她走得很急,似乎心事重重,直到走到人少的街角巷尾处,才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 “姐姐的爹爹,一身荣耀,万人敬仰。可他,不爱我。”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烦躁地哼了一声,一脚踢飞碍眼的小石子,却恰恰砸进找来的燕琅怀里。 “哪个缺德的朝小爷扔石头!”燕琅怒意横生,却在乍然间转眸,灯火阑珊处美人嗔怒地瞪着他,好看得令天地失色。 那瞬间,什么怒什么恼,燕琅统统忘了! 这样的美人,颠倒众生,哪里舍得少看上一眼!他突然就不想去江南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嫁魂 皇宫里。 一群宫女在小心翼翼地为一件玄色的蟒纹斗篷熏香。 皇帝独坐内室,微醺地喝着酒。 窗外明月高悬,稀疏的星辰若隐若现,更多的还是沉沉的黑。 太监朱微轻步走进来:“皇上,大巫师求见。” 皇帝拂袖而起:“宣。” 大巫师被朱微领了进来,皇帝只穿了明黄色的中衣,站在窗前负手赏月。 “陛下,如此良辰美景,独赏岂不辜负了?” “大巫师有事便说。” “长公主与陛下的事……” 皇帝回首,眸光微亮,轻轻‘唔’了一声:“大巫师有方向了?” “长公主的命格,老朽无法一次便彻底成功。但却有一条迂回的法子,不知陛下可愿一试。”大巫师面带微笑,语气有几分怂恿。 皇帝心中陡然一跳:“怎样的法子?” 大巫师取出几根发丝:“这是今日老朽在富贵王身上取得的头发。” 皇帝静等下文。 大巫师道:“陛下若愿意,老朽可施嫁魂术,将陛下的魂魄在一个时辰之内占据富贵王的身体……” “荒唐!你竟敢拿朕的灵魂做文章!”皇帝想也不想地拒绝,看着大巫师,脸上泛起冰冷的怒意。 “陛下息怒!”大巫师放低声音,“陛下乃真龙之身,阴木择不敢有丝毫不敬。不瞒陛下,当年阴木择便是如此与前任大巫师的女人日久生情,从而得到了竞选的助力。” 皇帝冷笑一声:“大巫师的意思是,以后朕的灵魂就要困在那个纨绔的身子里,做一个废物?” “陛下误会了。此法不会对陛下与富贵王有丝毫伤及。陛下只是在一个时辰内控制富贵王的身体,行陛下想对长公主行的事。长公主再厉害,也不会想到灵魂控制这类事情,陛下借此机会时常与公主培养感情……”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 “此法,当真可行?” 大巫师笑得高深莫测。 夜更深了。大巫师点燃了九盏灯。 皇帝坐在中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大巫师将其中一根发丝握在掌心,念念有词,然后,那根发丝便在其中一盏灯中被焚烧成一缕青色的烟雾,飘向了皇帝。 旁边,朱微与几个皇室暗卫神情凝重的监测着一切,只等着一有变故,便将腰间利刃挥向大巫师的脖子。 富贵王府在翻新时对布局上做了调整,树木葱郁,多处设了冰室,虽是六月初夏却凉得沁人心脾。 皇帝的意识很飘。 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他的灵魂飘过富贵王府的外墙,穿过那些紫藤花,穿过一个个院落,朝着莲花池深处而去。 皇帝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夜色下泛着点点荧光的池水,被月色衬得朦胧诱人的莲花花苞,随风摇曳的莲叶…… 然后,视野里出现了一棵垂柳,垂柳下的莲花池空出一个区域,藏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船顶缀满缤纷桃花,船身,微微摇曳。 有朦朦胧胧的光,从船上的帘子中透出,待看清里面令人血脉贲张的情形,皇帝神魂一颤,差点被刺激得原地溃散!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眼前似乎有白光一闪,皇帝的灵魂陡然就被吸进了燕琅的体内! 第一百四十章 功亏一篑 燕琅第一次有了一种神魂出窍的感觉! 然而只是一瞬,掌心桃花瓣中,第三枚护身模式的花瓣陡然发出炙热感,一瞬间烧得他脑海一疼,瞬间清醒过来。 他怔了一瞬,瞧着眸光潋滟的李漫,轻轻在她耳边嘀咕:“原来书上说兴奋到极致便能神魂颠倒,是真的。” 船晃得更厉害了! 夜深无人的富贵王府,唯这一处喧嚣到天明,不曾停歇。 皇宫里,本就神容惨白的帝王,脸色蓦地变得铁青! 大巫师原本淡定的表情也瞬间变了,哑声道:“怎么可能!” 来不及犹豫,大巫师将手里剩余的两根发丝亦焚烧了,皇帝的脸色慢慢地缓过来,然而不过片刻,本该一个时辰后回魂的帝王蓦地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朱微赶紧朝皇帝跑了过去,其余的暗卫第一时间将剑架上了大巫师的脖子。 皇帝就那样半靠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挥手,示意暗卫撤掉对大巫师的挟持。 “大巫师的方法,行不通……”皇帝眸色有一丝暗淡,静静地等着大巫师给解释。 “陛下,嫁魂之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大巫师嗓子干涩,还有一点微抖。 “朕只控制了他的身体几息,就被弹了出来。”皇帝默了一下,“他的体内有一股火焰,朝朕焚烧。” 大巫师跪拜在地:“陛下,是阴木择办事不周全。富贵王既有神秘力量护佑,陛下最好是择机杀之,以免威胁到陛下的江山。” 皇帝挥挥手:“那就要看大巫师做的披风,有没有那个能力了!都退下吧,朕今日伤神,欲就寝了。” “不如,奴才传几个太医……”朱微不放心。 皇帝躺在床上,以手虚虚地撑住额头,渐渐闭上了眼睛。 朱微便也不敢再多言,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连同大巫师一起,轻手轻脚退出了帝王寝殿。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天外还漆黑如墨,室内,唯有大巫师设下的几盏灯还在幽幽地摇曳。 皇帝默默地盯着那些看起来诡异莫名的灯火。 薄唇轻颤,眸含流光,苍白的面颊白得更加透明。 他没有说。 他前后也曾进入了三次燕琅的身体。 每一次,都只有几息。 却尝到了那让自己在梦里饱受折磨的桃粉色红唇,上面还有冰糖葫芦的甜腻。 也抱到了那温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让自己二十多年的坚守瞬间崩溃,从此再也无法清清冷冷地面对那个女人。 他还看到了那双桃花色的眸光。它们除了冷淡、绝情、疏远、漠视,原来也可以盈盈若秋水,潋滟似春色,迷离如漩涡,轻易摧毁一个男人的神志。 “燕琅。”皇帝闭上眼,轻轻道,“你必须死。” 在浅尝了那销魂的味道之后。 他已经不能,掩藏住自己的滔天嫉妒。 而被他嫉妒着的燕琅,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差一点就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 他只是想将这离别的短暂时光,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缠绵悱恻。 像是离别之前,抵死的疯狂。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赠礼 天师殿中,南疆大巫师同样不平静。 他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情绪比在帝王面前要激动十倍! “他身上果然有神奇的力量……若能得到那股力量……” 他狂热的喃喃自语,然后,双眼冒出幽幽绿光,像极了一头闻见肉味的饿狼。 六月初十,宜出行。 元宝替燕琅收拾着行李,而他家的王爷则恋恋不舍的握住李漫的手将近一个时辰都舍不得松开。 “你该出发了。”李漫无奈地开口,“皇上还在城门口等着为你饯行呢。” “要么,公主与燕琅一道去吧。”燕琅不死心,“你的决定,皇上会听。” “本宫亦有自己的事。再说,夫妻之间应该有自己的空间。”李漫抽手,“不过,本宫为驸马准备了一点小心意。” 燕琅情绪突然就上来了:“是什么?” 李漫扔给他一个锦盒:“一点盘缠罢了!驸马一路舟车劳顿,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燕琅接过,有些失望:“还不如亲手绣一只香囊。” “本宫不会绣工。”李漫哼笑一声,“有了这盘缠,驸马可以买下天下所有的绣坊,想做多少香囊便做多少个,何必非要矫情。” 燕琅呆了一下:“买下天下所有……” 他几乎立刻便打开了手中盒子,然后见了里面的东西,脑袋一木! “银票十万两,西北矿山三个,五十二个遍布大辰的金器铺子,银庄六个,还有蕉阳郡的郡王令……”燕琅越说声音越小。 李漫点点头:“这是本宫给驸马的零花钱。” “说好的燕琅养公主。” 李漫打断:“本宫每个月的开销,自然还是算在驸马头上。只是本宫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给别的男人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自然只有本驸马才名正言顺。”燕琅条件反射地抱紧了盒子。 元宝行李收拾了两车,又在车轱辘下看了一场斗蛐蛐,燕琅才脚步轻飘的走出来。 “王爷,现在启程?” 燕琅没有回答。他怀抱着锦盒,有些神思恍惚,轻道:“元宝,本王突然……不想努力了。” 元宝啊了一声:“王爷何出此言?” 燕琅看着怀中那几乎占据了自己一半财产的小小盒子。据李漫所说,这还是她随手给的一点零花钱,对她的产业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本王……”燕琅轻轻自嘲地笑了笑,“不小心就吃上了软饭。” 京城城门口。 平民老老实实的守在家里。整个大街空旷肃静,无一个闲杂人等。 六名身着朝服的大臣恭恭敬敬的站在城门外。 皇帝的帝辇按照最高的出行仪仗,将城门口映衬得一片刺眼的明黄。 燕琅姗姗来迟。 皇帝也不恼,以三杯酒践行,又说了些例行的场面话,最后亲手将一件玄色的绣着大蟒的披风披在了燕琅的身上。 披风接触到皮肤,燕琅身上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皇帝笑道:“这是朕令整个尚衣局连夜为富贵王赶制的战袍,用了在寒潭浸泡了数十年的天蚕丝,可辟邪,亦可作为护身软甲,比将军的战甲防御力更甚。” 燕琅用力扯了一下,见其防御力确实惊人,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感觉:“多谢皇上!” “去吧!”皇帝轻轻道,“朕等着关于你的好消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冰瓜宴 赈灾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京城的官道。 而那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燕琅所在的马车十分瞩目,不是因为驾车的马多么威风凛凛,而是因为这辆马车上还有一群柔弱娇气的美男子,统一穿着公主府的面首服,形若无辜被虐待的小白兔。 “此去山高公主远,你们好好把本王伺候好了,否则一路上发生点什么不美好的事,本王可就不能保证有几个能回来了。” 燕琅的别离情绪在看见一张张贱男人的苦瓜脸时,缓了过来。 元宝凑到燕琅身边,暗戳戳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对燕琅不停挤眼,悄声道:“王爷,小的怕您无聊,特为您整理了古往今来那些典型的正室整治小妾的奇闻逸事……” 燕琅赞许的拍拍元宝的肩膀:“胡闹!本王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自己去支取百两银子,爷赏的!” 公主府里,李漫躺在后山的秋千上晒太阳。 云雾在后山的空地上晒着新茶,时不时与李漫聊天: “公主,驸马选的这条路线,要不要我们先去清除一些障碍?暗楼的传消息说,好几个驿站都有那不懂事的官员备了美酒佳人,这是打定主意要将驸马拉扯到温柔乡了。” “多事。”李漫扔给他一卷卷宗,“皇后设了一个夏日冰瓜宴,去换身衣服,随本宫赴宴。” “冰瓜?无聊!”云雾呵笑一声。 皇宫里,一只只冰镇的西瓜被做成各种形状,有活灵活现的动物造型,有美轮美奂的花卉造型,有吉利的福禄寿,林林总总上千只瓜,将云贵妃的花园摆的密密实实。 皇帝站在花园亭中,嘴角噙着淡笑,他对面,皇后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温顺沉静道:“长公主与驸马成亲不过三月,正是情浓,却因为江南水患两相分离。臣妾怕长公主无聊,又知她素来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便擅自作主办了这样一场的赏瓜宴,并不知皇上会来,此刻倒是惶恐。” 云贵妃站在亭下花簇旁,冷笑:“皇上最讨厌西瓜,皇后却为了讨好长公主,置皇上的心情于不顾,确实该惶恐。” 皇后看向云贵妃的眼神陡然凌厉。然而她并没有出言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云贵妃那双眼睛,将这个还没有明白状况的蠢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赞道:“论讨好皇上,本宫确实不如妹妹。妹妹今日这一身桃花装,着实好看的紧。” 皇帝轻笑道:“皇后今日亦明艳动人。这冰瓜宴,倒是有趣,朕也凑凑热闹。” 皇后受宠若惊:“臣妾为皇上斟酒。” 云贵妃不甘示弱:“臣妾为皇上跳舞。” 皇上摆摆手:“等会有外臣来,跳舞便不必了。朱微,去看看阴先生到了吗。” 李漫来时,便见到琳琅满目的西瓜造型。 以及坐在不远处凉亭中,神情温和的皇帝。 皇帝似乎并没有发现李漫的到来,正认认真真的听大巫师阴木择聊起一些南疆的奇闻逸事。 然而只有为他斟酒的皇后发现,长公主李漫一出现,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就轻轻抖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可愿共游 “长公主,请凉亭就坐。”皇后热情又客气地主动打招呼。 李漫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但新皇在位期间,她来得也确实不多,且似乎每一次都是因为这位据说从不争宠的皇后,做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了她。 但要说熟稔,谈不上。 她不过是匆匆来看一场稀奇,尽兴了便离去,很少与皇后交谈。 另一边,云贵妃见到李漫身边的云雾,早已经美目泛光,迎了上去:“阿弟!你也来了!” 云雾后退两步,有些不耐烦。 李漫随手抓了一只做成牡丹样的金黄色小西瓜放在云雾怀里:“去吧,叙叙旧。省得云家的人以为本宫如何欺负了你。” “本就欺负了我。”云雾眸光流转,笑嘻嘻道,“一个时辰前将我压在小树林狠狠欺负,公主穿上衣服就不肯认了!” 李漫沉默。 她就知道,一场好好的武艺切磋在自家这群不着调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旁边,云贵妃一听见这话,脸色一白,使劲扯云雾:“阿弟!随姐姐去那边,姐姐有话和你说。” 云雾不情不愿,将一只做成兔子的西瓜掰开,取了最中心的瓜瓤随手放置在一个碟子里,又万分小心的往李漫手里放了,叉了一块投喂到李漫嘴里,这才任由云贵妃拉着走了。 李漫只往凉亭看了一眼,淡然道:“本宫到处走走即可。” 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绕过凉亭,完全无视了凉亭中的几人。 皇帝笑望着李漫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西瓜造景中,随口对大巫师道:“此景,阴先生以为如何?” 阴木择沉默片刻:“迷雾重重,不敢深究。” 皇帝笑了一下,不说话了,只是放下了酒杯,起身。 皇后半垂臻首,温婉体贴,不言不语。 另一处,云贵妃一到了无人的地方,立刻就放开了声音:“阿弟!这几年,你被关在公主府,彻底与云家断了联系,那个女人那般变态,阿姐以为你该是恨之入骨,可你竟然对她呵护备至,言听计从!” “公主是云雾的命呢。”云雾嬉笑,“我自然会好好的伺候着。” “我看你是与其他面首一样,中了那女人的迷魂汤了!别忘了,你是云家未来的家主!你这般没有风骨,日后又如何撑得起云家!” 云雾轻笑一声:“姐姐倒是好风骨,却学着公主的桃花装。莫不是忘了,我云家嫡女,从前是爱牡丹成痴。” “你懂什么!在这后宫,皇上喜欢什么,我们自然就要成为什么。否则,这贵妃尊位、帝王恩宠,又哪里轮得上本宫!” “你高兴便好。”云雾玩着手中的黄西瓜,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李漫走到了一座小桥上。 桥下水中,一只只西瓜被雕刻成莲花的形状,瓜皮做荷叶,看着妙趣横生。 李漫趴在桥上栏杆上,兴致盎然地瞧着,身后有人影靠近,温润好听的嗓音响起: “要不要同朕一起,泛舟吃瓜?” 李漫转身,皇帝就在她极近的地方,苍白的容颜带了难以描绘的温软与动人。 李漫疏远地移了几步: “本宫不与成家的男人同游。皇上还是与你的皇后妃子一起吧!” 皇帝眼中的希冀慢慢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桥上桥下 桥上桥下,两个世界。 桥下,云雾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叶雅致扁舟,老远就站在西瓜堆砌的莲花风景里对李漫笑眯眯招手。 “公主,来呀,与云雾一起泛舟吃瓜!” 远处,追着云雾赶过来的云贵妃看见云雾那邀宠般的温柔笑容,气得拂袖而去:“做个玩物还笑得这样开心,荒谬!” 皇帝手紧紧地抓着栏杆,看着李漫那面对自己时冷淡的脸上扬起笑容,纵身一跃,跃下桥,稳稳踩在了那个叫云雾的美少年身边,张嘴,吃了一口云雾递过来的瓜。 “没有之前冰了。”李漫皱眉。 云雾滑动着桨,嘻嘻笑道:“这可是酷暑,冰镇的西瓜很快就化了。不过公主,云雾发现假山那边有处冰泉,那里的西瓜滋滋冒着寒霜,可冰了!” “还不赶紧带本宫去看!”李漫嚷了一句。 云雾立刻调转方向,滑动着小船,往更远更深处去了。 亭子里,皇后目睹这这一切,别有深意对身边的宫女道:“七月半,本宫要筹备一个别开生面的鬼魂宴,你们想想怎么布置,越刺激越好。” “皇后娘娘怕是忘了,皇上最忌讳鬼魂之说。”被云雾气得七窍生烟的云贵妃回来恰好听见这句,忍不住嘲弄:“装神弄鬼,也不怕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么。” “妹妹也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皇后冷冷地呵笑一声,眼神冰冷极了,“却还没看明白么?” “明白什么?” “只要是那位喜欢的,必定就是皇上喜欢的。”皇后看着远处还孤零零站在桥上的皇帝,“即便他不喜欢,只要能让他与那人有更多相处的机会,他也会上赶着来喜欢。鬼魂宴算什么,便是地狱,他也是……愿意走走的。” “故弄玄虚!”云贵妃被皇后一席话说得心中发毛。 “妹妹自然是不懂的。否则,坐上皇后这个位置的,就不是本宫了。”皇后微微哂笑,“妹妹还是好好用你那双眼睛去固宠吧。只是帝王恩薄,一个赝品,又能宠多久呢!” “总比皇后娘娘日日披着那张信佛的面具强。”云贵妃恼羞成怒。 皇后却不再搭理她,而是笑着问身边的南疆大巫师:“阴先生见多识广,可否替本宫制作一些厉鬼的面具?” 大巫师阴木择起身,对着皇后很有礼貌地点了个头,然后也不说话,移步朝皇帝的方向去了。 湖中。瓜景深处。 李漫刚吃了一口还冒着丝丝寒气的雕刻成一只火鸡的瓜,问云雾:“云贵妃没催你回去?” “催了。”云雾不甚在意地将那只火鸡形状的瓜拿过来,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改着刀工。 李漫偏头笑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回?本宫替你践行。” “没想过回去。”云雾嘀咕,“生是公主府的人,死是公主府的魂。” “你才十九岁。”李漫取笑,“真当一辈子面首不成?” 云雾笑眯眯道:“云雾只知道,在云府的日子,步步杀机,睡觉都担心有人半夜取了脑袋。父不是父,兄不是兄,又因为我阴年阴月阴日生,易招惹脏东西,被我母亲丢弃在乱葬岗十几次,最后一次差点被我父亲用麻袋沉了河……”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在窥伺本宫 李漫是第一次听云雾聊这些。 她沉默片刻:“本宫的亲生父亲……讨厌本宫许多年,顶多也就是不肯见本宫。却不曾伤害本宫。如此看来,云雾比本宫可怜。” “也没什么可怜的。”云雾依然笑着,像在吐槽别家的糟心事,“不是被百乐大人直接将我抢过来了么!还送我去听雪楼,又把暗楼交予我。让我原本病殃殃的身子一不小心就成了绝世高手,还有滚滚财源。而且,公主命格奇特,妖魔皆不敢近身。云雾跟在公主身边,那些脏东西再也不敢近身。别人都说云雾是公主的**,却不知道,公主才是云雾的保命人。” 李漫轻咳一声:“云雾真相信世间有妖邪?” “云雾是真的见过。”云雾清了清嗓子,低低沉沉、神神叨叨地补充,“公主有所不知,以前,云雾每日都会看到很多魂灵,有的断了脑袋,有的断了四肢,有的没有眼睛鼻子……一天天在我面前晃荡,吸食我的精气。直到被抓到阴间,或者就这样无人超度默默消散……” 李漫觉得手中的瓜都不香了! “云雾,别说了。” “所以,公主其实怕鬼?” “没有。——那你到底要不要回去?本宫府里的粮食,养你们这群闹腾的男人,可支撑不了多久!”李漫追问。 “公主就是嘴硬。”云雾嘻嘻笑道,“我们这群人,谁不是人在穷途末路却被公主与百乐大人收留的,就算是曾经的西晋太子,也不过是因为他已无家可归才得到了公主府的一席之地。我们只不过都在等待自己离去的时机罢了!” “你的时机早就到了!”李漫打断,“云氏一族的嫡系都死绝了!现在就你一根独苗,偌大的家业,只有你有资格去继承。” “当初他们弃我,如今却也没有想捡回去便捡回去的道理!”云雾不满了,“公主今日总是暗示云雾离去,怎么,云雾招惹您了?” “你想多了。”李漫顺手取了他手里的雕刻刀,“你既然不肯走,那便好好替本宫做事。去查查,今日遇见那个怪老头,是谁?” “哪个?” “就之前亭子里那个。” “那个人我知道,南疆巫师嘛!暗楼情报上有。他咋了?” 李漫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本宫觉得,他在窥伺本宫。” 云雾笑咦一声:“窥伺公主的无双美貌?” “本宫倒感觉,”李漫轻轻道,“他更想将本宫扒皮拆骨,拿去做研究。” 云雾的笑容不见了,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桥上,皇帝半天都没有挪动身体。 小舟完全消失了痕迹,他抓着栏杆的手指,骨节泛白。 身后,南疆大巫师缓缓而来。 “阴先生。”皇帝轻轻道,“以前,曾有人对朕说过,朕与她,其实是有姻缘线的。可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告诉朕,朕与她,无可能。” 大巫师道:“事在人为。只要公主现在的姻缘线断了,陛下……自然就有了机会。” 皇帝沉默片刻,轻轻道:“富贵王一行人,到哪里了?” “应该到忻州了。” “说起来,燕琅这个人……”皇帝自言自语道,“自小,都会被李漫格外关注一些。朕还真是……想不通呢。” 也真的是,嫉妒啊! 而被皇帝嫉妒着的燕琅,在马车中摇摇晃晃,离开李漫没几日,却觉得时日漫长。他忍不住道: “本王若早知自己已经这么离不开媳妇儿,倒真该死皮赖脸缠着她与本王一起上路了。” 元宝嘻嘻笑起来:“王爷,如果真有早知道,您就该在早些年就把公主给娶了!现在说不定一大堆小世子跟着您打酱油了!” 燕琅微微怔住。 不知怎么,一些久远的画面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一时便刹不住了! 燕琅番外:缘起1 辰国,开宁二十五年秋,有凉风瑟瑟。 太子荒淫无度,在狩猎院办起了一场烹豹宴,邀勋贵世家中那些纨绔子弟与颇有美艳之名的名妓作陪,美其名曰:猎艳行。 说难听一点,这是一场残酷的现场猎豹娱乐,也是一场贵族之间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男欢女爱春风暗度。 长公主李漫躺在一棵桃花树上,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手中把玩着太子送来的猎艳行邀请函。 明明该是桃花凋谢的季节,然而李漫躺的这棵桃花树,却是开得极盛,仔细看去,每一瓣花瓣都带着层晶莹的暖光,其色泽堪比世间最珍贵的白玉琉璃。 然而,在有李漫的地方,其他景致再美,也不过沦为陪衬。 李漫之美,既在皮相,亦在骨。桃花眸若有潋滟之色,唇色荼蘼绝艳,再加上一身贵不可言的气质,似乎天下之美十分,她一人独占了九分,让人只看一眼,便能被摄去心魂。 此刻,站在树下的贴身护卫百乐便只低着头酷酷地说话,不去看那张美得过分的脸: “公主,太子垂涎你很久了,今日之行,他特意为你准备了药酒,就等着和你共享云雨。不如,我帮你推掉算了?” 李漫半眯起桃花眼,嗓音散漫:“我想要他抓住的那几只豹子。” 百乐的袖中划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公主,你喜欢豹子,天下皆知。太子蓄谋已久,以此为饵,你若实在想要,百乐去给你抢过来,你不必亲自前去。就算贪云雨之欢,公主府面首十余人,随便一个都比太子好看很多,我吩咐他们洗干净了等你,如何?” 李漫一口酒呛出大半。 她咳了几声,盛极的容颜带了无奈:“百乐,你不要总是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些下流的话。” 百乐挑眉:“那,公主还去赴约吗?” 李漫沉吟:“去吧。你跟我去,太子真不懂事,就给我把他那玩意儿剁了。” 百乐后退:“公主稍等,容我去换身符合宴会主题的衣服。” 李漫仰起头,倒干净最后一滴酒,将手中酒壶一扔,微笑起来:“香艳点的。” 正在渐行渐远的百乐身形一踉跄,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一刻钟后,长公主府里,一辆白玉马车缓缓驶出。马车内,李漫半躺在铺了软垫的榻上,既妖且魅,却又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无邪,旁边百乐穿着绣着银线的白衣,衣襟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想了想,他又表情认真地用旁边的胭脂,在锁骨最性感处,画出唇印的模样。 “公主,这样,香艳么?”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正经严肃,甚至带了一丝刻板。 李漫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同时接到邀请函的,还有号称纨绔之首的富贵王世子,燕琅。 那一日,燕琅任由小厮元宝为自己整理衣服,旁边老管家金财哭得就差断气儿: “世子,世子您冷静啊!太子的宴会,您不能去啊!听说太子男女不忌,而且出席的还有那位养了十多位面首的夜叉公主,您这要是入了虎口,富贵王府后继无人了啊!” 燕琅番外:缘起2 又惊又怕的老管家站在有些漏风的大门口,拦住了燕琅准备外出的脚步。 燕琅嗤笑一声:“元宝。” 小厮元宝立刻会意,对老管家道:“老金,世子长得不好看,不符合太子殿下与长公主的胃口。” “宴会上都是些不正经的人……”老管家依旧抹眼泪。他瞅着世子那张平凡的脸,这容貌在满是俊男美女的勋贵世家圈,确实算得上垫底的存在。 “正经不正经无所谓。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燕琅最怕看到老人家的眼泪,心中很是烦躁,“皇上病重,眼看着就要换天了。这时候得和太子打好关系,关系铁了,以后申请袭我父王的王位,容易一些。” 元宝附和:“王位有了,产业多了,金山银山还会远吗?” 老管家气得捂住心口,直喘粗气。 他一点也不想承认,堂堂富贵王世子,整整两年时间就败光了老王爷数十年累积的产业…… 现在,没钱使了,竟然又打起了靠王位生财的主意么? 然而谁也没想到,命运,终究造成了一场阴差阳错的相遇。 那一日,桂花树下,太子身着黄色的蟒袍大氅,领着一群纨绔子弟翘首以盼。 长公主李漫的马车自远处花间夹道款款而来。 风撩起马车珠帘。 一袭桃粉色轻纱衣的李漫剔透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容色倾城,惊艳时光。 本来哄闹的纨绔子弟们瞬间一窒息,被那灼灼风华薰软了腿。 世子燕琅也站在人群中,好奇地望着那个传说中专门巧取豪夺天下美男子的夜叉公主,却在目光所及之处,只觉脑海一声嗡鸣,禁不住闭上了眼。 这样的女人,竟然会让人避之不及?不该一哄而上么! 太子温柔得可以掐出水的声音打破宁静:“皇妹,孤等你,很久了。” 李漫似笑非笑地走出马车,尚有些稚嫩的脸上瞬间因那一笑凭添魅惑。 而她身边,少年百乐白衣黑发,袖口保守地用黑曜石扣住,偏在锁骨处却有唇印烂漫,衣襟撕裂,暗示了一场消匿在马车里的香艳风流。 长公主半靠在少年的身上,眸光流转间往人群里一扫,在看见紧闭眼睛做自我催眠的世子燕琅时,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了最前方的太子,极轻极轻地,“呵”笑一声。 那场宴会上,燕琅与一群流里流气的纨绔公子混迹在一起,心不在焉地喝酒,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偷瞄太子那处。 太子坐在李漫对面,劝酒劝得分外殷勤,李漫却只是握杯在手。 “皇妹,单纯喝酒可是不尽兴?孤为你准备了一出好戏!” 太子拍手,立刻便有车轮辘辘,一辆巨大的囚车从山林间穿出,朝李漫的方向而来。囚车内,十余只幼豹浑身鲜血淋漓,发出呜咦呜咦的吼声。 “皇妹可尝过豹肉?今日孤就命人将这批畜生架在火上好生烹制,配酒助兴!”太子眼中满是兴奋之色,不容拒绝地又将美酒送到李漫唇边。 李漫盯着那群哀鸣的幼豹,不知为何,眼中变得幽冷愠怒。 “百乐。”她轻轻道,“本宫,不高兴了,你看着办。” 百乐目光落在太子那只借着酒杯准备摸李漫脸的咸猪手上,掏出了匕首…… 燕琅番外:缘起3 开宁二十五年秋,太子于行宫猎艳,囚贵女数十人,供权贵子弟纵乐。后,欲煮酒烹豹,被豹反击,伤其根本,遂不能人道也。帝怒,罢黜其太子之位,传位昭王。史称:烹豹之乱。 从始至终,没有提到过那个在整个故事中,翻手云雨的长公主,李漫。 而见证过那场历史的纨绔子弟们,对此事闭口不谈,并从此谈长公主色变。 那一日,燕琅站在人群里,看着太子对一群关在铁笼子里的野豹进行残暴的鞭笞,看着太子在长公主的美色之下色授魂与,不顾人伦纲常,诱李漫喝下药酒,欲行不轨。 燕琅还没有找到机会提醒,下一刻已是寒光乍现,伴随着太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大腿处那遏制不住的鲜血…… 李漫身边,白衣黑发的少年将掌心带血的匕首随手扔在草丛,冷冷清清地说着充满色彩的话:“公主的豆腐,只有她的面首们能吃。旁人染指,便是这下场。” 纨绔子弟们瞬间吓得瘫软在地! 太子被割了!还是被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 神仙打架,他们这群见证人,注定了要遭池鱼之殃,性命难保…… 而丝毫不知自己做了骇人听闻的大事的公主,踢开被太子强灌的酒杯,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太子,以及一群同样吓得脸白如雪的太子亲卫,满不在乎:“太子荒淫,不配为国之储君。替我转告皇上,本宫替他废了。” 她似想到了什么,又道:“昭王不错,长得好看,一心为民,可堪大任。” 白衣黑发的少年木木道:“公主,您喜欢昭王就明说,百乐给你抢过来。” 李漫睨了少年一眼:“本宫只是觉得他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没有抢来当面首的意思,何况,名义上来说,那是我皇弟。” 叫做百乐的少年波澜不惊:“没有血脉的皇弟,谁知道您有没有在梦里睡过。” 李漫捂住脸,面皮微微发红,直接转身暴走。 百乐径直去放了一群豹子,不去看呆若木鸡的众人,跟上了李漫的脚步,配合着李漫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落后半步,仿若形影不离的影子。 燕琅的嘴里还含着美酒,那口酒在百乐手起刀落废了太子之后,就噎在喉咙里,怎么都下不去。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占尽风流的长公主淡定地起身,淡定地走向马车,然后…… 淡定地往人群中一扫,突然折身而回,朝他走过来! 有暗香盈袖,有美人蚀骨。 李漫一步步走向他,那倾国之容,近看之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蛊惑。 她慢慢地,半弯着腰,桃花般的眸子与燕琅对视,渐渐升腾起璀璨星光…… 咕隆! 燕琅心脏急跳!嘴里的酒,不自觉地咽下。他忘记了那血腥的一幕,耳边听不见太子依然凄厉的惨叫,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盛开的大好容色。 “燕琅?”女孩的嗓音慵慵懒懒,比美酒醉人。 “你、你想干嘛?”燕琅浑身发酥。 “酒,好喝吗?”李漫又凑近了几分,呼吸可闻。 燕琅番外:缘起4 燕琅面色发烫,整个人几乎被无形的压迫到草地上,手不自觉地攥紧酒杯。 “美酒虽好,一口足矣。”李漫伸手,取过燕琅手里的酒杯,叹息一声,“这才是太子给我准备的那杯酒,被百乐掉包了。你既然喝了一口,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酒……甚烈。” 她的眼里,有迷蒙星光。她的身后,有俊美的少年容色清冷,亦有一群豹子眼里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幽光。 燕琅似进入冰火两重天,神思越来越恍惚,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女孩强势的命令: “燕琅,留下。” 黄昏时分,富贵王府的马车慢悠悠地回了府。 世子燕琅面色通红,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小厮元宝乐滋滋地跑过来:“世子爷,怎么样!今天的宴会,刺激不刺激?” 燕琅闭上眼:“滚出去,把门关上,谁也不准进。” 元宝有些懵,但看见燕琅气急败坏的神情,不敢忤逆,赶紧滚了出去。 燕琅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燥热,脑海里那张艳桃秾李的脸也越来越清晰,还有那一声,分外撩人的轻呵:“这酒……甚烈。” 下一刻,燕琅颤抖着伸出手,扯住被子将自己牢牢盖住。 他这一呆,便在屋里关了一整天。 次日,眼角有些发青的燕琅脚步轻松地出了屋子,吩咐厨娘熬了一盅燕窝鱼翅,默不作声地给自己补身体。 收拾房间的元宝迷迷瞪瞪地抱着一大堆白绢出来,语气困惑:“世子爷,您用这么多白绢做什么了?” 世子顿了一顿,随即装傻充愣地继续喝汤,若无其事道:“擦汗用的。都烧了,以后不必再提起。” 三日后,朝堂传出太子被废的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群纨绔子弟,因护太子不力,被御林军关进大牢的消息。 老管家金财说着得来的小道消息:“世子,幸好那日您回来得早。不然您也要被连带了!听说太子被豹子咬伤,皇上不得不将太子的位置传给昭王。成王与宁王不服,最近在私屯兵马……这皇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向来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世子罕见地沉默,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李漫那句: “燕琅,留下。” 她那是,有意救了自己一命吧? 同时,传闻中皇帝对长公主宠到骨子里,燕琅也算有了一个更清楚的认识。 连太子都无法撼动,那位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燕琅看着新鲜出炉的朝廷废太子告示,通篇不提长公主,皇帝这是态度明确,要将公主摘出来…… 耳边,元宝还在感叹:“这太子,忒倒霉了!偏偏就伤了那个地方……不过,听说昭王最不得宠,凭什么就被皇帝选中了呢?” 凭什么?凭长得好看呗…… 燕琅想起那个女孩,那句:“昭王不错,长得好看。” 怕是也左右了皇帝的决策吧。 “听好了,以后惹谁,都别去惹李漫。”世子难得正经。 元宝嘀咕:“知道啊。母夜叉嘛!惹不起惹不起。” 世子默默道:那样好看,哪里像母夜叉了! 随即又想起她身边那个叫百乐的衣衫不整的少年,脑补道:倒是个十足女流氓! 燕琅番外:缘起5 开宁二十六年春,皇帝驾崩,昭王继位,年号长贞。 长贞二年,年满十六的世子燕琅,第二次申请承袭王位,被拒。 他看着那个从落魄皇子一不小心就走上了人生巅峰的年轻帝王,语气幽怨:“我爹为国捐躯,就我一根独苗,我为什么不能承袭王位?” “朕听闻,”皇帝轻描淡写道,“世子已经将王位承袭后的揽财之道写了厚厚的几页策论。” 燕琅哑口无言,被怼得面红耳赤。 他灰溜溜地回到富贵王府,化悲愤为食欲,吃了些比较补的鹿茸汤,有些心猿意马,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拿出了一张画像…… 不让攀上权力的巅峰,还不能好好享受片刻情场的巅峰么!世子将那张画像看了又看,就差将其盯出一个活生生的软玉温香来,然后再揉进自己的怀里好好沉醉。 一个时辰后,世子的窗台上,有少年手里握着纸笔,洋洋洒洒地写着字,明亮的眼睛里有着八卦之火: “世子两年来的白绢之谜,我终于解开了。原来,是对着我们长公主行不雅之事啊!” 世子瞪着少年,又急又怒:“你特么谁啊!” “公主的面首之一,司隐。”少年文文静静地拱手行礼,下一刻,在世子手里的凳子砸来之前,消失在了窗户下…… 燕琅狼狈地将刚用过的白绢塞进被子里,自言自语: “爷是纨绔,纨绔做再出格的事……也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下一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抓起画像撕了个粉碎。 瞧瞧色眯眯惦记着长公主的太子,什么下场!原谅什么的……对那个女人来说,怕是不存在的! 长贞三年,世子燕琅终于从那场柏拉图式的迷梦中走出,老老实实地谈起了风花雪月。 长贞四年,交往了四个月的某贵女怒而退婚,理由传遍京都:“防女人跟防狼似的,算什么男人!” 于是,世子爷“比女人更注重清白”的行为成了天下的笑谈。 长贞五年,世子燕琅的第五任未婚妻退婚。 长贞七年,与世子交好的纨绔们已经妻妾成群,儿女遍地爬。世子挥霍掉富贵王府的最后一份产业,开始变卖王府的玉器古玩。与此同时,他有了第七任未婚妻,丞相之女魏霜雪。 而长公主的面首,从十几个,涨到了二十六个。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淌,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人生,或为情所困,或为欲所迷,以为再无交集,却不知命运从来不是乖小孩,最爱开玩笑。 长贞八年,公主的面首司隐笑嘻嘻地缠在公主身边:“公主,那个当年对着您的画像行不雅事的富贵王世子,东挑西拣很多年,终于要成婚了。” 长公主从镜子中抬起脸来,脸上有着兴味盎然:“咦?” 片刻后,长公主带着她的一群面首,浩浩荡荡出了门…… 彼时,天色带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彷如宿命的双手在轻轻合拢。 美人巧笑嫣然,直奔迎亲现场,款款而去。 一切,都刚刚好。 皇帝番外:昭漫1 开宁十四年,深秋,有雨打芭蕉,萧瑟满庭。 向来勤俭的皇帝兴师动众地在宫廷里办起了一场赏花宴,并让宫中所有妃子及皇子皇女出席,就连冷宫,也得到了帝王的开恩。 这也是皇四子燕云昭随着母妃张惠妃在冷宫居住的第八个年头,身形单薄的男孩子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蓝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已经半疯癫状态的母妃梳妆打扮。 “昭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张惠妃不停碎碎念,“见到你父皇,讨好他,拼命讨好他。那样,也许我们就可以翻身了。” 燕云昭心中默默道:外祖父通敌叛国,我们得以冷宫残喘,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又哪里来的翻身呢? 然而他依然露出欢喜的笑容,望着形容枯槁如老妇的母亲,轻轻附和:“好,我会讨好他。” 张惠妃立刻露出憧憬的神情:“昭儿,你得到了你父皇的关注,今后也许就可以做皇帝了。咱们做皇帝,把欺负我们的那些人,都砍了。这样,再也不用吃馊饭了!再也不用在冬天冷得跟冰人一样了……” 燕云昭心神一颤,送上一碗热汤:“母妃,喝了这碗汤,我们去参加父皇的赏花宴。” 一刻钟后,燕云昭将张惠妃扶上床,用满是窟窿的破床单盖了,然后去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独自走出了冷宫。 “母妃疯癫,恐在宴上说错话,触怒贵人。便由我一人前去吧。”掺杂着孩童的稚嫩与少年的性感的嗓音从燕云昭嘴里吐出,守在冷宫门口的太监看了一眼这位落魄皇子,纵然形容狼狈,却五官精致,气质清华。 便不敢多做刁难,领了他去御花园。 燕云昭走在陌生的路上,到处花卉争艳,宫人们穿着细软的罗衣,行走间衣香缤纷。 这是与冷宫的灰败截然不同的色彩。 他低垂了眼睑,不敢多看。 他怕,怕自己一旦迷恋上,便再也适应不了冷宫那满室的冰冷。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了母妃口里听了无数遍的御花园。 “昭儿啊,母妃最得宠的时候,父皇每天摘花儿戴在母妃头上,膳后陪母妃御花园消食。那御花园啊,可真大,真美啊!那时候,母妃觉得春光好长好长,似乎一生也走不完那辉煌的尽头……” 张惠妃那呢喃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 燕云昭看着眼前的御花园,虽是深秋,依然有无数繁花争艳,花海延绵不知尽头,恰似他与母妃的未来。 只不过,花海前路似锦,他却前程未卜。 太监又带着绕了大半个时辰的路,来到了菊海深处。 这里有着各种珍奇的绝品菊花,秋日菊花当道,开得比别的花儿更要多几分嚣张烈焰的气息。一个精致的湖泊泛着湛蓝的幽光,菊花将湖泊整个围住,湖泊上的云烟亭里,早有不少宫妃们巧笑嫣然,皇帝那明黄的身影被簇拥在美人堆里,隔了老远,燕云昭依然可以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皇帝的笑声,以及宫妃们那柔弱小猫的煽情呢喃。 不过八岁,尚不到知情事年纪的燕云昭,隐藏起内心的烦躁,目不斜视地跟着太监上了云烟亭。 皇帝番外:昭漫2 云烟亭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湖泊。他穿过那些刺鼻的胭脂气息,恭敬地走到那抹明黄身前,跪下行礼:“儿臣云昭,参见父皇。”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燕云昭依言抬头。 皇帝看着这个自幼便被关进冷宫的皇子。 他的儿子不少,然而真正能在后宫养大的,不过四五个。他以为太子已经是极好的,如今见了这个被他放弃的皇四子,却觉得眼前的少年虽然稚嫩,偏透出一种比太子更加矜贵清华的气度来。 “一个男孩子,长得也太阴柔了些!下去吧。”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有眼力的太监连忙把这位容颜好看到让皇帝生了恼意的皇子带往偏僻角落,态度比之前差了很多。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态度,摆明了继续将他当弃子。 燕云昭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告退礼,准备往最偏僻的地方走去。 于他来说,今日的一切,哪怕是一个只有残花应景的偏僻区,却已经是八年来目之所及的辉煌。 一步。 两步。 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嗓音响起,带着点慵慵懒懒的味道: “咦,宫里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孩子!” 皇帝的声音响起:“那是朕的第四个儿子,云昭,你过来。” 燕云昭蓦然回首! 第一眼,他看到的不是神情和声音都放得很温柔的父皇。 而是距离父皇好几米远的一只檀木小舟。 小舟呈莲花瓣形状,轻盈地浮沉在一簇盛放着紫金色菊花的水域,上有轻柔薄纱,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几个曼妙的丫鬟身影。 而船边,一个穿着桃花色罗裳的少女懒洋洋趴着,洁白的玉臂顽皮地伸进水里,用一根鸢尾花逗弄着湖中小鱼。 而此刻,那个少女正好奇地看过来,那像是盛满星光的灼灼桃花眼,与燕云昭,静静对视。 彼时,稚嫩的少年身着粗布衣,虽姿容出众,却浑身狼狈。 彼时,少女倾国倾城,宛如九天玄女,隔着一个云端的距离。 燕云昭却第一次,对那不分年龄的摄魂的美,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贪恋。 他任凭自己沉沦在女孩的桃花眼里,迈不开脚步。 皇帝收敛起帝王威严,带着一丝讨好般,探过身子去问那个女孩: “漫儿,可是要云昭陪你玩?” 女孩轻轻笑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伸出手,隔着远远的距离,带着几分好玩心态,一点点的描摹着燕云昭的轮廓。 玩得腻了,便冲僵立在原地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悠悠将自己缩回了小舟上的薄纱里,再也不肯出来。 皇帝又盯着小舟的薄纱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女孩再也不肯交流,才蓦地转身,带了几分审视的看着燕云昭,淡漠地下了皇命: “即日起,皇四子燕云昭,搬出冷宫,入住清华殿。” 盼了八年,终于盼到了这一刻。 燕云昭却奇异地,心中无悲无喜。 他默默地跪下谢恩。 鼻尖却似乎能嗅到远处小舟的盈盈香气。那双好看到极点的桃花眼,似乎在他的心尖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印记,左右着他的余生。 皇帝番外:昭漫3 一个时辰后,重新被太监殷勤伺候着穿上了华美皇子服的皇四子燕云昭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锦冠博带,华衣风流,明明还是那个稚嫩的小少年,却偏偏让人看着移不开眼。 而这时,人群早已多了起来,宫里有位份的妃子们几乎全员到齐。 皇帝又看了一眼那不再有动静的莲花小舟,当做众人的面,郑重地下旨: “朕两年前偶遇漫儿,很是投缘,今封其为长公主,封号辰华,赐重华殿。并赐金龙牌,今后,见长公主如见朕。” 满堂哗然! 自古以来,长公主这个身份不是帝王的亲姐,便是帝王最宠爱的长女,还是第一次外姓女子被封,更何况,金龙牌为历代帝王权威的象征,其重要程度与帝王玉玺不相上下,不仅可以出入御书房这等政务重地,还可参与军机要事。这样的东西,便是太子,也只有在继承大统的时候,才可以拿到。 如今,却这样轻描淡写地,赐给了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 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太子。 然而,有心人下意识地去观察太子的表情,却见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太子砸吧着嘴,呆呆望着小舟的方向,竟是有些色授魂与的模样。 燕云昭默默站在人群里,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耳边,有老太妃低声叹息:“那个李漫,竟有祸国之兆。” 祸国吗? 燕云昭不懂。却觉得,这般好颜色,就该盛开在皇宫这最美的地方。 父皇做得对。这里才是她的归宿。他的小心脏,轻轻地颤了一下。 宴会之后,他没有再见过那个李漫。 倒是见过父皇几次。 政务冗杂的帝王每年总会抽上那么一两次,前往燕云昭的清华殿,喝着茶,眼神深沉地打量着被好好养着、容颜越来越出类拔萃的四皇子,漫不经心地问:“长公主漫儿,可有来找过你?” 李漫啊…… 一年又一年,那个女孩的模样并没有被时光冲褪得模糊,反而在燕云昭的心里越来越清晰。然而他自赏花宴后,却再也没真正见过她。 其实,也是远远见过一面的。 他有一次故作不小心地路过重华殿,远远见到那里桃花似海,少女粉白色的身影懒洋洋地半卧在最高的那棵桃树上,看不清脸,却似周身有光晕流转。 树下,好些漂亮的少年郎抚琴作画,烹茶煮酒,言笑晏晏。 那是他插足不进去的喧嚣。 再后来,听闻她去参加富贵王府的世子生日宴,指着三岁的世子肆意取笑他“丑的像只猴儿”,被性格泼辣的富贵王妃当场砸了公主府的马车。 又听闻,她从海的那边带回来一个新的面首,将公主府的面首凑齐了两桌牌九。 也有血腥的。比如,总有打着祸国名义的铁血老臣们,派了杀手去杀她,最后却惹火烧身,整个家族被她连根拔起…… 那之后,燕云昭心中的美人儿便有了两个定义词:贪慕美男、杀伐果决。 就连有一次他的父皇都不避讳他,别有深意的取笑:“昭儿,李漫如此喜欢美男,我儿长得这样俊俏,却怎地没有将那顽皮的长公主给招了来?” 皇帝番外:昭漫4 看似取笑,然而燕云昭却听出几分不同的味道。 那之后,但凡是进贡的美颜护肤品,必定有一份被送到清华殿来。 就连太子,都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来的放肆取笑:“还以为是父皇提拔起来磨练我的磨刀石,原来只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饵。” 燕云昭不恼。 经历过冷宫无数风雨,成为一只不用挨饿受冻的饵,有什么不好呢? 父皇,想用他来钓她…… 却不知,他这只饵,也想钓她…… 渐渐地,燕云昭在长大。年复一年,帝王也从一开始的一年来几回,渐渐地不耐烦起来,将他又一次当做弃子。 他默默充当着皇宫的背景板,看着其他皇子与太子不见血的厮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置身事外。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光下,燕云昭长到了十九。 十九,是男人最美好的年纪。有蓬勃的活力,有最好的容颜,还有无限的可能。 皇帝许是烦了这块背景板,终于开始考虑将他封个偏远贫瘠之地的藩王,远远打发走。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滑到了开宁二十五年秋。 这一年,太子于皇家狩猎院举办了一场荒诞的烹豹宴,将一群野豹关在铁笼子里,现场烹煮为乐。邀请贵族纨绔子弟前来共赏。 最重要的是,邀请了长公主李漫,并企图,玷污她。 那一日,荒淫无度的太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栽在那个他惦记了多年的女人手里。 说是女人也不合适。 燕云昭当初也偷偷去了那场宴上,他站在很偏僻的一个荆棘丛,靠在大青石上,静静地望着现场的一切。 当然也看见了那个时隔多年不曾见到的女孩。 她还是那副与当初一模一样的容颜,甚至,一样的稚嫩。 也一样的,眼里藏着万千桃花与璀璨星辰。 她语气幽幽:“太子荒淫,不配为国之储君。替我转告皇上,本宫替他废了。” 她又道:“昭王不错,长得好看,一心为民,可堪大任。” 那一瞬间,燕云昭的心脏处似乎被一股电流击中!连带着心尖都麻木起来…… 他不知道她是否发现了自己,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却知道,从现在起,他那原本可以一眼望到底的命运,从此脱了缰,将走向未知的皇位争夺之中。 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那一日,他远远地缀着她,看一群凶残的豹子在她面前乖顺地开路,听那个叫百乐的少年打趣:“真不打算让百乐替你把昭王抢回来玩玩?” 女孩笑骂:“本宫啊,可染指世间万千颜色,却独独不会去染指皇帝。” “皇帝哪里不好?天下至尊,关键是昭王还长得好。” “皇帝啊!为了巩固皇权,被无数贵女睡,或者去睡无数女人,百乐觉得这很好?何况,本宫与帝王星相冲,若执意纠缠,注定不得善终。” 燕云昭被这最后一句话钉在原地。 他心中飘过思绪万千,动过妄念无数,最终都被狠狠压在了心底,等着伺机而动。 皇帝番外:昭漫5 而那次的太子被废事件,被帝王轻拿轻放,从始至终,不曾迁怒李漫。 他只是在弥留之际召了燕云昭,语气郑重:“朕没想到最后是你得了这个位置。但比起心术不正的成王与过分依赖外戚的宁王,你似乎算最好的选择。” 燕云昭跪在龙床前:“儿臣,定会为父皇守住辰国江山!” 帝王语气很复杂,还有些不甘,意味不明地嘱咐: “守住,李漫。” 燕云昭困惑地望着行将就木的帝王,不明白大限将至,为何他惦记的却不是江山,而是一个关系谈不上多亲密的女子。 但,他本也就决定,要守住她啊! 他郑重地承诺:“儿臣,将视长公主李漫如命。” 次年,帝王薨逝。三百零六名妃子及宫女太监殉葬。 他将贴身伺候先皇的老太监摘出来,关在暗室,黑暗中问他:“先皇对李漫,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回答:“忌惮。” “有皇权在手,还能忌惮一个女子?” “……奴才不知。” “呵!” “奴才却知道,很多年前,先皇初遇长公主那一日,天空有金色缝隙大开,长公主踏着月光,自九天而来……” “荒唐!” “奴才该死!奴才许是……看花了眼……先皇,先皇他觉得长公主是仙女下凡。他想,向长公主求长生,却又不敢用手段……” 燕云昭闭上眼,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那天——先皇初遇李漫那天,是哪一天?” “开宁十一年的春天,三月初三,子时。”老太监绞尽脑汁地回忆,脑海亮光一闪,“对了,那一日,也正是富贵王世子燕琅出生的日子。先皇刚与富贵王喝完酒,就在富贵王的院墙外,看见了长公主李漫……踏月而来。” 燕云昭沉默良久,拂袖而去。身后,太监的身影渐渐化成一地灰白色的粉末。 那个隐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再不为第三人知。 三日后,燕云昭登基为帝。尊生母张慧妃为太后,于坤宁宫颐养天年。 后宫空虚,众臣纷纷上书择选贵女入宫,充盈后宫。 他来到坤宁宫,对着半疯的张太后道:“你说,朕……如果想要摘了那朵刺人的桃花,放在枕边,会怎样?” 张太后呢喃:“我儿会被花扎出血。” 他低垂着眼睑,将手里刚拟好的明黄圣旨小心翼翼放在张太后身后的暗格里,藏起来。 圣旨上,只有寥寥几句:朕欲娶李漫为后,共度百年。 倾国之花,当盛放在帝王家…… 得不到,心如何甘? “我不怕被扎出血。”他似说给自己听,语气有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惶,“可我,还是不敢。” 那个连先皇都忌惮着的女子,他不知道,她到底藏着些什么神秘莫测的手段。 他在坤宁宫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外面百花争艳,阳光正暖。他半眯起眼睛,感觉那一丝丝的温热气息倾洒在自己全身,将心底的阴霾渐渐趋离。 于是,他低低地笑起来:“我总有一天会敢的。” 这一年,帝王以孝为由,驳回了选秀之举。 这一年,帝王建天师台,造天师殿,收揽天下有名的术士,为自己所用。 天师台上,道行最高深的天师慈眉善目地问: “皇上可是要求天下苍生福祉?求国运昌盛?” “朕不求国运与苍生。” 天师不解。 年轻俊美的帝王深沉的眸子里有憧憬一闪而逝: “朕,只求一个人。” 他补充:“朕想要和那个人,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她,比得过皇权富贵?比得过天下苍生?”天师不赞同地责问。 帝王缓缓笑起来,声音那样温软而坚定:“她,比得过。” 她是,他一生为之痴狂的宿命。 他耳边,老天师一遍又一遍地摆弄着卦具: “皇上与她,冥冥中也是有姻缘线的,只是这线时有时无,形若虚幻,实在是奇怪……” “原来,也有姻缘啊。” 帝王笑起来,眼里是璀璨的光,久久不灭。 他遥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重华殿,那是他一生的风花雪月相思地。 要么,倾尽天下拥有她; 要么,埋他此生相思骨。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护 从皇宫回来,李漫直接去了后山。 那群身型硕大的豹子从山林深处走来,温驯地围在李漫身周。 李漫揉了揉其中一只豹子的脑袋:“去万兽山脉,给本宫取点猴王新酿的猴儿酒,顺着前段时间和你打架的那个男人的气息走。若有意外,给我把他护好了。” 说完,直接将自己脖子上的凤凰吊坠取下来,挂在了豹子的脖子上。 豹子圆瞪的眼睛里有惶恐与虔诚之色。 它低了头,稳稳地将凤凰吊坠套好,这才领着其它的豹子,一步三回头,慢慢消失在密林中。 云雾蹲在一边,笑嘻嘻道:“公主莫不是今日见了那个巫师,有些放心不下驸马?” “没有,只是贪酒了。”李漫干脆地回答。 云雾皱眉叹息:“可惜了,驸马这次选了好些人走了,最会酿酒的一个都没给咱公主府剩下。” “美酒没了,多喝茶也可。”李漫打量着云雾,“你既然还不想回云家,那就好好给本宫研制一款新茶,配方本宫等会给你十几个。” “新茶配方?可有了名字?” “……奶茶。” 忻州。燕琅在一堆公主府贱男人的簇拥下,怀揣着对媳妇的相思之情,抵达了忻州官员特意准备好的府邸。 “驸马,可要弟弟们为您暖床捶背?”其中一个面首操着一口感染了风寒的破嗓门,毫不避讳地当作还在与燕琅谈事情的忻州官员问了一句。 场面诡异地一静。 燕琅嫌弃地挥挥手:“一路上本王和你们说了多少回,伏低做小没错,却别和本王有身体接触。” “那,弟弟们可就先下去休息了?”面首咳嗽两声,“我等实在柔弱,瞧这病的……” “滚!”燕琅直接操起身边的一个玉石砚台砸了过去。 忻州无水患,然而燕琅代表朝廷,既然路过,也不好什么都不过问。 他敷衍地看了看忻州官员呈上来的折子,随意找些重点聊了几句,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下起了逐客令: “税收之事去找与本王同行的户部官员,商贾暴乱的收集好证据直接上达天听。江南水患等着本王的救命钱,本王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尔等没事就散了,本王要休息。” “下官方才见到王爷的一众貌美男扈从……” 燕琅自然没脸解释这些是自己媳妇儿的男宠。 他轻咳一声:“一群贱人罢了!提他们做什么?” “下官辖地也有一些貌美男倌……” “本王不好男色!”燕琅黑了脸,“滚。” “懂了!下官懂了!”官员们相视一眼,速速离去。 元宝进来,伺候着燕琅洗漱好,低声道:“王爷,小的晚一天再走。忻州我们也有一些产业,但施展不开。暴乱的商户一闹,说不定小的可以顺便检点便宜。” 燕琅满意的点点头:“隐秘点。” 元宝机灵地笑了笑,端起水盆,打开了院子的门。 然后,站在院门口不动了。 “还不走?”正准备脱衣就寝的燕琅嘀咕一句。 “不是啊,王爷……”元宝顿了顿,吃力道,“您恐怕还不能睡。” 他侧身到一边,露出了门外几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 女孩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对着屋中燕琅盈盈一拜: “奴婢们奉知州大人之命,前来伺候王爷就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财运起 偏院。 一群面首透过紧闭的门窗,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女子的尖叫声,先是故作娇羞,后面是真正的惨烈。 有面首将窗户戳破一个洞,觑了一眼,啧啧道: “好好的娇花儿,被砸出院门了。” 另有面首在兴致勃勃玩着牌九,顺口八卦:“咱家这驸马,和别的男人好像是不大一样。” “怎么说?” “跟个女人似的,死守清白不说,在咱公主面前,那可真是……说不出的缠人,见过哪个男人缠人缠成这样?” 有面首就笑了:“我倒是觉得这位驸马比一般的男人有胆识多了。咱家那只夜叉,除了他,还真没人敢去一亲芳泽。” “老子曾经也是一方诸侯,还真没有不敢做的事儿。”这面首对面的人半眯起眼瞧手里牌九的大小,嗤笑一声,“老子只是不想。公主她不是我心中的那盘菜。” “那你为何留了几年还不走?我记得公主撵了你三回了。” “谁让这公主府,比我那破王侯府邸,有人情味多了……”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沉迷的是听雪楼的快意恩仇?” “……嘘。你们仔细听,我们家驸马竟然在笑?” 满室陡然寂静!所有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面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好奇地留意着隔得不远的主院的动静。 主院中,元宝将一个个被燕琅砸走的女孩子送到了府邸的大门之外。 然后惊疑不定地搓着手回了燕琅的屋子,小心翼翼道:“王爷,小的这次疏忽了!以后每到一处,一定要认真防范,不让一个母苍蝇飞入王爷的室内!” 燕琅翘起二郎腿,原本在元宝驱赶女子时,他的脸上是有滚滚如洪水的怒意,但此时却都淡了,反而有掩饰不住的嘚瑟之意。 “倒也不必……这般不近人情。”燕琅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掌心处,好久没有动静的财运值花瓣此时又有了一小部分是漂亮的粉红色,在燕琅看来,这不是桃花,而是金灿灿的财富。 “元宝啊。”燕琅幽幽吩咐,“以后,但凡官员想用美色诱惑本王的……你也不必阻拦。” 元宝懵了一下:“可是王爷您不是常说,您的清白……” “逢场作戏嘛,无碍。”燕琅慢悠悠握住拳头,吊儿郎当地笑道,“本王亲自掐掉不就是了。” 元宝摸了摸头,困惑地噢了一声。 元宝走后,燕琅从枕头边抱出临走时李漫送给他的巨额‘盘缠’,瞧着,嘀咕道:“不是爷瞧不上软饭,有财神爷眷顾,爷即将为暴富而烦恼呢。” 他美滋滋地合上盖子:“不过,媳妇送的,爷还得收好了。” 这一日的梦里,除了软玉温香,还有金山银山。 而夜色沉沉的下半夜里,偏院原本面首们待的房间里,有人影如鬼魅,开始了他们乐此不疲的夜间江湖活动…… 次日一早,燕琅的车队慢慢出发。 他嫌弃地瞧着那群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似乎一个晚上没睡觉的恹恹的贱男人们,低声骂道:“弱鸡!” ‘贱男人’们没说话,只是委委屈屈地避开他的目光,然后神情专注地听着沿途百姓议论纷纷的八卦: “昨夜那个为非作歹的勾老爷家的财宝不翼而飞,然后听说西郊的那群难民一个个抱着沉沉的包袱连夜出了城.” “劫财算什么,你没听说那个无恶不作的丝绸商人被杀了?” “县丞这边才叫奇葩!被扒光了绑在城楼上不说,胸前还挂着他这些年做过的大恶事!” …… 面首们神情懒散地听着,渐渐地就觉得无聊了,一个个半闭了眼。 前面,燕琅挥了挥身上玄色的大蟒披风,一路向前,飒爽恣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蓝雪花 不知名的深山。 有巍峨的宫殿群,有常年缭绕的云雾。 到处是迷障,没有正经的路。山形峥嵘而缥缈,从不同的角度望过去,都有一种难以捉摸的飘忽不定。 而在那宫殿群的最深处,有一座山很是奇特。 一半是绿树成荫,另一半是冰天雪地。 交界处,有白衣黑发的俊美少年,缓缓而行。 身后,是几个老者碎碎念:“神君大人,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宫殿累积了数万政务,您却来这半梦荒山作甚?” 俊美少年不耐烦地继续走着,高冷道:“多事!” “神君大人!”老者们双眼含泪,“不朽神山不可一日无主!您的使命是维护天下秩序,切勿任性妄为。” “本君不任性。”俊美少年答,“就去取一截黄梁木,然后就离开。” “离开?您还要离开?”老者们慌了。 “有人等本君回去。” “是不是那个女人!”有老者满脸痛心之色,“神君大人,您是何等尊贵之人,天下女子你想要都可以收了,可为何偏偏要认一个女人为主!您身负天命,却甘心臣服,天道必乱啊!” “烦。”俊美少年淡淡回了一句。 “神君大人,您三思啊!” “不然呢?”俊美少年终于忍不住,怼回去,“本君当初瞧上了她,本想契约了她做本君的……这不被反契了么!你以为本君想做仆人?” “可您是神君,怎能做一个女人的附庸?” “期限将至。再等三年,本君自由了,自然会回来。”俊美少年说完,直接脚尖一掂,似一股清风,瞬间没了踪迹。 留下几个老者在原地面面相觑。 “神君大人多傲气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木老有所不知,当初,是神君大人先招惹人家……” “可世上怎么能有人,还能将我们神君大人给契约成仆?” “不必纠结了!还是跟上去看看吧。黄梁木是我不朽神山的圣物,总不能让神君大人给毁了……” 几人乘风跟了上去。 山顶有浓雾,绵密得几乎足以形成一个隐秘的小世界。 一棵全身呈棕黄色的参天大树立在其间。 树叶也是棕黄色,迎风发出簌簌的声音。声音缥缈,有些摄人心魂的诡异感。 俊美少年取出袖中寒光闪闪的匕首,随意斩下一截树枝。 有光晕一闪。被斩断的部位立刻又闭合起来,发出了新芽。 俊美少年将手中的树枝劈去叶子,整整齐齐地削出好看的一截形状,这才满意了,转身欲走。 转身的一刹那,无意间低头。 地面是一簇簇盛放的蓝色花朵。 “蓝雪花?”少年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脑海里便飘过不久前才听见的那位海边算命先生那句: 蓝雪花下,黄梁木前,日月相交,佳偶天成…… “碍事!”少年直接一挥掌,将地上的蓝雪花毁了个干干净净。 这才神情微微舒缓了。他对着迎面赶来的几位老者淡漠地点点头: “本君走了!” 再晚,公主府那个女人怕是等得不耐烦了!麻烦的女人! 俊美的少年再次低头,确认地上的蓝雪花是一朵不剩了,酷酷地离开。 老者们相顾茫然: “神君大人……拿蓝雪花撒什么气?” “随他高兴吧。三年后能回来便好。” 老者们摇摇头散去,谁也没注意到,满地残花之中,有枯老的花朵,花蕊处已经结出了花籽,随风沙入土植根…… 等待着它们的又一轮繁荣。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诡异 半个月后。黄昏。 赈灾的队伍抵达了江南境内的一个贫瘠小城。 “王爷,前面就是玉川山脉。因其野兽出没频繁,也被称作万兽山脉。”有随行官员指着前面起伏的山峦线,翻着地理札记,建议,“天色已晚,正是野兽出没的时机。王爷,不如我们休整一夜,明日再穿行那片山脉?” 