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玄怪录》 第一章 变羊 任元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羊,一只拴在牲口棚的黑山羊。 起先,他满心凄楚,但看到隔壁的牛马每日辛苦劳作,自己却只需优哉游哉的吃草,便又暗自庆幸。 忽一日,主人将其拽出羊圈,置于案上,捆住四蹄,以利刃活剥羊皮。 任元皮肉分离,鲜血淋漓,咩咩惨叫不已。痛到极处时,甚至口吐人言: “谁人救我!” ~~ “啊!”任元一下子惊醒坐起。 “阿元,你又做噩梦了?”来叫早的表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元‘嗯’了一声,打量着床顶的青布承尘,还有一旁头戴纱巾,宽袍广袖的表哥,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梦里,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表哥一脸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回忆起什么?” “没有,就是单纯做噩梦。”任元摇摇头,翻身想要下床。却忘记了这年代的床只有不到一尺高,脚后跟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虽然穿越来此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而那一遍遍循环不断的噩梦,更加重了他的不适。 幸亏这些天,表哥一直陪着他,耐心地教他各种日常起居的常识礼仪,不然他连穿衣裳都不会。 想到这,任元感激的看一眼表哥。表哥却以袖掩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一抽一抽,咳得脸都红了。 表哥对他极好,身为谢家庄的大少爷,却没有半分骄矜之气。可惜有很重的痨病…… 任元赶紧帮表哥拍背咳痰。好一阵,表哥才平复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道: “马师傅已经到了,快去练武吧。大哥这身体是不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任元刚做了噩梦,手脚发软,不太想动。闻言也只好穿起小袖裤褶,在廊下提上革履,来到场院中。 此时已破晓,天边隐有铅云流动,将朝霞都遮住了。 任元之前已经习武两年,虽然大脑的记忆消失了,但肌肉记忆还在。庄上的武师马师傅帮他起了个头,他就能自己练下去了。拳脚渐渐虎虎生风,体内也热流涌动,仿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看砖!”马师傅便将一块青砖平抛向他。任元不假思索一记崩拳打出,砰地一声,将那砖击碎当场! “好啊!”表哥高兴的叫好,又是一阵咳嗽。 “阿秩,你瞎激动个啥?”满头银发的谢家老夫人,在三少爷谢科的陪伴下走出了正房。 老夫人是表哥和谢科的奶奶,任元的外婆。 两人问安后,老夫人又教训表哥。“阿元才大病初愈,别急着让他活动。” 还慈祥地问任元,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任元恭恭敬敬的作答。老夫人便招呼他俩赶紧洗手吃饭。 自始至终,那十四岁的三少爷谢科都板着个脸,也不说话,手里还提了个鸟笼子,老气横秋地像四十岁。 待两人进去厅堂,任元小声问:“老三一直这样吗?” 表哥却像是很不愿谈起这个弟弟,尴尬一笑道:“你不要管他,离他远点就是。” ~~ 早饭在厅堂中吃。全家人按辈分席地而坐,一人面前一张小食案,分餐而食。 除了老太太和三个小辈外,在座的还有任元的舅舅,谢家庄的庄主谢登。 老太爷和舅母都已经过世了,舅舅倒是又纳了妾,但妾室的地位很低,只能跟丫鬟一起从旁伺候。 谢家庄虽然地处山乡,但表哥说,他们家出自陈郡谢氏,是顶级士族来着,所以要处处谨守礼仪。吃饭时,必须端正跪坐,安安静静,除了表哥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年月日食两餐,他们家这种本乡大户也不例外,只是早饭要丰盛些。 主食是索饼和蒸饼,还有粳米粥。配上煎蛋饼、鱼鲊、腊脯,再辅以几样盐渍的酱菜。谈不上好吃,但还算丰盛管饱。 舅舅面色凝重,食欲不佳,早早搁下筷子,接过小妾奉上的瓷盏漱漱口。看着门外的铅云叹气道:“今年的蝗灾超乎想象啊。” 任元这才恍然,那遮天蔽日的阴云,竟然是蝗虫群! 三少爷也停了箸,问道:“蝗虫飞到哪了?” 任元听表弟对他爹都这么不客气,心里也就平衡了。 舅舅却不以为忤,答道:“已经进了咱们访仙乡,今早听说乡北已经遭了灾,说话就到咱们乡南。” “听说今年的蝗灾很厉害,所到之处吃得寸草不剩,外乡里有小孩儿都被吃了,咳咳……”表哥也吃完了,借着说话趁机咳嗽几声。 任元差点笑喷了,蝗虫怎么可能吃人呢?但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忍住了,继续闷头干饭。 又听表弟道:“不能耽搁了,得赶紧祭神了。” 舅舅答曰:“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开祭。” 又对他和任元说:“你们也跟我去。” ~~ 饭后,任元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上大袖宽袍,戴好皂巾,来到廊下等候。 不一会儿,舅舅和谢科也做同样打扮出来了。 表哥不便出门,不厌其烦的嘱咐任元道:“祭神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讲话,保儿爷听到了会降罪的。” 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人讲了保儿爷的坏话,当晚就变成了家畜。” 任元知道,保儿爷就是乡南的社神。乡南百姓都拜其为保儿爷,戴着从社庙中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他自己也戴了一块,但在他看来‘说社神坏话会变家畜’这种事,不过是乡村淫祠唬人的把戏。 任元怕表哥生气咳嗽,还是随口应下了。 三人都坐上抬舆,马师傅头前开路,一行十余人出了庄子。 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才意识到谢家庄的阔气。只见偌大的庄园靠山面水,粉白的院墙高逾两丈。气派的大门外架着一座吊桥,桥头连着一条漂亮的林荫道。 道路两侧流水潺潺,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清风一吹,稻浪送来阵阵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田里没有劳作的农夫,应该都去准备祭神了。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座颇具规模的社庙。庙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男女老幼。不只是谢家庄的,半个乡的老百姓都来了,一眼看去,成千上万。 见谢庄主的抬舆驾到,老百姓赶紧望尘匍匐,任元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忽然一阵如坐针毡。 各村的里正也都恭恭敬敬的上前迎接谢庄主。谢登虽然只是谢家的庶系旁支,那也是他们必须仰望的士族中人。 谢登从抬舆上下来,一团和气道:“都请起来吧。水旱蝗灾在所难免,有保儿爷护着,咱们一定也能过去这一关。” 众人这才喏喏起身,目送着谢庄主和几位里正进去请神。 社神庙规模不小,正殿中供奉着一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谢登代表乡亲们奉献了三牲供品,跪地禀明来意,庙里的巫婆便开始掷筊。连续三次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老巫婆便宣布:“神明同意出巡!” 于是老巫婆披上花花绿绿的法衣,戴上与社神相仿的面具,手持师杖,一阵发癫似的请神上身后,便登上十六人抬的大轿子。 十几个仙童,吹吹打打为前驱,又有几十个善信捧着香案烛台,抬着三牲供品随后,簇拥着大轿,浩浩荡荡出了社庙。 谢登率百姓紧随其后,一直来到九曲桥南。桥下的九曲河就是本乡的南北分界线,北边的人信河伯,南边的人供社神。 社庙众人在桥头摆上供桌,待万众跪拜,进献供品之后,老巫婆便命谢庄主带着百姓退到远处等消息。 自己则焚香舞杖,朝着天空念念有词。 任元跟在舅舅身后,远远看着老巫婆对着空气张牙舞爪,觉得甚是滑稽,但见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他也只好一直做神情肃穆状。 可是等了好久,老巫婆还没回来,他舅舅和几个里正便在树荫下聊上了。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姓刘的里正叹气说:“朝廷禁铜钱后,现在官府只用铁钱,收税却要收稻米绢布,跟明抢差不多。” “是啊,老百姓已然要卖儿卖女了,这又闹蝗灾,还拿什么交税?让不让人活了?”其余几人也点头附和,他们有帮官府收税的职责,自然压力巨大。 “你们说的没错,”谢庄主安抚众人道:“不过北朝前年六镇大乱,去年关陇也跟着乱起来,实乃北伐天赐良机。可是朝廷没钱,只能出此‘废铜改铁’的权宜之策。咱们这时候劲要往一处使,以大局为重。” 顿一下又道:“至于今年的秋粮,赶明儿我去县里报个蝗灾,看看能不能给大伙儿蠲免一些。” “太好了。”众里正就等他这句话呢,千恩万谢道:“幸亏还有社神保佑,有谢庄主体恤大伙儿,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谢庄主摆摆手,谦虚道:“我们谢家讲的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里正们忙附和道。 这时谢庄主下意识抻了抻腰,刘里正马上机敏道:“坐会儿?” “也好。”谢庄主点点头。 刘里正赶紧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百姓过来,吩咐道:“设座。” 几个百姓立即趴在地上,把背挺直。 谢庄主便很自然的坐在一个百姓的背上,几个里正也跟着坐下。 坐的人理所当然,被坐的也情绪稳定。 任元却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家认识一下。”谢庄主命他向众里正行礼,又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里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我不忍老母伤心,就接回庄上养着。前阵子又禀明京里本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众人赶紧问二少爷好,任元一边机械地回礼,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庄上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原来二少爷的位置,是给自己预留的。 这也太讲究了吧。 ~~ 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老巫婆终于回来了。 谢庄主起身问道:“谈的怎么样?”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张依然很吓人的鸡皮脸,声音尖锐道:“保儿爷说蝗神开价了。” 说着伸出枯瘦如鸡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对童男女。” “这么多?”里正们蹙眉道:“之前闹蝗灾的时候,最多只要两对。” “之前是之前,这次来的可是横元帅,领的乃血蝗大军。”巫婆说着摊开右手,露出一只雄壮的蝗虫来,个儿大牙尖血红的眼,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快快收起,别让它把同类招来!”谢庄主赶紧吆喝道。 “这种血蝗,不光吃庄稼,连活物都不放过。别说牛啊羊啊,好些人在漫天飞蝗中迷了路,转眼就变成了白骨。”老巫婆一抬手,那蝗虫便振翅而起,朝着谢家庄方向飞去。 “明天把孩子送到庙里沐浴斋戒,七天后供奉给蝗神,方可免血蝗之灾!”她不容置疑的宣布道。 ~~ 送神到社庙门口,谢庄主长叹一声,吩咐众里正道:“按老规矩来吧。” 说完便跟着进了庙。 “哎。”里正们点头应下,转身对百姓吆喝道:“都赶紧回村,挨家抽签。” 百姓潮水般散去,有孩子的人家皆惶恐不安,气氛压抑极了。 任元看得火大,这不就是西门豹遇到的那回事儿吗?只恨自己没有西门豹的权力,没法把这帮王八蛋全都扔河里去。 等待舅舅出来的功夫,他阴着脸问一旁的三少爷:“老规矩是什么?” 谢科本不想搭理他,但任元的样子太吓人了,便答曰:“抽签。不过放心,你已经超龄了。” 顿一下又道:“就算适龄,也绝对不会抽到你的。” “果然有猫腻!”任元闷哼一声,怒气愈盛。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冲动,更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来台,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还是先回去跟表哥商量,再做计较。 这时,马师傅出来传话说:“庄主还要在庙里待一会,请二位少爷先回去。” ~~ 返程时,任元提出要去看抽签。三少爷一脸的不悦,但任元以兄长的身份相压,他也只能让轿夫下了林荫道,拐向最近的一个村子。 没了浓密树荫的遮挡,眼前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满村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大街上泥泞肮脏,水渠中臭气熏天,到处是蚊蝇盘旋…… 三少爷掩住鼻子,催促赶紧返回,任元却命轿夫放下抬舆,步行往人群聚集的街心走去。 抽签已经开始了,只要有十二岁以下孩子的人家都要参加。 等待的人家提心吊胆,正在抽签的人家,更是紧张地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里正的那只手。 倘若抽出的签头是白色,全家人立时欣喜若狂,无不如释重负。 但也有一家不幸抽出了红签,全家悲痛欲绝,当娘的抱着六岁的女儿当场痛哭。 任元看不下去了,正要愤然离开,忽见一个面有红色胎记的少年,破口骂道:“狗日的保儿爷,净逮着俺一家祸祸!” 众村民纷纷惊骇侧目,迅速跟少年拉开距离。他娘也拼命捂他的嘴…… 任元奇怪这些人干嘛如此小心,私底下骂两句,社神还能听见不成? 却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惨叫一声,满脸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脸上手上长出了密密的白毛,头上生出了犄角,最后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四肢着地的山羊! 任元看得人都麻了,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拧着自己的胳膊,但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故——少年就是变成了羊。 羊脸上有一块红斑,与少年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羊脖子上还挂了一块从社庙请的护身符…… 第二章 我也一样 很快,社庙的人便怒气冲冲赶来,粗暴的推开人群,径直来到抱着羊的妇人面前,破口大骂: “你怎么教的孩子,居然敢让他辱骂神明?!” 妇人磕头哭泣道:“孽障确实该死,但也实在因为前年蝗灾,刚抽中了他弟弟,今年又抽中他妹妹,他一时接受不了,昏了头。” 说着劈头盖脸的责打那羊,骂道:“还不赶紧跪下谢罪!” 但那羊似乎已经听不懂人言了,只是一脸茫然的咩咩叫个不停。 社庙的人却不为所动道:“和我们说没用,去跟保儿爷忏悔吧!” 说着便用绳索一套,把羊牵走,妇人一家根本不敢阻拦。 ~~ 直到回了庄子,任元脑瓜子依旧嗡嗡的,难以消化那超出认知的一幕。 拆穿装神弄鬼的前提,是鬼神并不存在。可那在他眼前上演的人变羊,实打实的震碎了他的世界观,让他不知所措。 表哥早就在等着他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我说外头不好玩吧。你偏不信,咳咳,这下服气了吧?” “大哥都知道了?” “当然。”表哥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那孩子怎么就忽然变成羊了?”任元问出心底的疑惑。 “早就跟你说过,保儿爷神通广大,所有对他不敬的言行,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千万要谨言慎行,最好连不敬的念头都不要有。”表哥压低声音道。 任元听得头皮发麻,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孩子会怎样,还能再变回来吗?” “应该能吧。以前也常有人被变成牛马,服上几年苦役就放回来了。”表哥宽慰他两句,又道:“不说这些了,赶紧办正事吧。” “什么正事?” “从外头回来,当然要好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脏气了。”表哥理所当然道:“我听说用牛奶泡澡可以让皮肤白皙,特意让人把庄子里的牛,全都给你挤了奶。” “我不洗。”任元摇头不迭。“开什么玩笑,我个大男人洗牛奶浴?” 表哥见他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笑道:“你身材样貌都不差,就是皮肤黑了点。” 任元无语道:“黑点儿白点儿有什么区别?” 表哥便解释道:“没听过‘面如傅粉’吗?自魏晋以来,世人皆以白为美。皮肤白些,乡举里选总是要占便宜的。” “是吗?”任元忍不住吐槽道:“这是选美呢还是举秀才?” “都差不多。”表哥耐着性子推开浴室门道:“快点进去吧,一直热着等着你回来呢。” 任元看那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纯牛奶,不知道得多少头牛才能挤出来。放在今早出门之前,他也就乖乖洗了,不会想太多。但现在,他觉得还是不要太浪费的好。便笑着商量道:“牛奶可是好东西,光用来洗澡太可惜了,还是用一半,倒出一半给大伙儿分着喝了吧。” “好啊,出去一趟,失忆就好了大半是吧?”表哥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把脸一沉道:“叫他们来喝吧!” 说着一脚踹翻了浴桶,白色的牛奶流淌满地…… ~~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哥气冲冲的离开了。 任元也很不好受,但主要不是对表哥,而是因为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生出深深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以他在庄里的地位,没法把坏心情转移给别人。任元便来到院中,对着木人桩狠狠练起了拳脚。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任元也终于平静下来。刚准备进去,就看到舅舅的抬舆进了庄子,他赶紧上前行礼。“舅舅才回来?” 谢庄主点点头,没有落轿。马教头跟在抬舆后头,手里还牵了头羊。 任元的目光掠过那羊,忽的瞳孔一缩,视线便无法移开了。 他盯着那羊脸上的红斑,忍不住问道:“舅舅,这羊是社庙给的吗?” 舅舅摇头道:“不是。” “可是……” “可是什么?”舅舅不耐烦的皱眉道:“跟你没关系的事少操心。” “是。”任元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马师傅将羊牵到牲口棚。 ~~ 夜里,任元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能确定那只羊就是那孩子变的。 至于为什么孩子说了几句社神的坏话,就被变成羊,任元思来想去,多半是那护身符作怪。 想到这,他摘下脖子上那块刻着鬼面的木符,可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寅卯…… 实在睡不着,他便悄悄爬起来,准备去牲口棚看看那孩子怎样了。 谢家家大业大,牛马骡驴加起来有四五百头,自然牲口棚也大,里头十几个牛圈马棚。 不过羊圈只有一个,任元梦里记得是在牲口棚的最里头。他凭着记忆摸过去,果然没错。 却见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 任元赶紧屏息躲在暗处。不一会儿,就见那人打着灯笼,从牲口棚出来。 借着亮光,他看到那人竟是舅舅,谢家庄庄主谢登,手里还牵着那头红脸羊。 任元心下奇怪,这深更半夜的,他要去作甚? 便蹑手蹑脚跟在后头,只见舅舅牵着羊进了后宅,径直往外婆住的正房而去。 那只羊全程安安静静,没叫一声…… 舅舅在正房外敲敲门,轻唤一声:“阿母。” 里头便亮起灯,门也开了。舅舅把羊送进去,很快就出来了。 任元心中更奇,凑到窗下从窗缝望进去。 就见外婆一脸慈祥的抚摸着那只羊,柔声道:“好了孩子,不用怕了。安心的睡一觉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只羊脸上的惊恐渐消,趴在外婆膝上睡着了。 这时,就见外婆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银发披散下来。 屋里关门闭户,齐腰的银发却微微飘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任元揉揉眼,想看得更真切些,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轻咳。 他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三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背着双手,皱眉看着他。 “表弟,我……”任元略一错愕,便反客为主道:“你在这干啥?” “……”三少爷被他抢了话,翻翻白眼道:“起夜。” “我也是。”任元打个哈哈道:“看着正房里还亮着灯,过来瞧瞧老人家。” “老人家年纪大了,觉少。”表弟道。 “是啊,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回去睡觉吧。”任元说着,又往屋里望了一眼,只见外婆在用木梳梳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心说莫非是我眼花了? ~~ 回到房里,他躺在床上默默寻思,今晚这诡异的一幕。实在搞不懂舅舅为什么要半夜给外婆送羊,这哪像正常人干的事儿啊? 想着想着任元眼皮打架,又做起了那个噩梦来。 但这回没等自己被剥皮,他就猛然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梦里也是一只羊! 任元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头一次想到,自己会不会也被变成羊过?!所以才会反复做这场噩梦。 联想到表哥说过‘以前也常有人被变成牛马’,让人很难不把梦境和现实联系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这庄子简直邪门,绝非久留之地。 ps:本日更新到此结束,新书期间还是上午八点十二点各一章。大家放心收藏,和尚这次准备的非常充分,有信心给大家讲个十分精彩的故事。 第三章 清明梦 其实从心底讲,任元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既然人变羊是真的,那蝗虫吃人大抵也不会有假,这样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不管怎么说,这庄子好歹还算自己的避风港,在没有自保能力前,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但留下来的前提是,庄里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才行。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到梦里去一探究竟。 任元早就发现,自己在这场循环噩梦里,一直保持着清醒,且可以自主行动。 就像所谓的清明梦。 之前,这只会让他更清晰的感受痛苦,一遍又一遍。 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了。 ~~ 再度入梦后,他果然又变成了羊。 一切都像之前那样,脖子上套着项圈,跟另外一只白山羊一起,被铁链拴在桩子上。 而这里,正是他睡前刚刚去过的羊圈。但任元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拴自己的木桩子上,贴了张‘六畜平安’红纸,落款时间是癸卯年。纸张鲜红,墨迹清亮,显然是刚贴上去没多久。 而现实中已经是两年后的乙巳年了。所以自己梦到的,很可能是两年前真实发生过的场面。 而表哥和舅舅都说过,自己正是两年前,被接到庄子里的…… 他想要再做进一步探索,无奈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呢。 这也有点蹊跷,按说牲口在栏里是不拴的。 事实上,棚里其它的牲口也都没栓绳,只有他们两只羊被拴着,甚至链子上还上了锁。 所以这只白羊,八成跟自己同病相怜,也是人变的。 任元便试图进行交流。 “咩……” “咩咩……” “咩咩咩……” 一黑一白两只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懂谁啥意思。 