燕琅默许。 一队人马就近搭起帐篷,轮流执勤,燕琅站在帐篷前:“留守的把几十万银子看好了,你们几个,随本王趁着夜色散散步。” 他傲慢的伸手点了点缩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一群面首。 面首们面面相觑,很是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一行人迎着夜色踏上了随燕琅散步的旅程。他们走的方向,正是万兽山脉的方向。 “驸马,那个侍郎不是说晚上野兽出没……” “唔,所以本王替野兽送一份丰盛的晚餐去。” 面首们:“……” 气氛陡然僵了起来。 迎面碰见猎户,肩上扛着一串绑起来的兔子山鸡狐狸。 燕琅拦住对方:“附近哪里的野兽比较多,会吃人那种。” 猎户一见燕琅通身气派,便猜测是不食人间险恶的富家公子来体验生活了,好心劝道:“公子若对狩猎有兴趣,外围猎猎小动物就可以了。这山脉深处,可不比其他地方,里面是住着传说中的王兽的。” 面首们那怯弱的样子本就有着伪装成分,此刻借机问道:“王兽是什么?吃人吗?” “王兽就是开了灵智的兽王。凶残着呢,你们莫要往前走了。最近也不知怎的,那些原本只在深处活动的猛兽,也都开始时不时来外围了,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燕琅眼睛一亮:凶残好啊!凶残才能把这群贱男人好好恐吓一番,形象全无,以后在李漫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笑着吹了声口哨:“多谢老哥相告。我等散步片刻便回。” 然后,回头睨贱男人们一眼:“还不跟上?故意掉队的爷直接打断腿!” 与猎户擦身而过。 却没有发现,身上玄色的披风,在拂过猎户肩上扛着的那几只还有气息的动物时,几只动物像是嗅到了什么可怕的气息,瑟瑟发抖…… 天师殿。 大巫师在收拾着两个白玉盒子。 小的似瓶,大的呈长方。 “巫师大人,这两个瓶子做什么用?”身边侍童好奇。 “一个装魂,一个装骨。”大巫师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好好守着丹炉,师傅要出去一趟。” 侍童见怪不怪:“祝师傅凯旋。收得好的新魂,炼成一副好丹。” 大巫师将两只盒子往骷髅拐杖上一挂,消失在天师殿。 夜色正浓。他闪电般在夜间勾勒出一道虚影,去向那群兽出没的地方,等着收尸收魂。 “那人似有神佑……好魂哪。” 他微微的,带了贪婪般深深呼吸一口气…… 远在玉川山脉的燕琅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没有发现,遇见的动物似乎特别怕本驸马?” 他不确定的盯着路遇的第五只吓得瘫在原地的野鸡问。 第一百五十章 不对劲 这个时候,柔弱的小花们虽然也感到了不对劲,却更多的是看戏。 “驸马,这些小动物可能是屈服于驸马的一身雄风……” “也或者是为驸马的英姿倾倒。” 燕琅随手捡起山鸡扔在一个面首的怀里,“还给爷贫!爷等会真将你们扔猛兽堆信不信?” 走走停停又深入了半里路。 有阴风阵阵,山林中似被什么东西所牵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远处被吸引而来…… 其中一个面首脸色突然变了:“驸马,撤!” 燕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耳朵里听见的不仅仅是那些密密麻麻像在自己心尖踩的脚步声,还有一种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从骨子里腾升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燕琅一瞬不瞬地朝那种给他危险最浓的方向看去。 前方的黑暗里有浓雾渐起。 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散发着黝冷的光芒。 有的小如绿豆,有的大如铜铃,大大小小上百双,都在朝自己这边试探着靠近。空气里,甚至还传来一股浓郁的腥味。 燕琅迟疑地看了掌心桃花一眼。那瓣带有护身功能的桃花散发着微微的光,他不确定一瓣小小的桃花,能不能抵挡不知名的危险。 “只说避凶邪,没说这凶邪也包括猛兽吧……爷小命还得留着回家见媳妇呢!” 燕琅心中一有了计较,叫也不叫身后一群面首,第一个腾跃而起,沿着来路撤了! “驸马狼心狗肺,毫无人性。”有面首嘀咕一声,抱着山鸡跟上。 其余面首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也不说话,各自褪下小白花外表,瞬间追了上去。 山脉的入口处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一个时辰后。燕琅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荒地的高处,面无表情瞧着一群面首烤山鸡野兔。 “跑得还挺快,贱男人。”他嫌弃地嘀咕一声,放大嗓门,“爷这份要多撒香料,毛退干净,不多不少九分熟。” 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事实上燕琅从出了京城的范围,就打着与江南灾民同甘共苦的幌子,一路带着人吃起了素,只有到了有人接待的地方,那些吃素吃得面黄肌瘦的随行官员才敞开了肚子安慰自己可怜的胃。 唯独燕琅与面首们,一路风餐露宿下来,不仅没瘦,脸上还隐隐多了点肉。而有一次被户部侍郎问起诀窍,燕琅只淡淡道:“本王喜欢半夜出去散步消消食。肠胃健康了,身体自然就健康了。” 而这经常性的半夜‘消食’,让他与贱男人们培养出了一种烤肉的默契。 吃饱喝足,才满脸餍足地回到临时的营地。 轮守几车银子的将士还没睡,其中就包括了户部侍郎。 “王爷今日散步,回的比前几日早。”户部侍郎拱手行礼,顺便打趣。 “你不是每日都天还没黑透就见周公?今日怎么也还没睡?”燕琅瞪他一眼。 “下官找王爷商量一件事。”户部侍郎递上一个崭新的折子,“过了山脉,便是通州。那边有消息传来,通州虽不是直接的水灾受害区,却已经挤满了难民,又有很多从山脉中闯进城的野兽作乱,现在情况混乱,官府等着救急。” 燕琅正用一位面首递过来的茶漱口,漫不经心道:“侍郎有什么策案?” 户部侍郎低头故作沉吟,然而低头那一瞬间,眼中有精光一闪。 “下官的意思是,我们分拨前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暴动将起 燕琅探究地打量着户部侍郎:“分拨前行?侍郎是畏惧前方有猛兽,想让本王打头阵吧?” “下官不敢。”户部侍郎连忙解释,“如果我们这般贸然前去,很可能出现流民无序,哄抢赈灾银的事情,下官觉得,王爷可先抵达通州,震慑好流民,并铲除作乱野兽……” “道理是好道理。”燕琅笑起来,“本王同意侍郎的提议。明日一早,分拨前行。” 次日一早,天色刚亮。 户部侍郎格外殷勤地起了个大早,主动安排人将燕琅的马刷的毛发透亮,又仔仔细细地将燕琅的马车擦干净,然后站在路边,微微弯了腰,示意燕琅上路。 “户部侍郎与其它官员先行。”燕琅幽幽道。 这户部侍郎太过热心,不正常得很。 “王爷,这……” “这什么这!”燕琅打断,“分拨前行,侍郎带着一群朝廷命官,也能镇场子。” “可王爷骁勇无敌,我等却是一群文官……”有其他官员忧心忡忡,显然不大能接受燕琅的提议。 “将士也都随你们走。不行?” “可……可将士须得押送赈灾银。下官的意思是是,赈灾银还是通州局势稳定再……” 燕琅果断道:“赈灾银,本王亲自押送。” 他随手指了指一群看热闹的面首:“你们,两人一辆银车,给本王守好了。” “王爷,这……”户部侍郎依然面有难色。 燕琅弹了弹他头上的乌纱帽,“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嗯?” “听!都听王爷的!”户部侍郎不敢再纠结了,赶紧与一群官员上了马车,在将士的护送下,顶着朝阳浩浩荡荡地往山脉的方向而去…… 甫一坐进马车,户部侍郎那故作勉强的神色,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还隐隐有些惬意。 燕琅腿架在其中一架马车上,目不转睛的瞧着远去的车队:“这老鬼,一路上都奇奇怪怪的,保不准给本王下套。原地等着,直到确认他们安然无恙地通过了玉川山脉,我们再出发,” 面首们坐上了马车,握住了缰绳,也没说话。 做杀手多年,对一些未知的危险,他们有着自己的感知度。 与燕琅一样,他们也觉得,今日这气氛,着实不大寻常。 两个时辰后,户部侍郎那边的车队,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山脉。 “速速去报告王爷,此路白日甚是安全。趁天未黑,请王爷通过。” 一名将士立刻点燃了信号弹。 有别的官员建议:“不如我们这便启程,先入通州城。” 礼部侍郎进入马车。马车颠簸着朝前方可见轮廓的城池前行。礼部侍郎正襟危坐在马车内的小几前,慢慢展开一本空白的奏折。 他挽起袖子,持笔,力透纸背,写下一行字: 富贵王未时进入玉川山脉,逢野兽暴怒,殁于半途,尸骨未存。 写完,他静静地等着笔墨变干, 也静静地等着,噩耗传来。 山脉深处,好几处暴动。 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大巫师,捧着一大一小两只盒子,披星赶月地到了这里,站在一个交叉点,手中的骷髅杖发出破碎的铃铛声,随风远去。 “你们,闻到了你们幼崽的血脉气息吗……”声音悠远绵长,带着一丝蛊惑气儿。 他拧开玉蟾蜍的脑袋,有袅袅烟雾升腾而起,气息渐渐飘向了山脉深处…… 山脉深处,有血腥暴戾的眼睛,陡然睁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危机 燕琅看着天边的烟花讯号出神。 “是不是太顺利了一些?”他琢磨片刻,果断地一挥手,“走吧!” 御书房里,皇帝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折子: “崔侍郎还没有消息来?” “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太监朱微小心翼翼道,“羽林军的人一直盯着,皇上不必太过忧心。” 皇帝轻呵一声:“朕有何忧?——去把懿德宫休整一番。明年开春,也许朕的新皇后就要入宫了。” 朱微默然出了殿。 殿外天色昏暗,一场大雨欲来。 皇帝铺上宣纸,就着略有些暗沉的天色,开始画美人图。 桃花着墨,美人含笑。笔触勾勒出万种相思。 豆大的雨滴开始下落。 朱微手揣在袖子里,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前面是富丽堂皇的凤鸾宫,而它的旁边,则是更加恢弘大气却毫无人烟涉足的禁宫:懿德宫。 如果帝王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个冷清得在凤鸾宫这极致的奢华之下毫无存在感的宫殿,才是帝王特意用作帝后同眠的居所? 朱微推开懿德宫的大门,站在门口沉默。 身后有小太监指挥着工匠不停地往里面搬运东西。 有小宫女从凤鸾宫出来,小心翼翼地行礼问询:“娘娘见今日这边兴师动众,特派奴婢来问问,可是有什么大事?” 朱微道:“例行整饬罢了,请娘娘宽心。” 丫鬟点点头,似松了一口气,又行了一礼,款款走了。 朱微站在宫门屋檐下,听着越来越密的雨滴檐瓦声,吩咐工匠:“快些!” 神思却渐渐有些游离。 他想起帝王那句:朕有何忧? 是啊,万兽山脉的杀局之后,还有步步杀机,一环接一环,怕是死个十来次都是成的,能有何忧?可朱微依旧觉得头顶有阴云密布,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玉川山脉。 燕琅又看见了头一晚看见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只不过是白日,那些眼睛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但都凶狠异常。 燕琅看清楚了,是一群狼。大大小小,百来只。围堵在路上,龇着牙,一步步朝自己围拢。 燕琅语气干涩:“见鬼了!这群畜生,为何不去拦截前面的车队,偏偏和老子过不去?” 身后一群面首神色凝重,也没了平日里打趣的意思,一个个面面相觑,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燕琅清了清嗓子:“本驸马虽武艺高强,畜生数量太多,也无法保证你们每一个的安全。等会你们自己能跑多远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话落,却见身后没有声音。 他诧异地回头,看到一个个面首淡定地望着狼群,有的眼中的嗜血之意甚至比狼还要浓郁。而他们的手中,也出现了一个个虽然陌生却让人看着有种莫名熟悉感的武器…… “你们会武?”燕琅有些意外。 “驸马误会了,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过会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面首们回以一笑。 那笑容,友善得很不真实。 燕琅压下心中的疑虑,点点头:“如此最好,早点结束了这群畜生上路。” 饿狼猛扑而来!燕琅几乎是来不及说后面的话,便陷入了激战之中。 深林深处,有更多的狼蜂拥而来。而狼群簇拥中,一只身形是普通狼的十倍大的巨型狼王,风驰电掣……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兽潮 长公主府。 李漫坐在亭子里把玩着手中黑色的小镜子。 身侧有破风声伴随着黑影陡然罩下,她蓦然伸手,抓住那道黑影,瞧了一眼:“这就是黄梁木?” 手中是一截光滑的黑棕色木头,似金似铁的质感。 身后,百乐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木头可以以后慢慢研究,我回来的路上,发现万兽山脉起了怪异的兽潮,你要不要去看看?” “山脉有禁制,越高级的兽越出不去,山下民众没有性命之忧,本宫去做什么?” “你家驸马不是正好要路过山脉?山脉的道路可不在禁制之列。” 李漫想了想:“驸马英勇善战,本宫不担心。” “确实挺英勇善战。”百乐吐槽一句,“木头你慢慢欣赏,我去尝尝云雾新做的茶。” 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漫将黄梁木放在桌子上,好奇的瞧着,半晌后伸出手去,以指为剑,直接将那看起来坚硬无比的木头,似切豆腐般切下来一块。 一股奇异的能量透过指尖,从木头上传入李漫的脑海。 她微微懵了一下。 脑海里,突然便多了一个与乞丐为伍的小女孩身影…… 万兽山脉。一地狼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惹来更多乱七八糟的野兽。 燕琅脸上的淡定悉数崩裂。他瞧着更多野兽围住的圈子,以及不远处渐渐逼近的野狼队伍,里面那只大得离谱的狼王那凶狠中带着悲凉的目光让燕琅如坠冰窟! 掌心那代表护身符的桃花似乎也感觉到危险,开始发热。 燕琅身后,一群面首也早没了从容的模样,脸上泛起了苦笑。 早在上一波战斗中,燕琅已经见识了这群贱男人的武力,是不是花架子他不知道,却已经看出了是传说中听雪楼的那群恶魔杀手惯用的手段。 有的手中寒碜的钩子上还带着血,有的手里长弓如满月,沾惹着破碎的狼皮,有的长剑微微颤抖,上面是淬了剧毒的锋芒…… 燕琅不傻,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家公主府里养着的是些什么东西! 但此刻已经不是去琢磨李漫与面首的实质性关系的时候。 他瞪了身边那群如临大敌的贱男人们一眼:“一群畜生,一只狼王,没问题吧?” “尚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面首轻轻道,“驸马,我们的杀机,在更远的地方。” 燕琅一经提醒,凝神之下,果然注意到了,更远的地方,有一股密集得让人耳朵发麻的声音,渐行渐近,渐渐地竟有些地动山摇之感…… “草!”燕琅声音干涩,“我们赶上了兽潮?” 眼前的狼王也并没有马上动手。似乎和谁约定好了般,目露凶意静静地等着。 不过几息之后,远处山峦间出现了黑压压的影子,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野兽嘶鸣吼叫。 燕琅掌心的桃花更灼热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紧紧包裹,燕琅明显感觉到了。他想了想,此刻不是嫉妒的时候,一切爱恨情仇,都得留到这场危机之后再去慢慢清算。 “你们这群……弱鸡,离本驸马近一点。”燕琅吩咐一声。 然后,他看着那群浩浩荡荡的野兽大军朝自己靠近,目瞪口呆之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兽潮似乎是被什么牵引,十分有目的地来到了燕琅这群人身边,与之前的狼王一起,将燕琅包围在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漫的前尘往事 兽潮里面,有几个明显的大佬:壮硕如山的猛虎、比牛还要彪悍的眼神带着鄙视的老猴子王、身形堪比千年老树的巨型蟒蛇王。 这群大佬几乎将整个森林有战斗力的野兽都带了出来,燕琅一眼望过去,甚至都望不到这群兽潮的边际。 “驸马,您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有面首语气惨淡,以一种交代后事的语气,“你瞧瞧,所有的野兽都盯上了你一个,那目光,跟抢了人家老婆似的……” “老子特么也想知道。”燕琅闭了闭眼,“老子更想知道,到底有没有鬼魂这玩意儿……死后总还得回去和公主道个别,不然人生多不完整。” “驸马小心!” 下一刻,兽潮终于动了! 像是一场无所遁形的牢笼,直接朝一群人罩了过来! 李漫丝毫不知道燕琅这边遭遇了怎样的危机。 她依然坐在亭子里,手指翻飞,似玩上了瘾,将那节黄梁木一点点地都削成了薄薄的碎片,更有的直接成了粉末…… 而脑海里,一场她早就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这机械般的切割黄梁木的过程中,突然清晰得似乎自己正在二次经历。 繁华都市,滚滚车流。 娇小的女孩顶着一头鸡窝头,满脸脏污,垂头丧气地捧着一只破碗往一户富豪人家走去,然后默默地进入了富豪旁边的车库边临时搭建的简陋住所——一块海绵直接扔在地上,上面放着一床被子一个枕头,旁边地上放着一个大麻袋,里面是女孩的所有生存用品。 一辆豪车驶入车库。 片刻后穿着高跟鞋的时髦女人从车库里走出,嫌弃地望着她:“春节期间齐家往来权贵多,你这几天别回来了,自己去大桥下住。” 似乎同情般,扔给她一张粉色的票子。 女孩看着妆容精致的女人,轻轻道:“妈妈……” “别叫我妈妈!”女人后退两步,“你就是一个野种!我不过是看在血缘一场,勉强收留了你,至于你能不能长大,看你自己运气。” 女孩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又有脚步声响起。这次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比女孩更小的男孩。 “妈妈!”两个男孩直接钻进了时髦女人的怀里,中年男人冷淡地瞧了角落里的女孩一眼,微微蹙眉。 “老公,别看了!不过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再收留一段时间,找到了合适的孤儿院我就会送过去。” 亲密无间的一家人,气氛融洽地离开了车库。 女孩将自己缩进被子里,一阵一阵的寒风吹来,浑身似乎更加冰冷。 然而烫手山芋并没有很容易地扔掉。 很多孤儿院都以女孩已经八岁、来路不明为由,拒绝了。 “我们只收更小些的孩子……孤儿院的开支不能满足每一个流离失所的孩子……她也这么大了,听说还懂得自己天桥边乞讨谋生……”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孤儿院传来,女孩远远地缀在自己的亲生母亲后面,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老 终于在一次忍无可忍之后,她的妈妈直接发了狠:“给你一千块钱,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也许是最后的善意。 时髦的女人第一次好好地带着女孩洗了个澡,穿了漂亮的裙子,然后看着女孩还没长开的稚嫩容颜,神情复杂而嫌弃: “你和你亲爸一样,有资本。以后应该是饿不死的。” 女孩似懂非懂,跟着时髦女人去车库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破碗,一床破被子,一个几乎掉光毛的牙刷。 她驮着简单的行囊,却在豪宅的出口碰见了继父。 继父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干干净净的脸,被那双暗藏星光的桃花眼晃乱了心神。 “这是谁?”这个中年男人第一次用温柔的声音问。 “老公,是我那远房亲戚。我想着老赖咱家也不是个事儿,给她寻了去处。” 继父想了想,笑:“我们家不差这一口饭。毕竟沾亲带故,就收养吧,算做善事。” 女孩去看时髦女人,却见这女人白了脸。 那之后,女孩也算过上了衣食富足的富家千金的日子,继父变养父,亲妈变养母,日子奇奇怪怪的流逝。 说奇奇怪怪,是因为继父每次望过来的眼神,太过晦涩难懂。 而女孩也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发现了养父养母的貌合神离。 养父金屋藏娇若干,养母委委屈屈的收了丈夫的房产珠宝便可当作不知。 而女孩撞见了几次养父与小情人的约会之后,养父蹲在她面前,轻轻的说:“漫漫,爸爸等你长大,然后给你最好的。” 她听不懂。却发自内心的充满恐惧。 更大的恐惧则是,她发现,她似乎停止了生长…… 十岁…… 十二岁…… 十四岁…… 她的生长指标,几乎零增长。养父养母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恐慌。养父的眼中更有了一种探究与冷芒。 十六岁,她被秘密关押在一个到处是各种医疗机械的秘密基地,成为了研究对象。 “一个月后,如果还是没结果,也要活着还给我。我有别的用处。”养父最后看她的眼神,是男人看上猎物的眼神,太过明显,让十六岁的她瞬间读懂。 痛苦的实验持续了半个月。在一次次药物注射、仪器探测、心理催眠之下,她浑浑噩噩,却又觉得身体与灵魂在以另外的方式复苏,一股磅礴的力量,似要破土而出。 第二十天,夜晚。女孩蓦地睁开眼睛,桃花般的瞳孔里带着冰冷而剔透的色彩,浑身突然就有了用不完的力量。 她依然幼小的身体,轻易挣开束缚,化身幽灵,藏身夜色…… 这一藏,便是许多年。 她在暗夜里看见养父养母走向年迈,看见养父奸情被举报,出现事业危机,因商业原因被囚禁。看见她的母亲又拖着最后的余韵寻找新的金主,然后陷入新的宅斗,与人攀咬的死去活来。 几十年后,女孩与十一二岁的女孩并无差别。 她从黑夜中偷偷走出,去与缠绵病榻的母亲做最后的道别,却只看见母亲惊恐又嫌弃的脸。 “不老不死的畜生……和那死鬼一样……真让人恶心……” 她僵立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自己的身世那样接近,却无法问下去。 母亲之后,她更无牵挂,开始了自己的游离。像一个另类,不敢接触人间烟火,只藏在隐秘处,偷偷窥望那些火树银花灯红酒绿。 直到新的转机出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归宿 长公主府。凉亭。 百乐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远远的看到李漫趴在桌子上,似在沉睡。 她的身边,一地木屑。 百乐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将奶茶放在桌子上,瞧着那些木屑失笑:“你到底是多无聊,大老远让本君寻来黄粱木,现在又全部废成这样……” 轻轻吐槽一番,他也没吵醒李漫,只是静静瞧了半晌,顺手轻轻用指腹擦去她眼角一抹湿润: “这是为谁,还哭了……” 然后,将奶茶放远一些,以确保她醒来不会碰翻,这才又拂衣而去。 而李漫,睡梦中并不安稳。 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还在继续。 她不小心闯入一个商业酒会,遇见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少年。她在商业报、娱乐报、电视上多次看见那个少年,却发现真正的他比画面里更要好看许多。 她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引,偷偷跟着那个少年进入内室,想问问他,能不能把他手里那份长得像兔子的小蛋糕给她尝尝味道,顺便和她做一个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与他合照一张,让以后的夜里没那么冷清,有点暖色。 可她还没有见到那个少年,却见到了另一个长相普通的纨绔公子。 那位纨绔公子站在俊美少年的套房门口,手里举着一杯红酒,死皮赖脸不肯走: “凤总,我叫燕琅,家里有矿。交个朋友啊?只要你名下的天娱娱乐签了我,帮我进军娱乐圈,我家矿你随意挖……” 俊美的被称作凤总的少年淡漠地问:“什么矿?” “煤矿。”叫燕琅的少年搔了搔脑袋,笑得更加热情似火。 凤姓少年直接关上了套房的门。 燕琅有些泄气,转身欲走却遇见了看戏的李漫。 “啧啧,这可是名门宴会,你一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怎么混进来的?”燕琅嘀咕一句,随即扯了扯平整的丝绒衬衫,挑眉,“妹妹,你看看哥哥这身段这容貌,进娱乐圈有没有市场?” 李漫独处惯了,习惯性的退后几步,远离了这个看起来散漫不经的男人,并不说话。 燕琅似觉得无趣,瞅了李漫半天: “长得真好,可惜未成年。不然你刚刚看了下哥哥的衣襟口,哥哥都要缠着你负责了!哥哥就缺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无耻。” 燕琅不说话了,顺手将红酒塞在她手里,扬长而去。 李漫将红酒扔进了垃圾箱,出了宴会,想想又觉得有些遗憾,便顺着窗户一路爬上了十九楼,那个凤姓少年的房间。 她现在只想看看那份兔子蛋糕吃完了没有。 凤姓少年还没有睡。 他淡定的坐在沙发里,看着窗户的方向,冷笑:“什么人?” 李漫硬着头皮爬进了屋子。 凤姓少年冷冷地瞧着她。 她手足无措的站着。眼角余光里,那只兔子蛋糕还完完整整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 少年瞧着瞧着,脸色却渐渐变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李漫。” “你可有父母?” 李漫想着那个已经去世的老妇,迟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凤姓少年眼神柔和下来,轻轻笑起来,伸出手: “跟我走。” 李漫后退两步。她只想吃蛋糕,却不准备又被人拿去做研究。 少年轻轻叹息一声:“我想,我认识你的父亲。想不想和我去见见他?” 李漫呆住!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绝境 凉亭中,李漫已经醒了。 她捧着还有余温的奶茶,想起与那个凤姓少年回家的情形。 她真的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男人很好看,得知自己有个女儿,错愕惶恐得不行,打麻将的手都在轻轻的抖。 至于,他到底爱不爱她? 李漫在他一次次冷漠的背影中,却再也不敢问。她只是结束了颠沛流离,与那位父亲,与凤姓少年与他的那些家人一起,住了下来,过着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生活。 有些茫然,有些空。却又安宁。 她苦恼自己长不大,却迎来凤姓少年的轻笑: “漫漫,我们家的人,寿命太长,几百岁才算成年。你这是正常的。如果实在想做小大人,恐怕要用到特殊方法了。只是,漫漫这么急着长大做什么呢?” 李漫并不知道急着长大做什么。 直到后来,因缘际会之下又一次与那个纨绔的煤老板儿子有了荒唐的交集。 那一世,他也叫燕琅,长得,并不好看。 命运的冲撞,让她不得不急着长大。 李漫从回忆中走出来。 她大口喝完奶茶,心绪有些不平,问拿着披风来寻自己的侍女:“驸马可有书信传来?” “回公主,这两日没有。” 李漫揉了揉眉心:“退下吧,本宫需要独自静静。” 燕琅那边,局势却早已失控。 平日里对付一两只猛虎都够呛,如今却是各种野兽纷至沓来,不要命的往自己身上开撕,不过片刻,一群男人纷纷挂了彩。 燕琅算是最体面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被溅起的尘土搞得灰头土脸,浑身力量也几乎用了个干干净净。 他掌心有热乎乎的暖流游走在各大静脉,极速补充着流失的力气,而那些靠近他的野兽,也被一股看不见的磅礴力量弹开。 短时间来性命无忧。但补充能量的速度,却比不上消耗。而且燕琅看着掌心桃花色泽越来越淡,也意识到这股护身的力量并非源源不断。 更让人焦虑的是,加入混战的还只是一群普通的冲在最前面的野兽,后面还有一大片数之不尽的野兽大军,更有几只大佬王兽还没有行动。 燕琅心态已经崩了。 远处,兽潮外围。 大巫师抱着两只盒子,远远的观察着战局。燕琅每一次靠诡异的力量弹开侵袭自己的野兽,大巫师都看在眼里。 他蓝紫色的眼睛睁得如铜铃,里面都是狂热。 “他的身上……有秘密……” 他近乎痴迷地瞧着,忍不住打开了盒子,喃喃道:“去吧!撕了他!为你们的幼崽报仇。” 那几只王兽耳边似有人在蛊惑,一只只的眼里露出来凶芒,各自吼了一声,阻止了兽潮的群攻。 然后,几只王兽越众而出,一步步,张开血盆大口,朝燕琅走了过去。 蟒蛇最火爆,直接原地炸起,巨大的蛇尾瞬间勒住了燕琅的腰,下一刻,猛虎王飞腾而起,直接含住了燕琅的脖子。 猴子王想了想,伸出利爪,放在了燕琅的脑袋上…… 狼王不甘落后,绕到了燕琅的大腿边,伸出自己的獠牙…… “保护驸马!”面首们骇然色变! 然而下一刻,他们又被新的一轮兽潮攻击,无暇他顾。 而燕琅,真正体会到了死亡的滋味…… 第一百五十八章 豹出 燕琅的身上骤然亮起了璀璨的光晕! 那光晕从掌心开始,蔓延成一张透明的网,将燕琅包裹在内,几只王兽的血盆大口或阴森利爪,突然就被狠狠的弹开! 远处,一直盯着战况发展的大巫师终于骇然色变,失了声: “竟然是我南疆早已经绝迹的神花气息!怎么会……怎么会……” 下一刻,大巫师激动的身体不停颤抖,神经质地笑起来:“天助我也……” 这边,混战中的面首们看着燕琅那宛如神只护身的模样,也是惊异莫名,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又陡然提了起来! 因为,几只王兽一击不中,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就连它们身后的兽群都疯狂的朝燕琅发起了进攻! 堪比百万大军的疯狂屠杀现场! 一刻钟。 两刻钟。 一个时辰。 空气中,响起了极轻微的一声咔擦。 像是琉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入耳。 燕琅脸色刷地白了! 他勉强从被动的攻击中,分出一分注意力集中在掌心,掌心那代表护身的花瓣粉色消失,近乎透明,有破碎开裂的纹路,像极了花瓣的脉络,越来越密…… 最后,身上的暖意像是摁下了暂停键,极速消退,那层透明的防护,消失殆尽。 这一刻,燕琅清晰的感觉到了蟒蛇蛇尾触身的冰凉,也闻到了老虎口腔里浓郁的腥气,老猴子毛茸茸的爪子即将扎破头皮的刺痛感,还有巨狼王那已经扎入自己大腿的牙齿传来的破肉之声…… 燕琅再也没有力气。他想挣扎,却全身被几只巨型王兽所制肘,无法动弹。 “驸马!” “姓燕的!” “燕白花!” 面首们情急之下连私底下的绰号都叫了出来,有的直接突破了兽潮重围,朝燕琅赶了过去,却还没临身,便被蟒蛇尾一甩,直接砸向更远处的兽潮,顷刻之间就被野兽湮没。 人之将死,会想什么? 燕琅眼前渐渐模糊,尤其是脖子处越来越窒息的滋味,让他瞬间有了一种灵魂出窍的麻木感。 明明已经闭上了眼,却似乎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清晰的“看见”了一栋栋摩天大楼,天空盘旋的形似大鸟的交通工具,地上堪比蚂蚁的密密麻麻的铁盒子…… 他能清晰的叫出它们的名字。他知道它们被叫做飞机、汽车,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还应该知道更多的东西,比如无形却十分强大的网络,比如纸醉金迷到处是无形陷阱却让他着迷的娱乐圈…… “我好像来过这个世界……” 他脑海莫名地跳出这个荒唐的想法。 可是下一瞬,这一切的幻相,在切身的疼痛之下,再次消匿无踪。 燕琅脸色渐渐变成了青白之色。 等待着,蛇王先扭断自己的腰,还是脖子先被老虎给摧毁…… 天空阴沉下来。 兽潮停止动乱,默默的等着它们的兽王收割那条鲜活的生命。 面首们一个个惨白惨白着脸,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大巫师颤抖着手,打开了两只盒子,跪伏在地,低声地吟唱起收魂的祭祀辞…… 就在这时。 空气中,蓦地传来一阵一阵让人心跳加速的嘶叫: “嗷呜~~嗷呜~~” 远处山头,有十余个黑影,蓦然出现,宛若王者莅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藏獠牙 谈不上多么响亮的声音,却带着让人心悸的威压。这一刻,万籁俱寂。 就连几只王兽,都如临大敌,暂时放下燕琅,第一时间将所有的注意力移向山头。 山头黑影如闪电,几个跳跃便来到了兽潮群,直接掠到了燕琅面前。 燕琅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模糊的视力重新恢复,也看清了眼前突然出现的…… 那群在公主府里与自己厮杀得差点去掉自己半条命的豹子。 “草,你们……” 他眼眶莫名的一热! 豹子们却只是淡淡扫了燕琅一眼,然后为首的一只豹子对着几只王兽嗷呜嗷呜嚷了起来。 那神态,莫名有种傲娇的味道。 几只王兽也不知听没听懂,片刻后眼里露出了更多的凶狠,豹子随之也更加恶狠狠起来。 这情形,像极了一群大佬谈判,结果却并不美好。 下一瞬,几只王兽又同时转向了燕琅,准备动手。燕琅苦笑一声,心知还是躲不过去,绷紧了身体。 然而,预想中的疼怵没有再来。 为首的豹子眸中陡现精光! “嗷呜呜呜~~” 一声炸雷般的嘶鸣之后,豹子脖子甩了甩,露出了一截形若凤凰的玉坠来! 那玉坠在阳光下,蓦地散发出璀璨的五彩之色。 长公主府。 在凉亭休憩的李漫突然张开了眼睛。 她神情还有着一点困倦,蒙蒙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然后,微微扬起了脸,静静地望着虚空。 京城有雨缠绵。 天空暗沉,都是阴云。 她的眸光,却准确无误地投向了天空东方那颗紫金色帝王星的方向…… 虚空之中。 那只虚无缥缈的凤凰似乎轻轻地,翻了个身,扑腾了一下翅膀。然后,极轻微极轻微地睁了一下眼睛。 那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一丝无趣。 然后,似乎撑不住困倦,再次合上。 然而只是这睁眼的那一瞬间—— 万兽山脉,所有的野兽,包括几只豹子,都是腿上一软,虔诚的跪倒在地! 豹子脖子上的吊坠,呼应着虚空,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将兽潮席卷,几只王兽感受最深,几乎是立刻瘫软在地,不敢动弹! 万兽齐喑! 似在朝圣。 豹子鼻子里哼哧哼哧几声,又开始嗷呜嗷呜起来。 这一次,几只王兽没有硬气地回怼,只是不住的哀鸣。 好半晌之后,这场诡异的交流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为首的豹子朝燕琅走了过去。 燕琅很不在状态地瞧着。 豹子走到他面前,在他身上嗅了嗅,嗷呜了几声。 接着,露出了獠牙。 直接朝燕琅扑了过去! 燕琅猛地闭上眼睛,下一刻,“撕拉”一声,豹子将他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 在燕琅迷惑的眼神里,豹子直接把披风咬着,朝几只王兽扔了过去。王兽们眼里浮现出更浓郁的哀伤,围绕在披风边,发出类似呜咽的嚷声。 燕琅再傻,也明白了这件披风有问题。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场险象环生的兽潮的罪魁祸首。 他想起帝王面含微笑,亲自为自己系上披风,那殷切期待的模样。 看似人畜无害,骨子里却暗藏獠牙。 燕琅的心,一点点冰凉下去。 第一百六十章 最初的梦想 那场兽潮终于褪去。 密密麻麻的野兽,在王兽们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才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现场,只留下一堆堆野兽残肢,还有一群到处带伤的男人。 燕琅的脖子处有带血的牙印,并不深。 身上也带了好些伤痕,尤其以大腿处狼王咬出来的最严重。 他草草的做了处理,就地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没有选择马上离开,而是把目光瞄向了几辆马车。 马都死在了兽潮之下。然而马车上的贴着封条的几大箱银子还在。 “打开看看!”燕琅既然明白了披风下杀机,连带着对其他的一切也都起了疑心。 都不是傻子!其中一个面首直接一剑劈开了箱子,然后嗤笑一声:“驸马,你麻烦了!” 箱子里,是一箱石头。 “应该是昨天晚上我们去户外烧烤的时候被换掉的。”其他面首叹息一声。 燕琅紧紧闭住唇。不发一语。 有面首看不下去:“驸马,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连那位都要灭你?” 燕琅瞪了面首们一眼:“走吧,想必那群贱货等我们的死讯等的急了……” 这一次,没有了马,全程步行。 时间似乎变得难熬了些。 燕琅还挺想问问身边这群贱男人,和李漫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顶着听雪楼的外皮? 可他又没有质问的心思。围绕在脑海的问题太多,那临死时瞧见的莫名其妙的诡异世界,那救他于水火的豹子兄,那豹子脖子上属于李漫的那个吊坠…… 一切都是谜团,却又无从解起。 “还好爷活着。”最后,他只能悻悻然安慰了自己一句。 既然知道了来自至尊位置的那份杀意,后面的路绝不平坦。燕琅压下一切,决定先平安度过这次赈灾再说。 一个时辰后。 万兽山脉走过了三分之一,一路上再也没遇见拦路的野兽。 倒是打了几只野鸡果腹,一群男人恢复了一部分力气。 到了下一个岔路口时,燕琅停住脚步,低声吩咐:“你们原地等着,爷有点事。” 独自朝一条岔路走去。 “那里应该就是葬着他母妃的地方。据说当年也是死于野兽袭击。” 直到他消失了身影才有面首幽幽道了一句。 林子深处,有一座被万年青围起来的孤坟。 燕琅吊儿郎当地坐在坟前,碎碎念: “你这不成器的儿子今天差点就死了。” “也不知道你心疼不心疼。” “本来那个位置我可要可不要,毕竟害你们的是先皇,死透了。” “可现在我想要了。新皇也不是个东西!” “京城这些年很平顺,就是挺久没来看你,会偷偷想。百里先生倒是帮我不少,但谁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你和父王都走了,还能指望他们给你这儿子多少衷心……” “王府又修了一下,抱歉没按照你以前的喜好来。不过你最喜欢的芍药留着呢!你以前的厢房也天天打扫,没让别人住。” “娘,你到底……还活着吗?” “反正,当年没看到你尸体,我是不认的。所以别怪我至今不肯给你留碑文啊!太晦气了!” 他絮絮叨叨半晌,眼眶渐渐红了。 好一会儿后,才站起身,拍干净身上泥土,准备离开。 “走了啊!下次去皇祠把老匹夫的牌位搞过来烧给你……”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自嘲笑了一声: “都忘了说!你儿子我,最初的梦想是娶个温柔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您走的早,一定猜不到,最后我却娶了天下最凶狠的女人……” “她啊,叫李漫。” “你该认识。” 说完,遮住眉眼轻轻呵笑起来。 燕琅番外:择偶记1 那时候,世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刚懂事的年纪。 鲜衣怒马逐风流,金玉车马香满路。 而那一年,燕琅不过十岁。 富贵王已故去,皇帝却不知何故,迟迟不肯让世子燕琅承袭王位。尽管如此,富贵王府名副其实,金山银矿,富贵无双。 而世子在过完十岁生日宴的那个早上,自动激活了体内的桃花系统。 “滴滴滴!您已启动桃花系统,若不能在二十二岁前找到命中桃花,系统自动崩溃。愿宿主早日修得正果,收获爱情与美貌。” 突然听见脑海里这个声音的世子:……我草!什么鬼? 脑海里的声音带着一种机械质感:“任务启动期间,身心若出轨,系统自动崩溃。愿您在忠犬之路上,前程似锦。” 世子:……继续迷茫。 “系统崩溃,厄运将至,请宿主珍爱生命,呵护爱情。” 脑海的声音终于消失。 世子捂住小心脏,脸色煞白,觉得命运对他充满恶意…… 于是,富贵王的下人们突然发现,世子变了。 那个原本还算上进好学的小世子开始每天对着窗外发呆,所读的书本里,除了入世必备的《国策》《孙子兵法》等,还多了一些情情爱爱的市井话本。 富贵王妃急了,顾不得沉浸在富贵王故去的悲哀里,把全副心神放在了这唯一的儿子身上。 她性格直爽,直接朝自己的儿子扔过去一本活色生香的欢好图:“傻小子,小小年纪就特么开窍了?虽然我大辰也有十岁就安排通房的,但那有损精元。你若实在好奇,这本图册,你便好好拿去过过眼瘾吧。” “娘!”燕琅被富贵王妃的举止闹得面色通红,气急败坏地掩面哀嚎。 “富贵王府人丁稀薄,有你开枝散叶忙翻天的时候。”富贵王妃甚至打趣了一句。 燕琅气红了眼睛,却又无法把体内藏着一颗爱情炸弹的事情宣之于口。 那日之后,燕琅开始了自己不近女色的生涯。 他不再允许侍女的贴身服侍,即便不小心被侍女碰了一下手,都要花上一刻钟用掉大半块皂膏清洗。 不再专注于国子监的那些学业,而是花上大把的时间研究描写女子的诗词文章,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本类似女子恋爱心理学的《御妻术》,翻来覆去地研究。 他也不再局限于在王府里读书,而是开始慢慢向纨绔之路发展,交往了一大批狐朋狗友,那帮同样是贵族子弟的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情场得意。 等到富贵王妃再一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离奇行径时,燕琅已经在纨绔之路上一去不返,除了不胡乱沾惹女子,别的纨绔恶习却一个不落,甚至隐隐成为了京城的混世小魔王。 “你个混账!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对得起你爹一世英名吗?” 富贵王妃第一次对这个宝贝儿子大发雷霆,燕琅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母亲那传遍京都的“毒舌妇”之名: “你想自暴自弃,老娘也不劝你,老娘明儿就给你寻一房亲事,让你收收心。” 燕琅番外:择偶记2 “娘,成婚我是不可能成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婚的。”他不想当成天只守着一个女人的忠犬,他想喝花酒,他想在女人堆里不尽风流。 “老娘不仅要你成婚,还要给你娶个母老虎,天天压榨你,搞死你!” “……娘,您说话能不能稍微……文雅一点……” “滚!你都废了,老娘也不指望你有出息了。你现在在老娘心里,除了开枝散叶,没一点屁用!早知如此,老娘当初就和你爹一起上了战场,省的现在受这个气。” 燕琅见王妃的怒火越来越难以遏制,终于缴械投降: “娘,求您了。给我留点面子。我只是想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男女之间感情那些事……” “老娘给你的那本欢好图不能满足你?” “……”燕琅扶额,低声告饶:“娘,你就不能想一些不带颜色的东西?比如,怎样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夫君?又比如,怎样将母夜叉调教成一个温柔的淑女?” 如果注定只能拥有一个女人,如何把女人调教得合自己的心意,将是一门必修课。 世子心中的苦恼,王妃却无法明了。 迎接他的,是王妃的拳头,还有那更加气焰高涨的喝骂:“和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母夜叉怎么了?老娘骄傲!” 燕琅被揍出了眼泪:“娘,儿子真没影射你……” 富贵王妃看见儿子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渐渐消了气,好一会儿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燕琅怔怔站在原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看着刚刚被母亲砸在地上的各种爱情话本,心中却说不出的茫然。 小厮元宝偷偷拿了冰块溜进来,给他冰敷着青紫的地方。 那阵阵冰凉让燕琅渐渐冷静下来。 他俯下身,一点点地收拾好那些书籍,心中默默地做了几个决定: 系统说了得娶妻,是一定要娶的。但得亲自挑选。 绝对不能娶母亲这样的霸道女人,他要温柔小意的,以后至少不怕被家暴。 绝对不能是朝秦暮楚的女子,得愿意只守着自己的。 贪恋好样貌的女子绝对不能要。就自己这平凡模样,她迟早会外面养小白脸。 武功也是要继续练的。媳妇儿不敢揍,那万一有情敌呢?非得往死里揍! 书也得好好读。女人不都喜欢风花雪月诗书画那些玩意儿?到时候写几首柔情蜜意的小诗,倒还能哄得媳妇对自己死心塌地。 …… 于是,心中有了计划的世子蓦然觉得,自己未来的压力,似乎更大了。 但也没有再阻止王妃替自己筹谋姻缘。 只是不放心母妃眼光,时不时凑上去暗示一句:要温柔小意的。 十三岁,世子燕琅看着王妃桌子上的一卷卷美人图,厚着脸皮凑过去,品头论足: “娘,这位李大人家的二小姐,看着温温柔柔,却惯会使阴谋手段,心思毒辣得很。” “这位,周大人家的大小姐,别看画像上面若芙蕖美丽动人,真人患有心疾,那张脸卸妆后惨白惨白,一点血色没有,恐怕等不到嫁过来就先咽气了。” 燕琅番外:择偶记3 王妃黑了脸。世子犹不知,还在滔滔不绝: “这不是陈侍郎家的吗?娘,这位表面是他的义女,却早就被他收入榻上了,还私下拿来讨好各路权贵,为他铺仕途之路。娘哎,您可千万别给我娶这个,我怕帽子多到戴不过来。” “这是大理寺朱大人家的,我和她二哥是朋友。听他二哥说过,这姑娘啥都好,就是和一个穷书生有私情了……” 王妃突然打断:“画卷上没写她们的身份,你是如何得知?” 世子心虚地轻咳一声。 王妃气笑了:“说!你这一两年,到底私底下探了多少闺阁女子的香闺?” 世子含含糊糊:“我就是想娶一个心地善良、身体健康、心无所属的姑娘,毕竟是要和我厮守一辈子的……” “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以前你爹还和我说要和我厮守一辈子呢!”王妃将世子点到的那些画卷随手扔在垃圾篓里,好心情全无。 “既然你铁了心要找温柔女子,江南楚家女温柔贤淑,名动天下。娘便去将她替你定下来。” “听说,那姑娘在今年的选秀名单上……” “这你也知道?”王妃这是彻底懂了,这小子,合着把天下有名有姓的贵女都给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若真的合你心意,那便用我王府三座金矿去找皇上换。” 世子眼里燃起了一簇欢喜的烟火。 次日,王妃下江南。 却在途中,遇到敌国奸细,遇刺身亡。 尸骨无存。 “谁知道,是敌国奸细,还是我大辰国的一场兔死狗烹的戏码呢?” 世子跪在灵堂前,夜冷无人时,冷笑着吐出一句。 王妃的丧事结束,世子开始变本加厉挥霍自己的青春,将纨绔本性发展到极致。 王府,渐渐便空了。 世人眼里富可敌国的富贵王府,渐渐褪去那层耀眼的金色,被败家子世子拖向灰败的深渊。 十四岁,世子败掉了富贵王府的最后一座矿,抱着一罐酒喝到天亮,倒头酣睡,却被管家从被窝里揪出来: “世子,太子送请柬来了!设宴皇家狩猎院,您去吗?” 那一场满是血腥的宴会上,世子遇见了他的宿命。 那个,一点也不温柔小意的女子,从此扎根春梦里,让他用掉数不清的白绢。 十五岁,世子在人声鼎沸的长街又一次遇见李漫。 那时候,李漫被一群美少年簇拥着,乘坐着精致的白玉马车,慢悠悠滑过长街。 周围人热情高涨,议论纷纷:“那位倾国倾城的长公主,又纳面首了!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世子与一群狐朋狗党一起坐在酒楼的二楼,只敢远远地瞄着,只觉那满目生华的公主过街场面,是自己的世界,所承受不起的侬艳风流。 十六岁,三年孝满,世子又一次请封承袭王位,被拒。 那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嘲弄般问了一句:“富贵都被你败没了,你是准备承袭一个破败的空壳子?” 世子没说话。他看着那位眼神深不可测的帝王,脑海里想起多年前烹豹宴上那位长公主那一句“昭王好看”,心中呸了一声。 十七岁,世子看着镜子里依然样貌平凡的自己,终于打算结束自己的迷离荒唐,认认真真给自己择妻。 燕琅番外:择偶记4 那些年的青春像冰与火的交织。少年对于爱情,从懵懂渐渐走向鲜明,真正可以读懂那些绮丽的风月。他期待着他的婚姻,有着‘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的情趣,有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坚韧,却也惶恐着‘相思相望不相亲’的相敬如冰,烦恼着漫长的一生爱情渐消,只充满琐碎的鸡毛蒜皮。 那个名满京都的纨绔少年,在各种矛盾纠结里,谈起了恋爱,并渐渐流传出薄幸薄情的骂名。 这些年,元宝与他的世子爷,日常对话已经形成一个范本,在门可罗雀的富贵王府,见证着世子不为人知的情场失意: “世子,许大人家的小姐温柔善良,您花了半年,为她多次一掷千金,好不容易追到手,才半月不到为何就分了?外面都传遍了,说您负心汉。” “那日我邀请她看月亮,月色太美,她竟偷亲了我。我说过,婚前拒绝任何亲密行为,我要为未来媳妇守身如玉。外人只说我负心,却不知我才是那个被玷污了的人……” 元宝:…… 元宝:“李阁老的孙女,您也花了整整一年才让她动心。昨儿你退婚了,她差点悬梁……” 世子悻悻然:“我呸!她拿着我的银子去养小白脸,还不小心被我当场抓了奸情。” 元宝同情地看着世子,却见少年除了有一丝落寞外,并不如何伤情,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下稍稍安慰: “那,几个月前,为您投湖自尽的那位中书郎家的嫡长女?” 世子伸手抹了一把脸,语气幽幽:“她与她那表哥厮混,珠胎暗结。却灌我喝醉酒,脱光了往我床上爬,想让我当那冤大头……” “那……世子您被她爬床成功了?” “胡说!本世子防范女人胜过防范敌人,焉能让她得手。不过是被她解了两粒扣子,小爷我直接就去把她那表哥给阉了。她投湖,也不过是因为她表哥再也不能给她幸福。” 旁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老管家金财,慢慢清扫着庭院的落叶,终于忍不住插了句: “王爷王妃走得早。可怜我世子无依无靠,竟是一些闺阁女子都敢欺负上门了……老奴愧对王爷王妃的嘱托!” 世子呵呵一声:“如果不是那见鬼的……老子宁愿做一辈子单身狗。女人什么的,老子不屑之极!” 终究,他没敢把桃花系统几个字说出来。 那是他的秘密,也是一道枷锁。一旦被别人知道这样玄乎的事情,皇帝恐怕第一个要把他囚禁了慢慢研究。 自古帝王求长生,当今帝王上位不过两年,却已经养了一大批术士,对他来说,那是比明剑更致命的潜在威胁…… 十九岁,世子纵横情场,试着交往过的女子已经达到了两位数,其中定下婚约的便有五家,却先后因为各种原因退了婚。 二十一岁,世子的第七任未婚妻退婚。世子身着锦衣华服,吊儿郎当地打马从江南回来,带着一溜儿的被退回的聘礼。 他平淡无奇的五官在阳光下有些模糊,周围都是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人群。旁边酒楼里,还可以听见说书先生以他为范本,口沫横飞地说着负心汉的各种版本。 老管家金财跟在他的身边,偷偷抹眼泪:“人家儿郎十六七岁就成婚。我家世子,命苦哇!” 世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窘迫。 恰此时,天空有微雨洒下。 行人减少,孤独长街,世子带着他的聘礼萧瑟而行。前方却有车轮滚滚,长公主的白玉马车渐渐出现,一群少年姿容出众,马车内,轻纱遮掩下,长公主李漫的身影像天边的白月光,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燕琅番外:择偶记5 世子连忙避在一旁,低垂了眼睑没敢细看。 直到公主的车驾慢慢从他身旁掠过,渐渐消失在长街那头。 “长公主的面首,好像又多了……”元宝低声嘀咕。 世子哆嗦了一下:“别背后妄议公主。” 那个连太子也敢废的女人,他惹不起。 他突然想起曾经将长公主的画像放在床头,打发春梦的那些荒唐时光。 她……应该……不知道的吧? 二十二岁,世子在画眉湖畔偶遇丞相之女魏霜雪。 世子对元宝和老管家说: “今年,本世子成婚有望了。” 老管家喜极而泣:“这位魏小姐,终于符合世子您的择偶要求了吗?” 世子眼中有喜悦流转:“她能将《女戒》倒背如流,想必将来以夫为天。她爱好广泛,以后和我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这一生便不至于无聊。她样貌好,我看着便心生欢喜。她温柔又聪明,可让我后宅无那些阴私算计。她亦能风情万种,让我心中炙烈的火焰不灭。她爹又是丞相,以后在皇上面前说说情,我承袭王位水到渠成。” “可世子您把家财挥霍空了,又没有什么靠山。丞相同意将魏小姐嫁给你吗?” “本世子已经向丞相承诺,这一生,无通房小妾,与魏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后,生的孩子可以随魏家姓,赚的钱财全部上交妻子,不在外面喝花酒,不再与狐朋狗友谈风月,好好经营我的家族。” 元宝大为感动:“世子为爱浪子回头,想必又要掀起京城话本圈子里的一段热门话题。” 老管家从刚修剪好的一大簇蔷薇中抬起头:“世子,你爱未来世子妃吗?” 世子顿了一顿:“爱,是可以经营的。” 后来,世子才知道,经营的不是爱情,是婚姻。在爱情面前,所有的原则——温柔性格,显赫家世,都形同虚设。 真正的爱情,是藏在心底的种子,不见端倪时,它埋在泥里。一旦见了光,瞬间蓬勃,那是几乎可以将人生燃烧起来的浓烈,如火如荼。 二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世子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婚姻的坟墓。 那一日,整个王府红缎漫天,送出去的大雁飞了回来,将他的婚姻撕裂出一道痕。 这场新娘缺席的婚礼,他木愣愣站在原地,周围是宾客们看热闹的眼睛,一个个亮晶晶的,到处都是八卦的气息。 脑海里,有倒计时的声音,机械而冰冷地响起: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三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倒计时:一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最后的机会,觅得良人,绑定姻缘。”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反噬宿主,一生厄运。倒计时:半个时辰……” 世子浑身渐渐冰凉。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一咬牙,看向现场最美丽、却也最期待看他八卦的女人。 那个尊贵的女孩惬意地吃着面首投喂的葡萄,眉目慵懒,冷艳倾城。 “公主。”他硬着头皮,“您还缺面首吗?要拜堂的那种。” 那个女孩的桃花眼戏谑地与他对视,似乎要将他看透。 好半天后…… “滴滴滴!桃花系统即将崩溃,反噬宿主,一生厄运。倒计时:一刻钟……” 脑海里,机械声似一把垂在头顶的大刀,带着冰冷的杀机,徐徐落下,似要碾碎他一片锦绣的未来。 面前,那个尊贵的女孩渐渐笑开,似万千桃花瞬间绽放,仅用两个字,便璀璨了他的流年: “好啊。” 好啊。 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故作嫌弃的世子,心脏处,泛起阵阵酥麻,明明还没喝上喜酒,却觉得仿佛余生皆醉。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暗流 通州。 赈灾的官员队伍在城内滞留了一夜。 次日,这批朝廷官员连同本地官员一起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 “按诸位大人所言,王爷本该昨夜就抵达。然而现在都不曾出现,下官不如派人前去查看?”通州官员战战兢兢地开口。 户部侍郎面露担忧之色: “王爷骁勇善战,按理不该出什么事……” 通州官员不放心:“下官还是……” 户部侍郎噢了一声:“罢了!去瞧瞧也好。” 然而下一刻,他表情微微一僵。 远处进城的队伍中,一群长得过分招眼的男人懒洋洋地越众而来。 为首的,便是燕琅。 他的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疲惫,身上衣衫破碎沾有血迹,然而行走间步履风流,神情从容恣意,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轻嘲。 户部侍郎想起自己已经封蜡准备上奏的那份死讯,心中微微一晃,下一刻,已经热情万分地带着一队官员迎了上去,抱拳行礼: “参见富贵王!” 燕琅默默的看着面前一溜儿恭敬低垂着的脑袋,好半天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寒暄之后,燕琅被簇拥着进了城。 在安排的府邸清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又让大夫来仔仔细细处理了伤口,燕琅与一群面首立刻就在其他人眼里鲜活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群美男子的官员们有些无措。 户部侍郎亲自为燕琅沏了茶: “王爷与一群公主府的公子们可是遭遇了野兽袭击?下官该死!应该多留下一部分将士护卫王爷的安全。” 燕琅冷笑一声,并没有回应。 户部侍郎又想了想: “只是下官见王爷进城之时,身无长物。不知那三十万官银……” 燕琅这才慢悠悠盯着户部侍郎笑起来,嗤笑:“你猜?” 户部侍郎噎了一下。有其他官员见事不对,连忙帮腔:“王爷,您还是明示吧!这毕竟是朝廷赈灾银……” 燕琅一个个看过去,与他对视的官员立刻闪烁着目光,他又笑了:“放心。本王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污了这银子。已经提前安排抄近路送往江南重灾区了。” 他看向户部侍郎:“侍郎放心,这一路上事故频频,本王也不是……全无准备。” 户部侍郎伸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干笑着拱手:“王爷办事,下官自然放心。” 皇宫。皇帝收到消息时是深夜。 他望着殿内闪烁的烛火遗憾一笑,轻轻将折子引燃,然后将灰烬尽数踩在脚下。 “朱微。”他轻轻道,“距离北羽太子的毒发之日,是不是快到了?” “回皇上,还有十二天。”朱微隔着一层殿帘低声回。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挺好。” 长公主府。后山。 李漫从豹子脖子上取下凤凰吊坠,还有一壶果香袭人的酒。 “还是那只老猴子酿的酒好。”李漫摸摸豹子的头,然后掀开瓶盖轻嗅,满意极了。 百乐取出酒杯替她倒酒:“驸马也算是托您的福,躲过了这一劫。后面的事情有公主府那群男人帮着,你可以放心了。” “本宫从未担心过。”李漫不赞同。 百乐默了一瞬:“行,公主说了算。听说北郊有片园子花开的挺多,要不要去看看?” 李漫笑起来:“顺便去那什么楼,吃烤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江南情报 日子如水般滑过。 李漫带着公主府的一群面首,又开始了满京城晃荡的日子。 云雾以一种“公主一点不想听可云雾忍不住想说”的复杂心态,在百乐的授意下,隔三差五的整理着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 “六月十五,驸马抵达江南。因官银丢失,自掏腰包建了流民收纳所与施粥棚,并查处不良地方官三人。” “六月十七,其中一施粥棚出现瘟疫,驸马被困三日,索性全身而退。” “六月二十,驸马进入下一个受灾城池,遇流匪,来历不明,招招致命。激战半日,皆擒。” “六月二十三日,三十万赈灾银告罄,驸马闯入十余富商府邸,强行以低价购得千石粮赈灾救急,弹劾奏折已经被随行官员偷偷上报……” “六月二十六,驸马在驿站遭遇埋伏……” …… 日子渐渐滑到了六月底。 李漫荡着秋千,吃着面首递来的水果,云雾一袭白衣,一手提着茶具一手拿着书卷,笑眯眯走过来。 李漫蹙眉看着他:“驸马又整什么事了?” “昨夜许州事了,那边的官员送了驸马十五名美人,据回报的消息,驸马虽然拒绝,但在看到美人时那脸上的喜色挡也挡不住……” 李漫:“……” “不过,云雾今日提供的消息,重点却不在驸马,而在北羽太子。行宫有消息来,北羽太子昨夜夜御八名美人,因太过激烈,猝死。早上发现时,身体都僵硬了。” 李漫终于来了兴趣:“是毒发吧?皇帝慌了吗?” “我们皇上是什么人,公主还不了解?”云雾笑嘻嘻道,“一大早北羽使者就往北羽传了消息,被大辰的暗卫拦截了,皇上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为防止消息走漏,将住在行宫的使臣也杀了。” 李漫愕然:“都杀了?” 云雾道:“留下两个骨头软的,用来迷惑北羽军。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一早,皇上已经召集大臣商讨对策,欲先下手打北羽一个措手不及。” “倒像皇上这些年的作风。”李漫拊掌轻叹。 “以魏相为首,许多文官提议咱驸马去与北羽对峙。理由是富贵王世代与北羽对战,经验最为丰富。” 李漫点点头,没说话。 云雾继续道:“不过驸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事儿又急,这打头阵的事情最终交给了成王。同时杨大将军镇守边境,随时做好支援。” “成王已经废。”李漫淡淡笑了一下,“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真要遇上北羽精兵,皇上又该高兴可以除掉一个眼中钉了。” “皇家的事儿,不就这样么!”云雾附和着李漫的话,随即道,“不过也不一定。暗楼那边传来消息,说北羽最近也是多事之秋,还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桃色纠纷。” 李漫最爱听八卦。自从司隐离去,云雾接手他的事情,却在八卦这项技能上缺乏天赋,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意思的事情,此刻听云雾这样一说,那双原本还略略显无趣的眸中陡然璀璨万分! “什么桃色纠纷?” “北羽太子家里的美妾,与他的幕僚们染一堆了。这后面,似乎还有咱驸马的影子……” 百乐一直沉默的旁听,此刻没忍住冷笑一声:“这事儿,还就只有我们驸马干得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归来 北羽皇室确实已经翻了天。 动静之大,燕琅作为幕后推手,知道的比李漫还要多得多。 他在回程的马车上,听着元宝口沫横飞精彩绝伦的报告: “北羽太子抢来的太子妃是北羽第一美人,太子来大辰后,太子妃就被北羽皇帝瞧上了,收入后宫。北羽其他几位皇子也在我们的设计下找到了不少太子与帝王后妃的鬼混事,北羽皇帝下了罢黜太子的密旨,只等这太子从大辰回去就宣读。另外,其他皇子已经分食了这北羽太子的势力,王爷,这下您不用担心王妃被惦记了!” “本王从来没有担心过。就他那挫样,我媳妇怎么可能看得上。”燕琅嗤笑,“回头把这些情报也给你家王妃看看,让她知道北羽是个多肮脏的地儿!免得看完了大辰的风景,成日里就想着去别的国家。” 元宝连连点头,将资料塞入了自己的袖中,然后两眼放光说起了另一件事: “王爷,最近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我们的各种产业,都莫名其妙的赚了好多银子!亏小的前几日还在为那三十万两损失愁的睡不着,如今却早就翻了好几倍回来!” 燕琅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等着吧,以后收银子收到手软的时刻,多的是。你出去驾车,本王要睡个午觉。” 元宝眉开眼笑地出了马车。 燕琅这才摊开掌心。掌心桃花依旧只有三瓣花瓣,第一瓣美颜模式的许久没有新的涨幅,停留在三分之一的位置。第二瓣代表财运的,在江南一行中很是活跃,已经增长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燕琅看得感觉处处是金银之光。 第三瓣花瓣依旧是破碎的透明的,像是碎成了蜘蛛网的琉璃,从那日帮助自己防护兽潮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原的机遇。 燕琅原本因为赚钱赚到手软带来的得瑟之心态,瞬间就低落起来。 马车一路往京。 后面缀着一条长长的车队,除了公主府的一群贱男人,就是一堆跟着自己去赈灾的朝廷命官。 这帮官员没少给自己穿小鞋。燕琅十分大度地没有计较,甚至还将那些朝自己扑来的野桃花设计到了这群大臣的怀里,如今跟着下江南的官员马车上,十有八九都带了女眷回来。 想必接下来他们的家里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至于龙椅上那个对自己下死手的…… 燕琅眼中有寒光微闪,一瞬而逝。 七月初五,赈灾的返程队伍抵达京城。 燕琅没有马上回公主府,老老实实地去皇宫述职之后,抱着一堆北羽的卷宗回了富贵王府。 入夜,杨大将军的公子杨宁借着喝花酒的幌子,进了富贵王府。 元宝在门口警惕地守着。 屋内,杨宁摇着折扇,低声道:“王爷这次下江南,暗中收揽的那些流民,已经被我们安顿好,择日统一送往几个据点集训,相信不出一年,都会成为铁血战士。” 燕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另外,王爷暗访过的那批江南官员,我们一一核查了投诚名单,剔除了几个有异心的,稍后就给王爷看看,找个由头换了他们手中的权,由我们的人去接替。”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燕琅还是心不在焉。 “王爷,接下来我再跟您汇报一下现在的北羽局势?” 燕琅终于有点烦躁了:“过几日再说吧。本王等会还有事。” 杨宁脑中灵感一闪:“去见长公主?” 燕琅点点头:“听说长公主知道本王凯旋,特意亲手下厨做了本王最爱的酒酿圆子。本王虽不贪女色,却也不好让佳人空等。”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闲聊 长公主府。 云雾眼中带着控诉之色,看着面前的一只狗,以及狗面前的一碗酒酿圆子:“公主太过分了!司厨殿的一回来,我特意为她做的酒酿圆子就被拿来喂了狗!以后看我还肯不肯为他下厨!” 身后有侍女袅袅而来:“云雾大人!公主刚刚在其他大人面前夸您西瓜雕刻一绝,想让您再雕刻一只瓜去。她说想要牡丹形状。” 云雾眼中一亮,扭头便走: “我给她雕一只牡丹,一只火凤凰,一只鸭子!” 占花院,与燕琅同归的面首们此刻都清洗完毕,穿着统一的白色面首服,围在李漫身边聊天。 有控制不住的美食系面首,已经做了丰盛的晚餐,轮流对李漫进行投喂,恨不得将一个月都不能给李漫做美食的遗憾一次性补回来。 也有认认真真做汇报的: “……当时情况太紧急,一个没控制住,就把听雪楼的底儿暴露了。不过后面驸马也没有多问,也不知是不长心还是心机深沉故意不说。” 李漫嘴里还含着一口烤鸭,没说话。 面首继续道: “……驸马身上有秘密。公主,您不知道,当时是必死之局!那几只王兽的能力我们体会过,与以前司隐那本《异闻录》中描述的类似,光是猴王那一爪子,连玄铁都可以轻松抓破!更别提比他更厉害的虎王、蛇王和狼王。我们一群人合起来也未必能抵挡一击,驸马却抵住了整整一个时辰,几百重击!” 李漫沉默着取出一小瓶酒。 “公主,我亲自体会过那蛇王的力量,真的可以用一尾劈山来形容!且那时候,驸马身上有护身光晕,挺邪门。若他对公主无害便罢了,若心存二心,公主早点做心理准备。” 李漫道:“本宫信驸马。” 她顿了顿:“以后,驸马有神光护体这件事,不可与第二个人提起。现在人齐了,本宫请你们喝酒吃野果。” 云雾抱着几只大西瓜来了! 西瓜切得十分漂亮,还有一丝丝寒气直冒,应该是冰镇过。云雾身后,两名侍女端着几碟坚果点心款款而来。 百乐取来二十多只酒杯,将李漫面前的酒瓶接过去,一一倒上了酒:“这是猴儿酒,你们嘴里那只猴王亲自酿的,尝尝。” 面首们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味道确实极好。” 李漫笑笑,指着侍女拿来的点心:“这些坚果是虎王和狼王亲自采的,蟒蛇王去的壳。” 面首们夸不出来了。 尤其是那几个跟了燕琅的,经历过九死一生,更是觉得眼前的美酒和点心竟然出自那几只差点杀自己的王兽,心情复杂。 有面首幽幽道:“我们错了!哪里该担心驸马以后对公主不利。公主比起驸马来,凶残多了!” 李漫笑而不语。 冰镇的西瓜吃了一半,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还有燕琅身边的小厮元宝那自来熟的声音:“公主殿下!王爷被要事绊住,让小的转告您,他可能会再晚一个时辰到。” 李漫怔了一下。 旁边云雾轻笑: “这驸马,今日都派你来了三次了!这是生怕我等不知道他多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父凭子贵 燕琅是真的在临出门时又被绊住了。 他看着半夜上门的江大公子与林二公子两人,蹙眉:“半夜三更,有事?” 江大与林二毫不客气的直接挤进了富贵王府:“燕兄!燕王爷!自从上次我们被长公主打断了腿,与燕兄很久没有联系了,又听闻你在江南办大事,兄弟们都没机会见见你。如今你好不容易被我兄弟逮着了,怎么都得来一场一醉方休!” “滚回去,想约酒去公主府找本王。本王有事!”燕琅下逐客令,比起一醉方休,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媳妇休息。 林二哭丧着脸:“兄弟,莫不是您腾达之后就不管曾经的兄弟情义了!想想那些年,兄弟陪你喝了多少花酒!替你掌眼了多少姑娘!” 江大公子也叹息:“燕兄,哥哥我今日可是连家中麟儿的满月宴都放下了,特意来寻你……” 燕琅懵了一下:“你有儿子了?” 江大公子得意了:“可不是!哥哥我父凭子贵了!我家那老头子,以前看我碍眼的很,现在看到我都慈眉善目!我那新婚夫人,以前嫌弃我纨绔,避我如蛇蝎,如今有了我的孩儿,成日里温柔似水……” 燕琅这下倒不急着走了:“一个小孩子,能有这奇效?” 林二拍拍燕琅的肩膀:“燕兄,这你就不懂了!话说隔辈亲,老人家谁不喜欢含饴弄孙!” “本王是问,女人也能因为一个孩子变得对男人死心塌地?”燕琅主动替江大公子倒了一杯酒。 江大公子感慨万千:“以前我也不信。我那正妻,和一群小妾天天宅斗,又嫌弃我要死。这不有了我的儿子,性情大变,对我嘘寒问暖,各种体贴。我也看得出来,如今才是真把我当她男人了!” 林二公子自己倒酒:“女人嘛!一有了孩子就收心了!正常的。” 燕琅若有所思的含着酒。 林二主动与他碰杯:“算了!这个话题对燕兄来说就扫兴了!谁人不知,当初燕兄求娶长公主之时,是亲口承诺了不生孩子的!” 燕琅轻咳一声:“不扫兴。江兄,林兄,来来来,本王和你们聊聊这生孩子的一些技巧……” 江大公子脑中灵光一闪:“燕兄,兄弟懂了!” “你懂什么了?” “燕兄如今贵为王爷,怎么可能还只甘心做一个女人的附庸!这是打算私藏外室,偷偷为富贵王府开枝散叶么?” 燕琅没有解释,只是心思电转,带了笑,又给江大公子倒了一杯酒: “兄弟,请接着讲……” 鸡鸣之时,燕琅才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公主府。他眉眼恣意,眸子因为喝过酒染上一层迷蒙之色,就那样静静的打量着李漫,好半晌,才猛地抱住她,低声嚷了一句:“媳妇儿!爷想死你了!” 李漫原本被打扰了睡眠的烦躁,突然消失。 她挥退同样被吵醒的丫鬟们,将燕琅拉到床上:“天还未亮,驸马睡一会儿吧。” 然而,燕琅纵然再醉,也知道自己来公主府不只是为了睡觉。 他抱住李漫,喃喃道:“燕琅要与公主同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修复 燕琅并没有过多痴缠。 迷迷糊糊中,他将李漫抱在怀里,有些垂头丧气道:“该死!爷怎么忘了垫枕头……” 李漫好奇的看着眼睛快睁不开的燕琅:“垫枕头?” “别问,说了你也不懂。”燕琅下一刻沉沉入梦。 李漫却已经睡不着了。她看着破晓的天色,又看看睡的很是恬静的燕琅,默默的出了会儿神。 然后,直接抓住他还掌在自己腰间的手,想扔一边儿,却被燕琅掌心那抹粉色晃了一下眼睛。 李漫一怔之后,仔仔细细地看着燕琅的手掌。 掌心是一朵奇怪的桃花。 五瓣花瓣,有两瓣都染了一些粉色,另外两瓣透明。还有一瓣满是裂痕,看着很是斑驳。 李漫又看了一眼燕琅,他也许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这一觉睡的特别沉。 李漫将无名指的指尖轻轻放在那瓣破碎的桃花上。没多久,她的指尖便滴出一滴血,渗透到那枚花瓣之中,像是突然吸收了什么琼浆玉露,斑驳的裂纹瞬间涌动起来,不过片刻,便将那滴鲜血蚕食得一丝不剩! 李漫这才松了手,神色复杂地背对着燕琅,心思莫测。 燕琅睡到午时才起。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掌心的异样! 那枚代表护身的桃花瓣,此刻粉色盈盈,流光溢彩,哪里还有半点裂痕模样! “莫非……与女人睡一觉,竟然就可以修复?”他压下心中的狂喜,又觉得不大真实,连着看了十几眼,确定不是错觉了,才彻彻底底松一口气。 恰好李漫亲自端了午膳进来。 燕琅昨夜喝了酒,看的不真切,此刻再一见李漫,立刻眼睛就在她身上离不开了! “公主。”燕琅还缩在被子里,赖着不肯起来,语气十分温软,“燕琅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 李漫顿了一下:“昨夜不是才见了?” “昨夜哪儿够啊。”燕琅语气悻然,“我都知道了!你在公主府,吃人家做的酒酿圆子,赏人家做的冰镇西瓜,玩人家送的江南小玩意,陪那些江南回来的面首各种聊天。我作为正经的驸马,占有公主的时间总不能比那群没名没分的还少吧?” 李漫有一丝窘迫:“驸马用过午膳,本宫陪你去赏花?” 燕琅冷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赏什么花!公主这是对燕琅越来越敷衍了么。” “那驸马想去哪里玩?” 燕琅就那样静静的盯着她,不说话了。 一个时辰后,几名侍女在收拾浴室的时候犯了难。浴池里的水少了一大半,池边空地到处是水渍,掺杂着鲜花瓣,看着一片狼籍。 “这驸马……”侍女们吐槽了半句,想到了什么,面红耳赤的不做声了。 李漫卧室,燕琅依然不依不挠,看准了李漫不舍得用武力拒绝自己,打定主意好好补补课程。 他抱住李漫,掌下细腰如凝脂,他顺手往她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轻轻道:“公主腰细,这样没那么难受。” 李漫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琢磨不出来。却知道这驸马不尽兴是不会罢休了! 又想到没几天这人又要去战场与北羽对峙。 她迟疑了一下,搂住了燕琅的脖子。 任凭其胡搅蛮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提议 七月十二,公主府举办了一场奢华的家宴小火锅。燕琅看着面前一个个或清或红的小锅底,以及琳琅满目的菜肴,有些出神。 “公主,”他凑到李漫耳边,“这些东西,燕琅有种熟悉感。还有上次你说过你的家乡,就那些什么奇怪的交通工具和大楼……等我打完仗,带我去看看?” 李漫好奇地望着他:“驸马怎么突然这样急切?” 燕琅没说自己上次在兽潮时产生的幻觉。 他笑了笑:“公主的一切,燕琅都充满好奇。” 李漫噢了一声,有些走神,随手拿起面首们递过来的美酒喝。燕琅条件反射地拦住了,换了一杯果酒递给李漫:“公主,喝这个,不伤身。” 李漫怔了一下:“本宫千杯不醉。驸马无须担心。” 燕琅沉默一下:“是燕琅自己,喝腻了酒,打算去战场前都戒了,改果酒。公主就不能陪本驸马一起?” 李漫眉头微蹙,却没再说什么,将果酒端了过来。 燕琅挑挑选选了一些食材,亲自替李漫烫了,也不管下面还有一堆碍事的面首,试探着问:“与北羽打仗,比赈灾久。公主要不要同燕琅一起去看看战场风光?” “满目苍夷,有何好看?”李漫迟疑片刻,“况且将士出征不带家眷。” “公主是普通的家眷么!”燕琅语气傲娇,“公主一句话,别说战场去得,就是北羽国境也是去得的!公主,塞外风光壮阔,气吞山河,可比这秀气的辰国有看头多了!” 李漫果然犹豫了一下。 百乐冷冷打断:“公主,您的日程早就安排好了,过了七月半,要去视察您名下的那些封地。” 云雾插播:“看完封地,公主您还答应了带上司厨殿的人去深海亲自捕捞海鱼,做鱼子酱。后面司酒殿也排好了队,等着您一起去挖埋在默州桃花树下的那一百坛陈酒做宴。后面还有您和司娱垫约好的去寻上古名器……” 燕琅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入夜,燕琅问李漫:“公主,你与那些面首……什么关系?” 李漫一怔:“都叫面首了,还能有什么关系?” 燕琅沉吟片刻:“他们……身怀武艺……” 李漫点点头:“驸马既然知道,本宫也不瞒了,他们也算是本宫的暗卫,不过本宫对他们并无约束,想走随时可以走。” “既然他们身怀武艺,不如随我去战场?磨练一番,对他们对公主都好。” “不是才去江南磨砺过?” “和战场怎么能一样!”燕琅理所当然的语气,“再说,战场危险重重,公主就不担心燕琅战死沙场?有他们在,本驸马胜算大多了。” “这次不行。”李漫拒绝了,“战事一起,本宫身边这群人,随时有可能离开,回去他们自己的世界。若与驸马去了,下一次他们再找回去的机会,就不知道是几年后了。” 燕琅果断不再提! “那,公主对于我今日那随我同去战场的提议……” “本宫有时间就去看你。” 燕琅满意了,眼睛望床上一转:“我去拿一只枕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朱困境 同样是七月十二。 大辰长公主府邸春光无限,隔着一个海域的南朱国,却陷入了一场人心惶惶的困局。 南朱皇帝翻看着手中奏折,脸色十分难看: “汨罗州成了死城,成了那群骷髅人的养尸地。现在连汨罗州周围的几个城池都有了成百上千的怪物……兵部呢!有没有新的方案?” “回陛下!怪物猖獗,手段诡异,凶残无比,目前我等还未研究出比封城更好的方法。” 南朱皇帝深呼吸一口气:“火焚,放血,拧断头颅,这些都试过了吗?” “试过了,略有成效,但那些怪物的繁衍时间委实太过密集,实在是……” 南朱皇帝打断:“别找借口。你们再不抓紧,就等着整个南朱的人全部被同化成怪物吧!” 面前一众官员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行了,退下吧!朕稍后会让人给你们送去一些玄幻类话本,上面提到各种鬼怪以及针对方法,你们一一尝试,有突破速速来与朕交流。” 皇帝说到话本子,忍不住语气好了一些,“当然,话本子也是杜撰的内容,不敢保证一定有用。” 老丞相提出质疑:“不知这话本是何方高人……” 南朱皇帝睨他一眼:“是大辰国的一个名叫裙下之臣的神级作者写的。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丞相,江山社稷为重!” “老臣明白!” 一群官员愁眉不展地退了下去。 南朱皇帝这才卸下一身帝王威严,烦躁的脱了帝王服饰,去泡了个澡,躺在床上翻着奏折问身边太监: “今天初几了?” 太监总管道:“七月十二了。” 南朱皇帝怔了一下,看着手中的扳指失笑: “难怪,朕觉得最近的那些腌臢东西多了。” 他放下罗帐,翘起二郎腿,把玩着手中扳指,自从进入七月,这扳指每日滚烫的频率越来越高,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森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上,让他渗得慌。 “留几盏灯。你去门外守着,朕批会折子。” 南朱皇帝直接让太监总管将几盏宫灯移到了床边,然后等太监离开了,才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写了三分之一的话本子,奋笔疾书起来。 话本的封面,《朕不做皇帝的那些年》,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 这一写,就耗了半宿。 殿内宫灯影影绰绰,燃烧了半夜。殿外,太监总管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口,他的旁边还有两名小太监昏昏欲睡。 子时刚过,殿内灯灭! 殿外,月亮上出现了一团阴影。当阴影将那月亮全部笼罩,天地间便骤然黑了一瞬! 紧接着,一团活跃的黑影直接缠住了太监总管的脖子! 太监总管闷哼一声,眼中陡然出现痛苦和恐惧的神色,那神色很快消失,一双原本浑浊的眸子突然漆黑如墨。 月亮很快再次露头,将大地裹上一层银灰。 两名小太监哆嗦了一下,扭头问太监总管:“师傅,您没事吧?” “无事。” 太监总管机械性的回答。 然后,他转过身去,对着帝王寝殿的方向。那双漆黑的眼睛一顺不顺的盯着窗户纸,似透过它们,在瞧着殿内还没有熟睡的南朱皇帝。 南朱皇帝裹紧被子。明明是夏日,却浑身凉的发颤。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百鬼宴 李漫发现燕琅最近有几个谈不上是好是坏的习惯。 缠绵时总是喜欢弄一只枕头。 半夜莫名其妙盯着她的肚子瞧。 不喝酒,不熬夜,也不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带她去户外找刺激。 同床频率倒是只多不少。 李漫没忍住,问了一句:“驸马最近有心事?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燕琅一本正经道:“要出征了。燕琅只是不想给公主留下不舒服的记忆,公主不必多想。” 李漫就真的没有多想了。 出征日期定在了七月十七,鬼节之后的第三天。 所以,当燕琅得知宫里那毫无存在感的皇后突然举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百鬼宴后,二话不说地爬上了李漫的马车,要跟着看热闹。 “看热闹可以,不准旁生枝节。”李漫知道燕琅爱挑事的毛病,提前打了招呼。 燕琅连连点头:“公主放心,燕琅只围在公主身边,旁的都不理会。” 七月十五,黄昏。 公主府的马车慢慢朝皇宫驶去。 与此同时,收到邀请的其它重臣家眷也打扮的花枝招展,兴致勃勃地出了府。 成王妃魏霜雪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成王与北羽对峙,带走了几个小妾。如今成王府里,除了住着成王那刚晋升为侧妃的外室以及傻儿子外,就剩下魏霜雪一个女主人。 皇帝还要依仗成王卖命,所以魏霜雪的帖子,是皇后亲笔写的。魏霜雪拿到后,心中愉悦了好半天。 隆重打扮之后,她坐上马车,也在天色未黑之时,便赶往皇宫的御花园。 御花园里有一场宴席。其奢华程度堪比每年的国宴。 宁王与宁王妃也在。只是听说宁王妃最近刚小产,宁王又娶了好几房妾,其中一个还怀了孕。所以今日宁王妃的脸色苍白如纸,十分难看。 魏霜雪的位置便在宁王妃的旁边。 距离魏霜雪与成王的那场沦为笑谈的婚宴过去没几个月,偏偏今日好几个事件主角都在场,所以私下用诡异眼光打量魏霜雪的人也不少。 而偏偏,魏霜雪的对面,就坐着李漫与燕琅。 这一来,八卦味儿就浓郁了。 魏霜雪自然也看到了李漫与她身边那个男人。 她有些不敢认。 也曾花前月下,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燕琅再熟悉不过。熟悉到他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却心中一片茫然。 李漫身边的那个男人,五官隐隐有着当初燕琅的样子,却又好看太多太多!就像曾经的鱼目突然变成了珍珠,浑身都是吸引人的光华。 不光是五官的改变,那气质也是脱胎换骨。封王之后,那份纨绔之气消失不少,整个人成熟稳重,又矜贵自持,尤其是在与旁人说话时,那份尊贵与冷傲,带着十足的禁欲气息。 偏偏这样引人注目的男人,那疏离的眼神一旦望向他身边的李漫,立刻就变得柔情似水,璀璨夺目!那自持的模样也被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取代,仿佛世间万千琐碎,不及美人一根发丝。 如果说,魏霜雪在见到今日的燕琅之前,对他存留的只剩下恨和怨。 那么今日乍见,却又多了说不出的悔和酸。 第一百七十章 七月半 然而对面的男人,却自始至终没有望她一眼。 显然早已彻彻底底将她当成了过客。 他怎么可以,在狠狠伤害自己之后,又对自己这般漠视!魏霜雪脂粉下的脸,弥漫上一股煞气。 宴会上,全神贯注看着燕琅的,除了魏霜雪,还有一个人。 南疆大巫师,阴木择。 他的目光友善多了,只是那条蜈蚣状的疤痕,让他的友善怎么看都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南朱国。 南朱皇帝今日特别心慌意乱。 天刚黑,他就缩在了寝殿内,闭门不出。大热的天,甚至让烧了几炉炭,宫灯也燃了几十盏,将冷清的帝王殿衬得明如白昼。 “不行,还是觉得冷的发毛。”他自言自语了一声,吩咐在旁边磨墨的太监总管,“女人阴气重,将主殿和侧殿的宫女都撤了!然后给朕派一支皇宫护卫守着。” “奴才这就去办。”太监总管慢吞吞道。 南朱皇帝看了太监总管一眼,总觉得这人性子慢了一些,他随手从枕头下摸出话本子:“快点。” 没多久,偌大的帝王寝殿便被侍卫牢牢护了起来。 太监总管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替南朱皇帝磨墨。 南朱皇帝心不在焉的写着话本,手上的扳指今日烫得十分厉害,翠蓝色的光晕一阵亮过一阵没停,他莫名有些慌神。 不知怎么频频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来。 与李漫和百乐的初识。他还是个稚嫩的少年郎,却被那叫李漫的女孩夸了一句好看。 在那个女孩的嘴里听见了无数热血或玄幻的故事,于是第一次拿起笔,为自己起了个俗气的名字,开始在话本界掀起风流…… 那个女孩成为他最忠实的读者,并跟他讲比他写的还要好看许多的故事。 年复一年。他终于长得比女孩老了。那个女孩还是那样稚嫩青涩,仿佛不老的妖精。 他情窦渐渐开了,不再想念自己曾经的后宫三千,而是开始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发现自己的感情落到了最不该落的人身上…… 他想倾国为聘,却没有那个勇气。不过他依然毅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战场,想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丝可能。然而突然出现的骷髅怪物,披着瘟疫的外衣,却让他分身乏术…… “朕感觉有些累啊……” 他头渐渐昏沉。 身边太监停止了磨墨,僵直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有一丝丝黑雾从他鼻孔里、耳朵里钻出,疯狂地涌向南朱皇帝。 那枚翠蓝色的扳指陡然发出之前百倍的光亮,微微颤抖,像在抵制着什么。 南朱皇帝努力打起精神,然而依然忍不住哈欠连天。 子时。 卡擦。 扳指破了。 “七月半,万鬼出没。以前在她身边,倒不曾这样诡异。”南朱皇帝心疼的将碎裂的扳指一一捡起来放在掌心。 下一刻,他也撑不住。终于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睛较之前漆黑了好几倍。 他看了一眼太监总管那木木的身体,像踢木偶一般将他踢倒在地,踩着他僵硬的身体而过,走出帝王寝殿,抬头,任阳光将自己笼罩。 “久违的……阳光啊……” 他极轻极轻地,笑起来。 邪肆,又隐隐有一点,性感。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破 晚宴之后,皇后安排着众人进入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废殿。废殿被改做了诡异阴森的鬼垫,到处是阴森气息。 胆小的女眷早就惨白着脸攒紧了自己丈夫的袖子。李漫这边却反着来,燕琅粘李漫粘得很紧,时不时就紧紧抱一下她的腰。 李漫:“驸马怕鬼?” 燕琅点点头:“求公主保护。” 李漫想起这人前段时间在夜市看那些百鬼夜游的舞看得聚精会神的样子,没有拆穿。 这废殿的造型有些像阎王殿,到处是太监宫女打扮的鬼,还带了一些情节性,游荡了一段时间后,李漫想起裙下之臣写过的一本鬼怪志,那还是她闲来无事讲过一次聊斋后,司隐灵感爆发编纂的故事。 从皇后这场百鬼宴来看,火红的丝缎曼陀罗,浑浊幽深的“黄泉”,舀汤的无脸老太婆,哭泣的官家女鬼……倒像是直接从那本鬼怪志里截取的情节。 “说起来,从那本编排本驸马的书之后,这裙下之臣好久没出新书了……”燕琅显然也是读过那本鬼怪志,此刻忍不住感慨一声。 “等你和北羽的仗打完,本宫让他亲自为你写一本正面的话本。”李漫挑眉。 燕琅呆了一下:“公主,你认识裙下之臣?给引见引见?” 李漫笑起来:“会见到的。” 她四处看了看:“本宫要去那个写着十八层炼狱的地方去看看。” 燕琅道:“都是些刑具,我即将出征,看这些不吉利。那我去给公主摘几朵丝绸花?” 丝绸花做的很逼真。 燕琅蹲在地上,直接扯下一朵拿在手里端详,身后有迟疑的声音响起: “……燕琅。” 燕琅怔了一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丝绸花,神色莫名。 身后那声音又响起,带了一丝娇软: “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么……” 燕琅站起身来,散漫的转身看着神情复杂的魏霜雪,啧啧轻叹:“怎么,是与成王感情不合,想吃回头草了?” “……拜你所赐。我不过是想和你好聚好散,你竟将我……”魏霜雪咬牙切齿,眸中含嗔带怨,“燕琅,你好狠的心。” 燕琅冷笑一声,直接越过她,往旁边走。 “你连句道歉都没有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魏霜雪拦住他,眸光含泪。 燕琅直接挥袖将她往旁边一推,嫌恶地道了一句:“晦气!” 魏霜雪直接被推到了浑浊的水边,下半身掉入了河里! 丫鬟们白着脸,纷纷去救人。 燕琅觉得空气污浊,索性走出了废殿,站在门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恰看见前方,南疆大巫师手里杵着形似骷髅的法杖,慈眉善目地朝自己走来。 “又是你?”燕琅蹙眉。 “老朽的命运与王爷多有牵连,也是缘分。” 燕琅转身欲去找李漫。 “王爷请慢!”大巫师蓦地叫住,“不知王爷是否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疑难杂症,老朽愿为王爷脱离苦海。” “苦海你妹啊!”燕琅低声咒骂,“本王春风得意,你少给本王搞幺蛾子!不然本王砍了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解除方法 大巫师笑眯眯看了燕琅半晌,语气玄虚: “老朽分明看到王爷有厄运缠身,若不及时解除,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燕琅懒得听他危言耸听,转身就走。 身后,南疆大巫师轻叹一声: “此厄运如藤蔓,与王爷命运交缠,看似都是带给王爷好运,助王爷飞黄腾达人生恣意,实则暗藏杀机,王爷这是以身侍魔啊!若王爷想通了,老朽随时恭候大驾。” 燕琅脚步一顿:“危言耸听!” 头也不回的寻李漫去了! 李漫去十八层炼狱的时机不对。 刑部几个官员正陪着皇帝在探讨这些模拟的地狱刑具用在审讯上的可能性。 “皇上,那位裙下之臣是个人才!据说这些模拟的刑具都是从他那本《鬼怪志》上仿造而来,若此人能为我朝廷所用,对我们以后的犯人审讯有很大帮助。”刑部官员感叹。 皇帝却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直到有人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在大辰,能够不经通报随便闯的,只能有一人。 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美人眸光流转,让阴暗的炼狱环境陡然蓬荜生辉! 皇帝眼中含了笑,轻轻道:“长公主来了。” 皇帝的声音太温和,刑部官员们心中一突,哪里还敢提李漫擅闯之事,赶紧纷纷行礼: “参见长公主殿下!” “你们忙,本宫随便看看。”李漫挥挥手,便在那些奇怪的刑具上研究起来。当初司隐在编造刑具时,和她以及公主府的面首们讨论过,此时看到实物便有种熟悉感。 她走到一个破碎的铁锅前,铁锅架在柴火上,内用红绸做成火焰的形状,上面锈迹斑斑的铁链吊着一只形容恐怖的鬼。 “这个是吊死鬼。有一个话本上说,吊死的魂魄一旦坠入阴间,便会被架在火上炙烤四十九日,然后化作阴间黄泉的养料,不得超生。”耳边,是皇帝温和的解说。 李漫怔了一下,随即走到下一个没有舌头的鬼前。这只黑乎乎的似乎是藤木制作的鬼魂被放在油锅里烹煮。 “这个据说是在活着的时候嘴上无德,死后便被拔了舌头,然后在油锅里煮掉一身是非,再去孟婆那里投胎转世。没记错的话,那本话本里提过,这人下辈子投胎了也会是一个哑巴。”皇帝的声音又响起。 李漫倒是奇了:“你也看话本?”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以前做皇子的时候,一天没事干,就靠话本打发时间。” 李漫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也是性情中人。” 皇帝低垂眼睑:“陪你去下一处看看?” 李漫愉快点头。 两人旁若无人的往下一个带着尖刺的柱子走去。刑部一群官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敢对一国之君称“你”的女人,以及在他们这群官员说的口水都干了都懒得回一个字、却在那个女人面前口若悬河的帝王,心情复杂至极。 而这种复杂在燕琅到来时就显得更复杂了! 燕琅根本没有看清李漫身边是谁,刚进入这个空间,立刻就挤开李漫身边的男人,占有欲极强地将李漫圈在了怀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原来你早就惦记我 李漫是硬生生被抱走的。 燕琅理直气壮:“这地方阴森,不适合久留。公主,还有两日就要出征,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回家吧!”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死缠烂打地带着李漫走了,留下一群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 好半晌,皇帝轻笑一声。 “夜深了!”皇帝语气冰冷,“让皇后把这些都撤了。” 拂袖而去! 次日,燕琅是真的开始忙起来了。 出征前,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也不少。兵部是一定要去走一走,好好震慑一番,免得粮草上使绊子,户部也不能落下,打仗需要银子,需要后勤补给,总不能自己掏腰包了! 除此之外,好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都需要打通。尤其是知道上头那位对自己的杀意之后,要布局的地方就更多了! 燕琅一早出去,直到晚上才回。 卧室已经掌灯,李漫正在将一些木屑状的东西装入一个袋子里。 “这是什么?”燕琅顺手撩了一把,被李漫拍落。 “一些驱虫的木屑。”李漫盯着他,“你没事吧?” 燕琅站了一会儿:“倒也没事。不过刚刚居然在臆想背着你的画面。” 他没有说完。 刚刚接触到那木屑的一瞬,脑海里像是一道白光划过!他清晰的看见了破败的房子,湿漉漉的巷子,还有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嘴角含笑背着一个与李漫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男人穿着单薄的衬衫,狼狈又略带风流,女孩穿着精致的裙子,如瓷娃娃般美的干净又纯净。 更远的地方,是灯红酒绿,是楼影幢幢。 那种感觉,就像前世今生的碰撞,说不出的玄妙。 “公主,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这才修了这一世的姻缘。”燕琅笑起来,“算了,说了公主也不懂。挺玄乎!公主先休息,燕琅再去书房准备一点明天要带着上路的文书。” 李漫随手将那袋木屑扔在一边,“去吧,早点回来。” 说完,转身朝窗内侧休息了。 燕琅感觉李漫有心事,却又无从问起。 他摸了摸鼻子,大步流星去了书房。 李漫的书房极大,里面不仅有李漫的藏书和燕琅后面搬进来的藏书,还有那些面首们的私藏。 这一次燕琅直接到了山脉地域的位置,挑了几本在战争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据点的相关书籍,又在其它区域选了一些有用的书。 一个时辰后,燕琅抱着一堆书籍经过人物札记区。 这里记录着很多司隐曾经讲过的人物八卦。 燕琅随手翻了翻,想看看有没有关于明日随自己出征的几位将士的八卦。 却在最厚的那本书皮上顿住了目光。 书皮上只有四个字:特别关注。 没有说是谁,没有标明有多重要,但所有的人物札记中,这本书最厚,它的厚度甚至达到了其它书的三四倍。 “这是哪个狗男人——”燕琅警惕心大作! 几乎是第一时间抽出了那本书。 然后,翻开第一页,寥寥几字,却让他呆住: “开宁十一年,三月初三。富贵王世子出生,丑得像只猴子。” 字体娟秀,又暗藏笔锋,是李漫的字。 燕琅脸渐渐红了。 他特别不好意思,轻声道:“原来你这么早就惦记上我了。” 第七十四章 岁岁年年 后面,都是别人的笔迹了。 燕琅粗略翻了一下,起码有十几个人的笔记。记录方式也各有特色: “开宁十四年,世子生辰宴,公主赴宴,被世子缠着同榻。此行,公主衣襟被世子染满口水,并收获富贵王妃怒火一筐。” “开宁十七年,二货长大了,巨丑。不懂这么丑的人为何被公主吩咐特别关注。也许是……公主想换口味了?” “开宁十九年,世子入太学,捅了槐树下的蜂窝。(此处附上画像一张)满脸惨不忍睹,公主瞧了一刻钟。” “开宁二十年,富贵王府日子挺不好过。富贵王死了,孤儿寡母水深火热。公主暗地下了命令,谁欺负富贵王府的人,杀无赦。不知公主怎么想的。” “开宁二十一年,世子撞了邪般,性情大变,避女人如蛇蝎。同公主说起,她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我心里都开了花,那个美!” …… “开宁二十五年,我叫司隐,今日起我接手这个二货世子的情报调查。特意去踩点,对目标进行了整体分析,全身无胎记,有腹肌,除却容貌,应该是公主的菜。向百乐大人提建议,将其打包送上公主的床,被百乐大人鄙视。” …… “长贞一年,发现世子白绢之谜。鉴定完毕,以后是个闷骚型二货,明面上禁欲十足,不近女色,却能一晚用掉好几张白绢。我要不要提前替他写好碑文?” …… “长贞八年,世子送到丞相家的大雁飞回来了。那个肉肥!我想一只清炖一只红烧,但其他人说还是等世子礼成之后再去偷。” “世子娶了公主?不!我不想相信!” …… “我是云雾,暂时替司隐的活儿,赶上世子江南赈灾……” “六月十五,驸马抵达江南。因官银丢失,自掏腰包建了流民收纳所与施粥棚,并查处不良地方官三人。” “六月十七……” 云雾的记录要中规中矩多了。燕琅看着这本就差把自己小时候尿床的事情记录下来的册子,脸上神色莫名。 有些愤怒,有些羞涩,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还有些小欢喜。 自己的年年岁岁,原来在李漫的人生中,是一场刻意维护着的记忆,而不只是偶然。 “贱男人们,拿什么和爷争呢?”他轻叹一句,下一刻,书也不要了,直接朝卧室狂奔而去! 这一夜李漫被燕琅的热情搅得几乎没有睡。 燕琅一遍遍在她耳边欢喜的唤她的名字。直到折腾到天亮,都缠着不肯起身。 “公主,你说的,抽时间去看我。” “嗯。” 再次得了保证,燕琅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穿上公主府特制的铠甲,带着的一切装备也都是公主府拿的。至于皇宫赏赐的东西,全部被他分给了看不顺眼的将士,让人家惶恐不安。 午时,践行酒过。燕琅恋恋不舍地往公主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踏上了征程。 十万军士,满目银霜。 为首的燕琅神情肃穆,骑着汗血马,走在最前面,这一瞬间,那个纨绔的公子哥被收敛进骨子里,露出铁血模样。 皇帝站在城楼上,认认真真地瞧着,失笑: “朕……竟然有些心慌。”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主意 南朱国。 早朝。 一大早群臣们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南朱皇帝昨日罢朝一日。到了今日,来上朝却穿着一身据说昨日连夜赶制的黑色皇袍。 曾经这位帝王,除了正经的金色龙袍外,最爱穿一件绣着桃花的白色衣袍,跟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似的,除了为人八卦一点,其他言行举止十分有教养。 而现在这位…… 上朝这样的场合,不穿金色龙袍就算了!南朱却是忌讳黑色的,他却明目张胆穿着漆黑如墨的冕服,袖口衣襟处绣着小小的龙,头上的冕琉也弃了,直接将黑色的龙袍搞了个宽大的帽子,往头上一罩,那张温润好看的脸立刻就被挡住了一半,或明或暗的,看着诡异的很。 更诡异的是,这帝王唇色也殷红如血,唇角微勾,看起来邪肆又有些冷酷。 早朝时间过了半刻钟,这位帝王还没有一点严肃威严的样子,架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半低了头,兴致盎然地翻着一本话本子。 《朕不做皇帝的那些年》。 又过了很久,老丞相终于忍不住,讷讷道: “陛下……” 南朱皇帝伸出手指在舌头上舔了一下,又专心的看了一页,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丞相,笑问:“啊,丞相有事?” 老丞相压下心中的怪异感:“陛下,关于您前几日说的一些对那些怪物的处理方式……” 南朱皇帝挑眉:“丞相有何见解?” “试了几种方式,效果都不好。详情老臣已经写了折子。”丞相将一本折子递了上去。 愿太监总管因病告假,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拿了折子呈上。 皇帝只淡淡翻了一眼,轻笑:“朕知道了。” “那,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那些……怪物,不必理会。顺其自然。” 这一次,不仅老丞相,好几个朝中大臣都脸色难看起来:“陛下,不可!若任由这些怪物泛滥,不日整个南朱都将成为一片尸海,全部沦为怪物的温养地,届时黎民百姓将不复存!” 南朱皇帝啧啧一笑:“朕倒是有个好法子。” “陛下请讲!” 南朱皇帝眼睛微闪,懒洋洋道: “朕在大辰时,见到辰国的长公主李漫,此人命格奇特,是天下鬼怪的天敌。等朕找个时间将这公主掳来南朱,南朱鬼怪之危自然可解。” 这话一出,下面站着的,曾经与他一起在南朱呆过的清南侯与蔺少将军,都面色奇异地看了皇帝一眼。 更多的朝臣却不知道南朱皇帝与大辰长公主李漫的渊源。 听闻此话便是一喜:“陛下,当真?” “真极了。那位长公主,厉害的很。”皇帝认真地回答。 “那,不知陛下派谁去请那位长公主来南朱?臣听闻这位公主,在大辰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派谁?”南朱皇帝低声笑,语气鄙夷,“谁也没资格!得……朕亲自去请。” 老丞相面色担忧:“陛下好不容易才从辰国回来,这……计划什么时候又去……” 南朱怪物猖獗,之前摄政王的势力又被连根拔起。若连主事的皇帝都溜了,朝廷必成乱局。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冬天正好 “急不得。朕现在可不是那位公主的对手。”皇帝笑着琢磨半晌,“再让那些怪物蔓延几个月。朕啊,要带着朕的那些小家伙们,漂洋过海,啧啧啧……” 没人问他,小家伙们,指谁。 清南侯走上前,低头抱拳:“陛下,准备何时启程?臣可提前安排好护送的军队。” 皇帝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话本上:“冬天正好。” 冬天,带着百万骷髅军团,去寻那个女人,那才叫……壮观啊。 他狂肆地舔了下嘴唇。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扬了扬手中话本,“这书蛮好看的,朝中可有擅长撰写话本之人,来替朕续写后面的内容。” 蔺少将军轻轻道:“回陛下,这事儿没人比你更擅长了。” 南朱皇帝顿了一下:“朕才不写这鬼玩意儿!这作者不是裙下之臣么?去,想办法将他抓来,故事讲一半,晦气!” 这一次,蔺少将军和清南侯同时错愕的看向皇帝,眼中惊疑不定,又有些怔然无措。 皇帝却不管下面如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饶有趣味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话本上。 辰国。公主府。 燕琅出征后,李漫过起了与面首一起不务正业的日子,每日里浪荡京城,让京城又掀起一股“见长公主如见夜叉”的风潮。 而燕琅,在路上遇见了一场山路塌方、一场莫名刺杀、两场莫名投毒之后,也确定了护身模式的有效性,意气风发地抵达了第一个战场。 漠城边境。 而这也是他的父王的埋骨之所。 满城风沙,百姓早已撤离,只剩下对垒的两军,时不时的来一场血战。 镇守这里的,也是老熟人:杨大将军。 “您来了。”远离京城,有些关系就显得明目张胆了些,杨大将军也不再顾忌旁人的眼光,“当年您的父王在这里结束,如今您在这里,续接上他的使命,百里先生听闻王爷出征,已经连夜赶来,另外,犬子杨宁已经赴往北疆,随时待命。” 燕琅取下头盔,神色自若地点点头。 “多谢杨大将军为本王筹谋。一路疲乏,本王准备休息,军机要事明日再议。” 杨大将军噎了一下,看看帐篷里并无外人,只有一个鬼精鬼精的元宝在替燕琅整理铠甲。 “王爷,有一件需要马上解决的事。”杨大将军迟疑一下。 燕琅点点头:“杨将军请说。” “此次京城那边共有眼线十八人,其中十人身负要职。杨某的意思是,王爷虽然大度,小人却不得不防。王爷需要拿出一个方案……” “本王像那种大度的人么!”燕琅磨牙冷笑,“元宝!” 元宝立刻从怀里取出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手册。上面的最后几页墨迹未干。 “王爷这是?”杨大将军接过那本册子。 元宝道:“一路上王爷没少遭这些畜生暗算,还好王爷福气厚重,才能安然无恙抵达漠城。那些畜生,王爷不好明上发作,却都写了在军营中的针对方式。” 燕琅道:“杨大将军便按照本王册子上写的方案安排吧。一个月内,这些眼线,得死得一个不剩。” 杨大将军默默的抱拳,他就说,这才是这位睚眦必报的主儿正确的打开方式。 “那杨某这就下去安排了,王爷好好休息。” “唔,今日真的累死了。元宝,关灯。”燕琅直接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军营简陋的床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书 夜深人静。 燕琅的帐篷早就熄灭了灯。 杨大将军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旁边副将迟疑道:“将军,这位……丝毫没有曾经富贵王的胆魄与困苦之心,真值得我等……效忠么?” “别忘了他的身份。以及,我们的身份。”杨大将军挥手打断他,言辞狠戾,“这是一条不能退的路。以后,此类的话不必再说。” 帐篷内,却并不是如他们所想象的沉睡。 燕琅缩在被窝里,被子将整个人全部罩住,里面却有一盏蜡烛。 他眼睛贼亮,越来越好看的脸在烛火下容光焕发,正认认真真的在用炭笔写一封书信。 京城。李漫在赏花时,收到燕琅的第十八封来信。 百乐冷酷地将这封信扔到李漫怀里: “驸马离开京城十八天,却来了十八封信。看来距离并不能阻止他的贱性。” “不可这样说驸马。”李漫瞪他一眼,却没有急着看信,而是随手扔进了旁边的梳妆匣子。 云雾好奇道:“公主不如看看驸马写了什么?” 李漫摇着桃花扇,懒懒道:“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不看了。” 直到就寝时分。 李漫才漫不经心的拿出了这封信。果然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公主,今日的饮食中被人动了手脚,几种相克的食物凑在了一起。还好燕琅机警,完美错过。路途坎坷,燕琅此刻特别希望有公主的呵护……公主别忘了有时间来战场观光。” “……路过云阳城,这里开了一种叫白首的花,花花交颈,缠缠绵绵的,下次燕琅带公主来看。” “……不知哪个蠢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都兵临城下了,还想着给老子送女人。公主放心,你家驸马会为你死守清白……” “公主,夜深了。燕琅又要孤枕难眠了……” 信的一角还有烧焦的痕迹,以及一点烛泪凝结的蜡。 李漫反反复复的又看了两遍,才耳朵微微发烫地将信收入了枕边一只上锁的匣子里。 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一打沓信件。 “这就是……被思念的滋味?” 她躺在床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喃喃道: “爹说,思念是苦的。可……明明是甜的。” 占花院,百乐正在用他的匕首削一只竹笛。 云雾面色奇异地走出来寻他: “百乐大人,司隐的魂灯,灭了。” 百乐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每一位面首入府,百乐都会给他们点一只灯,据说叫魂灯,这些魂灯统一放置在公主府的禁地,与那些机密的资料一起,以前是司隐管着,如今是云雾。 “我们是一个月去查一次,上个月查时还亮着。”云雾语气担忧,“想来也是最近一个月的事。他身份特殊,又没有听说南朱政权有大变动……” “人各有命。”百乐顿了一下,“此事,就不必告诉公主了。” “如果公主那里问起……” “那就和她说,司隐很快就会回来给她讲故事。至于魂灯灭……是误判。” 百乐说完,却没有再削竹笛。 他望着南朱的方向,眼神渐渐深邃…… 第一百七十八章 蟹局 八月十七。 南朱这边,一艘华丽的楼船整装待发。 御书房,南朱皇帝眼神沉沉地望着面前的清南侯与蔺少将军: “你们要去大辰国?” 清南侯低垂着头,轻轻道:“陛下,您忘了吗?之前您答应过那位李漫公主,替她送一些这边的书籍过去。” 南朱皇帝恍然大悟:“这样啊……” 他笑起来,有些神经质似的,声音邪肆:“那就顺便给她送一些蟹去。南朱的蟹,可比那辰国的美味多了。” 见皇帝并没有刁难,反而还很支持,清南侯与蔺少将军相视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书房再无别人,只剩下一群太监宫女。 南朱皇帝喃喃自语:“她以前……最爱吃蟹。也不知口味变了没,呵!”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来点歌舞,替朕解乏。” 立刻,那群太监宫女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脱下衣服,露出阴森的骷髅身体,那脸上的肉色也瞬间消失,然后,形若被提线的木偶,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疯狂扭动起来。 咔咔咔…… 桀桀桀…… 宫殿内门窗紧闭。外面皇宫护卫神情肃穆地守着。谁也不知道,殿内已经是一场可怖的狂欢…… 海边楼船。 百名擅长水域的将士站在甲板上,几十名水手准备驶船。 一筐筐肥美的帝王蟹被抬上了船。 蔺少将军目光停留在那些蟹上: “据说,是陛下亲自抓的蟹。两个时辰,抓了上万只蟹,你信吗?” 清南侯沉默片刻,语气沉重:“我只知道,陛下以前最讨厌蟹的钳子,能不碰就不碰。” “还记得……上次陛下交代的话么?” “他说,赶在公主生辰时回去。”清南侯道,“已经按照他的交代,把他私库的所有宝贝都暗中运上了楼船,这下,公主的生辰宴上,总不会再有人取笑司隐是个小气鬼了……” 蔺少将军道:“按照他的意思,能装的那些话本也都装了,只是不知道公主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来延续司隐那裙下之臣的荣耀……反正,看现在这个……陛下的意思,他是不可能再写话本。” “侯爷,”蔺少将军想了想,“陛下太奇怪了,我心下堪忧,到了辰国,我想告诉百乐大人。却不知算不算泄露国家机密……” “至少,如果他还是司隐,就不会怪罪。”清南侯轻轻道,“此事,太诡异了。我都不敢相信……” 两人正聊着,送蟹来的太监木木地走过来,僵硬的作揖: “陛下让二位转告公主一句话。” 清南侯二人默默的听着。 太监机械道: “陛下有话:老朋友,吃完蟹,我来找你。十年前一别,魂牵梦萦,终生难忘。” 说完,木木地退了下去。 留下清南侯与蔺少将军更加冰寒的眼神。 “走吧。”清南侯语气萧瑟,“早日见到公主与百乐大人……” 两人上了楼船。 有暴风雨将起。 辰国。李漫睡的有些不安稳。 她梦见了血红色的彼岸花里,司隐穿着面首服,对她一脸灿烂地笑。 他的身后,黄泉滚滚,忘川瑟瑟。远远的可以看见形容枯槁的老太婆面无表情舀着汤,一碗碗颤颤巍巍递给排着队的亡魂…… 他扬起手,一遍遍温柔地叫: 公主!公主…… 画面渐渐变得苍白暗淡,最终定格在司隐灿烂而满是留恋的笑容上,消失。 李漫从梦里醒来,眼神有些蒙。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请帖都有谁 早上用膳时李漫心不在焉。 百乐给她夹了一块牛肉,揶揄:“没睡好?今晚挑个面首陪你睡?” 李漫却神色怔忪:“本宫昨夜梦见司隐了。” 面首们立刻就醋了! 云雾代表面首团发出不满:“公主,咱们公主府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前前后后走的面首也不少了。你怎么就独独在梦里宠幸司隐那货一人?” “正经些。”李漫敲了敲桌子,“本宫梦见他站在一簇红色的彼岸花里对本宫笑。” “原来公主喜欢彼岸花。位于西北方的允城就有一个地方专门培育这种花,公主喜欢,明日我就去安排,移植几千株在公主府的花园。”百乐打断,“到时候,其它面首也在花丛对公主笑一笑,可好?” 李漫看着百乐:“彼岸花是黄泉之花。百乐,你知道本宫轻易不做梦的,一旦做梦,必是预兆。” 百乐又剔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笑了下:“人各有命。公主放心,司隐有龙气护体,再说魂灯还燃得极旺。” 云雾接口:“所以,公主不必担心。不如还是多将精力用在我们这些独守空房的卑微面首身上?” 李漫似被提醒,第一时间看向某个正在切牛排的面首:“燕窝,你之前不是北羽熠王么?要不要本宫开个恩,派人护送你回北羽。” “我就在公主府天天替公主研制极品燕窝不美么?”被叫做燕窝的面首不为所动。 百乐冷笑一声:“别人家的面首整日活在屈辱中渴望重见天日,我们公主府的男人就是贱,赶都赶不走。” 云雾打圆场:“没事没事,养的起养的起。都是有钱人,不差那点贱性。” 其他面首却因为李漫的一句话开始活跃起来了,围住那位北羽熠王: “燕窝,你忘了你都被北羽太子抢了王妃?这仇不报了?” “北羽太子来辰国后,她辗转流落到了我父皇手里,据说过得还很不错,整日里争宠争得热火朝天,你让我怎么去抢?” “怎么就不能抢了!她可是你们北羽第一美人……” “她早就以为我死了……还暗中将我明面上的财产转移到娘家,现在回去,彼此尴尬。” “那也要回去啊!去和你那群兄弟争一争太子之位,也给咱驸马制造点援助。” “西晋太子不是也在咱家?”燕窝有点微恼,“你问问他,当太子有什么好?” “挺好。”西晋太子不厚道地接话了,“明年开春,西晋那边的内乱开始,我就要回去了。说好的啊,到时候兄弟们得支持。” “你可以今年冬天就出发。”百乐道,“西晋那边最近出了巫蛊案,牵连甚广,你可以趁机培植自己的势力。” 李漫听了半天,终于发了话:“本宫生辰之后,你们这些有皇室血脉的都可以走了!辰国与北羽的战争拉开帷幕,其它几国也难以独善其身,你们……盯着点。” 西晋太子默了一下,笑起来: “公主,真的要放虎归山么?以西晋与大辰的关系,以后便是敌非友了,除非公主当政。” 李漫懒得搭理他:“行了!做了许多年柔弱娇花,你们也该回去做一方王侯霸主了。都过来,替本宫拟定几个生辰请帖的名单。” 第一百八十章 你罩么 李漫生辰,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一群男人很快就拟定了几个必请的名单。 那司隐提过的八卦里的主角必定要请: 那位因为和青梅竹马死灰复燃染上脏病的折州太守,及其夫人,请! 那位偷养外室却维持着大辰好男人形象的西伯侯,及其夫人,外室,都请! 那位…… 洋洋洒洒,光是这类名单都罗列了几十个。 然后,才是不得不考虑的皇帝、朝中大臣等人。 最后就是根据面首们的喜好,请的一些戏班子,杂耍人员。 “公主,今年我打算让戏班子排一出司隐以前写过的修仙话本,那可比普通的爱恨情仇戏文吸引人多了!”有面首建议。 李漫眼睛亮了:“可。办得好了,本宫有大赏。” 百乐道:“今年还是公主府行宫?” 李漫想了一会儿:“年年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今年……改本宫名下的一个封地。” “公主是指?” “……锦城。” 锦城是李漫最小的一块封地,远离京都,因繁花似锦而出名。那里,距离燕琅所在的漠城,不过三五日路程。 面首们都是人精,立刻就沉默了。 空气里弥漫出一股酸涩味。 云雾眼巴巴道:“公主,您这样……事事考虑驸马,好么?男人可也是种喜欢恃宠而骄的玩意儿!” 李漫不回答,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早上刚收到的信,是燕琅龙飞凤舞的笔迹: “公主,燕琅准备偷偷溜回来给你过生辰。若上头怪罪,你罩么?” 从漠城一个来回,得花上月余功夫。 那就不是李漫罩不罩得住的问题,而是战场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漠城边境。 燕琅在帐篷里看着李漫的来信。 他出征一个多月,李漫就来了这一封信,而且还是百乐代笔,寥寥几字: 生辰在锦城 燕琅却如获至宝,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 “元宝!”他得瑟道:“不急着走了,你家王妃心疼本王奔波之苦,将生辰宴改锦城了!” “啊!”元宝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那,后日的突袭北羽军营,王爷是不是就可以参与了?这里距离锦城极近,下个月初再出发都来得及。” “自然要参与。”燕琅将李漫的来信揣进怀里,穿上铠甲就往外走,“还得赢了这场突袭战,以英雄之姿去见你家王妃!” 北羽军营。 领头的北羽将军刚刚送走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他惊疑不定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立刻吩咐手下大将来商讨军机。 “辰国皇帝愿以两城来换取辰国富贵王燕琅的首级,尔等如何看?” “这位辰国皇帝最是诡计多端,将军不可轻信!” 将军直接扔出几本羊皮地图: “这是他们送来的辰国军队势力分布图、防御图以及策划路线。” “将军,恐怕有诈!” 将军颔首:“我等可先对这些情报试探一二,再做打算。” “将军放心,皇上已派三十万大军前来支援,若情报属实,我等必定为辰国燕琅选好埋骨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幸运 燕琅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出卖得彻彻底底。 他来到杨大将军面前,拍拍杨大将军的肩膀:“晚上再好好探讨一下后日的突袭有没有纰漏,到时候本王打前锋。” “不吵着回京了?”杨大将军语气不好。最近两军交战,都没有讨到好,自己这方也折了好几千人,然而这位祖宗却心思都在一个女人的生辰宴上。 “不回了,打仗重要。”燕琅笑了一下。 杨大将军点头:“王爷识大局便好,百里先生他们即将抵达,届时我军如虎添翼,早早结束这场战争,您也好铺后面的路。” 燕琅受教地点头。 “还有一事。”杨大将军沉默一会儿,“最近军中那些流言,你也适时处理一下。” 燕琅又点点头。 等到杨大将军离开,他才偷偷问元宝: “最近军中什么流言?” 元宝挤眼睛:“王爷,最近您被传的可邪乎了!就最近这一个月与北羽的六场交战,第一场,咱们进入敌方陷阱,五百多人被滚石袭击,您也在被袭击之列,却只有您毫发无伤。第二场,井水投毒,您也喝了那些有毒的水,却完好无损。第三场更邪乎了,敌军受伏击,打算与我们同归于尽。将王爷您带的人马引入毒瘴,结果就您吸食了三日毒瘴之气还生龙活虎。后面三场也是各有因缘……” 燕琅眼睛看向掌心,唇角含笑:“本王运气好。” “所以现在军中有流言,说您又什么鬼东西护体……更过分的,说您以身侍魔,获取不正当的能力,即将被反噬,然后拉几十万同袍垫背……” 燕琅眸光一寒! “找出流言的源头,砍了!” 元宝点点头:“杨大将军已经在处理了。不过王爷,您竟然……这么好运么?” “少废话!替本王好好想想,下个月王妃生日,本王送什么好。别被一群贱男人比了下去!” 皇宫。 辰国皇帝看着崭新的桃花笺,眉头渐渐拢起: “她竟然……选择在锦城过今年的生辰?” 如此一来,他就不可能亲自参加了。 帝王无事不出京,何况这里距离锦城千里之遥。 “陛下不必争一时朝夕。”南疆大巫师轻轻拨动着骷髅头的眼睛,别有深意道,“战事一过,您要与她的朝朝暮暮,都是可以筹谋的。” “大巫师到底想到什么续结姻缘的办法没有。”皇帝问。 “正想同陛下说这件事,阴木择有了一个成算率极高的方式,但术法修为不足……” 皇帝语气挺好:“需要什么天才地宝,朕派人去寻。” 大巫师阴木择道:“天材地宝不行。” 他将深邃的眼睛望向天师殿,慢慢的,伸手遥指…… 天师殿里,许久没有被帝王召见的张天师放下拂尘,正准备收拾占卜用具。 “师傅!”身边弟子突然脸色惨败。 张天师捻须:“怎的还如此咋呼?” 弟子语气颤抖,道:“师傅,刚刚,您的魂灯,灭了!” 张天师一怔之后,洒然而笑:“你们记得,找机会离开。为师……” 话未说完,他看向远处。 南疆大巫师手里拿着怪异的骷髅杖,眸光深邃冰凉,慢慢走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贺礼 这一日,听说天师殿血流成河。 “果然不是个好的!”百乐为李漫系挡风的斗篷,顺便将南疆大巫师吞食张天师的一身术法之事讲给她听,“要不要杀了省事?” “看看再说。”李漫不以为意,“若讨厌的人都杀了,你我与杀人狂魔有何区别!” 百乐点点头:“也罢!你坐一会儿,我们午时出发!” 这一次,在京城盘踞了许多年的长公主李漫终于舍得拖家带口,倾巢而出! 正午时分,围观百姓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闻名大辰的长公主带着她的一大群面首们,浩浩荡荡出京,夹道欢送。 “我京城未婚的男子,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参加各种聚会了!” “据说只是去锦城小住,下个月就会回来。” “能让我等得一个月的自由也好……” …… 议论声渐渐远去。李漫听而不闻,轮流被面首们伺候着,听着云雾的聒噪声,神情惬意。 也有不惬意的。 一些不是很想收到李漫的生辰请帖的大臣就不满意了! “这女人,在京城办生辰宴,老夫去了便去了!无非损失几百两礼金。可这远在锦城,让老夫如何去得!” “老爷,您不去怕也不成……皇上看了公主的邀请名单后,把被邀请的官员都放了二十日的假,不仅如此,听说皇上又送出去一座城池做生辰礼物……” “皇上……哎!这女人真是祸水……” “老爷您别说了!时间不多,不如想想要带些什么上路吧!” 同样的纠结出现在好些被点名必须出席的官员身上。京城的倒还好,那些偏远地区的八品九品小官收到公主的请帖,直接骇然得双腿打颤,脸色惨白!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丞,州官之类,到底是哪里入了那位女魔头的眼…… 唯一毫无心理负担的还是燕琅。 距离晚上的突袭敌军军营还有两个时辰。 他还十分闲情逸致地坐在草垛上,心情甚好地听元宝念礼单: “王爷,王妃生辰,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一些好玩意!极品夜明珠一盒,京城的首饰铺三个,异域波斯猫一只,蜀锦五百匹,黄金首饰一百九十九件……王爷,这礼单,金银俗物有之,新鲜玩意有之,王妃一定会十分感动!” 燕琅想到李漫随手扔给自己的那匣子零花钱。 “金银俗物还好,她也不稀罕。再去给本王搜罗一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想必,她……会喜欢的吧? 极远的海域。 一艘楼船在波浪中前行。 南朱的清南侯随手将一只刚烤熟的帝王蟹掰开,问坐在对面的人:“公主生辰,赶得及吧?” 对面的蔺小将军笑道:“你还是更应该操心一下,那群男人看到我们送的这一船螃蟹,如何取笑吧!” 然而装螃蟹的楼层之下,有那位南朱皇帝毕生所藏的宝藏。 两人却默契的都不曾提起。 九月初七,李漫终于抵达锦城。 百乐随手抓住一只信鸽,面露奇异之色: “公主,你恐怕想不到,南朱也来了贺礼……” 李漫抚掌:“司隐?” “不是。但也是老朋友。”百乐放了信鸽,“已经去信,让他们直接改航来锦城汇合。” 云雾在一旁,想起来司隐那诡异熄灭的魂灯,以及李漫那场关于司隐的荒唐梦境。 心中微微一跳。却在百乐看过来的眼神里压下异常。 第一百八十三章 满城锦 距离李漫生辰还有两日。 锦城的官员在得知李漫要在这里举办生辰宴开始,已经大肆操办起来。李漫等人到时,本就有花城之称的锦城更是处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李漫带着一大堆面首挑选几个有特色的景点看了,开始为生辰宴做准备。 选址在一处极清凉的山庄,地盘极大,一群审美度都在线的男人很快就做好布置,并且在百乐的提议下,特意在入口做了一个巨型台幕。 “唱戏用。”百乐酷酷道,“另外由云雾和鱼子酱两人唱礼,本君听说还有人准备送一百两礼银,倒要瞧瞧是何人。” 云雾和另一名面首连连点头。 另一边,燕琅的出行却极不顺利。 先是在军营突袭中不知被何人走漏风声,虽然顺利烧了对方的粮草,却也损失了几百名军士,导致他带着杨大将军等人排查内奸,自己也不好在这敏感时候一走了之。 其次是在准备动身的前一夜,百里先生赶到了。对他好一番说教,闹的也不算愉快。 “如今军心不稳,王爷却只想着王妃的生辰。”百里先生语重心长劝,“老朽沿途路过锦城,战争形势如此严峻,那里却搞得比皇宫更为奢华浓重,王爷,如此心无苍生之人,你想清楚了!绝对不可能是陪你走上那个位置的女人。” 燕琅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轻轻道:“百里先生说的本王都明白。现在战事急,却不是考虑能不能上那个位置的好时机。” “也不是去参加王妃生辰的好时机。” 燕琅袖中拳头微微握紧,面露微笑:“先生有所不知,当年斩狼军被先皇收回,除了跟着本王出来的那一百人外,其余的被先皇分散到各地,其实是个幌子。” 百里先生怔了一下:“王爷此话何意?” “先皇将战狼军送给了我那王妃。” 百里先生错愕:“竟有此事?” “本王想试试,能不能借着她的生辰,让她把战狼军借给本王。当年斩狼军威名赫赫,若能有他们相助,本王与北羽之战,胜算更大。”燕琅说完,看向百里先生,“不知先生可否替本王好好镇守漠城几日?” “既然王爷有要事,老朽自然当倾力支持。”百里先生终于妥协。 一个时辰后,燕琅骑着汗血马一路狂奔。 身后元宝紧紧跟着,“王爷,您慢点。来得及。” “本王让你准备的那些生辰礼物,可否到位了?” “到了到了!已经提前安置在锦城据点——不过王爷,若我们此次回去,并没有拿到斩狼军的虎符……” “自然拿不到!诓百里先生的,回去你别说漏嘴……” “诓?” “斩狼军确实早就分散了。本王不这样说,那百里先生又要拦着。总有一日,本王独掌大权,想陪媳妇多久就陪媳妇多久,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燕琅说完,眉宇罩上一层寒霜。 九月初九,天还没有亮透。 很多民众发现,这偏远小城里,似乎一夜之间,突然多了许多达官贵人…… 燕琅弃马进城,对元宝道:“本王睡一个时辰,到了叫本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贺礼 闲淡散漫的锦城这一日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红绸蔓延了整整一里地,从山脚,到山庄的入口。山脚下,燕琅到时,已经聚集了几十辆贵气的马车,除了车夫,马车内的达官显贵早就上了山。 燕琅蓦地问元宝:“本王看起来,精神不精神?” 一路上为了赶路,几乎没睡,也就今早迷迷糊糊休息了一个时辰。但掌心始终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传来,让燕琅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活力。 不过,“以身侍魔”几个字,依然给他造成了一点点心理阴影,让他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去想,是不是自己这短暂的系统福利——美色,财运,护身。其实都是以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 元宝不停点头:“王爷,您看起来精神十足,今日的公主生辰,您作为驸马,一定是最出风头的那位男主角!” 燕琅轻舒一口气,在马车里换了一身极奢华贵气的衣服,这才一脸倨傲地负手走上红绸铺就的阶梯。 阶梯一路蜿蜒,越往上,越热闹。 燕琅走到山庄门口时,看见公主府的两位贱男人穿得花里胡哨,拿着礼单正在大声唱礼: “锦州知州,送礼金一千两,锦州特产十二箱,请入座!” “锦州属地由县、马刺县等十县县令,各送礼金五百两,家鸡家鸭一百只,请入座!” “锦州首富周长通,送礼金一千两,珊瑚一件,明珠一匣,请入座!” …… 锦州本地的人员送礼五花八门,公主府照单全收!哪怕是一筐土豆,也被云雾和鱼子酱认认真真的念出来,不含贵贱的语气,并且也都将来客当作贵宾相迎。 燕琅远远瞧着,忍不住轻笑:“谁说我家李漫心狠手辣!这不挺接民气的么。” 然后,他大步流星的上前,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台幕边,倒是不急着去见李漫了。 京城来的官员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礼。 燕琅挥挥手:“本王今日只是陪衬,你们继续。” 云雾与鱼子酱对燕琅的到来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果然又开始了,念完锦州的贺礼,这一次将目标对准了特邀的一群重点官员,画风陡然就变了! “西伯侯,送礼金一万两!玳瑁头面一套,金饰十件。” 其它观礼的民众纷纷哗然,西伯侯得意地捻须,准备入座。 “侯爷,公主有惑。”鱼子酱笑眯眯地叫住西伯侯,“这礼金,是以你一人名义,还是以侯府阖府名义?” 西伯侯道:“自然是整个西伯侯府。” “那便要详细问问了!”云雾看着西伯侯以及他身后的侯夫人,“阖府,是否包括你的外室?还有头面和金饰,请问是崭新的还是被您外室用过的二手货?我家公主可不像您的夫人,莫名其妙就成了收外室的二手货的角色!” 西伯侯变了脸:“混、混账!本侯哪里来的外室!” 云雾又道:“您的外室住在京城西街柳叶弄堂一百二十号,朝中十五名官员都知晓此事并与你的外室相交莫逆,侯爷就不必狡辩了!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这些东西是二手的么?” 西伯侯怒气直冲脑门。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随心所欲 西伯侯夫人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脸色惨败望向自己的丈夫。 西伯侯却不敢在李漫的生辰上发飙,不然他回去龙椅上那位第一个灭了他。皇帝那点心思,朝中官员见了好些年,心中门儿清,否则光凭李漫的铁血手段,也无法让朝廷成为她的一言堂。 “公主身份尊贵无双,本侯哪里敢用旧货做礼……”好半晌,西伯侯才咬牙切齿地开口。 “如此便好!”鱼子酱笑着取出一本册子,“侯府之礼,公主便受了!这是回礼,请侯夫人收好。” 侯夫人还沉浸在丈夫有外室的恍惚里,懵然接过册子,随意一翻,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西伯侯与外室那些糟心事,从认识时间到筹谋正室之位,写得十分详细! 一瞬间,如晴天霹雳,整个人摇摇欲坠,再看自己的丈夫时,就带了说不出的愤怒…… 西伯侯与夫人被下人扶着进宴厅入座。 云雾漫不经心地看向下一位: “折州太守,送礼金一千两,折州特产十件。” 没有马上说请入座,折州太守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云雾静静打量他:面黄肌瘦,身形如竹竿,嗓子如公鸭……果然和司隐讲的一样。 “折州太守,也有一事需要你解惑。”云雾清了清嗓子,“你这是代表自己,还是全家?” 折州太守想到前一个被杀鸡儆猴的西伯侯,吞了吞口水:“代表……下官自己。” 旁边,鱼子酱啊了一声:“那您家夫人就不能进去了。” 