任元便用蹄子在地上写字,那羊一脸茫然的看着它,不知大黑羊在地上瞎划拉什么。 各种尝试无果后,任元放弃了沟通,等待宿命的降临。 梦里的倒数第二夜,舅舅谢登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如期来到羊圈,牵走了那只白羊。 最后一晚,夜交子时,两人又如期而至,把任元拎了出来…… 任元安静的跟着两人,眼珠子却滴溜乱转,仔细观察周围——熟悉的建筑、花池、水缸,葡萄架,墙上鬼鬼祟祟的狸花猫,表哥夜里的咳嗽声……都能跟现实中的庄子内院对上号。 两人牵着他,来到老太太门外。任元变成羊,耳朵十分灵敏,听到里头有外婆的声音,说的是:‘我快忍不住了……’ “阿母。”敲门声响起,外婆也打住了话头。 门开了,里头并没有第二个人,只有那只漂亮的鸟儿,在笼子里闭目养神。 外婆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但目光锐利,神情阴沉,跟现实中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截然相反。 两人把任元变的黑羊牵进来,牢牢按在桌案上,用绳索把他四蹄绑在四条桌腿上,扽地紧紧的。 然后,那陌生男子按住他的两只犄角,舅舅手持利刃,活剥其皮。 外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念经,又像是在咽口水。 任元后背上,已经被开了一条大口子,疼得他咩咩惨叫。随着那口子越来越长,叫声忽然变成了人言:“好疼啊……” ~~ “阿元,阿元。” 表哥的呼唤声中,任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睡床上。 过了一宿,表哥又满脸笑容,关切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任元定定神,抬起胳膊看看自己的手,才松口气道:“翻来覆去,总是做一个很荒诞的梦。” 表哥却道:“真羡慕你啊。” “啊?” “你至少还能做梦,我却连梦都没得做。”表哥答道。 “怎么会呢?”任元吃惊。 “怎么不会呢?反正我从没记得自己做过梦。”表哥轻叹道:“真想尝试一下。” “这也跟大哥的病有关吗?”任元轻声问道。 “那倒不是。”表哥摇头道:“据我所知,其他人也都是不做梦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有梦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老一辈,年轻时还是做梦的,只是这二十来年不再做了而已。”表哥答道。 “还有这种事?”任元心说,看来梦的背后大有文章。 “世上没法理解的事儿多了,不能做梦又何妨?”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闲聊了。快起来练功吧。” ~~ 今天练功时,任元明显比昨天投入多了,马师傅直夸他终于上心了。 任元忍不住苦笑一声,羊入虎口,能不用功吗? 趁着中间休息,他问马师傅:“咱们这套功夫叫啥,厉害吗?” “就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把式,没名字。”马师傅憨厚笑道:“不过表少爷已经开了窍,随便一拳我们普通人就招架不住。” 任元只当他在恭维自己。刚想让马师傅露一手,长长见识,老夫人和三少爷出来了。 老夫人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腿脚利索了不少,还自己拎着鸟笼子。 那笼子里的鸟也不知什么品种,生得十分漂亮,身形婀娜修长,毛色翠绿,头上长着蓝色的羽冠,身后还有长长的七彩尾巴。就连任元每次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也难怪老夫人走到哪带到哪了。 任元照旧向老夫人问安,老夫人也慈祥如故,笑眯眯说:“快去吃饭吧。你舅舅赶早去县里,我们已经陪他吃过了。” “是。”任元忙恭声应下,洗漱之后进了厅堂。 表哥指着满满登登的小食案,献宝道:“今天你有口福了,烤羊排、水煮羊肉、红烧羊蹄。只可惜我这病,没法跟你大快朵颐……” 任元却变得面色苍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呕吐。 “怎么了?”看他面有难色,也不动筷子,表哥忙关切问道:“闻不来羊肉味吗?” “是啊。”任元忙就坡下驴道:“受不了羊膻味。” “唉,你变化真大。”表哥感叹道:“行,以后不让你吃羊了。” “那再好不过。”任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 勉强用过一顿纯素的早餐后,任元就在庄园里溜达开了。 表哥白天要读书写字、服散行散,不会管他。 他也不用念书,想练功就练会儿,不想练就待着,等吃晚饭。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疑点,任元在谢家庄的生活,称得上是优哉游哉。 就像梦里那只羊…… 但他看似悠闲,心思却转个不停,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比如,他早发现自己的后槽牙磨损严重,这说明原先是以未经研磨的粗粮为主食。以他这些天的精细饮食,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再加上背部、臀部那些深深浅浅的陈旧印痕,证明自己曾经被反复鞭笞过,这也跟养尊处优的少爷身份对不上。 其实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都是明摆着的,只是他平时有意无意忽略了。 胡思乱想间,任元来到熟悉的羊圈外,那张‘六畜平安’的癸卯年符纸已经泛白,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而那只脸上有红斑的羊,不出意外的没有再回来。 他打开栏门走进去,来到梦中所处的位置,那里果真有一根栓牲口的桩子,跟梦里一模一样…… 任元终于忍不住,扶着那桩子,剧烈呕吐起来。 第四章 现形 吐完之后,任元终于没那么憋闷了。 回到内院时,他见三少爷正戴着顶草帽,蹲在圃中侍奉花草,嘴里还哼着小曲,似乎很是惬意。 “你怎么跟个老大爷似的?遛鸟,弄花,还半夜起来上茅房。”任元便用他调节情绪道。 “……”三少爷登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好好,你随意。”任元笑道:“回头哥送俩核桃,给你盘着玩。” “滚!”三少爷暴跳如雷,就要拿花铲丢他。 待任元大笑而去,三少爷摊开一直攥着的左手,掌中赫然是两颗被盘出包浆的核桃。 他阴着脸,喉结剧烈抖动,竟一把将那对核桃捏了个粉碎。 ~~ 任元的心情却舒畅了不少,又去跟家丁丫鬟们搭话,但他们好像都很畏惧他,聊不上几句,就纷纷借故走开了。 但他还是刺探出了一些情报。比如,他确实是两年前来的庄子里,前不久大病一场,然后就失忆了。 任元还变着法子,套出了一点别人不想告诉他的秘密…… 他蹲在水井旁,问正在浆洗衣物的仆妇道:“听那谁说,我爹叫任义,这名字对不对?” “对啊,对啊。”仆妇点头称是,然后一捂肚子,皱眉道罪:“不好意思表少爷,老身内急。” 不待任元搭话,便端起沉重的洗衣盆,颤巍巍地走掉了。 任元又用同样的话问了几人,答案全是“对啊,对啊。” 对个屁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爹叫啥,‘任义’这名字,根本是他任意胡诌的。但这些家生家养的奴仆,不该连自家姑爷的名讳都不知道。 就算真不知道,也该实话实说,而不是糊弄他。 这种反应无异欲盖弥彰。任元现在基本能确定,自己的来历身世有问题了。八成不是什么表少爷,而是跟那面生红斑的少年一样,乃被变成羊带进庄的苦孩子! 但那少年很快消失了,很可能当晚便遭遇了不幸,可自己都来了两年了,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就算要养肥了再吃,也不用养这么久。 而且表哥对自己的好,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装出来的,这又该如何解释? 这些问题,在现实中显然不能随便问。既然这里十分有九分像是魔窟,自己一旦暴露,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所以还是到梦里找答案更安全。 任元也问过庄子里的人了,表哥没有骗人,他们确实都不做梦。所以他可以在梦里,放开手脚随便折腾,反复试错,不用担心会影响现实的处境。 而且现实跟梦境的时间并不同步。现实中一晚上,在梦里却要过好几天的时间,自己有充裕的时间调查真相。 但前提是,得挣脱那该死的锁链。 于是这天剩下的时间,任元都在研究开锁。 他记得很清楚,梦里拴住自己的,是最普通的一字铁锁。这样的锁,他门上就有一把。 任元便拿进来,仔细观察一番。谢天谢地,这种锁没有后世那样复杂的机械结构。它的锁芯仅是一对簧片,上锁时簧片被卡住。 开锁时,用一柄切面是‘凵’形的长条钥匙一捅,两边的簧片就被复位,锁便开了。 ~~ 当晚梦境中。 白山羊歪头看着那黑山羊整活。只见它口蹄并用,咬坏了一个竹筐,挑出一根又细又直的篾片,用牙咬着朝锁眼里塞去。 这时候就看出来没有手的坏处了。它怼来怼去,怼得锁晃晃悠悠,就是怼不进去。 黑山羊急眼了,人立而起,用右蹄把锁头按在桩子上,然后歪着头咬着篾片往里捅,结果……还是捅不进。 后来它才发现是篾片太宽了。黑山羊又尝试了许久,想将篾片弄窄,结果更难…… 直到第二天晚上,黑山羊才意识到——不行再换一片呗!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恨得它脑袋直撞柱子,把个白山羊吓得够呛。 后来任元安慰自己说,我现在是羊的智商,不代表我的智商,心里这才好受点。 不知又尝试了多少回,终于捅进去了一片,然后是第二片…… 对一只羊来说,开锁这项工作,实在是太难了。直到倒数第二晚,才终于听到‘咔’的一声,簧片弹起,锁终于开了。 任元这时却停下了动作。 不一会儿,脚步声按时响起,舅舅两人进来,牵走了白羊…… 等到脚步声远去,黑山羊才用牙咬开了虚挂的锁闩,抖了抖脖子,把锁链甩到地上。 在牛马们的注视下,黑山羊人立而起,趴在栏门上,从外头打开门闩,然后昂首阔步而出。 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任元差点没忍住咩咩叫。 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便沿着墙根,开始在院子里潜行。 轻车熟路地摸到后宅,他看到墙上的狸花猫圆瞪两眼,吃惊地望着自己,便举起前蹄‘嘘’了一声。 狸花猫这下更震惊了,直接一脚踏空,从墙上掉下来了。 任元不理这小倒霉蛋,悄悄摸到正房外。 ~~ 这时,里头已经传来了咩咩的惨叫声,任元赶紧再次人立,趴上窗台,将一只羊眼凑到窗缝上,窥视屋里的情形。 只见烛影摇晃,人脸狰狞,白山羊的遭遇跟自己别无二致,只是屋里还多了个面生的老头儿。 白山羊被牢牢绑在几案上,依然是另一个男子按头,舅舅持尖刀活剥羊皮…… 随着羊皮剥下,咩咩声渐渐变成了人类的哀嚎声,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少年露出身形。 这时,老夫人拿出一颗裹着蜡衣的药丸,递给旁边的老头道: “给他吃上吧。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开窍丸很霸道,吃了失忆都是轻的,弄不好直接死掉,你又得再另寻羊牯了。” “啊,这么严重。”那老头子吃惊道。 “怕什么,又不是你吃。”老夫人轻蔑道。 “最后不还是老夫来承受?”老头子攥着药丸,犹犹豫豫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疾?” “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老夫人皱眉催促道:“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这天,事到临头又怕了?” 老头子迟疑半晌道:“要不我再等等,先让阿秩来吧?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有我在,阿秩一时死不了。”老夫人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小心思道:“你怕死,想拿自己孙子先试试就直说。” “别瞎说,我是真担心孩子。”老头子自然不肯承认。 “行吧,随你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开窍丸珍贵的很,我大哥也就得了这一粒,下一粒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老夫人淡淡道。 “没事,我等得起。”老头子挤出一抹笑道:“这一年来跟着你学习吐纳养气,感觉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 又吩咐道:“阿大阿二,你们把另一头羊牵来。” “是,阿父。”这时舅舅和那个男子一起开口。 任元恍然,原来老头儿是‘外公’,那个男子是他么‘二舅’。 老夫人却摇头说:“我乏了,还是明晚吧。” ‘外公’从善如流道:“那就等明晚吧,把这孩子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阿父阿母早些休息。”大舅二舅应一声,便架起那孩子往外走。 开门出来时,任元一眼就认出,那孩子居然是谢家庄的三少爷谢科。准确说,是两年前的‘表弟’。 虽然个子矮了一截,样子稚嫩了些,但那眉眼他绝对不会认错。 ~~ 三人走后,老夫人又把‘外公’撵走。 门一关,屋里没了其他人。‘外婆’面对着血淋淋的案台,再也不掩饰满眼的渴望。她伸手抹了一把桌案上的血,举到面前定定端详。 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伸出猩红的舌头,把手上的血舔净。 ‘外婆’深深吸一口气,享受的闭上眼,又欲求不满的长叹一声: “不够不够,我忍不了了……” 说话间,她银色的头发开始不断变长,像蛇一样蜿蜒游动。 她的身体也剧烈变化起来,背后撑出一对近似透明的翅膀,皮肤变成了黑褐色的甲壳,眼睛化为一对血红灯笼,口中生出两颗短刀般的獠牙。 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变成了一只背生双翼,鬼面四臂,赤爪如钩的怪物! 第五章 文狸大人 “血,我要人血……”那怪物喃喃自语,声音如金属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任元整只羊都惊呆了,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呼吸还是难免急促起来。 ‘外婆’变成妖物后,感觉也灵敏了许多,马上察觉道:“谁在外头?!” 任元只来得及把身子收回窗下,窗户便被砰的推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只狸花猫嗷的一声,从窗口冲进了房中。 妖物的注意力便被那猫吸引过去,任元赶紧撒蹄撤退,一路狂奔逃回了羊圈。 他惊魂未定的关上圈门,跪在地上直喘粗气,他奶奶的,吓死本咩了。 要不是那只猫误打误撞的救场,自己这回定要换个死法了。 虽然在梦里死了也不打紧,但那种痛苦可是无比真切的。他实在不想再体验另一种死法了。 ~~ 等任元镇定下来,整理思绪时,发现今晚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首先他弄清楚了梦里所有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所谓‘外婆’真的是妖怪! 而‘三少爷’原本跟自己是同一类人,都是被变成羊拐进山庄的苦孩子。 和那个可怜的红斑少年不一样,他俩不是食用型的,而是用来进行某种仪式的……材料。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仪式,但三少爷应该是对应外公,而自己对应的是……表哥。 因为‘外公’、‘外婆’口中的‘阿秩’,正是谢家庄的大少爷谢秩,那个自己称为‘大兄’的大好人。 任元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表哥’对自己,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好…… 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他定定神,继续寻思起来。 任元记得现实中的表哥说过,外公和二舅都已经过世了,而死亡时间正是两年前。 还有大舅母,也是两年前过世的。 看来很快,这个家便会发生大变故了……可惜自己明晚被剥皮之后,就会退出梦境,无法一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但想来,八成跟那可怕的嗜血妖物有关……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可想的了,他便跪下睡了。虽然那妖物现了原形,但按经验看,今晚庄上应该没什么大事发生。 就算有,这羊圈里应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那只狸花猫现在怎样了,有没有逃出虎口? 大黑羊想着想着,终于睡着了。 ~~ 梦中最后一天。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大黑羊才睁开眼,环视四周,见自己仍在羊圈中。 忽然它眼前一亮,便见那只‘英雄救羊’的狸花猫,正蹲在桩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大黑羊便开心地咩咩笑了…… 狸花猫审视它片刻,居然口吐人言道:“你怎么跟个人似的。” 任元听得直翻白眼,用右前蹄在地上,写下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老子就是人!’ 狸花猫竟然还识字,歪头看他写完,才解释道:“本大人的意思是,按说被魍象的造畜之术变成牲口,同时也会蒙了心智。不脱了外头的牲口皮,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任元闻言欣喜若狂,终于遇到一个懂行的!忙奋蹄疾书曰:‘前辈是何方神圣?居然还识字?’ 据他所知,整个谢家庄识字的,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只手…… 狸花猫便舔下前爪,骄傲地昂起头道:“吾乃文狸大人,在山神姊姊驾前修行多年。识文断字何足挂齿,本大人会的多了。” 任元高兴坏了,忙写道:“如何找山神娘娘救命?” 狸花猫沉默了半晌,方气短道:“姊姊也被魍象变成鸟了。” “笼中那只?”大黑羊一下就想到‘外婆’养的那只鸟。 “是。但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神鸟!”狸花猫前爪拍着桩子,强调道。 ‘神鸟还能被笼子关住?’任元强忍住没写下这句,但脸上的失望,已经出卖了他。 “因为那也不是普通的笼子……”狸花猫忙大声辩解道:“总之姊姊法力高强,但太善良单纯。不慎着了谢宥那条老狗的道罢了!” 大黑羊便连连点头,这猫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它赶紧写道: ‘你还有帮手吗?’ “当然有了。”狸花猫高声说一句,又声息转弱道:“可惜都不靠谱。比如那只傻豹子,只知道在外头急的团团转,一点忙也帮不上。唯一靠谱的一个,还是棵没法挪窝的柳树精。’ “……”大黑羊嘴角抽动一下,又写道:‘你有营救方案吗?’ 狸花猫看完,胡子都耷拉下来了,颓然道:“本大人来这儿快一年了,但姊姊被老妖婆看得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 ‘我来助你!’大黑羊便写下四个丑却有力的大字。 “你……”狸花猫狐疑地看着他,明显信心不足。 不过它还是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分享给任元。 狸花猫告诉他,谢家确乃陈郡谢氏之后,但仅是庶支旁系。谢宥四十岁时,被派来谢家庄,管理家族的山林田产…… “转眼过了三十年,谢宥人到七十垂垂老矣,变得十分怕死,千方百计想要多活些年。于是偷偷组织人盗墓,寻找传说中的仙方。”那猫居然很有说书先生的天分,摇头晃脑道: “结果仙方没找到,却放出了一个墓中厉鬼,名叫魍象。魍象羡慕我姊姊的风光,便诱惑谢宥改信,抛弃原先供奉的山神,改奉自己为社神。事成后可以传授他永葆青春的秘法,还会把妹妹嫁给他。” “谢宥鬼迷心窍,便答应了魍象,帮他将姊姊变成了鸟。然后建了好大一座社神庙,为魍象造像,强迫百姓供奉。你们戴的护符里,就含有魍象的天赋神通——造畜,谁说他坏话,就会被变成牲口,你说这下谁还敢造次?” “然后他的老妻,也被魍象的妹妹方良寄生。方良告诉谢宥,自己也可以让他像这样换形寄生,但需要双方八字相同才行。” “谢宥便命人四处寻找比自己小六十岁,但八字相同的少年。”狸花猫接着道:“也就是今晚被剥皮的白羊。” “另外,他唯一的孙子得了不治之症。反正一个蛤蟆也是抓,两个蛤蟆也是拿,所以又把你找来了。” ‘那后来呢?’任元写道。 “后来的事还没发生呢,我怎么知道?”狸花猫无语道。 任元却摇摇头,缓缓写道:‘不,你知道!’ “我还不知道,我知不知道?”狸花猫没好气的弓起背来。 ‘你还真不知道。’任元高深莫测的写道。 “谜语人去死吧!”狸花猫蹦起来,扑到大黑羊脸上就是一阵挠。 第六章 兄弟 访仙乡隶属于曲阿县,是全县最南边的一个乡。从谢家庄到县城正好一百里,谢庄主在路上走了一天,次日上午才坐着马车进了城。 曲阿县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晋室东渡以来,人口不断增加。如今仅县城居民便超过万户,人烟稠密,自然市肆繁华。谢庄主每次进城都会大肆采购一番。 但这次进城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街边店铺十家九关,就算偶有开张,店里也是空空如也,比掌柜的脸还干净。 原因谁都知道,朝廷强制推行铁钱,而且规定与铜钱是一比一兑换。店家要是照章执行,裤子都得赔掉了。可要是敢不收铁钱,官府那关又过不去,所以只能先关门大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唉,民生艰难啊。”谢庄主摇摇头放下帘子,命人前往县尉宅邸投帖。 ~~ 曲阿县尉谢癸,是谢庄主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比他嫡系那么一点点,更是他在县里的靠山。 所以谢庄主很是奉承这位堂弟,三节两寿都会前来道贺,两家来往十分密切。 听说他来了,谢县尉便放下公务,回府设宴招待。 “哈哈哈,仁兄。咱们有阵子没见了。”谢县尉大笑着与廊下相迎的谢庄主见礼。 “是啊,愚兄也十分想念贤弟。正好庄子上收了莲蓬和枣子,就赶紧送来,让弟妹侄儿尝尝鲜。”谢庄主笑着拱手道。 “请。”待侍女除掉靴子,谢县尉便与谢庄主把臂入内,吃茶寒暄。 “开窍丸用了吗?”谢县尉侧身曲肱,倚靠在隐囊上,半卧半坐,意态松弛地问道:“效果如何?” 谢庄主却端正跪坐,一脸感激答道:“用了,那孩子已经成功开窍,但是失忆了。” “反正只是个八宝皮囊,没什么影响。”谢县尉捧着茶盏,轻轻吹着热气道:“这样将来那孩子,就是你家二少爷了?” “是。回头带来给贤弟认认。”谢庄主点头道。 “嗯,要抓紧了。还能赶上今年的乡举。”谢县尉笑道。 “到时候还得贤弟费心。”谢庄主讨好笑道。 “一家人应该的。”谢县尉呷一口加了葱姜佐料的茶汤,笑道:“这小子赶上好时候了,郡里的中正官,刚换成咱们谢家人。二品灼然不敢想,但评个二品才堪还是没问题的。” 顿一下又道:“过两年,等老三年纪一到,再把他推举个上品,我这个当叔叔的就算尽力了。” “真是让贤弟操碎了心啊。”谢庄主感激不尽道:“回头我让人送些孔方兄来,以供人情。可不能让贤弟再破费了。” “好说好说。”谢县尉笑眯眯的点点头,又问起访仙乡的蝗灾来。 谢庄主讲完灾情,便趁势请求县里蠲免部分钱粮。谢县尉闻言为难道:“谁不知道谢家庄家大业大,让我怎么跟县尊替你哭穷?” “我不是为了自家,而是为了百姓啊!”谢庄主一脸悲悯道:“生民何艰啊,贤弟。愚兄受诸位里正和乡南百姓所托,特来求贤弟施以援手……” 谢县尉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讥讽,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道: “仁兄少来,我还不知道蝗灾怎么回事?不就是你那便宜老娘招来的?” “……”谢庄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贤弟,开,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我是旁观者清。为什么每次蝗灾都避着你的庄子?说是有社神保佑,虔诚供奉便可平安无事。”谢县尉冷笑一声道: “其实那根本就是你们一唱一和,演的一场好戏!那对妖怪兄妹图口血食,你呢?就图老百姓的地!那些遭了蝗灾的百姓颗粒无收,快要饿死的时候,你就大发慈悲拿出点粮食。但他们的地也就成了你家的地!同样的把戏你都玩几次了?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一顿夹枪带棒,把谢庄主说的汗流浃背,半晌方羞赧地吭哧道:“大家都是这么干,也不光我一家……” 说着赶紧伏身,以额触地道:“愚兄再也不敢了,还请贤弟饶我这回。” “哎,仁兄误会了,快快请起吧。”见他彻底被捏成了软柿子,谢县尉这才放缓语气道:“就像你说的,别人做得,我兄弟自然也做得。蠲免钱粮的事情也包在我身上,总之有我在,你放心就是了。” “万分感谢。”谢庄主这才敢松口气,擦擦汗,赔笑道:“当然,不会让贤弟白忙的。” 谢县尉却搁下茶盏,正色道:“我不要钱,你帮我办件事就行。” “贤弟尽管吩咐,愚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庄主赶紧表态。 谢县尉招招手,让他跟自己来到后院库房中。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打开了一口结实的木箱子。 