折州太守:“下官口误!口误!自然是代表全家!” “那这个全家,包括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吗?” 太守夫人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夫人还不知道?”鱼子酱道,“你家丈夫前几年与青梅死灰复燃,不小心被传染了脏病,下面都没了。又怕你怀疑,故意设计你生了别的男人的儿子,来延续他的香火……” 太守夫人喃喃道:“这不可能……” 鱼子酱也递给她一本册子,“这是家事,你们回去慢慢处理。请太守与夫人入座。” 折州太守与夫人也失魂落魄被人请了进去…… “下一位。”云雾翻看新的名单。几乎是话一出口,接下来的一堆官员,齐齐一震,后退好几步! 燕琅也是听过司隐讲过一些八卦的,这种扒人家隐私的事情看了两场便失去了兴趣,把板凳一踢,找李漫去了! 李漫今日穿一身百花曳地裙,看着不一样的风情,却是一样的美。 燕琅老远就看见了,几个纵跃便飞了过去,直接将李漫搂在了怀里:“公主,燕琅回来了。” 李漫眸光含笑问他:“没人拦着你?” 燕琅也不隐瞒,将用斩狼军的借口同她说了:“百里先生与我父王母妃渊源深厚,总要顾忌几分。公主,你放心,总有一日,我燕琅要同你厮守,不需要找任何借口,更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李漫想了想:“不需要那么麻烦。你可以随心所欲,出问题,本宫罩。” 燕琅眼神一亮:“真的……随心所欲?我现在就想一件事,公主罩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攀比 好好的生辰,作为主角的李漫却没有按时露面。 燕琅随心所欲够了,亲自给李漫系衣服带子。仔仔细细穿好了,准备拉着她的手出去,却被李漫问起一件事:“你那个用枕头的癖好,戒了?” 燕琅懵了一瞬! 随机将李漫上下打量了一遍,尤其在她肚子上瞧了一会儿,试探:“啊,戒了。公主……最近可有什么饮食上的爱好?比如吃酸?” 李漫点点头:“京城新开的一家酒楼有泡菜挺好吃。不过本宫更爱吃辣。” 燕琅琢磨一会儿:“那,有没有昏昏欲睡,精神状态不佳,浑身疲乏,时而恶心欲吐?” “本宫早上刚一掌劈断了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状态还不错。驸马为何这样问?” 燕琅尴尬又带点颓丧的收回视线:“就……夏日炎炎,食欲下降,容易犯困。燕琅关心关心公主。” “本宫的体质非常人。”李漫伸手,与他相握,“走吧。” 燕琅与她并排出了内室。 在即将跨入宴厅时,燕琅还是没忍住道:“公主,燕琅都没有见你用过避子汤。若以后……” 他想说:生下来。 然而李漫只是揶揄一笑:“驸马想多了。物种不同,不会有小孩。” 燕琅想问:什么叫物种不同? 可李漫最后一句笃定的话却让他突然没有了追问的兴致。 大厅连着台幕。 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半人,根据官职和地域,官员之间也是泾渭分明。李漫进去时,外面还陆续有客人进来,云雾和鱼子酱还在尽职尽责地唱礼:“魏相派家臣送礼一百两。一百两!好吉利的数字!多谢丞相破费!请入座!” “咦,成王也派了家臣送礼一百两,果然是翁婿默契!请入座!” “宁王府送贺礼一万两,请入座!” 现场又是一阵议论。 魏相和成王府的家臣互相递了个眼色,不敢针对李漫,却对一群沦为玩物的男人丝毫不看在眼里:“这两位公子,我家主子两袖清风,府无余才,虽只有区区百两纹银,却不知你们这等只知道蚕食公主府富贵的面首,又送了公主什么?” 云雾静了一瞬,语气挺复杂:“不好意思,我确实没送金银俗物。” 好多被当面落了面子的官员面露讥诮。 云雾接着道:“我只是送了云氏家族所有产业的三分薄利。” 云氏号称揽尽天下九分财,其所谓三分薄利,足以改变大辰的经商格局!这哪里是三分薄利,分明是金山银山! 这时候,也有人想起来云氏唯一的继承人被公主抢去的往事,但更多的说法则是那位继承人早就被虐杀在公主府,却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看见!且生怕别人不信,特意拿出来云氏的族玉在掌心晃…… “就你爱出风头!”鱼子酱烦躁地踹了云雾一脚,看着众人,也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我穷!钱是没钱送。不过送了公主一份国书,今后,公主只要出现在大辰与西晋的交战中,西晋无理由退兵,并十年内永不侵犯!” “你谁啊,敢代表西晋?”燕琅最讨厌贱男人显摆,鄙夷吐槽。 鱼子酱与燕琅对望:“也……不是谁。西晋先皇亲封的并肩王,兼护国大将军。驸马,重新认识一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面首的礼物 燕琅看着鱼子酱。 这个前不久才拖着孱弱的身体与他去江南赈灾的贱男人,在他面前暴露出听雪楼的身份已经让他感到错愕,还准备找时间与李漫核实一下。 现在却又告诉他,他是敌国将军? 燕琅眼神幽深,看向李漫:“公主,什么时候你的面首变得这么有格调了?” 李漫浅浅笑了一下:“晚上和你说。” 燕琅沉默。其他宾客也沉默。 敌国将军,却是公主府的面首之一,这事儿如果是真的,谁也不知道生辰宴之后要面临什么。至少,李漫包庇敌国重臣的帽子跑不了…… 云雾见现场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想了想,打圆场:“风头也不能鱼子酱一个人出了,其他人,也给大家解解惑?免得人家以为公主府的男人都成了米虫。” “名字身份就不提了。”鱼子酱抽出一份礼单,“我就公布一下我们公主府的男人们送的礼物清单好了。公主府目前面首二十八人,送贺礼二十八份,内容如下:《西晋山舆图》及休战盟约一份、北羽海藏一份(原北羽熠王的私藏之一)、位于火阳群山的金矿三座、深海珍珠一千槲、若蓝海领海权二十年、域外联盟国百万虎符使用权十次、旺铺两百间……” 每念一句,宾客的眼神就呆一次。就连燕琅都浑身不自在,想着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突然觉得无法拿出手…… 而云雾嘴里的每一项东西,几乎都会引起两国战乱,其珍贵程度,有的堪比一城财富。 直到鱼子酱念完,众人都还有些食不下咽。 便在这时,远处山脚又有一队人马拾阶而上。 云雾看了一眼,笑起来:“还有几位老朋友也为公主送礼来了。” 又是一刻钟后,那队人马到了眼前,为首的穿着公主府面首特制的衣服,长得很是俊俏,却通身贵不可言。他们身后,一群武士抬着十几箱绑着红绸的大箱子齐齐整整地站一排。 “云雾大人。”南朱的清南侯和蔺少将军见到老朋友,也是异常亲切,打过招呼之后,对李漫深深一揖: “祝公主殿下生辰快乐!” 燕琅自然还认得这几个当初被李漫亲自护送走的贱男人,看着他们身后那群具有明显的南朱特征的武士,他按捺下内心的狂躁,静静等待着后续。 “这是司隐为公主准备的生辰礼,他被事务牵绊,无法亲自前来为公主庆生,请公主不要介意。”清南侯说着,命人打开了箱子。 十几箱箱子都打开,却没有众人以为的金银珠宝,而是摆得整整齐齐的折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李漫眼睛一亮:“新的话本?” 蔺少将军笑:“新的话本也有。不过这十二箱都是司隐送礼的礼单。装礼物的楼船还在海边滞留,等待公主发出通行文书方可上岸!” 李漫看着一箱箱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他把国库搬来了?” “没有。”清南侯轻轻道,“只不过是几代南朱帝王积累的私藏罢了!” 私藏罢了?罢你妹!燕琅脸色立刻黑了,目光几乎要燃烧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仙侠剧场 宾客们在这一刻全部噤声,默默的缩起脑袋。 南朱皇帝的私藏?公主这面首到底什么来头?而这位手段狠辣的长公主,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实力,那曾经的朝堂对峙,他们这些除了官职一无所有的大臣,是哪里来的底气与这个女人对着干? 也有心思活络的,暗暗开始想着,皇上知道公主与别国都有牵扯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公主,楼船上除了司隐的礼物,也有我二人准备的寥寥心意。除此之外,还有南朱八卦邸报及一些新鲜出炉的话本子,共计三千余册。”清南侯迟疑一下,“不知公主可喜欢吃帝王蟹?” 李漫扬眉:“还不错。只是正宗的难寻。怎么,你们也带了蟹来?” 蔺少将军道:“南朱陛下亲自抓了上万只帝王蟹。已经卸下船,请了名厨用二十八种方式烹制,稍后即可送来。希望公主与各位客人用餐愉快。”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司隐与南朱皇帝这两个称呼区分开来。 果然没多久,又是一大队人出现,捧着香味十足的蟹走进了宴厅,将蟹分配到每只餐桌上。 李漫挺满意,旁边燕琅已经默默地抓过一只肥美的母蟹,迅速去壳取肉,放在了李漫面前。 “吃蟹看剧,应当不错。”云雾拍拍手,立刻就有一群戏班子上了场,站在台幕前。只是穿着的并不是戏服,而是仙气飘飘的白色衣袍,腰间挂剑。 “这又是什么鬼?”燕琅又抓起一只螃蟹,一口咬碎钳子。 “是……裙下之臣的话本子《鹿生修仙记》里的情节。”云雾下了台,直接凑到了燕琅与李漫身边,兴致勃勃的介绍,“比起一般的戏文,公主提出的这种仙侠表演形式有趣多了!驸马耐心看看!” 燕琅是看过裙下之臣的书的。此刻果然收敛起一身戾气,饶有兴致看了起来。 台上,是话本中的开篇情节:天地鸿蒙,有仙人在云端,亦有凡俗命途多舛的少年。因缘际会之下,少年鹿生踏上修仙路,引发一系列突发事件…… 不仅燕琅看得出神,就连在场其他人也都看得忘记了时间,一顿午膳硬是用到了日落时分,直到剧情结束,才意犹未尽的结伴离去。 剩下的,便只是公主府内部人员。 燕琅有心事,直接先下了山,找元宝去了。 桌子上都是蟹壳,空气里还残留着帝王蟹的甜香味。 百乐这才出声:“司隐抓的蟹?” 蔺少将军点点头:“他还让我两人给公主带一句话:吃完蟹,他会来找公主。十年前一别,魂牵梦萦,终生难忘。” 李漫蹙眉。 百乐也蓦地寒了眼神。 “究竟怎么回事!”李漫问。 清南侯低叹一声:“事情,还得从我们回南朱后说起。那场瘟疫……” 山脚,元宝看着燕琅浑身戾气的下来,连忙迎上去:“王爷,您送的礼物有没有镇住场子?” 燕琅踹了他一脚:“本王要换个礼单。去,准备笔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全部身家 入夜,面首们各自回了房间。李漫与百乐站在寂静的庭院,都有点心事。 “百乐,司隐的事,你怎么看?” 百乐靠在树干上,反问:“公主心里难道不是有结果了?” “夺舍。”李漫心情并不好,“就是不知道,司隐的魂魄还在不在。而这位……借着七月半的阴间鬼门关大开的时机夺舍的人,应该还是本宫的熟人。” “十年前见过公主,又邪乎的人,应该是那位了。”百乐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君漂洋过海,去灭了他?” “不急。”李漫环住双臂,“他不是说,冬天要来么?且等着便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寝院。 百乐望着李漫的背影出神。 不知为何就想起来十年前两人相识的往事来。 那时他风流天下闻,却鲜有人知他其实是不不朽神山的掌权人。嗅到公主府有神兽气息,他打着采花大盗的名义,打算契约了那只神兽做自己的坐骑,却在进入公主府后被桃花树下的美人晃花了眼。 一场大战之后,他并没有契约到所谓的神兽,却反而被那个美人给契约,沦为了她的仆丛,一个意念便可以左右他的生死。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委曲求全,从了李漫,过上助纣为虐的荒唐面首日子。 而那只只敢活在黑暗中的邪物,自称血帝,便是他与李漫在外面周游天下时在一处极阴之地碰见的东西。 那时黑暗中的少年浑身被锁链套着,禁锢在石壁里,纯真可怜的眼神,若有似无的哀鸣…… 李漫救了他,换来他的寸步不离,跟藤蔓似的缠着李漫。而这个只能呆在黑暗里的少年,尤其擅长一件事:捕捉螃蟹。 李漫与百乐在享受了几日美蟹大餐后,终于要和少年告别。少年为了给恩人践行,煮了一顿醉蟹。李漫就那样醉倒在地。 百乐全程给李漫剥蟹,吃的不多,醒来时见少年正趴在李漫身上,嘴里露出獠牙,正要撕咬李漫的脖子。 下一刻,手中寒光乍现,百乐直接以手中匕首扎入少年心脏:“妖孽!本君念你不懂世事,本欲饶你一命,如今你却自己找死!” 少年惨叫着逃亡,留给百乐一个满是恨意的眼神。百乐却担心李漫受伤,留在原地查看李漫,直到她醒来。 那个以为已经死于百乐手里的邪物,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归来…… “真是不知死活!”百乐轻叹一声。 而李漫,一回到室内就看见了燕琅眼巴巴望来的眼神。 她顿了一下:“驸马有话说?” 燕琅拍了拍床沿,等她一起坐下才温柔道:“别的男人都送了公主生辰礼物。燕琅的还没送出呢!” 李漫被吊起来胃口:“是什么?” 燕琅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燕琅可能没有那群贱人有钱,动不动就以国为名义。这是燕琅的所有财产简表,以后就都交给公主了。” 李漫失笑:“本宫不缺这些。” “可你是王府的女主人,这些本就该你管。”燕琅有点羞涩,“以后,公主每月给燕琅零花钱,也挺不错。” 第一百九十章 退路 在燕琅的软磨硬泡之下,李漫最终收了燕琅的礼物。 后面几日,燕琅没有急着赶回去,而是与李漫小别胜新婚的呆了好几天,直到漠城发来告急文书,才依依不舍地欲李漫分别。 这一次,李漫一个人去送。 到了分别的驿站,李漫看着燕琅:“既然驸马把财政都交给了本宫,本宫也送驸马一份离别赠礼。” 燕琅满怀期待:“是什么?” 李漫伸出手,掌心,一枚金灿灿的龙形令牌。 燕琅脸色变了:“金龙牌?” 先皇封李漫为长公主时,据说也曾赐了一枚金龙牌。但燕琅一直以为是谣传。 金龙牌为历代帝王权威的象征,其重要程度与帝王玉玺不相上下,不仅可以出入御书房这等政务重地,还可参与军机要事。这样的东西,便是太子,也只有在继承大统的时候,才可以拿到。 按理应该在当今皇上的手里才对。 毕竟有了这玩意,天下兵马皆可号令,哪个帝王敢任由这样危险的信物在别人的手里。 李漫见燕琅脸色不对,笑了:“驸马不是说来取斩狼军?就这样空手而归,如何令人信服?本宫手里虽没有斩狼军,这金龙牌却也足够驸马拿回去交差!” 燕琅神情复杂,看着李漫掌心那诱人的金色吞口水。 有了这玩意,胜过他幕后为那位置十年筹谋。可,此刻看着李漫那笑盈盈看自己的眼睛,他却无法痛快的接过来。 “公主,燕琅是渴望吃软饭,但燕琅不能……”他将李漫的手握住,“燕琅也想成为被公主依靠的人。所以,这玩意,不能收。” “想好了?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呢!” “燕琅会靠自己拼出一个辉煌前程。”燕琅语气渐渐坚定,“公主留着它。若有一日,燕琅忘记初心,沉迷在权势里,负了公主。公主便用它召集天下兵马,把燕琅往死里整。” 李漫怔住:“驸马会负本宫?” “自然不会!”燕琅毫不犹豫回答,“可这应该是公主的退路。燕琅就不收了。公主手里有它,燕琅也对公主的安全放心些。” 李漫静静地看了燕琅半天,也没有再劝,将金龙牌收了起来。 “那,燕琅回漠城了?”燕琅语气依然留恋。 李漫看着他越来越为精致的容颜,想了想:“驸马既然不要金龙牌,本宫便送驸马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 “驸马自己随意提。” 燕琅脸皮厚,立刻嘻嘻笑着,随杆子爬:“那本驸马要公主此生唯燕琅一人呢?” “本宫从未想过一生只拥有一个男人。”李漫沉吟,“但本宫可以答应驸马,在驸马的有生之年,本宫不会再有别人。” 燕琅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他面色因为喜悦和难以置信,而涨红:“有什么区别啊!反正一生一世没有贱男人来碍眼,燕琅可记住公主的话了。” 李漫笑而不语。 燕琅这才真觉得圆满了:“那,燕琅走了。有机会再回来看公主。” 这一次,马蹄依然很急,却有了些春风得意的味道…… 路上,元宝揉着脑袋瓜子:“王爷,公主的意思是,您活多久,她就为你守身如玉多久。可没算上要为你守寡啊。” 燕琅笑骂:“那本王就努力做到长命百岁。她再能耐,还能活到比这更久?荒唐!” 快马扬鞭,只觉得心情之愉悦,比起拿到金龙牌更让人满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送走一批 生辰结束之后,李漫没有马上启程回京。而是沿途挑了一些有趣的城池游玩,等到真正抵达京城时,已经到了十月。 而此时,朝堂早就陷入一种诡异的波涛之中。 那些参加完李漫生日就即刻启程回到朝堂的重臣,几乎都上了折子,不提李漫的生辰宴如何奢华铺张,而是就那些面首的礼物来源进行弹劾。 尤其是涉及到敌国的礼物及送礼人的身份,更是连续几日成了朝会的重点,几乎要压过辰国与北羽的战争。 而皇帝对此,只说了一句话: “等长公主回京,朝上对质。” 这一等,却等了差不多一个月。 而李漫回京时,身边的面首,从去时的二十八个,变成了十七个。 那些引起朝堂争议的联盟国诸侯、西晋大将军、西晋太子等人,早就不知所踪。 上朝之前,李漫先去见了皇帝,扔给他一袋子东西:“不必去追,他们回去了,足以为辰国换来数十年安宁。” 袋子里,便是在李漫生辰上,云雾等人提起过的山舆图、休战盟约、领海权转让协议、虎符使用权等物。 皇帝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又推回给李漫:“你自己收着。” “你不要?” “公主收着与朕收着并无区别。”皇帝笑了笑,“可惜了,朕未能亲自到场替公主庆生。” “南朱那边送来帝王蟹,本宫那里还有许多。稍后派人送皇上一些,味道还挺不错。”李漫收好袋子,也不多做停留,转身便走了。 随后的朝会上,以魏相和成王为首的两派官员再次弹劾李漫,皇帝默默的听着,直到下面说完了,他才开口道:“公主已经同朕解释过了,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魏相等人脸憋的通红。 之前上奏时这位龙椅上的主儿脸色可是铁青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长公主不过是提前跟他聊了几句,怎么就被洗脑了?这是不是也表现的太轻描淡写了? 魏相迟疑一下:“皇上,事关社稷,还请慎重处理。不仅应该找出那几名敌国身份的面首,对公主府其他面首也应当一一审查,确保无漏网之鱼。” “魏相这时候倒是满口社稷,要不要来朕的位置坐几天?” “老臣不敢!” 皇帝便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一旁坐着看热闹的李漫,“蟹蒸好了,公主要不要一起用膳?” “不去了。”李漫想了想,“螃蟹除了蒸还有很多别的吃法,稍后把方子给你送去,有的还是南朱的秘方。” 说完,扫了一眼现场面色难看的众臣:“对本宫还有不满的,直接往公主府递帖子,朝堂重地,别只逮着本宫的人咬。实在不识趣,就去战场体会体会民生。” 众臣眼巴巴看向皇帝,却见那帝王神情温和,丝毫没有被挑衅帝王权威的愤怒,心中便知道,李漫面首的事,翻篇了! 但还有一件事没有翻篇。 十月十二,成王所在的虚河战场,战事告急。作为与漠城里应外合的虚河战场,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一旦被北羽攻下,漠城这边,便也将迎来当头暴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局 最为匪夷所思的是,这份告急文书,稳稳当当传入京城,却偏偏绕过了漠城,燕琅等人还蒙在鼓里。 对于避开漠城,虚河的情报上说得清楚明白: “北羽派斥候围守漠城边境,虚河情报无法发出。三日内共向漠河传递情报七十八次,均被拦截。特用障眼术从虚河南部突围,直接将信息传至京都。虚河情势危急,驻守八万军士折损六万,请皇上增派支援。” 皇帝直接在朝上将这封情报传给大臣们,当机立断:“战事危机,立刻将此消息传至漠城,让富贵王燕琅带兵支援。同时,兵部调派漠城、虚河两地的周边将士,对富贵王、成王鼎力相助。” 事关战事,无人敢耽搁。 然而总会有人看出不同的东西。 下朝之后,丞相立刻去成王府见了魏霜雪: “成王与燕琅那个混账,已经被皇上放弃,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未知。这段时间,你少惹是非,若成王真的战死沙场,为父会为你安排后路。” 魏霜雪脸色一白:“父亲打算如何安排?让女儿去家庙?” “现在言此事为时过早。”魏丞相道,“你好自为之。若再出现那些被人诟病的把柄,家庙也保不住你。” “父亲现在哪里还把女儿的性命放在眼里。”魏霜雪冷笑,“前几日母亲来信,说父亲养了外室,别说女儿,便是哥哥,也是处处让您嫌弃了。父亲为官多年,隐私手段见得多,可别被一个外室蒙了心智,被糊弄得家室不宁。” 魏相拂袖而去:“为父的事情,不牢成王妃操心。你还是祈祷成王能活着回来吧。” 长公主府。 李漫站在凉亭,手里同样有着朝堂上那份情报。 百乐道:“皇帝究竟什么打算,还不清楚。不过这成王动机不纯,初露杀机。若驸马不够机灵,恐怕就要被玩死。公主要不要做点什么?” 李漫眼里陡现冰冷杀机:“驸马那边不必管。成王那边,递一个消息过去:他敢伤驸马,本宫就让成王府不留一个活口,包括他成王在内。” 百乐取笑:“光放狠话?驸马那边真不打算做点什么?” “驸马吉人天相,不用担心。”李漫不甚在意。 云雾凑热闹:“公主言之有理。听说驸马在军中就跟神仙护佑似的,大祸小祸完美避过……” 李漫扔给他一个令牌:“云雾,你既然还不肯回你云氏,那便替前线筹备粮草衣物。兵部尚书是魏相的学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驸马拖了后腿。” 云雾笑嘻嘻道:“公主,这就是口是心非!一边说不担心一边又恨不得替驸马铺好后路……” 百乐却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他走到书房,取出几片带着铜锈的银钱,又在正中位置摆出一盏存满油的灯,上面写着某个生辰八字。 云雾到书房找资料,看见百乐举动,好奇问:“点魂灯?这又是替谁点魂灯?公主府的每个男人不是都被你点过?” 下一刻,他已经看清了生辰八字,面色奇异:“驸马?” 第一百九十三章 魂灯 百乐睨他一眼:“驸马的到来,没有经过本君的手。” “那百乐大人为什么现在又想起给他点魂灯?” “时刻盯着,避免公主守寡。”百乐桌子上的几枚铜钱高速运转起来,最后化为一道流火,直接缭绕上灯芯。 然而,灯芯不燃。 百乐诧异了一瞬。 然后,又重复试了好几次,依旧没有点燃燕琅那盏魂灯。 这一刻,就连云雾的脸色都变了! “百乐大人……”他迟疑道,“您以前说过,魂灯不燃,只能是人死魂灭……” 百乐脸色也不好看:“还有几种可能。” 云雾讷讷道:“哪、哪几种……” “神魂残缺之人、一个月内必死之人,本君都无法点燃神灯。还有一种,超脱阴阳循环之人……公主便是此类。” 云雾抖了一下:“驸马属于哪种?” 百乐没有回答,直接一把将桌上的灯毁了,“此事,不必同公主说起。驸马那边,多留心。” 一个时辰后,百乐来到京城一条极幽深偏僻的巷子,推开一个破败的茅草屋。 屋内,有一个潦倒的瞎子在颤颤巍巍编着草鞋。 “听闻先生是京城最会算命的人。”百乐低声道,“我来算一个人。” “生辰八字,名字。”瞎子嗓音沙哑。 百乐说了一个生辰八字。 瞎子编草鞋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片碎龟壳,摆弄一番后,摇摇头: “我看到了……黑白无常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血红披风,手里拿着锁魂链……” 百乐语气骤寒:“什么意思?” 瞎子叹息:“将死之相喽……准备后事吧……” 漠城。 燕琅收到的却是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报。 他在军营,召集了百里先生、杨大将军等人,语气挺不好:“谁知道成王什么意思?” 两封情报,一份是虚河情势危急,成王兵力死伤过半。另一封,则是虚河故布疑阵,意图将漠城拉下水,引燕琅入坑。 “王爷,老朽已经派人去查过。成王用北羽太子的尸体激怒了对方猛将,雷霆之势发起进攻,成王那边确实折了人,但损失不足一万。这很可能是一个局。”百里先生道。 杨大将军接话:“据说太子尸体诱敌将领入虚河,成王本可以将对方杀了,却不仅没杀,反而还进行了一场秘密交谈。成王与王爷您的矛盾……天下皆知,王爷小心为好。” “这是一个局,京城却来了话,要本王出兵解虚河之危……那本王是救还是不救?”燕琅灌了一口茶。 杨大将军道:“我军在百里先生的几个策略之下,胜券在握,目前漠城局势十分稳定。王爷若想出兵便出。任何阴谋,总有被戳破时候,到时候直接除了成王,换上我们将领也并无不可。” “成王倒不是什么玩意儿。”燕琅轻叹,挺躁,“只是本王不想拿他手里几万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百里先生起身:“老朽这就去安排。” 燕琅点点头,看着百里先生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烦躁。 他推开茶,幽幽望向杨大将军:“有没有烈酒?本王这心里,总不得劲。”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局 杨大将军起身抱拳:“有去年边关将士埋下的凯旋酒。今日便一醉方休,明日开始我随王爷杀往虚河。” 虚河之战,后来一直有多个传说版本。 然而史官在综合多个版本之后,在辰国的史书上记录如下: 长贞八年十月二十一,北羽太子案进入爆发期,成王虚河失守,漠城派兵解围。富贵王琅亲率精兵三万,与北羽军在虚河以北鹿石岭鏖战三日,折敌一万八千余,打破僵局,北羽兵败成怒,挟持成王为质。 辰国兵士混乱,富贵王不顾同袍之谊,举箭射成王,成王殁。 北羽退兵十里。 然而成王之死引起民愤,朝廷问责富贵王,更有成王余众当众责难,可口粮草,辰国内乱一触即发。 史称:虚河之乱。 也有不满此言论的,特意写了一份虚河之乱的野史,内容大致不差,感情色彩却完全不同: 世人只知道富贵王射杀了成王,却不知个中缘由。其一:当时北羽兵败,富贵王延续其父雄姿,为辰国好不容易抢占先机,却被成王打破。若成王不死,辰国军士陷入被动,十余万兵士都将陷入绝境。该杀吗?杀! 其二:成王与北羽勾结,故布疑阵,将损失一万人夸张成折损六万,其心可诛。富贵王增援之时,成王又故意与北羽里应外合,欲灭富贵王,富贵王战神附体,躲过数千明箭,取得敌方首级,成王却故意扎入敌营,以身为质。当诛吗?必须啊! 其三:这里要说到一件成王陷害富贵王的前因。话说富贵王与魏丞相长女姻缘天定,却被成王挖了墙角。后成王大婚,富贵王也没少给成王妃穿小鞋。夺妻之恨,自然该痛快的报了! 至于内乱,笔者不认可史官的话。 大家都不是啥子,以成王之死的借口,直接不顾大局克扣粮草,不顾边境几十万将士生死,不顾北羽还在虎视眈眈。说好听的是为成王讨公道,说难听点不顾大局,这才是真正的国之蛀虫! …… 而不管朝廷还是江湖,也都形成了两面派,一说燕琅公报私仇,一说成王余孽当诛,闹的沸沸扬扬。 然而粮草却真真实实成了漠城军士面临的大难题。 成王府里,听闻成王死讯的魏霜雪,也不知是送了一口气还是陷入更大的绝望。 她等着魏相将自己带出成王府,避免被接下来愈演愈烈的成王“余孽”事件拉下水。然而丞相迟迟未派人来,倒是丞相夫人面色惨败地来了: “你爹放弃你了!他不知怎么听了外面的狐狸精的怂恿,选择了明哲保身。我儿,母亲会与你哥哥想办法救你。” 魏霜雪面罩寒霜: “母亲怎么让一个狐狸精骑到了头上?” “我儿,你不知道,那个狐狸精,就是当初那个……” “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呢!不仅活下来了,还与你父亲纠缠到一起,如今把你父亲哄得失了魂……” 魏霜雪深呼吸一口气:“那就,再杀一次!如果母亲不好办,想办法早些把女儿从成王府摘出去,女儿替你办。” 幽远偏僻的小巷。 百乐问瞎子:“现在是不是解了必死之局?” 瞎子摇头:“不,更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好去看看 百乐顺手从巷子边的摊位上买了一条鱼回公主府。他扔给私厨殿的人:“把它红烧了,中午摆公主面前。” 私厨殿的人有些懵:“百乐大人,您知道这是观赏性的金鱼吗?” “熬鱼汤。”百乐补充,“注意保持鱼的原样。” 午膳时,李漫看着面前的汤盆,几尾红色的金鱼混着几片青菜叶子漂浮,她沉下脸:“谁戏弄本宫?” 百乐就坐在她身边,酷酷地回答:“这道菜,公主觉得说明了什么?” 李漫揉了下眉心:“百乐,你有事就直说。不要用这些暗喻性的东西,本宫猜着累。” 百乐呵了一声:“公主不觉得驸马就像这鱼?” “哪里像了?” 百乐用筷子搅了搅鱼汤:“在公主眼里,他是用来观赏的,但在别人眼里,死了才是价值最大化。” 李漫沉下脸:“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虚河之战,还有后续。”百乐想了想,难得化身成了话唠,“成王之死,驸马成了漩涡中心,云雾虽然已经在安排被断掉的粮草事宜,但暗处还有无数暗流针对,公主,要么,你亲自去看看?” 李漫幽幽道:“百乐,你好好说话。” 百乐顿了一下:“驸马有死劫,就在近期。” 李漫桃花眼里陡然闪过暗光。 漠城。 燕琅的情况比百乐说起的还要糟。 那场虚河之战,成王被擒,他是射了一箭,但只是起恐吓作用,顺便吓唬吓唬这位昔日情敌,那箭根本没有对准。 “当时还有人放了暗箭,本王若真杀了成王,本王有什么不敢担的?可本王凭什么要替人背黑锅!”燕琅已经在帐篷里第三次吐槽,“暗处那人,有本王记号的箭,有全身而退的掩护,本王虽没有查出来是谁,但也想得到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谁。他屡次欲置本王死地,这账本王先记着。” “王爷,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军心不稳。”杨大将军轻叹,“成王早年征战沙场,也累积了军心民意,而这次虚河之战,他的几万余部认准了成王被王爷所杀,如今军心不稳,对我们与北羽接下来的战斗很不利。” “那就将这几万人派去守别处。” “皇上那边已经来了命令,换了周易将军接管成王余部。”百里先生道,“周易是天子门生,除了协助王爷退敌,还负着查探成王死因的皇命。这个时候王爷故意调开他,只会被他抓住把柄。” “百里先生有何高见?”燕琅憋闷地问。 百里先生看了一下现场的人,见都是心腹,便放低声音: “将计就计。” 燕琅怔了一下:“怎么说?” “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既然想除你,我们便趁这个与北羽对战的机会,调动我们的兵力,来一次大换血。” “本王不能擅自离开漠城。”燕琅抱拳,“有劳百里先生斡旋此事。” 杨大将军打开羊皮地图:“王爷,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场硬仗。北羽三十万大军,不日即将攻往漠城。” 第一百九十六章 没完没了 燕琅有些泄气:“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这也是北羽皇室的博弈。太子身死,北羽几位皇子立下军令状,谁能夺下漠城,谁就是新任太子。”杨大将军看着地图,在几个重要据点指了指,“三十万军队也不是牢不可破,分属几位不同的皇子派别。王爷,这一战凶险异常,若能守住漠城,或许北羽前任太子之死,也就可以做个了结。” 燕琅点点头:“本王知道了。行军打仗本王不擅长,杨大将军与百里先生多协商,有什么策略即刻通知本王。” 商议完毕,众人退了出去。 燕琅独坐帐篷,喝了几杯酒,情绪不算高。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三瓣花瓣中,颜值模式停留在与李漫分别之后的那个早上,手指触碰下,脑海里清晰的出现一个一百一十六的数字。财运模式从江南赈灾回来后就没有再涨过,不过目前的数值,已经让他手里的财富翻滚了好几倍。唯独第三瓣代表护身模式的桃花,充满变数。 这瓣花瓣,在万兽山脉曾经崩溃,也就是说它的护身力度并非无敌,而是会被不可抗的巨力消耗。在被修复之后,燕琅一路上遇到各种糟心陷阱,也因为它躲过一劫,且消耗极不明显。 但虚河一战,外人只知道燕琅勇猛退敌,却不知道这一战极为凶险,燕琅陷入数万敌军的围攻,多次险象环生,而这原本粉嫩粉嫩的桃花,也在这一场战役中几乎折损了一半力量,如今成了半透明色。 也就是说,如果后面再来一次敌我悬殊的大战,他燕琅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杀成王,扣粮草,视漠城为弃子也要把我杀了,我到底哪儿碍你眼了?”燕琅咬牙切齿的吐槽一句。 他走到桌前,挑灯写信: “战事没完没了,最近局势混乱,公主若有来战场观光的兴致,也当缓一缓。云雾送来的粮草已经收到,那不是粮草,是公主对燕琅的拳拳心意,燕琅便不客气地受了。” “昨日斩了个副将,无他,他竟然带着媳妇儿出来打仗,把媳妇装扮成他的贴身小厮。这是有多饥渴?军心都不稳了!这仗打了也几个月了,大家都想媳妇了。包括……你的燕琅。” “漠城这边冬天来得早。旁边的河水都结冰了。可惜没有时间,不然真想搞一个冰雕宴给公主瞧瞧。” “下个月。如果下个月爷把那场最残酷的仗打赢了,爷就不打了,回去见公主。冬日辰国的京都特别冷,公主等燕琅回去给你暖身子。” 写完,他小心翼翼封蜡,然后将这封信交给元宝:“一定要送到公主手里。” 元宝迟疑着接过:“战事急,敌方的斥候也多,小的尽量。” 然而这封信终究迟了几日才到达李漫的手上。 李漫收到信的次日,吩咐百乐:“驸马约本宫漠城观光。你去安排马车。” “公主决定去战场了?” “只是去观光。驸马说漠城的河水都结冰了,可以做冰雕,很有意思。”李漫面不改色的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后一战 十一月初九。 燕琅没有等到李漫来共赏冰雕,却等来了北羽的三十万大军。 百里先生设伏,在距离漠城三里外的险地灭敌一万六千人,后,北羽大军被分成几股力量,从不同方向包抄漠城,漠城兵力分散到附近几个关隘,提防敌国军队从别处入侵,留在漠城镇守的,不过十一万大军。 成王旧部由周易接手后,针对燕琅搞了几次小动作后,在北羽军到来时,放下与燕琅的成见,主动守在了虚河。 战事一触即发。 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乎要震碎山野。 燕琅坐在汗血马上,收敛起平日的吊儿郎当,神情肃穆,目光沉沉的望向远方。 他身后,弓箭手已经准备完毕。十万大军屏息而立,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浴血而战。 他前方,天地间有一条越来越清晰的银线。那是黑压压的铠甲组成的北羽大军,带着狠戾杀气腾腾而来。 李漫说是观光,行程却并不慢。 公主府的白玉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直指漠城。 “你到底是急还是不急?”马车里,百乐好奇地看着李漫,“说你急,你明明有一日千里的本事却不用。说你不急,一路上却又并不多做停留。” “本宫乐意。”李漫神情倨傲,“本宫说过,本宫的男人,阎王不敢收。真当本宫说着玩不成?” 百乐笑了一下:“有时候,你自信到让本君觉得丢脸。” 皇宫。皇帝看着窗外出神:“她……去漠城了?” “今早出的城。走得很急。——大巫师也去了。”太监总管朱微小声回答,“说是,为了万无一失。” 皇帝点点头:“漠城那边,什么情况?” “回皇上,漠城那边,三天前已经开了战,等到公主赶过去,估计战事已经结束。” 皇帝嗯了一声:“你说,她会不会恨朕?” “……”朱微默然不语。 皇帝笑起来:“恨也无妨,比忽视朕好多了。总归,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漠城。满城枯骨。 有北羽的,也有辰国战士。 燕琅身上也挂了无数次彩,只不过在那伤口出现后,掌心立刻就弥漫出一股力量,迅速修复着他的身体,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所以,现场的所有将领中,挂彩最多的燕琅,看起来反而是最生龙活虎的那个。 但他分明感觉,那股修复自己的力量,修复能力越来越慢,而掌心那瓣花瓣的粉,已经近趋于无。 临时休战之后,双方都开始制定新的战略。 燕琅坐在主位,神情难掩疲惫:“我们的援军来了么?” “来了。被周易那贼拦下了,说有皇上口谕,协助他侧面围攻。”副将开口。 “协助侧面围攻?”燕琅冷笑,“老子杀的红了眼,我的将士死了一批又一批,战场都是血,怎么没有看见他们侧面围攻的影子?” “回王爷,据说周易和前来援助的几位将领还没有商议好对敌的计策。” “草!”燕琅一脚踢翻脚边凳子。 “王爷少安毋躁,还有几处援军,过两日就到。”百里先生道,“我们再稳住两日即可。北羽的粮草辎重不足,如果段时间拿不下漠城,只得退兵。” “还有两日?”燕琅吐出一口浊气,“那这两日怎么搞?今夜就有一场恶战!”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与死 是夜,的确是一场恶战。 几处要塞都发生了激烈的对峙,燕琅连杀数位敌军副将之后,也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 火把明灭中,不知谁在混乱中对他道:“王爷!百里先生请你突围到五里外的雪林,那里敌情薄弱,便于反攻,与其他几处成夹抱之势!” 燕琅耳朵已经被现场惨烈的厮杀声搅得嗡嗡作响,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刚刚说话那人转眼就倒在了敌军的马蹄之下。已经无法追究其情报的真假。 燕琅又是一个回马枪,掀翻身边北羽军,顾不得去仔细琢磨,大吼一声:“给老子冲!冲向五里外的雪林!” 他带着人,奋力开路,带着数万军士冲出重围,将战局引向更远处的雪林。 那是生机。 却也是,一场更大的杀机。 白玉马车里,李漫漫不经心地翻着精致的丝绸地图:“北羽倒是会挑地方,漠城作为辰国重要的关口,防守力量薄弱了些。” “怕什么!公主不是打算用金龙令牌把漠城周围的那些将士都调动一部分过去?”有面首拍胸脯,“也不需要太多,每个城调三分之一,由我们来领兵。公主放心,我们不光杀人有经验,好歹以前也曾不务正业的拿过将军啊侯爷啊这些头衔。” 李漫轻笑一声:“这么爱领兵,早些回去。除了辰国、西晋、北羽、南朱外,那些联盟小国,早就蠢蠢欲动,就是缺少你们这些带头人。” 面首摸了摸鼻子,尬笑。 距离漠城五里外的雪林。 燕琅等人一路破敌,真正进入这片地域的,不过一万多人,其他人都被拦在了路上,厮杀纠缠。 而燕琅,在一踏入雪林,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太过诡异的安静环境,一股无形的杀机几乎要让空气都凝固! “有埋伏!撤!”燕琅面色一变,一声急吼,打马爆退! 然而下一刻,四处山头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满弓举箭,围住了所有退路! 燕琅心中一寸寸冰凉下去。 银色的箭矢如雨似闪电,劈开沉沉夜色,划开长空,直直朝燕琅这方射来。 夜色很沉,距离天亮,还早。 无数破风声里,燕琅挥剑斩断一根根飞来的箭矢,也有不少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而远处黑压压的敌军在越来越近缩小着包围圈。 燕琅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睛通红,大吼一声,直接领人朝包围过来的人撞了过去 他想在包围未形成之前,突围出去 然而那唯一有漏洞的地方,渐渐的也冒出了人。为首的将领他再熟悉不过。 周易。 他冷冰冰的站在燕琅的生机之路。身后是同样杀红眼的成王余部。 “将士们!成王之仇,不能不报。等富贵王偿命之后,你我依然是辰国好儿郎,誓要与北羽死战到底!” 燕琅一字一顿:“周易,你这不叫公报私仇,你这叫,叛国!” “周易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将领周易堵住了生机口,长枪直指燕琅。 下一刻,北羽军如蝗虫过境,将燕琅彻底包围起来。 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带着荒野的腐朽之气。燕琅在越来越麻木的战斗中,终于绝望的听见了那熟悉的碎响: “卡擦!” 那是掌心,护身桃花破碎的声音。 那也是他生命中所有的璀璨与风华,远去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没气了 黑夜里火把将战场照耀成一只狰狞的兽,吞噬着一条条生命。 远处的成王旧部依旧未能抽身而出,在目睹燕琅的从战马滚下、被数十敌军的长剑同时刺下时,属于成王的恩怨终于过去,取而代之的是辰国将士的血性,厮杀进了战场。 雪林外围树影婆娑。 大巫师依然捧着一大一小两只盒子,闭眼坐在树上打坐。 突然,他睁开了眼,看着雪林外的山道。 山道上车轮辘辘,一辆极具标志性的白玉马车在黑夜里飞奔而来! 马车之后,是看不到尽头的黑压压的军士,迈着整齐的脚步声,朝雪林包抄而来。 大巫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那股滔天的怒火,他迟疑一下,整个人渐渐化成一团黑雾,与树冠融为了一体。 白玉马车很快抵达战场。 李漫走出马车,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场,面罩寒霜:“把驸马救出来。” 身后的一群面首立刻领着将士加入了战局。 百乐微微叹了一声,闭眼感应了一下,飞身钻入了厮杀最惨烈的地方。 一刻钟后,他抱着浑身鲜血的燕琅出来,神情复杂对李漫道:“再晚几息,咱们驸马就要被分尸了。” 说完,直接把燕琅带进马车,命令车夫:“回漠城,找大夫。” 李漫钻进马车,看着脸色惨败、紧紧闭着眼的燕琅:“他情况怎么样?” 百乐顿了一下:“如果我说,他没气了,你会不会哭?” 李漫怔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在燕琅鼻尖。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道:“先回漠城,把外伤处理了。百乐,你去马车外守着,本宫与驸马单独待一会儿,任何人不得打扰。” “要不要顺便联系一下做墓碑和葬文的?” 李漫闭了闭眼:“你想死的话,就去做。” 百乐识趣地退了出去。 李漫几乎是在百乐出去的一瞬间,立刻咬破手指,将指尖鲜血一滴滴往燕琅掌心滴。 那枚破碎的桃花瓣,又开始被修复,变得越来越鲜活,直到最后成为诱人的粉色。 然后,李漫才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将燕琅脸上的污渍一一擦了,看着他惨白得与死人无异的脸,附身,凑在他耳边道: “本宫亦只能护你七日。早些回来,否则我们真的就缘尽了。” 燕琅听不到。 但他也并不是全无意识。 相反,他的意识十分清楚。 他感觉浑身很轻,脚步落在地面如踩在棉花上,周围都是黑沉沉的,却又诡异地到处都是呜咽声。还有一缕一缕暗蓝色的魂火,飘荡在天际,犹如荒野萤火,十分瘆人。 身后有锁链声越来越近。 他蓦然回头,见到一个带着尖尖的帽子、一身血色披风的男人。男人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透露出凶残,整个人看着飘渺诡异,下巴尖锐,手中拿着带着铁链的枷锁,目光直直锁定在他身上。 “你谁啊?”燕琅心中咯噔一下。 “我乃黑无常神君。”男人走上前,直接将锁链套在了他的身上。 燕琅想避开,却发现自己似乎被这个奇怪的空间束缚,除了拥有走路的力量,竟是任何力都使不出来。 第二百章 老熟人 “老子才不管什么黑无常!”燕琅语气恶狠狠的,“放开,老子还要去打仗,打完回家见媳妇。” “你已经死了!”黑无常幽幽道,“死了两个时辰,回不去了。与本神君去见阎王,入轮回。” 燕琅脸色一变。他被黑无常抓着,毫无反抗之力地朝前走,然而脑海里却慢慢想起来自己桃花护身符破碎、被十几把剑刺穿的画面…… 他心中涌现出悲伤与不甘,挣扎道:“那能不能让我与媳妇儿告个别?我死前最遗憾的就是没有见见她。” “见不见又如何?”黑无常道,“尔等凡人留恋世间情爱,却终归是一碗孟婆汤之后,前尘尽忘。下辈子,做人做畜生,再结新缘。” 说完,不再搭理燕琅,扯着锁链,将他往未知的黑暗中拽去。 一路上,燕琅也偶尔能看到别的阴差抓着嘤嘤哭泣的鬼魂,甚至还看到好些与他征战的将士。只是那些将士神情麻木,似乎已经忘却前尘……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不再是沉沉的黑暗,而开始时不时看见一簇簇红色的花。不同于上次皇宫里的百鬼宴上的丝绸花,眼前的花,看着诡异多了,像是由鲜红色的血凝固而成,殷红似火,还隐隐有一股腥气。 “这就是彼岸花?” “还有心情赏花?”黑无常冷漠道,“还是回忆一下在生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阎王殿上的审判,到时候下油锅拔舌头尝尽一千种酷刑,你就不会有好心情了!” 燕琅心情更糟糕。而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幻,越来越无力,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牵挂在离体而去,渐渐的竟然连心痛的感觉都变得淡薄起来。 “走快些,不然撑不到阎王殿你就要魂飞魄散了。”黑无常催促。 燕琅感觉那锁链更紧了一些,扯着他几乎要飞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前的彼岸花更多了,一条清澈的大河贯穿地面,时不时有阴差将一些鬼魂扔进河里,清澈见底的河立刻就将魂体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而河面上,有一座木桥。 木桥颤颤巍巍,用一块块木板连着,上面也是一条条锁链,锁链斑驳,木桥残缺,似乎年久失修。 然而却热闹得很。 成千上万的魂魄,有的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模样,透明得几近虚无。有的却眉目栩栩如生,与生前并无两样,保持着死时的模样,或舌头长长得伸出来、脖子淤青的勒痕,或一身血迹胸前一个利刃刺穿的血洞…… 而这些魂魄,都神情恍惚的踏上了那座木桥,拍好了队。木桥的另一端,一位没有脸的老婆婆颤巍巍地端着碗,从旁边的桶里舀出一碗碗汤,一一递给排队的魂魄…… 这却不是燕琅最震惊的地方。 让他震惊的是,竟然看见了一位老熟人! 那位老熟人就在桥的另一端,与孟婆隔河相望。彼岸花里有一张躺椅,那个人穿着燕琅再熟悉不过的公主府面首服,手里拿着一本空白的书,以及一支毛笔,神情惬意,唇角含笑。 司隐。 第二百零一章 司隐 燕琅对司隐的印象极深。 这个男人,花言巧语,会讲故事,长得在面首中也是极拔尖儿的那种存在,曾一度被燕琅当作重点关注对象。 他想过情敌重逢,却没有想过是在这样的地方。 那个男人神情十分惬意,穿着一袭白衣,衣摆处的桃花栩栩如生。他正侧耳倾听着一个排队的魂魄说着什么,并时不时点一下头。 燕琅没忍住,叫了一声卧槽! 那边,司隐若有所察般,猛地回头!在眼睛随意的朝周围绕了一圈之后,锁定在燕琅身上。 一息。两息。三息。 他眼里从茫然到震惊,咕噜一下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然后,说了一句燕琅一样的话: “卧槽!” 下一刻,他也不去扶椅子,风一般的速度朝燕琅跑了过来,然后,又神情复杂地将燕琅全身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好声好气地对燕琅身后的黑无常道:“无常神君,可否让我与这位……” 严肃刻板还有些凶狠的黑无常沉默几秒: “只给你一柱香时间。” 说完,远远的退到了一边。 司隐这才看向燕琅:“驸马,不是吧,你怎么……” 燕琅道:“你怎么也死了?” 司隐苦笑一声:“运气差了点。倒是驸马,有公主那彪悍的女人护着,怎么也沦落到了英年早逝的结局?可惜啊可惜!也不知公主会不会哭成泪人儿……” 燕琅一听到李漫,心中就难受得很。 司隐拍拍他肩膀:“没事的,驸马。你上辈子没做什么坏事,虽然阴损了些,都是小打小闹,何况还有王位,那也是阎王审判时的加分项。受不了什么苦,到时候我留意一下你往哪儿投胎了,替你知会一声。如果你下辈子还做人,也恰好在那个时空,还是有机会与公主再续前缘的,公主那人别的不好说,青春漫长,等得起。” 燕琅只抓住了一句关键:“替本王知会一声?你能联系到她?” “能啊。”司隐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不怕驸马笑话,司隐我在这地方,如鱼得水,混的比在人间要好。所以阎王给了我特许,允许我每个月可以入一个我相见的人的梦境,以解相思之苦。” 燕琅眼睛陡然一亮:“你确定可以?” “我上个月还入过公主的梦。”司隐十分得意,“我就站在这好看的花里,不停对她招手对她笑,让她别忘了我。当时她朝我走来,就差一点,我甚至就可以触碰到……那种感觉太真实了!这个月我大方一点,你我哥哥弟弟一场,我可以为你的事再入她梦境一次。” 燕琅抓住司隐的袖子:“告诉本王,本王怎样做,才能和你一样,入梦见她?” “你恐怕不行。”司隐轻轻叹息一声。 “我怎么就不行了!”燕琅很急,眼看着时间不多,这贱男人却在这里卖关子! “因为啊……”司隐想了想,“我在这里,是有公职。驸马身无所长,还是认命投胎吧!” “公职?什么意思?” 司隐道:“说起来,又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了……” 第二百零二章 红人 “长话短说!”燕琅忍住骂人的冲动。 司隐目光暗淡:“怎么死的就不说了,丢份儿。不过来到阴间,因为我生前身份特殊,阎王那边直接让我自己选下辈子的身份,但我选择了不投胎,留在阴间。” “为什么?” “阴间的东西,太吸引我了!”司隐喟叹一声,眼神渐渐亮起来,“无数魂魄,每一个生前都有故事。我听他们讲故事,将他们写成话本……半年不到,我的话本已经风靡阴间,阎王、各位阴差,就连那孟婆,都成了我的书迷。而光是每天往奈何桥上这么坐一会儿,就有无数故事朝我涌来。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比投胎转世好多了……” 燕琅深吸一口气:“所以,如果我也要混成你这样,就得靠本事拿出让整个阴间都轰动的本事?” “驸马,你觉得你有吗?” “……投胎的时候,记得替我告诉她……” 燕琅语气低沉到司隐几乎听不清。 “驸马,投胎没这么快。一般也是三日之后。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唠嗑唠嗑。时间到了,去阎王殿吧!”司隐又拍拍他的肩,然后扶起椅子,悠闲躺了上去。 燕琅看着他又拦住一只魂魄: “愿意与我分享你的故事吗?” 身后,铁链一紧,黑无常拽着燕琅,继续前行。 又是好一会儿之后,燕琅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排巍峨的宫殿。正中的宫殿萦绕着黑气,顶部牌匾上,阎王殿三个字熠熠发光。 一个踉跄,他直接被一股吸力吸进了殿中。 殿内恢弘空旷,一盏盏魂灯阴森可怖的燃烧着,偶尔还能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两排鬼差面目狰狞,正上方位置,脸黑如炭、面目威严,穿着黑色冕服。旁边的判官手里正拿着生死簿。 “殿下何人?”阎王公式化地问。 燕琅没有说话。 身后黑无常道:“燕琅,二十三岁,辰国富贵王,死于战争。” 判官立刻就刷刷刷地翻起书来。 好一会儿后,他神情微变,在阎王耳边低声说了句:“没有他的生死簿……” 阎王拿过生死簿,也翻了一阵。 又不死心地翻了一阵。 “燕琅,还不将身份详细说来!”阎王猛地一拍桌子! 燕琅抑郁道:“燕琅,辰国人士,二十三岁生辰还没有过。父亲燕奇,母亲木江婉,”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震,“阎王兄,打听一个事儿,我父亲母亲您都有见过么?他们后面都有投胎么!” 阎王又拍桌子:“少问东问西!继续说!” “……妻子李漫,辰国长公主。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亲人了。阎王兄,我生前也没害过什么人,你看能不能开个恩,让我见妻子最后一遍,或者让我投胎转世到辰国,与她再续前缘……” “李漫?”阎王拍桌子的手停了一下。 然后,他似想到了什么,从旁边的抽屉翻出一张纸看起来燕琅站的远,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上面也有一个印章,还有一片金色的叶子图案。 “您……先去隔壁坐一会儿。”阎王收起纸,语气突然就热情起来了,也不管燕琅懵不懵,直接一个眼神,立刻便有阴差将燕琅带去了隔壁。 甚至连瓜子点心都备上了! 阎王殿里,阎王又开始拍桌子,却是对着黑无常:“你怎么把这货给抓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女婿 怎么把这货抓来了? 阎王的话问得无常一愣:“我观此人气数已尽,大限将至,跟了没几天,果然就横死战场,自然就抓回来了。” “把他放回去。”阎王道,“这货可是个祖宗,他的生死簿被那个家族取走了,不归我们阴间管。” 就连判官都有些惊讶:“那个家族?他们和阴间不是泾渭分明么?向来不插手阴间魂魄之事。” 阎王轻叹:“此人不一样。他是那个家族的女婿。道个歉,将他从哪儿来扔回哪儿去。” 立刻便有两名阴差出列,朝隔壁去了。 司隐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如痴如醉。一个新的情节刚刚写完,抬头间便见到燕琅神色悠闲地在两个阴差的陪同下过来了。 “这么快?是去畜生道还是可以再生为人?”司隐站起身,语气关切而八卦。 燕琅遗憾道:“要让你失望了,本王,本驸马,命不该绝。阎王说生死簿上我寿命还长着,公主的事,还是本驸马亲自与她交流。” 司隐神色难掩错愕:“还可以这样?” 燕琅挥挥手:“咱们后会无期了!” 两名阴差落后他一米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燕琅,既不催促,也不刁难,就这样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两道光门。 “这里就能让小爷回去?”燕琅心中质疑。 “这是归魂门,会让你的魂魄回归最初的源地。”阴差道,“每一扇门接通十二空间魂道,你站在门前,如果那扇门亮了,就是你的归魂地,会将你送回去。” 燕琅眼中一喜,随意走到一扇门前,那扇光门立刻就璀璨夺目,下一刻,如同一个漩涡将燕琅吸了进去。 阴差站在两扇光门前,默默等了一刻钟,才转身离去。 路上,其中一个阴差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驻足:“刚刚那扇门,将他吸入的现代时空?” 另一个阴差点头:“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记得,阎王殿里他说过他来自古时空辰国?” “会不会记错了?”另一个阴差也有点懵,“那扇现代之门分明产生了感应……” “速速去汇报阎王大人!此人身份特殊,不可出差错。” 两名阴差加快了速度。 漠城。 战争拉下帷幕,留下满目苍痍。 漠城内城官邸,重重将士把守,主院内,杨大将军、百里先生等一众关键人物站在一起,默默的注视着紧闭的厢房门,神色憔悴担忧。 “这都第三日了,王爷怎么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元宝眼睛通红。 “少安毋躁。里面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杨大将军语气低沉沙哑,他们自几日前那一战之后,几乎不曾合眼,都把关注点放在了燕琅这里。 有名望的医者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都是摇摇头离去,有那不畏权势的,甚至说了一句: “已经死了三日,如何可能死而复生?” 直接被元宝拿着砍刀轰了出去! 室内,燕琅全身绑着绷带,神色惨白,双眸紧闭,眉心甚至出现了青黑色的死气。 李漫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第二百零四章 燕琅的震惊 百乐站在李漫身后,看着李漫那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不着急的模样:“公主,驸马……真能活?” “本宫不知。”李漫想了想,“看造化。” 云雾小心翼翼的替公主沏茶:“公主……您难过吗?” “本宫哪里看起来难过了?” 云雾默默道,看是没有看出来,可您一心神不宁就会不停喝茶,这一个时辰都喝了三壶了。 “公主。”云雾想了想,一咬牙,“若驸马……您放心,云雾愿意做备胎,供您消遣。” 李漫揉了揉眉心:“不能闭嘴,便去门外守着。” 她又望向百乐:“你也去门外。本宫感觉暗处有阴邪之物盯着,你去查查。” 百乐哧笑:“不必查,本君早发现了。是那位南疆巫师。鬼鬼祟祟,也不知在等什么。” “挖了他一只眼睛。”李漫淡淡道,“算小小的教训。” 然后,她将目光移动到了床上。 燕琅依旧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燕琅茫然地站在喧嚣的大马路上,一辆辆汽车呼啸着穿过他的魂体,巍峨的高楼上,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周围是穿着奇装异服的红男绿女,有的女人穿着有伤风化的超短裙,浓妆艳抹地从他身边走过。 谁也看不见他。 只有阳光落在魂魄上那蚂蚁啃食般的麻痛。 “卧槽!”燕琅红了眼睛,“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慌张地四处游走,脚依然落不到实处,轻飘飘的感觉,甚至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偏。 他麻木地走过车流人海,好奇地在喧嚣的ktv里听着一群穿西装的白领引吭高歌,嘶吼着命运的捉弄。路过缤纷的酒吧坐在吧台前若有所思地看着舞池里疯狂摇摆的年轻身影…… 他神情紧张地混进公交车体验着与马车截然不同的速度,他长大眼睛蹲在一个ceo的办公室看着那位中年懂事熟练的运用一台电脑连接数千里之外的地方,远程遥控着会议…… 他甚至坐在一个孩子面前,瞧他拿着手机刷着各种各样的游戏。 这一切,陌生而新奇。 这一切,又似乎有种来自灵魂的熟悉。 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误闯,又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归宿。 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李漫口里的那个世界。 西街的夜晚,她说: “本宫以前在老家,也很喜欢逛跳蚤市场——就和这里差不多这种,什么都有。还有一种叫网店,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可以买到。” 万兽山脉,濒临绝境的时候,燕琅也似乎与这个奇怪的世界有那么一瞬的交融: 他清晰的“看见”过这一栋栋摩天大楼,天空盘旋的形似大鸟的交通工具,地上堪比蚂蚁的密密麻麻的汽车…… “这里……”燕琅语气震惊,“莫非就是媳妇提过的老家?” 他又不知想到什么,几乎要哭起来:“跟她回老家虽然也在计划之中,可老子现在一个魂魄来这儿算怎么回事?老子的媳妇又不在这里!” 他开始疯了一般,专门往有人死的地方跑,等待着偶遇那些来抓魂的阴差。 然而每一次都被阴差以“不跨区域办理业务”拒绝带他回阎王殿。 第二百零五章 熟悉的陌生人 燕琅在这光怪陆离的地方挣扎的第三日。 他神情恹恹地从不知第几个火葬场被那里的阴差赶出来,漫无目的地游走。 高楼led大屏幕上,一个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青年留住了他的目光。 画外音是一名财经新闻记者的解说: “12月21日,天娱娱乐董事长、凤凰集团ceo凤衍先生与m国科技影业签订收购合同,原m国科技影业控股人艾伦先生退出历史舞台,其名下股份全部转给凤凰集团,同时,最新的五维电影技术研发,也正式由m国主场转入华国市场。” 屏幕上,俊美得让燕琅这个在百乐面前都不曾自卑的男人都觉得黯然失色的凤姓少年,正与一个外国人合影。 画面背景,“天娱集团”四个字让燕琅说不出的熟悉。 就连那个姓凤的男人,看久了也让他有种熟悉感。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记住了led屏幕下打印出来的位置信息。 黄昏时分,他终于站在了商业中心一栋十分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之前。 上面,“天娱集团”四个字在夕阳下散发着蒙蒙金光。 燕琅顺着人流,飘进电梯,直接去了最顶层。 脑海里渐渐又浮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他似乎在某个时刻,也穿着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的白衬衫与西服,来到这栋楼里,死皮赖脸的嚷着让那个俊美的凤姓男人签自己进娱乐圈…… 他还曾在某个朱砂色的门旁调戏谁家小女孩…… 他也曾捧着酒杯周旋人海,尝着酒中百般滋味…… 可那些记忆碎片,在他更深入地去回忆细节时,又犹如镜花水月,转眼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燕琅脑海发懵,飘到了一扇挂着“董事长”的门牌前。 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精练妩媚的女秘书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优雅地穿过燕琅的魂魄,敲门。 “进。”门内,声音如珠玉琳琅好听。 女秘书推开门,走了进去。 燕琅跟着飘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极大的办公室,金色为主调,真皮沙发上,那位燕琅前不久才在屏幕上看见过的俊美男人正在撸一只金色的猫。 那冰雪般俊美又禁欲的容颜,那清冷独特的气质,燕琅作为一个男人都看得心生嫉妒。 “boss。”女秘书恭敬地开口,“m国的收购事宜在律师团和董事会的见证下已经交接完毕,这是生效合同。另外,天娱集团的股票因为这件事产生异常波动,您看是否需要采取措施。” “股市的事情直接与运营部谈。”沙发上,姓凤的男人微微一笑,刹那间冰冷不在,尽显风华,“至于m国科技影业的股份,全部转到漫漫手上。” 说完,直接指了指不远处办公桌上的一张相框。 相框上,姓凤的男人坐在办公椅上,他身后,一个眉目娇艳似桃花的少女笑着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脖子,脸与男人凑得极近。两人的身上,是一种亲切而又契合的默契感。 燕琅心中急跳:那是李漫! 女秘书怔了一下:“漫小姐……转让书上,写李漫,还是……” 姓凤的男人微挑唇角:“自然是同我姓,凤漫。” 第二百零六章 魂不守舍 同他姓?凤漫? 燕琅突然有种心态崩塌的感觉! 去他妹的姓凤! 就算随夫姓,那也该是燕李氏,凤个鬼么! 女秘书又迟疑一下:“若董事会问起原因……” 凤姓男人呵笑一声,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新婚礼物。” 燕琅更疯了!这是在还没有经过李漫点头的情况下,强行给她摁下名分? 他不能忍! 一股发自灵魂的杀意,让他再也顾不得去追溯与这个世界、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前尘旧事,此刻只想将他撕碎。 屋内,那姓凤的男人怔了一下,对秘书道:“你先出去办事吧。” 女秘书礼貌的离开,并替他关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只剩下一人、一魂魄。 燕琅目光森冷地望着姓凤的男人。 男人轻轻咦了一声:“好强的杀意。有多少年,没有邪物敢来招惹我了,我倒要看看,什么鬼东西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下一刻,姓凤的男人眼珠变成了金色,似感应到了燕琅的位置,伸手便是一抓。 一股磅礴到让人心惊的力量瞬间锁住燕琅,那种发自内心的寒意,让燕琅觉得比面对万兽山脉几只王兽时更显得致命。 而他,便被那股力量紧紧束缚,浑身似在炼狱,每一处都在被炼化。 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时,空气突然出现诡异的扭动,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凤公子手下留情!这只是一只误入空间的生魂……” 那股力量松了。 燕琅又被另一股吸力扯向了未知的地方。 办公室内,姓凤的男人若有所思:“这气息……似曾相识……” 他蹙眉半晌,却没有想起什么东西。 燕琅再次有完整的思绪时,发现自己又站在了熟悉的光门前。 黑沉沉的阴间,面无表情的阴差,却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之前你去错了地方。”其中一名阴差道,“你应该去另一扇门。” “有你们这么做事的么?”燕琅深呼吸,压抑下内心的不满,“老子差点交代在那个鬼地方了!” 另一名阴差道:“你再不回去,尸体腐烂,就回不了魂了。” 燕琅嗖的一下进入了另一扇光门! 漠城。 李漫似乎有所感应,眼睛微微一亮,落在燕琅脸上。 距离官邸极远的雪林,树上黑雾缭绕,下一刻似乎感应到什么动静,那团黑雾更加疯狂地涌动起来,黑雾之中,一只白玉盒子慢慢张开一道大大的豁口…… 寒光一闪! 一柄泛着寒意的匕首似霹雳陡然划破黑雾,凄厉的喊声一闪而逝!黑雾几乎是片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块玉盒碎片。 又是几息之后,百乐慢悠悠走来,踢了踢碎片,冷傲道:“收魂盒?这大巫师,果然不是个东西!” 官邸里,燕琅极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桃花妖精,他深深看了一眼,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这次……没走错……” 他含糊不清地嚷了一句,再次陷入昏迷。 然而李漫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二百零七章 试探 富贵王燕琅在被判定身死的第五日,竟然复活了! 死而复生的燕琅,呈半昏迷状态持续了几日,终于在十一月底稳定下来,可以短时间与人交流。 李漫便当机立断,将燕琅直接带离漠城,回京修养。 公主府的马车慢悠悠向北。 马车内,燕琅撑着虚弱的身体问李漫:“我还有多久可以下地?骨头都躺散架了!” 李漫看他一眼:“你……假死那些天,身体机能几乎坏死,总要有个修复过程。少则半月,多则一两个月。” 燕琅面色还很憔悴,一身外伤几乎看不见了,眼睛亮得不行:“公主……” 李漫看他:“何事?” 燕琅感受着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修复之力,又想起上一次修复还是与李漫春风一度之后。他望着李漫的眼神春意荡漾,语气略微有点羞涩: “燕琅昏迷那些天,你是不是……和我睡过?” 李漫僵了一下。燕琅又道:“没有想到公主如此馋我的身体……虽然被动,不过蛮开心的啊!” 李漫黑了脸:“别乱想。” “这些天。燕琅昏昏沉沉,倒真的是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情景,已经分不清是真是梦了……” 燕琅观察着李漫的脸色:“公主,我在梦里到过一个很奇怪的世界。和你以前描述过的家乡很像……高耸入云的楼,车水马龙的街,神奇的电子化设备……” 李漫怔了一下:“还有么?” “记不得了。”燕琅笑了笑,“公主,不如再给我讲讲你家乡的事情?” “我也记不大清了。”李漫轻轻道,“许多年没见过了。” “那,怎样才能带我去你家乡?” 李漫笑起来:“就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去。” 燕琅轻轻噢了一声,便没有再问,而是转了话题:“我还遇见一个——” 他想说:姓凤的男人。 可脑海里跳出那个人那句“同我姓,凤漫”“新婚礼物”…… 他不想说了! 最好,李漫永远都不会知道。 李漫却好奇地问:“你还遇见什么?” “就是梦里乱七八糟的。”燕琅有点遗憾,“不过,梦里我倒是见过你,好像是小女孩的模样……” “然后呢?” “没了。想不起来。”燕琅说完闭上眼,“头有点晕,我再休息一会儿。让外面那些贱……那些男人奏点雅乐给我助助睡意。” 李漫掀帘而出,直接坐在了赶车的云雾身边,“到了下一个驿站叫醒本宫。” 她闭上眼,却睡不着。 想起燕琅那没头没尾的话,心绪却陡然飘远…… 皇宫里,皇帝收到燕琅死而复生的消息,直接罢了朝。 “大巫师呢?” 朱微道:“大巫师最近修炼走火入魔,上了眼睛,正在天师殿修养。” 皇帝捏碎手中漠城传来的消息,第一次有种,孤立无援的仓皇。 南朱国。沿海的区域结了薄冰。 南朱皇帝一身漆黑包裹,踏碎一块冰层,声音沙哑性感:“冬天来了……走吧,去见她……” 他的前方海域,立刻便响起卡擦卡擦的声音。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只露出诡异的骷髅脑袋,机械的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木偶般顺水而行。 李漫番外:桃花债1 云雾之巅,宛若仙境。 李漫终于在那个叫凤衍的少年的帮助下,见到了她的亲生父亲。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对自己喜欢不起来。因为她与那个男人,八分相似,只不过,他比起她,更要精致好几分。 他不认她。 “他只是没想到还有个女儿,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凤衍笑,“没伤心,没了这个爹,你还有一群……干爹。我娘,以后就是你的干娘。” 她真的就见到了一群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与她生父一样年轻,一样颠倒众生。 还见到了那个堪称一家之主的女人,凤衍的母亲,她的干娘。 而她也因此顺理成章住了下来。 “这是一根凤凰的羽毛。”干娘说,“你好好收着,以后可以将它炼化成你的本命武器。” 后来,她又认识了凤衍的弟弟,凤澈。 干娘心血来潮,叫来凤衍兄弟与她,说要探讨人生大事。 云雾缭绕的山峦深处,金色的菩提树几乎要挡住半边天。 菩提树下,李漫与她的两名哥哥,并排坐在蒲团上。 两名哥哥也不是红尘世界里的少年郎,而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童模样,她看着看着,终于便对自己曾经那总也长不大的事情,不再心生怨怼。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和她一样。 那时候,李漫扎着两个牛角辫,粉嫩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桃花眼里带几分凉薄。 她的两位哥哥,凤衍、凤澈,则见识过滚滚红尘的万千套路,要显得油滑很多。 那一日,干娘说:“作为九翎凤凰的后裔,你们兄弟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伴生花。漫漫虽然不是我亲生,却也有我沾染精血的凤羽,可炼化成万物。从现在起,你们要开始思考,把伴生花或羽毛炼化作什么,才能最有效地帮助你们在这个世界立足。” 每只九翎凤凰出生,都会有他们各自的伴生花,命运连体,忠心护主。而每只凤凰在一定的年龄后,都会将自己的伴生花化作她们随身的神器或陪伴的神兽。 也就是那时候,李漫才知道,她的干娘,是一只凤凰,而且还是众妖之王。 凤衍有些尴尬: “妈咪,那是我的隐私,大人还是少插手。” 干娘又去问自己的次子:“凤澈,你呢?” 凤澈从小缺乏管教,挺怂,此刻缩了一下脑袋:“……我能不能用伴生花变一个姑娘,娶来做媳妇。这样再也不怕被外面的女孩子骗身心了。” 干娘沉默了片刻:“现在不是上古时候,灵气薄弱,伴生花受天地法则限制,无法化作人。你还是另外想一个实际点的。” “……那,来一柄可以斩天灭地的神剑?” “众神陨落,万妖凋零,你又是妖神后裔,就算没有神剑,也是天下横着走。还非要弄个戾气重重的杀伐之剑做什么!” 凤澈苦了脸:“……那,娘啊,您看我如果把伴生花炼化成一个玄幻小世界,每天上演不同的玄幻故事给我欣赏……” “玩物丧志!”干娘冷笑。 “娘,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这么点小事还需要大人给你做主吗?” 李漫番外:桃花债2 凤澈可怜兮兮地闭上了嘴。 他不停朝旁边李漫眨眼睛,希望获得帮助。李漫迟疑一下:“干娘……” 干娘似乎对这个次子也没什么耐心,转向了李漫,语气却一下子温柔了好几个度: “漫儿,你虽然还小,也可以考虑考虑了。有不懂的地方,来找干娘,也可以找你亲爹你干爹他们。大家都会好好教你。” 李漫故作软萌地笑:“干娘,漫儿想炼化羽毛,成为一朵永远也吃不完的……” 干娘道:“漫儿想什么都可以。” 凤澈:……合着就我一个是捡来的? 凤衍也笑起来:“漫漫不需要那样做,我可以给你成立一个工厂。吃几百年都吃不完。公司还有事,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起身,慢慢朝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云梯走去。每往前走一段距离,整个人都似乎长大了几分。等到他走到那片连接着喧嚣红尘的交接点,原本的稚嫩模样已经化作了长身玉立的少年,容颜精致,气度清华。 他将回到他的俗世战场,以一个少年富豪的身份,见识着人间的魑魅魍魉。 凤澈见状,抓起一旁的包,几步追赶了上去:“哥,等我啊。” 渐渐地,便也化作了一个与凤衍八九分相似的美丽少年郎,跟着他哥哥的脚步,开始自己游戏般的红尘人生。 李漫站在原地,满是艳羡:“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变成大人模样呢……” 干娘微微一笑:“漫儿,等你再长几年,干娘地便教你,化形之术。” 李漫眼睛亮了起来:“漫儿也要变成一个好看的大娃娃。”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人世沧海桑田,山间却还是它那仙雾缭绕的模样。 好些好些年之后,三兄妹各自的伴生花或凤羽,渐渐有了它们的雏形。 那一日,凤衍坐在菩提树下,手中是一片诡异的星光。 凤澈艳羡不已:“哥,还是你牛!竟然把伴生花化作了大千世界的数据处理库,这样一来,足不出户,便可以检测出你想要的任何被数据化的东西。金融界,从此你便是那当之无愧的终极boss了。” 凤衍看着自己的弟弟:“你呢?” 凤澈面色微微一红:“哥,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许告诉我爹娘啊!你知道的,他们动不动就搞我。” “好。我不说。” “我……正在努力,将我的伴生花,炼化成一个可以跨时空的超级wifi智能手机……” 凤衍摸摸他的头:“相信我,等到炼化成功的时候,有多远跑多远。” “为啥?” “爹会扒了你的皮。”凤衍轻轻笑起来,“娘也会。” 然后,凤衍看向旁边还在一张画纸上写写画画的妹妹:“漫儿,你在画什么?” “哥哥,我在画一个人。”李漫眯起眼睛,笑得十分迷人,“我的伴生花,我要把它炼化成一个种植在灵魂里的忠犬系统,以后,谁若心甘情愿为我用了这个系统,谁便是我李漫的郎君。” 兄弟两个同时好奇不已。 “一个怎样的系统?” 李漫番外:桃花债3 怎样的系统? 李漫想到自己流浪红尘那些年见到的形形色色的快餐爱情。 想到生母那毫无感情色彩的一生。 想到对自己一直过分疏离的生父。 “就是……”李漫思考了半天,“他可以根据我的喜好,不断升级自己的模样,变成我最最喜好的那款样子。他会对我从一而终,远离任何潜在的烂桃花。干爹们说,人间最贵是情深。所以这个系统,是他们全票通过并支持的哟!” 凤衍点头:“漫漫是女孩子,确是在感情上容易吃亏。哥哥也支持你。” “情情爱爱什么的最麻烦了。”凤澈吐槽,“妹妹你放心,以后要是遇到负心汉了,哥哥我把他揍得魂飞魄散,阎王都不敢送他转世投胎。” 在这几年,李漫早已消失了曾经的疏离感,把这里当真正的家,习惯了嬉笑怒骂情绪外放。 她微微一笑,拿出手中画纸::“哥哥们,这就是我画的,我最满意的模样。我会把它植入系统,以后我的郎君,便会根据这个标准,最终长成我最喜欢的样子……” 凤衍和凤澈看了一眼。 “也不是……特别好看啊。我们家随便一个男人,都比他好看多了!”凤澈吐槽。 李漫眸光晶亮:“但这,就是我最最喜好的那款样子啊……” 又是好几年后。李漫的系统终于即将炼化完成。 已经实打实长成豆蔻少女的李漫完成了四种模式,正在冥思苦想最后一种模式用什么好。 美颜模式有了,她未来的郎君必将倾国倾城,让她怎么看怎么欢喜。 财运模式也有了,她未来的郎君不会为生计发愁,有心思与她谈风花雪月。 护身模式有了,以后他可以避开凶邪,远离病痛,一世平安康乐。 冻龄模式也有了,她未来的郎君,不必畏惧时光如刀…… 最后再炼化一种什么模式好呢? 李漫想得头疼,不知不觉躺在一朵白云上睡着了。 顽劣无形的二哥凤澈在红尘游戏人间累了,回来休整,恰从李漫身边路过。 他看着李漫身边还未成行的系统雏形,来了兴趣,凑上去看了看,正好看到还未完成的系统设置。 正是淘气心性的凤澈看着还在熟睡的李漫,一时兴起,手贱地继续着他妹妹未完成的工作。 彼时,漂亮的少年看着那几种模式,喃喃自语: “妹妹年幼,想得不周到。众妖凋零,除了问道山这群干爹亲爹便宜爹,天下已经再无可以化作人形的妖。妹妹以后的夫婿,很有可能是一介凡人,剩下的一种,自然该是……” 他贼兮兮笑起来! 少年运用比李漫还要澎湃的妖术,转瞬之间就设置好了最后一种模式。 “妹夫会感谢我的!” 少年满意地扬起唇,笑了。 “不过,我凤澈的妹妹,哪儿能这样轻易就让你占尽便宜!” 凤澈一不做二不休,又在每个模式之下,设置了禁制解除的条件: 想要精致的容颜?那得在床上将我妹妹伺候好了…… 想要财源滚滚?先把你那些烂桃花斩尽再说! 护身么……嗯…… 他拿起那片还是凤羽形状的系统雏形,自我欣赏好半天,有了更多的想法。 彼时,熟睡的李漫不知道,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就被挖了一个大坑。 李漫番外:桃花债4 自作聪明的凤澈总觉得自己操不完的心: “护身模式,光是避凶驱病哪里够啊!妹夫一介凡人,不比咱们妖,妹妹还小,不懂得对女人来说,性福也是重中之重。我这做哥哥的,自然应当替她完善完善。” 少年面上闪过一丝红霞,含着一种羞涩的心情,又运起术法,添上了一个附加项: “补阳虚……” 雏形渐渐完善,凤羽化作一阵无形的流光,随时可以植入灵魂。 他这才满意了。随即又想到自家妹妹还是个小女娃娃,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带颜色了些? 李漫慢悠悠醒过来,见是自己的兄长,不疑有他:“哥哥你在作什么?” 凤澈心中蓦地一惊:“卧槽!妹妹若看见我给她改造的系统,问起阳虚什么意思,我该如何说?若我圆过去了,她却又去问爹娘,我会不会被我爹揍死?” 心虚胆怯的凤澈,一个不留神,将李漫这个已经炼化完毕的系统,掐了一个诀,顺手扔入了与红尘相连的空间通道里! 李漫:…… 凤澈:…… 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奔向那个通道!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完善的系统化作一抹闪电般的光芒,直直砸中了滚滚红尘中的一个面貌普通的少年郎…… 李漫怒了:“哥哥,我还没做完,你怎么给我扔了!” “哥哥已经帮你做完了……” “那也不能马上启用啊!”李漫生气,“这是我送给未来郎君的定情礼物,你怎能随意就将它用了!” “……手误。”凤澈干笑。 李漫深深呼吸:“你太过分了!还不知那人性格如何,是好是坏,有无家室,会不会一身烂桃花!” 凤澈想了想:“要么……哥哥去帮你查查?” “你先告诉我,你完善的系统,后面到底加了什么。”李漫仍然生气,却又忍不住好奇,“干娘说,哥哥你最是焉坏焉坏,干爹们也说,你向来卑鄙无耻无下限……” 凤澈捂住胸口:“爹娘竟如此想我!” 但,一想到妹妹还是个不谙情事的纯情少女,凤澈是打死也不敢说出他添加的那点东西了…… “也没什么,就是……”他想了想,“男子都喜欢的东西罢了!你以后就懂了!哥哥不会害你。” 那一日,两兄妹入了红尘,调查了那个被桃花系统砸到的少年郎。 他叫燕琅…… 豪门富二代,烂桃花一大堆,性子纨绔,花心风流,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刷新了两兄妹的底线…… 最让李漫接受不了的是,这还是个熟人! 她曾经看他吊儿郎当去缠着凤衍当明星,也曾经一脸轻浮对自己调侃,只不过那时尚且年少,而今却也成了混迹桃花场的老腊肉…… 据说,还是那种没什么女人要的那种。 换言之,别的女人不要的,却一不小心就被贴上了李漫的标签。 事关妹妹终生幸福,凤澈一边在心中愧对妹妹,一边硬着头皮将自己擅自将妹妹那凤羽炼化的桃花系统误打误撞与一个花心男人绑定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爹娘…… 李漫番外:桃花债5 凤澈的亲爹凤君,看着这个顽劣的儿子,眼神冰冷如霜。 “既然如此,那便,弃了那伴生花,斩断与它的牵绊。我问道山的公主,何须区区一个桃花系统来求得爱情!” 菩提树下,妖神凤君亲自施法,斩断了李漫与桃花系统的联系。 “从此,你与桃花系统、与那个风流的凡夫俗子,将无半丝联系……” 李漫点点头。但心中,却莫名的,怅然若失。 后来,闲来无事的李漫,突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那个被她的桃花系统砸中的凡尘男人,如今命运的轨迹将走往何方…… 这一世里,煤老板家的纨绔少年终于在三十二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名媛,为他收了一颗浪子心。他等着她学成归国,与他共结良缘。然而三十七岁的尾声,他的女孩还没回来,他却错过了系统要求的最后婚期,随后厄运袭来,家族破产,事业崩溃,名媛归国后,选择了另嫁高门。 而这个桃花系统在脑海崩溃的浪荡公子,一路追赶着新娘的婚车,泪流满面,最终车子翻下高桥,淹没在滚滚江水里…… 李漫作为一个旁观者,却在最后关头顺手伸出了援手。 她救起为情所伤的落魄男人,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依稀有多年前那个调侃自己的少年郎的影子。李漫心如止水地将他放在岸上,拨打了急救电话。 然而在送去医院的第二天,一起医疗事故,让这个男人依旧没有能再醒过来…… 干娘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他既定的宿命,轨迹若更改,只会让更多人受到牵连,然而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李漫第一次体会到,生而为妖,依然无法在这个世界里,为所欲为…… 有时候,只是想保住一个人,都如此艰难。 又是好几年之后,李漫感应到桃花系统的再次出现。 也许是好奇,也许还有一丝不甘心,也可能纯粹是漫长人生太过无聊。她再次进入红尘,循着感应,又找到了那个少年。 还是那一样的普通模样,也还是那一样的名字,连嘴角那带点痞痞的笑容,都不曾变过。 这一世,桃花系统依旧在他的灵魂处被启动。只不过最后的期限从三十七岁变成了三十二岁。 少年茫然,咒骂,吐槽,最后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在三十二岁这一年,迫于无奈娶了妻,却在大婚之夜发现了妻子与他人的私情。心高气傲的男人选择了离婚。系统顷刻崩溃,他孤苦伶仃,命运多舛,在三十五岁这年染上绝症。 李漫默默旁观着他的一生,像看着一场灰白色的电影,主人公那暗淡的一生,终于在三十七岁这一年,于一片压抑中缓缓合上帷幕。 三十七岁,像是一个打不破的死亡魔咒,被李漫曾经心血来潮炼化的系统,强行斩断了一个人的余生。 冰冷的医院,孤零零插满仪器的男人,在夜色深沉时冷静的拔掉身上的管子,褪下病服,穿上西装,强撑着走出医院。 李漫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踩着他的脚步轨迹,送他最后一程。 李漫番外:桃花债6 他走过烟火璀璨的广场,走过曾经上班的大厦,走过上一世里跳下去的那条江岸…… 直到再也迈不动脚步,坐在喷泉一角的花坛边,轻轻闭眼,喘息。 身后是这个城市的灯火迷离,他选择在这喧哗的背景下结束短暂的一生。 临终之时,他看见远远跟着他的李漫,笑了:“小妞,你跟老子好多天了,你想干嘛?” 李漫迟疑着说:“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愿望吗?”他笑得像个无赖,语气痞痞的,“我啊,这辈子无牵无挂,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小姑娘,你莫非想成全我?” 李漫原本的同情化作了暴怒:“无耻下流!” 她拂袖而去,再无一丝怜悯。 而那个三十七的男人,捂住眼睛,低低笑了起来。他望着李漫远去的方向,吐槽: “小姑娘家家的,也敢孤身在外,还学会跟踪男人了!也不知保护好自己……” 就这样渐渐消失了声音,夜风带走这个世界给予他的余温,留一身冰冷。 后来,李漫终于即将成年。 她在修炼晋级时遇到瓶颈,怎么都无法突破。 她的干娘说:“漫儿,你有一份债还未还。它将成为你晋级的心魔。” 李漫不解。 干娘轻轻叹息:“你当初那个桃花系统,更改了一个人的命运,并让他连续两世不得善终。漫儿,去吧,去还了你的债。” 李漫想起那个临死时还不忘调戏自己的男人,轻轻蹙了眉。 她在滚滚红尘寻寻觅觅,终于邂逅了燕琅的第三世。 这一世里,他没有傲人的家世,孤零零地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出孤儿院,飘荡在大街小巷,为自己的生计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世,系统给予他的最后期限,又从上一世的三十二,缩短到二十七。 系统启动那天,他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我这样的身份,又无好的皮囊,命中哪里会有什么桃花!” 然后,他挺直孤单的背脊,躲避着毛毛雨,冲向自己那狭窄的小巷内租房。 租房门口,一个几岁的小女孩,满脸脏污,一身乞丐装,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那场樱花雨,那样剔透而高贵。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下身,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默默地与他对视:“……我叫,漫漫。” 也是个被遗弃的可怜人。他脑海里计算了一下未来的开销,以及自己那干瘪的钱包,咬咬牙道:“以后,便跟着我吧。” 就这样,李漫在燕琅那破败的五平方小屋住下,她要做的,不再是见证他的命运,而是,去更改。 要让一个人痛苦,其实很简单。但要让一个人幸福……该有多难? 那些年,那片贫民区里,那个叫燕琅的贫穷大男孩,单薄的肩膀,从此多负担了一个小女孩的人生。他背着她,走过无数泥泞;他将她抱在怀里,用手挡住她的眼睛,替她遮去这个城市无数流民那晦涩如狼的凝视;他省下三天早餐,给她买一个,告诉她:“我们家漫漫,和别的女孩子所拥有的都是一样的。” 李漫番外:桃花债7 他依然还是那有些无赖的性子。会嬉皮笑脸地说着听来的笑话逗小女孩开心,会在青春躁动期避开女孩,独自缩在被窝里整宿整宿难眠。会捡来外面漂亮女星的海报,一边喝着面汤,一边看得目不转睛。 而他保护着的那个女孩,那双眸子,却永远清醒。 她做着陪伴的角色,用自己的妖术引来一个个对燕琅芳心暗许的女子,想办法给燕琅带来一个个赚钱的机会…… 可她做着这一切,却像是一个技术高明的下棋者,在棋里摆布着别人的人生。一盘棋局下完,她无悲无喜,无惊无怒,依然寂寞如雪。 她看着他在贫苦中慢慢崛起,不再为温饱发愁,开始有了清晰的感情线。 她沉默地接受着他依然为自己挥金如土,砸下大半的家业,哪怕惹来他女友的嫉妒与不满。 她任由他,依然风里来雨里去,背着她,抱着她,带着她躲过一只只开始垂涎她美貌的豺狼…… 他说:“漫漫,你长大了,越来越好看。哥哥得保护好你,不让那些坏男人伤害了你。” 再后来,他与第五任女友分手。 她提醒:“燕琅,你快二十七岁了。该成家了。” 燕琅笑起来:“那些女人,都不好。每次我对你好,她们都露出仇恨的眼神。要是结婚了,还不把我们漫漫往死里欺负了!哥哥这辈子啊,不结婚了,守着我家漫漫,直到漫漫找到比哥哥更有能力照顾你的人。” 他真的从此再也不恋爱,更不提结婚。 然后,慢慢度过二十七岁的门槛。李漫那些靠法术带来的爱情和事业契机,在被凤澈加持过的系统崩溃之下,再也无法占据一席之地。 她看着他,与前几世一样,事业亏损,各种各样的商业虎狼呼啸而来,似乎要把他撕得不留片甲。也看着他,开始无缘无故生病,疼痛,加速衰老,眉目间渐渐有了死气…… 依然是三十七岁,男子最美好的年华里。他被厄运盯上,重伤于一场三车追尾事故。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取下呼吸机,抓住李漫的手,说出最后一句话:“漫漫,哥哥不怕死。只是,以后漫漫怎么办呢……那么多坏男人坏女人……” “我李漫,”她一字一顿,“没人敢欺负!” 燕琅眼里有了笑,走完他的最后人生。 李漫最后一次回到两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打算毁掉他存在过的痕迹。却发现一个厚厚的画本。 画着各种各样的她。每一帧画,都写着一句话: 我家姑娘,仔细看还挺漂亮 别想乱七八糟的,她还小 怎么办呢,还是想 可以告白吗 不行,我太老了 李漫垂下眼睛,那清冷的桃花眼里,渐渐湿润。 回到问道山,干娘问她:“你明明有机会还完这份债。在他的生命中,也出现过一两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你为何……” 是啊!自己为何,鬼迷心窍地,避开了这些好姑娘,故意给他牵一些心术不正的情缘呢? 明明是执棋人,可以将一盘棋完美收场,却偏偏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将活棋盘死。 李漫番外:桃花债8 李漫想不明白。然而她那经历过无数风花雪月的妖神干娘,却渐渐明了…… 又是三年以后,干娘说:“漫儿,他还有最后一世。这一世,若他依然无法修得感情正果,灵魂会灰飞烟灭,而你,也将卡在这个晋级的关卡,修为再无存寸进。” 李漫烦躁地站起身:“我去渡他。”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干娘笑眯眯地往她脖子上戴了一枚凤凰吊坠:“家中干爹们,还有你那亲爹,一天到晚尽出幺蛾子。干娘无法一直陪你渡劫,不然家里这群男人会把家都拆了。这枚凤凰玉坠,代替干娘保护你。” “干爹们给了漫漫不少护身宝贝……” “这个不一样。”干娘眨了眨眼睛,“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一世,在时空的某一个节点里。还不算成年的小妖精李漫,在她妖神干娘的护佑之下,穿过时空乱流,来到了那个叫做大辰国的世界。 那一日,大辰国富贵王府里花开正艳。 那个叫燕琅的婴儿,呱呱坠地。 长得跟个小老头儿,又丑又焉,哭声倒是响亮。 她远远地关注着他渐渐长成。 关注着他纨绔又荒唐的青春年少。 关注着他胆儿贼肥,把自己的画像拿去做青春启蒙教育。 关注着他在一场场风花雪月中,因为那个桃花系统,将自己的清白护得死死的,固执地寻求着能与自己白首偕老的女人。 关注着他终于要在二十二岁这个最后的关卡里,与丞相之女,大婚。 是的,这一世,比起上一世,系统的期限又提前了五年。逼得那个男人放弃单身狗的美好生活,顾不得好好考察未婚妻,就一头往婚姻里扎。 李漫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嫁衣,打算送给他与他的新娘,并在未来的日子,为他们夫妻保驾护航,护他一生顺遂平安,得到善终。 可等来的,却是一场新娘子逃婚的大戏。 那一刻,那个少年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为了继续这场婚礼,躲过即将到来的厄运,想尽办法寻找姻缘。 最后,却把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着他那双满是仰慕的眼睛里,有着对自己的惊艳痴迷。 男人……果然都是看脸的啊! 李漫脑海灵光一闪:三生三世都没有得到善终的燕琅,似乎每一世的对象都谈不上漂亮。所以,不是对爱情心如死灰,而是女方的美貌还没有达到让他不顾一切面子里子的地步? 否则所谓忠贞,所谓从一而终,又怎么可能把注意打在自己这表面上一堆面首的女人身上? 李漫脸色一黑!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去纠结往事。 她听着他身上的桃花系统发出一声声警告。看着少年眼里的光芒在渐渐暗淡,最后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她想着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罢了!不就是赔上几十年,成全一个男人的爱情么……她生命漫长,赔得起。 她终于笑了起来:“好啊。” 少年的眼里,那瞬间璀璨无比。是这四世里,她所见过的,最炫目的一次。 她突然就想通了: 燕琅,这一世,你既然依旧错失良机。 我便,以我自己为饵。 亲自来渡你。 第二百零八章 提防 十一月底,京都纷纷扬扬下了雪。 燕琅回到京城,修养一段时间后,终于恢复容光焕发的模样。 北羽战事以一场十年和平盟约宣告结束。 北羽也开始了夺权内战,而辰国,皇帝披着绣了金龙的狐裘,站在天师殿上,看着双眼蒙着一层黑布的南疆大巫师,语气萧瑟: “朕是不是……没机会了?” 南疆大巫师拨动着手中的蟾蜍:“有。” 皇帝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去。 富贵王府。 燕琅披着羊毛大氅,脸色微微有点白,眼神却极轻透。他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神情关切的百里先生、杨大将军等一干人,低笑一声: “本王没死成,有些人是不是很失望。” 杨大将军神色凝重:“王爷此番历经大劫,我等只恨不得代尔受之。北疆、江南等好几处我们的私兵,因为王爷受伤,差点军心不稳。幸得百里先生从中斡旋。” “不知王爷怎么就中了北羽圈套?”杨大将军的公子杨宁忍不住插嘴。 燕琅道:“有人以百里先生的名义,给本王传假消息……”将详情一一说了,留意着现场众人的神情,“这里面,有没有内奸,本王会核查。另外,对于周易那个代表皇上的狗贼,大家怎么看?” 百里先生问:“皇上……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谁知道呢!总觉得他对本王有种莫名的杀意。”燕琅顿了一下,“搞了本王好几次了!本王也不确定是不是哪次就撑不过去……不如提前起兵?” 杨大将军怔了一下:“太早了,王爷羽翼未丰,朝廷还有好几个关键人物没有拿下。而且……王爷的身份,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前朝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早成云烟……” 燕琅嗤笑:“何必拿前朝说事!我父王是前朝皇太孙,不一样被辰国先皇联合北羽搞死?我燕琅要那个位置,就堂堂正正以现在的身份去抢,没打算打着前朝的幌子!” “王爷慎言!”百里先生道,“我们现在累积的势力,有一大半都是看在您是前朝皇裔的面子上。他们中不是家族受过前朝皇恩的,就是有人在改朝换代中被抄家灭族,王爷若摒弃那个身份,不知多少人弃我们而去。” 燕琅挥手打断:“身份如何运营,你们看着办。本王就问,到底能不能提前?” “王爷想要提前多久?” 燕琅冷笑一声:“按老子的意思,好好把年过了,就开始整。” 百里先生迟疑:“王爷,您太急了!” “有人比我更急。”燕琅轻轻道,“急着让老子去死。” 他起身送客:“你们看着办吧。也许哪天,本王就腻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带着王妃寻个地儿隐居去了。” 百里先生等一群人面面相觑,燕琅却不再理会,直接众目睽睽之下回了公主府。 “他还真当自己入赘给那个女人不成?”百里先生面色难看,“整日沉浸女色,就这荒唐样子,哪里敢放心将那些将士的命运轻易交付……” 杨大将军拍拍百里先生的肩膀:“冷静。王爷看似纨绔,却并非不知分寸。” 第二百零九章 分寸 杨大将军终究高估了燕琅的分寸。 他身体康复之后,在女色上就没有懂分寸过,借着外面大雪困人,硬是缠着李漫日日荒唐,百事不理。 “你这样……”李漫在又一次被他拖进被窝后,气红了脸,“也不怕垮了身子……”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燕琅嘀咕,“有什么好怕的?及时行乐,下次再死也不会有遗憾。” 李漫想了想:“你就没有别的梦想?一生那么长,你应当好好规划,人生充实方能无憾。” 燕琅抱住李漫,放低声音:“如果……我要那个位置……” 李漫僵了一下:“不能换个规划?” “我差点死了,他害的。”燕琅声音更低,“我不想受制于人。我父王母妃的死,也与皇室脱不了干系。公主,你就不能支持我么?” 李漫沉默片刻:“你可以要那个位置。但是本宫与你就缘尽了。” 燕琅不满:“做皇后怎么就不好了?我又不要三宫六院,后宫就你一个,私下里家里也仍你做主,本质上没有什么改变,不过就是换个住处,换个身份。” 李漫认认真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宫克皇帝。若本宫入了后宫,皇帝就气数尽了。” “公主真爱说笑。”燕琅一笑而过。 十二月初,燕琅一改往日独来独往、不问世事的习惯,私下与不少大臣家的贵公子来往密切了起来。 北羽有消息传来,新太子出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罗列旧太子的数十条罪状,最后导致惨死异乡的北羽太子遗骸运回北羽后,连皇陵都没有进入。 “这就是上位者的游戏,成王败寇,输的人尸骨都无处安放。”燕琅叹息,“老子得稳妥点。” 腊月初八,帝王设腊八宴,并在席上道:“南朱来了国书,南朱有使臣将抵达辰国,与我辰国共商大计。” “皇上,南朱向来与西晋一丘之貉,又隔着海域,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大臣提出担忧。 辰国皇帝道:“南朱崇文轻武,即便有所图,汪洋大海阻隔,他也不可能调动多少兵力。何况,我大辰国有富贵王、杨大将军这些领兵奇才,何惧?” 燕琅一直在默默的给李漫剥虾壳,此刻终于忍不住道:“皇上就不用捧燕琅了!不知南朱可有说明具体何事?” 皇帝朝朱微示意,朱微立刻拿出一卷印着南朱印记的国书。皇帝命礼部尚书看了,尚书充当解说官: “南朱擅玉器、蚕丝、农植,愿意此三项技能,与我朝交换水利、蜀锦、着书立说等经验。” 有大臣质疑:“论着书立说,谁比得过南朱?据闻光是民间野史,都成立了一个机构,做得有声有色。更遑论其正规的学术文章。” 尚书捻须:“近些年,辰国的话本兴起,南朱皇帝主要是……想接触这方面。除此之外,国书上特意点明,要住在长公主府……” 燕琅惊了:“来的是什么人?” “国书上说,是南朱璟王。”尚书顿了一下,“其貌姝丽柔弱,好……男风。” 群臣诡异的看向李漫:原来是惦记上公主府里那些面首了…… 第二百一十章 又是你 关于南朱来使非要住在公主府的事,燕琅一开始是极度排斥的!但听见“好男风”三字之后,他突然就闭口了,不刻意赞同,却也不拒绝,只是拿眼偷瞄李漫的脸色 皇帝也在看李漫:“……公主可以拒绝。朕一切按公主的意思办。” 李漫漫不经心道:“无妨,来呗。” 不仅同意,甚至还在约定好的日子,亲自领着家里那群好看的男人去接。 渺茫无人烟的海域,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冰冷的水面露出。仔细看去,是一个个骷髅头般的脑袋,眼睛很大,眼窝深陷,眸光似野兽般充满掠夺气息,微微裂开的嘴角,有尖尖的獠牙,泛着寒光。 他们浮在水中前行,远远望去,如过境蝗虫,好几十万。 “你们乖些,藏好了,别吓到我家美人啊。” 最前方,一叶扁舟上,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笑着警告,“离朕……三里。” 身后骷髅大军的动作慢了下来。 与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男人悠闲地迎风而坐,神情莫测地看着前方,直到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城池的轮廓,才慢慢地勾起唇,笑。 即海城。公主府的马车停在海岸。 燕琅是第一次来,然而这次随李漫出来的面首,却大多是上次与李漫一起送司隐离去的人。 等待使臣期间,大家熟门熟路地去海里钓鱼捉虾,并做起了售卖生意,就连燕琅,都被沿海的闲情逸致感染,与李漫一起晒起了鱼干。 云雾跟在百乐身边钓鱼,忍不住嘴碎:“百乐大人,南朱可没有什么璟王!那边的底儿都被我们掏了个干净,除了司隐,可没有第二个皇室中人。” 百乐点头:“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人到了就知道了。” “那正好,探探南朱的情势。司隐那厮……他的魂灯……” 百乐没有说话。他想起来李漫生辰那日,南朱清南侯两人送螃蟹来时与李漫聊起的事。 “冬天来了,说不定,只是一个老朋友来见面。”李漫恰好也听见云雾碎碎念,随意回了一句。 腊月十五,平静的海岸有一叶小舟进入视线。还很远,看不清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小舟靠岸,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慢慢起身,掀开黑色的兜帽,露出一张白皙而精致得过分的脸。 眸子如黑曜石般看不透,唇色却殷红得比女人更性感三分。 与李漫一起来接人的礼部官员傻了眼:这南朱璟王,竟然这样好看? 更傻眼的是燕琅。 因为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在前不久还唠嗑过,感叹过世事无常,和他抢女人的贱男人英年早逝。但那次见面是在阴间! 可现在这个,却是活生生的人!站在阳光下有影子那种! 贱男人,司隐。 如果是别的男人,燕琅还觉得万事好商量。这个贱男人可是在公主府里与他过招无数次,别的不说,好男色?好他媳妇儿差不多! 燕琅立刻就气不顺了!情敌去而复返已经够倒霉,偏偏还顶着个尊贵的身份…… 不行,他还是要早点拿到那个位置!“王爷”这个身份在公主府的情敌堆里已经没有丝毫优势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交锋 礼部官员对李漫昔日那些面首的记忆并不深刻,加上司隐又穿着与面首的白色桃花制服截然不同的黑袍,一时无人认出。 礼部尚书看着司隐跳下扁舟上岸,惊道:“南朱贵客,您就靠这一叶扁舟飘过汪洋?” 司隐避开这个话题,只是黑黝黝的眸子诡异地闪了一下,然后面向李漫,咧嘴微笑: “好久不见。” 嗓音低低的,带了几许怀念。 李漫转身:“回公主府再说。” 作为公主府名正言顺的男主人,燕琅直接热情地将准备与公主同马车的司隐拽入了另一辆马车,自己紧跟着坐了进去。 马车缓缓驱动。 不算宽敞的马车因为两个男人的挤入,便显得越发逼仄。 燕琅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袍里那张过于妖异的脸,无法与那个坐在彼岸花丛对撰写话本充满炙热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你不是死了吗?” 司隐舔了一下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我哪里死了?这不活得好好的?” “那阴间的事怎么说?” 司隐蓦地怔住:“什么阴间?驸马还真信这世间有阴曹地府?” 燕琅道:“可能是本王大梦一场。没事,当我没问。不过你怎么就成南朱王爷了?你不是穷乡僻壤的破落户?” “我以前,确实是生活在穷乡僻壤,不见天日……”司隐轻叹,“如今,不是好了么。” “想一直过好日子,在公主府里就给本王消停点。”燕琅警告,“不然,本王搞死你。别以为你是南朱使者老子就不敢了,老子北羽太子都敢动。” 司隐扯了扯黑色帽子,将自己整个罩住。 燕琅见他不再说话,又有些无趣:“路途遥远,给本王讲些话本故事解解闷。” “我不会讲故事,要么,唱一支南朱的曲子?” “也成。”燕琅慢慢合上眼睛。 另一辆马车上,百乐与李漫坐在一起。 “是他?”李漫轻问。 “是。”百乐蹙眉,“已经找不到司隐的灵魂印记了。如今除了身体,彻头彻尾换了那个邪物。公主,百乐去杀了他?” “会引起南朱之乱,生灵涂炭。”李漫挥手,“等交流结束,他回南朱,你跟上。看看南朱被一个邪物控制,是什么情况。到时再动手不迟。” 李漫说完,眼中抖现冷意:“不管如何,司隐跟了本宫八年……总得为他讨公道。” 百乐点点头,突然侧耳倾听:“那邪物在唱控魂曲……” 燕琅的耳里,一阵如泣如诉的呜咽在耳边响起,似要勾走自己的魂。他脑海里飘过阎王殿里那些破碎的画面,顿觉疲倦,闭上了眼睛。 头顶,有一只阴森似鬼爪的尖锐手掌握指成爪,朝他缓缓欺下。 但下一刻,却猛地被一股力量弹开,那只鬼爪立刻就焚烧起来。 司隐瞳孔如血,脸色难看地收回手,处理干净手中烈焰,这才惊疑不定地朝燕琅上下打量。 最后,目光落在燕琅的手掌心桃花印记上,定定地看了半天,才移开目光。再也不曾轻举妄动。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争权 回到京城时,雪如鹅毛,已是深冬了。 公主府里,又一批面首因为不明的原因被李漫打发走,剩下来不到十人。 这让燕琅心中高兴莫名。 人一高兴,做事就有了动力。 燕琅放下宅斗的心思,趁着各家大臣时不时举办的赏雪宴赏梅宴,也开始穿着毛茸茸的狐裘大氅,串起了门。 公主府的面首也统一穿上了绣着桃花的兔毛披风,成日里琢磨着取悦李漫的若干事: 将李漫最喜欢吃的那家烤鸭雕成花。 将梅花上的雪摇来酿壶酒、泡壶茶。 将麻将发明几种更好玩的玩法,顺便用玉片制一副扑克牌。 来一场海鲜大咖,红泥火炉,驴肉火锅…… 还有那实在无聊的,甚至按照李漫的指导造了一个温室,里面种了各个时令的花…… 最忙的要数燕琅与司隐。 司隐除了总是阴测测地旁观着公主府男人们令人疑惑的行为,剩下的时间就是与辰国官员接触,共同探讨国书上提到过的技术交流。 燕琅也在与人交流。 去翰林家尝了新酿的葡萄酒,转身又去了大司马家喝一碗羊肉汤,次日不停歇地往刑部重臣那里跑,说是约了烤乳猪…… 这一日,燕琅到了内阁学士的府上看雪中蹴鞠。却无人知道,一场精彩的蹴鞠下,燕琅与内阁学士却聊着一个深刻的话题: “大人雅兴,只是怎么不见学士府的年轻一辈出来凑热闹?孩子应该喜欢蹴鞠。”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 “本王想起来了,大人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入宫,生前不见帝王,却沦为了先皇的陪葬。另一个前几年进的宫,据说被云贵妃杖毙,皇上至今不曾给一个公道……” “王爷不想看蹴鞠,便请离开!老夫不是邀王爷来伤口上撒盐!” 燕琅目不转睛的看着雪中的蹴鞠赛:“本王为什么而来,大人心中该有数。你要的公道,本王给……” “王爷只怕给不起。” “那要看大人站哪边了……”燕琅轻轻道,“大人的祖辈乃前朝重臣,就这一点,大人就该知道当今皇上不会给你枝繁叶茂的机会。本王就不一样了。” 他说着,拿出一枚玉佩,放在内阁学士的手上:“本王可以名正言顺,替大人要了这个公道。但本王不帮外人。” 玉佩上,一个代表前朝皇室的标记十分清晰。内阁学士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燕琅手里拿着一只球,哼着小曲儿往公主府去。 行至半路,被杨宁拦下:“王爷,百里先生在王府等您,有要事相商。” “杨宁,你弄清楚一件事。”燕琅警告,“你到底是效忠百里,还是效忠本王。” 说完,一拂袖,理也不理杨宁,依旧往公主府去了。 杨宁站在原地,素来嬉皮笑脸的脸上神情凝重,一时有些茫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喑哑无力的铃铛声。 杨宁回头,见到蒙着眼睛的南疆大巫师,怔了一下,随后朝旁边避开。 南疆大巫师咦了一声,嗅了嗅:“刚才有邪祟之气……”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件物品 富贵王府。 百里先生与杨大将军等人等了半天,没有等来燕琅,等来垂头丧气的杨宁。 “孽子!不是让你去叫王爷?”杨大将军问。 “叫过来,王爷有事。暂时脱不了身。”杨宁顿了一下,“在内阁学士府上谈事。” 百里先生与杨大将军脸色好了些。 百里先生道:“王爷最近频繁联系京城官员,在这样下去,我们还没行动,便引起那位皇帝的忌惮了。老朽也瞧了他好些年看着他一步步长大,却没想到如今长大了反而性急了。” “也不能怪王爷,这段日子,他遭受的暗杀太多了。先生,王爷的决定未尝不可。”杨大将军打圆场。 百里先生脸色并不好看。他看向杨宁:“你怎么魂不守舍?” 杨宁迟疑道:“去找王爷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南疆巫师。他硬说王爷邪祟附身……” “荒唐!”杨大将军赏给他一个爆栗,“那妖师的话也能信?你不知道他为了巩固修为把张天师的血都吸干了!” “无妨。”百里先生道,“杨宁,你说说看。” 杨宁看了自己的爹杨大将军一眼,硬着头皮道:“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可他说这类邪祟寄身人体,初时会带给人力大无穷,并能趋利避祸,后面就会蚕食掉这个人作为它的养分,最终抢占身体。杨宁记得,王爷在漠城的时候,军中很多流言……” 杨大将军摆摆手:“那是被有心之人带了节奏!王爷是英勇善战,有王者之气护体,这也是一个上位者必备的东西。以后不要拿这事儿说了!” 杨宁点点头。 杨大将军起身:“爹还有事,你要不要同爹一起离开?” 百里先生道:“杨宁留下,昨日你那个沙盘演算漏洞百出,今日我好好和你讲讲。” “犬子愚昧,有劳先生。”杨大将军朝百里抱拳,大步流星的走了。 杨宁道:“沙盘……” 百里先生放低声音:“不急。那位大巫师,还说了什么?” 杨宁道:“也没别的……” “真没有?”百里先生语气严厉好几分,“事关王爷,你想清楚。” 杨宁干笑:“他说让准备三件物品,就可以替王爷驱邪……真是荒唐。” 百里先生沉吟:“哪三件物品?” “三百年以上的鱼藤做灯芯,连续燃烧九日。蟒蛇蜕的皮,夹被子里用九日,还说需要什么百年以上的桃花根……” 百里先生当机立断:“你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 杨宁错愕:“先生?” 百里先生道:“有备无患。谁也不知道,王爷走到如今这一步,是运气还是真的邪祟附身,毕竟……我是亲眼见到他没气的。” 杨宁犹豫良久,默默点头:“是。” 公主府燕琅一回来,就看见红泥小火炉旁,一群男人与李漫厮杀麻将玩得正酣。 他看着那些麻将,明明第一次正眼瞧这玩意儿,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搓了搓手,挑眉:“你们在做什么?” “打麻将,来么?”李漫笑。 下一刻,燕琅直接将她搂在怀里:“公主教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半 第一次摸麻将的燕琅,几轮厮杀下来,杀了个满堂彩。 “我上辈子一定很精通这玩意儿。”燕琅拉起李漫,随手将麻将一推,“半夜了,你们玩着,公主要休息了。” 也许是心情好,燕琅耐心十足,缠着李漫又磨了很久,至天明时才睡去。 醒来时不见李漫,他披上大衣,踩着积雪往园子里寻,一路寻到了书房。 书房有地龙,十分暖和,李漫穿着薄薄的绵绸衣,半卧床前的兔毛毯上补眠。她的身边,司隐不知何时从皇宫回来了,正拿着一本话本在读,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声音,但燕琅总觉得看着比往日要刺眼极多。 就燕琅看过来的这一小会儿功夫,正在读话本的司隐已经舔了十次唇,滚动了十几次喉结。 燕琅是男人,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实在太明白司隐此刻的心态了。 “滚出去!”燕琅冷冰冰开口。 司隐对着他极邪魅地笑了一下,下一刻,燕琅突然觉得自己被隔绝了! 他眼睁睁看着司隐放下话本,倾身向前,张嘴,往李漫脖子凑…… “贱男人!给老子住手!” “靠!你舌头舔哪里!” “我他妈……” 远处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在雪地里,踩在枯枝上。 那种看不见的屏障瞬间被打破!下一刻,燕琅发现,司隐依然老老实实坐在李漫身边读话本,看着老实正经的很。 燕琅发现自己也能动了! 他正欲上前,身后百乐的声音响起:“驸马大病初愈,在雪地里跑什么?” 燕琅回头:“你刚刚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百乐:“什么不对劲?” “像是一个屏障……” “你看裙下之臣的话本看多了。”百乐打断,回去卧室吧,公主晚上留给你霸占就算了,白日是我们的,今日约好了与我们玩射箭。” “本驸马要等公主醒了,亲自与我说。” “公主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还不能好好补眠?” 燕琅理亏,摸摸鼻子边走了。 下雪的天气不想和公主府的男人消遣,他终于良心发现地回了富贵王府。 除了老管家金财,百里先生也在。杨宁正聚精会神地在百里先生的指导下做沙盘。 “王爷舍得回来了?”百里先生面色并不算好。 燕琅笑了笑:“先生见笑了!本王只是提前解决子嗣大计罢了!免得哪日本王被奸人所害,你们连个精神支柱都没了。” 百里先生沉默片刻:“王爷高兴就好。” 燕琅看了会儿杨宁玩沙盘:“先生真是全才!这攻守之道玩得精彩!哪日有空也要教教本王才是。” “王爷只要学会御下就行。打打杀杀的事,多的是人干。”百里先生见燕琅迟迟不切入重点,提醒,“你最近太活跃了!可有收获?” 燕琅微微低下头:“走访了十余家,就三家态度鲜明。其余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那王爷还打算年后起事么?” 燕琅点点头:“本王心意已决。” 百里先生转过身去,压抑住怒气:“也罢!王爷一意孤行,老朽也无话可说。北疆、江南两地的兵,即日起,化整为零,进京听令。” “多谢先生。”燕琅笑了一下。 却低着头看也没看百里先生一眼。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冬猎 正月,南朱与辰国的基本交流完成,按照约定,南朱使臣应当启程归南朱。 作为践行,南朱皇帝别开生面地举办了一场冬猎赛。 皇家猎场被皑皑白雪覆盖,皇帝特意将皇家精心饲养的几只极品雪狐与雪鹿藏入雪山,并放话:若能猎得雪狐一只,赏金千两。若猎得雪鹿,官升一级。 燕琅加入了这场冬猎。 “公主,等我抓一只雪狐或雪鹿来,给你做一件狐狸滚绣或鹿皮靴。” 燕琅怀着期待,单枪匹马进入猎场深处。周围荒无人迹,只有大雪纷飞,几乎瞬间便淹没马蹄。 到最后,连马都走不动了。燕琅弃马,徒步扎入雪地,循着雪狐的踪迹前行。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一个不明显的洞窟旁,发现了第一只目标。 只不过,那只雪狐已经倒在地上,全无生机,而喉咙处,有两个诡异的血洞。 燕琅蹙眉,四周看了看,捡起雪狐尸体继续赶往下一处。走不过两米,远本雪狐洞窟的地方,突然一声巨响! 那一片的雪扑簌而落,竟是将一大片山体崩塌而下!如果燕琅没有及时离开,此刻恐怕也挂了彩。 “最好不要被老子发现,又是针对老子的陷阱。” 他冷笑一声,拔足便朝下一个地方走去。 又是一个时辰后,燕琅寻到了下一个洞窟。这一次倒是没发现雪狐,却发现司隐正懒洋洋地丢了一只雪鹿,雪鹿已经没有气息,脖子处两个血洞大小与雪狐如出一辙。 司隐的唇角,两枚獠牙肆无忌惮地当着燕琅的面收回。 “你是人是鬼?”燕琅目瞪口呆,“本王手里的狐狸也是你咬的?” “是啊。渴了。”司隐舔了一下嘴角。 燕琅黑了脸,“变态吧!” “不会啊。”司隐咧嘴笑,“公主知道呢……” 燕琅嫌弃地后退两步:“回去和你算账,本王要去下一处寻雪狐,你别咬了。不新鲜了做出的滚绣不好看。” 司隐笑而不答。 燕琅扭头就走,身后突然有劲风袭来,他偏头躲过,猛的回头怒喝:“你干什么?” 司隐低叹:“你们皇帝,和我谈了笔交易。用你的命,换辰国与南朱争了五十年的那片海域。” 燕琅脸色阴沉:“战士用生命换来的领海,就因为我一条命,他就这样轻易相赠?” “那就是你们辰国的事了。”司隐将脚边雪鹿踢向燕琅,“只可惜,我对领海不感兴趣。你们慢慢斗吧……” 说完,化成一道黑影消失在雪山深处。 天快黑时,燕琅心不在焉地拖着一只雪鹿三只雪狐下了山。 “富贵王好手段。”皇帝赞叹。 “都是捡的南朱璟王的便宜。”燕琅深深的看皇帝一眼,抱拳离去。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深夜。 燕琅罕见地没有主动与李漫说话,而是一直神思恍惚。 李漫看他不对劲,问了一句:“可有什么烦心事?” “司隐吸血,公主知道吗?”燕琅问。 李漫顿了一下:“驸马就为这事心神不宁?” “这不是大事?”燕琅试探,“公主府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都着了他的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必争 “司隐的事,你不用管。”李漫笑了一下,“本宫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那我们来说另一件事。”燕琅深呼吸一口气,“今日冬猎,那人又对我下手了!公主,你就不心疼?不愤怒?” 李漫沉默片刻:“驸马打算怎么办?” 燕琅看着李漫的神色:“我要那个位置,必争!” 他顿了顿,“元宵之后,我与他,终有一人将从皇城消失。” 李漫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驸马非要这么做?厌倦朝堂,本宫可以带你去本宫的那些城池散散心。至于他针对你的事情,本宫解决。” “公主,燕琅是个男人。”燕琅哂笑,“我为什么要当缩头乌龟?” 李漫点点头:“驸马高兴就好。” 这一晚,燕琅直接回了富贵王府。 公主府里,李漫彻夜难眠。 门外有诡异的静谧,漆黑的夜里,李漫清晰的看到了一条黑影从窗户飘进来。 黑影站在李漫床边,苍白的面色,殷红的唇色,与白日里的司隐大不相同。 “你确定要把命留在这里?”李漫撩开床幔,冷冷地问。 “多年不见,明日就要离开,总该与故人谈谈心。”司隐嗓音沙哑性感,十分撩人,“当年,不是百乐神君阻挠,公主差点就是我的了。” “是你嘴下亡魂吧?”李漫呵笑。 “你救过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司隐瞳孔幽深,“做人有什么好,除了有血有肉,约束颇多。公主跟了我,可以做南朱的皇后,还可以做不老不死的血族帝后,要不要考虑一下?” 李漫轻声一叹:“如果你见过我家那群……恐怕就不这么想了。罢了,本宫本来打算放你一马,既然你主动送上了门,那本宫就留下你了。” 话落,门被推开。 百乐悠闲地走了进来。 公主府里,一场恶战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别的人。后半夜,李漫看着地上的尸体:“将……司隐的身体,埋在公主府后山。” “还是让他逃了!”百乐语气不算好,“十年不见,他比以前奸滑多了,就不知下一次,他又夺舍谁的身体来接近。” “无妨。”李漫还算淡定,“他敢来,本宫就敢留。” 遥远的海域,一道黑影钻入那密密麻麻的骷髅堆中。 亡魂之歌彻夜不休。 黑影在亡魂之歌的洗礼下,渐渐恢复生机,眸子里是诡异的血红色。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那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富贵王府,燕琅召集自己的人马,不顾众人反对,当机立断定下了正月十六争权的决定。 而他下达的一道道调兵的密令,最后都到了李漫的桌前。 “你家驸马,在玩火。”百乐轻叹。 李漫看着那些秘密往京城汇集的名单,头疼的揉了揉眉头。 第三日,燕琅有些疲惫地回了公主府,抱着李漫入眠时,李漫若有所思道:“燕琅,想不想随本宫去一个地方?” 燕琅强打起精神:“去哪里?” 李漫迟疑片刻:“睡着了,你便知道。” 燕琅笑了:“莫非公主还能左右梦境不成?” 话是这样说,却依然搂着李漫睡了。 李漫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狐狸形状的金豆子,轻轻放在与燕琅十指相扣的掌心。 燕琅轻轻抖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共梦 燕琅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场梦里。 他与李漫十指相扣,出现在一个诡异的地方。 金色的菩提树几乎遮挡了半边天。 烟雾缭绕的山峦,宛若仙境。 燕琅跟着李漫一步步朝山峦深处那片华丽的楼阁行去。楼阁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带着远古而苍茫的气息。却又似乎带了很多他看不透的现代化的元素。 “公主,这是去哪里?”燕琅懵了。经历过诡异的阴间,对于这场奇怪的梦境他还算淡定。 李漫道:“本宫的老家,见见……你的岳父岳母们。” 燕琅慌了:“就这样去,是不是太随便……” “无妨,就当成一场梦。” 燕琅心中发虚,问李漫:“公主,你说,我的岳父岳母,会不会不喜欢我?” 李漫笑了一下:“会喜欢的。他们都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燕琅深深呼吸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 “只是有一点,”李漫想了想,“我家那些老男人们,一个个心眼狭小,占有欲很强。如果你见到我干娘,不要盯着看,否则会被家里那群醋王嫉恨上。” “老男人……们?”燕琅怔了一下,“不是一个?” “我有……干爹加亲爹,七个。”李漫顿了一下,“大户人家,理解一下。” 燕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他终于走到了那片楼宇之前。 恢弘的大殿里,有拖着华丽尾巴的公孔雀殷勤地捧着茶壶走来走去,有漂亮的丹顶鹤迈着轻盈的步子、挥舞着它们的雪白翅膀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而那弹奏着各种乐器的,是一群古灵精怪的长臂猿。 燕琅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依然被雷得不轻。 他小心翼翼地透过这群忙碌的动物身影,看清了大殿里坐着的一群男人。 一群,超乎他认知的,极度美丽的男人。 正中间主位的男人,眉目清贵如高山上的皑皑冰雪,冷艳尊贵,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燕琅隐隐有种熟悉感。 两侧还各坐了两名男人。左边的两位,一位妖冶朦胧似那淬毒的玫瑰;另一位则骨相绝美,韵致无双,似摄取了魏晋极奢时代那惊艳千年的风流。 右边的两位,一位穿着黑色的斗篷,黑斗篷之下,红衣如荼,容颜如雪,宛如摄人心魂的美丽修罗,自称姓锦;另一位男人与李漫长了八九分相似,是李漫的生父无疑了。他桃花眸里碎星璀璨,精致的红唇轻轻扬起,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看着比李漫更魅惑三分。 饶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知道李漫这长相,家里的人颜值绝对不低,燕琅依然被震慑到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容貌,还有那逆天的系统加持,不说绝世无双,却也惊艳世人。 如今却第一次没了底气。 更可恨的是,这群……爹与干爹,看起来竟然比他还要年轻! 李漫率先打破静默:“漫儿把女婿给你们带回来了。” 燕琅条件反射地一跪:“岳父们,你们好!女婿燕琅,前来聆听教诲!” 现场突然一静。 然后,是那位与李漫长得极相似的桃花美男带笑的一句:“你就是那棵被我们漫儿拱掉的白菜啊?” 燕琅只觉得那笑让他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回道:“回岳父大人,燕琅不才,确实配不上漫儿,但燕琅对漫儿一往情深,请岳父成全。” “你们都成婚了,我才懒得插手你们的生活。”桃花美男嗤笑一声,“不过,既然都是夫妻了,你也振振夫纲,好好管管你媳妇儿,以后回家了别一天到晚在她干娘那里刷存在感。” 燕琅:……? 他懵懵地望着桃花美男,不明白这个好看的男人那一脸的怨男气息从何而来。 倒是那位修罗般的黑斗篷美男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那种几个男人分享一个女人的苦,或许你以后会懂。” 燕琅抖了一下,不!他一点也不想懂! 他赶紧摆正自己的态度:“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守着漫儿,不让她占用你们与岳母的幽会时光。” 第二百一十八章 岳父们 主座上的冰山美男慢慢开了口:“我家漫儿长得好,偏又与她干娘一样,不专一。你作为她的丈夫,警惕一点,别被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钻了空子。” 这话一落,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燕琅看着眼前这一溜儿的岳父们,明明还是那样老神在在的坐着,彼此神情都没怎么变过,他却偏偏嗅出一股宫斗的味儿来。 他赶紧轻咳一声:“燕琅谨遵岳父教诲。” 那位妖冶朦胧宛如毒玫瑰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凤君这是指桑骂槐?” 主位上的男人淡淡道:“你有意见?” 朦胧美男沉默了一瞬:“姬邙不敢。听说地狱忘川的曼陀罗花蕊有败火奇效,不如我晚上就去采了来,给凤君大人去去心火?” 旁边那骨相绝美的美男子低笑起来:“姬邙,不可对凤君大人无礼。” 他看向仍旧一脸懵逼的燕琅:“贤婿,漫儿顽劣,又爱折腾。你若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和我们说。多给你找几个‘弟弟’分摊分摊,也是不错。听说,她现在还有一堆面首?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燕琅猛摇头,这几个岳父,仗着自己是长辈,也太不把女婿当人看了! “燕琅哪怕被漫儿折腾死,也不想有别的哥哥弟弟来分摊。” 主座上凤君冷笑一声:“曾经,我也这么天真。” 桃花美男沉默一会儿,表忠心:“凤君大人,您放心,诩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您的,我们不会和您争。” 凤君睨了桃花美男一眼,没说话。但手里那只茶杯,被捏成了灰。 燕琅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自家媳妇儿这家庭,看着和睦,暗地里有些烽烟四起啊。李漫到底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他好想当个隐形人。 以后,还是择一处安宁之地,和媳妇儿出去住。这岳父们,越少看到越好。 正在发呆,身后大殿门口,有脚步渐行渐近,伴随着一个清朗好听的嗓音儿: “见过凤君大人,我带了一批美男图回来。” 然后,是一张张美男照片呈现在半空中。 “漫儿,若这女婿对你不好,告诉我。到时候我会把这些男人送给你,安慰你受情伤的身心。” 燕琅循声望去,大殿处,一个背光站着的男人,略有些苍白的美丽容颜上,浮起浅浅的笑意。 李漫轻声介绍:“这位也是岳父,吸血族。” 吸血族?那种咬一口就能让人变成不老不死的吸血鬼的大佬? 燕琅突然就想起了司隐那个贱男人。 不过,眼前这个看着正派多了!也深不可测很多。 “岳父大人,我不会对她不好。”燕琅小心翼翼开口。 “可听说你想做皇帝。我们漫儿,不可能做皇后。你想清楚了,一旦决定要那个位置,我家漫儿这里,你就出局了。” 李漫打断:“干爹,我让你们说服他,没让你们火上浇油……” 燕琅扯了扯李漫袖子:“岳父们,其实不影响啊!燕琅这辈子,只李漫一个。你们担心的无非是我负心罢了!” 那位最后到场的吸血族男人扭头便走:“我突然觉得这些物色的美男照片不够。”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见面礼 就没见过专门给女婿制造情敌的岳父! 燕琅心中拔凉,只差对天起誓:“岳父们,你们放心,我回去就把《男德》《男戒》背个滚瓜烂熟,此生绝不负漫儿。” “你要读的,不是那些充满教条束缚的《男德》《男戒》。”桃花美男啧啧一叹,“漫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她和一个满是教条主义的木讷男人共度一生。岳父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回去好好钻研钻研。” 旁边,李漫听见自己的生父说出“女儿”两字,震了一瞬。然而她抬眼去看,却见那个男人依然不怎么看自己。 殷勤的孔雀迈着小碎步,将一个红木盒子捧到了燕琅面前。 燕琅不敢去细想为何岳父家的孔雀都如此通人性,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几本辣眼睛的书:《男为悦己者容——皮肤管理秘籍》《撒娇的男人最好命:恋爱攻略100招》《三招教你掐桃花》《做一个百变男人》。 燕琅捧着木盒,觉得掌心这份礼物重逾千金。 “既然李承宴送了你礼物,我们这些同样做岳父的,也不能落后。”另外几名岳父此刻倒是意见统一起来,就连那位最后进来的吸血族美男,都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燕琅看着面前渐渐多起来的礼物,眼睛渐渐发酸。 有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护肤品,骨相美人卫玠说:“我家的女人们,贪图美色。望君珍重。” 有无限额黑卡账单记录,阴郁美人姬邙说:“这是你媳妇儿花的,以后债务交给你了。” 有看起来成了精的金光闪闪的榴莲和键盘,凤君说:“自己琢磨。” 有李漫在这个世界上那些还不清不楚的感情烂账——情敌一览表,吸血族美男说:“岳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有一箱情趣用品,修罗般的冷美人冷笑:“夫妻感情升温神器,拿走不谢。不过,这些礼物你在梦中都得不到,暂且替你存着,以后来取。” 燕琅热泪盈眶:“多谢岳父们的……恩赐。” 他发誓,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和媳妇儿回娘家。 身后,又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慵懒嗓音响起: “漫儿带我那女婿回来了?” 这一次,是一个女音,很好听,带着几分散漫不羁。 李漫脆生生道:“干娘。” 见识过自家岳父们之间的暗潮,又有李漫事先的提醒,这一次,燕琅赶紧低了头,不敢去看。 有轻曼的脚步声响起,低着头的燕琅很明显地感觉到,原本满是压抑气息的大殿,瞬间充满了暖融融的气息。 他听见桃花美男的迷离嗓音:“诩诩,有没有给我带极北之地的冰火玫瑰?有没有给我带华国刚上市的那套游戏装备模型?” 还听见骨相绝美的男子温柔小意的嘘寒问暖:“我新酿的昙花冰雪酒,要不要尝尝?和你一起种下的那株曼珠沙华,也开了,可要共赏?” 姬邙此刻也不像毒玫瑰了,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倾千亦不懂得照顾人,一路上怕是让诩诩受累了。我去给你准备一池玫瑰花浴,晚上给你好好按摩一下。” 修罗冷美人此刻也不冷了:“我新导了几部狗血剧,家里的男人们看了都说好看。你要不要也看看?” 第二百二十章 家族遗传 吸血族男人清了清嗓子:“诩诩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们几个相处愉快,同甘共苦,日子很是和睦,只是,都十分想你。” 凤君最后开口:“诩诩,你想清楚,晚上是去姬邙那里共浴,卫玠那里把酒赏花,还是和锦沉殷追剧?” 声音冷冷清清的,却带着正室才有的压迫感。 燕琅偷偷用袖子擦了一下汗。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要不要现在撤退? 女人渐渐走过他身边,他眼角余光只看到那一地很是纷繁美丽的裙摆。 好一会儿,才是女人那带着满满求生欲的声音:“谁能敌得过我家凤君在我心中的位置?今晚,自然是要和我家凤君共度良宵。” 大殿的气氛渐渐冷凝起来…… 卫玠:“呵……” 姬邙:“这样啊……” 桃花美男李承宴什么也没说,那双桃花眸却幽怨地看过来,撩人得紧。 修罗冷美人锦沉殷那边,低垂着眼睑,只轻轻地,将手边茶杯推到了地上,发出碎裂的喀嚓声。 最淡定的是吸血族美男,眼里带了一丝笑,笑里还有一丝暖,似乎对现在的情形见怪不怪。他慢慢走到凤君身边,拿起孔雀手里的茶壶,慢悠悠地给凤君沏茶。 燕琅听见自己这位岳母的声音带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无奈: “……不过,明天抽空喝个酒、泡个花浴、追点肥皂剧,或者陪承宴一起玩玩游戏,也还是可以的……” 凤君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吸血族美男递过来的茶:“如果你明天早上起得来的话。” 眼前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像是被打破平静的湖面,起了阵阵漩涡。 燕琅眼前光芒一闪,再次回过神来,大殿已经空了。 