里头装了六个贴着黄符的黑瓷坛子,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你回去后随便找六个村,把这六口坛子里的东西,倒进井里去。”谢县尉压低声音吩咐道:“这种事情不用我说,你也一定知道必须要保密吧?” “是是。”谢庄主赶忙点头。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赶紧照办就行。”谢县尉却不肯透露。 谢庄主心说那我不成蠢驴了么?便壮着胆子道:“贤弟也知道,家里家外我都不是做主的那个。还请务必透个底,不然叫我如何说服长辈?” “当初给你开窍丸时,可没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谢县尉闻言却把脸一拉,当场发作道:“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给我照办就是!误了我的大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 谢家庄。 任元将一盘小鱼干摆在廊下,招呼着对面墙头的狸花猫。 “来吃啊。”他人畜无害的笑道:“每天拿耗子辛苦了,这是犒赏你的。” 狸花猫警惕的看着这个无事献殷勤的家伙,又看看那盘诱人的鱼干,爪子一伸一缩,似乎在天猫交战。 “哟,还挺害羞。”任元宠溺一笑道:“那我先进去了,你慢慢享用吧。” 说完,他便真的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狸花猫盯了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倏然从墙头蹦下,冲到那盘鱼干边上,叼起来就准备开溜。 却听唰的一声,一个竹筐从天而降,把它正扣在下头。 狸花猫大惊,喵的一声就要顶开筐子逃走,任元却从屋里飞扑出来,整个身子压在筐子上。 狸花猫登时没招了,就听那狡诈的家伙得意道:“叫你小子抓我脸!” 把花圃里的三少爷看得直皱眉,不知还要忍这傻子到什么时候。 第七章 是花狸不是狸花 庄上的下人们也跟三少爷一个想法,只当这位表少爷抓猫,是穷极无聊。 “看我怎么收拾你。”任元便把满脸愤懑的狸花猫,提溜进了屋里,砰的关上了门。 狸花猫尖叫着四爪乱抓,却听任元幽幽道:“你果然是个笨蛋,怪不得三年了,还没把主人救出去。” 狸花猫登时僵住了,猫嘴张得老大,一脸震惊状。 好一会儿,它才想起自己应该听不懂人话才对,便装着若无其事的继续挣扎。 “别演了。我没戴护符,不用担心社神会听到。”任元把它往矮几上一丢,盘腿坐在席子上,如数家珍道:“你叫文狸,是山神的宠物。你们家山神被变成了鸟,所以你假装成一只普通的狸花猫,混进庄子里……” 狸花猫见他将自己的底细抖了个干净,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终于口吐人言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了。”任元两手一摊道:“不然我上哪知道去?” “本大人?”狸花猫用爪子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看来,你真不记得梦里的事情了。”任元轻叹一声道。 “那不很正常的吗?神明高高在上,神想让人不做梦,人就做不了梦。”狸花猫说完又补充道:“另外,本大人不是狸花猫,而是花狸猫。” “哦哦。”任元敷衍的点点头。 “再另外,刚才本大人是故意中招的,因为要符合扮演的角色,懂吗?”花狸猫又拍着桌子,反复强调道: “绝对不是因为嘴馋,更不会连个筐都躲不开,懂吗?” “懂懂,您这演技绝了,看着都不像演的!”任元赶紧给它点赞。 “哼,那当然了。不然本大人能安然潜伏三年,进出自如?”花狸猫便得意道。 见它不再炸毛,任元这才接着问道:“刚才你说的神明,你们山神和社神魍象那种神吗?” “当然不是了,人家可是正经神……”花狸猫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这样岂不是说明自家姊姊不正经? 便连忙改口道:“咳咳,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分工不同,不分贵贱的。” 赶紧又岔开话题,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任元便将梦中的经历讲了一遍。 花狸猫听得云山雾罩,却又不得不信。挠着猫头寻思半晌道:“这么说,你在梦里见过两年前的本大人?” 任元打了个响指,点点头道:“当时的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你,应该知道了。” “那当然!”花狸猫骄傲的拍着胸脯道:“本大人深入敌营多年,里里外外啥都知道。” “那就继续讲你没讲完的故事吧。”任元便道。 “求本猫时,你要称‘大人’。”花狸猫白他一眼。 “是是,大人请讲。”任元忙作洗耳恭听状。 “这还差不多。”花狸猫这才将后面发生的事情,给任元续上了。 “那晚,把你的皮剥下来之后,就出了岔子,老妖婆现原形了。”花狸猫张牙舞爪地模仿老妖婆道: “其实她的本体是吸血蝗虫,每个月至少要吸一次血。但来到庄上后,怕被发现自己不是人,居然忍了一年没吸血。但猫改不了吃鱼,狗改不了吃屎,她也一样改不了对人血的渴望。” “其实前一晚,她就要忍不住了,只是强行压住了,第二晚看到你的血,这下彻底控制不住了。”花狸猫幸灾乐祸道: “结果当晚现出原形,一顿吸干了谢家十几口的血,所以他家现在才会人丁单薄。” “啧啧……”任元表示震惊,心说节食果然只会导致报复性进食。 “可惜,刚吸了谢宥那条老狗一半的血,魍象就闻讯赶来救下了他。”花狸猫拍着桌案,一脸惋惜道。 “不过失血过半也活不成了吧?”任元道。 “是的。可惜方良会一门邪术,叫‘换形寄生术’。”花狸猫叹口气道:“她将谢宥那老狗的魂魄,置入一个可怜的孩子体内,所以他不光活下来了,而且还变得十分年轻。” “所以谢家三少,就,就是谢庄主的爹?!”任元瞠目结舌。 但转念一想,却也不无道理。不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喜欢遛鸟养花,半夜还得起来尿尿? “这一家子可真是好演员啊。”任元不禁感叹道:“我可没少听那位表弟,管谢庄主叫爹。” “一人给对方当半辈子爹,谁也不欠谁的,挺好。”花狸猫嘴巴还挺毒。 “这是什么共轭父子?”感慨过后,任元又不解道:“那我为什么没有被寄生?” “因为只有一颗开窍丸。”花狸猫答道:“妖能直接寄生,是因为妖可以吃掉人的魂魄。像谢宥那样的普通人当然没这个本事,必须要借助方良的法术。先抽取他和那孩子的魂魄,然后把他的魂魄置入那孩子体内。” “普通人没有修炼过,根本承受不住被抽取三魂七魄的痛苦,所以必须要借助开窍丸的力量,让肉身变得强大,才不会直接死掉。” “这样啊。”任元给花狸猫点个赞,知道的确实多。 “原本那天,是准备让你吃开窍丸,先给谢秩换形的。”花狸猫接着道:“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发生了那种事,你这边只能往后排了。” “哦,这么说我还没吃,那劳什子开窍丸?”任元问道。 “不,你已经吃了。”花狸猫却摇头道:“不然你怎么会失忆呢?” “这么强的副作用?”任元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大病一场。 “不止呢。你吃了还会死。”花狸猫危言耸听道。 “啊?”任元心下一紧,不知自己还要遭什么罪。 却听花狸猫悠悠道:“这两年你能活着,就是因为没有开窍丸。现在开窍丸也给你吃上了,谢家还会白养你吗?” 说着它故意桀桀笑道:“当然你的身体还会存在,只是庄子里再没有姓任的表少爷,只有姓谢的二少爷了。” “靠……”任元才听出来,它是故意吓唬自己。不过这猫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危在旦夕了。便着紧问道:“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但随时都有可能。”花狸猫答道。 “咱们能不能合作一把?”任元便提议道。 “难啊。”花狸猫耷拉着胡子道:“本大人虽然能在庄子里行走,但神通有限,不是老妖婆的对手……至于傻豹子他们,身上妖气太重,靠近庄子就会被那兄妹俩发现。” “看来得设法先把山神救出来。”任元寻思道。 “不可能的。”花狸猫郁闷道:“姊姊的鸟笼是老妖婆的头发所化,老妖婆不死,笼子就不破。我要是能杀死老妖婆,何必整天在庄里抓老鼠呢?” “……”任元点点头,心说,看来得赶紧逃跑了。 “你不会想逃跑吧?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花狸猫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就算你能从庄子里逃出去,外头也是魍象的地盘,你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那么多人,他盯得过来吗?”任元撇撇嘴。 “那你就试试。”花狸猫冷笑一声。 “横竖都是个死,试试就试试。”任元咬牙道。 “祝你好运。”花狸猫说完伸个懒腰,叼起掉在地上的鱼干,倏地跳窗离去了。 第八章 出逃 天黑前,谢庄主回来了。 “阿父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晚饭时,三少爷问道。 “哦,你十六叔用甲马把我送回来的。”谢登答道。 三少爷一听就知道有事发生。‘十六叔’就是本县县尉谢癸,此人有神通,而且道行不浅。但用甲马送人一百里,消耗大得很,如非必要,那种人是绝对不会费这个劲儿的。 饭后,谢庄主便将三少爷叫到书房说话。 没了外人,两人便父子易位。三少爷理所当然的上座,谢庄主甘陪末座,先说了来龙去脉,然后打开了从县城带回的木箱。 “阿父,这就是谢癸给我的东西。”谢庄主一脸凝重道。 “你不该接的。”三少爷眉头紧皱。不用说也知道,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东西也不会用镇邪符镇着…… “儿子也没办法。”谢庄主无奈道:“他连哄带吓,后来不惜翻脸,根本容不得我不答应。” “唉……”三少爷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也知道‘儿子兼爹’说的是实情。 互为父子的二人四目相对,惆怅良久,陷入两难境地。 照办,很可能会让南乡百姓遭受灭顶之灾,那可都是他们的牛马啊。而且一旦事情大条了,他们自己也会被灭口。 不办,他们已经知道了秘密,八成也是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还是原本当爹的三少爷拿出主意道:“只能用缓兵之计了。这边拖一天是一天,然后赶紧备份厚礼,快马加鞭送去京中,求二老爷务必帮咱们寰转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差事转给别人。” “对对,二老爷一发话,老十六就得乖乖照办!”谢庄主眼前一亮。 “不过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了。”三少爷阴着脸道:“万一谢癸这边,正是得了京里的指示,二老爷怕也不会替咱们说话了。” “是,那样只能执行了。”谢庄主点头道。 “嗯。也不知道这坛子里是什么东西,危害多大,届时找个借口,全家先回京避一避。”三少爷沉声吩咐道: “尽快安排阿秩跟那小子换形,以免夜长梦多。” “阿父忘了吗,换形寄生术得冲九啊。”谢庄主提醒他道。 “今天是初四,还得五天……”三少爷闷哼一声,还得忍那小子五天。 ~~ 三更半夜,谢家庄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任元也躺在床上,却睁着两眼,竖耳听着外间值夜丫鬟的呼吸声,渐渐变成了呼噜声。 他这才悄悄起身,将褥子靠枕摆成人形,盖上被单,摸出枕头下的一包细软揣到怀里,便推开窗户无声无息翻了出去。 既然花狸猫和那劳什子山神都指望不上,当然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虽然那花狸猫断言他逃不掉,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试一试。 任元也不是盲目行动,白天时他已经借着闲逛,制定了逃离的路线,可以避开巡夜的庄丁。 而且他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庄上的狗都认识他了,并不会朝他吠叫,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便摸进了庄子西南角的库房院。 为了通风,院中的谷仓都建的很高,其中最靠边的一座,比庄子的院墙还要稍高些。任元白天仔细观察,发现两者相距不足一丈,便选定从这里逃跑。 他手脚并用,快速爬上了仓顶,看着丈许外的高墙,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年代一丈大概是两米五左右,成年男子加一段助跑,跳过这段距离并不难。难的是落点的控制,必须要在黑夜里,稳稳落在只有两尺宽,还覆了瓦片的墙顶上。 任元这段时间天天习武,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只见他助跑两步,纵身一跃,便如一只大鸟般凌空而起! 啪的一声,他双脚准确的落在了院墙上。同时腰腹发力,上身急拧似陀螺,化解掉了前冲的力道。 只是踩断了两块瓦片而已…… 站稳身形后,任元赶紧猫下腰,按住两片断瓦,紧张注视着院里院外。见没人察觉,这才轻吁口气,抓住墙沿无声无息滑落到院外。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任元把自己脱个精光,单手托着衣裳,游过庄外的小河。 上岸后,他在一棵大树的掩护下,一边重新穿戴,一边仰头看天上的北斗七星。 辨明方向后,任元也不走大道,从田间地头的阡陌小道一路向北。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足够他逃过九曲河,远离谢庄主和社神的势力范围了。 他年轻力壮,又练武,在田垄上依然如履平地,按前天游神时的经验看,应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走到横穿全乡的九曲河边。 然而他走啊走,走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依然还在田埂里打转。他感觉不太对劲,再次辨明了方向,开始发足狂奔。 他跑啊跑,这回终于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禁松了口气,赶紧加快脚步上前,却被惊得呆若木鸡——眼前根本不是什么九曲河,而是一座巨兽般的庄园! 怎么又回谢家庄了?任元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眼前却依然是那熟悉的大院高墙、吊桥小河。 一直朝北跑了半宿,竟然回到了原点,这让任元意识到自己遭遇‘鬼打墙’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吱呀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任元循声望去,便见庄上的吊桥居然没有任何人操作,便缓缓落在他面前。庄门也敞开了,里头却黑洞洞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登时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猫戏耗子般的蔑视与嘲讽。那分明是在让他主动进来,乖乖回屋睡觉去…… “去你妈的!”他朝着大门狠狠啐一口,便毫不犹豫的转头狂奔起来。 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死在外头让妖怪吃了,也比被抓回去给别人当皮囊强! 跑着跑着,田野上忽然起了雾,黏腻的浓雾笼罩了大地,阴云遮蔽了新月和繁星,眼前变得一片混沌,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任元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耳边鬼哭狼嚎,阴风阵阵,脚下还频繁的没来由被绊倒。他却绝不停留,哪怕摔得鼻青脸肿,依然一次次爬起来就跑!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对他说:“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现在回去,我还可以当无事发生。” “再往前,你就死路一条了……” 任元一阵阵的后脊发凉,毛骨悚然,却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只朝身后竖起根中指! 对方虽然不知道此乃何意,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服、不屈、不忿! 便冷笑一声:“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罢,便再没了动静。 任元那犹如芒针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到远处的浓雾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呜呜声。 他想换个方向,但那嗡嗡呜呜声遍及四面八方,根本避无可避。 那声音越来越近,转眼就扑面而来。 这下任元终于看清了,那是数以十万百万计的巨大血蝗,震动着透明的翅膀,铺天盖地的冲出迷雾,瞬间将他团团包围! 任元忙拼命的挥手拍打,但那些蝗虫实在太多了,转眼爬满他全身,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方向;堵塞他的口鼻,令他难以呼吸! 他像溺水者一样,完全淹没在这恐怖的蝗虫潮中,直至彻底昏迷…… 第九章 忽有黑羊夜磨刀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任元一个激灵苏醒过来。 视线聚焦,他看到了‘舅舅’、‘表哥’、‘表弟’的身影,果然毫不意外地被抓了回来。 只是这次再没了表少爷的待遇,被牲口一样关进了铁笼子里。 谢庄主也彻底撕去了伪装,阴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逃?” “我又不是囚犯,何谈逃跑?”任元哂笑道:“倒是你们,凭什么抓我?” “省省吧,老夫没功夫陪你演戏。”三少爷冷声道:“今晚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一清二楚。” “你还真是他爹啊?”任元看看十四岁的三少爷,又看看四十岁的谢庄主,乐不可支道:“平时一口一个‘阿父’,你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没见过这么贱的嘴!”三少爷暴怒地喝令马师傅道:“拔了他的舌头!” 任元根本不怕,有恃无恐的看向‘表哥’。 “阿公息怒!”‘表哥’只好赶紧劝阻道:“过不了几天,这就是孙儿的身体了。” 三少爷只能强忍下这口气,再度质问任元道:“说,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元便笑道:“就好比你们互为父子的事情,你们自以为瞒得好,实际上连庄子里的狗都知道。” “你!”三少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实在忍不住,他便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巴掌抽在大孙子的脸上。 ‘表哥’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的问道:“阿公,你打我作甚呢?” “反正你这破身子就要没用了,让阿公打两下,出出气怎么了!”他爹谢庄主却很懂。 “是这个理儿。”三少爷还想再来一巴掌。 “咳咳咳……”‘表哥’只好使劲咳嗽起来。 “看好他,别让他再跑了!”三少爷不好再揍他泄愤,只能拂袖而去。 “唉,我就说吧,纸里包不住火。应该把他关在笼子里,不能散养。”谢庄主摇头叹气道。 “不是怕把他关出病来吗?儿子可等不到第二个皮囊了。”‘表哥’说完,居然责怪起任元道: “你说你,好好地干嘛要逃跑呢?舒舒服服当你的表少爷不好吗?” 任元无语道:“你们是要我的命啊,我还不能逃了?” “其实你根本不用害怕,到那天你不会感到任何的痛苦。”‘表哥’叹息一声,看着‘愚蠢’的表弟道: “再说,我对你还不好吗,咱俩合二为一委屈你么?你本是下贱肮脏的泥腿子,现在居然能成为士族的一部分,应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好一个合二为一,好一个成为士族的一部分!”任元气极反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太大惊小怪了。也怪我,把你这只井底之蛙保护的太好了。”表哥摇摇头道: “三界六道,谁不想求长生?只要有能力的,都会各显神通,比我家这‘换形寄生术’残酷百倍的也大有人在!” “就像全世界的狗都吃屎,也不能说明屎是香的!”任元却断然冷笑道: “就算全世界都这么干,也不能说明你正常!只能说明你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你!咳咳咳……”谢秩的自我安慰被任元无情戳穿,登时破了大防,咳出了一口老血。 “行了,别跟这牙尖嘴利的小子废话了。”谢庄主都听不下去了,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道: “跟个将死之人废话个屁!” ~~ 谢庄主便命马师傅带人,在门外日夜看守,绝不能让任元再跑掉! 任元被关在笼子里,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就这样熬到午后,屋里屋外的人都困倦欲睡。他忽听到一声猫叫,睁眼便看到那花狸猫,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面前。 花狸猫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的牙都呲出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你非不信,这下老实了吧。” 任元也不嘴硬了,颓然道:“我以为不带魍象的护身符,就不会被发现呢。” “自作聪明,你当别人不知道护身符有问题?”花狸猫冷笑道:“人家为什么不敢摘?因为魍象养着好些的妖邪鬼祟,整日在乡间游荡。你不戴护身符,就是给他们送菜。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还有用处,绝对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嘿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任元却洒脱一笑道:“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现在知道确实逃不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这个性格倒是很适合修行我们妖族的功法。”花狸猫钻进铁笼,跳到任元头上,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而且你吃了开窍丸,开了生死户,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吸收月华精气了。” “然后呢?”任元忙追问道。 “然后你就变成人妖了。”花狸猫在他头顶笑得直打滚。 “……”任元一脑门子黑线:“严肃点好吗,我都快要死了。” “好吧好吧。”花狸猫用爪子抹下眼泪,正色道:“然后你就可以使用神通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先学到神通。” “你能教我吗?”任元巴望着头顶的猫师傅。 “我不会……”花狸猫登时气短,小声嘀咕着什么‘我只是一只猫’、‘你看我这爪子能捏法诀吗’之类。 “那谁会?”任元追问道。 “姊姊会。”花狸猫两爪一摊道:“但是她被关在笼子里,老巫婆寸步不离,你也没法跟她学,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死结。不然本大人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告诉你?” “你聪明个屁!”任元却骂骂咧咧起来:“早告诉我,我就不会逃了,也不至于被关在笼子里。” ~~ 入夜,任元再次进入梦境。 这回他不再开锁了,而是在青石凿成的石槽上,反复打磨自己的羊角。 等到最后一夜,‘大舅’、‘二舅’如期而至,将大黑羊牵出栏,带到了正房中,牢牢绑在案台上。 然后,二舅按住他的头,大舅开始剥皮。还是那套流程,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任元却头一次聚精会神的去感觉,那尖刀在自己脊柱上的划动。这无疑会更清晰的感受到痛苦,但过去多少次的经验告诉他,当刀划过自己的胸椎后,他便可以喊出人声来。 但当刀划到腰椎时,他便会因为无法承受的剧痛昏过去,继而退出梦境。所以想要有所行动,就必须抓住刀过胸椎,未及腰椎的这段短暂空档! 可是‘二舅’攥着他的双角,死死压住他的脖子,让他抬不起头来。 任元只能咬牙发狠,猛地一拧腰! ‘大舅’嘶的一声,顺着脊柱一路下滑的尖刀便跟着一偏,将任元的后背割出一道深深地大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二舅’闻声回头,正好被任元的血喷了一脸。 他下意识的抬手抹脸,便不由自主放松了对任元的控制。 任元等的就是这一刻!便运起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抬头,锋利的羊角便插入了‘二舅’的肋下! ‘二舅’惨叫着放开它,双手捂住自己的肋骨,鲜血却从指缝汩汩流出,怎么也按不住。