只留下他与李漫,还有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来自岳父深深恶意的“见面礼”。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李漫笑起来,“岳父岳母这关,你算过了。” 燕琅揉了揉眼睛,呆呆道:“你们家……果然是暗潮汹涌啊。” “也有很和谐的时候。” “我不信。情敌之间还能有真友谊了?” 李漫挑眉:“在有新情敌出现的时候,我这些爹爹,分分钟组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一致对外。” 燕琅还沉浸在这一场大梦里:“没想到公主家是这番模样,却不知……公主带我回来,究竟是为何事?” “让他们认可你。”李漫轻轻道:“我也想让你知道,当皇帝,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公主这是……通过岳父岳母来给燕琅施压?” “不是施压。”李漫率先走出大殿,声音冷冷清清的,“如果你执意要去抢那个位置,今日梦中一切,你就当成一场梦吧!驸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眼前浮现出水纹般的褶皱,空间渐渐扭曲,眨眼间,一切梦境崩塌,燕琅再次恢复视觉,发现依然与李漫十指相扣,却是在公主府的大床上。 “终归只是只拥有你一个。”燕琅轻轻道,“公主,你为何就是不肯让我去试试?” 李漫没有睁眼。 也不知是已经睡熟,还是不想回答。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元宵 元宵节,一场元宵灯会过后,李漫府里的面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散了个干净。 就连死活不肯离开的云雾,都被百乐直接拧回了云氏。 偌大的公主府,除了一些伺候的丫鬟小厮,便只剩下李漫、燕琅、百乐这三个实实在在的主人。 对此,燕琅虽然不解,却是十分欣喜。 “驸马,陪本宫走走。”入夜,李漫穿着外出的御寒罗袍,看着正在研究京城城防布局图的燕琅,突兀地提要求。 晚上依然在下雪。 燕琅看了一眼窗外,迟疑着放下手中的布局图,又替李漫加了一件绒毛大氅,带子系得密不透风,又替她戴了兜帽,这才牵起她的手:“公主想去哪里?” “去驸马想去的地方。”李漫有些走神地回答。 燕琅换了一款同色系的衣服,叫来元宝驾马车,自己拉着李漫进了白玉马车,马车里两只手炉,榻上的软垫也加厚了,比外面暖和很多。 “那燕琅带公主在这京城随便逛逛?”燕琅见李漫没反对,对元宝说了几个地名,就将李漫搂在怀里,凑在窗前。 窗户是半透明的纱漫,防风性极好,且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燕琅与李漫看着外面风景慢慢倒退,大雪顷刻之间渲染出更加萧瑟的白。 “公主,这条长街,很多有名的小吃,燕琅记得,那是很多年前了,我忘了是第几个未婚妻退婚,我带着退婚时退回的聘礼路过这儿,正遇见公主来这边寻找美食……” 燕琅指着某处,街道很宽,然而此刻已经大门紧闭,家家户户都打了烊,只能看见一盏盏喜庆的灯笼下,一个个颇具年代气息的招牌。 “本宫记得。”李漫回想了一会儿,“那时候的驸马垂头丧气,眉头紧皱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燕琅眼睛一亮:“公主竟然记得!那时候公主从白玉马车出来,长得那样美,偏周围还簇拥着一堆好看的男人……燕琅望之惭愧,如萤火望皎月,多看一眼都觉得脸疼。” “本宫一直以为,驸马脸皮很厚。” 燕琅囧了一下:“对公主,哪儿敢呢!” 他顺手拿起一本诗经,读给李漫听,以掩饰被李漫调侃的尴尬。 马车走过长街,到了西街,燕琅立刻放下诗经,在李漫耳边道:“公主,西街燕琅是有空就会来转转的。这里有太多公主与燕琅共同制造的回忆了。捏面人,闯鬼屋,看阎王舞……当然,最销魂莫过荒野夜趣,燕琅每每想起……” 燕琅压低声音:“都控制不住心猿意马。” 李漫美丽的桃花眸瞪他一眼:“驸马成日里就想着这些东西?” “自然不是。”燕琅轻咳一声,“只怪公主太美,把燕琅魂都勾去了。” “那有没有勾得驸马忘了明日的大事?” 燕琅笑而不答。他隔着窗缦看向下一处,对李漫招手:“公主,这里是原本的丞相府,被砸了后,就荒废了,前些日子与北羽一战之后,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我顺便就将这丞相府要来了。等……下个月,我就安排人修葺一番,扩建地和公主府一般大,然后作为我们的别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将战 李漫也看见了大雪封锁之下的断壁残垣。 “丞相府的宅子没什么让人惊艳的地方。” “谁说的!”燕琅轻笑,“这里,是我与公主大婚的地方。燕琅永远也忘不了,绝望之时,公主那宛如救生浮木的笑。对公主来说也许只是一场玩笑般的婚事,却改变了燕琅后半生。这个地方,是必须得保护好了,纪念一辈子的。” “驸马高兴就好。”李漫没有再反驳。 车轮辘辘,在雪地压出一条条辙痕。 马车漫无目的地游荡自私京城的大街小巷,每抵达一个地方,总能伴随着燕琅那喋喋不休的嗓音: “公主,这个地方你一定没来过。这里是京城的一个流民窟,天气一暖和,这里就会聚集很多流民。别小看这些流民,能在京城混迹好几年的,都有些名堂。我就在里面招揽了好几个摸爬打滚的好手……” “这儿,这儿公主应该经常来。年年举办好多次河边赏花会,燕琅却遗憾没有与公主同游。开春河水解冻,春暖花开,我们一起来。最好选三月初三,我们成婚一年的日子,办一场盛大的花宴。” “这是一排酒楼,家家都推出特色烤鸭。据说还是因为公主曾经喜欢,带动起的一股烤鸭风潮,其烹制手段已经被各大酒楼发展成百余种了……” …… 这一夜,燕琅带着李漫,从夜半走到黎明。又从黎明浪到黄昏,真可谓是一朝看尽京城景。 黄昏时分,燕琅收到元宝递进来的一只信鸽,李漫终于有了倦意:“本宫要休息了。” 燕琅道:“王府离这近,不如今日便歇在王府?” 李漫点点头,手撑着头,昏昏欲睡。 燕琅亲自驾马车,踢元宝一脚:“你去公主府,让百乐带上公主府所有私兵,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守着王府,保护公主。” 马车内,李漫听见这话,眸子渐渐凉了。 半个时辰后,李漫到了王府,燕琅打断准备来与自己汇报的斩狼军统领,亲自用热水替李漫净了身体,又看着她上床睡了,这才匆匆走出卧室。 斩狼军统领丁无疆迎上来:“百里先生、杨大将军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燕琅点点头:“让厨房熬一盅燕窝,等会公主醒来喝。” 说完,大步往议事厅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窗户被轻轻推开,百乐钻了进来,顺手扔给李漫一只枕头:“别睡了,你家驸马要玩脱了。” 李漫张开眼睛:“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兵力我算过了。”百乐泼冷水,“皇帝略胜一筹。论心机筹谋,你家驸马也不是对手。有个百里,却不知到底是敌是友,我看那老头对你意见大的很。” 李漫沉默几秒:“他纵然败了,本宫保他。” “若胜了呢?” 李漫起身:“那,本宫出局。” 她将百乐带来的枕头又交给百乐:“这是本宫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你去交给他。告诉他……” “什么?” “告诉他,败了就回来,有本宫在。若胜了……各自安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黄粱 富贵王府议事厅,一场秘事讨论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子时,才告一段落。 “明日卯时,本王先进宫面圣,你们把住皇城那几个关口,伺机而动。至于皇城内部,按计划进行。”燕琅收起皇城布局图,起身,“都去休息一下。两个时辰后集合。” 他回到卧室,床上已经空了,便是一怔:“公主呢?” “回公主府了。”窗前小几上,百乐坐着在喝小酒,“她让我转告你,败了,有她。若胜了……以后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你是不是又在公主面前给本王穿小鞋了?”燕琅黑了脸。 “想多了。”百乐扔给他一只软乎乎的青色枕头,“这是你去抢那个位置前,公主送你的最后一个玩意儿。” “送枕头是什么意思?”燕琅顿了一下,“同床共枕?” “这是黄梁枕。黄粱木的木屑做的。”百乐冷笑,“挺珍贵的物件,你收好了。不过以驸马的身板,不要经常枕着睡觉,会醒不来的。” “她……是在暗示本王黄粱一梦?” “谁知道呢!”百乐起身,“我回去了。祝驸马明日顺利。” 燕琅看着百乐破窗而出,卧室瞬间只剩下满室消寂。 他抓起那只枕头,心情复杂,喃喃道:“公主,你就这么坚信,燕琅所作所为,终究是黄粱一梦?” 他有些沮丧地将枕头扔进床榻,躺了上去,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门外渐渐有脚步声,元宝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盏灯: “王爷,这里有一盏安魂灯。据说是用一种鱼藤做的,百里先生有头疼的宿疾,杨大公子千辛万苦寻来替他安眠。挺大一截,杨大公子就顺手送了一些让小的给王爷试试。” “爷还需要这玩意儿?” “那……小的先拿走,存库房?” 燕琅想到李漫对自己争那个位置的排斥,迟疑着道:“算了,留下吧,爷心烦着呢,今夜试试。你出去守着,到点了及时叫醒本王。” 元宝连连点头:“王爷,有什么事,您叫小的!小的就待门口,保证随叫随到。” 元宝顺手关上门,只留一盏灯芯如鱼鳞的昏黄油灯,灯光如豆,并不刺眼,却又能让人看清环境,非常适合睡眠。 燕琅只瞧了一眼就没管了。 他有些赌气地躺上枕头,幽幽叹息: “算了,和你赌什么气!你不相信本王能得到那个位置,本王就抢给你看。你不相信本王以后还从一而终,本王终能让时间证明。” 他闭上眼。 脑海里把接下来的布局又过了一遍: 皇城守将已经换上了自己的人…… 那几个墙头草有把柄在本王手里,明日想必也不敢背后捅刀…… 京城几大关口,都是自己的人…… 百里先生不可全信,但自己也没有把兵力完全暴露给他,留了后手…… 看起来,似乎万无一失…… 可为何总觉得心中忐忑,若有所失呢? 枕上传来让人安心到极点的木香气,渐渐舒缓了神智。 桌上灯影氤氲,燕琅渐渐地,真的就困了。 陷入沉睡之前,灵魂深处,似有一股尖锐的针扎般的疼痛,却又瞬间麻木。 第二百二十四章 琉璃像 燕琅是被元宝推醒的。 他陷入一股沉重的困意之中,元宝推了将近一刻钟,才幽幽醒来。 “王爷!您没事吧?”元宝额上有汗,显然有些被吓着,“是不是被噩梦魇着了?” “没事。”燕琅抹了一把脸,“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快卯时了。”元宝利落地打来一盆温水,“其他人,都在大厅等着了。” 燕琅依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懵,像是宿醉后的感觉,眼前看什么都不真切,像是隔着一层纯净度极高的琉璃,总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他任由元宝伺候着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然后揉了揉眼睛,烦躁道:“今日进宫不骑马,改马车。本王等会在马车里再休息片刻。” 富贵王府到皇宫五里路,马车不紧不慢的,也花了半个时辰才抵达。 燕琅坐在马车里,眼睛疼的厉害,却又觉得睡不着了。他看着马车内的物件,心中烦躁不安。马车内,熟悉的毡帽地毯,金色流苏车帘,朱红色的檀木小几,上面一只白玉瓶上是新摘的梅花。 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但燕琅看着,依然有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切感。他往眼睛上敷了两片冰贴,过一会儿后拿下,认认真真地扫视,依然那般。 “怎么这会眼睛出问题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好一会儿后,马车终于停下,元宝在外面道:“王爷,到了。” 燕琅又深呼吸两口气,努力不让人看出异样,摆出痞痞的笑容,麻利地下了马车。 眼前是巍峨的皇城宫殿群。 他一步步踩上太和殿的阶梯,路上也稀稀疏疏遇见前来上早朝的大臣。这些素日里经常与自己冷暖相向的人,今日也神情虚幻如刻在壁画上,燕琅想打招呼都无从聊起。 真特么……感觉见鬼了! 今日的早朝,皇帝也有些心不在焉。 草草收场之后,大臣们鱼贯而出,走得很急,唯独燕琅一人留在金銮殿,与皇帝四目相对。 “富贵王说要与朕商议机密事。”皇帝淡淡一笑,“却不知是何事?” 燕琅看了皇帝半晌,内心微微生怯。但是一想到父王母妃的不公遭遇,一想到李漫送来的那个似乎嘲讽自己不自量力的黄粱枕头,一想到那些为自己不顾生死的将士,他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有些事情,需要向皇上讨个说法。”燕琅看着皇帝那阴柔俊美的脸,语气冰冷肃杀,“我们从远的说起。世人都说我的父王死于漠成一战,却不知皇上是否知道,这是一场兔死狗烹的暗杀?而始作俑者,就是先皇。” 皇帝波澜不惊:“竟有这事?” 燕琅冷笑道:“那一日,我父王在漠城明明掌控了胜局,眼看就要将对方将领斩于马下,却被父王身边近侍捅了暗刀子,整整三刀,让父王瞬间失去战力,被敌方借机扑倒。而那名近侍也死于战场,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你又如何得知?”皇帝好奇地问。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追案 “先皇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偷偷告诉了我母妃。后来,多方查探,发现那人就是先皇后娘家的远亲。后来,母妃去江南为我求亲,路经玉川山脉,无意间得知一些先皇没处理干净的证据,在追查的过程中亦被暗杀。” 燕琅说完,心情陡然黯然。 他看着依然不动声色的皇帝,又道:“先皇已经没了,先皇后与前太子也化为尘埃,我父王母妃这场债,是皇室欠我们的,却不知皇上能否给个说法?” 皇帝轻笑:“富贵王既然这么想为你的父母讨个公道,朕便给你指一条明路。前太子被李漫废了,虽贬为庶民,总归是先皇最器重的继承人。对外宣称薨了只是假象,如今还好好活在春阳城的一个宅子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富贵王要杀要剐,朕当不知道。” 好一个借刀杀人!燕琅心中咒骂一声,继续道:“自然会去算这个账。在此之前,燕琅还有疑惑,需要皇上开解。” 皇帝笑着点头:“噢?” 燕琅从怀里掏出一大片破布:“这是燕琅特意留存的一截袖子。这做工这图案,不知皇上可有印象?” 皇帝只看了一眼:“记得。这是朕亲自赐给富贵王的战袍。” “那皇上可知,就是这件披风,差点让燕琅的命留在玉川山脉!真是可笑,先皇在那里留下了我母妃的尸骨,如今皇上却又准备让我长眠那个地方……” 皇帝没说话。 “再来说说漠城的事。”燕琅一想到那几万陷入雪林的将士,尸骨累累,血流成河,心便一阵阵抽痛! “敢问皇上,对燕琅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不惜拿我辰国几万将士的命来换?” 皇帝拂袖:“富贵王可有证据?污蔑帝王,可是死罪。” “没有证据。”燕琅嘲弄一笑,“可是,我燕琅也不需要证据。认定是皇上,就够了!” 皇帝定定地看向燕琅:“富贵王这是要与朕撕破脸吗?” 燕琅低敛眉目:“我已经写好皇室的告罪书。皇上……沦为阶下囚之时,我自会公告于天下。” 皇帝笑起来,有些慵慵懒懒的味道:“朕明白了。富贵王这是……要篡位啊!” 旁边,一直充当隐形人的朱微条件反射地扯开嗓子:“来人!护驾!” 大殿外,立刻涌出几支羽林军,齐齐把矛头对准了燕琅。 “富贵王既然有篡位的决心,应该也做足了准备。”皇帝眉峰间终于渗出一丝戾气,“朕只问一句,你这样做,李漫知道吗?” “她毕竟不是正经的皇室公主,还指望对皇室荣辱与共么?”燕琅忽略心中的烦躁,“对她来说,不过是将长公主的身份换成皇后的身份罢了!曾经皇上对漫儿照顾有加,然而从今往后,不需要你对她有任何关注!” “从公主……到皇后?”皇帝蓦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皇帝打住话头,“天越来越冷了,趁下一场大雪还未降临,燕琅,来吧!来抢这个位置……”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视角 那一场篡位之战,史称“太和殿事变”。 后来,燕琅直接从那一届记录此案案卷的史官手里,撕掉了这一则记录,让历史在这个节点上,陡然成为一段空白。 至于当时的惨烈对峙,能说出来的人不多。甚至连那些参与过这场内战的将士,事后也每每回想起都诸多断片。 只有燕琅,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清楚到,能够捕捉到每一个场面。 他的人在皇帝话落的一瞬间,闯了进来,与羽林军打在了一起。冰冷的刀剑比凛冽的寒冬更加肃杀,带出一抹抹飞溅的血色,顷刻之间血染金銮殿,在他与那个威名在外的帝王之间,横亘出永远也无法调解的鸿沟。 再后来,战局扩大,年轻俊美的帝王被护在中间,他拿着剑,一步步杀入重围,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将士在混战…… 不知是谁的血溅上了他的脸,眼睛那原本雾里看花的感觉在血色中突然变得如一面镜子,呈现出让他震惊的景象。 他明明还在殿上厮杀,却又似乎分离出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站在天空的视角,十分清晰地将每一个细节传输入脑海。 清晰地“看”见皇城外围也有一场场厮杀,甚至可以“看”见杨大将军脸上的皱纹,以及杨宁那手臂处细微的刀伤…… 清晰地“看”见一支支勤王之军从附近的城池赶来,而他在北疆训练的数十万士兵在百里先生的筹谋下一次次截胡…… 他甚至心思一动,看见了长公主府。空荡荡的长公主府里,李漫正在喂鱼。旁边百乐冷笑着道:“为了他,你连府中那些吃闲饭的男人都派出去暗中替他留后路了!我倒要看看,以后他对不对得起你这份厚爱!” 燕琅一征之下,果然“看”见了那群从公主府离开的贱男人,在各个地方,或用钱替他造势,或用权替他压人,或以武力直接将勤王之军的首脑斩了,只为替他拖延时间…… 这些诡异的视角,让燕琅浑身发凉! 他总觉得自己陷入一个诡异的境地,却又不知如何挣扎而出。 他掌心桃花依然闪烁,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让他渐渐靠近皇帝。 今日,若不能控制局面,他就是阶下囚,从此与李漫再无关系。一股力量突破身体的极限,燕琅终于将剑对准了皇帝的脖子。 下一刻,又被人隔开,羽林军统领急喝:“皇上撤退!” 直接便有一群暗卫护送着皇帝从后面撤离。 燕琅挥动麻木的手臂,机械式的领着自己的人往内殿闯。 下一刻,他的脑海突然清晰地跳出一个画面: 另一个视角里,他“看”见皇帝到了一个密室。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惶恐与慌乱,而是若有所思,甚至,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密室里,一支支蜡烛混着夜明珠的光,相映生辉。而皇帝的面前,一张张美人图,形态各异,笔墨有浓淡,粗粗一看几百幅。 却都是一个燕琅再熟悉不过的美人桃花面:李漫。 一股怒气直冲燕琅脑门儿! 第二百二十七章 毁画 皇帝站在密室,神情复杂地将那些美人图,全部堆积在一起,扔上两盏烛灯。 下一刻,那些烛火便沿着画卷蔓延,顷刻之间化作一条条腾跃的火龙,将画卷烧了个干干净净! 燕琅突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司隐讲的那个八卦: “……当今皇上,却有了一个隐疾,对宫里的妃子无法宠幸,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被那个老女人继续亵玩。在他勤政殿的密室里,据说还存着那个女人的很多画像,司隐曾有一次运气好,潜进去过,但那些画像却都没有画脸……” 老女人…… 皇帝曾被亵玩…… 没有画脸的画像…… 而现在,这些画像不仅画了脸,还都是燕琅最熟悉的那张脸。 那一瞬间,对于皇帝为何总是针对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燕琅隐隐觉得窥伺到了真相。 他又想到北羽太子那诡异的死亡。如此想来,对于皇帝的动机也渐渐明了。 可他却想不通,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这皇帝也不像忠厚老实的,怎么偏偏这么多年,就没能把李漫给拿下来? 视野里,皇帝正望着一堆还有余烬的画卷残骸发呆。身后朱微与暗卫安安静静地站着,直到皇帝从一堆残骸中回神,问朱微:“什么时辰了?” 朱微忙道:“皇上,辰时将过。” 皇帝道:“外面什么情况?” “燕琅那贼子快要闯进来了。”暗卫道,“皇上,我们该离开了。从第三条密道走,出口处,宁王率领的勤王之军正好与我们汇合,然后再与其他几处勤王之军包抄回来,夺回局势。” 皇帝沉默片刻:“朕不想走这条路。” 朱微道:“皇上放心,宁王虽素有不轨之心,却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此刻断然不敢乱来。而且宁王身边有一大半是皇上您安排的棋子。” 皇帝笑了笑:“朕想选第二条。” 第二条密道的出口,连接纵横交错的皇陵,除了皇帝本人,没人知道那满是岔路口和机关暗器的密道,究竟通向哪里。但同时,因为是皇室绝密,便也意味着…… 选择这条路,就是选择了……逃亡。 朱微扑通一跪:“皇上,您若不愿选择第三条,还可以选择第一条。一出去就是皇家军营,那里也有无数将士愿与皇上共护皇权。” 皇帝若有所思:“朕……现在胜算有多大?” “八成。”暗卫回答。 皇帝愣了一下:“这么高?” 朱微点头:“皇上手里明处的兵力,如今与燕琅那贼子对峙的不过十之一二,尚有天策上将军、虎威大将军、逐鹰侯、镇南侯几股势力正在聚集兵力,不日便可将那贼子瓮中捉鳖。至于暗处……皇上,您大可放心,那些您精心培养的上万死士,以一敌百,只等您一声令下……” 正在勤政殿找密室入口机关的燕琅蓦地看向身边一人:“速去通知杨大将军、百里先生等人,天策上将军的西北定乱只是幌子!如今他人在京城,且正在集中兵力,欲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选择 “不仅如此,还有几个人也需要注意……” 燕琅将密室里朱微提过的那几个虎将都提了一下,然后加快了找密室的速度。 而他的另一个视野,依然还停留在皇帝的身上。这关系到他的成败,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想到自己若败了,恐怕连李漫都要被这个狗皇帝列为禁脔…… 密室里,三条深邃的密道摆在皇帝面前。 “皇上,他们快找过来了。”朱微硬着头皮催促。 皇帝有些恍惚,望着三条密道心思纠结。 “朕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他轻轻道,“许多年前,朕登基之前,亲眼目睹了李漫废前太子之事,当时,她说了一句话……” 就连关注着这边的燕琅都顿住,认真竖起了耳朵。 “她说……”皇帝叹息一声,有些不甘却也有些无措,“她可染指世间万千颜色,却独独不会去染指皇帝。” “皇上,该走了。”朱微已经听见了密室入口处的动静。 皇帝又道:“她还说……她与帝王星相冲,若执意纠缠,注定不得善终。” 密室入口。手已经碰触上机关的燕琅慢下了动作,有一瞬间的茫然。 “王爷?”身边,将领疑惑地看着他。 燕琅蓦然回神,看向身后一个个浑身浴血的战士,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回头路。 他轻轻的启动了开关。 勤政殿的壁画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逼仄的楼梯。楼梯一路往下,前方很黑,三米处才一盏微弱的壁灯,耳边有隐隐的河流之声…… “王爷,小心有诈!”将领拦在了燕琅面前。 “无妨。本王心中有数。人手一支火把,下密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那人劫杀在密室,唯有这样,燕琅才有翻盘的机会。尤其在知道皇帝的一些隐藏势力后,燕琅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他不敢想象,皇帝若与勤王军会合,等到自己的是什么。 “快!”燕琅率先走下了密室的楼梯。 密室内,皇帝突然笑起来:“朕这前半生,兜兜转转,费尽心思,却一直在原地,连想碰她一片衣角都不行。朕耗费那么多心头血,甚至与恶魔为伴,为求一丝姻缘……此刻却觉得一开始就错了。” “皇上!”朱微重重的磕头,“皇上,您的赢面很大……” “可朕,不想赢了……” 皇帝从袖中取出玉玺,仍在密道入口,然后,微笑着果断的走向了第二条密道! “皇上……”朱微变了声音,“皇上!这些年奴才看在眼里,江山是您的命啊!” “那你便该知道,李漫也是朕的命。” 皇帝说完,自己也似乎陡然想通了什么,吐出一口抑郁气,哈笑一声,这一次脚步更快更急,再也不曾回头。 暗卫毫不犹豫地随性保护。 朱微跪在地上,第二条密道,对他来说也是生与死的距离。那人选择了放弃江山,而他,却注定一生与江山相连…… 另一处,燕琅顺着密道阶梯,终于来到了燃烧画卷的大厅。 灰烬已冷。 旁边地上,太监总管朱微躺在地上,脖子处血痕未干,身体却已经僵硬。旁边三条密道,通向未知的远方。 地面,一只白玉玉玺随意丢弃在一旁,刺痛了燕琅的眼睛。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人面不知何处 长贞九年春,统治了近两百年的辰国退出历史舞台。富贵王燕琅夺得政权,改国号:靖。 有些政治敏锐的人立刻就联想到:靖国,可不就是已经消失了两百年的前朝国号? 果然,新帝登基的第三天,连发三封告天下书。 其一,便是简单将这场政权的更迭做了说明,阐述了帝王那传奇的一生:前朝皇室后裔,卧薪尝胆数代,终得圆满。甚至连对燕琅昔日的纨绔都做了美化,把一个混世魔王写得忠肝义胆、英勇无敌。 这份告天下书,礼部呈上来时,燕琅只看了一脸,黑着脸当没看到那些言过其实的修饰。 第二封告天下书,是一个四品以上的朝廷重臣的职位更迭,该贬的贬,该撤的撤,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尘埃落定,也就意味着废帝燕云昭的复盘再无可能。 第三封告天下书则是燕琅亲自写的! “朕为王时,王妃李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其之德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李漫为后,掌六宫之主。” 这一封告天下书,燕琅并没有马上命人贴出去,而是第一时间去了长公主府,打算先让李漫亲自看看! 然而从夺权到局面稳定花了大半月时间,燕琅心思都在追杀潜逃的燕云昭和周旋燕云昭那些旧势力中,期间再也没回过长公主府,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一下李漫那边的消息。 以至于这次满怀欣喜的拿着册封的诏书回到公主府,看到空荡荡连一个丫鬟也没影儿的偌大府邸,燕琅猛的慌了神! 他问元宝:“公主呢?” 元宝不停瞄燕琅的脸色:“说是……与百乐一起游天下去了……” “……”燕琅咬牙切齿,“她就这般不信任我?” “主子。”元宝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公主替您写了这个……她自己还画了押,她说让您好好当皇帝,她会保护您。” “连休书都写了,够周到的!”燕琅深呼吸一口气,“她想的美!老子就要把她与我绑在一起,天下皆知她李漫是老子的,看哪个贱男人敢染指!回宫!马上回宫!” 封后的诏书下得最慢,然而却贴得最多,不仅如此,诏书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册李漫为后,掌六宫之主。皇后爱周游天下,若有男子蓄意接近,意图勾搭,朕必将诛其九族,千刀凌迟!” 诏书下达的次日,新帝于祭祀台祭祖之后,立刻便不顾祖训,直接换上了喜庆的婚制龙袍,坐进玉辇,以帝王迎娶皇后的仪仗,在皇城绕了一圈,最后直接嚣张地令兵部开道,在整个京城的宽敞管道上游行…… 远远看去,红缎漫天,金龙仪仗望不到尽头。被簇拥着的帝王婚辇上,年轻俊美的帝王神情冰冷中带着丝丝幽怨,而他身边本该皇后坐的位置,空荡荡的。 看着,诡异的很。 第二百三十章 人生若初见 这一场册后盛典,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就连燕琅的前任,都无可避免地看了一场闹心的剧。 这里指的不仅仅是燕琅的最后一个前任魏霜雪,还包括他的前几任未婚妻。 大红的婚辇,奢华的仪仗,帝辇内,那个曾经被京城无数贵女唾弃、纨绔出了名的落魄世子,再也不是话本里那个悲催的原型,而是世上最尊贵的那个男人,长相从原本的普通蜕变成让女人脸红心跳的俊美模样,矜贵中又含着一丝幽怨的眸子像是一双魅惑的手无意识的撩乱闺中女子的心弦…… 他高冷地坐在婚辇中,似天上的明月,是凡尘女子再也企及不到的光辉。 有女子刚从丈夫的拳头下偷偷跑出来,眼里还挂着泪痕,却瞧见帝王游街这一幕,一时怔在原地!身后丫鬟怯生生地拉她袖子: “小姐,若您当初没有退婚,现在恐怕……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当初只觉得姑爷处处比那位强,可如今……” 也有女子坐在奢华的马车里,因为帝王游街,马车被官兵直接拦在了一旁。熙攘的人群里,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娇贵少妇的芙蓉面:“当今新皇……” 立刻有男子讥诮道:“夫人没想到吧,你当初死活要退婚,却是错过了这般大一个造化!为了不被皇上猜忌,回去之后,你我商议和离吧!” 少妇白了脸:“夫君……” “别再叫我夫君,小心给我衡家惹祸上身!” 少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搂着三五个新纳的小妾,心中慌乱之急,却又有一种更大的落差感,几乎要吞噬她的所有理智! 原本,她是可以做皇后的啊! …… 魏霜雪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成王战死,成王府立刻就成了一个废墟。姨娘与那傻儿子莫名横死,她等着自己的丞相爹来救自己出水火,却等来母亲传来的父亲已经正大光明与外室同住别院的消息,不仅如此,更是在新帝登基后,那狐媚子外室将一大堆丞相那不见光的东西呈现在御前,让天下文人的表率一夕之间垮了台! “那狐媚子,就是燕琅那狗东西安排的人!”私底下,母亲找她哭过一次,“当时被打得半死,若没有那狗东西相助,她断不会有机会又去接触你父亲……现在那狗东西当了皇帝,正愁找不到理由拿你爹开刀……那狐媚子竟然……女儿,成王府败落,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地,娘不能带你走了!不然咱一家子都要流放,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而第二封告天下书,便有提到丞相全家被流放到边陲小镇挖矿的消息。成王府被回收,魏霜雪则想方设法下嫁给了新的保皇派——一个在夺权中立了小功的中年鳏夫将领,得以保全自身。 今日游行,她那中年丈夫也在随行之列,举着威严的开路牌子,似一条狐假虎威的狗,气势汹汹。 魏霜雪藏在人群里,目光怔怔地看着燕琅,心中似千刀万剐,痛的无法呼吸。 她也差一点啊…… 就差一点,便成了天堑之距离! 可现在,却是连怨恨都不敢再有,卑微到尘埃,再也不可能与那个人有丝毫交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异变 那一场婚辇游行从清晨到黄昏。 琉璃般的世界在燕琅眼前由纯净的白变成暗淡的灰,最后,轰然碎裂。 燕琅看着天边越来越暗的天色,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一层怎么也看不清的迷雾,重重叠叠。 那日黄昏,燕琅直接回了富贵王府。 老管家金财的身板挺得比往日直,老脸上也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从夺权到稳固政权,燕琅几乎没好好合过眼。他勉强对老管家笑了笑:“朕今晚好好休息,没大事别来打扰了。” 推开卧室的门,明明是一样的冷清,却因为清楚的知道了女主人的退避,燕琅觉得整个屋子很寒凉,纵然两盆炭火也祛不散那股孤独冷清的感觉。 桌上,那盏鱼藤灯还在,却似乎被扭曲,灯芯将尽。燕琅疲惫地往床上倒去,下一刻,又立刻坐了起来,心烦意乱地大喝:“元宝!” 元宝忙不迭地推门而入:“皇上?” “枕头呢!”燕琅看着身后,李漫送的那只黄梁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元宝放在卧室的松花色方枕。 “枕、枕头在呢……”元宝指了指方枕,“这不是?上面两只鸳鸯布贴还是皇上您亲自贴上去的。” “老子是问你黄梁枕!黄粱木做的枕头,公主送的。” “有、有么?不、不知道……” 燕琅一脚踹过去:“去给我找。” 门再次合上,燕琅烦躁地躺在床上,明明眼睛生疼,却睡不着。他轻轻叹息: 李漫,你竟然连送我的枕头都又拿走了么……既然知道老子不是做黄粱梦,何必那么矫情,给爷认个错儿很难?要多少台阶爷给你多少台阶还不成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空心神,下一刻,那消失了好几天的第二视角再次出现! 他就像分离出一个灵魂,站在至高点,俯视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他看见靖国的尽头一片海域上,有浮浮沉沉的累累死尸,一群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十万的骷髅人如玩偶般在死尸上僵硬的跳着舞,最中间的位置,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人苍白的面容浮起微笑,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他的身边,有骷髅虔诚地跪拜,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血帝”的吟唱。 这片海域,燕琅再熟悉不过! 即海城! 他曾经跟随李漫来迎接南朱璟王司隐的地方…… 那时候海边还有欢声笑语,渔民唱着渔歌在浅海捕鱼,一片祥和。如今却是累累尸骨,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甚至不敢相信! 更让他震惊的是,视野里,那些浮在海面的尸体,有一部分,开始僵硬的动了起来! 咔嚓嚓! 桀桀桀…… 尖锐诡异的声音像上万只蚕在啃食,令人头皮发麻!而那些尸体,有一部分坐了起来,动作僵硬,渐渐的加入了骷髅人的队伍…… 他们目光呆滞,嘴角开裂到耳边,露出邪恶的笑,舌头长长的伸出来,两枚长长的獠牙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富贵王府卧室,目睹这一幕的燕琅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就准备召集重臣商议! 然而他很快就僵住了身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嫉妒 燕琅的第二视角里,突然跳出了李漫的影子。 她也在即海城。 距离海域十几里远的即海城城区,丝毫不知道海边那一场诡异的异变。一派和乐融融的气象,甚至没受到朝廷改朝换代的影响。 李漫穿着一身朴素的男装,带着毡帽,披着保暖的大氅,很不走心地随意将脸抹黑了几分,就那样眉目恬淡地守着几筐鱼虾,兴致勃勃地售卖着新鲜的海鲜。 百乐穿着布衣,披着蓑衣,戴着雨笠,手里提着一筐活蹦乱跳的蟹,踩着夜色来到李漫身边,故作嫌弃地嗤笑一声:“你卖点鱼,都卖了一天了,怎么还剩这么多?” “无妨,晚上带回去做成鱼干,虾可以做成虾糜丸子。”李漫不在意。 “这么多,也吃不完。”百乐坐在她身边,挑眉,“果然人是爱看脸的。公主要不要考虑将脸上洗干净了,保准一刻钟不到卖得一尾不剩。” “百乐洗干净了,就足够了。”李漫瞪他一眼,“你大半天就弄到几只螃蟹?” “自然还有一些公主表面上拒绝听、实则挺关注的消息。”百乐在面前多点燃一只灯笼,让环境变得更亮了一些。 李漫无意识的拿出一只树枝逗弄百乐框里的螃蟹。 百乐道:“咱家那位驸马,不是当皇帝了么?据说今天连皇后也封了。” “本宫曾做过一个梦。”李漫语气惊讶,“他娶皇后,应该是十年以后。本宫的梦一向很准,莫非竟出了偏差?” 百乐怔了一下:“公主梦见的皇后……是谁?” 李漫凑近百乐耳边,小声说了个名字。燕琅努力的关注,依然无法听清。只看到百乐难掩惊诧:“竟然是她?” “想不到吧?”李漫笑起来,“不过,燕琅与她站在一起,还挺般配。本宫记得那女孩子又哭又笑,在燕琅面前能软萌能跋扈,当是燕琅最喜欢的那款。这样挺好,燕琅的余生当是多姿多彩,且能福禄满堂。” “公主不嫉妒?” “本宫为何要嫉妒?” 百乐看了李漫半晌,见她情绪确实没有太大起伏,忍不住冷笑一声:“公主果然绝情。睡了这么久的人,说放下就放下!” 李漫沉默半晌:“告诉你一个秘密。” “本神君不想听。” “我那个家族的人,要很多年才能成年,而且有个特质,成年之前,情窦不开。所以祖训便是成年之后才可成婚,以免错把心动当爱情,误了一生。” 百乐没有说话。 李漫又停了一会儿,失笑:“本宫……距离成年,就差一年。” 她看着一群螃蟹顺着树枝不停往筐子外爬,轻叹:“本宫曾经想着,陪驸马度余生也不错。而且也有了心动的感觉,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圆满。不过驸马选择做帝王也不错,这条路,本宫护他一生锦绣。” 燕琅听到此处,心中堵的厉害。此刻早就将海边骷髅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立刻去即海城将李漫抓回来。 而第二视野里,李漫与百乐已经随手将鱼框扔到了一条贫民街,一前一后地去了一个农家小院。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朵桃花 农家小院环境清幽。 李漫一进去,百乐就燃起了炭盆,一屋暖融中,李漫换了舒适的寝衣,半卧在床,以手支着头,神情慵懒地听百乐吹箫。 “你不适合萧这种带着点惆怅的乐器。”一曲罢,李漫总结。 “那没办法,适合的那几个,都被你派出去守护你家驸马了。”百乐语气不好,“云雾的萧吹的最好,可惜按你的吩咐牢牢把持着全国的经济脉络,不让驸马的夺权之争陷入经济危居。另外那几个,也是分别在江湖盟会、情报暗网这些地方镇场子,让你家驸马高枕无忧清换朝局,怕是没办法赶来为公主吹奏。” “你这碎嘴……”李漫用被子盖住自己,“还是高冷的出去吧,本宫要休息。” 百乐放下手中的萧,想到一件事:“今日据说你家男人下诏书封你为后,还特意绕京城一圈。你真舍得?” “不然呢?”李漫反问,“本宫做皇后,然后帝星相冲,克死帝王,陷万民于水火,最终遭天道反噬,自己也魂飞魄散?” 百乐正经起来:“真那么严重?” “只会更严重。” 百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的离开。 燕琅此刻犹如五雷轰顶,说不出的慌乱无措! 他一直以为,李漫只是讨厌皇宫的条条框框,讨厌皇后这个身份的束缚而已! 哪怕她偶尔提过她不能做皇后。 哪怕燕琅亲耳听见燕云昭在密室里说的那句: “她可染指世间万千颜色,却独独不会去染指皇帝。她还说……她与帝王星相冲,若执意纠缠,注定不得善终。” 他也以为只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一句气话,顶多算隐忧。却没想到李漫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有这么严重! 此刻,燕琅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女人,只想将她紧紧抱住,互述衷肠,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 他想说,不做皇后也可以的,那就后位空着,他白日里是皇帝身份,晚上就乖乖回公主府,还做驸马。 他想说,他的身后背负的责任太多,退是不能退了!但她若肯回到自己身边,他觉得做野鸳鸯也没什么,反正就是供她把玩就是了。 他还想说,她若不相信自己真心,那就将桃花系统的事情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不可能在十年之后出现别的女子为后,叫她安心。 可他感觉自己这个纯粹的灵魂视角,除了能看能听,不能说话不能拥抱,在此刻简直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的意念一步步朝李漫的床榻靠近。 然后,李漫所有所察般掀开了被子,猛的坐了起来! “本宫忘了一件大事……”她自言自语。 燕琅挨着她很近,能看到那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泛着让人心猿意马的诱惑。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叫:媳妇儿…… 李漫听不见。但她缓缓的伸出了手掌,摊开。掌心处,莹白如玉。 她取出床头桃木簪,在手心轻轻一划。 有血色顷刻之间弥漫而出! 渐渐的,便形成了与燕琅掌心一模一样的桃花!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断 燕琅此刻震惊到懵逼。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人掌心与自己有一模一样的桃花,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枕边人!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漫,对她接下来的举动充满了好奇。 甚至还有一丝激动! 他感觉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可能持着一样的秘密,而这个人还是自己最亲密的人,那中秘密被分享的隐秘喜悦让他浑身激动。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感到了不对劲。 李漫掌心的桃花,与他掌心一样,花瓣五朵,第一朵代表美颜和第二瓣代表财运的花瓣半粉半透明,第三瓣代表护身的全满,后面还有两瓣尚未激活,几乎看不清。 李漫的血,瞬间将掌心桃花牢牢覆盖。 燕琅感觉自己的手很疼。富贵王府里,他低头瞧着自己的掌心,那朵桃花也呈现出诡异的血色。 第二视角里,李漫握住掌心,轻轻道: “燕琅,姻缘不断,你依然逃不掉帝星相冲的命运,今日,本宫便彻彻底底断了我们的姻缘线,望君多珍重,与别的女子缔结良缘,平安喜乐一生……” 下一刻,血色的网似囚笼套住那朵桃花,一股冷热相间的力量在掌心纠缠,燕琅的脑海里,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滴滴滴!滴滴滴!系统故障,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剥离宿主,从此与宿主荣辱沉浮再无关联。倒计时:三、二、一!滴——” 李漫脸上浮现出细细密密的汗,有些站立不稳,似乎用力过度。她倒在床上,喘着气自言自语:“原本就与已经本宫无关的东西……本宫当初为何非要主动去牵回姻缘线呢?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燕琅,现在,你可以恣意人生了。没有束缚,三宫六院都使得,便宜你了……” 说完,似疲惫不堪,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的脸,苍白的不正常。像是被剥离了一层精气神。 富贵王府,燕琅看着掌心那朵似乎被血红色的锁链封住的桃花。此刻已经算不上桃花,更像是桃花样的掌纹,很浅。 燕琅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李漫!你凭什么!老子为了这鬼系统,担惊受怕多年,被你睡那么多次,凭什么你说断就断了!你休想!软的不行,老子绑也要把你绑回来……”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李漫为何会知道桃花系统的存在,他只是莫名想哭,困扰多年的系统突然失去了制约自己的力量,但他偏偏,此时此刻,已经舍不下过往的一切。 尤其是,李漫。 皇城。天师殿。 燕琅登基后,还没有来得及顾及术士这一块。南疆大巫师也没有选择离去,更没有加入那场夺权。 此刻,他站在观星台上,看着星空惊疑不定: “奇怪!那个女人的姻缘线……竟然断了!……不,不是断了,那姻缘线,为何突然与昭帝连上了……” 昭帝。消失的燕云昭。 苦求多年姻缘而不得。就连大巫师也无法左右命理。 然而此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与那个求而不得的人,有了关联!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眼疾 燕琅一夜没有合眼。 次日天还没亮,他撑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回了皇宫。 元宝跟在后面,端着热乎乎的参汤一直在絮絮叨叨:“皇上,您没时间吃鱼翅粥,小的给您准备了参汤。” 燕琅拿过碗一口喝了:“去给朕把太医殿的太医都叫来。” 一刻钟后,几十名太医缩着脑袋跪在御书房,一个比一个沉默。 燕琅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暗淡的桃花纹路,语气嘲讽:“朕是老虎?一个个看都不敢看,没见过?江太医,曾经我们还算半个牌友。朱太医,去年一起在西市口斗鸡的事忘了?” 太医们头垂得更低,硬是不敢吱声。 燕琅揉了揉眼睛:“算了,别一个个怂得跟哑巴似的。朕是新君不错,却也没无聊到把旧朝的人全部换血。只要你们认真办事,日子不会比以前难过。” 太医们磕头:“多谢皇上开恩。” “朕不是找你们来说恭维话。朕眼睛有疾,谁能治好,朕许他千金。”燕琅看着下方一溜儿脑袋,“至于那既不出力又爱嚼舌根的,若把朕眼疾之事透露出去,朕诛他九族!” “微臣不敢!” “不敢?那还不赶紧替朕诊治!” 擅长五官科的江太医硬着头皮上前,替燕琅把了一会儿脉,语气犹疑:“不知皇上……具体是什么样的症状?” 燕琅眨了眨眼睛,让元宝先带着其他太医去外殿等候,这才抑郁道:“看所有的东西,都不算真切。像是……隔着一层琉璃,看得很费劲。而且总有种没睡醒的感觉,眼皮很沉。” 他想了想,没有把自己具有诡异的第二视角的事情说出去。说了,那就不是治病,而是诛邪了。一国之君,身有邪祟,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江太医道:“臣观皇上体内脉象平稳有力,身体素质当是极好。之余眼疾,应当是疲累所致。皇上连着几日早睡试试。” “不是疲累。”燕琅盯着江太医,“大半个月前,朕感觉怎么都醒不来,脑袋很沉,也不知被什么魇着,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眼睛便成了这样……” “那微臣给皇上开一组温和的药方试试。若七日后无好转,考虑针灸。” 燕琅点点头:“不要说出去。” “微臣不敢!” 燕琅挥挥手让他下去,随即又叫了别的太医,开了几剂安神的汤药,让元宝煎了,躺在床上总算放空心神,闭上了眼睛。 身体似进入了睡眠,然而精神上依然十分活跃。 尤其是第二视角,不分昼夜地再次成俯瞰之势,看着事件一切众生之相。 他对别的都没兴趣,依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漫的身上。 李漫在喝汤药。 百乐一边喂她喝药,一边悻悻然吐槽:“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吃药。果然男女之事最是伤身。你为了保住驸马——不,已经不是驸马了!你为了保住他的大好前程,竟不惜斩断情丝,转移他身上的厄运,反噬自身。你要寻死本神君管不着,但好歹撑两年,撑到你我的契约解除。”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远客 李漫看着百乐:“堂堂不朽山神君,怕死?” “倒也不是怕死。但是被主仆契约连累至死,很丢人。”百乐小心的替她擦去唇边药渍,“本神君心怀天下,是要干大事的人。死也当惊天动地。” 李漫轻轻咳了几声,又躺在床上:“放心,本宫死不了。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可我看公主眉心青中泛黑……你把燕琅那厮身上的所有厄运都转嫁到你身上了?”百乐脸色突然变得极难看。 “没事。”李漫语气有些无力。 “这叫没事?你说那不叫爱?我看你是拿命在爱!”百乐语气凝重。 李漫轻叹一声:“和你说不清。你只需要记住,燕琅这一生平安顺遂,寿终正寝,本宫也才能得到属于本宫的圆满。你要做的,不是记恨他,而是在暗处给予帮助,让他过得更好。” 百乐直接将碗摔在地上:“本神君不想理你。” 高冷地拂袖而去! 李漫疲惫地闭上双眼,眉间一团青黑的气息缭绕不散。 燕琅瞧着,又心酸,又心疼,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与感动。 狂风呼啸,他的第二视角也因为频繁使用,突然有些灵魂透支,彻底隐入本体,这一次倒真真正正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 然而李漫所在的农家小院,却在夜深之时,来了不速之客。 月明星稀。羊肠小道两旁还有一层厚重的夜露,有的甚至冻成了冰。有挺拔清瘦的玄衣男子,孤身而来,手里提着简单的布包,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疲惫,一丝忐忑。 他一步步走到农家小院的门前,站了足足半刻钟,才轻轻喟叹一声,敲响了门扣。 百乐打开门,看见玄衣男子的第一眼,便挑起了眉:“还以为你被燕琅杀了!竟然活着逃到了这里。”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还请,公主殿下给一席避难之地。” 百乐冷漠的望着他。 玄衣男子又道:“不敢收?” “前朝废帝,有何不敢。”百乐道,“但,凭什么?” 玄衣男子道:“今日起,我愿为公主抛却前尘身份,尽心伺候公主,言听计从。” “当一个任她亵玩的面首也愿意?”百乐提醒,“我家公主玩起男人来,最疯狂的时候可是会死人的。” “……”玄衣男子沉默片刻,“愿。” 百乐突然又道:“为她死,愿意吗?” “愿。” 百乐神色好转:“本君也不要你去死。但眼下却有一件事,你若能办好了……以后本君向你保证,她想赶你走,本君也绝对能把你保下来。” 半梦半醒中,李漫被百乐摇晃醒,她烦躁地蹙眉:“死百乐,你烦不烦?” 百乐强迫她坐起来:“还有一道药,喝了再睡。” “不喝。” 百乐不搭理,温柔又坚决地一勺勺把药给她灌了下去。李漫喝完,彻底睡了过去。 百乐站在床边,默默的看着。身后,玄关处轻轻走出玄衣男子。他目光落在李漫脸上,与百乐一样很是温柔,还有几分贪恋的味道。 “她会昏睡两日。”百乐道,“看见她眉心那块青色了吗?那是厄运。本君现在要把这厄运转到你的身上来,你可愿意?” 第二百三十七章 转移 玄衣男子看着李漫脸上那憔悴的神色。 他与她相识二十年,从八岁时的惊鸿一瞥,到后来那些年年岁岁中的念念不忘,乃至之后成为执念。这么多年,他见过她各种各样,明媚的样子,诱惑的样子,跋扈的样子,冷血的样子…… 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脆弱。让他心中生疼,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想清楚了?厄运一旦缠上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再也没有曾经做帝王的那种风光,而是三天两头被各种倒霉事件折腾,一生不得善终。” “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提。” 玄衣男子眸光如水,依然没有离开李漫:“允许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我死在厄运之下的那刻。” 百乐沉默片刻:“可以。” “开始吧。”玄衣男子笑起来。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活性转嫁,他日本君修为精进,还可以为这厄运找到下一个宿主。另一种是死契,将这厄运种在你身上,大罗神仙也去不掉了,你只有等死的份。” “对李漫……有何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她良心发现,对转嫁她厄运的人多几分青睐罢了。” 玄衣男子毫不犹豫道:“我选择死契。” 百乐看他半晌,蓦地冷笑: “又是一个沉迷她美色的人!难怪龙椅都守不住,就这点出息!” 玄衣男子点点头:“嗯,我就这点出息。让百乐大人见笑了。” 百乐不再嘲弄他,而是走到床边,伸出手,放在了李漫的眉心位置。 有一丝丝青黑色的雾气,像是狰狞的鬼爪,呼啸着从李漫的额头钻出来,却像是被设定好了路线,直直往玄衣男子眉心钻去…… 燕琅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错过了早朝。却无人敢说什么,一来现在朝廷格局大变,很多新官员都是燕琅刚提拔的,二来大家也都知道燕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上朝时那血红的眼睛青黑色的胡渣,看得官员心中寒碜。 醒来之时,他浑身舒服了很多,但眼睛依然看东西隔着东西,那种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他第一件事就是重复睡前的必备项目:看看李漫在做什么。 第二视角缓缓落到农家小院。 这一次他看见李漫还在沉睡。 睡得特别特别沉,小脸白皙,睫毛微颤,脸色比昨天好很多。她的卧室里,百乐正在从她眉心抽离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很狰狞飘渺,燕琅想到头一日的对话里提到的厄运,心中微微一动。 他看到百乐的指尖泛着耀眼的光芒,牵引着那些黑乎乎的雾气,直直往另一个男人身上钻。 而另一个男人…… 视角慢慢调转,燕琅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俊美白皙的脸,曾经站在最高的位置,披着世间极至的荣耀,脸上都是深不可测的心机。而此刻,脸上只是一个男人面对心爱女人时的温情脉脉。 燕琅又觉得自己要疯了! 燕云昭! 他追杀了那么久的燕云昭,竟然不声不响就去了李漫的身边! 他想睡他燕琅的女人! 不行!绝对不行! 第二百三十八章 留下 燕琅这一日的早朝挪到了下午。 他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朝廷重臣。 站在最前面的是他亲封的大国师:百里先生。再往后,站着的是包括杨大将军在内的新晋重臣,杨大将军与几名有从龙之功的将领都封了侯,至于还有几只诸如西伯侯之类尸位素餐的跳梁小丑,燕琅留着他们纯粹是因为一种旧情怀,看到他们便能想到与李漫的朝朝暮暮。 “今日宣布几件大事。”燕琅也不等下面的人上奏折了,直截了当开口: “第一件事,听闻礼部在安排选秀。朕话放这儿,终生不选秀,谁拿江山社稷后继无人来威胁,朕先让他后继无人!” “第二件事,英勇侯即日起征集三十万大军赴即海城。那边有消息传来,有邪祟作乱。此邪祟藏于浅海,形似骷髅,可吸人血,复活死尸,一定要认真对待。朕不希望,即海城甚至是整个靖国,最终都成为尸山血海,邪祟满地。” 第二段话一出来,立刻就有大臣白着脸站出来:“皇上,臣前几日遇见一个海商,曾去过南朱,对臣提起,南朱一半领地,都成了邪祟的地盘,他形容的邪祟,与皇上口中无二。事关重大,的确应当谨慎对待!” 燕琅点点头:“也不需要太担心。朕到时候将天师殿那些术士都派出去。燕云昭不是总喜欢靠术士稳固国运吗?吃了那么久闲饭,现在也该他们去稳固国运的时候了。到时候没立功的,一律现场斩了!” 一听到燕琅提及“燕云昭”这个敏感的名字,现场突然噤若寒蝉。 燕琅昵了下面的人一眼:“第三件事,皇后李漫也在即海城,去灭邪祟时,万不可惊扰到皇后,并悉心保护。等邪祟消除,最好能够将皇后给朕带回来——不是想让朕江山后继有人么?这事儿上点心!皇后回来了,朕自然会让这江山后继有人。” 众人又沉默。皇帝这话似有开车之嫌,谁也不敢接。 燕琅顿了顿:“最后一件事,谁知道百乐这人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就好答多了!而且还属于那种很多人都有话说的话题! 几个曾被李漫虐待过的官员忙道: “皇上!百乐这厮乃皇后身边第一小人!平日里打着公主的旗号没少为非作歹!老臣妻舅家二十五口人,一夜之间都被那人灭了个干净!求皇上做主!” “皇上,此人多年以前,可是整个……靖国的噩梦啊!多少闺中女子被他……就连老臣那女儿,都被他迷的丢了三魂六魄,至今疯疯癫癫无人敢娶……” “皇上,此人最是花言巧语,杀伐果决!留他在皇后身边,恐怕对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培养不利!” …… 燕琅挥手打断:“朕不听这些!朕问问你们,谁知道……不朽山神君?” 一阵沉默之后,大国师百里先生站了出来:“皇上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人?这人是天下的禁忌,一般不会拿出来议论。不然恐有横祸。” 燕琅怔了一下:“怎么个禁忌法?此人很厉害?”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朽山 不朽山神君,似乎真的就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就连素来高傲的百里先生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臣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在靖国、南朱、西晋、北羽等这些国家成立之初,便有了不朽山。无人知道它在何处,里面住着些世外高人,以监管天下为己任。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旦出现了那种霍乱苍生的国君,不朽山便会出面处理。而这不朽山的主人,便被叫做不朽山神君。” 燕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有那么厉害?” 百里先生道:“据说,每一代不朽山神君,寿命是常人的五倍有余。而且身负神力,有大神通。皇上如果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不要去打听为好。不朽山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存在。” 燕琅默默道:老子不仅惹了,还曾在那混蛋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老子封王,是他这蝼蚁企及不了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次目睹百乐那对李漫奇怪的操作,以及在公主府里偶然听见提及的不朽山几个字,燕琅绝对想不到,所谓世外高人,屈居李漫手里,做了一个皮条客,给李漫找面首找的飞起! 以前便罢了!如今竟然连燕云昭也被他收了! 燕琅第一次觉得这皇位简直就是无形的束缚,让他想立刻飞奔到即海城把媳妇抢回来都不可能!他心思电转,立刻便道:“英勇侯先出发,朕把事务了了,若你还拿不下,朕,御驾亲征!” 接下来的日子,燕琅除了处理朝政,就是通过第二视角关注即海城的动向。 李漫这一睡就是三天。 她倚靠在床上,看着正在捣药的百乐:“你胆子挺大,竟敢对本宫用药。” 百乐顺手将一碗补元气的鸡蛋递给她:“以前公主百毒不侵,瞧瞧厄运才跟你几天,现在连区区蒙汗药都抵抗不了。这样下去,不知哪天死了,本君岂不是得陪葬?” 李漫不想跟他说话。 她默默把目光移向了房内正在安静看书的玄衣男子。 好半晌,她才神情复杂地开口:“燕云昭…” 玄衣男子一怔之后,笑起来:“公主还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你到底在搞什么?”李漫皱眉,“找到本宫这里来……” “燕琅到处追杀我。唯有公主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燕云昭温声答,“燕琅抢我江山,公主便赔我一处安身之所,很公平,不是吗?” 李漫看着他发黑的眉心。曾经燕琅身上有桃花系统压制,并不如何。然而燕云昭这里并没有桃花系统,那张原本就很苍白的脸上,那眉间黑雾就分外分明,分外诡异。 “这厄运原本不该你承受……” “能替公主分忧,云昭并无所惧。”燕云昭起身,朝李漫微微一拜,“忘了与公主说,燕云昭如今已经是公主的面首,还请公主以后……不吝怜惜。” 李漫的脸这次彻底黑了! 她沉默片刻:“你先出去。” 燕云昭颔首,很识趣的出了房间。 李漫看向百乐:“这些年,你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什么南朱皇帝、西晋太子乱七八糟的就算了,现在把燕云昭也弄到本宫这里来,你是何居心!” 第二百四十章 闲人闲趣 百乐呵笑一声:“我看这燕云昭比前驸马好,知进退,长得俊,这些年也算是对公主一腔痴情,连皇位都舍得放弃。公主身边,总不能没个男人伺候。” 李漫冷冷的盯着他:“你不是男人?” “不一样。”百乐扬唇微笑,“本神君不做那等暖床之事。” 李漫起身:“走,找个空旷的地方,陪本宫活动活动筋骨。” 那一日,即海城的一片荒山宛如霹雳般响了足足四个时辰,到处飞沙走石。 李漫从烟尘中走出,拍了拍手:“欠收拾!” 燕琅这个时候正在听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汇报京城防御墙的进展,分心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看”到百乐浑身伤痕地走在李漫身后,有几分骄傲:什么不朽山神君!还不如老子媳妇儿厉害! 但下一刻他就开心不起来了。他“看”到山脚的位置,穿着一身公主府面首专用的桃花白袍的燕云昭,正如一头温顺的绵羊,乖觉地将一块洁白的绢布递给李漫,李漫接过,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对他微微点头,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喝退。 即海城这一日有暖阳。 燕云昭从不穿白色,然而第一次穿白色的他,丝毫不见曾经身为帝王时的阴狠深沉,反而温润如玉,似谁家翩翩少年恰逢情窦初开,眼里都是百花似锦的璀璨。 他的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狐裘披风。披风的袖口和衣襟,都绣着桃花。又给他添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成熟风韵。 “二十九岁的老男人,扮什么嫩发什么骚!”燕琅心上布满阴云,脱口嘲讽。 听见这句话的工部尚书立刻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臣今年四十有八,不敢扮嫩和发……发……咳咳!” 燕琅猛地拉回神志,然而心中再也没办法静下来。脑海里的画面都是李漫与贱男人的日常。如果说曾经的那些面首让他嫉恨,如今这个燕云昭,则成了他心脏上的刺,一日不拔,痛彻心扉。 接下来的时间,燕琅一有空便将注意力放在李漫身上。 他目睹她带着两个男人,在河里钓鱼虾,做鱼干,偶尔乔装打扮去听听茶楼的说书,看看郊外的梅花,极冷之时还能去寻一块冰层较厚的河面溜冰。 他目睹她打扮成风流少年的模样,带着两个男人混入青楼,找漂亮的小姑娘听听曲儿喝喝闲茶,偶尔遇见荤素不忌的寻欢客,还能打上几架。 而她做的所有或荒唐或风雅的事,身边两个好看的男人都微笑着奉陪,默默的站在旁边,百乐负责清除闲杂人等,而燕云昭,端茶递水,像在照顾女儿般,事无巨糜地任劳任怨。 期间,燕琅派去的好几组人,去接李漫回宫,却直接被百乐赶了出去。 再后来,燕琅派去的人,莫名其妙地,被困在农家小院方圆三里之外,像是进入了什么阵法,无论如何都进不去李漫所在的范围。 燕琅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他好几次都想偷偷溜到即海城,然而堆叠如山的折子,日复一日的政事,画地为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海域变 时间划到了三月。 燕琅的政局基本稳固,然而即海城的隐患,终于揭开了帷幕,明目张胆的暴露在靖国高层。 这一日,燕琅打翻了江御医熬制的汤药:“药也吃了,针灸也做了,朕的眼疾……丝毫不见好!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燕琅发现时光像是翻动的书页,快得让他猝不及防。他甚至会议不起那些除了李漫以外的生活细节,似乎时间在跳跃性的前行,有时候只是眨个眼的工夫,琉璃般的世界突然就翻了片儿。 江御医跪在地上,直呼皇上饶命。 燕琅用指腹揉了揉眼睛,“不仅如此,朕最近火气重,脸上都起了痘痘。下次给朕开点降火的来。” “皇上血气方刚,自古阴阳互调是为正道,皇上这是……需要女子中和。” “滚!” “微臣告退!” 燕琅有些泄气。他直接坐在地上,神情有些茫然。当初在公主府,地位是低一些,还要时时刻刻面对燕云昭的杀局,但除此之外,那日子真的比现在自在!可以自由出京城,想去哪儿去哪儿,最主要的是,随时可以缠着李漫“阴阳互调”。 而现在,谋局十来年,得到这个位置,心却沉甸甸。最麻烦的事,媳妇儿不大能回来了。如果真如李漫所说,她注定与皇后这个位置相斥,那他燕琅以后怎么办? 真找个别的女人过日子? 燕琅光是想一想就浑身恶寒。 而就在这样的纠结中,即海城爆发了战事。 英勇侯派去的三万先锋全部折在了海域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骷髅人手里。 而且,其余军士也被那些骷髅人的诡异吓到,不敢轻易开战。 战况传到燕琅手里,他当机立断的在早朝上道:“敌军诡异,火烧不死,剑刺不入,吸食人血,所过之处有瘟疫横行,尸骨异变。带去的术士,也死了八成,用了无数方法都无法祛除邪祟,其中还有十名术士和上万军士被同化,异变成骷髅人。此战,将比当初与北羽的战斗困难很多。” 群臣惶然。 燕琅道:“准备一下,朕要御驾亲征!”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笑话!等那群王八蛋杀入京城,别说朕,你们也一个不存!” 燕琅不再给任何劝诫的机会,直接安排了相关亲征事宜,急急退了朝! 他回到寝宫,吩咐元宝:“赶紧地!给老子熬些养颜滋补的汤药,再给准备几套能衬老子气质的衣裳,要全新的,华丽的,穿在老子身上好看的!再去库房挑一些皇后喜欢的宝贝。把这些都装好,老子要去即海城!” 元宝点头如啄米:“皇上放心!马上办好!” 燕琅点点头,心中没有太多对于邪祟骷髅人的惊惧,此刻满心都是可以马上见到李漫的欣喜与期待。 他微微闭上眼,第二视角再次出现,将京城那些重臣的府邸都查了查,确定没人背着他出幺蛾子,对于御驾亲征更是放了心。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 第二百四十二章 血帝的目标 燕琅在收回第二视角时,在曾经的纨绔圈之友——江大公子、杨二公子家里都顺便看了一眼。 真的只是顺便。 然而他却看见江大公子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身后的江少夫人眉目温顺,唯夫是从的模样。燕琅脑海里莫名跳出江公子得瑟的话: “我那正妻,和一群小妾天天宅斗,又嫌弃我要死。这不有了我的儿子,性情大变,对我嘘寒问暖,各种体贴。我也看得出来,如今才是真把我当她男人了!” 燕琅承认自己酸了! 怎么在人家那儿,生个孩子就是轻而易举? 他眼巴巴地又将第二视角移到李漫那里。 李漫在对镜梳妆。 长发如瀑直直垂下,似乎午睡刚醒。百乐正拿了一支簪子替她挽发,身后不远处,燕云昭轻手轻脚地替她叠着床上的被子。 “那个自称血帝的家伙,后日就打算带着他那群邪物上岸了。”百乐对李漫说。 李漫目光寒凉:“这一次,有没有信心把他命收了?” “对付他一个还好。”百乐轻叹,“几十万邪物,本君虽然修为不错,也挺头疼。” “那些邪物的致命点是什么?告诉军士,让他们去对付。” 百乐摇摇头:“本来就是一群死人变异的,捅上一万刀也没用。只有本君的诛神之匕有用。当然,世间还有很多神奇的东西可以,不过……你家前任手底下只是一群普通兵士罢了!给他们神兵利器也驾驭不了。” “那就你去。”李漫道,“本宫到时候与你一起。” “那就明晚?” “可以。”李漫笑起来,“当初本宫能救了他,如今便也能收回他的命。为祸天下,生灵涂炭,当真该死!” 燕云昭轻轻道:“那云昭熬上一只鸡,等你们回来。” 燕琅这边有些怔忪。 从李漫他们的对话里,他隐隐意识到,李漫和那邪祟的主人,似乎是认识的? 而且李漫还打算靠自己与百乐的力量,去和那几十万骷髅拼架? 他的视野不停飘荡,最后落在海域。 黑漆漆的夜里,海域上是一群魔鬼的狂欢。 最中间那人呼吸着满是血腥的空气,轻轻的自言自语:“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我很快就会尝到你的滋味……啧啧……迫不及待啊!” 燕琅变了脸色。他撤回视角,也不等天亮,急急地先召集了一部分军士出了宫! 京城距离即海城快马加鞭也要赶上十日。而李漫,打算后日就要去见那个恶魔。 他来不及阻止,却必须马上赶过去! 马蹄声踏破黑夜,燕琅心急如焚,然而即海城里,靠近沿海的人都被清空,李漫虽不认可自己的皇后身份,然而一道命令之下,英勇侯依然带着数万将士退到了十里之外,保护即海城的居民。 海域,终于成了只有两方人的战场。 一方邪祟漫天漫海,黑袍男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嘴角都是诡异的笑,像嗅见了极致的美味。 另一方,绝美的女人,绝美的男人。两人孤身而来,却都眸光淡然,似乎面对的不是恶魔,而是一个小小的困扰。 第二百四十三章 肆虐 夜色沉沉。 全身笼罩在黑夜里的血帝,语气玩味: “多年不见,公主与百乐大人风采依旧。只是八年前我们相处融融,八年后却兵戈相向,真是遗憾。” “不是前不久才见过?”李漫冷笑,“今日,本宫也要为司隐讨一笔债,连同几年前你对本宫的不敬,一次清算。” “好啊,我等这一天……也太久了。”血帝尖锐地笑起来,“就是不知百乐大人如今还能不能以对付蝼蚁之势对付我了。本帝……可是为公主与百乐大人准备了一份好礼。” 李漫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剑。剑柄似豹头,眼珠子处欠着两枚血红的宝石。 “你对付他们,本宫负责圈地。”李漫对百乐吩咐一声,立刻推开十几丈远,站在了一处高地。 血帝轻轻吹了声口哨:“你们……别伤了本帝的美人儿,去吧,岸上有你们渴望的味道。” 漆黑的海域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的诡笑,像是无数恶魔突然出笼,带着饮血的兴奋与疯狂,倾巢而出! 原本寂静的海岸,瞬间多了无数鬼火,那是一只只骷髅人的眼睛,闪烁着极致的癫狂,蜂拥上岸! 下一刻,李漫一剑划破长空,湛蓝的短剑似削豆腐般,直接将那些即将上岸肆虐人间的骷髅人切出一道豁口。而百乐便在这时,一跃而起,直接冲向了血帝。 皇城有马车在向即海城的方向飞驰。 身后紧跟着一匹匹战马,肃杀的将士冰冷高喝: “护驾!” “皇上出巡,闲人避退!” 而被清除障碍的官道上,燕琅甚至弃了马车,直接骑上一匹汗血马,一骑绝尘! 他很急! 他的第二视角里,将即海城那场对决一览无遗,他第一次看见李漫挥剑的飒爽样子,那些在将士手里束手无策的骷髅人,在李漫的剑下瞬间化成亡魂,肉体成齑粉,死的不留痕迹,只剩下一团团缭绕的肮脏雾气,似在发出阵阵悲哀的亡灵之歌,徘徊海岸,经久不散。 然而骷髅人的数量多到可怕!鬼火越来越密集,更多的骷髅人从水里钻出,饶是李漫速度够快、剑法够狠,依然有些左右支绌。 百乐那边压力更大。每当要接近那自称血帝的黑袍人时,立刻便有无数骷髅人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将黑袍人护在里面,百乐的一击之力,刚将那张网打开豁口,立刻便有别的骷髅人补了上去。 夜晚的即海城海域上空,似无数光点明灭,比烟火更璀璨,却也更是血腥。 一片又一片的骷髅人成为刀剑下的亡魂,然而黑暗中却似乎有更多的骷髅冒出,鬼火般的眼睛映衬下,可以看到那一张张诡异而扭曲的脸,收割着海域的安宁。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一个白日。 另一个沉沉的夜。 时间似乎跳跃的很慢,又似乎进行的很快。燕琅清楚的看到了李漫脸上那一丝疲惫,以及越来越慢的出手力道。 至于百乐,被燕琅自动忽略。 他不知道李漫还能坚持多久,但他看到那个黑袍人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那笑意,让他心慌至极!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凤凰 骷髅人似杀不完似的,密布浅海滩。 百乐第一次失态地怒喝: “孽畜!你到底杀了多少南朱的百姓!” 每一只骷髅人,都代表一条曾经鲜活地存在这个世间的生命,清冷如百乐,都被这让人胆寒的数量刺激得暴怒! “不过五个城池……”黑袍人桀桀大笑,“如果让本帝再用几天那个南朱皇帝的身子,也许……南朱很快就全是我的小可爱了。可惜啊可惜!” “你该死。”李漫直接化成一道长虹,朝黑袍人杀了过去。 场面似乎变得有条不紊。 李漫与百乐化身杀神,然而骷髅人源源不断,远不止传闻中的三十万。渐渐的,李漫与百乐脸上都有了显而易见的疲惫,周身萦绕的黑色雾气也越来越重,黑袍人站在密密麻麻的骷髅人中,眼睛直直地望着李漫,露出贪婪的神色,舌头不住舔着嘴唇。 月上中天。 黑袍人仰起脸,看了一眼天色,弦月之下,似有无数蝙蝠循着血腥气而来,扑棱着翅膀,很快与骷髅人融为了一体。 李漫与百乐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 “公主小心!这些黑雾里有东西!”百乐蓦然惊觉,直接一掌挥开了那些死亡的骷髅人留下的诡异黑雾。 黑袍人血帝笑起来:“晚了……” 他一挥袖,更多的骷髅人似乎得到了指令,朝百乐蜂拥而去! “八年前,本帝只是你们手中的蝼蚁,八年后,本帝自认依然无法与二位敌对。”黑袍人邪里邪气地开口,声音很轻,却通过数十万骷髅人的距离,清清楚楚传送到了李漫与百乐的耳边。 “本君这些小可爱们,体内种着生前的欲魂,两位杀死的那些,欲魂都顺着雾气进入了你们体内。日上中天,公主,再有一时半刻,你就要求着与本帝夜夜狂欢了……哈哈哈哈……想当初,本帝求欢,公主甚是拒绝呢!” “孽畜!”百乐直接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洒到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上,刹那间匕首化身千万虚影,这一次直直地将大片骷髅人撕裂,余劲逼得黑袍人连着后退好几丈。 黑袍人眸中涌现疯狂杀意:“百乐神君有多少心头血?说起来,神君猎杀的骷髅战兵最多,这欲魂数十万,本帝倒要看看神君如何承受……可惜了,本帝只对公主感兴趣,百乐神君就等着六脉俱焚而亡吧……” 百乐脸色微微一白,几乎立刻便道:“公主,您先撤退!去不朽山请出镇守的长老,邪祟之危可解!” 李漫没动。 她慢慢收起了剑。然后,视线从茫茫海域,移到了自己的胸前。 取下了胸口的那枚凤凰吊坠。 耳边,是干娘那模糊的话语: “这枚凤凰玉坠,代替干娘保护你……” 李漫深呼吸一口气,直接逼出一口心头血,滴在了凤凰玉坠上。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带来什么,但她却知道,若妖神的东西都无法解这场危机,不朽山一群修为有成的凡人,更不可能。 “百乐!退到本宫身边来。” 李漫轻唤一声,随机手中凤凰玉坠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眼睛 那凤凰玉坠的光芒初时如微光,不过眨眼睛陡然爆发出如火山喷发般的炙热可怕的能量,将周围百米内的骷髅人瞬间灼烧成一地灰烬! 百乐退到李漫身边,素来清冷傲慢的眼神也多了震惊。 远处黑袍人捂住眼睛,只觉心脏跳的飞快,一股死亡逼近的感觉笼罩全身,忍不住尖锐道:“你那是什么东西?” 李漫疲惫的桃花眼里带了一丝笑。 她静静地扬起笑脸,望向夜空。 而手中的玉坠也在瞬间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延伸向未知的天际。 一弦月下,蝙蝠似乎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瞬间远遁得干干净净! 更遥远虚无的夜空,一只半透明的凤凰虚影突然动了一动。 然后,似被无形的力量呼唤,渐渐变得实物化,有星辰之光不停朝它汇聚…… 很快,那只凤凰便有了实体,身体泛出一丝丝光辉,光辉过处生出片片神羽。 它脖子动了一动,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蓦然睁开! 有些懵懂,有些茫然。 但下一刻,它立刻就感应到了那股呼唤的力量…… 一声带着愤怒的凤鸣响彻云霄! 下一刻,凤凰如闪电般扎入了云层,匍匐而下。 燕琅依旧在紧急赶路。他看不见天空的凤凰,但他看见了李漫那口心头血,以及凤凰玉坠的异象。 “皇上,您已经跑死三匹马了……” “距离下一处驿站还有多久?” “一里路。” “继续赶路,驿站备好战马!” 不消片刻,胯下的马再次倒地,燕琅落地,看着不远处的城池轮廓。 即海城,距离这个城池,很近。 快的话,他还有两日便可以抵达。希望一切来得及。 他坐上将士让出来的马,一路向前。 到了新的驿站,只草草喝了一杯茶水,嘴里咬着一只馒头便又上了路。 频繁分出第二视角,他的脑袋有些发懵,只觉得灵魂不稳,但快马飞奔之下,他依旧毫不犹豫地使用第二视角看向了李漫那边的情况 “我靠!” 一声惊呼,快马急停,燕琅呆了一瞬! “皇上?”身后将领们齐齐看向他。 燕琅沉默了片刻,干涩道:“无事。继续赶路。” 马蹄又扬起,燕琅伸手摁住心口,抚平内心的震惊。 再次将关注点放在了即海城的海域。 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真的看到了一只凤凰! 不是假的图腾,不是屏风上那种装饰画,也不是什么美轮美奂的工艺品!而是真正的凤凰!活的!白金色,尾巴像盛开到极致的鸢尾花,头上的几条翎羽有些骚气,那双冰冷的眼睛像漩涡,而嘴里,在吐火…… 白色的火焰,从口里喷出,连带着整只身体都带起了火焰,它拖动着堪比半个城池大的身体,直接扎入了海域的邪祟聚集之地…… 整个海面,瞬间被白色的火焰覆盖。 那些原本密集的骷髅,摧枯拉朽般,眨眼睛成了一片浮在海面的灰,就连那黑袍人,都被火焰裹住,身影渐渐变得虚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受伤 嚣张的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而李漫神情微微有一丝错愕地看着那只浴火凤凰,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 干娘曾说:“这个护身的宝贝,与其他的不一样,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可现在李漫却觉得,她就不该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 虚空里,在黑袍人发出惨叫那一瞬间,陡然响起一声飘渺的嗓音: “人道自有法则,你越界了!” 那嗓音模模糊糊,分不清男女,却分明是凤凰口吐人言。 下一刻,黑袍人也被焚烧成虚无! 凤凰伸嘴一勾,将黑袍人那即将溃散的魂魄叼了出来,瞬间用火焰雕琢成一颗黑色的珠子。 然后,它慢慢的转身,身上火焰收敛,静静的与李漫对望。 再然后,凤尾一摆,就飞到了李漫面前。 李漫后退两步。 凤凰伸出翅膀,朝李漫虚抱了一下,然后将口里的黑色珠子扔在李漫面前,神色复杂地站立好一会儿。 天空,有金色的雷霆一闪! 再一闪! 凤凰蓦地腾空而起,朝虚空飞去! 下一刻,无数金色的雷霆当空罩下,如一条条金色的锁链,将凤凰锁困,每一道雷霆的力量,都将凤凰那漂亮的羽毛灼烧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九天雷劫?”百乐艰难开口,“这是不朽山传说中,最厉害的那位神君修道有成时经历过的天罚,而那位先祖便是死于雷击之下。公主……你这凤凰……” “不是本宫的凤凰。”李漫声音干涩,还有显而易见的担忧,“本宫可养不起它。” 然后,她提高嗓音对着半空的凤凰大吼:“小心!” 凤凰双翅一展,瞬间携带着满身雷霆远去! 天空有最后一道金色雷霆落下,这道雷霆比前面的要粗的多!远远望去,它落在凤凰的身上,瞬间有一种日光爆裂之感! 那耀眼到极致的光芒,让燕琅的第二视角突然一片空白! 一股刺痛直钻入脑门,燕琅闷哼一声,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带朕……找皇后……”勉强说完最后一句,燕琅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昏睡,就是三天。 三天后,燕琅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上清醒,旁边是随行的御医在用小鼎煎着汤药。元宝眼里夹着血丝,正在给燕琅盖被子。 “这是在哪儿?” “皇上,您醒了!”元宝满眼欣喜,急忙解释,“小的知道您着急皇后!这是在去即海城的马车上!太医说您现在不能颠簸,马车慢些,但您放心,明日下午就能抵达即海城了!” 燕琅还有些茫然:“朕……怎么了?” “皇上,您赶路疲惫坠马,摔到了脑袋,神经受损,不过您安心修养,吃完几幅养神汤,自可痊愈。”一旁太医连忙解释。 燕琅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一去回想脑袋就针扎似的疼,只得作罢,闭眼休息。 七日之后,那种针扎似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而燕琅,已经在即海城逗留下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最近浑浑噩噩时忘记的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疏途 什么坠马!他这神经出问题,怕就是那所谓的九天雷劫引起!第二视角直接被击溃,害的他昏迷好些日子,错过了与李漫相见的时间! “皇后……”燕琅神情焦急。 元宝忙到:“皇后娘娘没事!只是不见了。皇上放心,驻守即海城的英勇侯已经传来消息,那些邪祟没了!” “没了……”燕琅自然知道没了!还知道怎么没的!就凤凰那嗖的一身火,连他燕琅的魂儿都差点烧没了!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一幕: 凤凰虚抱李漫,目光留念…… 那样儿,若说是和李漫不熟悉怕都没人信! 可是,自己的媳妇儿这么牛吗?养豹子就算了,还养凤凰当宠物? 不!他拒绝相信! “你刚刚说,朕的皇后不见了?”他突然看向元宝,语气骤冷。 元宝硬着头皮点头:“即海城被翻了个遍,没找到……” 燕琅挥挥手,让元宝退下。 他躺在床上,迟疑片刻,试着再次分离出第二视角,这一次,费了很大劲才勉强能从第二视角模模糊糊看到李漫。 李漫与百乐。 两个人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绝对不是即海城。巍峨的宫殿群比皇宫更恢弘,缭绕着一丝丝云雾。 而在那宫殿群的最深处,有一座山从山巅被割裂,一半是绿树成荫,另一半是冰天雪地。 夕阳渐消,两人都有些瑟缩地披着斗篷穿梭在密林,脸色并不好看。 “你不是说不朽山的寒泉专破七情六欲的魔障?”李漫吐槽,“泡了三天,也没见有什么作用。” 百乐脸色更差,语气微微发颤:“百乐倒想问问公主,明明有凤凰那种大杀器,为什么非要在最后关头才祭出来,您若一开始就用它对付那混账,公主与本神君何至于如此?” 李漫顿了一下:“本宫不知它的威力。再说,本宫以为你可以对付。” “多谢公主高看。”百乐走的速度加快,“让您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只是现在怎么办?” “等死。”百乐呼吸加重,“请公主离百乐远些。” “说起来,百乐神君当初也是风流天下,祸害了数百女子。”李漫想了想,“不如本宫替你把那些老相好都请来?如果还不行,本宫再去包下几个青楼?” “不劳公主费心!”百乐轻轻道,“都是凡人,谁染上本君身上的欲毒只能死路,本君也没有同时被几百女人……的兴趣。” 李漫看着百乐越来越仓皇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她不急,燕琅却急了!而且比百乐还急! 他记得李漫他们与邪祟战斗的那些场景,也大概知道那血帝口里说的“欲魂”是些什么样的玩意儿…… 他更记得,不止百乐!李漫也中了招! 孤男寡女,又曾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燕琅不知道百乐到底有没有自荐枕席过,但此时此刻,他无法容忍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急火攻心之下,燕琅脑海又是一疼! 第二视角突然溃散! 他按住额头,闭眼休息了好半晌,才试着再次使用第二视角。这一次,传来的影像要模糊很多。 李漫与百乐已经到了一颗参天大树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溃散 百乐已经走不动了。 他虚弱地靠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下,周围是一片蓝色的小花,将地面铺上一层蓝白色的地毯。大树有整齐的断枝,树身似有盈盈流光。 李漫手摸上那棵树:“这就是你们不朽山的黄粱木本体?” “公主还有闲情逸致观光。”百乐满脸似火焰灼烧,烫的吓人。 “不然呢?看你?”李漫蹲下身,自己也不大好受,“百乐,不考虑本宫?” “公主体质不一样,回自己家族有的是办法解毒,公主与其在这里调侃百乐,不如赶紧联系家人。” “都毒成这样了,说话还挺流利。”李漫拍拍他的脸,“百乐自己的毒呢?真不考虑让本宫帮你解?” “宁死也不考虑。”百乐闭上眼。 李漫并不生气,却很好奇:“为何?” 百乐沉默半天:“本神君当初窥见你的本体,是打算把你契约了当坐骑。后面虽然失败,却也没道理反而沦落到被你骑……” 李漫:“……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说话还这么……” “还请公主尽快离去!你在百乐面前,着实令人困扰。” 李漫起身,认认真真打量了百乐一会儿,复又坐到他身边,伸手勾起他的下巴。 百乐瑟缩了一下。 “好歹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挺舍不得你毒发身亡。”李漫放低声音,“考虑一下?” 百乐眼神黝黑,倒映着李漫的影子,表情十分挣扎:“不、不行……” 李漫挑眉:“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了说!别拿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搪塞。” 百乐苦笑一声:“百乐以前有过很多女人……虽然没有几百那么夸张,两只手却数不过来……公主,百乐配不上您。” 李漫噢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无妨,本宫以前,也有过燕琅。” 这一句话让百乐瞬间心神失守! 苦苦压制的欲望似乎顷刻间破茧而出! 他强撑起精神:“公主莫非忘了,生辰宴上,你承诺过要在驸马的有生之年,只要他一个……” 李漫捂住眼睛笑起来:“他已经不需要了。” 百乐的理智被最后一句话击溃。 他死死的盯着李漫,一字一句地确认:“公主,你想清楚了?”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鬼迷心窍。”李漫笑起来,“但燕琅之后,本宫不会向任何一个男人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百乐,这样,你还敢么?” 百乐直接一掌击断黄粱木的数十枝桠。那些密密的枝叶将百乐与李漫围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敢。”百乐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 欲念似出笼的猛兽,再也收势不住! 夕阳尚未落尽,月色已高挂。 即海城,燕琅“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元宝赶紧上前清理,却在给燕琅擦脸时看见眼角有大滴大滴的泪水。 “皇上做噩梦了!”元宝喃喃道,“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梦境……” 这一次,燕琅昏迷七日之后才醒过来。 燕琅比往日沉默了很多,没有吵着要去找自己的皇后,只是提出要去邪祟呆过的海边看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一个人在等 大战过后的海域至今没有恢复宁静。 海面上还漂浮着大量的黑色浮末,浅海海域的水也一股浓郁的腥气,各种鱼虾都翻了肚,发出阵阵恶臭。 燕琅站在海边,背负双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后,英勇侯正在解释:“那场大战微臣没有参与并不知道为何一具邪祟的尸骨都寻不到,却又何故多了如此多浮末。水中有剧毒,鱼虾死的太多,我们已经派人处理,然而毒素蔓延太快,受污染的海域在扩大……” “着治水的能人异士好好看看。”燕琅只说了一句,再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他自然知道浮沫的由来。而且还是全程目睹邪祟被焚烧的画面。 也是那场战争,让他第二视角被雷霆影响,现在只能断断续续,千呼万唤始出来。 他坐在海边吹风,吹不散脑海里不朽山上的那一幕。 以前也听过无数遍公主如何虐面首、与面首醉生梦死的香艳事迹,那和真的看到,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 更何况,他听见李漫说:本宫以前也有过燕琅。 不是有过很多人。 而是有过燕琅。 他想起大婚时的一幕幕,李漫在那件事上的生涩与排斥,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他却在与李漫分离之后,突然知道,李漫原来待他如此与众不同。然而却也是在知道的那一刻,她的生命里所谓的唯一终于被打破,他成了她的过去。 他不知道真正的情深是什么样子。 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栽了! “元宝。”他涩声道,“朕是不是……永远见不到她了?” “皇上不会的!公主,不,皇后她稀罕着您呢!” 燕琅闭上眼睛。 这一次,尝试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打开第二视角,脑海一阵痛过一阵的刺痛,额上已经见了汗。 可他固执的想看看。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即海城的农家小院。 百乐依然与李漫在一起,一个还是那酷酷的冷艳模样,另一个也依然美艳恣意。 但也有不同。 那个高冷的美少年,冷漠的目光一旦移到李漫身上便多了万千光影浮动。 农家小院里,有一个人在等。 燕云昭默默的守着一罐鸡汤,黯淡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的天空。 直到李漫推门而入,他那黯淡的眸色才陡然被点亮! 然后,燕云昭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面上露出微笑,声音轻柔道:“公主,你们回来了。” 百乐顿了一下:“燕琅都到即海城好些日子了,你是他的眼中钉,怎么还不知道离开这里躲起来?” 燕云昭看着李漫道:“我怕我走了,公主不会找。” 李漫桃花眼里盛满错愕。 “你沦落至今,本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收留了你,以后也自然不会不管你。” 燕云昭恍惚了一瞬,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多谢公主……厚爱。” 李漫递给他一颗系着红绳的黑色珠子:“这个,你随身带着。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东西,但此物大邪,却正好可以压制你身体里的厄运……” 第二百五十章 经年 燕云昭接过李漫的“礼物”,立刻便将随身佩戴的吊坠扯了扔在地上,小心的将那枚黑色的珠子戴上了脖子:“云昭会佩戴一辈子。视之若命!” 李漫轻咳一声:“倒也不用一辈子。等到燕琅……平安度过三十七岁,你身上的厄运会消失。到时候,这珠子交给本宫毁去便是。” 百乐插话:“为什么是三十七?” 李漫睨他一眼:“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只需要记得,安排人暗中将驸马保护好,让他平稳度过这个岁数即可!” 换做以往,百乐早就怼了回去。 然而此刻只是极轻极温柔地嗯了一声。 敏感如燕云昭,深深的在李漫与百乐之间望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熬汤。 海边,第二视角这次只持续了这么片刻便自动溃散。燕琅立刻起身:“带上人,走!” 海边距离农家小院并不远。 半个时辰后,燕琅踹开了农家小院的大门。 身后英勇侯还在不可思议的碎碎念:“这附近有阵法,我们派人闯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皇上龙体,果然不凡!” 燕琅听而不闻,只是僵直地站立在农家小院大厅。 地上的小炉子里鸡汤还在扑哧扑哧沸腾。 墙上挂着一些鱼干。 余温似乎还在。 但确确实实已经人去楼空。 只有桌上镇纸压着一张纸,上面是燕琅最熟悉不过的笔迹: 既成殊途,不必再寻。 燕琅又开始不要命的去动用第二视角。 然而这一次只持续了短短的一息。 那一息所捕捉到的画面里,是茫茫的大海。 一只海船,三个人。 渐行渐远,不复见。 靖国建国,年号复初。 复初元年,靖帝燕琅亲赴即海城,不日邪祟溃灭,世人皆传是靖帝之功。 次年,靖帝再征北羽,夺回城池十六,北羽退出四大强国之列。靖帝燕琅之名威震四海。 复初三年,南朱新帝、西晋新帝等纷纷递交盟书,愿与靖国缔结和平盟约,共谋发展。 那一日,燕琅坐在昔日的长公主府的一棵桃花树上,翻开各国送来的盟约书,每一份盟约书里,都夹着一片玉质的桃花,花的造型与曾经长公主府的面首制服上的桃花标记一模一样。玉质桃花的背后,是一个个燕琅曾经很熟悉却又遗忘多年的签名: 鱼子酱、银针、拉菲…… 那是李漫给他铺的路,他知道。 那一日,所有的太监宫女侍卫都跪伏在地,噤若寒蝉地低垂了头,不敢去看帝王那满眼泪水的模样。 复初四年,燕琅终于在无数次尝试后,再一次出现第二视角,只是那视角模糊斑驳,似即将崩裂的蛋壳般脆弱。 燕琅再一次看到了李漫,在西晋的一处桃花源。她依然是有几分稚嫩的模样,小手指勾着一壶酒,桃花眼里都是明媚,正挑眉问燕云昭: “今日你生辰,念在你今年特别多灾多难的份上,本宫满足你一个愿望。” 燕云昭正在低头煮茶。白衣黑发,容色大好,只是身上到处是各种刀伤、摔伤、撞伤的痕迹。 “什么愿望都可以?”燕云昭问。 李漫豪气一笑:“都可以。” 燕云昭看着李漫,声音温和,又含着一丝颤:“云昭想与公主……朝朝暮暮,公主敢允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绯闻 “哪怕不能终老?”李漫问燕云昭。 燕云昭答:“只求朝夕。” “哪怕最后本宫弃你而去?” “纵被背弃亦无怨无憾。” 李漫没有马上回复燕云昭,只是勾起酒壶,含笑一饮而尽。 画面再次溃散。 那一夜,靖帝燕琅夜不能寐,裹着三床厚厚的被子,依然不停地告诉御医他很冷。御医焦头烂额却不得诊治之法。 复初五年,曾经的贴身小厮在屡次高升之后,得封逍遥侯。除了依然替燕琅管理暗处的产业链,其余的时间,走南闯北,只为打听李漫的消息。 初秋,那长公主府院子里的桃花结了果。 燕琅抱着一只又大又红的桃子,全神贯注地听逍遥侯元宝讲着得来不易的片段消息: “皇上,小的先申明啊!只是谣传,当不得真!去年年底,听说西晋发生一件大事,西晋的皇帝去参加了一场婚宴,皇帝赠送的那些宝贝,轰动一时,据说比西晋例行的娶皇后的聘礼还多。” “更让人乐道的是,新娘子只有一个,却有两个新郎。自古男子妻妾成群,除了……咳咳,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子亦可娶二夫。传说那女子极美,两个夫君也是长得十分好看。但只知新娘姓李,却并不知全名。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不一定就是咱娘娘。” 燕琅咔擦一声咬掉一大块桃子,看起来极甜的桃子在口腔里酸得吓人,连五脏六腑都酸得拧成一团似的痉挛。 元宝又拿出另一封情报,偷偷瞄了一下,见燕琅还挺若无其事的模样,便道: “这有一个消息是今年春天的。有人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国看见过一个极美的女子,与两个神仙一样的男人在烤肉。烤的是一只很大的熊。” “上个月也有一个消息,一个疑似咱娘娘的女子,在一个叫做葬狐山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美男,带回去养起来,从此有了新人忘旧人……” “就这个月初,有人在北羽看见过她。身边跟着三个……看起来很和谐。” 燕琅连着咳了好几声,咳的满脸通红,过一会儿又苍白起来。 “这核太哽人了!草!”燕琅挡住半张脸,整个人埋在核桃树的繁盛枝叶里,好半天没缓过神。 复初六年,燕琅最后一次成功的使用第二视角,窥得一棱半角。 他看到了李漫一身红衣在桃花林跳舞,百乐舞剑,燕云昭抚琴。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缩在一块大青石上惬意地睡午觉,只从身影气质看,便有些让人移不开目光。 复初七年,燕琅三十岁。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收到了无数珍贵的生辰礼物,来自各个国家的王侯将相,而靖国也有云氏家族等好几个超级大家族送来重礼。 这些送礼的人,无一例外,都自称是以前公主府的“弟弟”,并在礼单上附言戏称“送给正室,当送最好的”。这事儿让户部在朝堂上拆礼的官员心惊胆颤,磕磕绊绊不敢念。 燕琅倒是淡定,末了只是冷笑一声。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却也并没有像对付北羽一样杀得人家片甲不留。 同在这一年,他下达了一个巡游天下的旨意,要亲身体验靖国的各处民情。 第二百五十二章 皇后 然而随行的官员一个个心惊胆颤,只有他们知道,随行的御驾之中,空空如也,那位在政绩上无功无过的帝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元宝知道。 有李漫的信息从哪里来,燕琅便去了哪里。 只是当他到时,李漫早已经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一次次拨开两人的交叉点,看他如一只苍蝇乱撞。 复初八年,边境被蛮夷侵犯,打压之后,蛮夷以巨额进奉,与靖国求和,并求娶靖国公主。 燕琅这才想起来皇家别院还住着一个老熟人:刁蛮公主燕樱。 燕樱被迫和亲,却在复初十年逃回靖国,一身狼藉。 燕琅随口问了一句:“据说蛮荒都是大草原,你不是向往自由?怎么还拼死也要回到这牢笼一样的靖国?” 燕樱红着眼不说话。 燕琅嫌弃道:“若你那蛮荒夫君找来,朕可不会偏帮。老子不是你以前那云昭哥哥。” 燕樱忍住抽燕琅鞭子的冲动:“我一嫁去蛮荒,遇见了李漫。被她用三十万只羊给换了。” 燕琅震惊:“你说谁?” “李漫,你媳妇儿。”燕樱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吧,她在草原养羊,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牧场主了。” “……”燕琅吞了一下口水:“她在蛮荒哪个地方……养羊?” 燕樱道:“你赶去也来不及了!我回来的时候,她也离开了。” 燕琅道:“那你这身伤痕怎么来的?” “自残的。”燕樱红了眼睛,“我看上了李漫身边的一个男人,使了千百种办法都没能让他动心。” 燕琅噎了一下。 燕云昭与燕樱的关系,自然不可能是燕樱看上的人。百乐跟着李漫也在曾经的各种皇家宴会上与燕樱接触多次,也没见燕樱动心。 如此看来,便是那传言中“只见新人笑”的那个“新人”…… 燕琅试探:“他们……与我媳妇儿的关系如何?” 燕樱顿时同情而幸灾乐祸地看着燕琅: “极尽宠爱。燕琅,你不可能有机会了!” 燕琅阴沉沉的看着她,思考着又把她扔哪儿去和亲。 一个月后,蛮荒首领再次领兵侵犯,并再次提出和亲。而且指明只要燕樱。 燕樱闯入御书房,蓦然问:你还想不想知道她更多事?” 燕琅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她笑起来:“你娶我做皇后,我告诉你。我与她相处了两年,比你只能从元宝手里知道只言片语强多了。” “当皇后?你怎么不上天?” “他说,我嫁人之后,他会经常来看我。”燕樱一字一顿,“他讨厌蛮荒,我嫁给你,不仅我可以经常看到他,护他如命的李漫,自然也会经常跟着回来……被你见到。” “老子娶了你,媳妇儿回来老子哪里有脸见她!” “总比你见不到强,听说十年没见了……”燕樱轻哼,“你现在三十三,你瞧瞧自己的这张脸,都沧桑了,有皱纹了。人家云昭哥哥虽然比你大几岁,看着却都比你年轻多了,被爱情细润的男人,皱纹都没有一根。”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余生 燕琅恶狠狠的看着燕樱:“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砍吧!他虽然不爱本宫,也是把本宫当妹妹。你若砍了我,这辈子……休想见到李漫了。” 燕琅握紧拳头:“你不嫁蛮荒,朕便为你赐一门好亲事。靖国的男人,你看上谁,尽管告诉朕。” “非你不嫁。” “……”燕琅怒了,“朕与你到底有何仇怨!” “很多年前,我就发誓,如果这辈子我不能嫁给最爱的男人,那就与我最讨厌的男人纠缠到死。”燕樱无所谓地笑着,“燕琅,你就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燕琅眼里有了杀气。 燕樱道:“你想不想知道本宫在蛮荒与李漫相处的那两年,她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走过哪些地方,吃过什么美食,与她的几个小情人又是如何相处,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美酒配火锅,容颜有变否,可有……想过你?” 燕琅不停深呼吸。 他好半晌后,目光移到近些年频频打着江山子嗣的名义暗示他选秀的大堆折子…… “燕樱,我们合作。” 复初十年年底,帝王封燕樱为后。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封后大典,没有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没有哪怕简简单单的一顿宫宴。 据说,宫里甚至不曾挂红,不曾设置洞房。 一切,只草草的以一份告天下书做了个名分确认。 复初十一年,等的人依然没有来。 燕琅砸了皇后的宫殿,燕樱也哭的稀里哗啦:“他说过的,会来看我。他没有来……没有来……骗子!大骗子!” 燕琅看着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燕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复初十二年,燕琅眼疾越发厉害。 他看东西已经不是琉璃般的不真实,还带了一丝白雾。像是置身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关着他。他在这狭隘的世界里,看着他人哭笑,却无法触摸那份真实。 复初十三年,他终于又从元宝那里听说了她的消息。 “皇上,她……打下了一个小盟约国,送给了她的……其中一个夫君,说是生辰礼物。又亲手打磨了一把宝剑,送给另一个夫君,只为博君一笑。至于第三个……听说啥也没送,就……就陪他谈了一晚上的人生。” 燕琅算了下时间,是燕云昭的生日。 “她还是那样,宠起人来,甚至愿以一国为礼。”燕琅轻轻道,“我的生日,她却十三年都没有送过任何一点东西了。” 元宝忙安慰:“皇上,这些年您顺风顺水,背后都有娘娘的布局,她呀,心疼着您呐!” 燕琅呵笑:“骗子!” 复初十四年,燕琅三十七岁。 这一年,他总觉得莫名的慌。做什么都有种走悬崖的感觉。 他不停打探李漫的消息,却怎么也没有成效。只能经常去皇后的宫里,一遍又一遍听燕樱那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 “那会儿,她挺爱喝羊奶。养的几十万只羊,有十只专门为她提供奶源……” “火锅啊!早不爱了。喜欢上了烤全羊,说带劲。” 第二百五十四章 消失 “她对她的人是真的好!云昭哥哥以前的性子多阴冷!现在和绕指柔似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似乎不做皇帝运气变得奇差,三天两头各种病找来……据说这还是有被东西克制的结果,不然早些年就会被厄运折腾死了!” “百乐啊?看着挺清冷的一个人,却最爱晚上缠着李漫。他这人也是奇怪,别的男人要是发现情敌早就灭了!而他,据说一开始云昭哥哥还是他首肯的……” “李漫和那个骗我心的人……合伙发明了一种奇怪的工具,他们叫它灌溉工程……” …… “燕琅,你听不腻么?” “不腻。继续。” 然而燕樱却讲腻了!讲腻的后果是燕樱砸了整个皇后宫的玉器。 而复初十四年的三月初三,燕琅的三十七岁生辰。他依然收到了曾经公主府里那些面首的贵重礼物,除此之外,他终于收到了李漫的礼物。 是一枚黑色的珠子。 他曾在第二视角里见过的那粒被李漫挂在燕云昭脖子上的珠子。 没有记错的话,也是那只邪物的魂魄炼化的珠子。 他记得那时李漫对燕云昭说: “等到燕琅……平安度过三十七岁,你身上的厄运会消失。到时候,这珠子交给本宫毁去便是。” 原来,她没有毁去,只是又转赠给了他。 原来,他燕琅,就只配拥有她的男人不再需要的东西! 那一日的帝王生辰宴,燕琅避开文武百官面,独自跑到黑暗的角落,发呆了一整日。 复初十四年九月初几,李漫的生辰。 燕琅照旧发布告天下的文书,上面依然是那几个字:你不想回来,也记得今日要开心。 不用指名道姓,他知道,她一定懂。 复初十五年,靖国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的一个偏远山城,山顶有金光,引得当地百姓以为有神迹,纷纷朝拜。三日后,金光消失。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邪恶的开关。 西晋国、南朱国等,那几日皇帝都罢了朝,据说心情十分不好。好些有权有势的王侯将相也关门谢客。 就连靖国,云氏家族的族长云雾等好些有名的人也都关闭了所有的生意,休假在家,茶饭不思。 燕琅从元宝那里听到名单,冷笑:“一个个的,不知发什么疯!” 元宝红着眼睛:“皇上……小的经过多方查探,几乎确定,那谣传中的金黄出现时,娘娘也在那个地方。并且,上山之后再也没有下来过。” 燕琅思绪突然凝住! 元宝艰涩道:“小的后来带着斩狼军上山查过,又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定……娘娘随着那阵金光消失了。” 燕琅暴怒:“瞎说什么!” 元宝跪下,没有再说一个字。 燕琅亲自去了那个地方。 出现在金光的地方。 此刻那里早就什么也没有剩下。 他却看见了百乐与云昭在喝酒。 “多年不见,驸马老了。”百乐笑了一下。 久违的称呼让燕琅鼻子一酸! 他急急地问:“她呢?” “回去了她该回的地方。”燕云昭也笑,“带着她的“新人”。” 燕琅恍惚地僵立原地。 竟发现自己腿软,全身力气被抽去,站也站不稳。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梦 复初十六年。 燕琅废后,并将帝王寝宫搬至曾经的长公主府,将重华殿更名为曼回殿。 每日下朝之后,所有的奏折都被送入曼回殿,批完折子,燕琅便坐在桃花树下喝酒。 废后燕樱偶尔来作陪,并在燕琅醉酒之后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轻声道: “你以为,我对你只有恨吗?” 燕琅迷迷糊糊地回:“朕想起来,你曾经还对魏丞相家的长公子魏宁动过心思,听说他周游天下,至今不曾成婚。要不要朕替你抓来?” 燕樱拂袖而去。 燕琅在一树桃花下,只觉乱花迷人眼,渐渐失了魂。 复初十八年,靖帝燕琅荒废朝政数年,渐渐有国力削减之势,朝廷结党营私,政局动荡。 国师百里先生结合朝阳数位显贵,架空燕琅,共同摄政。 同年,云氏家族等几大超级家族联合勤王,南朱、西晋等国大方借兵,于复初十九年替燕琅夺回政权。 云氏家族的族长云雾来到桃花林,对燕琅拱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对这个天下负责。我们谨遵公主之命,皇上有生之年,云氏倾力相护。” 燕琅笑出了眼泪。 复初二十年,靖国局势再次稳定,国泰民安,燕琅大刀阔斧的也搞了几个利国利民的新政,靖国呈现繁盛之相。 燕琅改年号天和。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四十多岁的自己,发间醒目的白发,脸上都是沧桑与岁月的痕迹,突如而来的自卑与惶恐,让他再也不敢去打听李漫的消息。 在那个爱美男的女人面前,他怯了! 天和元年,燕琅坐在桃花树下喝了一夜的酒,抱着李漫曾经与他的嫁衣又哭又笑,沉沉睡去。 这一睡,浮光掠影,他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张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也能感觉到自己神经越来越沉重,整个人却如同被捆绑住,形同木偶。 直到被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声打破魇怔。 “主子,醒醒!您醒醒!” 燕琅努力从那股被魇住的力量中挣脱而出,蓦地长开了眼睛! 眼前,是元宝那放大的脸。脸上都是焦急。 “主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小的怎么都叫不醒,差点让大夫来了!”元宝擦去额上的冷汗,喜笑颜开。 燕琅怔怔地望着他。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元宝脸上的痘痘,这是他自从眼睛有疾后再也没有过的清晰。 “朕……”他长了张嘴,嘴巴发干。 元宝赶紧嘘了一声:“王爷,您小声点。那个字等您成功了再说。百里先生他们还在大厅等着您呢!” 燕琅张大眼睛:“你叫老子什么?” “王爷啊。”元宝眨了眨眼睛。 燕琅猛地掀被而起! 他看着熟悉的室内布局,看着镜子里年轻得过分的自己,看着窗外还没有亮透的天色…… “元宝。”他轻轻问,“现在是长贞九年?” “是啊。前日才与公主过完元宵,王爷您睡糊涂了?” 燕琅心跳陡然加急! 他下意识的穿好衣服,朝门外飞奔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见 他没有去人头攒动的大厅,而是骑着一匹快马,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里,还是那万紫千红的模样,似乎并不受时令的影响。燕琅站在大门口不停的深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破门而入。 李漫的卧室里亮着灯。窗上有她的剪影。 燕琅猛地推开卧室的门,在瞧见正在镜子前梳妆的李漫时,眼睛一热,大滴大滴泪珠直往下掉。 李漫倒是怔了一下:“你今天不是要去干那件大事?在本宫这儿来哭什么?” “公主?” “嗯。” “公主!” “怎么?” 燕琅已经不管不顾地报了上去。入怀的软玉温香,对他来说是阔别了二十年的奢望,如今却终于又一次变得触手可及。 “驸马情绪如此激动,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漫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公主想的慌。” 李漫沉默片刻:“本宫知道了。驸马该上朝了,别误了大事。” 燕琅依然有些分不清梦与真实。 他迟疑:“公主晚上会等我回家么?会不会不辞而别?” 李漫语气玩味:“驸马若归,本宫就等。” 燕琅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李漫半晌,眼里渐渐有了光:“好,燕琅一定归。” 他倒退着离去。 直到出了公主府,百乐才从公主府的大树上跳下来,对李漫吐槽:“你家驸马这是吃错药了?还是当皇帝前的恐惧症?” 李漫看他一眼,吩咐:“等会你去把黄梁枕带回来。” 百乐道:“要不要问问他梦见了些什么?黄粱一梦……要不要再来几场?让他看到更多未知的命运?” “不必了!他一个凡人,承受一场梦已经是极限。”李漫沉吟,“拿回来,毁了。至于驸马……本宫相信,接下来他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再后悔。” 燕琅穿着亲王服,再次走在了那皇宫长长的阶梯上。 像是一场梦中梦,又像是大梦初醒,他依然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但他却发现,眼前那层琉璃般的隔层不见了,他能清晰的看见每一个人的脸,每一棵树上的纹路,每一道阶梯的瑕疵。 燕琅想起那场梦。心中一一做对比。 与梦里一样,遇到各位大臣的顺序是一样,军机大臣的眼角依然发青,西伯侯依然在与燕琅招呼后踩第三级石阶时绊了一跤,宁王依然头也不抬地越过自己……除了那种琉璃般的距离感,其余经历,简直就像是在复制梦里的一切。 燕琅捂住心口,走得急慢。他依然还没缓过来。世事一场大梦,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 早朝开始,他一瞬不瞬的打量着皇帝燕云昭。与梦里一样,今日的早朝,皇帝也有些心不在焉。 依然是草草收场之后,大臣们鱼贯而出,走得很急,唯独燕琅一人留在金銮殿,与皇帝四目相对。 “富贵王说要与朕商议机密事。”皇帝淡淡一笑,“却不知是何事?” 燕琅心脏又开始跳。这皇帝说的话,甚至每一个字的语气与表情,都与那场梦一模一样。 梦里,燕琅对皇帝燕云昭发出责问,打开了历史的车轮,一发不可收拾。 梦外,燕琅却沉默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选择 燕琅看着燕云昭。 梦里,他不管是在第二视角,还是在李漫消失的那个偏僻小镇,都遇见过燕云昭。他明明比自己大好几岁,然而后来自己满脸沧桑,他依然君子如玉,冰雕玉砌,看不出时光的痕迹。 “富贵王怎么不说话?”皇帝蹙眉。 燕琅蓦地一笑,朗声道: “回皇上,燕琅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即海城海域出现不明邪祟,形如骷髅,眸似鬼火,口有獠牙,不惧水火刀剑,数量有数十万。此事关乎社稷,燕琅恳请皇上即刻命人核查,早做应对!” 皇帝正色道:“竟有此事?” “应该是来自南朱。臣前段时间听说,南朱一场瘟疫突变,造成了好几个城池瘟尸横行,演化成如今的局面。现在南朱已经沦陷,那些邪祟将我辰国当做了下一个温床。” 皇帝探究地看着燕琅:“这些事,朕的情报线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富贵王倒是神通广大。” 燕琅微微低头,恭顺道:“碰巧遇见而已。” 皇帝点头:“朕知道了。” 燕琅后退两步:“若皇上无别的安排,臣就告退了。” 皇帝叫住他:“富贵王就没有别的事,要与朕谈?” 燕琅茫然的眨眨眼:“没了啊!” 那场荒诞的梦里,他已经知道了燕云昭觊觎李漫的那份心思,大梦一场,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他却已经被那梦里荒寂的时光摧残到身心俱疲,爱而不得,求而无果。 难道让他再次讨伐皇帝,最后媳妇儿被拱手送了人? 虽然不确定如果按照梦里那样开始,是不是一定会原封不动地继续下去,但他再也不想冒险。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守着李漫重要。 皇帝又盯了他好半晌,才挥挥手。 “臣告退!”燕琅走到大殿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如果皇上要攻打即海城的邪祟,燕琅愿打头阵!” 皇帝语气幽幽:“朕该欣慰,富贵王有一颗拳拳爱国心。” 勤政殿。 皇帝若有所思:“他既然暗处调集好了兵力,为何又临时退缩了?” 朱微正整理折子,小心翼翼地回:“皇上天授之子,富贵王岂可争锋?许是临场怯了。” 皇帝没有再说话。 他捂住心脏的位置,总觉得,今日格外空荡得慌。 像是什么本来触手可及的东西,突然一去不回,心中是一种让他难以言述的巨大惆怅。 燕琅却不管燕云昭怎么想,回富贵王府,在百里先生、杨将军的质疑之下,他咧开嘴笑“本王羽翼未丰,暂时不去争那个位置了。” “王爷这是何意!”百里先生首先冷声呵斥,“数十万兵力,天南海北秘密调回京城待命,各路暗棋为了铺路也有重大牺牲,王爷却这般任性,朝令夕改!” 燕琅看向百里先生。与其说他是看在自己父王母妃的面子上辅佐自己,不如说他是沉迷权政。而梦里那场由百里先生主导的摄政之变也说明了这点。 “先生息怒。”燕琅道,“今日本王进宫,发现皇帝准备充分,对我们来说,不是好时机。分散兵力,养精蓄锐,总会有羽翼丰满那一天。”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相处之道 燕琅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傍晚。 李漫正在那张可以旋转的大桌子上喝茶。燕琅的归来似乎很让她意外,扬唇一笑:“驸马这是……” “如公主所想,”燕琅语气轻柔,“我放弃了。” 李漫久久没有说话。 燕琅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只有百乐在一旁处理食材。他突然道:“公主府突然觉得挺冷清,公主那些遣散的面首,能回来的……还都回来吧。” 百乐冷笑:“驸马何时变得这样大度了?” 燕琅现在看不得百乐。他一看便会想起不朽山上那让他几乎要疯掉的一幕。 “本驸马,何时不大度了!”燕琅避开百乐的方向,只是痴痴望着李漫,“只要公主开心,燕琅做什么都愿意。” 尤其是,他知道了李漫应该目前为止与那些面首清清白白,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就他一个。 又加上,后来梦里做皇帝的那些年,他与那些贱男人也有了些交情,知道他们因为李漫一句吩咐,对自己可算是倾力相助。 李漫自然不知道燕琅想什么。 她淡淡道:“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驸马以后不必再提起此事。” 燕琅点点头,挤开百乐:“以后,公主的衣食住行,统统交给本驸马。百乐你就只负责保护就行。” 他开始殷勤地给李漫剥虾壳,剔鱼刺,动作有些笨拙,李漫却心情极好。 但她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向来厚脸皮的燕琅,似乎格外小心翼翼。 而且也没有素日里的吊儿郎当,显得十分成熟稳重。 “驸马可是有心事?”李漫狐疑地问。 燕琅道:“公主,我只是在想,等辰国的事情了了,应该带公主出去走走。” 李漫眼里有笑:“驸马想带本宫去哪些地方?” 燕琅没有马上回答。 他陪着李漫用了膳,晚上抱着李漫,才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我要带你去即海城钓鱼虾,我要带你去看看其他国家的桃花,最好与你再成婚一次。还要带你去偏远小国探险,抓一只熊瞎子来一场露天烧烤。去看看大草原,在那里住上几年,然后与公主养三十万头羊,做羊奶公主喝,烤羊肉公主吃……” 李漫轻轻嗯了一声,却没什么心思说话。她被燕琅缠得有些崩溃,这个男人就像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疯起来不要命。 十日后,即海城那边有探子的消息传来。 对邪祟作乱的描述与燕琅所言的区别不大。 早朝,燕琅主动请缨,只是提出要公主李漫一起出行。 “王爷,您是去除邪祟,而不是携公主看风景!”有大臣怒了。 燕琅语气强硬:“本王除本王的邪祟,公主看公主的风景,有何奇怪!” “非带不可?”皇帝燕云昭问。 “公主喜欢即海城那边钓鱼,晒鱼干。”燕琅不卑不亢,“再说我家公主太美,只有随身带着,免得被阿猫阿狗惦记,臣也才可以心无旁骛地去与邪祟相斗!” 皇帝冷冷地看着燕琅:“准。” 燕琅心中默默道:这一次,无论如何绝不让百乐跟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轨迹 三月初,京城回暖。 公主府里的桃花发出了新的枝丫,有一粒粒小小的花苞铺满树枝。 李漫在桃花树下与百乐喝酒,燕琅则躺在就近的一棵树干上,嘴里含着从李漫酒杯抢来的酒,翘着二郎腿看穿过桃林的斑驳夕阳。 “驸马似乎最近对本宫府里的桃花林情有独钟。”李漫懒洋洋道,“不若在王府也种一块?” “公主也说了,情有独钟。”燕琅回道,“别处的桃林,又如何能取代。” 他张着明亮的眼睛,眼里甚至可以看到桃花花苞的细微纹路,这是那场大梦里触及不到的真实。梦里二十年,年年岁岁他孤独地守在这片桃花林,守不到佳人归来,亦守不到眼前那琉璃般的迷瘴消散。 李漫笑了笑,探究的看了燕琅一样,没再说话。自从元宵之后,这驸马虽谈不上性情大变,看着却也成熟内敛了很多,而且任何事都亲力亲为,别说看百乐,就连看丫鬟小厮的目光都充满提防,生怕别人和他抢女人似的。 燕琅心中却在想别的事。 如果那场梦里的事是真,那……即海城的风暴,就要来了。 “公主,燕琅听说你很喜欢即海城,最近没什么事,闲得快发霉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即海城逛逛?到时体验体验渔趣,放松放松。” “嗯。”李漫干脆地点点头。 百乐想了想:“明日宜出行,我去安排?” “百乐就别去了啊!”燕琅跳下树,如临大敌地看着百乐,“本驸马要与公主过过小日子,鸳鸯成双,何须多余的人碍事?” “即海城不太平。”百乐淡淡道,“莫非驸马觉得光凭你可以保护公主?” 燕琅挑眉:“即便有危险,本驸马自然也会挡在公主前面。此事就这样定了!” 百乐去看李漫,李漫笑而不语。 次日天刚亮,燕琅已经迫不及待亲自驾着李漫那辆白玉马车上了路。 出京城地界时,燕琅特意带着李漫在曾经被他包下的客栈住了一宿,依然是原来的房间,燕琅对李漫道:“公主可还记得这里?” “记得,是本宫去年送司隐回家时与驸马呆过的地方。”李漫有些不自在。 燕琅胸中涌现出一丝火热:“公主,客栈还在,你也还在,真好。” 然而这一夜依然有血腥。 凛冽的风中,客栈内春意融融,客栈外却是一条又一条的人命随风而逝。 天微亮,官府的人闻讯而来,看着一地尸体骇然变色,百乐取出公主府腰牌:“昨夜公主夜宿客栈,遭遇袭击,大人安排人替他们收尸吧!免得公主醒来,被这血腥气毁了雅兴。” “不知……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地方官不停擦额上冷汗。 “那就需要大人自己去查了。”百乐喝掉一口热茶,转身走入街巷。 地方官看着满地的黑衣人,头皮发麻。他问身边师爷:“你曾经去皇城时见过公主出巡。刚刚那位……真是公主府的人?” 师爷点头:“属实。天下间,除了长公主身边那位百乐大人,再无人能有此风姿。” 第二百六十章 王爷与驸马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官差处理干净。 “到底是什么人敢暗算公主呢?”地方官愁眉不展,若是此案公主追究,他这七品芝麻官怕是到了头。 师爷看着官差从尸体上收上来的一些小物件,低声道:“大人,有些是宫里的物件……” 地方官悚然一惊! 许久之后,李漫与燕琅终于走出了客栈。 地方官抬头看了一眼。 有女子倾国倾城,眉眼都是倾压世间的魅惑。她旁边紧紧腻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谈不上特别好看,但看着极为舒服,有一种尊贵又浪荡的气质,此刻正揽着女子的腰,微低了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地说着话。 这画面太美,然而又带着一点不顾礼俗的荡漾,地方官只看了一眼赶紧低了头。 看见客栈门口一大排毕恭毕敬跪着的人,燕琅收回揽在李漫腰间的手,将脸上的嬉笑也瞬间掩藏,微愠怒:“怎么回事?” 这一瞬,地方官分明感觉到如沐春风瞬间变成雷霆万钧,让他瞬间胆寒! 就连李漫都疑惑的看了燕琅一眼,不明白燕琅何时有了这股宛若帝王般的威压气势。 地方官赶紧带着一群官府的人参拜: “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富贵王!” 燕琅蓦地冷笑:“混账!天下皆知本王乃长公主李漫的驸马,你弃驸马而取富贵王,是咒我姻缘不成?” 地方官一个哆嗦!任何一个正常男人,不是都更喜欢代表尊贵身份的王侯称呼么?怎么到这位这儿,反而更愿意听人叫他驸马了? “下官该死!”地方官赶紧磕头谢罪,“昨夜有不明歹人行凶,已经伏诛。此事关系甚大,下官不敢擅专,特请示公主与驸马,此案是交由下官,还是移交到京城大理寺?” 李漫道:“不必查了!本宫心里有数。” “这……”地方官有些为难。皇上对于长公主的重视天下皆知,若是公主在自己的地盘被刺杀,就算公主选择不追究,皇上那边也少不了一顿震怒! “行了。”燕琅幽幽道,“是皇上派的人。你若不怕死,就查吧,顺便替本驸马问候皇上,三天两头欲置本驸马于死地,他腻了吗?” 地方官彻底不敢说话了!只觉亡魂皆冒,这算不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走吧。”李漫却不想理会这些事,扯了扯燕琅的袖子,“他……若再与你过意不去,本宫用金龙牌夺了他的权便是,到时若驸马……” “草!公主别冲动!本驸马死也不打算要他的位置。”燕琅懊恼道,“以前可能不懂事,在公主面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如今本驸马只想和公主花前月下。” 李漫道:“……本宫是想说,到时若驸马不想做王爷了,随本宫浪迹天涯去,不需要受他的气。” 燕琅轻咳一声:“走吧,听说下一个城里的吃食很有特色。” 有几分尴尬地拽着李漫走了!丝毫不在意刚刚与李漫这番意义非凡的对话,对地方官形成了多大的冲击力。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走他们的路 抵达即海城时,这边已经开始全城戒严。 皇帝并没有派燕琅带兵清理邪物,而是派天策上将军。早在燕琅他们到达即海城的前几日,天策上将军已经带着几万将士将即海城控制起来,禁止人靠近海域,并已经与邪祟战了两场,折损了两万余人。 即海城的民众统一被管制起来,只能形成小的活动圈子。公主府的白玉马车走在近乎萧条的街道上,燕琅凭着梦中的记忆,寻到了那处农家小院。 这一次,没有李漫等人提前设置好的阵法,燕琅很轻易地就走了进去。农家小院还住着人,燕琅直接在即海城的城中心购买了一处比农家小院大得多的院子,让人家欢欢喜喜地与他做了交易。 燕琅又根据梦里的记忆,将屋内的摆设一一弄成最合适的模样。 李漫看得有趣:“燕琅,那架秋千为什么要挂在溪边柳树下?本宫觉得放在门口歪脖子树下更好。” “公主,这样你荡秋千累了还能顺便捞鱼。”燕琅笑嘻嘻地建议。 他没说的是,梦里看见李漫与百乐、燕云昭出现的一幕幕,他要原封不动地覆盖。 他学着燕云昭的样子,没事就给李漫沏茶熬汤,也学着百乐的样子,替她挽发吹箫。 当然,也会做一些百乐、燕云昭没做过的事,比如趁李漫从秋千上跳到浅浅的溪流里抓鱼时,直接将李漫扑倒在水里,享受不同的乐趣。 同样也找到了李漫与百乐在梦里售卖鱼虾的那个地方,弄了几筐新鲜的鱼虾,让李漫打发时间。 他学着百乐,穿着布衣,披着蓑衣,戴着雨笠,手里提着一筐活蹦乱跳的蟹,踩着夜色来到李漫身边,也是故作嫌弃地嗤笑一声:“你卖点鱼,都卖了一天了,怎么还剩这么多?” “无妨,晚上带回去做成鱼干,虾可以做成虾糜丸子。”李漫不在意。 燕琅沉默了一会儿。这对话,与梦里李漫与百乐一模一样。他有那么一瞬分不清这是重复做梦还是回归真实,唯一确定的,是他现在眼神看得真切,没有梦里那种光怪陆离的落差感。 可他也没有再说与百乐一样的话,而是轻轻道:“做好了,我要第一个吃。” 最终没有做成功。两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有人帮衬还好,无人相助时差点将厨房给拆了。 最后这些鱼虾都贡献给了墙角的野猫。 燕琅抱着李漫,嘀咕:“公主不要觉得我没用。回头本驸马就找公主府的厨子好好学。” “本宫不缺厨子。”李漫的眼睛在夜色里微微发亮,“驸马这样就挺好。” “我还可以更好……”燕琅直接踢上房门,挥手灭了灯。 十日之后,天策上将军那边又一次惨败而归,皇帝再次派遣十万将士,天策上将军却不敢再拿将士的命做赌注。 次日,天策上将军直接找到了李漫与燕琅。 彼时燕琅只穿着亵衣,衣衫凌乱,烦躁地从房内走出,语气甚差: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天策上将军沉默几息才道:“王爷,午时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又见邪祟 李漫晚了一刻出来,穿得整整齐齐。 天策上将军不敢多看,微低了头道:“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李漫点头:“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邪祟危险,公主金枝玉叶,为免被邪祟误伤,请即刻离开即海城。” 燕琅悻悻然道:“上将军够区别对待,句句不提本王。” “王爷却是不能走的。”天策上将军又对燕琅抱拳,随手取出一张密折,“这是皇上密令:富贵王燕琅英勇善战,朕念及月前主动请缨,现恰逢即海城战局僵化,特命令燕琅接管天策上将军的领兵权,与邪祟对峙。” 燕琅:“……” 他深呼吸一口气:“皇上是不是以为本王有九条命?哪儿能死人就推本王去哪儿?” “这是皇命!”天策上将军道,“也是即海城新的希望。” 李漫道:“本宫的驸马的确英勇善战。此事,接了。” 燕琅就着李漫的话点了头,却有些走神。他还是第一次被赋予“希望”这个词。 梦里二十年,从上位,到后面的执政,他都不算凭实力而是靠李漫铺的路。 他被人诟病过,被人质疑过,也确实没有什么建树,可以说在做皇帝这件事情上,甚至比不上十分心力却花了八分在李漫身上的燕云昭。 更别说,被当成一国一城之“希望”。 “本驸马接了,但是公主也不会离开。”燕琅吐出一口浊气,“燕琅不想万一临死之时,却看不到公主最后一眼。” 李漫神情复杂:“你不会死。” 燕琅很快就接管了兵权。不顾他人的质疑,他直接将所有兵力都拿来维护秩序,并将海域周围的居民都进行了转移。 偌大的海域,除了邪祟,寂静得可怕。 “本宫已经让百乐去准备一些东西,明日他到来之后,我与他一起清除邪祟。驸马呆在安全地方等本宫消息。”李漫站在农家小院,燕琅正替她挽发。 燕琅跳起来:“不行!百乐不能参与!燕琅要与公主两人参与。” “如果没有百乐,本宫没有把握……” “燕琅不管。”燕琅咬牙切齿道,“公主若让百乐进入战场,本驸马就拉着他同归于尽!” 李漫张大眼睛:“百乐哪儿惹你了?” 睡媳妇之仇,不共戴天! 燕琅深呼吸好一会儿:“倒也没有怎么惹我,只是以后这种站在公主前面为公主撑门面的事,还是由我这个正经的驸马来比较好。” 李漫头疼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头: “既然如此,明晚本宫与驸马去海域吧。” 次日,夜。 燕琅终于与李漫来到了旷冷的海边。 海风里都是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触目可及的海域,挤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人头似骷髅,眼中鬼火闪烁,咧开嘴阴森森地笑着。 漫天漫海的邪祟中,一个黑袍男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嘴角都是诡异的笑,像嗅见了极致的美味。 虽然是第一次见,燕琅却太熟悉了! 他不着痕迹地将李漫护在身后。 与梦里一模一样的响起: “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我很快就会尝到你的滋味……啧啧……迫不及待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区别对待 燕琅蓦地转头看向李漫,语气严肃: “公主,等会儿你若大杀四方时,务必远离那些死去的邪祟身上飘出来的怪异雾气。” 李漫打量着燕琅:“为何?” “总之……注意点就是了。”燕琅沉吟一会儿,补充道,“少吸收点也没事……我已提前准备好一无人打扰之地,任公主对我为所欲为。”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事。”燕琅拔出腰间佩剑,看着远处阴森森的鬼火,脸皮微微一烫,“公主,燕琅先去打头阵了。” 