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案台上、地上、人身上,便到处都是血! ‘大舅’正手忙脚乱的给‘二舅’止血,却听到身后响起非人的低吼声…… 两人回头一看,老夫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现了原形!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看到这场面,自然吓得亡魂皆冒,惊声尖叫。 “救命啊!” ‘大舅’毫不犹豫丢下‘二舅’,飞速夺门而逃。 ‘二舅’见没人指望,也捂着伤口,踉踉跄跄朝门口逃去。 “血,我要人血……”那怪物嘶哑的低吼着,只看了一眼大黑羊,便毫不犹豫的追‘二舅’去了。 第十章 山神姊姊 自始至终,笼子里的那只鸟,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热闹。 正吃着瓜,冷不防听那大黑羊开口道:“你是山神娘娘吧?” 那鸟一个激灵,旋即左顾右盼,装没听见的。跟花狸猫的反应如出一辙,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知道你能说话,只是一直在装聋作哑。”大黑羊的后背一直在流血,强忍着痛道:“是花狸猫派我来的。” 听到花狸猫这个名字,那鸟刚要开口,却见那猫从外头窜了进来,急声道: “姊姊别听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鸟登时满脸戒备,闭口不言。 任元整个人都方了,万万没想到,会被这货给搅局。 ~~ 翌日梦醒后。 花狸猫听了任元气呼呼的讲述,乐得满地打滚。 “哈哈哈,别生气,我又不像你一样,还能保留梦里的记忆,记不得你也不能怪我啊。” “一时记不得我不要紧,可你还忒拧,任我说破嘴皮子也不相信,是你自个派我来的。”任元想起来就郁闷道: “后来说不过我,就一巴掌给我卸了下巴。结果等老妖婆回来了,就看到一只下巴脱了臼的羊……” “这很正常啊,当时本大人还意气风发,打死我也不相信,自己两年了,还救不出姊姊。”花狸猫虽然有些歉意,但还是嘴硬道:“肯定不愿意冒险相信,‘两年后的我派你来救姊姊’这种鬼话。” “赶紧给我想个办法,让我能最快的说服你。”任元没好气道。 花狸猫捋着胡子,认真想了好久道:“确实有个办法……” 说着又忸怩的捂住猫脸道:“可是,丢死猫了!” ~~ 当夜,任元再次入梦。 这回他不敢再托大了,提前开锁出去,找到在墙上趴着的花狸猫,然后用前蹄写下几个字。 那猫跳下来看了那行字,一脸震惊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本大人最怕老鼠?” 任元便写道:‘两年后的你告诉我,你从小就怕老鼠,但不抓老鼠的猫没法在庄子里混,你就欺负其它的猫,让它们抓老鼠帮你交差。” “本大人那是为了救姊姊,再说它们都是自愿的……”花狸猫老脸羞红的辩解道,然后颓然低头道:“好吧,我相信了,我是真的笨。” ‘你知道就好,所以明天晚上千万不要搅局了。’任元叮嘱。 ~~ 最后一晚。 又是之前的流程,又是同样的操作,任元拼着受伤,引发了老妖婆现原形,待那妖物追着谢家父子出去后,他赶紧开口说服那只鸟。 这时,花狸猫又跳进来了,但这回它帮着任元说话开了。 有了花狸猫背书,那只沉默的小鸟,终于开了金口。 “哎呀妈呀,可憋死咱了这一年!”她郁闷的抱怨道:“老妖婆天天变着法子气我,我都不开口。” “为啥不骂回去?”花狸猫不解问道。 “笨啊,娘娘装聋作哑时间长了,她会以为娘娘真变成普通的鸟了,就不会再折腾娘娘了。要知道娘娘会说话,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呢。”任元插话道。 “哎,这只小羊很聪明哟。”那鸟便用鸟翅膀给他点个赞,又纠正道:“不过咱还很年轻,不要叫娘娘,叫姊姊就行。” “是是。”任元点头如啄米道:“请姊姊速速教我神通,我好救姊姊脱离苦海。” “白夸你聪明了。老妖婆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我能教你个啥?”鸟儿表示爱莫能助。 “没事,我们有很多遍‘没多会儿’。”任元却信心十足道:“这梦一次次的重复,姊姊每次教我一会儿,总能教会的。” “这么神奇的吗?”鸟儿吃惊的扑棱着翅膀道:“那你每天晚上被剥皮,岂不很痛苦?” “没事,我习惯了。”任元隐隐感觉这鸟有些话痨,不敢再浪费时间,赶紧扯回正题道:“文狸说,想救你就得先杀了老妖婆,姊姊就只教我,如何才能杀了她吧。” “这个嘛,很难。”鸟儿用翅膀支着下巴道:“方良其实是血蝗成精,身上甲壳刀枪不入。只要她有防备,一现出原形,道行浅的人根本伤不了她。” 一羊一猫失望的对视一眼,却听鸟儿话锋一转道:“不过不要紧,我被关了这一年,早已经想好了破局之法——她施展换形寄生术时,必须要全神贯注,这时若有人趁机用霹雳剑,刺入她的命门,便可将其击杀。” “不是说刀枪不入吗?”任元小声问道。 “但那是可破万邪的霹雳剑啊!”鸟老师拍着笼子强调道。 “好哎!霹雳剑可以让柳中君出!”花狸猫兴奋道:“本大人一剑刺它个透心凉!” “那剑专克妖物,而你也是妖物,所以你用不了。”鸟儿却泼了它盆冷水。 “喵……”花狸猫失望的叹一声。 “那我呢?算人还是妖。”大黑羊忐忑的问道。 “你当然是人了,不过是中了造畜之术而已。”鸟儿道:“但问题是,方良施展换形术的时候,是要先把你催眠的。因为抽魂的过程万分痛苦,你一挣扎,就会出岔子。” “好嘛,又是个死结……”任元苦笑道。 “都说了我有破局之法了——就像人只能死一次,催眠也是一个道理。只要你先把自己催眠了,她就没法催眠你了,到时候让文狸用约定的办法叫醒你,你就可以拔剑刺方良了!” “妙啊!”任元神情一振道:“然后我把这个法子告诉现实中的你,你应该一下就会相信的!” “那当然,只要今后两年我一直没开口说话,你一定会赢得我的信任!”鸟儿骄傲道:“因为这么巧妙的计策,只有姊姊我才能想得出来!” 只是这话在笼子里说出来,难免有些让人不太信服。 “此时最合用的是‘制魂符’。但我现在不过是只鸟,只能你自己画。”然后她便教导任元道: “符这个东西,画法虽繁,最难的却不在笔墨功夫上,而是开窍。有道是‘一点灵光便是符,时人枉费墨与朱。’画的符想要灵验,全凭那一点灵光。” 鸟儿讲起法来头头是道,任元也听得全神贯注。 “而灵光乃天府玉京山自然梵气,化为日月星三光。人也要先开顶窍,引三光入颅顶的生死户,化为自身真灵,才能画符。这就叫‘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 “巧了,他已经开窍了。”花狸猫抚掌道:“当然是两年后的他。” “我知道。”鸟儿却毫不意外地点头道:“换形寄生之前,肯定要给他吃开窍丸的。” 说完便传任元功法口诀。 完全是零基础教学,短时间内当然教不完。刚教完他引日光入体的金光诀,老妖婆就回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十一章 一点灵光便是符 翌日天亮,回到现实。 任元将梦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花狸猫。 花狸猫激动的热泪盈眶,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希望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给他弄把霹雳剑来! 说完掉头就走。到了窗边却又一拍脑袋,回头对他道:“有件正事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决定初九日子时,进行换形寄生。” 任元忙问道:“那今天是初几?” “来前儿特意给你看过,初七。”花狸猫答道:“所以你要是明天还学不会制魂符,可就麻烦了。”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任元白了花狸猫一眼,却又没头没尾的说道:“初九,也是那些孩子的大限。” “啊?”花狸猫一愣,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练成的!”任元斩钉截铁道。 ~~ 这天接下来的光景,任元都在抓紧修行。 山神姑娘说,画的符想要灵验,全凭那一点灵光。所以画符之前,要先设法凝聚出灵光来。 于是他按照山神姑娘教授的方法,面向正东,打坐入静,调身调心调息,以达到形体清静,心性清静,气息平静的状态。 调息完毕,他双手指尖相对,拱起至眉心,默念金光咒。深深吸入一口气,将这口气存入,被山神姊姊称为‘造化炉’的下丹田内。 而后闭住呼吸,自然灌注于周身。用自己的心神,存想自身升入太阳宫中。这一步是引金光入体的关键,需要反复存想许久,直到脑海中忽然红日高悬,金光照覆我身才行。 跟太阳建立起联系,后头便简单了,只要缓缓将那万丈金光,引入被山神姊姊称为‘生死户’的上丹田,经过位于中丹田的‘赤帝宫’,送入下丹田的‘造化炉’内存贮,一遍引导金光入体就完成了。 山神姑娘告诉他,造化炉会自行运转,只要日日勤加练习,功夫到了,便可产生那宝贵的一点灵光。 说起来不算太复杂,但练起来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外头的看守,时不时就进来骚扰一番,让他根本无法入定,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能建立起联系。 ~~ 万幸,金光诀的指诀简单,只需两手指尖相对,所以在梦里变成羊之后,依然可以修炼。 而且梦里一共要经历五个昼夜,所以他还有五个白天可以修炼金光诀。 虽然就算在梦里修炼成功,估计也没法把成果带到现实中。但有道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能在梦里掌握了此中诀窍,回到现实中再修炼,自然驾轻就熟,容易成功。 于是谢家庄的牲口栏里,便出现了瘆人的一幕——一只大黑羊高举双蹄,盘膝面向太阳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把来喂羊的庄丁都吓尿了。 这下没人敢靠近羊圈了。任元终于得到一个安静的环境,很快进入了三静状态,反复尝试与太阳公公建立联系。 梦里第二天上午,他不知第几百次存想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棵参天大树……是字面意义上,下能接着地,上能挨着天的那种。 树上挂着足足九轮红日,整棵大树都笼罩在万丈金光中。 这画面看起来好生眼熟。哪怕任元没什么见识,也能想到,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扶桑巨树? 再仔细一看,那九轮红日当中,果然各有一只黑色的三足乌鸦,不是传说中的金乌又是什么? 任元心说,原来自己所处的是一方神话世界啊。不禁担心会惊扰到这些传说中脾气暴躁的神鸟,把自己当成小虫子吃掉。 但九只金乌好像在睡觉,没一个瞧他一眼的。 任元正求之不得,赶紧定下心神,引导金光入体。 许是九个太阳的光芒太过炽烈,根本用不着他刻意引导,那些金光便源源不断,自头顶涌入他体内。很快便充盈全身,然后不断被吸入至肚脐眼附近,想必那就是所谓的造化炉了。 直到造化炉再也没法接收金光,任元才结束了存想。 ~~ 仅仅第二天,就成功引金光入体。让任元士气大振,接下来几日,他便不断的重复这一过程,行功也越来越熟练。 他用山神姊姊教的法子尝试内视,只见造化炉内的金光,已经化为了不可直视的白光,炽烈的让人无法逼视。 但还是能看出,那白光在如星云般缓缓转动,其漩涡中心处,有一点近似透明的毫光在凝聚。 当梦中最后一晚,任元将自己的进展,报告给鸟儿时。 “没错,那就是我们需要的一点灵光!”那漂亮的小鸟兴奋的直拍翅膀,赞不绝口道:“好好,你的天分快赶上咱了!” 花狸猫闻言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要吐槽什么,却又强忍住了。 今晚是最后一次教学了,鸟儿又赶紧教任元如何运用灵光画制魂符。 “符有多种载体,比如纸符、玉符、桃木符,功效各有千秋。不过条件所限,我就教你掌中符吧,效果要比用朱砂所绘的各种符差些,但用来自我催眠足够了。” “时间太短,没法教你仔细,你只能死记硬背这道符。好在‘符无正形,以气为灵’,有一点灵光在冥冥中指引,你想画错都难。”末了,她神情无比郑重道:“明晚一切顺利,一定要活下去。” “姊姊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任元重重点头。 ~~ 等任元回到现实,便是初八日清晨了。 一醒来,他便立即内视,造化炉中果然空空如也,不复梦中炽烈的盛况。 任元顾不得惋惜,赶紧打坐入静,屏息结印,吸气存想。 有了在梦境中成功的经验,这次他的神识,果然很快与太阳建立了联系。 然而这次他却只‘看’到一轮煌煌大日,自东海缓缓升起,并未见到梦中的参天建木,和那九只金乌。就像从神话世界回到了现实…… 时间紧迫,任元顾不上寻思两者的区别,赶紧尝试引金光入体。这一步他已经轻车熟路,顺利地将日光引入了自身生死户,自赤帝宫送入造化炉。 随着金光不断融入,造化炉终于开始运转,不过比起梦里浓烈的白炽星云,现实中的金光旋涡实在太稀薄,凝聚那一点毫光的难度也大了不少。 任元只能一刻不停的运转法诀,希望时间慢一点流逝。 但天上的太阳依旧按照自身的节奏运转,并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 在这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谢家庄的气氛却异常紧张,上上下下都难掩心中的不安。 两年前的噩梦依然历历在目,今天又到了给大少爷换形寄生的日子,谁知道半夜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任元却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造化炉中。 终于,正午时分,一粒微不可查的毫光出现在漩涡中心,来不及等他壮大,任元便立即按照山神姊姊的教导,进行下一步—— ‘其诀曰:先澄澄湛湛,绝虑凝神,使心识洞然,全神贯于指尖。只待八荒入吾闼中,四海在我墙里。一点灵光便自造化炉起,由生死户出,合乎眉心,为一粒黍珠在面前!’ 任元今日状态奇佳,如有神助,尝试几次便将那一点灵光,成功引出体外! 看到指尖上出现一粒若有似无的光点,任元不敢耽搁,立即默念制魂符咒,以指代笔,依法书篆! 那光点即成一条金线,跟随任元的指尖,如金蛇飞走,绘成一组繁复神秘的符文! 结煞之后,一道制魂符便成于任元左手掌中! 第十二章 最后一夜 下午时,花狸猫来了,还叼着一条咸青鱼。 它将咸鱼丢到任元面前,蹲在笼子旁。“这就是你的武器了。” 任元拿起咸鱼,一脸疑惑的看着花狸猫。 “笨蛋,没听说过鱼腹藏剑啊?”花狸猫得意道。 任元果然从咸鱼肚子里,抽出根黑黢黢、一尺长的树枝来。 “就这?”这跟他想象中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霹雳剑,差的有点远。 要是换成把桃木剑,他还可以理解,但沉甸甸的手感,应该是枣木之类。加之这猫素来不靠谱,任元难免心里打鼓,用这根筷子能戳死老妖婆? “什么叫就这?”花狸猫没好气道:“你这个无知的家伙,这可是道门至高无上的神木——雷劈枣木!” “枣木也不难得啊,哪怕是被雷劈过的。”任元不解道。清澈的眼神中透着无知。 “不是被雷劈过的就是雷击木,只有被雷劈了还活着的,阴阳二气交感而生气不灭,这种才是真正的雷击木。”花狸猫便好为人师道: “再者,雷为什么劈它,是因为树上有灵,成精作怪,所以天降雷劫。天雷可破万邪,只有修持正道的树精,才能渡过雷劫。这样的枣树才能被称为雷劈枣木!” “这截枣木是有道的树精所赐,经雷法行持,吸收雷电之精,正气内充,威仪外备,能克一切灵体妖物!”花狸猫前爪一下下拍着任元的脑袋道:“现在知道它有多难得了吧?” “哦哦。”任元赶忙点头,能杀死老妖婆就行,管它是筷子还是剑了。 “你可千万把它藏好。”花狸猫又吩咐道:“我听谢秩吩咐下人,今晚要给你洗澡换衣裳,让人家搜出来可就万事皆休了。” “啊?”任元嘴巴大张,脱光了洗澡的话,这么长一根棍子,怎么可能搜不出来? “而且,万一他们先把你催眠,再给你洗澡怎么办?”花狸猫给他出谋划策道:“本大人思来想去,你只有谷道藏剑一途了。” “滚!”任元差点没气歪了鼻子,骂道:“少在这瞎出主意,我自有计较!” “好好,那就期待你的高招。”花狸猫点点头,又问道:“你画出制魂符了吗?” 任元点点头。 “真的?哈哈哈,本大人果然慧眼识珠!”花狸猫开心地在他头上直蹦跶。 跟任元约定了唤醒的信号后,它才从狭窄的窗缝中,无声无息钻了出去。 任元反复尝试了良久,终于找到个还算妥帖的藏剑之法,这才举起掌心符,默念咒语: “黑黑昏昏,迷迷沉沉,神智丧失,任人号令。吾若令转,如梦初醒。急急如律令!” 咒罢,符贴天灵。 ~~ 天黑不久,房门开了。 ‘表哥’谢秩在马师傅的陪同下走进来,被里头的气味熏得直咳嗽。 “怎么这么大味儿?”谢秩掩鼻道。 “好几天关门闭户,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马师傅解释两句,赶忙吩咐道:“快开窗通风。” 通了会儿风,屋里头气味小些了,谢秩才走进去,看着笼子里的任元,摇头道:“你说你是何苦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逃……” 任元看都不看他,靠在笼壁上闭目养神。 “唉,其实很多时候,我对你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谢秩叹口气道:“我是真心希望有你这么个弟弟。” 任元却依旧不理他。 “既然你连话都懒得跟我说,”谢秩又叹一声道:“那我也不废话了。” 说完一挥手。 马师傅便绕到任元背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卡在笼子上,狠狠将一样尖锐的事物扎入任元的头顶百会。 任元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便一动不动了。 谢秩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法铃,朝着任元摇了摇,发号施令道:“说‘大兄,我错了。’” “大……兄,我……错……了……”任元便木然地重复道。 谢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马师傅敞开笼门。他又摇铃下令道:“爬出来。” 任元便四肢着地,仰着头,神情木然的爬出了牢笼。 谢秩还待作弄他一番泄愤,但想到马上这就是自己的身体了,哪能让下人看笑话?这才罢休道:“起来吧,去好生洗刷干净。” 任元这才站起来,跟着表哥去洗牛奶浴了。 ~~ 书房中。 互为父子的二人,正在做最后的布置。 “宣布了老大的死讯,你要表现出丧子之痛。”三少爷沉声下令道:“就算心里再高兴,也必须把这场戏演好。” “是,儿子晓得。”谢庄主赞同道:“乡举时,中正官会来调查家世,不能留下丝毫把柄。” “没错,所以表少爷变成二少爷的过程,要尽量自然。”三少爷点头道。 “阿父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谢庄主笑道:“儿子早就放出风去,咱家要过继任元了。庄上人也都知道,表少爷马上就变成二少爷了。” “接下来,老大丧礼上的事情,也全交给他来处理。这样他也就名正言顺,以谢家二少爷的身份走上前台了。”谢庄主接着道。 “妥。”三少爷满意的点点头,又沉声下令道:“今晚庄上所有人都不许睡觉,全都集中到前院守灵。子时前后,绝对不许任何人靠近内院!” “是,阿父。”谢庄主恭声应道。 “你去请舅老爷了吗?”三少爷又问道。 “白天请过了,舅老爷不来。”谢庄主忙答道:“舅老爷说这二年,每月按时给阿母供应血食,她不会再发狂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符道:“不过他老人家还是赐了一道请神符,以防万一。” “嗯,有请神符就行。”三少爷接过来,收入袖中道:“但愿用不着。” 见阿父吩咐完毕,谢庄主便请示道:“那儿子发丧了。” “嗯。”三少爷点点头。 于是谢庄主起身出去,宣布了长子的死讯。 很快,庄子里便传出哭嚎声,那哭声又迅速传播开来,继而满庄皆哭。 ~~ 半个时辰后,谢家庄上下五百余口,已经披麻戴孝,全都跪在前院中哭丧。 谢庄主作为死者父亲,更是哭天抢地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这个不孝子,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煞我也!” 三少爷也红着两眼,从旁劝道:“阿父节哀啊,大兄得的是不治之症,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今天也算解脱了。”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谢庄主作肝肠寸断状道:“一定要好好操办,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是,儿子一定全力以赴。”十四岁的三少爷一脸勉为其难。 “不,让你二兄来办。”谢庄主却断然摇头道:“本来打算过几天,择一个黄道吉日,遍邀乡亲来宣布此事的——” “京里已经回信了,正式将你表哥的名字列入家谱了。”说着他提高声调道: “所以他现在不叫任元,也不是什么表少爷了。而是我陈郡谢氏东山会稽派第十世孙,谢家庄二少爷谢程了!” 庄上众人一边低头抹泪,一边默默吃瓜,大少爷去世的同时,二少爷上位,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但台上的演员还在按脚本卖力的表演。谢庄主问三少爷道:“你二兄现在哪里,怎么还不过来?” “阿父悲伤糊涂了,二兄正在内院跟阿婆一起,给大兄净身沐浴,穿寿衣裳啊。”三少爷垂泪答道。 “唉,我可怜的儿啊……”谢庄主又捶胸顿足,与儿子抱头痛哭起来。 庄上众人也纷纷放声大哭,助其悲。 ps:裸奔期间不容易,求大家投票收藏支持! 第十三章 绝不原谅! 夜近子时,谢家庄的灯笼皆已换成了白色,还立起了引魂幡。 晚风一吹,幡布飘摇、灯火晃动,再加上前院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鬼气森森。 内院中却一片死寂。 谢秩正在对镜发呆。他知道,外头的丧礼是给自己办的,他却只觉得吵闹。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竟生出许多不舍。虽然自己会以另外的身份活下去,但这张陪伴了他十八年的脸,子时一过,就要永远消失了。 然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把他从不切实际的伤感,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待到这阵咳嗽过去,谢秩不敢再耽搁,赶忙用热酒送服了五石散。便脱掉了外衣下裳,仅着薄如蝉翼的绢衣,躺在一张睡床上。 夜里微凉,他的身子却越来越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屋子里另一张床上,还静静躺着一人,正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任元。 待到更漏的刻度来到子时,门帘掀开,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拎着鸟笼子从里间出来。 她将鸟笼挂在老地方,回头看着躺在床板上的两人。 老夫人先走到任元身边,检查了一下插在他头顶的黄色令签。然后又走向了谢秩,抽掉自己的发簪,一头银发便不断变长,如群蛇般在空中游动。 谢秩这时已经药效发作,整个人飘飘欲仙,彷佛进入了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极乐世界。 老夫人的银色长发刺入他的头皮,开始抽取他的灵魂。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为阳,易上升脱离人体。因此民间多有‘吓掉魂’之说。 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属阴,浊而重,构成人的感觉形体,与肉体密不可分,哪怕人死也不会脱离,只会随着肉身腐朽,慢慢消散。 所以谢秩还没有感觉,就被老夫人抽出了三魂。 但抽第一魄‘尸狗’时,他的表情瞬间狰狞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那种将精魄从肉体中,硬生生拉扯出来的痛苦,是凡人完全无法承受的。 谢秩的嚎叫声穿透层层院墙,甚至传到了前院中…… 前院里正在哭号的众人,听到这一声面面相觑,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二兄在哭呢,他跟大兄的感情最深,自然哭得悲痛欲绝。”三少爷赶忙解释道。 众人面现恍然之色,也纷纷提高了调门,不能让二少爷一个人把他们压下去。 ~~ 内院正房中。 随着老夫人将谢秩的三魂七魄一一抽出,嚎叫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他七窍流血,呼吸全无,肉体已经被无边的疼痛彻底摧毁。 老夫人用长发将其魂魄包裹起来,诵了一段‘凝魂咒’。谢秩的三魂七魄才重新聚拢为一体,飘在半空中若隐若现,急不可耐的等待进入新的身体。 这种纯粹的魂魄状态是很危险的,一阵罡风就能将其消灭,所以老夫人片刻不停,便转向了任元。 而且任元服了开窍丸,魂魄远比常人稳固。她得用全力,才能将其魂魄抽出。 老夫人便走到任元身前,跪坐下来,蛇群般的银发向任元的头上蜿蜒游去。 就在发梢将要接触到任元的头皮时,外头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那猫叫声穿透力极强,把老夫人都吓得动作一僵。 而在催眠状态下的任元,听到这一声,居然忽地睁开眼、张开嘴,伸手从喉咙中,抽出那截黑黢黢的木棍来,倏然直刺老夫人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任元刺中了膻中赤帝宫! 膻中赤帝宫者,心下绛宫金阙也,不管人还是妖,都是生死要害所在! 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根不起眼的木棍。其实她刚才要躲的话,九成九是能躲开的。 