长剑如虹,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银光! 被骷髅包裹着的血帝眼里都是嘲弄: “若是百乐神君前来,本帝尚能重视。你一跳梁小丑……呵!” 眼前的海浪突然变了色,黝黑似漩涡,直朝燕琅扑腾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森冷让燕琅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刻,耳边是一声李漫的幽叹。 一只柔软的手轻飘飘地将自己带离原地,入眼的,是一片刺眼的金色。 天空瞬间似火烧腾,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燕琅震惊地半眯了眼,眼缝里除了那滔天的金色热浪,还有一只遮天蔽日的凤凰…… 燕琅懵在原地:“出现这么早?” 脑海里的那场梦境还很清晰。 大梦里,百乐与李漫都成强弩之末,迫不得已之下,李漫才召来了凤凰,白金色的凤凰,冰冷的眼睛,白色的火焰…… 梦里的一切已经足够壮观,然而呈现在燕琅眼里的景象,似乎又绚丽了许多! 依然是白金色,却炫目得刺眼!那冰冷的眼眸如同皑皑冰雪,极冷极厉,吐出的白色火焰划过长空,带出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黑洞,似乎将空间都焚烧到崩塌! 耳边是无数鬼哭狼嚎,却又在瞬间消匿。 海面那令人作呕的腥味,疯狂跃动的鬼火,在白色的火焰下被焚烧殆尽…… 出现在燕琅面前的,是熟悉的场面: 凤凰单方面的屠戮,最后甚至将那还没来得及展现大反派风范的血帝抽魂禁锢…… 最后,那只白金色的凤凰冰凉的目光朝李漫与燕琅看过来。 慢慢的,拖着长长的尾羽,朝二人走来。 燕琅口干舌燥的后退两步。 恰恰站在李漫身后。 李漫神情也难掩错愕,轻轻道:“驸马别怕……自己人。” 爷当然知道是自己人! 可爷想不明白的是—— “公主,一般大招不是应该放在最后?你这么早就放出来……” “自然是以驸马的安危为重。” 还准备追根究底的燕琅突然就觉得一股甜蜜的感觉直冲心间! 所以,百乐什么的,与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分量这么大么? 燕琅掩饰住内心的喜悦,强作镇定,将目光偷偷落在了那只凤凰身上。 他不需要看得很仔细,也知道此刻那凤凰看着李漫,眼中神情复杂而留恋。 他还知道,接下来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九天累劫,将这只凤凰往死里整…… 要不要提醒呢? 他迟疑。 下一刻,一股温软的力量,伴随着羽毛落在身上的轻微扎肤感,包裹住了他。 燕琅浑身一僵! 第二百六十四章 怪异的拥抱 那只凤凰,伸展出长长的羽翼,抱住了他。 不是抱李漫,而是抱一个素未谋面的他! 燕琅错愕而震惊地抬起头,与凤凰对视,在那双冰冷的眼里,看见了一丝欣喜,一丝嫌弃,一丝……调侃。 燕琅张了张口,太多的疑问,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这只凤凰与李漫关系匪浅,可现在……这凤凰似乎对自己更加青睐一些,这是见鬼了? 身旁,李漫轻声道:“差不多行了。你该走了!再晚恐怕……” “轰隆——” 天空有轰鸣声滚滚而来,搅动黑夜中的云滋滋作响。 凤凰用喙尖勾起那粒由血帝灵魂炼制的珠子扔在李漫怀里,然后眼神一厉,蓦地飞向了半空。 那令燕琅记忆犹新的九天累劫画面出现,与梦里并无不同。这一次,燕琅想到梦里被灼伤的眼睛,没敢细看,急急拉着李漫躲远。 许久许久之后。 随着最后一声破天般的轰鸣,这场累劫终于消停。天空中凤凰早已消失,只留下一股被灼烧后的轻微焦糊味。 很快,又呈现出寂静冷清的黑,只是远处隐隐有了一丝鱼肚白。 天终究是要亮了。 李漫与燕琅站在海边,两人望着平静的海面,上面再无一丝鬼火,然而海面的浮末却一层叠一层,看着分外瘆人。 李漫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珠子:“一年之内,这片海域只怕废了,即海城靠渔为生,驸马不如替民生想想办法。” “这是燕云昭的事,干本驸马什么事!”燕琅道,“一天想着杀我,我是多慈悲大度还得为他奔波社稷?” “你不是想着过段时间……” 燕琅打断:“不想了!” 李漫讶异:“突然想通了?” “只是觉得,真到了那个位置,我不一定比他做得好。何必非要拼死拼活给自己留下不作为的污名。”燕琅轻轻道,“陪着公主不香么……” 李漫笑起来,眼里是燕琅在梦里寻了千百回的璀璨光芒。 燕琅指了指李漫手里的黑色珠子,摊开手掌:“给我。” “这等除邪避秽之物,你要来做甚?” “不给我,那你想拿给谁?”燕琅语气幽幽,“又想替谁除邪避秽去?” “只是觉得驸马并不需要。” 燕琅直接一把抢过:“不准给别人。我拿来当玩具不成么?” 辰国皇宫。 皇帝燕云昭烦躁地掀翻茶盏,有些茫然。 除了即海城的诡异事件,最近朝中太平,并无其他大事。 可他就是觉得,心中烦乱空茫,怅然若失。 似乎人生的轨迹,越来越偏离他最想要的样子…… 他对着泛白的天色道:“朕……为何想哭?” 太监朱微瑟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次日,早朝上,皇帝心血来潮,突然改了年号,长贞九年刚刚翻开新篇章,却被帝王随性地改作“复初”。 史官手中执笔,小心翼翼道: “皇上,请问复初二字有何来由?” “只是觉得,这两个字,令朕心安。”皇帝淡淡回。 改年号之事,可大可小。 对皇帝来说,似乎只是一件让他有种回到正轨的小事件。 然而对离开即海城,正带着李漫慢慢往京城方向走的燕琅来说,却是一件令他浑身发凉的大事!似乎命运以一种新的方式,在对他露出狰狞的微笑…… “公主。”他嗓音干涩,“我们暂且不回京城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不归 观星台上,属于冬日的凛冽还没有完全散去。 南疆大巫师伏跪在地,不去看皇帝燕云昭的眼睛:“恭喜陛下,东方与陛下相斥的帝王星,一夜之间莫名消失。从此江山稳固,盛世太平,可高枕无忧。” “朕找你来,不是为了江山之事。”燕云昭拢紧明黄色的披风,却依然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凉刺骨直往骨子里钻,“朕感觉,她离朕,越来越远了……” 南疆大巫师低垂的眼睑黑漆漆毫无亮色,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边关一战,在最接近胜利的那刻被那个叫百乐的少年弹指间摧毁自己的眼睛,由此可见,长公主李漫身边的力量绝不是自己可以渗透。 南疆大巫师更加恭顺道:“陛下,阴木择惶恐,只会雕虫小技,公主身边却有大神通之人。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从驸马身上着手。” 他顿了顿,迟疑道:“阴木择已经用陛下曾经的心头血浸染了鱼藤,而今那鱼藤已经顺利到了驸马的身边,若驸马能连续四十九夜使用鱼藤为灯芯的油灯,陛下与公主之事……许有可乘之机。” “燕琅啊……”燕云昭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一场换魂之术,他压着那个心心念念了无数年的女子,于重重桃花之下,于摇摇欲坠的乌篷船里,那携带着糖葫芦的甜腻味道的一吻,险些心神失守,喃喃道,“朕很多年前,也是羡慕过燕琅的。那时他是京城里过得最恣意的鲜亮少年,朕则是冷宫里随时被风吹散的枯枝。可那时,朕还不知嫉妒为何物,也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嫉妒得想要杀了他。” “陛下掌控天下,万物万人皆蝼蚁。” 皇帝燕云昭没有再同他说话,转身匆匆离去,只在踏下玉阶时偏头睨朱微一眼:“宣长公主与驸马即日回京。” 然而次日天色微明,朱微白着一张脸呈上一封奏则,身形僵直地跪在帝王寝殿: “皇上,跟着长公主一行人的羽林军统领来报,规程途中,王爷留书一封,与公主齐齐失踪了。” 皇帝玉色无暇的脸在烛火里阴晴不定,他默默地接过奏则,上面是燕琅那嚣张而熟悉的字迹: 即海城一战,九死一生,幸得神人相助,祛除邪祟,还万民太平。然而死生之下,燕琅大彻大悟,方懂得江山易得,有情人难寻,至此放下权势,卸去现有势力,只愿守得一人,白首再不相离。公主不慕人间富贵,却贪浮华掠影,臣欲随其访名山秀水,探人世奇镜,闻众生百相,或心有倦时,她归臣便归。 祝皇上龙体安好,江山繁荣。勿念。 另,臣偶遇江湖术士,算卦有云,‘复初’二字,难承国运,皇上三思。 朱微看皇帝怔怔地半卧床榻,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道:“皇上,想必公主一行人还未出境,可要安排人手拦截?” 燕云昭闭上双眼,久久不语。他有些脱力般,懒洋洋滑入衾被,眼中光点一点点熄灭,烛火掩映中身薄如纸。 这一病,就直接罢朝了半月。 而半月之后,燕琅与李漫抵达了西晋一处桃花源。 那里的桃花,比长公主府的更盛。 燕琅笑起来:“公主,我们暂且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可好?” 李漫眸如星辰:“甚好,还可以酿几坛桃花酒。” “新鲜的桃花蕊与酿酒晨露,都准备好了。”桃花树上,蓦地响起一声低沉的笑,桃花掩映间,有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少年容颜似天人。 桃花簌簌落下,燕琅下一句话梗在喉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门庭沸 幻想中的二人隐居世界被百乐的到来打破。 然而燕琅没想到的是,快活日子过不到半年,原本静谧的桃花仙境却被一个个不速之客当成了第二个固定住所。 有少年尚未脱下金色的龙袍,飞奔到李漫面前,刹那间原本威严庄重的容颜被镀上一层浅浅的粉嫩之色,语气幽幽:“公主,您金枝玉叶,驸马与百乐大人两个男人哪里伺候的来……” 有少年身上带着肃杀之气,一身铠甲尚沾着战场上存留的血迹,容颜冷傲,却在李漫面前傲娇道:“公主,我又为你打下了一座城池,那里不仅有桃花,还有天下名士,就连享誉各国的几大美男都定居于此。” 亦有少年锦衣华服,嘴里吹着口哨,打马从远方匆匆而来:“公主锦衣玉食惯了,云雾特意变现了云氏家财,携万金投奔公主而来。” …… 缘分是一件奇妙的事。那些你以为已经成为历史的,却在某一个诡异的时刻,卷土重来。 燕琅看着渐渐变得门庭若市的桃花仙境。 那些遥远而熟悉的面孔,曾在长公主府里与他针锋相对,整日穿着面首服给他添堵,却又因缘际会之下一个个离开公主府,回到他们自己的轨道,从此两不相见。 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又一个个地以这样的方式相聚。 换了一个显赫的身份,却依然是那一张张长得让人想划烂的娇艳容颜。 他们摒弃了鱼子酱、拉菲等一个个卑微的名字,却似约定好般不肯舍去面首这个游戏,变着法子又来碍他的眼。 可同样也是这些人,在那场他登基为帝的梦境里,送财送兵送城池,以他们独有的方式,给予他不同程度的帮助,让他纵然尸位素餐,不是个合格的帝王,却也稳坐帝位,四海升平。 燕琅看着热闹起来的桃花仙境,突然就叹息了一口气。 罢了!一群国事在身的贱男人,即便作妖,又能如何? 总归是小打小闹,玩够了迟早是要回到他们该回的位置。 能长相厮守的,除了那个充满变数的百乐,不也就他燕琅一人么! 复初三年,比起络绎不绝的贱男拜访者们,燕琅有了新的烦心事。 湖边,李漫与百乐在钓鱼。 百乐冷笑:“昨夜月黑风高,你那驸马偷偷去了十里外的一个庙里拜了求子观音,还找德高望重的术士算了一个卦。” 李漫瞪他:“你又跟踪燕琅了。” “只怪这山野生活,实在无趣了些。” “他算了什么卦?” “求子。”百乐叹息,“卦象显示,驸马子嗣艰难之极。这不,他怀疑他的身体有问题,转而又去二十里外的一个有名的老郎中那里抓药去了。” 李漫沉吟不语。 “所以,你真不打算给他一个子嗣?” “多事!”回以百乐的,是李漫随手砸过去的一片水花。 而燕琅,则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灌下一碗中药,望着镜子里那越发丰姿如玉的自己,恨恨道: “长得倒是越来越颠倒众生了!只是这身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故人来 复初五年。 燕琅没有求来父凭子贵,却也迎来了自己的独宠荣光。 这一年,皇帝燕云昭不知发了什么疯,大兴水利栈道,起兵南征北战,似一头被压抑到极致的洪水猛兽,朝周边的小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时民不聊生,万民哀嚎。 那些整日里喜欢来串门的妖艳男人们终于做鸟兽散,回到了他们的阵地,与燕云昭对峙。就连百乐,都被一群从什么不朽山来的人打着“不朽神山,社稷为重”的幌子,强拉着离开桃花仙境,进入了天下博弈之局。 燕琅独占荣宠,滋润地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好时光。 一个微雨黄昏,小厮元宝披着蓑衣,满脸狼狈地触动了桃花仙境的阵法。 燕琅挑眉看着蓑衣下衣不蔽体的小厮,有些意外:“你不在府里好好过日子,来爷这儿碍眼做什么?” 元宝一跪到底:“王爷,王府没了!” “燕云昭动手了?” “是百里先生。筹谋几年,成事在即,王爷却拍拍尊臀一走了之,百里先生骑虎难下,只能先打着您的名义暗中行事。本来一切还好好的,今年国宴结束,皇上小酒微醺来了兴致,夜游咱富贵王府,不知道怎么就看着以前杨公子他们寻来王爷安眠的一盏鱼藤灯来了火气,当即命人一把火烧了王府。” 燕琅心中却是有数。那场梦的最后百里先生也露出了獠牙,此时所谓的暗中行事,与其说是借助燕琅手里的棋子为燕琅做嫁衣,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谋一份滔天富贵。 至于燕云昭…… 那个在梦里温柔如水、乖觉又美丽的燕云昭…… 那个为了李漫不要江山,最后成功上位的渣小三燕云昭…… “呵,不过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罢了!爷不和失败者计较。” 元宝摸了一把额上的雨水,茫然的看着不知为何一副得胜者模样的燕琅: “可是……可是富贵王府被烧了呀!而且王爷的势力被皇上捣了个底朝天……” 燕琅想起自己离开之时亲手夹在给燕云昭的信函里的自己的部分上交的势力,有些心虚。 他拂袖,“本王以无心那个位置,自然也无心那些势力。你既然寻来了,以后就跟着本王吧。” 顿了一顿:“不过,元宝,时隔五年,本王的变化……咳咳,且不说惊艳世人,但也是改变极大,你是如何还能识得?” “是百乐大人,担心王爷养尊处优不会照顾公主,给小的去了一个地图,附上王爷如今的画像,让小的来给王爷公主端茶送水……”元宝没敢说,自己看到燕琅画像时,连着说了十几遍卧槽:美男如云如雾,似笑非笑满目风情,哪里还有燕琅昔日的模样,如果不是带着怀疑的心态亲自见到,看见那熟悉的贼亮的眸光,以及说话还是不着调的味道,他至今也不敢相信! 燕琅点点头:“爷确实有些忙不过来。照应公主好说,爷最烦的事是每天熬汤药……以后熬药交给你,爷喝完了你去二十里外一个老郎中那里取……” 元宝忙不迭的点头。 他想问:王爷您病了吗? 最终看着眼前唇红齿白满面春风的少年郎没有说下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葬狐山 复初五年秋,燕琅蹲在树上摘桃子。 远处长亭下李漫手里的黑色小镜子突然散发出漫天金光。 燕琅知道李漫手里的镜子诸多奇妙之处,此刻忍不住凑了上去,好奇地问起: “是哪里又来了邪祟,还是闹了饥荒?” 李漫神情复杂,看了燕琅半天,迟疑着道: “都不是。是北方出了个美人,本宫准备去看看。” 凉亭一角元宝正在对着药罐子扇扇子,此刻张大眼睛:“公主,小的曾听云雾公子他们提起,您当年好多面首都是靠这面镜子张罗出来的。美男子在您着镜子里分为五等,黄红黑紫金。云雾他们都是黑起步才落入您的法眼,百乐大人更是紫色啊!” 燕琅凉凉道:“那金色呢?是哪个狗娘养的?” 元宝啊了一声:“小的没有听说。不过定是比百乐还要……” 比百乐还要好看几个档次。 元宝瞄了阴沉沉的燕琅一眼,闭了嘴。 燕琅站在秋风里,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却在那场令人厌烦的大梦里听元宝提过、听燕樱提过的人。 一个最终打败了百乐与燕云昭,获得李漫不尽关注,最后同李漫一起消失在复初十五年的男人。 她燕樱曾为他神魂颠倒求而不得。 他燕琅曾为他恨之入骨欲扒皮剔骨。 他百乐燕云昭以婚姻也套不住李漫那颗独宠那个“新人”的花花心肠。 “呵……”燕琅好久才低低笑了一声。 复初五年秋,李漫消失在一个清晨。 元宝看着把求子汤药踢翻在地的燕琅:“主子,小的打听过了,公主去的地方叫葬狐山。不如您也跟……” “百乐燕云昭斗不过那个人,不代表爷斗不过。”燕琅轻轻道,“爷就在这里等。公主会回来找我。”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之于李漫,是不一样的。 没有了帝王那道天堑,他总能,在她的世界有一席之地。这一点,就算梦里他做了帝王,从第三视角看到的那些影影绰绰,足以证明。 “酿一壶桃花酒,等她回来喝。” 风簌簌而来,他的眼里虽然落寞,却终究不再有身为帝王的仓皇欲碎。 复初五年冬,大雪纷飞,桃花落尽,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有白玉马车渐行渐近。 燕琅随手压下一棵满是积雪的桃花树,雪落而下,恰好狠狠砸在马车车顶,更有好些飞进了被寒风刮起的车帘内。 马车内,一个有气无力、恶劣乖戾却又十分慵懒动听的嗓音响起: “哪个挨千刀的乌龟王八,敢用雪砸老子?” 车帘掀开。 一脸惨白的漂亮男孩恶狠狠地望过来。 五官漂亮到,压过皑皑冰雪。 燕琅恍惚之下,心中却敞亮开来。 他想起来更久远更久远的那天。他路遇伏杀,进了地府,又阴差阳错神魂进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那一栋栋摩天大厦里,他也曾遇见一个姓凤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办公桌上明目张胆地放着一张亲密的照片,里面李漫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亲密无间。 那个男人随手送出一个大公司,理所当然地对秘书说:“自然是冠我之姓,凤漫。” 那个男人曾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而此刻,那个男人,跨越无尽时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百六十九章 哟,熟人 燕琅想,他拿什么去争? 去和一个在李漫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占据着绝对重要位置的贱男人争? 眉间似有寸雪落下,寒得燕琅几乎要成冰雕。 可下一刻。 那双美丽的眼睛在望见燕琅时,恶狠狠的眸光乍现错愕,随即流露出强烈的善意…… “咳咳,原来是燕琅兄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熟人呢!” 燕琅还没说话,车帘内又伸出一只纤纤手,李漫撩开车帘,一脚将车中病美男踹下马车:“你怎知他是燕琅?这些年他变化不可谓不大。” 凤姓少年睨李漫一眼: “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按照你的心意去长。小哥哥我当初可是看过你那张未来夫君的画像。” 说完,他跌跌撞撞的拖着一副残躯,慢慢朝燕琅伸出手,啧啧笑起来: “来,给小舅子我磕个头。” 燕琅怔住,忍不住去看李漫。 李漫懒洋洋倚在车前,随意介绍道:“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为人也不靠谱。但他勉强算是我哥,他叫凤澈——你们也确实见过。” “凤澈?”不是凤衍? 燕琅对凤澈这个名字并无印象,倒是对那个凤衍印象深刻。 然而那个叫凤澈的美丽病娇少年却自来熟的很,一双亮灿灿的眸子带了戏谑盯着燕琅: “几年前在海边对付那只肮脏的恶鬼时,我们不是见过么!说起来,我与小舅子的渊源,远不止于此,想当初啊……我们家漫儿是想找个完美夫君来着,若不是我……” 话未落,李漫幽幽道:“不想再被天打雷劈的话,你该去休息了!” 凤澈打了一个哆嗦,轻轻咳了几声,恹恹地拍了拍燕琅的肩膀,拖着残步慢慢朝临时安排出的房间挪步去了。 李漫慢吞吞跟在他后面,直到确认他进了屋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燕琅还站在原地,眼里少见的迷茫。 “我寻到他时,他受伤颇重。”李漫轻声细语解释,“全身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就差一把调料就能端上桌了。他脾气怪,爱闹腾,这些日子燕琅你大度一些,等他伤痊愈了,自然就会走了。” 燕琅迟疑:“他真是你的……兄长?” 他更想问,会不会是情哥哥? 然而李漫回答得颇认真:“自然是兄长。曾相依为命那种。” 入夜,燕琅梦里纷繁,他被缠在暗无天日的深渊,周围是一群熟悉的贱男人面孔,他们狰狞着要将他这个正牌男主人撕碎,其中那个叫凤澈的少年,笑得最是嚣张邪恶,露出尖锐的獠牙。紧接着那獠牙变成了尖尖的鸟喙,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从他背上升腾而起…… 燕琅倏然从梦里惊醒! 窗外还很黑。枕边冰凉。 他茫然望着沉沉夜色,脑海里,想起美丽少年那意味深长的一句: “几年前在海边对付那只肮脏的恶鬼时,我们不是见过么!” 还有李漫那不经意的一句: “全身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燕琅想起了那只在即海城威风凛凛的凤凰。 还有那几乎要撕破天际的一阵阵九天雷劫。 不知怎么的,突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会吧……” 第二百七十章 送酒 入冬似乎是转眼的事。 元宝不知哪里学来了一些歪门邪道,找人把整个院子的地下都挖了很多细细的暗道,又加了些东西,一下子就让院子的凛冽寒彻转化成暖意融融。 桃花早已败尽,有一簇簇积雪堆在枝桠上。 燕琅怀里抱着一坛温好的酒,朝客院凤澈的房间走去。 据他所了解,这位小爷似乎特别怕冷,几乎足不出户,李漫也不知哪里来的好性子,每天有大半的时间就呆在凤澈的屋子里消磨大好时光。 虽说是小舅子,但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些!自己是有妹夫的人,不知道避避嫌么! 燕琅心中郁结,面上却维持着大度贤惠的微笑,推开了紧闭的客院大门。 清冷的院落里,凤澈正在对着李漫碎碎念: “好不容易来一遭,你就整点麻将火锅?出息!看哥哥我过些日子伤好了,搞点火车飞机游戏机,好好给这个世界上一门震撼的科技课!” 李漫:“破坏天道规则,你还没被雷劈够?” “说起来我就好气!我娘对我真很辣,竟然把我封印在玉坠里,被你个黄毛丫头控制……我全身三万道雷痕,到时候我爹见了,还不知道多心疼!要知道当初我娘花天酒地不着家,我可是我爹辛辛苦苦一点点带大……哟,你眼红什么?是了,你命苦,从小娘不要爹不要,好不容易找着了爹,他对你还不如家里的阿猫阿狗,你自然该嫉妒嫉妒我……” “隔壁山头的一只母狐狸还没成精,却已经垂涎上你了,回头我给你们牵牵线……” “靠,漫漫你别坑我!那只畜生看上的明明是凤衍!”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燕琅抱着酒坛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怔住。 门内却一时再没了说话声。 又是许久之后,李漫推开门走出来,诧异的看了燕琅怀里一眼:“这是去年酿的那坛血鹦鹉?” “正是。想着凤澈兄畏寒,这酒最是性烈,便想让他尝尝。漫儿要不要一起?”燕琅笑道。 李漫挥挥手:“不了,你们喝。” 扬长而去。 燕琅直到李漫走远了,才犹豫着看向屋内。 房门打开,冷风灌入温暖的室内,情景一览无余。 那个美丽的少年穿着厚厚的狐裘,容颜惨白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明亮得不得了,唇角的笑意很浅淡,偏能让人的心被勾得热腾腾。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火盆,旁边铺着一张洁白的绸布,上面放着十几片焦糊的羽毛。 他拨弄着火盆里的叹,笑眯眯望着燕琅:“对不住,我家这妹妹,从小过的苦,性子被磨得冷的很。当她的夫君,着实委屈你了。” 燕琅踏步入室,反手关了门:“她很好。” 他将酒放在桌上,目光在那焦糊的羽毛上顿了一下。 “被雷火烧掉的,见笑了。”少年道,“不过这也是好事,等我这一身焦毛掉干净了,也就涅盘了。姓燕的,你这酒闻着倒是不错,来来来,给小舅子我满上。” 燕琅一边倒酒,一边不经意道:“刚听你提到凤衍,这名字似曾相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梦里的车轮 凤衍。 他终于提及了这个名字。 燕琅深呼吸一口气,目不转睛望着凤澈,观察着他的表情。 然而美丽的少年只是嗤笑一声:“啊,我哥。亲哥。” 他想了想:“似曾相识?那应该是李漫提过,她向来和我哥关系亲厚些——那她难道和你这么些年就没提过我?靠,没良心!” 燕琅把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亲厚……些?” 凤澈凤眼一挑:“啧啧啧,男人的占有欲作怪了吧?兄弟你放心,我也好,我哥也好,都对漫儿没那份心思,只当妹妹疼,不然,就以我和我哥这无敌美颜,哪里轮得到你娶了漫儿!” 燕琅突然觉得手里的酒香了些。 他笑道:“漫儿那么好,没想到还有人瞧不上。” 凤澈道:“兄弟你早早成家,自然不了解单身狗的乐趣。我哥可是立志做个千年单身贵族,他的世界只有各种数据,那些数据可比美人儿的一颦一笑还要动人多了!我呢就只想跟在他后面享受他那些数据创造出的成品。” 凤澈摇摇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呢就好好享受和我妹妹的幸福时光吧。至于那些……不走明路的男小三绿茶们,交给小舅子我。” 冬日凛冽,眼前的病弱美少年一脸掩饰不住的苍白与虚弱,似乎风一吹便可散去。 可燕琅瞧着,少年明眸善睐,懒洋洋地砸吧着杯中酒,竟让整个萧瑟的冬日都明媚起来。 “那么,”燕琅郑重的端起酒杯,眼里有一簇簇烟火闪烁,“便多谢澈兄了!” 多谢你替我揽了对付那些渣贱男的糟心活儿。 也多谢你拔去凤衍无意间种在我心上的那根刺。 复初八年,一场蔓延了三年、席卷诸多国家的战火终于落下帷幕。 清静了一段时日的桃花居所,又开始热闹起来。那些很长一段时间都活跃在战火顶层的贱男人们,披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再一次成为李漫的常客。 而对于凤澈这个新来的美少年,自从知道这是“小舅子”后,原本的敌对态度瞬间大转,恨不得将这病弱美少年当祖宗伺候起来。 凤澈不负燕琅的期待,几乎将一大半的贱男人都分流到了他的身边,从谈星星谈月亮,到谈人生谈理想,最后甚至谈起了无数就连李漫都不曾尝试过的美食、奇怪发明,将一群贱男人吸引得如醉如痴。 清醒者除了燕琅,唯百乐一人。 他从大战休整以来,一回到桃花院,便对凤澈近而远之,并抱有最大的提防与谨慎。 那一日春花烂漫,凤澈被一群男人簇拥着打麻将,燕琅与百乐远远的坐在一旁为李漫制作桃花笺。 百乐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位凤澈兄,在你们眼里真的是个长得极好看的少年?” 燕琅嗤笑:“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比你还好看许多的男人,心生妒忌了?” 百乐不答。 他没有说,因为自己的能力特殊性,那个据说极美极美的少年,呈现在自己眼里的影响只是一个模糊到看不清模样的少年虚影,以及他身后那几乎遮天蔽日般、犹如天神的凤凰幻影。 百乐突然就想起,若干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李漫。 那时京都传的沸沸扬扬,长公主李漫有多美艳无双,他浪迹江湖见识美人无数,便来了兴致,闯入了长公主府。 那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他乍然初见之下,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副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皮囊,以及她身后那隐约可见的一头豹子的虚影。 那时,百乐想:竟然是只豹妖啊!人世间数百年不见妖,难得啊难得! 他还想:我百乐神君享尽天下尊贵,什么都见识过,唯独缺一只坐骑。这豹妖,甚好! 于是他头脑一热,搅入那个女子的世界。 从此卖身为奴许多年。 “冤孽!”百乐喃喃叹息。对面。燕琅正微微噙着笑,将李漫的侧脸勾画在一张桃花笺上,眼神清亮。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又见故人来 复初八年年末,烟花满京华。年轻体健的皇帝燕云昭召群臣国宴,一醉三日,醒来后性情大变,据说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几近魔怔。 “梦里,我有另一种人生,和她的。” 他站在观星台上看着亮闪闪的那颗帝王星,轻轻说给朱微听。 太监朱微默默垂首,握拂尘的手微微颤抖。 燕云昭轻咳一声:“阴木择呢?” “回皇上,前年已经回了南疆,如今是南疆一族之长。” “告诉他,两年内替朕寻回李漫,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若不能将她绑在朕身边,那朕便,血洗南疆。” 燕云昭说完,以手背掩唇又是一阵轻咳,许多年没有消耗心头血,他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抽魂剥皮般,越来越没了生气。 朱微颤颤兢兢道:“皇上,夜凉,不如去皇后那里休息片刻?听说皇后娘娘安排了一出戏,以长公主为原型,甚是好看。” “砸了。” 燕云昭冷冰冰的吩咐。 在经历过梦里的人生,他又要赝品何用? 而梦里的那一切,漫天桃花夭夭,美人身披嫁衣,触手可及,一场短醉便是一生。 复初九年,燕琅遇见了三件大事。 说是大事也不然,他见过的血雨腥风实在太多,以至于除了李漫的离开,其他事情在他眼里都可算作是小打小闹。 但这三件事在最近几年也算得上颇具谈资,让原本静谧的日子平添几分波澜。 第一件事,在凤澈的怂恿下,李漫决定去西晋荒漠体验北国风光。而他们刚到西晋的第二个月,在马贼手里救下了一个人。 一个燕琅的熟人。 公主燕樱。 那个曾经在那场似是而非的梦境里陪伴了燕琅多年、给燕琅讲了不少李漫的事情的女孩,依然没躲过历史车轮的碾压,被燕云昭送去和亲,却同样因为不屈服命运,跌跌撞撞的遇见了李漫一行人。 只不过,这一世,她没有留给燕琅半分眸光。只死缠着凤澈那个绝美的少年,眼里的星光是燕琅从未见过的璀璨。 那一瞬燕琅便知道,凤澈,便是梦里那个让燕樱惦记了一辈子的人。 他莫名的反而松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荒野燃起篝火,李漫兴之所起,举办了一场烤全羊夜宴。 夜风中有极浓郁的腥味由远及近,一群遮天蔽日的蝙蝠像是锁定了目标,却又在靠近李漫那一刻,尽数融为灰烬。 “南疆独有的蛊蝠。”凤澈大口抱着羊腿啃,不屑吐槽,“这是哪个吃了豹子胆……” 百乐在翻转全羊,不屑地笑了一声。 一个月后,南疆覆灭。 第三件事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对燕琅来说却犹如心头刺。 那一日,燕琅撞见燕樱向凤澈示爱被拒,语重心长道:“凤澈兄,其实你可以尝尝爱情的味道,还不错。” 凤澈蓦然意味深长道:“说起来,燕琅你距离三十七岁也不远了吧?有心情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三十七岁。 燕琅心中犹如一盆冷水泼下。他记得那场梦里,自己的三十七岁就像一个魔咒,禁锢着梦的瓶颈。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好珍惜和我家漫漫的朝朝暮暮。”凤澈灿烂一笑,“瞧你这身子骨弱的,也不知能不能和漫漫天长地久。” 燕琅心中陡然起了一片阴云。 第二百七十三章 那一刻 复初十三年,凤澈的身子骨终于大好,一时之间整个人似凤凰涅盘,褪去一身病气,荣华无双,让燕琅一个男人见了,亦觉得满目生辉。 燕琅自己的容貌亦达到了一个峰值,和曾经天下盛名的百乐站在一起,不分伯仲。而他的手中小金库,也早就发展成一个让人心惊的财富王国。 遗憾的,是坚持喝了多年中药,依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子嗣。 而掌心的五片桃花,依旧有两片暗淡无光,不知道它们的用途,也不知道对自己的命运会带来什么。 代表颜值的桃花瓣和财富的花瓣已经升满粉色,短期内是不可能再有提升。 另一片具有护主的桃花瓣,自从与李漫在一起后就没有消耗过。 不过随着年龄的渐长,燕琅觉得,掌心的桃花似乎越来越实体感,有种要冲破掌心而去的架势。 这种感觉,在复初十五年那个敏感的时刻越来越接近的时刻,变得越发清晰。 燕琅的心,也一点点在往下沉。 复初十四年,三月初三。 燕琅的生辰。 三十七岁。 因为颜值模式,他依然与十几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时代一样,年轻如少年,却比那时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如果说当初是一狗尾巴草,如今便是那经历了天地精华灌溉的莲花,精致而圣洁。任谁见了便都心神荡漾却又不敢亵渎。 可生日宴上,好看的不止他一人。 反而他算得上打底的那个。 风头都被凤澈占了。 凤澈这一日喝酒喝得特别欢,笑意璀璨,对燕琅也友善得不像话: “来,乖妹夫,这一杯,敬你终于摆脱三十七岁见阎王的魔咒。” “这一杯,敬你让我和我妹妹修得一场圆满。” “这一杯,祝你后半生有新的人生……” “……祝老子终于又可以玩老子的手机游戏……” “祝老子终于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祝老子终于能彻底摆脱燕樱那只牛皮糖……” …… 凤澈醉如颓仙,眼里都是迷离的星光。 旁边,李漫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樱一边给凤澈煮醒酒茶,一边因为他的话哭得稀里哗啦。 百乐清冷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转悠,似有所悟。 唯独燕琅,如在迷局,茫然无措。 复初十五年,李漫等人放弃了计划好的山水征程,开始往燕云昭的地盘而去。 “漫漫,你想回曾经的公主府了?” “不是。”李漫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却主动拉起了燕琅的手,“辰国那边有个偏远之地最近频有金光,去凑凑热闹。” 燕琅一怔之后,突然放开李漫的手,转开脸去。 心一寸寸凉透。 那个偏远的地方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归去镇。地处辰国边陲,兵荒马乱,风吹日晒,除了一些祖祖辈辈都扎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过客愿意定居在此。 穷山恶水,满目疮痍,不如归去。 极简单的名字由来。 但这名字在燕琅听来,却无比刺耳。 他清晰的记得梦境里李漫最后的归宿,携着凤澈,便是在此偏僻之所,乍然遇见金光,然后消失在光晕里。 再无可觅之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归去 那场金光像是突如其来,又像是蓄谋已久。 在一荒草萋萋的山脚,无数人驻足仰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山顶那直通天际的金色光柱。里面似有若隐若现的金色长河,长河尽头,紫金色的鸢尾似雾般缭绕不息,似在轻轻呼唤。 李漫看了半晌,蓦然对燕琅道: “我本想带你一起,可这条路,你身体不行,一旦踏入便是魂飞魄散。” 燕琅轻轻道:“什么意思?” “燕琅,”李漫想了想,“以你现在的财富气运,还有这张脸,完全可以开启新的人生。所以……” “所以,你是不是要说,我被抛弃了?然后祝我妻妾成群,祝我富贵泼天?” 李漫不语。 燕琅冷笑:“你不是说只是来看个稀奇?你个骗子!” “但凡有一丝机会……”李漫迟疑。 燕琅后退两步,狠狠地盯了她半晌,突然低低笑起来。 “其实,我不怕魂飞魄散,媳妇儿,要不,让我试试?” 凤澈似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别啊!你可别不要命了!那我妹妹这一世就又白白陪你耽误几十年。” 燕琅只看着李漫:“试试,也不行吗?” 他朝李漫伸出手。 旁边,百乐也望着李漫:“这是,真要走了?” 李漫不答,转身看向金光的方向。然后迟疑着,拉起了燕琅的手。 燕琅眼里的暗淡瞬间又被点燃,亮闪闪的吓人。 远处官道上,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风驰电掣而来。燕云昭远远的看向冲天的光柱,薄唇紧抿。 “皇上,真的有金光!”朱微飘荡在一匹战马上,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震出来,还不忘活跃气氛,“您说您那场梦里长公主随着金光消失,莫非……” 燕云昭脸色白的吓人:“还有多久到?” “快了快了!大概一个时辰就能抵达那金光之处!” “再快些!” …… 复初十五年初春,在辰国的地域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归去镇,一场延续了三日的金光瞬间将这个偏远小镇计入了历史舞台。 据目睹过那场盛况的居民说,那几日镇上出现了几个谪仙般的贵人,那场金光似乎为迎接他们而出现,但最后,只有那名美的不像话的桃花般的仙女与一名比女子还美的男子进入了金光,随后消失。 “也不完全对。”有人信誓旦旦补充道,“当时我站的近,看得清。那个桃花仙女走的时候明明还拉了她身边另一个男人的手,只是在进入金光那一刻,她发现男人刚接触到金光的手突然变得透明,犹豫了一下就狠心将男人放开了。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个男人绝望得毫无生气,木楞楞地瘫在地上跟死了没两样!” “这不算什么!你们可知道,后面连天子都来了,据说是来咱归去镇礼佛!” “可不像是礼佛!你们是没瞧见,当时皇上那脸色……” “嘘!皇上也是咱能评价的么!别乱说!” …… 然而鸟不拉屎的归去镇,却在这之后,实实在在地热闹了起来!天子亲临,大手一挥,提笔将归去镇该做归来镇,设金佛寺,命得道高僧日日祈祷着什么。 更有各国权威人物,建桃花林,开酒肆,设麻将馆,大兴公主祠…… 原本属于辰国的小小古镇,似乎被拉入一场诡异的政治博弈,容纳着许多国家的元素,偏偏作为正主的燕云昭,这位动不动就发动战争的强势霸主,却默许了这一切。 除此之外,归来镇还多了一位富可敌国的常驻居民。 没人知道他是谁,但都知道他长得极好看。 似乎,就是那个当初被桃花仙女从金光中推落而出的那个男人。 单身,却在短短几日后桃花不断的男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第四瓣桃花 其实那一日,分别之前,燕琅与燕云昭、百乐共饮了一壶酒。 放下成见,同是天涯沦落人,喝的酒是很粗糙的高粱酒,偏偏有一个极有意思的名字:勿归。 “你来迟了一步。”燕琅先敬燕云昭,“可惜了,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燕云昭寡淡地回:“被抛弃的滋味,如何?”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燕琅闷了一口酒,懒懒道,“倒不比皇上,连‘两情’都没有,还来凑什么热闹!” 他又看向百乐:“说起来,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梦里百乐你还和她有过一段风花雪月,你说可笑不可笑?” 百乐冷哼:“无稽之谈!” 倒是燕云昭讳莫如深地望了燕琅一眼:“一场梦啊……” 那一日直到薄暮时分,三人败兴而散,一个回了那高处不胜寒的京都,一个回了那无人知踪迹的不朽山,还有一人…… 选择了等。 复初十五年冬,归来镇鹅毛大雪肆虐,出奇地冷。 燕琅坐在院子里,亲手种植的桃花还是小小的树苗,被皑皑白雪覆盖。他抱着手炉,烦躁地望着又一批讹上来的闲杂人等: “老子说过多少回,老子有媳妇儿,还是只母老虎,不打算有妾室!你们能不能别总把闺女送来碍事儿?” “当通房丫头也成!咱家闺女只需要白银三两……” “贵人,我家女儿不仅不要您出钱,倒给嫁妆十五两!” “贵人,钱乃身外之物,看您也不缺。唯有国色真难得!我这闺女,十八里村再无此等无双姿容……” 燕琅黑着脸:“老子的媳妇儿倾国倾城!” “贵人,您不能这样啊!听隔壁阿三说前儿个您都摸了我闺女的手……” “我闺女说你们都有了夫妻之实,明年我就能当外公了……” “贵人!您不能吃了不认账……” 燕琅看着眼前一个个故作娇羞的村姑,忍住打人的冲动:“老子再饥渴,也不至于对——” “滴滴滴!恭喜宿主父凭子贵!恭喜宿主父凭子贵!” 脑海里蓦地跳出一段久违的机械声! 燕琅一口老血要呕出来:“老子都说了,老子没干过这些龌蹉事!” 话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条件反射的摊开手掌,掌心,那数年都没有动静的桃花瓣,开始活跃起来,渐渐地第四片桃花瓣渐渐有了粉嫩的色彩。 粉色中,有一丝刺目的金。 燕琅顾不得眼前还有人影绰绰,飞一般跨入内院,紧闭房门,然后呆呆的望着掌心出神。 沉寂好一会儿之后,脑海里,那遥远又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在燕琅听来无比亲切而悦耳: “滴滴滴!滴滴滴!恭喜宿主父凭子贵,开启短暂金身模式,千里姻缘一线牵!” 刹那间,掌心第四瓣桃花咔嚓一声破碎,化成金色流光,笼罩住燕琅。 他错愕的看着自己的身影,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意识依旧有残留,他似乎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星辰在眼前闪烁,一条光点组成的长河通向未知的地方,尖锐的破空声带着让人心惊的梵唱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眼前的长河轰然碎裂,漆黑的天幕似被切开一道口子,有刺目的光亮和嘈杂的各种声音瞬间将自己包裹。 那是属于城市的沸腾。 燕琅身体蓦地被一阵阵刺痛贯穿,看不见的时空乱流瞬间搅乱神志。 他只来得及看那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一眼,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二百七十六章 熟悉又陌生 s市最近多雨。 星辰工作室的经纪人王荃烦躁地匆匆关了窗,隔绝了外面躁动的雨声,指着沙发上的一团人影破口大骂: “姓燕的,你就是一榆木脑袋!你自己看看同一期的艺人,谁不混的风生水起,就你清高是吧,清高你就不该混这个圈子!” 棕色的布艺沙发上,年轻好看的男人整个人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娱乐杂志,不发一语。 “你说话啊!昨天晚上你对那个林总不是滔滔不绝得很,对着我就没话说了?人家林总愿意捧你,不过是想和你做朋友,你倒好,直接一脚将人家踹成了骨折!你知不知道现在门外一群拿家伙的人在等你出去?” “她那是想和我做朋友?”沙发上,燕琅条件反射的扣上褐色衬衫的最上面一粒珍珠扣,嗤笑,“当时手都伸到我衣服里了,要换我以前的性子,别说骨折,把她直接一脚踹死都是轻的!” “你就是想气死我!”王荃铁青着胖乎乎的脸,咬牙切齿,“三年前我就不该救你!就该看你奄奄一息躺在那深山老林喂了狼,我他妈是吃撑了,竟然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苗子,培养培养就能成国际巨星。妈蛋,你除了一张脸能看哪里有半点可塑之才的样子!” 燕琅看着王荃出神。 是这个男人救了他。 在他张开眼睛的时候,这张胖乎乎的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与了他帮助,还在他一身的伤好得差不多后将他拉入娱乐圈。但随之而来的也是给他牵线了不少富婆甚至是猥琐的有钱男人。 据说,那是跳板。 可以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屹立不倒,星途灿烂。 “我不是说了,拍戏就好好拍戏,唱歌就认真唱歌,非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燕琅顿了一顿,“也不是不行,但一般的我看不上。” “一般的?老子给你介绍的能叫一般的?哪个不是圈子里有权有势的人物?你还想怎么的?想我给你把天上的神仙请下来?”王荃嘲讽,“你都糊成什么样了?若不是有几个还对你存了心思舍不得拔你的皮,在等你主动妥协,你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埋在哪个旮旯角了!再给你一年时间,若你还是学不会这个世界的规则,就给我滚蛋!” “不需要请神仙。”燕琅拿起手里的杂志,翻到其中一页,“这个人不是有个妹妹?如果是她,我给她舔脚趾头都可以。” 王荃走上前,望了一眼杂志,上面是一个五官精致却高冷得可怕的年轻男人,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浑身尊贵又疏离,仿若站在世界之巅俯瞰尘世一切。 王荃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燕琅!老子草泥马的!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别说他没有妹妹,即便有,求着给人家舔脚趾头的人从中国排到法国去,你算个鬼!” 燕琅定定的瞧着杂志上那个年轻美丽的男人,轻轻道:“我知道,他是凤衍。” 是他名义上的大舅子。 是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依然无法找到机会接近的那个层次的神话。 是娱乐圈幕后那只神一般的终极大boss。 也是科技圈的王者。 但对燕琅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他只认定一件事: 接触到他,他就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媳妇儿。那个临行时将他抛弃的渣女,时隔多年,不管还是否重视他们的曾经,总该,给他个说法。 或者名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同居人 深夜,又从一场无聊的酒会脱身,燕琅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原本黑漆漆的公寓却有暖灯如虹。 燕琅揉了揉鼻子,嘀咕:“进贼了?” 他几大步跑进公寓,踹开没上锁的门,在客厅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一只小小的黄鸭行李箱倒在两条短粗短粗的肉脚丫边,顺着脚丫子往上,是宽松的卡其色背带裤,黄白相间的条纹哈伦衫,再往上,是细嫩的脖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阴阳鱼链子。圆乎乎的小脸很白皙,一顶大大的鸭舌帽挡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小小嘴唇却很是精致可爱。 似乎就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子。 燕琅定了定神:“哪儿来的奶娃?你爸妈呢?” 孩子仰起脸,果然有一副极好的皮相:“我是网上联系你的合租人。” 燕琅失笑:“你是个未成年人,我不想进局子。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孩子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沓红票子。 燕琅气笑:“小小年纪也知道拿钱砸人,爷当年富可敌国,如今不过一时低谷,你以为区区……” 孩子又拿出两沓。 燕琅噎了一下:“不是钱的问题。” …… 十分钟后,燕琅粗粗估算了一下眼前的二十多叠票子,怎么也有百来万,他轻轻道:“我最近确实比较缺钱,但也不能欺负小孩子。我还是送你回去?” “房租每月一百万,照顾我,每月再加五百万。” “你只是个小孩子。你父母应该正急着找你。” “娱乐圈我有熟人,贼大势力那种。” “……” “我赚钱很厉害,比你们公司最红的艺人收入还高,要不要我教你?”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呵!” 次日,王荃阴沉着脸走进燕琅的住处,却被正在厨房忙碌着的燕琅吓了一跳。 穿着围裙的燕琅正在和锅里一只荷包蛋奋斗,他的腿边,一只小小的奶娃子正抱着燕琅大腿,碎碎念: “要六分熟,蛋黄有溏心,爱心形状,外表焦而不糊。再配一杯手工燕麦,三只玲珑白菜小笼包。” 王荃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燕琅,这谁啊?” 燕琅头也不抬:“我祖宗。” 王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带亲戚的孩子在家里折腾什么?” 他拿出公文包的文件:“给你争取到一个男三号,下午去试试镜?这是公司给你的最后机会了,再不行公司考虑把你踢了,到时候你就准备三千万违约费吧。” 燕琅脸色微微一变:“这次又是哪个杀千刀的投资者惦记上老子的美貌了?” “你真以为自己是块天鹅肉?”王荃气笑了,“你昨天晚上倒是溜得早,这是老子陪导演喝酒差点整出胃出血才给你搞到的机会。姓燕的,给老子记住了,这也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燕琅仔仔细细将爱心煎蛋装进盘子里,那诱人的金黄色在他看来就是一沓沓红票子。 他隔了一会儿才抽出时间看了王荃一眼:“知道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赚钱方式 午后的福彩中心开着两台旧空调,隔热门帘因为时不时的有人进出,使得福彩中心的闷热并未能有缓解。 燕琅抱着小奶娃站在福彩的大门口一棵榕树下吹着热乎乎的自然风。 他看了好几次福彩中心的门口led屏幕上的广告词:二十元博一千万,五十元博三千万,一夜暴富,速速下手! 燕琅怀疑的目光看向怀里的孩子: “你说的……赚钱,就是……这个?” “是不是很心动?我看一次心动一次。” 燕琅一言不发,但脸色明显难看了。 如果是以前,凭他的运气,还真敢试试。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手里的桃花印记早就斑驳难辨,代表财运的那一片更是只剩下浅浅的一丝痕迹,他在偷偷买过几次彩票后早就彻底死了心,只想着混出个明星样,也许能被那个没良心的渣女瞧见。 “等会一人买100块钱。”孩子大方的给他一张红票子,“拿出手机,把等会我让你买的号码记下来。” “这是骗人的……”燕琅道,“概率问题,专门哄你这种小孩子。” 孩子已经没打算理他,而是拿出一只可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这次买什么号?” 燕琅顿了一下,然后默默拿出了手机,点开备忘录。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嘴里终于开始报数字: “六,九……” 一连报了几十组数字,然后才慢悠悠挂了电话,问燕琅:“都记下了?” 燕琅木木的点头:“你给谁打电话?” “我手底下的一个精算师团队。”孩子挑眉,“缺钱了,就让他们整一波快手钱。不缺钱,就让他们在别的领域给我挣钱。” 燕琅心头一热,抱着孩子冲进了福彩的大门。 一个小时后,燕琅小心翼翼将一大叠凭证装好,抱着孩子在麦当劳大快朵颐了一餐垃圾食品,又特意自费八十元请他在旁边的儿童淘气堡玩了一波,卡着两点半的时间,走进了需要试镜的地方。 是一个由会议室临时改成的试镜现场。 依然抱着孩子,在一群来面试的人异样的眼光中,燕琅轻轻对孩子道:“小祖宗,等会我去面试,你就在这等,别被坏人拐跑了。我很快就出来。” “给我点一份爆米花,一份可乐,二十串特辣烤串。” 燕琅迟疑了一下,在一片嫌弃的眸光中,硬着头皮点好了零食,只是把可乐换成了牛奶,烤串的特辣变成了微辣。 “小孩子不能那么重口味。还有,喝可乐容易变矮子。”他默默将孩子抱到最角落的位置,“就呆在这里,等我。” 然而这场面试比燕琅想象的要久的多。 别人都是五分钟左右就出来,他却一耗半个小时。 许是震撼于他精致的五官,独特的气质,也可能是觉得这形象与男三的“邋遢丑陋”形象大相径庭,现场的面试官呈现了两极分化。 编剧、副导演提出可以根据他的形象修改剧本,但导演和另一个投资人则觉得燕琅的形象会压过他们物色好的男主——一个当红流量小生的戏份,从而引起那位流量男星背后投资人的不满。 一番毫不避讳的对燕琅的品头论足,甚至有人现场暗示起燕琅也找个厉害的“靠山”来。 燕琅听得烦躁,松了松领口的纽扣,扭头就想扬长而去。 便在这时,面试室的大门被打开,奶声奶气的嗓音不满地响起: “你好了没?” 第二百七十九章 靠山 面试室内,最角落几个从燕琅进来一直没吭声的中年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孩子手里还举着烤串,看了一下四周,朝燕琅伸出手:“可以走了吗?” 燕琅点点头:“马上。” 他停了一下:“即使我不走娱乐圈这条路,你……也是可以带我赚钱的吧?” 孩子偏头:“你今天失败了?” “不,他没有。”边上一个中年人立刻道,“只是不适合做男三号,但是我们会让他做男一号。” 另一个中年人接口:“另外,我手里还有几部质量不错的戏,欢迎燕先生拔冗来试试。如果对剧本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根据您的要求修改。” 十几分钟后,燕琅迷迷糊糊跟着孩子出去,站在大街上,忍不住望了好几眼小小的孩子:“你娱乐圈真的有人?” 孩子笑眯眯地答非所问:“我还想吃一份冰激凌。” 面试厅内,一群人面面相觑。 导演迟疑地望着角落几个人,这是上头的几大投资商派来的人,原本是走个过程,避免他们手里定好的主角被换,谁知现在却故意挑事: “几位这是……” 几个中年人却并不搭理导演,交头接耳: “是那家的人没错吧?” “错不了,只有他家才有这种特制的阴阳鱼项链,而且我见过一年前那位抱着孩子的合影,那孩子和现在这个区别不大。” “……刚刚那个来面试的……” “看不出来?那个家族的要捧他。” “明白了。” “走吧,回去汇报下,以后对这个……燕琅对吧?尽可能讨好些。” 几个中年人讨论好,表情各异地起身准备回去汇报。 导演擦了擦汗,这是什么意思? “几位,这位燕琅莫非与你们老板们有些关系?” 其中一个中年人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本杂志,指了指封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封面,是一本商业杂志。 上面是纵横商界并掌管着娱乐圈最高那个位置的人。少年眼角生媚,五官好到极致,却又偏偏神色凉薄,眸中含冰。 凤衍。 现场的人彻底没了声音。 一夜暴富是什么滋味? 燕琅前世早已经富到可以视金钱为粪土,可这一世,当他在银行卡上不足五位数的情况下,突然因为几十张彩票而身价暴涨时,依然忍不住飘了。 五十张彩票,有三十六张都中了奖,少的几千,多的几百万,导致兑奖时即便自己戴着口罩,依然引起了一大群围观群众发红的眼睛的围攻。 燕琅低头瞧着神色淡定的孩子:“小祖宗,回去我就把租的公寓退了,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以后让你免费住到老死那一天。” 孩子嗑着瓜子:“没出息,这就飘了!跟着鸭鸭混,以后你好日子多的是。” 燕琅这是第一次知道孩子的小名。 看着他的鸭舌帽,绣着小鸭子的t恤,忍不住笑了:“先说好啊,以后你家大人找上门来,可不能告我拐了儿童。” 说完,忍不住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 孩子脸上微微一红。 别开脸去,轻轻哼了一声。 第二百八十章 时来运转 王荃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似乎活在梦里,整日里恍恍惚惚得不行。 燕琅火了! 毫无征兆那种。 就像是头一天还在悬崖处勒紧脖子奄奄一息,第二天突然就踩上了祥云一飞冲天。 他甚至不知道他怎么火起来的! 不过是去面试一个男三号,谁知道捧回了个男一,并且一日之间突然有十几个制作方捧着剧本找上了门,那些很多人抢破头皮的大制作,被制作方孙子似的捧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请燕琅做男主,并且剧本可以按照要求更改,价格也由他们随便填。 如有神助。 王荃风风火火地找到燕琅的新住处,燕琅正在伺候那个孩子吃山竹。 “我微博粉丝突然暴涨三千万,你做的?” 鸭鸭点头:“我买的。僵尸粉。” 燕琅嗤笑:“僵尸粉有毛用。” “总比你以前那不活跃的几百个粉丝看着数字舒服些。” 燕琅点点头:“你是我祖宗,你说了算。” 他喂了一瓣山竹给孩子,并不客气:“如果所有的剧本我都拒绝那种香艳戏码,会不会被制片方拿刀砍?” “那种戏你不喜欢?” “我结婚了,需洁身自好。” “哦。你媳妇儿呢?” “等我火了,出现在荧幕上的几率大大增加,她看到了自然就会来找我。你不是靠山很大?”燕琅眼神晶亮地望着孩子,“你的靠山认识凤衍吗?就娱乐圈最上面那个。给我引见引见?” 孩子嘀咕:“他很忙的。” “切!”燕琅鄙视,“就是你靠山还不够入人家眼呗。” 王荃听够了,才惊疑不定看了那孩子一眼,叩手敲门,“燕琅,有剧本,接不接?” 燕琅此刻底气十足:“不接吻戏床戏牵手戏。不接脑残剧情,不接受潜规则。还有,我要带着家属片场随行。” 王荃忍住揍人的冲动:“制片方说了,都依你。” 燕琅一把抱起孩子:“鸭鸭小祖宗,走,带你赚大钱去!” 三年后。 一场小型的杀青宴在某着名五星级酒店举行。燕琅作为男一号,带着孩子鸭鸭坐在了主位。 本来作为一个流量明星,是怎么也不敢跟投资商大佬抢位置的,然而燕琅不坐,其他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投资商便只敢偷偷去瞄他怀里的孩子,不敢落座。久而久之,燕琅不仅习惯了,还真把自己当作了假借鸭鸭威风的狐狸。 杯盏交错间,恭维声不绝于耳: “恭喜琅琅粉丝破五千万哈!去年一部玄幻大ip可为我们公司长脸的很!” 燕琅的粉丝突破五千万,都是活粉,以黑色居多。而这位投资商嘴里的那部大ip玄幻剧,其实扑得很惨,不仅如此,这三年来燕琅接戏不下十部,除了那张脸,演技着实尴尬,召来黑粉无数,数据也是一部比一部扑得厉害。 可他就是有本事资源不断,还是人家主动求上门来,价格在一群顶流中都是少有的高。 这一来,不仅网民们厌恶好好的档期被燕琅的烂片霸屏,更有同行心生不忿,带动节奏,导致燕琅在圈子里如同一个绝缘体,另类至极。 燕琅拼了一口小酒,笑容微醺。 那张脸,醉酒之后是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好些投资商看着都有些怔愣,却又在接触到他怀中吃着零食的孩子后蓦然打住脑海遐思。 “其实,粉丝不粉丝无所谓。”燕琅懒洋洋道,“鸭鸭,你说我还要努力多久才能被我媳妇儿看到?” 鸭鸭轻轻吐槽:“她应该不看电视剧。” 燕琅轻轻反驳:“以前她最爱看戏,家里一群贱男人时不时拍剧本给她看。” “那是闲的,后面忙起来了。”鸭鸭扔了一粒酒鬼花生在燕琅嘴里。 燕琅又借着花生米喝了一杯酒,就着椅子躺着睡了过去。 现场热闹的气氛似乎突然一冷。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七年(大结局) 原本热闹的酒店包间,突然掠过一阵寒风。 酒店的包厢门被轻轻推开,一群混身铁血气息的黑衣人走了进来,往酒桌两边一站。 鸭鸭指了指睡过去的燕琅: “把他带回去,轻点别弄醒了。” 然后,孩子看了看冷场的众人:“你们继续。” 离他最近的投资商是影视圈的大鳄,手底下有好几个知名企业,平日里傲慢的很,此刻却恭敬地朝鸭鸭菊了举杯: “小少爷,代我向您舅舅问好。” 孩子睨他一眼,随着一群保镖,带着燕琅很快消失。 王荃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心情也是最复杂。 燕琅不是第一次被这群看起来沾着铁血的保镖带走了,但可恨的是这走了大运的臭小子竟然一次都不知道,还以为每次醉酒都是被他王荃扛回去,次日酒醒必定要打电话感谢他一番。 而那个孩子…… 到底是哪家小祖宗,竟然让号称娱乐圈霸王龙的李老板都战战兢兢? 李老板口里的“舅舅”,又是何方神圣? 十一月初七,阳历十二月二十一日,燕琅包下了整个娱乐城。 今天是鸭鸭的生日,对燕琅来说,更是个特殊的日子。 七年前的这一天,他还坐在另一个时空的大雪之下,然后目睹第四片桃花瓣发出金光,将自己带离。 所以,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整整第七个年头。他与鸭鸭坐在摩天轮上,俯视着安静的娱乐城,眉间可见轻愁:“七年了,那个人是不是另有新欢,再也不肯与我相见了?” 鸭鸭似乎没有听见。 他坐完摩天轮,又缠着燕琅玩过山车,海洋水域战,模拟丛林枪战…… 直到日暮时分,燕琅才指了指不远处的西餐厅:“小祖宗,生日宴我安排好了,现在过去?” 鸭鸭扶了扶鸭舌帽:“今天换个地方,去我家。” 燕琅心中一跳:“别啊,祖宗,我还没有做好去你家见你那些靠山的准备。” “有你想见的人。”鸭鸭仰起脸笑,“去吗?” 燕琅瞬间心跳如鼓。 入夜,邻市山间别墅。有人影绰绰。 燕琅与鸭鸭跨越五百里,又在山间盘旋半天,终于在午夜时分抵达。 “得快些,过了十二点,就不是我的生日,失去意义了。”鸭鸭的软软的嗓音比平日里似乎温柔很多,还带了一丝紧张的痕迹。 燕琅背着他,沿着山路前行:“你说有我想见的人,你知道我想见谁吗?” 鸭鸭嘀咕了一声什么,燕琅却没有听清。 夜里十一点五十,燕琅背着鸭鸭抵达山间别墅的大门。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门口等。 身影颀长,明明是寒冬天气,却只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单衣,眉目骄矜,五官摄人。 是……凤澈?还是……凤衍? 燕琅手脚一软,几乎就要背不住背上的孩子。 便在这时,模糊的人影渐行渐近,眉目越发清晰,还有些冷。 他慢慢走到燕琅面前,伸出手,接过鸭鸭。 小孩子扬起笑脸: “凤衍舅舅。” 那一瞬间,燕琅脑海轰然一声! 像是被雷击中! 他终于接触到了这个人! 而那个与他朝夕相伴了许久的孩子……叫他舅舅? 燕琅木在原地。 思维停止运转。 “进来。”凤衍干脆的说了一声。转身便走。燕琅条件反射的跟上,进入了亮堂的别墅。 别墅里,是一个豪华的生日宴布置现场,与凤衍长得极相似的一个少年穿着熊猫道具服,正在美滋滋地打气球。 见到燕琅,他丝毫没有见外,眯起眼睛笑:“哟,妹夫也来了?” 燕琅脑袋嗡嗡,无法思考,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 而这场梦境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耳边又响起了那久违的机械声,伴随着掌心源源不断的滚烫气息: “滴滴滴!恭喜宿主抵住红尘诱惑,走完七年之痒,修得爱情正果!” 燕琅依然如置梦中,无法有丝毫反应。 “滴滴滴!恭喜宿主开启命运共享模式,与妻子姻缘一线,共赴长生!” 身后,似乎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带着那令人魂牵梦萦多年的甜糯气息。 每一步缓慢的,似踩在燕琅的心尖上…… 番外:恃宠 “哎,老王,爷要退圈了。” 王荃茫然的望着懒洋洋坐在沙发上嚼口香糖的漂亮男人,一时没有听清:“嗯?” “退圈。”燕琅眼里都是桃花色,笑的好不荡漾,“实在是没办法,一大堆家业等着我去管理,我媳妇儿忙不过来。” 王荃依然茫然:“你啥时候有媳妇了?” “爷这不是离开了好几天吗?”燕琅美滋滋地从贴身口袋取出一个丝绒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红色的本子,“呐,看到没?就顺便领了个证。” 卧槽! 自己手下艺人结婚这种天大的事竟然不给自己报备! 王荃忍住怒气,压低声音:“和谁?我跟你说,如果你的结婚对象风评不好,那是有可能直接把你经营多年的圈子形象给毁了……” 燕琅闻而不答,扬起手,修长漂亮的手指,一颗鸽子蛋特别特别亮眼:“婚戒,媳妇儿亲自挑的,好看吗?” “不是问你这个——” 燕琅笑眯眯打断:“还记得那个叫鸭鸭的可爱孩子吗?” 王荃:“?” 燕琅语气里充满炫耀:“我儿子。” 王荃:“啊?”骗鬼呢? 燕琅将无名指上的钻戒吹了吹:“亲儿子。亲祖宗。” 王荃吞了吞口水:“那你完了!不仅秘密结婚,儿子都有了!这事儿捅出去,你会被黑粉的口水淹死!” 燕琅哼笑:“淹呗!爷反正要退圈了。” 王荃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燕琅又抽出一本杂志,指了指封面:“知道这谁吗?” 王荃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这么多年还没死心呢?” “这我大舅子。”燕琅眯起眼,藏住眼中璀璨桃花色,“大舅子,懂?” “燕琅,”王荃担忧的望着他,“不如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燕琅起身,拍拍王荃肩膀:“知道你不信,不过无所谓,解约书我已经交给公司了,至于违约金……唔,我大舅子亲自写了个便条,老板看了别说要违约金不敢要,还倒贴了我一个大大的结婚红包呢!” 王荃立刻拿起电话,十分钟后,他震惊的看着燕琅:“你特么真退圈了?” 不仅如此,上头明确告诉他,把这位当祖宗伺候,一切都满足他。 “放心,娱乐圈虽然没了哥的传说,哥依然在江湖他处。以后你在娱乐圈,别怂,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燕琅说完看看腕表。 最昂贵的一款,还是情侣款的男款,崭新的。 “好了,老王,我媳妇儿和儿子还在等我回家做饭。有缘江湖再见!” 顿了顿,以一种似乎更无奈却分明很得瑟的口吻,“新婚燕尔就是不一样,缠着我要吃鸳鸯鸡、百合鱼,矫情又缠人得很!” 被强迫塞狗粮的王荃默默的看着燕琅脚步生风地出门。 他怎么觉得,想吃鸳鸯鸡百合鱼的就是燕琅自己呢? 不过,这个娱乐圈的另类,他见他笑了七年,却惟独这一次,是真的笑得……欠揍啊! 而笑得欠揍的燕琅,出了门,远远看见来接他的红色豪车,以及那隐约可见的明艳身影,刹那神魂皆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