但一来,确定任元被摄魂铃控制后,她就放松了警惕,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换形术上;二来,此术一旦施展开,强行收功会受很重的内伤;三来,她的人类形态只是外象而已,内里依然是身被甲壳的蝗虫精,寻常人类兵刃,根本伤不了她。 所以在电光火石间,她大意了,没有闪。 谁知那刀枪不入的甲壳,居然会像纸糊的,被一根钝头的细木棍,就这样戳透了呢? 直到伤口处传来的至正至阳之力,瞬间让她全身麻痹,五内俱焚,一下子瘫倒在地。老夫人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中了霹雳枣木剑…… 但一切都晚了。雷击枣木遇到阴物邪灵,便不断释放强大的纯阳雷霆,蓝色的火花电得她抽搐不止,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所有的本事都施展不出来。 甚至连发出声音,向社庙里的大哥求救也做不到。只能怀着满心的不甘,现出原形倒地。 任元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真是凶险万分,还好自己赌赢了! 他一边揉着充血的嗓子眼,一边拔掉头顶的签子,警惕的看着老妖婆。哪怕对方伤重倒地,他也不敢靠近。 因为从对方双翼四臂、赤爪如钩的形态不难看出,她定是近战型的妖怪。只要对方还剩一口气,就能轻易用那寒光闪闪的钩爪,掏出自己的肠子,砍断自己的手脚。 幸好,山神姊姊没有骗人,花狸猫这回也没吹牛,那截黑乎乎的小木棍,真的蕴含了强大的雷霆之力,彻底杀死了方良。 雷击枣木也释放了所有的能量,化为了一团齑粉…… 任元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表哥’。 谢秩也不知是不习惯眼下的状态,还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依然飘在原地,呆呆看着那具散发出浓浓焦糊味的妖物尸体。 感受到任元不善的目光,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想要大声示警,但人类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又想躲回自己的身体,但他的身体早已经死透了…… 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赶紧逃跑。 他赶忙冲向门口,门却从外头被嘭的打开,一只威风凛凛的花狸猫蹲在门槛上,喉咙中发出呼呼的闷雷声,弓着背炸着毛,作势欲扑! 谢秩感觉到了危险,赶忙回头想要换个方向逃跑,却被任元拦住了去路! 任元已经开了顶窍,可以感受到鬼魂,他伸手一把攥住‘表哥’的脖子,毫不留情的运起了金光诀,催动造化炉中的金色漩涡急速运转。 他的身上便渐渐放射出金色的微光,那光芒越来越炽烈,把任元整个都变成了小金人。 也照得谢秩像个雪人一样,肉眼可见的开始融化…… “饶命啊,兄弟!”谢秩惊恐万状的求饶。 “你可想过饶我一命?!”任元目光冷硬,毫不手软,继续用金光灭杀谢秩。 “饶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不,我给你当狗……”谢秩鬼哭狼嚎,丑态百出,哪还有一点所谓的士族风范? “绝不原谅!”任元怒喝一声,将金光运转到最强,把谢秩彻底灭杀! 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叫,谢秩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于天地间,一点痕迹都不剩。 ps:高潮来了,求推荐票,求收藏啊!!! 第十四章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当当……’ 前院中,正在表演丧子之痛的谢庄主,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打了个激灵。 “是内宅门。”三少爷毕竟是当爹的,镇定地吩咐马师傅道:“去瞧瞧。” 马师傅应一声,拎着环首刀前去查看,听到任元的声音,赶紧把门敞开。 “表……大……二少爷,什么事儿?”他小声问道。 “一切正常。”二少爷淡淡答一句,便下令道:“带我去见阿父。” “哎,少爷这边请。”马师傅赶忙应一声,一边头前带路,一边偷眼瞄着二少爷,这才两个时辰没见,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看上去温和儒雅中透着高傲,浑没有原先招猫逗狗的土包子气了。 “阿父。”任元来到谢庄主面前,一丝不苟的深施一礼。 “好,好。”谢庄主眼里泛着泪,双手攥住任元的胳膊,激动地打量着他。这可是他谢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啊,终于迎来新生了! 三少爷还能保持着冷静,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大哥已经小殓完毕。”任元答道:“阿婆让我叫阿父进去一趟,说有话要同他讲。” “哦。”谢庄主应一声,在任元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廊下穿鞋。 这时,三少爷忽然问道:“对了,二哥。你的新名字叫……” 谢庄主也着紧的看着任元,在今晚之前,这个名字只有他父子和谢秩知道,从没告诉过任元。 如果谢秩夺舍成功了,他就能答上这个问题。反之,他就答不上来。 便见任元不慌不忙道:“好叫三弟知道,为兄蒙京里二老爷赐名曰‘程’。” 谢庄主和三少爷对视一眼,这下彻底放了心。就凭这文绉绉的语气,那小泥腿子装也装不出来。 于是谢庄主跟着任元进去内宅,没了外人他便问道:“今晚可还顺利?” “回阿父,阿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换形十分顺利。”任元恭声答道。 “那太好了。”谢庄主点点头,又问道:“你阿婆可说,找我何事?” “进去就知道了。”任元摇摇头。 “嗯。”谢庄主不疑有他,推门进去正屋,便闻到了一屋子的焦糊味。 他掩鼻皱眉向内一看,登时亡魂皆冒,只见那妖物竟现了原形,浑身焦糊的躺在地板上了,早已没了生气。 “这是……”他震惊的回头看向任元,却见刚才还低眉顺目的好大儿,此时已利刃在手,凶态毕露! “这是你的下场!”任元毫不废话,干净利落的一刀猛刺,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从谢庄主后背刺入,自前胸透出! 谢庄主被直接扎穿了心脏,鲜血溅射而出,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了一泼触目惊心的血迹! 任元用空着的手向前一推,谢庄主便烂泥般扑倒在屋中。 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下汩汩而出…… “便宜你了!”任元在谢庄主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重新将短刀收入怀中。 今晚是他两辈子来第一次杀人,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慌张不适,只有压抑许久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冷静的关上门,再次向前院走去。 ~~ 回到前院。 “三弟,阿婆和阿父叫你一起过去。”任元又对三少爷道。 “什么事?还得一个个叫过去。”三少爷皱眉道。 “不知道,阿父只说这事得跟你商量,所以让我叫你进去。”任元答道:“看脸色是了不得的大事。” “哦?”三少爷被唬住了,开始寻思起老妖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下意识便跟着任元进去内宅。 走到正屋门口时,他攥了攥袖中的请神符,深吸口气推开门,忽然皱眉道:“屋里什么味?” “你进去就知道了!”身后任元故技重施,拔刀刺向三少爷后心! 但三少爷也是吃过开窍丸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听到身后的破风声,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堪堪躲开致命的一击。 不过短刀还是划过他的肋骨,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三少爷忍着剧痛,迅速退到屋里,手捏法诀就要还击。别看他整天养尊处优,还是学了几手防身法术的!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扑在了他的脸上,疯狂地连抓带咬,直接打断了三少爷的法咒! 三少爷只能先抬手抓住那只花狸猫,猛地甩向一旁。 却听噗嗤一声,便被任元趁机一刀洞穿了心窝! 花狸猫于半空中调整姿态,四肢在墙面上灵巧的一弹,便优雅地跃回了任元肩头。满脸解恨地看着手捂伤口,跪在血泊中的三少爷道: “谢宥,你这条老狗,可认得本大人?!” “……”三少爷口吐鲜血,已经不能说话,但看他一脸的震惊,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 怪只怪狸花猫长得都太像了,不开口说话,他又怎么能分得出来?而且这只狸花猫,还在他家里勤勤恳恳抓了三年耗子…… “不错,我就是山神姊姊的左膀右臂,你口中的文狸大人啊!”花狸猫便得意洋洋道:“你背叛山神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天吧!” “少废话两句吧。”这时,笼子里的鸟儿开口道:“谢宥已经捏碎了请神符,魍象须臾便到!” “喵?!”花狸猫一听就炸了毛。 任元也赶紧挥刀砍下三少爷的脑袋,检查他的掌中,果然看到了一块被捏碎的玉符。 “快走!快走啊!”这下花狸猫顾不上废话了,在他头顶上蹿下跳的催促起来。 “走!”任元赶紧拎起鸟笼子,跳上早就备好的马匹。 ~~ 前院中,马师傅和府中下人愣愣看着二少爷策马而出,只听他惶恐的大喊大叫道:“快跑啊,阿婆又变成妖怪了!” “啊?”众人闻言嗡的一声,全都吓得魂不附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于是包括马师傅在内,全都跟在二少爷身后,哭爹喊娘的朝着庄门逃跑。 今晚就预防着老夫人变妖怪,庄门都没关,吊桥也没升,任元一马当先冲出了庄子,朝着社庙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奔出没多远,笼子里的鸟儿忽然回头,望向身后的夜空道:“蝗虫群追来了!” 任元不用回头,听到熟悉的嗡嗡呜呜声,就知道那是无穷无尽的恐怖血蝗。 “快跑快跑,驾驾!”花狸猫紧紧抱着任元的脑袋,用尾巴使劲抽他的后脑勺。 任元顾不上跟它计较,一面拼命催动马匹,一面大声道:“姊姊不是法力高强吗,赶紧出笼子干掉它们啊!” “魍象的造畜之术还没解,咱不过是只鸟,离开笼子也没用啊。”鸟儿在笼子里歉意道。 “那得怎么解啊?”任元问道。 “杀了魍象,或者把他封印起来。”鸟儿答道。 “夭寿啊!”任元悲呼一声,感觉自己遇上了诈骗。只能寄希望马儿快跑了。 然而那些血蝗的飞行速度远超寻常蝗虫,没多会儿就追到了他们身后。 飞在最前头的血蝗已经落在了马屁股上,用尖锐的口器狠狠咬下去! 马匹吃痛,当场撂了蹶子。 任元惨叫着被甩下马背。 花狸猫惨叫着被甩下任元的头。 鸟儿惨叫着在笼子里翻滚。 ps:求票求票求收藏,明天精彩继续。 第十五章 魍象 马匹一倒地,无数血蝗飞扑上去,瞬间笼罩了它的全身。 但更多的血蝗越过了马匹,朝着半空中的一人一猫一鸟席卷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快如闪电,通体火红的豹子,忽然从斜刺里冲出,堪堪接住了任元。 任元也伸手堪堪抓住笼子,花狸猫则抱住了豹子尾巴。那赤豹风驰电掣,速度比起战马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下子就甩开了虫群。 他们身后,在数以万计的血蝗同时噬咬之下,那马匹已经化成了一具白骨。 眼看着跟蝗虫拉开了距离,花狸猫灵巧跳到了豹子头上,心有余悸道: “你这只傻豹子,再晚来一会儿,就得给我们仨收尸了!” 豹子发出一阵任元听不懂的呼噜声,花狸猫却能明白它的意思,无语道:“你他么在庄子外面转悠了三年,还能迷路?” 赤色的豹子委屈地使劲摇头,想把臭猫甩下去。 任元为免被殃及池鱼,赶紧一边安抚它,一边替它说话道:“鬼打墙懂不懂?” 笼子里的鸟儿也安慰它道:“别听文狸的,豹豹干得好。” 赤豹就很开心,马上跑得很平顺。 “傻豹子慢点吧。”跑了一会儿,花狸猫又没好气道:“没发现蝗虫不追了吗?”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跑进了山里,而那群蝗虫只在山外盘旋,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不敢追进来。 赤豹刚想停下来喘口气,谁知鸟儿幽幽道:“因为魍象追来了。” “好家伙,这位更是重量级。”任元也看到一大团青粼粼的鬼火,正飞速朝他们而来。 “夭寿啊!”花狸猫学着他的台词,尖叫着催促赤豹道:“快跑吧,傻豹子!” 赤豹只好继续撒腿狂奔! 但那团鬼火的速度竟比它还快些,转眼就追到近前!幸亏赤豹身姿灵活,在山林中辗转腾挪,才一时没有被捉住。 这时任元也看清那团鬼火之中,正是社庙里那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只见他身高丈许,满面怒气,身披先秦古甲,头戴狻猊兜鍪,双臂粗如铜柱,却生着两只鹰爪!一手驾着四匹骷髅马拉的战车,一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戟,威风凛凛的样子,真如战神复生一般! 他便是魍象。单从卖相而论,当个社神属实屈才了,干个城隍还差不多。 谢宥捏碎请神符后,魍象便第一时间赶到了谢家庄,看到谢家下人疯狂外逃,还以为妹妹又发狂了。 谁知进去一看,方良居然已经熟了…… 别看他们一个妖一个鬼,兄妹之情却深得很。魍象当场暴走,但谢宥一家已经死绝,下人也全都跑了,他连泄愤都找不到对象。气得他挥舞大戟,拆了谢家庄一半的屋子,这才忽然意识到,被拘押的山神也失踪了。 魍象赶紧运起神识,发现鸟儿正要逃往山里,便明白方良就是对方杀掉的,于是立即驾起战车,急追而来。 四匹骷髅马虽然没有血肉,全身缭绕着漆黑黏稠的死气,却拉着战车疾驰如飞,在山林中横冲直撞! 茂密的林木仿佛麦秸般脆弱,触之则溃,断木横飞!战车如热刀切醍醐般,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紧追赤豹不舍! “三年不见,魍象变得这么强了。”鸟儿一脸凝重道:“让他抓住,我们定是生不如死。” “快点,快点啊!”花狸猫上蹿下跳的催促。“往左,不是往右!球,你咋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可怜的赤豹只好吐着舌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在花狸猫的指挥下,借着地势跟魍象兜圈子。 魍象的大戟几次刺到豹子屁股,战车都被忽然出现的山石阻挡而失之交臂,气得他鬼面狰狞,不停嚎叫! 他一气之下,爪捏法诀,口念咒语,两匹骷髅马身上的死气便升腾而起,化作一团黑云,笼罩了任元一行所处的那片山林。 魍象又挥戟朝天一指,黑云便化作墨色的雨点落下。林中草木沾到雨点瞬间枯萎,受惊乱窜的动物,也在雨中无声无息倒毙,偌大一片山林瞬间就没了生气。 两匹骷髅马也化作了两堆白骨。他又驱使另外两匹骷髅马拉着战车,开入那片山林。挥动长戟,割草般将死掉的树木尽数砍倒。然而,找遍了整片山林却一无所获。 魍象焦躁的大吼大叫,张开血盆大口,使劲吸一口气,待肚子涨成个皮球,才一下猛吹出去! 腥臭的狂风将满地的草木土石吹了个干净,一个井口大小的山洞,便显露在他眼前。 “原来躲到老鼠洞里了!”魍象冷哼一声,跳下车来,缩小身形追入洞中。 那洞十分狭窄,仅容一人进出,但好在并不太深,也就五六十丈,须臾间魍象便追到了尽头。 洞的尽头豁然开阔,足有堂屋那么大。 魍象看到那该死的鸟、小子、豹子和猫全都在里头,不禁放声狞笑:“哈哈哈,这下无路可逃了吧!” 却听鸟儿也冷笑起来:“无路可逃的是你才对!”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地方不眼熟吗?”花狸猫更是满脸嘲讽道:“简直比傻豹子还蠢!” “……”魍象神情一窒。其实他一进来就觉得这里眼熟,但注意力都在任元四个身上,一时还没来得及细端详。 他这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里竟然是之前镇压自己的墓穴! 吓得他丢下任元几个,化作一道黑烟,就想原路逃走。 “哪里逃?!”一声威严的怒喝,震得墓穴扑扑落土。 一位生着四只金黄色眼睛,身披熊皮,着红衣黑裤的威武将军,横刀立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相,你还活着?!”魍象被一戈逼退回墓室,满脸的惊骇。 “那伙盗墓贼泼在俺头上的黑狗血,只能困俺一时,还能困得了俺一世?!”方相四目射出金光,牢牢锁定了魍象。 方才还威风八面的社神魍象,居然一下就动弹不得。 “饶,饶命!”魍象绝望的求饶,对方是专门克制他的镇墓兽,他根本不是对手。 “本来你在外头,俺也拿你没办法,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墓鬼,方相这些年深以为耻,这下哪能放过他?抡起金戈,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把魍象打了个半死。 然后他从墓室中,拿起一个通体刻着繁复纹饰的灰色陶罐,打开盖子,将罐口对准了魍象。 “不要把我装进魂瓶去,你还是杀了我吧!”奄奄一息的魍象见状亡魂皆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道。 “杀了你谁陪俺解闷儿?”方相怪笑一声,手捏法诀,就要将他收入瓶中。 “慢着!”魍象又生一计,指着任元几个道:“他们杀了咱妹妹,我是为了给方良报仇才追进来,不然打死我也不会回来的。” 任元神情一紧,无语的看着笼子里的鸟儿,合着人家是一家子?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就敢把魍象往这引? 鸟儿却抬了抬翅膀,示意他不要慌,一切尽在掌握。 果然,方相对外头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冷声道:“她离开的那天,我就说了,跟着你出去,一定会为非作歹,最后丢了性命的。” “他们真的是恶贯满盈!”任元马上愤慨道:“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人!” 又问那魍象道:“那十个孩子你已经吃了几个?” “十个都在呢,今天要全部献给蝗神。”魍象心下一动,又转而对任元道:“你快帮我求求情,今天我要是不出面,蝗神是不会放过你们乡的。” “少听他胡扯。”鸟儿却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道:“他妹妹是蝗虫成精,那些蝗虫都是他妹妹招来的,现在方良一死,蝗虫谁的话也不会听了。” “不错。”方相也点头道:“蝗虫会把腹部插到地底产卵,那只小蝗虫精被她娘生在了这个墓里,名字还是我给她起的。” “她在这里修炼了两百年,终于有所小成,可惜耐不住寂寞,非要跟着魍象到外头去。”方相面现缅怀之色,叹息一声道:“唉,我就说她一定会被魍象害死的。” 说完打开魂瓶,手捏法诀道:“收!” 魍象便哀嚎着化作一缕黑烟,被收入魂瓶之中。 方相盖上盖子,冷冷瞥一眼任元四个道:“你们也要留下来陪俺解闷儿?” “不不,我们这就走。”任元赶紧拎上鸟笼子,跟着赤豹和花狸猫顺着那条盗洞离开了墓室。 待他们离去后,镇墓兽一戈捅塌了盗洞,自己也化成一尊陶俑,蹲守在墓室口。 陶俑的脚下,还踩着一个陶制的魂瓶…… 第十六章 山神姊姊 回到地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对那笼中的鸟儿也是一样。 在任元、花狸猫和豹子的注视下,她推开了笼门,终于走出了禁锢自己三年的笼子。然后振动翅膀尝试了几次,终于飞上了天空! 看着她美丽的身影在空中任意翱翔,每一根羽翼都散发着自由的光辉,花狸猫和豹子激动的搂作一团,眼泪哗哗直流。 她飞过那片漆黑的山岗,撒下星星点点的甘露,洗净了魍象留下的污秽。枯萎的草木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枯木中也长出了新叶。就连那些僵死的动物,也渐渐恢复了呼吸,迷茫的抬头四望。 “山神姊姊回来啦!快随本大人参拜山神啊!”花狸猫骑在豹子背上大喊大叫,追随着鸟儿的身影而去。 鸟兽闻言皆大喜过望,爬起来紧随其后。 任元也跟着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走兽,来到了密林深处,便听到前头有轰鸣的水声。 待他穿过密林,便见一道雪白的瀑布倾泻入一湾碧潭中,溅起万千碎玉。 碧潭上方有一块突出的大石,一个身姿婀娜的少女俏立其上。她头上戴着花冠,长发漆黑秀丽,一双眸子仿若晨星般璀璨,目光灵动俏皮,笑容却婉约动人。 她身披薜荔,腰束女萝,肌肤皓如白雪,双腿修长笔直,脚下鲜花锦簇,身周有烟霞轻笼。赤豹是她的坐骑,文狸跟随她左右,鸟兽都在膜拜着她,当真非尘世中人。 她的美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但既不像天上的仙子那样高高在上,也不像狐媚的妖精一样勾起人原始的欲望,而是那种‘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山间精灵,活泼爽朗,亲切宜人,却又让人捉摸不定,无法把握。 任元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她也巧笑倩兮地向任元望来,深深拜谢道: “阿瑶多谢阿元兄弟救命之恩。” “姊姊不必客气,互相帮助而已。”任元登时有些害臊,赶紧抬头望天,把目光移向天边,发现那如跗骨之蛆的铅云不见了。便道:“咦,蝗虫群飞走了吗?” “没有。”山神姊姊摇摇头道:“我方才看到它们落在了乡里,正在大肆啃食庄稼。” “姊姊现在有能力干掉它们了吧?”任元赶忙问道。 “我会尽力而为的,”山神姊姊眉头轻蹙道:“但是蝗虫实在太多了,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多久?”任元追问道。 “我太久没有露面了,可能需要一上午。”山神姊姊答道。 “好,那我先回庄里了。”任元便沉声道:“报复还没结束呢!” “把我那份也报复回来,咱们分头行动。”山神姊姊不放心任元自己行动,便吩咐花狸猫和豹子道:“文狸、赤豹,你们俩陪阿元一起。” ~~ 谢家庄。 天亮之后,逃出去的人又逃了回来。 因为无数的蝗虫从天而降,像沙尘暴一样席卷庄外,他们只能逃回庄子寻求庇护……在过去几年里,谢家庄和谢家的地,从来没有遭过蝗灾,所以人们传说谢家老太太是蝗虫精转世,所以蝗虫只祸害别人家的地,不会到她谢家的地盘。 但当马师傅和庄上的管家谢富贵,壮着胆子推开内宅院子的门,却看到院子里墙倒屋塌,一片狼藉。 两人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便喊来了庄丁,赶紧清理正房的废墟,很快便从瓦砾中拖出了庄主、大少爷、三少爷的尸首,还有一只烧糊了的蝗虫精。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连个做主的都不剩了,尼玛可咋整? 谢管家朝马师傅递个眼色,两人进了后院,关上门嘀咕起来。 “老马,眼下庄主一家死于非命,二少爷又不知所踪。只能咱俩这一文一武暂时当家做主了。”谢管家掏出精致的银酒壶,呷一口递给马师傅,问道: “这事儿你咋看?” “嘶……”马师傅痛饮半壶,一抹大嘴道:“蹊跷。两年前庄主家也死了好多人,可不是这个死状。” “是啊,当时咱俩都在场。”谢管家深以为然道:“那一次,二爷,三爷,大太太,还有几位少爷全都被吸成了干尸。这回庄主和三少爷血流了满地,大少爷更是连血都没流一滴。” “嗯,我检查了。”马师傅低声道:“庄主是被从后心一刀毙命的,三少爷则是腰上中了一刀,但不致命,前胸又中了一刀才死掉的。” “所以,这回不是老夫人干的吧?”谢管家问道。 “当然,没看到老夫人也完蛋了吗。”马师傅点头道:“所以凶手另有其人啊。” “会是谁呢?”谢管家故意问道。 “还能是谁?那个姓任的小子呗。”马师傅毫不迟疑道:“庄主和三少爷是他一前一后叫进来的,两人一个死在里头,一个死在门口,不是他杀的就怪了。” 顿一下,又道:“再说,他不是做贼心虚,跑什么呀?” “嗯,有道理。”谢管家点头连连道:“看来昨晚出了岔子,庄主一家被他反杀了。” “那可不。”马师傅便愤愤道:“可惜当时被他蒙住了,不然定要将他擒下送官,给庄主一家报仇。” “你还真是忠义啊。”谢管家瞥他一眼。 “那当然,庄主待我恩重如山,我这就去县里报官,请县尉大人捉拿逃犯!”马师傅说着便要出去。 “慢着。”谢管家却叫住他,幽幽道:“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马师傅一愣。 “……”谢管家看着一身横练的马师傅,心说这厮莫非把脑子也练成块了?只好把话挑明道: “谢家庄虽然在庄主名下,但说白了是谢家的产业。而谢县尉也是谢家人,你要是去报官,他第一时间就会派人来接管庄子。” “啊,我明白了!”马师傅一拍大腿道:“那咱们哪还有好日子过?” “就是这个理儿。”谢管家心说你可算明白了。“不报官,庄上就是咱们哥俩说了算。虽然终究纸里包不住火,但县城远在百里之外,瞒上个把月不成问题。” 说着用手背拍了拍马师傅的胸大肌,挑眉道:“这么长时间,够咱们干多少事了?” “嗯嗯嗯!”马师傅哈巴狗似的使劲点头,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一丝理智问道:“可是,你也说了县里早晚会知道,咱们到时候怎么过去县尉大人这一关?” “简单,装糊涂就行了。”谢管家却智珠在握道:“昨晚庄主已经当众宣布,表少爷成了二少爷,而且让他主持大少爷的丧礼,摆明了要让他来接班。” 顿一下,他笑道:“现在庄主和老夫人都没了,咱们当然要等二少爷回来做主了。结果等来等去,二少爷就是不回来,徒呼奈何?” “可是仵作一验尸,还是会露馅。”马师傅又担忧道。 “那就挫骨扬灰,来个验无可验。”谢管家冷声道:“就说是二少爷下令火葬的即可。” “好哎,反正那小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把虎子使劲往他头上扣就行。”马师傅抚掌大笑。 “怎么样,我这法子可行吧?”谢管家笑问道。 “可行可行,当然可行。咱哥俩下半辈子的富贵,这不就妥了吗?”马师傅笑逐颜开,对谢管家的高招赞不绝口。 两人正说的热乎,便听外头家丁高声禀报道:“二位老哥,二少爷回来了,快去迎接吧!” “啊……”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十七章 都是他杀的 谢家庄后院,听到任元回来了,马师傅和谢管家都懵了。 他们想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任元转眼就杀个回马枪。 “这下可咋整,他怎么会回来呢?”马师傅急得团团转。 “估计是冷静下来,想到庄主一家都死了,可以鸠占鹊巢了。”谢管家冷静分析道:“弄不好还真有可能让他得逞。” “那怎么能行?明明是我们先想到的路子!”马师傅直接红温,他已经把谢家庄看成自己的私产了。“你得赶紧想辙啊!” “别催,我在想呢。”谢管家开动脑筋,很快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办法。一个是先虚与委蛇,配合他表演,然后私下拿此事做把柄拿捏他……” “不好不好,这个不好。”马师傅使劲摆手,前几天他看守任元时,可没少作弄对方,当然怕被打击报复了。 “那就只有先声夺人了。”谢管家其实是倾向前者的,但这时候必须要倚仗马师傅的武力,便退而求其次道:“见面就揭穿他,把他拿下或者杀掉再报官,这样咱们好歹还有一晚上时间,运出一批细软去。” “就这么办,这样最保险!”马师傅重重点头。 “你能收拾得了他吧?”谢管家看着窗外那四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有些打怵。 “放心吧,他的武功都是我教的。”马师傅捏紧了醋钵大的拳头,自信道:“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他吃了开窍丸也白搭。” ~~ 待两人叫来各自的心腹手下,面授机宜之后,便听到内院中响起了任元的哭丧声。 “哎呀,阿婆,阿父,阿兄,阿弟,你们死得好惨啊。到底是谁干的呀,你给我站出来……” 任元正领着庄里众人在那里哭天抢地,后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马师傅和谢管家带了伙人手持刀枪棍棒,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小畜生,别装了!”马师傅举着环首刀指向任元,恶狠狠道:“你根本不是我们大少爷!” “这不废话吗,我大哥的尸首躺在这呢。”任元冷着脸站起身,针锋相对道:“怎么,我家中长辈尸骨未寒,你这恶奴就要犯上作乱?” “我没有,因为你也不是二少爷!”马师傅忙大声道:“你是任元那个畜生!” “哼!昨晚我阿父当众宣布,我已入继谢家,谱上有名!”任元回头对庄上众人高声道:“你们认不认我这个二少爷?” “认啊认啊,当然认啊。”庄上众人心思就简单多了,谢家庄肯定落在二少爷这根独苗肩上,他们哪能得罪新任庄主? 于是纷纷应道:“我们都是亲耳听着的,还能有假?”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时谢管家也开口针对任元道:“庄主一家就是被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杀害的,我们已经报官了,很快谢老爷的县尉兄弟就会来主持大局的。” “呵呵,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任元一副气极反笑的样子道:“你们这些恶奴,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光天化日颠倒黑白,污蔑自己的主人!” 说着他一指面前那排倒塌的房屋道:“瞧瞧,这是我能干出来的吗?我有这能耐,早就把你们一巴掌拍死了!” “是啊,这不扯淡吗?”庄子里的人深以为然,谁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人力可为。 “所以很明显,是你们勾结妖人,杀害了我全家!”任元双目喷火,反控对方道:“现在又恶人先告状,想要倒打一耙,把我也灭口,好霸占我谢家庄!” “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可不认识什么妖人!”谢管家自然矢口否认。 “就是,哪里来的妖人?你不要无中生有!”马师傅也大声嚷嚷道。 “瞧瞧,他们又睁着眼说瞎话。”任元掀开最左边的白布单,露出那蝗虫精的尸首。 虽然妖物已死,但那狰狞可怖的样子,还是吓得庄上人惊呼起来。 “就是这蝗虫精杀了我全家,吃了我阿婆,外头那铺天盖地的蝗虫也是它招来的!”任元狠狠地指着蝗虫精,质问两人道:“这么大一只妖怪在这里,你们居然说哪里有妖人,真是无耻至极!” “这,这就是老夫人啊!”马师傅有些结巴道:“我们两年前就见过她的样子啊。” 说着看向众人道:“你们也有人见过的呀,对不对?” “你放屁!”任元额头青筋直跳,立时作怒吼状道:“敢污蔑我阿婆是妖人,那我阿父,阿兄,阿弟是什么?人妖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师傅赶紧拼命摆手,这顶大帽子他可不敢接。 “还跟他废话什么?!”谢管家算是看出来了,这姓任的小子牙尖嘴利,死的能说成活的。最关键的是,他还占据着主人的位分,越辩论己方只会越被动,便低喝一声道:“动手,拿下他再说!” “好!”马师傅应一声,挺起环首刀朝着任元劈面就是一刀。 任元丝毫不敢大意,全速后退,避开对方的刀锋。 马师傅却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八步十三刀’,一刀接着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光的虚影连成银色的波浪,呼啸不停的破风声令人心惊胆寒。 比平时他跟任元对练,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任元只能暂避锋芒,不断后退,很快退到了墙角,这下退无可退。 “纳命来吧!”马师傅狞笑着砍出最后一刀‘举火烧天’,从高处劈向任元的脖颈。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自墙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咬上了马师傅的脑袋! 马师傅猝不及防,被一口咬掉了头,倒毙当场,手里的环首刀也无力地甩飞出去。 任元稳稳接住刀,立在满嘴是血的赤豹身边,冷冷看着谢管家和他的马仔们。 谢管家吓得两股战战,原来对方跑出去是找帮手去了。这下己方的最高战力,已经摸不着头脑了,剩下的这些臭鱼烂虾,哪够这只火红豹子嚼裹的? 他赶紧跪地求饶道:“二少爷饶命啊,这都是马千斤那厮逼我的!” “这么说,你承认我家里人都是他杀的了?”任元刀架在谢管家脖子上,沉声问道。 “是是,都是他杀的。”谢管家为了活命,只能顺着任元说下去。 ps.大家周末愉快,求收藏,求票票! 第十八章 颖然见锋锷 “我家对他恩重如山,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任元大声追问道。 “啊,他为什么呢?”谢管家一含糊,脖子便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了血,他赶紧高声道:“我想起来了,他跟冯氏通奸,肯定是怕被庄主发现,才会这么干的。” 嗡的一声,庄上众人都望向庄主的小妾冯氏,冯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好啊,这下真相大白了。”任元马上命人取来纸笔,令谢管家将那马千斤与庄主小妾通奸,唯恐事情败露,勾结妖人杀害主人一家的罪状写下来,签字画押。 按完手印后,谢管家讨好的看着任元道:“小人日后定然对二少爷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这是你说的。”任元点点头,语气平和道:“那我现在就让你死一死!” “啊?”谢管家脸上震惊之色还没绽开,任元便手起刀落,将他斩杀当场。 “当我不知道,马千斤那个蠢货,全都是受你撺掇?”任元一边用谢管家的衣裳擦拭刀锋,一边神情自若的环视场中,所有人都畏惧的低下头,再没一个敢跟他对视的。 震慑住了全场,任元才冷声宣布道:“诸恶以造意为首,谢富贵才是真正的主谋!他长期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眼看事情暴露,才会撺掇犯有通奸之罪的马千斤一起做乱。所以他该不该死?” “该死!”庄里众人赶忙大声回答,唯恐被殃及池鱼。 “好,尔等明白是非,每人赏钱两贯!”任元又一挥手道。 “多谢庄主!”这下庄上众人无不竭诚拥护二少爷了。“我等誓死效忠庄主!” “不错,好好干,本少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任元满意的点点头,又冷冷瞥向两个死鬼的心腹,从牙缝中挤出令人胆寒的话语。 “至于你们,犯上弑主者必须死,与其同谋者也一样该死!” “二少爷,不,庄主饶命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伙庄丁忙叫起了撞天屈,道: “他们只说要带我们抓凶手,可没说要对付的是庄主啊,不然打死我们也不敢来的。” “对对,我们就先把他们打死了!” “我们生是庄主的人,死是庄主的鬼,他谢富贵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跟他作乱呢。我们是被蒙骗的!” “反正死无对证,你们说什么他们都无法反驳了。”任元板着脸道。 “我们真是忠的啊,死也不敢违抗庄主啊!”庄丁们拼命磕头求饶。 “好吧,我现在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任元这才煞气腾腾道:“待会听我号令行事,绝对不许有任何犹豫,倘若能做到,便可将功折罪,且重重有赏。但凡有丝毫迟疑,非但自身难保,还会祸及全家!”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问道:“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的,站到我面前来!” “我!” “我!”那二十来个庄丁一个不落,麻溜溜的全都站到了任元面前。 “你们,立即把庄上的菜油、棉布全都找出来,做成火把送到社庙去。”任元又对庄上其余人下令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庄子拆了都不要紧,做出一万只火把,我重重有赏。做不到八千只,都要受罚!” “是,庄主!”庄子上下悚然听令,只觉这年轻的二少爷比前两任庄主都有威慑力。 “你们带上家伙跟我走!”任元一声令下,翻身骑上豹子,带着那二十来个庄丁杀气腾腾出了庄子。 花狸猫从庄门跳下,落在任元头上,问道:“阿元,你又要去干撒?” “去当一把西门豹!”任元扶了扶自己的‘文狸官帽’。 赤豹一听就很高兴,双眼紧闭,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伸出舌头,发出呼噜呼噜的豹笑声,显得十分魔性。 “你傻笑个屁,西门豹是个人,不是你的同类。”却惨遭花狸猫的打击,豹子尾巴一下就垂到了地上。 ~~ 林荫道尽头的社神庙前,空地上已经挤满了百姓,比七天前那次祭神的人多了不止一倍。 七天前每家只出了个代表,今天老百姓却全家出动,跪在庙前不断磕头,苦求社神赶紧出手,阻止那些可怕的蝗虫吧! 否则,不用到天黑,所有的庄稼,树木,草地……都会被啃食殆尽的。 可社神却迟迟不肯出动,听说是老巫婆掷筊掷出了阴杯,说明神明不同意出行。 几个里正想请谢庄主来做主,却听说庄里出了乱子,自顾不暇。正急得团团乱转,眼冒金星时,终于看到谢家庄来人了。 他们赶紧一路小跑迎上去,却见谢家人全都穿着麻衣,腰缠白布,显然家里遭了丧事,便对为首的任元拱手问道:“二少爷,家里这是什么人去了?” “除了我,全去了。”任元以袖掩面,悲声大作道:“昨晚家里横遭大难,内贼勾结妖人,害死了我阿婆,阿父,阿兄,阿弟,哇哈啊呜呜呜……” “啊?!”众里正下巴掉了一地,不知是该惊还是该悲,全都懵了。 “诸位,我家的丧事往后放一放,还是解决了眼下的蝗灾再说吧!”却见任元已经当仁不让,俨然以新任庄主自居了。 “哦,是是。”众里正唯唯诺诺,无人质疑任元的权威。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哪怕谢家的娃娃,都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何况还是已故庄主郑重介绍过,名列谢家家谱的二少爷。 再者,眼下火烧眉毛,每耽搁一刻,就会有大片良田被毁。管他是谁,现在有个能做主的,出面跟社神去沟通,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众人簇拥着任元进了社庙。 ~~ 社庙里,老巫婆和一众仙童其实也慌得一匹,因为他们的社神从昨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巫婆不知捏碎了几个请神符,却完全没有反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说了多少遍了,神明没有指示,不能出发。”看到任元等人进来,鹤发鸡皮的老巫婆嘶哑着嗓子撵人道:“都出去候着!” “外头已经蝗虫漫天,到处啃食我们的庄稼了,你却一味让我们候着?”任元却根本不听她的,迈步进了正殿,戟指着神像,大声斥责道: “你对我们抽骨吸髓,要我们供奉血食的时候,可是从来一刻都不等的!” “你疯了吗,竟敢当面辱骂神明?!”老巫婆震惊地合不拢嘴,还没见过此等狂徒呢。 “这算什么,我还敢打他呢!”任元说着,竟纵身跳上了供桌,朝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抓住神像的手臂,悍然下令道: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站起来,出去骂蝗神一顿——不是说好了今天献祭童男童女,他就放过我们吗?怎么时辰还没到,就提前动手了?还有没有点信誉可言?!” “哎呀呀,你这是干什么,快点下来!”老巫婆和庙里众人勃然大怒,那些充作爪牙的仙童,聚集到供桌边想把任元拉下来。 “谁敢动我们庄主?!”任元带来的庄丁早就得了吩咐,亮出兵刃将众仙童挡在一旁。 “二少爷快下来啊,惹恼了社神,你吃罪不起的!”众里正也脸色煞白的劝说起来,他们要知道任元这么莽,打死也不敢跟着他进来。 “不错,神罚就要降下了,你再对神明不敬,整个谢家庄都要跟着你倒霉的!”老巫婆声色俱厉道。 “有本事就降罪啊!”任元却轻蔑地一笑,对那神像冷笑道:“我数三个数,再不降罪,就要把你推倒喽。” “一,二,三,时间差不多咯。”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一屈起后,手臂便猛一发力,将那尊凶神恶煞的神像,轰然推下了神坛。 一片惊呼声中,众人慌忙躲闪,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神像,嘭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成了一堆破烂瓦砾。 第十九章 自助者神助之 随着神像轰然倒地破碎,社庙中一片死寂,那如丧考妣的老巫婆,也像被掐住脖子的鹅,瞬间没了动静。 所有的神明,不论大小,都绝对不会容忍有人破坏自己的神像。 现在自己的神像被推倒,社神却对此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它已经不在了。 “看来,社神是打定主意不管咱们了。”正殿中响起任元的冷笑声,他指着老巫婆道:“那就麻烦师婆走一遭吧。你不是能通神吗,去跟蝗神说说道理呗。” “我不去!神明只是暂时出门了,还会回来制裁你的!”老巫婆色厉内荏道。 “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任元从供桌上跳下来道:“既然你不愿意听令,那我只能强迫你了。” 说着他一挥手,两个庄丁便上前,把七十多岁的老巫婆,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绑了。 那老巫婆只是个没吃开窍丸的凡人,平日里装神弄鬼,全是借用魍象的神通。现在魍象一死,她也法力全失,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绑成个粽子,放在一只红色豹子面前。 赤豹便叼着老巫婆出了社庙,在万众瞩目下,化作一道红色虚影,冲入了远处漫天的蝗虫群中。 不一会儿,又用更快的速度窜了回来,却没有带回老巫婆来。 任元坐在庙门口的石狮子上,眺望一会儿远处,便道:“怎么老巫婆还不回来?叫她弟子去催催她!” 于是庄丁又绑了个仙童,让豹子叼着送去了蝗虫群。 又过了一会儿,任元说道:“看来一个弟子不顶事儿,这回多派几个一起!” 庄丁们便将剩下的仙童全都绑在一辆大车上,给可怜的豹子套上车,一车拉了出去。 待将社庙众人清除干净,庄上也送来了第一批火把,任元便对众里正道:“看来去的人层次太低,没法说服蝗神,只能劳烦诸位乡贤走一遭了。” 里正们直接吓掉了魂儿,噗通噗通跪下,使劲磕头,求这位恐怖的二少爷放过自己。 “这么说,你们都不愿去交涉?”任元双手按着膝盖,伏身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里正们。 “是是。”里正们忙哀声道:“那蝗神肯定是不讲理的,老巫婆等人八成已遭不测,我等去了也是送死。” “好,那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去说服蝗神,要么随我一起灭蝗!”任元沉声道:“现在,说出你们的选择。” “我们选后者……”里正们异口同声道。其实他们别无选择,因为选前者必死无疑,选后者说不定还有可能活命。 “这就对了!”任元站起身来,立在石狮子上,提高声调,朝着面前的人山人海道: “诸位乡亲都看到了,社神完全指望不上,蝗神也说话不算数,欲置我们于死地!咱们再等下去,不光庄稼让蝗虫吃光了,就连树上的叶子,地里的野草,也全都一点不剩了。到时候大伙儿就只有全家饿死一途了!” 乡亲们闻言黯然落泪,许多人嚎啕大哭,还有人指着老天爷骂道:“苍天啊,就不给穷人一条活路吗?!”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要在这里窝窝囊囊,哭哭啼啼?”任元高声喝道:“不如豁出去,跟那些该死的蝗虫拼了,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二少爷说得对,跟它们拼了!”庄丁们马上大声附和起来。 “拼了拼了!人死卵朝天!”好些有血性的百姓,也纷纷振臂高呼。那喊声一开始零零星星,很快便如野火燎原,所有人一起怒吼道: “跟它们拼了!” 这些年来,蝗灾连年不断,老百姓苦不堪言,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不知多少人卖儿鬻女,又不知多少人全家饿死…… 他们能不恨?能不怒吗?早就恨不得生吃活剥了那些该死的蝗虫,只是畏惧神明,没人敢挑这个头罢了。 现在谢家庄的二少爷站出来振臂一呼,终于引燃了人们深埋在心底的无穷怒火! “为了激励大家奋勇除蝗,我宣布,杀死蝗虫百只,赏钱一文!”任元又开出赏格。 听到灭蝗还有钱可赚,人们这下更来劲了。 谁知任元又补充说明道:“是一文铜钱,不是铁钱!” “哇!”老百姓这下彻底红了眼,一文铜钱的价值可远超十文铁钱!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任元高额悬赏的刺激下,老百姓彻底忘记了对蝗神的恐惧,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上前拿起火把,排队点燃。 任元高举起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大喝一声道:“跟我上!” 说完便率先冲向了蝗虫肆虐的田间! “同去同去!”百姓们也举起火把,紧随其后,熊熊燃烧的火把汇聚成一片火海,席卷田间地头。 正在田里盘旋觅食的蝗虫大军,碰上这片火海,登时慌乱成一片,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但它们实在太多太密了,不知多少蝗虫来不及躲闪,一头撞进火海中,被烧死烧焦,雨点般落地。 那些逃脱了的蝗虫,也都飞到高空不敢再降落。 任元命里正们组织老弱妇孺,在各家的田垄上堆好干草,看到有蝗虫降落的迹象就点火! 又将年轻人分作数队,在乡间各处把守,随时支援。 天下已经战乱几百年,哪怕相对安宁些的南朝,乡间百姓也早已形成半军事化组织。五户设一伍长,十户设一什长,百户设一里正,农闲时还要操练武艺。所以任元留着这些里正,就能通过他们对百姓层层指挥调配。 在男女老少齐心协力,分段死守之下,整个乡南的田间地头,到处浓烟滚滚,居然把蝗虫全都赶到了天上去。 年轻人们自然欢欣鼓舞,老人们却忧心忡忡,用火虽然能驱赶蝗虫,却终究无法将其消灭。 田间地头能烧的东西也有限,等到火把燃尽,干草烧完,那些蝗虫还是会落下来。 听了他们的忧虑,任元指着西北方向的群山大笑道:“放心吧,自助者神助之,我们的援兵到了!” 众人顺着任元所指的方向,便见天上乌压压飞来数万只各类鸟雀。它们跟随着一辆扎满桂花的辛夷木车,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向了蝗虫群! 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吸血蝗虫,遇到同样遮天蔽日的鸟群时,便成了可口的小零食,鸟儿们欢快地不断啄食,大快朵颐,吃个肚皮儿溜圆。 没过多久,蝗虫的数量便肉眼可见的减少了,再也形不成浓密的铅云。 余下的蝗虫也在鸟儿们的追逐下落荒而逃,彻底不见了踪影。 ps.周末求一下票票和收藏~~ 第二十章 败家即正义 乡南百姓仰头看着终于恢复了安静的天空,难以相信蝗虫群就这么消失了。 好一阵子,他们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潮水般涌向任元,将他抬起来,一遍遍抛向天空。 但任元只有一个,那些够不着他的百姓,便举着火把围着他,随着任元身体起落而欢呼,发泄着满心的喜悦! 待任元好容易被放下来,感觉肠子都要被颠断了。 “二少爷的恩德,我等铭感五内!”百姓们又在众里正的带领下,向他叩首拜谢。 “都快快起来。”任元赶忙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大声对众人道:“你们最该感谢的是自己!是你们所有人都拿出了勇气,齐心协力才能战胜蝗灾的!” 听了任元的这番话,老百姓的脸上多了一些生动的表情。 顿一下任元又道:“当然还要感谢山神娘娘的帮助,没有她带来的百鸟大军,我们没法消灭天上的蝗虫。” 老百姓闻言一阵骚动,七嘴八舌道:“还真是山神娘娘,怪不得看那辆木车眼熟。” “娘娘还活着,实在太好了!” “呜呜,这些年她去哪了?我们过的好苦啊。” “山神娘娘三年前,不幸遭到邪神魍象的暗算。”任元便沉声道:“昨晚娘娘刚刚脱困,已经干掉了魍象——也就是欺压大伙的社神!” 众人恍然,心说怪不得二少爷敢直接砸了社神的神像,原来正主已经挂掉了。 任元又招了招手,庄丁便从社庙里带出了十个孩子,叫各自的父母领回家。 那些百姓自然欣喜若狂,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过来给任元磕头,怎么拦都拦不住。 任元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红斑少年的母亲,她紧紧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边磕头一边流泪,欢喜和悲怆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令他难以自已。 他一阵阵鼻头发酸,赶紧别过头去,看着天边的红霞。就像看到了那只可怜的小羊,他多想连那少年也一起救下啊…… 一直蹲在他肩上的花狸猫,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头,低声安慰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你已经尽力了。” “……”任元也感激地摸了摸猫头,但他没告诉花狸猫,其实‘已经尽力了’,是他最不喜欢的几句话之一。 “怎么没见到姊姊?”他也同样不喜欢多愁善感,便另起话头问道。 “神明怎能公开露面?”花狸猫答道:“再说姊姊也不愿意抢你的风头,等你回了庄子,姊姊自会去找你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 这时,有百姓捧着一兜子焦糊的蝗虫来到他面前,壮着胆子问道:“二少爷,那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了!”任元便大声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的话一定会兑现的!” 于是他便让庄丁从庄里拉铜钱来,兑现给百姓。 有里正小声提醒他:“其实这些年社庙敛财有方,颇有积蓄,用不着庄上破费。” “那都是他们敲诈的民脂民膏,我岂能让羊毛出在羊身上?”任元却断然摇头,下令道:“清点社庙里的财物后,先拿出一部分赔偿给失去孩子的家庭,剩下的均分给大伙儿!” 百姓们闻讯更加喜出望外,不停地欢呼着。“二少爷,二少爷!” 要不是任元躲得快,又得把他抛到天上去扔个够。 里正们却暗暗摇头,心说这不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但还没完,任元接着又送出第三份大礼! 他站回石狮子上,一抬手,忘情欢呼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瞬,望着天降救星般的二少爷。 “诸位,虽然我们成功战胜了蝗灾,但我看大家的损失还是不小的,半数的庄稼已经被糟蹋了,今年的秋收肯定大受影响,大家怕是交了税粮就没了口粮吧?” “是。”众人被拉回现实,笑容渐渐消失。 却听任元话锋一转,提高声调道:“所以诸位今年的税粮,由我谢家庄一力负担!本庄的佃户也是一样,大家打下来的粮食,全都归你们自己!” “啊?真的假的?!”百姓们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是真的了!”任元拍下胸脯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哇哇哇,太好了!二少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这下不光老百姓,里正们也全都欣喜若狂了,一起朝着任元扑上来。 幸好任元早有准备,纵身跳到豹子背上,一溜烟逃离了忘乎所以的人群。 ~~ 林荫路上。 豹子驮着任元,任元驮着花狸猫。 “以后该管你叫阿元,还是谢庄主?”花狸猫低头看着他。 “当然是阿元了。”任元毫不犹豫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庄主,更没兴趣冒充谢家人!” “那你还回来干嘛?”花狸猫奇怪问道。 “这座庄园从里到外,皆为谢家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不把它一点不剩,全都物归原主,如何报尽他们一家的亲恩?!” 任元冷眼看着面前气派坚固的谢家庄,骑着豹子进了这个令人作呕的魔窟。 ~~ 一进庄,管牲口的张管事便请他到牲口棚瞧瞧。 “怎么,受损严重?”任元翻身下了豹。 “建筑倒未受波及,可是里头的牲口……唉,庄主看了就知道。”张管事支支吾吾,领他来到了牲口棚。 任元没有看到一头牲口,只看到几百号陌生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不着寸缕,蜷缩在牲口棚里。 “这是什么情况?”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张管事尴尬地小声道:“回庄主,这些都是牲口变的。” “你什么意思?”任元眉头一蹙。 “小人今天早晨正带着人喂牲口呢,牲口棚里的牛马骡驴一个个都变成了人,简直吓死个人了。”张管事心有余悸地禀报道。 “牲口怎么会变成人呢?”任元明知故问道。 “小人也不……”张管事想装糊涂,但看到这杀神眼里的凶光,吓得他赶紧竹筒倒豆子。“他们应该是得罪了社神,哦不,是那邪神,被变成牛马的。” “那怎么会跑到咱们庄子里来了?”任元追问道。 “社庙又不事生产,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张管事答道:“老巫婆就低价卖给了庄子,用来耕地拉车。三年下来,庄上的牛马已经全都是这种了。” “人渣……”任元啐一口,命人打开栏门,还那些可怜的人自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有一半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牛圈马棚,还有一半人依然瑟缩在里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任元以为他们是畏惧魍象和谢家庄的淫威,不敢出来,便对他们道:“迫害你们的社神已经死了,社庙也被铲除了。谢家庄现在是我说了算,所以放心大胆的出来吧!” “啊?”圈中众人闻言一片震惊,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怯生生问道:“这么说,我们没法再变回牛马了吗?” “当然了。”任元给出肯定的回答。众人却不喜反悲,愁云惨淡,好多女子还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任元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不解的问道:“难道还想再变为牛马不成?” “是的,少爷,我们想。”那男子带着哭腔道:“我们不想当人了。” “为什么?”任元目瞪口呆。 “因为当人活着太难了,当牲口反而更容易活下去。”便听男子答道。 第二十一章 战利品 “因为当人活着太难了,当牲口反而更容易活下去……” 那男子的回答让任元如遭雷击,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其他人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少爷。”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讲述自己的惨状道:“我全家六口都饿死了,没有亲人也没处可去了。” “我公公死在了浮山堰,丈夫戍死北边了,孩子也都被卖掉抵债了……” “朝廷的赋税太重了,免税免役的人又多,全落在我们这些逃不掉的身上。就是把我们敲骨吸髓,也负担不起啊。” “……” 任元不知不觉已是两眼通红。听了这些血泪斑斑的讲述,他彻底理解了他们。 不是这些可怜的百姓不想做人,实在是这吃人的世道,人还不如牲口! “赔偿每个被变成牛马的百姓,钱十贯、粮十石!时间长的加倍!”任元暗哑着嗓子,下令道:“不愿离去的,全部留在庄上,等候安排!”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着张管事道:“再敢把他们当成牲口,我就宰了你!” “是是,小人一定好好待他们。”张管事赶忙瑟缩着应声。 ~~ 离开了让他窒息的牲口棚,任元又来到库房院中。 魍象破坏的主要是正院和前院,这边也基本没受影响。 只见庄丁们都聚在钱库门口,库门却依然紧锁着。 “怎么,没有钥匙吗?”任元问道。 “回庄主,钥匙是有的。”庄上管账的胡账房,赶紧奉上一大串钥匙道:“但庄主不在场,小人可不敢擅自开门。” “这就打开。”任元下令道。 “是。”胡账房这才打开了门锁,两名庄丁推开沉重的库门。 便见偌大的库房里满满当当,一筐摞一筐,堆的跟小山似的,全都是铜钱。一枚铁钱都没有。 “这得多少钱啊?”任元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钱山。 “这都是令祖令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胡账房跟他交账道:“这库里一共是四万贯,庄主可以随意调用。另外一个库里还有六万贯,但那是族里的公库,由京城本家调配。”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至于金银细软,都是老庄主亲管,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好家伙……”任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终于对‘贫富悬殊’这个词有了最真切的感受。 然后他吩咐道:“先运一百万钱去兑付给百姓。” “庄主,真要给那些草……百姓啊?”胡账房肉疼道。 “本少爷言出必践,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任元瞥他一眼,吓得胡账房一个激灵。 他赶紧吆喝道:“快快,点出一千贯,运到社庙去兑付!” “庄上的粮食呢?”任元又问道。 “一共四个库,每库三到五万石。但同样,只有丁字库可以随意调用,另外三个库是公中的。”胡账房赶忙答道。 “咱们乡南一共交多少秋税?” “大概一万石左右吧。”胡账房答道:“再加上耗羡,就是两万石。”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道:“照着这个数备好,今年乡南的赋税我们庄上出了。” “啊这,唉……”胡账房好容易才忍下劝说。 庄上众人也是一片无语,心说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却听任元又吩咐道:“大伙也都辛苦了,今天忙完了,庄上每人再发一贯钱。管事的加倍。” “哎,好嘞!”胡账房等人登时笑逐颜开,屁颠儿屁颠儿地忙去了。 ~~ 任元回到内院时,下人已经按照他吩咐,把谢家四口的尸首抬到前院的灵堂中了。 花狸猫带着他,来到已成废墟的正房中,献宝似的跳上床头,四爪一起用力,使劲转动床头柱。 床底便响起轧轧的闷响声,任元掀开床板便看到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这是谢家藏宝的地方,”花狸猫邀功道:“我看他们下去好几回了。” “又是床下密室。”任元不由感叹道:“这帮地主老财,真是缺乏想象力。” “这样才放心嘛,藏在别处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花狸猫说着,脚步轻巧地下去密室。 任元跟着下去,里头黑咕隆咚,他摩擦火刀火镰想要点灯照亮。 “费那劲干啥,直接用金光诀啊。”花狸猫提醒他道:“还能祛祛地下的秽气。” “也好。”任元点点头,从善如流,便捏起法诀,念诵法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吾身,急急如律令!” 金光透体而出,瞬间照亮了整间密室,密室中那种阴冷污秽的气息,也如沸汤泼雪般,彻底消失了。 只要不掐诀收光,金光便会源源不断的放射,直到造化炉中空空如也,真是环保又方便。 任元赞叹两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便开始翻箱倒柜,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玉器,珠宝珍玩,田产地契,他不禁叹息道:“看来想要把谢家庄快速败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当然了。”一个轻灵悦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谢宥父子除了变着法子盘剥百姓,还时常偷偷盗墓——咱这一带可是两朝皇室的祖陵所在,多的是达官贵人的陪葬墓。” 任元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山神阿瑶,才无奈道:“姊姊怎么神出鬼没?” “咱既是神又是鬼,当然要神出鬼没了。”阿瑶轻巧的蹦到花狸猫身边,与它并肩坐在箱子上道:“倒是阿元,你想败光谢家庄还不容易,把钱粮都分给百姓就是了。” “那可不行,谢家庄大部分钱粮,是属于京城谢氏的,直接分给老百姓,只会给他们招来祸患。”任元却摇头道:“必须用合适的法子,把谢家庄的财富,不可逆地洗给大伙才行。” “那你这个庄主且得当一阵子咯?”阿瑶晃悠着一双精致白皙的赤足。 “估计也当不了多久,”任元苦笑道:“谢家庄比我想象的富有太多,谢家肯定很多人惦记。” “只要谢宥父子的死讯一传开,估计很快就会有人盯上这里的。”他断言道:“所以,还得抓紧时间散财!” 说到这,任元不禁苦笑一声。“看来我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且得再演一阵子了。” “我看你不像演的。”花狸猫评价道。 任元登时无语。 “咯咯咯,净瞎说,阿元这个‘地主家的儿子’,哪里不像演的了?”阿瑶抱着花狸猫笑作一团。 任元就更无语了,果然是谁的铲屎官随谁啊…… 好一阵阿瑶才擦擦眼角的泪,对任元道:“不说笑了,咱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完她从角落找到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打开后欢呼一声,然后捧出一方其貌不扬的石枕道:“知道他们为什么,三年了都不杀我吗?” ps.新的一周,求票票和收藏啊~~ 第二十二章 游仙枕 “因为这块枕头吗?”任元在山神阿瑶的示意下,接过了石枕。只见其色如玛瑙,触手温润,不似普通的石枕那般冰凉刺骨。 “对,这可不是普通的枕头,而是传说中枕着睡觉,就能在梦中游历十洲三岛、四海五湖的‘游仙枕’。”阿瑶便骄傲道:“据说是上古传下来的至宝呢。”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登时肃然起敬,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枕雕成两头翘起的船型,雕工颇为古拙,侧面刻着‘游仙’两个篆体字。 但再仔细端详,发现上头的雕纹,似乎是一些阵法符文之类,看得人心里毛毛的,感觉要被吸进去一般。吓得他赶紧把视线移开。 “那当然了。”阿瑶颇为得意道:“据说,此中藏有成仙得道的秘密。魍象暗算我就是为了这件宝贝,可惜他得了也没用,只能让方良收藏起来,寄希望于哪天我能忽然开口,告诉他们此宝的真正用法。” “我看你八成也不知道吧?”任元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山神。 “讨厌,你怎么能戳人肺管子呢?”阿瑶登时垮下了俏脸,使劲揉搓着花狸猫的脑袋道:“但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说着她放开被蹂躏变形的花狸猫,俏生生的看着任元道:“这东西对别人可能没什么用,但对你来说用处就大了。” “此话怎讲?”任元问道。 “可以让你不用再被那反反复复的噩梦困扰,你说用处大不大?”阿瑶眨着眼问他。 “真的吗?”任元登时两眼放光,说这个他可来了兴趣的了……每天晚上真真切切感受一遍的扒皮之痛,已经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尤其是这场噩梦已经毫无用处,只剩下纯粹的折磨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可以帮他摆脱这场噩梦,任元不心动就怪了。 “真的假的,你枕着睡一晚上不就知道了?”阿瑶笑道。 “好,我试试看。”任元从善如流。 ~~ 任元又继续搜寻一番,却再没找到最想要的法宝丹药之类。 阿瑶坐在箱子上,笑道:“这很正常,一来这世上的法宝丹药本来就十分稀缺;二来就算有,也不会在我们这种山精野鬼手里。” “那这游仙枕?”任元问道。 “这是师父放在我这的,等他死了就是我的了。”阿瑶不假思索的答道。 “……”任元嘴角抽动一下,无力吐槽。 他正准备结束搜索,忽然发现密室中还有一个暗格,登时激动地一阵摸索,抽出了一口上了锁的木箱。 又是好一个费事,终于打开了箱子。 阿瑶和花狸猫也好奇的凑过来,六只眼睛看着箱子里,那六个贴着黄符的黑瓷坛子。 “里头是啥?”花狸猫好奇的伸出爪子,想要一探究竟。 却被任元伸手挡住道:“别乱动,当心好奇害死猫。” “阿元说得对。”阿瑶也收起笑容,少见的严肃起来道:“这东西不碰为妙。” “啊?”花狸猫两眼溜圆,紧张地问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瑶轻摇螓首,指着上头的符纸道:“但我认识这是押煞镇邪符,所以里头封存的肯定是邪门的东西。” “你仔细回想一下,真没见过这东西?”任元望向花狸猫。 花狸猫爪子一摊道:“本大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呀。” “算了不管了。”任元便把箱子重新盖上道:“回头挖个深坑,把这东西埋到地底下去,省得祸害人。”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有个小弟叫穿山甲。”阿瑶主动承担责任道。 “好,到时候一起。”任元应一声,这种事情他太不专业了,还是不要瞎掺合的好。 ~~ 从地下室出来,外头月明星朗。 内院已经彻底毁了,而且任元既然顶着谢家二少爷的名头,晚上就得给谢家人守灵。 于是他请赤豹盯住内院,自己来到前院灵堂。 阿瑶的山神庙早已毁弃,暂时无处可去,便抱着花狸猫跟在他身边。 灵堂里一片素缟,大大的‘奠’字下摆着四具棺材,白烛在呜咽的风声中挣扎摇晃,瘆得任元心里直发毛。 “他们不会诈尸吧?”他小声问道。 “放心。”阿瑶毫不在意的轻笑道:“那样再杀一遍就是了。” “也是,你还没亲手报仇呢。我要是他们,断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任元也放松下来,进了隔壁供守灵人休息的房间。 “你住里头的稍间。”他对阿瑶道。 “不用那么麻烦,咱们住一间就行。”阿瑶弹指迸出一串火星,点着了屋里的烛台。 “也好。”任元从善如流,今晚他需要一点安全感。 于是他叫丫鬟送来晚饭,还不忘让人给豹子送去两只肥鹅。 房间里只有一张几案,丫鬟想要再搬一张小食案来,任元不爱给人添麻烦,就让她把两人的饭菜摆在了一张桌上。 很快,任元就后悔了。 他本来以为阿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估计她不仅吃素,而且饭量不大,所以特意让厨房给她准备了少而精的素菜。 没想到人家荤腥不忌,饭量比他还大,而且吃得飞快。 任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风卷残云般的阿瑶,只觉早晨那精灵仙子的滤镜,还没持续一天就碎成了渣…… “哎呀妈吔,三年了,可算吃了顿饱饭。”阿瑶吃饱喝足,舒坦的拍了拍依然平坦的小腹道:“那老妖婆天天只给咱一点小米、清水,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呃……”任元看着光光的碟子,无语道:“知道吗,有一位米饭仙人是可以光吃饭不吃菜的。” “啊?那多难受啊。”阿瑶充满同情道:“还是要饭菜搭配,这样才吃的舒坦。” “那你还不给我留点菜?!”任元没好气道。 在一边吃鱼干的花狸猫乐得满地打滚。 “不好意思啊,咱太久没跟人一起吃饭,忘了你也要吃菜了。”阿瑶歉意的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 “没关系。”任元大度的接受了她的道歉,就着花狸猫分给他的鱼干,吃光了碗里的饭。 心里却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分桌吃饭吧。 ~~ 饭后洗漱一番,任元便迫不及待要试一试那块石枕,有没有阿瑶说的那么神奇了。 阿瑶却提醒他:“你可不能就这么睡下,不然饿不死也会渴死的。” 任元不解道:“我在梦里从来感觉不到饿啊。” “你那只是单纯的做梦,当然不会饿了。”阿瑶道:“但用游仙枕睡觉,连你的身体都会进入那方梦境天地。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你要在梦里过五天才会醒来。”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他每晚在梦境中的时间,确实都是五天。 于是他叫丫鬟送来了一包干粮,又拎来了一大桶清水,然后问道:“怎么带进梦里去?” “你先躺下。”阿瑶让他躺在石枕上,然后用左胳膊夹住干粮袋,右胳膊夹住水桶。她便抚掌笑道:“这样就没问题了。” “阿元,你像个‘奭’字。”看到任元滑稽的造型,花狸猫乐得直蹦高。 “你像个‘丌’字!”任元反唇相讥。 “你俩不许说脏话。”阿瑶给了他俩一人一个脑瓜崩,又对任元道:“快睡吧,阿元。” “我这能睡得着吗?”任元无语至极。自己枕着块石头,被摆成了个‘奭’字,边上还有两个活宝在笑,能睡得着就怪了。 “这简单。”阿瑶嫣然一笑,在掌心画一道入眠符,啪的按在他额头上。 任元登时眼皮打架,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梦之舟 不知何时,任元被刺目的阳光照醒,他揉揉睡眼,以手遮荫。 看到自己举起的是手而不是蹄儿,他几乎要流下幸福的眼泪,终于摆脱那无限循环噩梦了! 他站起来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木船上,船的四周是望不到边的平静水面,此外别无一物。 “有人吗?”任元吆喝一声,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又在甲板上寻找一番,还是一个人都没看到。也不知道操船的水手去哪了,难道都在船舱里? 但通往舱室的门紧闭着,怎么推都推不开,他使劲拍打叫唤,舱内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 无风无浪,无边无际的水面平稳如镜、空旷寂寥,只有这艘木船孤独地停泊其上,形影相伴。 这条船着实不小,长约十丈,宽约两丈,无桨无帆,也不知是怎么行到这里来的。 任元盘膝坐在船头,数次尝试都没成功后,他放弃了打开舱门的想法,决定先理清下思路再说。 自己是通过游仙枕上了这条船,所以这里应该就是山神姊姊说的梦境天地了。 而且自己把干粮袋和水桶也带上了船,这说明此间绝非虚幻的精神世界,而是确实存在的一方天地。 可惜船上没人,也不知道怎么开船,不然趁机遨游传说中的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岂不美哉? 但魍象、方良研究了这条船三年,还一无所获,估计自己的梦想,暂时也没法实现。 还是先验证一下,这所谓的‘梦境天地’,跟自己梦中的世界,是不是一回事儿吧。 方法很简单。 任元盘膝打坐,内视造化炉,便见金色的漩涡缓缓运转。 然后他吸气存想,默念金光诀。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生在大洋深处、摩天接地的煌煌建木,还有栖息其上的九只金乌。 跟在之前梦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这基本就能说明,他之前做梦时,进入的也是这方天地了。只是之前,进来的只有意识,而现在搭乘这条‘梦之舟’,连身体也能进来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任元一直以为梦是虚幻的,没想到这世界的梦境居然是真实的! 可这又怎么解释,自己每晚的梦都是重复的呢? 任元思来想去也没头绪,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这可是个人神鬼杂处的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前,一切的猜测都是无意义的臆想。正所谓—— 人类一思考,神明就发笑。 现在自己只要知道,这里的梦境是一方真实存在的世界,但时间流速十倍于现实;以及自己可以凭借游仙枕,让身体也进入梦境即可! 哪怕自己永远找不到启动这条船的办法,依然能把它当成时光屋来使用! ~~ 自从知道这世界的可怕后,任元就一直渴望变强,渴望拥有自保之力。这梦之舟绝对是助他修行的神器啊! 好容易平复下心头的狂喜,任元迫不及待的继续引金光入体。 随着他进入物我两忘之境,那比现实中炽烈许多倍的金光,再次争先恐后涌入生死户,经赤帝宫,如万条金色丝绦源源不断垂落造化炉。 造化炉中,原本稀薄的金色漩涡,很快便浓稠起来,又变成了炽烈的白色星云。 任元就这样在船上,白天勤修金光诀,晚上呼呼大睡,生活枯燥单调,他却甘之若饴。 五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 “喔喔喔……”雄鸡报晓声响彻整个庄子。 任元也被鸡叫吵醒,睁眼便见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他一侧身,发现阿瑶姊姊趴在床边,手臂支颐睡着了。 睡美人秀眉微蹙,睫毛轻颤,绝美的脸上隐现惊恐之色,似乎在做噩梦。 忽然她一个激灵,腮帮子从胳膊上滑落,人也惊醒过来。 “呀,你醒了。”阿瑶赶紧用手背擦擦嘴角,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咱睡着了。” “姊姊好像做噩梦了。”任元赶紧坐起来。 “是吗,还好咱不记得了。”阿瑶庆幸道:“这么说来,记不住自己的梦也不是坏事。” “也许吧。”任元从床上下来道:“你要不要补个觉?” “用不着。咱是山神来着,不必每天睡觉。是下半夜太无聊了,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阿瑶用手搓搓脸,便容光焕发道:“所以咱从来不用游仙枕,不然在那艘破船上呆五天,人都要疯掉了。” “看来只要枕着游仙枕,就不会被夺走梦中的记忆?”任元闻言寻思道。 “是啊,可惜每次入梦都是上那条破船,无聊死了。”阿瑶点点头,又笑道:“当然对你来说,总是好过被变成羊。” “那是自然。”任元苦笑一声道:“所以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一个人觉得很煎熬的地方,对另一个人可能就是天堂。” “你这话好有道理。”阿瑶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看来你跟这个枕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还真是,就像给我准备的一样。”任元深以为然道。 “按说你救了咱,就是把它送给你也是应该的。”阿瑶却叹了口气,故意道:“可惜此乃我师门重宝,未经师父允许,不能让外人染指啊。” “这样啊……”任元闻弦歌知雅意。他早知道对方强烈推荐自己试用游仙枕,肯定有她的目地。 要不怎么说么,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好在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也没必要兜圈子了,他马上打蛇随棍上道:“那不如姊姊收我为徒,自家徒弟自然就不算外人了。” “嗯嗯,这确实是个办法。”阿瑶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咱可不想被人叫师父,感觉会把自己叫老了呢。” “而且咱自己都没出师呢,能教你的东西也不多。”她先坦诚了自己的水平,又真诚的建议道:“这样吧,咱做你的师姐,你做我的师弟。咱先代师授艺,回头等见了师父,你再正式拜他老人家为师如何?” “都听师姐的。”任元只要能继续用游仙枕,跟她继续学艺就行。别说叫师姐了,叫姑姑都没问题。 “不过咱有个条件。”阿瑶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师姐请讲。”任元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得当我山神庙的庙祝,帮我洗刷过去三年的耻辱,重振声威才行!”阿瑶收回手指,一攥粉拳,面现郑重之色道。 “姊姊还要继续当山神?”任元有些吃惊,不是说神是不能流血的吗?她都被变成鸟关了三年了,还能有人信她么? 他不由猜测道:“是不是离不开香火愿力?” “不是,我修炼了师父教的功法,已经不需要香火了。”阿瑶摇摇头,自嘲一笑道:“不然咱早就消亡了。” “那又何苦呢?”任元问道。 “我只是想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阿瑶便一脸坚定的回答道: “我知道,我这堂堂山神居然被个墓鬼关了三年,不管是山里的妖精鬼怪,还是村里的乡亲百姓,都在背后笑话我没用。所以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给自己正名!” “……”任元闻言沉默片刻,才摊手道:“我之前可没当过庙祝,给你搞砸了怎么办?” “你一定没问题的!”阿瑶信心十足道。 “本大人也很看好你哟。”花狸猫跟着老气横秋道。 “好吧。”任元终于点头道:“我答应了。” “太好了!”阿瑶登时如释重负,拉着花狸猫的爪子又蹦又跳。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就像诈骗成功了一样。 ps.新的一天,继续求收藏和票票啊~~~ 第二十四章 山神庙 谢家庄坐落在苍翠俊秀的访仙山下,山上有个小小的山神庙,早年香火颇盛,但近年来忽然颓败,成了座无人问津的破庙。 虽然前几天,谢家庄二少爷派了大批的工匠,把破庙迅速修葺一新。但庙好修,想要恢复香火,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夭寿啊,整个一上午都没有香客上门。”花狸猫百无聊赖的趴在门槛上晒着太阳。 “是啊,太惨了。他们肯定是嫌弃我了,呜呜……”阿瑶坐在它身边,一边剥着松子,一边对同样坐在门槛上的任元道:“快想想办法吧!阿元。” 任元全神贯注地看着师姐给的小册子,临摹着上头各种符咒,随口道:“在想了在想了。” “你就会敷衍我!”师姐气得哼一声,把剥好的松子全都塞到口中,含糊道:“一个都不给你吃了。” “好可惜啊……”任元一边敷衍师姐,一边指尖金蛇飞走,摹绘书上的符文。 他这些日子勤学不辍,而且还有游仙枕加持,各方面进步飞快。但从前天起,造化炉的容量好像已经到了极限,任凭他再怎么引金光入体,白炽光团也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只能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外运三光以为符’上。 便听师姐狡黠一笑道:“阿元啊,你有没有发现修行停滞不前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魍象方良都懒得再用游仙枕了?” “正要请教师姐呢。”任元马上换了副嘴脸,乖得像只松鼠。 “正要请教师弟呢。”阿瑶也笑得眉眼弯弯。 “你那点心眼儿全使我身上了。”任元无语,不过还是给她出主意道:“其实也简单,上香送鸡蛋就行了,保准香客把门槛都踏破。” “那他们是来拜我的,还是领鸡蛋的呀?”阿瑶瘪嘴道。 “其实没必要分那么清,只要香客多了,就能洗出虔诚的善信来。”任元笑道:“不过师姐你又不靠香火修行了,有必要为了面子,把咱们的小庙,弄得跟菜市场一样吗?” “那样确实很烦,整天闹哄哄的不说,还没有时间出去玩。”师姐果然发愁道:“可是没有香客上门,咱该如何雪耻啊?” “那就走高端路线,专治疑难杂症……”任元便道。 “来香客了。”正说着呢,花狸猫忽然插嘴。 “太好了!”师姐从门槛上蹦起来,将新剥好的松子一把塞到任元嘴里,拍拍他的脑袋道:“一定要好好招呼哦。” 不待任元回答,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就没见过这么白目的神……’任元暗暗腹诽一句,收起小册子,用手指把两边嘴角往上一提。 便见一个削瘦的书生在书童搀扶下,气喘吁吁的拾阶而上。 “郎君是来上香的吧?”任元露出八颗牙齿,笑眯眯欢迎今日第一位香客。“快快里面请!” ~~ 书生喘匀了气,跟着任元走进庙中。 山神庙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小院,大门里头就是正殿。 殿中供奉着一位女性山神,她身披石兰、腰束杜衡,手中握着鲜花,文狸、赤豹相伴左右。只是工期太赶,加乡下工匠手艺有限,这塑像的样子有些抽象,让人完全感受不到精灵仙子的玉骨冰姿,山眉水眼。 反倒觉得像个憨憨…… 书生只望了神像一眼,便把目光转移到任元身上问道:“庙祝何在?” “正是区区在下。”任元笑着拱拱手。 看他嘴上无毛,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书生不禁皱眉,显然觉得不靠谱。 任元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善信自乡北而来吧?” “正是。”书生点点头。 又听任元问道:“善信去过河伯祠吧?” “没错。”书生的神情郑重起来。 “但善信所求的事情太难,河伯祠也办不了,所以只能来小庙碰碰运气了,对吧?”任元一脸高深莫测的问道。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书生脸上的轻视尽去,赶紧向任元行礼道:“方才小生失敬了,万望师保海涵。” 说着又让书童奉上了五样供品。 “呵呵,善信须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任元淡淡一笑道。 “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书生闻言,登时满脸崇拜道:“小师公真乃大才啊!” “啊?”任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年代还没有刘禹锡呢。 他也不便多做解释,便净手请香。 书生将带来的鲜花果子等五样供品,摆在供桌上,然后跪上蒲团。 任元香头朝下点燃三炷香,置于胸前,弯腰三拜。 身后的书生则三叩首,默默地祈祷起来。 任元便把香依次插入香炉。 先插中间一炷,祝曰:“一炷线香表虔诚,善信案前跪端正!” 再插右边一炷,祝曰:“两炷清香敬娘娘,祈我山神显神圣!” 后插左边一炷,祝曰:“三炷高香透苍穹,汝若心诚事定成!” 缕缕香烟升起,给憨憨的神像平添了几分神圣。 ~~ 待书生上完香起身,任庙祝便对他道:“山神已经听到郎君的祷告了。不过许愿的香客太多,得有个先来后到,郎君回家等着吧。” 书生狐疑地看着门可罗雀的小庙,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任元将他送走转回,便见师姐已经坐在供桌上,美滋滋的吃起了供果。 “尝尝,果子有了愿力的加持,更美味了呢。”师姐丢个果子给任元。 “阿元阿元,你怎么知道那书生是乡北来的?还去过河伯祠?”花狸猫好奇的问道。 任元接过来那枚素柰,笑道:“很简单,他都不认识我这位谢家庄二少爷,自然是乡北来的,而乡北的河伯祠据说十分灵验,他却舍近求远,显然是在那边碰了壁,才来我们这小破庙碰运气。” “原来如此。”花狸猫举爪给他点个赞,又问道:“那他到底所求何事呢?” “这得问师姐了。”任元咬一口手里的素柰,差点没酸掉牙。看来这货不光长得像青苹果,吃起来也像。 “那书生姓冯,一直难忘过世的妻子,以至相思成疾,所以来求我,帮他跟妻子再见一面。”师姐便答道。 “他想得美,知道什么叫阴阳两隔吗?”花狸猫哼一声,一副很懂的样子道:“连条鱼都舍不得上供,还想跟亡妻见面?” 师姐却笑道:“人家可不小气,他许诺事成之后进献五贯钱,一石米,两匹布呢!” “嗯,是个有钱人,但必须给铜钱。”任元点点头,问道:“问题是师姐能不能办得到?” “当然能了!”师姐便得意道:“难道你不知道山神也是掌管亡者的神灵吗?” “行吧行吧,那明天我就走一遭。”为了得到师姐的指教,任元也只好硬充一把巫觋了。 第二十五章 返魂香 翌日过午,冯书生正在书房中,挥毫书写昨日听到的那四句佳文。忽听家丁禀报说,乡南山神庙的庙祝来了。 他忙丢下笔,赤足跑到门口迎接,便见任元身穿青布玄缘道袍,头插子午道簪,腰悬压花葫芦,背负七星桃木剑。骑在一头通体赤红的豹子上,一旁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 灵不灵先两说,但这派头可谓十分有九分拉风。 冯书生想要上前,却又十分畏惧那豹子。任元便笑道:“冯生放心,此乃山神的通灵坐骑,比人还要聪明,不会伤人的。” 他这才敢扶任元下豹,又吩咐家丁把豹子送去马棚好生喂养。 任元却云淡风轻道:“不必。” 说完一挥手,那小道童就把赤豹变成了一张甲马,潇洒收入囊中。 冯书生啧啧称奇,赶紧请小师公入内上座,又奉上好茶。 任元呷一口加了葱姜调味的茶汤……嘿,这味儿,能煮茶叶蛋了。 他便搁下茶盅,对书生道:“冯生祷告的事情,山神已经通知在下了。” “小生实在是太思念亡妻了。我去河伯祠,那边说办不到。”冯书生忧伤一叹,巴望着任元道:“不知山神这边,能否让在下如愿?” “河伯能办的事,山神能办;河伯办不了的事,山神也能办。”便听小师公牛哄哄道。 冯生闻言大喜,刚要开口称谢,任元却话锋一转道:“只是阴阳殊途乃天定,逆天而行难上难。想要让过世多年的人还魂,需要用到一样特别名贵的材料。” “何物?”冯生忙问道。 “返魂香。”任元沉声道:“冯郎可曾听过?” “有印象。”冯生想一想道:“好像汉武帝时,月氏国曾派使臣渡过弱水,进贡返魂香。据说此乃罕见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对咯。冯生真是博闻强记啊。正如你所知,此物中原不产,如今西域不通,更是一香难求,小庙也仅剩最后一根了。”任元叹气道。 “请务必不要吝惜。”冯生赶忙命人奉上厚礼,又承诺事成后还有重谢。 直到他出到一百贯,任元这才满意道:“念尔一片痴情,就满足你这个心愿吧。” 又正色嘱咐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要跟先夫人相见,不仅在下不能给你任何防护,就连你们见面的屋里,也要撤去所有的刀剑、镜子、春宫图之类的禳镇之物,不然就是把她招回来,也不敢靠近你。” 冯生忙表示没问题,信心满满道:“全部撤走,我夫妻半生伉俪情深,内子绝对不会害我的。” 任元却摇头道:“就算她不想加害你,但鬼的魂魄不全,心思过于简单,说不定会好心办坏事,无意中害了你。所以劝你还是三思啊。” 冯生表示谨记在心,但矢志不渝,坚持想见亡妻一面。 任元见状也就不再劝说了,便吩咐冯生备好家中最雄壮的公鸡,然后给自己一间静室休息,等待太阳落山。 静室里没了旁人,那小道童便消了障眼法,重新变成了师姐。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做法事,她当然不放心要跟着了。 “阿元,你怎么还敲开竹杠了?”师姐不解问道:“吓得香客不敢上门了怎么办?” “师姐没听过‘道不轻传,法不贱卖’的道理吗?”任元却自有说法道:“要是卖的贱了,往后上门拜求的太多,我们烦死不说。若是忙不过来,还会坏了师姐的名声。”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师姐捏着白瓷般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好糊弄。 “我打听过了,这冯书生乃本乡三老之一,家资丰厚,莫说百贯,千贯他也能拿出来。”任元又压低声音道: “再说,我们敲富人的竹杠,也是为了办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些钱不能都从谢家庄出,那样太显眼了。怎么也得让大户们出出血,掩护我一下。” “原来如此。”师姐闻言大喜,对这种既能造福百姓,又可以大大提高山神庙名声的善事,她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就狠狠敲他一笔,也算劫富济贫了!” ~~ 日暮时分,任元让冯书生未出嫁的妹妹,领着自己前往冯家祖坟。 来到坟地时,天已经擦黑了。任元命小道童点上一把香,一个坟头上一炷,挨个打过招呼,又点燃符纸,念了“安灵咒”曰: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各安方位,内外宴宁,急急如律令!’ 任元这才在冯生亡妻坟前斩了鸡头,将鸡血围着坟头,小心洒一圈,防止错把别人的魂招出来。 最后命冯生的妹妹,提一盏灯笼立于坟边。 做完了准备工作,任元才在无字碑前烧了纸,点上一炷返魂香,然后摇铃作法,念念有词道: “天法门、地法门,四方八面鬼开门。阴需守、阳要安,泉下有知听吾咒……” 随着他的念词,周遭的气温明显下降,幽蓝的鬼火在空中跳动,呼啸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冥冥九幽,见我香者来!杳杳黄泉,闻我音者归!” 最后一个‘归’字重重落地,便听砰的一声,冯生妹妹手中那盏灯笼瞬间熄灭,旋即又亮了起来。 只是原本橘色的灯光,变成了令人生寒的蓝绿色,在灯笼中幽幽的跳动。 喧腾的坟地瞬间归于平静,四周的鬼火和鬼哭狼嚎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冯生妹妹吓得大气不敢喘。 “还不领你嫂子回家?”任元低喝一声,还顺手抓了一把坟头的泥土。 冯生妹妹强忍住惧意,颤声道:“大嫂跟我回家。” 说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举着灯笼往回走,生怕动作太大,里头的鬼火会跳出来。 ~~ 一路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的到了家。 冯生早就翘首以待了,赶紧迎上来,问任元道:“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任元点点头。 “我怎么看不到?”冯生四顾茫然。 “别急。”任元说着,从葫芦里倒出一盅七宝浆,也就是供神的清水。又加上一撮坟头土,和匀了递给他道: “进屋后抹在眼皮上,就能见到尊夫人了。” 冯生道声谢,拿着酒盅打着灯笼就要进屋。任元却又一把拉住他,严肃地叮嘱道:“一听到鼓声你要立即起身就走,绝对不能回头,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好好好。”冯生连声应下,迫不及待进入内室,先将灯笼插在灯架上,接着用指头蘸了泥水,抹在两眼眼皮上。 待他重新睁开眼,眼白成了血红色,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恍恍惚惚,色彩失真。冯生却欣喜若狂,因为他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还穿着他最喜欢的衣裙,音容笑貌也如生前没病时那样。 “夫君……”冯娘子含笑带泪,声如杜鹃。 “娘子……”冯生更是激动万分,涕泪横流,与妻子紧紧相拥。 ps.新的一天求票票啊~~~~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冯生和妻子悲喜交加,执手相看泪眼,自有道不尽的相思苦,诉不完的离别情。 窗户上却只映出了冯生一人的身影,在外头的任元和师姐看来,就像他在一个人在对着空气又哭又笑…… 师姐眼碟子浅,已是泪眼茫茫,咬着帕子抽泣道:“这就是生死不渝的爱情吗?实在太感人了,咱也想尝尝啥滋味。” “我劝你最好不要,苦得很。”任元却不为所动道:“男女之情,最是伤人。有百害而无一利,冯书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师姐白他一眼。 “我什么水果都不爱吃。”任元撇撇嘴。 两人正在小声拌嘴,忽听远处响起了鸡叫声。 师姐赶紧抬头一看,只见玉兔西沉,启明星现,忙低声道:“冯娘子该回去了,快敲鼓叫冯生出来。” ~~ 冯生正在跟妻子回忆曾经的幸福时光,忽听到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 幸福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了万分不舍。 鼓声再度响起,他只能和妻子流着泪依依话别。 门外又敲了第三通鼓,鼓点又急又重。冯生这才狠下心与妻子分开,转身待推门而出时,却听到妻子肝肠寸断的悲呼。 “冯郎,永诀了。” 冯生闻言心都碎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过头去,想看妻子最后一眼。 ~~ 屋外,任元敲了三通鼓,依然不见书生出来。师姐不禁焦急道:“坏了。” 他赶紧推门进去,却见室内已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早已熄灭的灯笼,在灯架上轻轻摇晃。 冯书生的家人也跟着进来,见状全都慌了神,还有那鲁莽之辈,嚷嚷着要把任元送官。 “放肆!”任元爆喝一声,通体金光迸射,如神只般令人不敢逼视。 “我有言在先,三通鼓不出来后果自负。”任元用杀气震慑住冯家人,又冷冷道:“你们要是想让他死就只管闹。” 冯生的妹妹赶紧施礼道歉,软语相求。待任元消气后,才怯生生问道:“敢问小师公,我大兄到底去哪了?” “这还用问吗,跟我来。”任元神色稍霁,带领冯家人火速赶到了坟地,指着冯娘子的墓穴,对冯生妹妹道: “就在这。” “啊?小师公是说,我大兄被嫂子带进坟里了?”冯生妹妹吃惊道。 “没错。”任元点点头道:“不赶紧开棺救人,他俩就真要生同衾、死同穴了。” 冯家众人面有难色,但终究还是救家主要紧,赶紧一拥而上挖开了坟包,起开棺材一看,冯书生果然在里头。 只见他面色铁青,气若游丝,却满脸幸福地躺在一具已成白骨的女尸边上。 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将他抬出了棺材,请小师公现场抢救。 冯生妹妹站在一旁,抹泪道:“枉我大兄痴情一片,嫂子怎么能害他呢?” “你嫂子不是有心害你大兄的。”便听那小道童轻声道:“鬼的魂魄不全,只能依凭本能行事,她只知道不想跟你大兄分开,哪里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这样啊。”冯生妹妹恍然,忙跟嫂子道歉。 ~~ 冯书生醒来时已是中午,他竟完全不记得三通鼓响后的事情。 听了妹妹讲述的经过,冯书生自然千恩万谢,又奉上了一份厚礼,报答任庙祝的救命之恩。 返程时,赤豹背上驮满了财货,任元也只能跟师姐一起步行了。 “怎么样,师姐还满意吗?”任元殷勤地给师姐剥了个橘子。 “还说你不会当庙祝?干得真漂亮!”师姐开心坏了。 可豹豹就不开心了,它被变成甲马饿了一晚上,现在又当牛做马,走在路上哼哼唧唧,一脸的不高兴。 直到任元将昨晚放过血的大公鸡喂给他,赤豹才开心地呼噜噜豹笑起来。 “师姐现在可以教我了吧?”安抚好了豹子,任元又为师姐奉上粘糯弹牙的白茧糖。 “那当然了,咱说话算话。”阿瑶开心地接过来,送一块到嘴里,给他解惑道: “第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嘛。你单练金光诀自然不成。” “那还得加个什么?”任元忙问道。 “早跟你说了,咱们这一门的功法,就是‘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师姐便笑道:“三光者,日月星,金光诀只是其一。” “所以还有月光诀和星光诀?”任元恍然。 “是太阴诀和天罡诀啦。”师姐笑道:“金光属阳,月光属阴,所以你同修太阴诀便可调和阴阳,继续进步了。” “请师姐务必传我太阴诀!”任元忙满脸讨好道:“师弟以后会加倍努力,好好报答师姐的。” “教你当然没问题。”师姐却歉意的点了点他的眉心道:“只是你还没通意窍、开天目,现在教了你,你也无法引月光入体。” “啊,光开顶窍还不够?”任元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通了顶窍,开了生死户就可以一直修炼了呢。 “当然不够了,我没跟你说过吗?好吧,我确实没跟你说过。”师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赶紧给师弟补课道: “人共有三宫九窍,开顶窍仅是入修玄之门的第一步,之后每多开一窍,你都会上一个大台阶。开的窍数越多,就越神通广大。” “原来如此。”任元不禁面现神往之色,又好奇问道:“师姐已经开了几窍?” “九窍是人专有的,不过我们妖类也有类似的十二关。”阿瑶伸出四根手指,得意洋洋道:“我目前过了四关,神通相当于开了三窍的人类!” 彷佛怕任元轻视了自己,她又郑重强调道:“不要以为四关三窍水平很低,在人类里,通三窍的已经是寒族的极限了,再往上就是士族的特权了。” “为什么?难道寒族都资质平平不努力么?”任元不解问道。 “寒族当然有的是惊才绝艳之辈了,而且绝对比士族努力。”阿瑶摇头道:“但想进步,必须要用九种外丹一一打通九窍才行,靠自己的力量是绝对办不到的。” 顿一下,她又轻叹一声道:“其实妖族也一样,但好歹我们寿元长,总能碰到自己的机缘。” 任元这才明白,为什么师姐和魍象兄妹都不稀罕游仙枕了,因为她们也像自己一样卡关了,只是卡的级别更高而已。 沉吟片刻,他问道:“外丹就是我吃过的开窍丸吗?” “对。”阿瑶点点头道:“但开窍丸只是最基础的,越高级的外丹越珍贵。比方开第二窍的天目膏便价值数万贯,就这还供不应求,一出现便被人高价买走。而开第四窍的九真散往上,完全被皇室和士族垄断,寒门庶族想也别想。” “没想到连这条路上也等级森严。”任元不禁叹息。 但转念一想,这也很合理,不然皇室和士族凭什么能垄断所有的特权? 第二十七章 天目膏 随着冯书生的故事在乡间传开,山神娘娘跌入谷底的威望开始一点点的回升,终于有零星的香客,时不时来庙里进香了。 其实庙里香火原本不至于这么惨淡的。如今这般田地,很大程度是因为任元,自谢家满门头七一过,就搬出谢家庄,住进了山神庙。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守孝期间要在山上结庐而居,为逝去的亲人祈福。 这年代,孝道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谁也不能拦着他。 可他一住进庙里,乡南百姓谁还敢打扰二少爷清修?而乡北百姓素来是拜河伯的,自然更不会来了。 任元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可没兴趣整天迎来送往。他住进庙里一是为了专心跟师姐修炼,二是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败‘家’。 其实败家不难,真想花,多少钱花不出去?难的是保证事后不会有人找百姓追索。这就要求他每一笔钱都得花的名正言顺,合情合理,最多让人觉得他是个败家子,而不是故意散财给老百姓。 比如,他宣布以为长辈做功德的名义广行布施,给乡南百姓按人头,每天发米一斗、钱十文,连发七七四十九天! 再比如,他以山神庙的名义开出三到五倍的工钱,雇佣乡南百姓修桥铺路,大搞基建,还修了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 这种尽孝敬神做善事的钱,花就花出去了。不用担心谢家将来追索,大家族还是要体面的……吧? 而任元自身,得跟这一切做好隔离。所以他选择隐在幕后,遥控指挥。这样将来谢家人追究下来,他远走高飞时,才不会连累百姓。 是的,任元在杀光谢宥满门之前,就做好了远走高飞的打算。但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道,光有钱没实力,依然寸步难行。 所以他才废寝忘食的修炼,希望尽快拥有自保之力,谁承想才刚起步,就卡关了…… 那种任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寸进的煎熬,把任元憋得浑身难受,面皮都快跟赤豹一个色儿了。让人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爆炸? 好在转机很快出现了…… ~~ 这天,花狸猫在消失了几日之后,忽然转回庙中,蹦到任元头上,兴奋地嚷嚷道: “快走快走,我打听到哪有天目膏了!” “真的?”任元也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鉴于这厮素来不靠谱,他还是冷静下来,先问清来龙去脉再说。 “本大人不是替你着急吗?便到处浪……哦不,是到处打听,哪里有天目膏。”花狸猫便得意洋洋的邀功道:“结果访仙镇上的大橘告诉我,他在镇上首富家里听到过这仨字儿。” “确定吗?”师姐也被吸引过来道:“你那些猫朋狗友可是经常谎报军情。” “大橘不会的,它是只厚道猫!”花狸猫急得直拍爪子道:“没有把握的话,它是不会乱讲的。” “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任元不肯放过任何希望,马上和师姐骑上豹子。花狸猫也蹦到任元头上,盏茶功夫就来到了镇上。 访仙镇位于乡北,镇上设有乡公署、河伯祠,还有个规模不小的集市,算是全乡的中心了。 师姐把赤豹变成甲马收入囊中,然后变成小僮,跟在任元身后进了镇子。 说起来,这还是任元第一次到镇上。在乡下待久了,看着道路两旁的店铺摊贩,听着耳边五花八门的叫卖声,他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师姐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那座香火旺盛的河伯祠上。 只见其飞檐翘角的朱漆大门两侧,挂着一副楹联: ‘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 门内香客如织,烟结庆云。无论气派程度,还是人气热度,都是山神庙望尘莫及的。 阿瑶使劲拉着任元的袖子,满脸羡慕道:“阿元阿元,瞧瞧人家的庙祝,是怎么经营的。” “人家河伯可没翻过车。”任元推着师姐的肩膀离开河伯祠,跟着在墙头带路的橘猫,来到一处高墙大院外。 橘猫:“喵喵。” “这就是那刘财主家了。”花狸猫便指了指那气派的黑漆大门,说完也跳上墙,跟那橘猫耍去了。 任元点点头,掏出一张名帖,让师姐递给门房。 这年头,没有预约直接登门,是很失礼的。但如果客人姓谢,那就另当别论了。要是这个姓谢的再嫡系一些,主人家甚至会将这次来访,写进家谱炫耀。 所以任元的策略很简单,开门见山,一掷万金,买下天目膏走人! 得知谢家二少爷来访,刘家大少爷赶忙大开中门,倒履相迎。 其实刘家也是彭城刘氏之后,而且刘大少还是本乡游徼,按说在乡里的地位也不低了。但向来只有旁人去谢家庄拜访的份儿,谢家的公子还从没降尊来过刘家呢。 “一时兴起,登门造访,实在是冒昧了。”任元歉意地拱拱手。 “哪里哪里,蒙二少爷不弃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刘大少爷却受宠若惊,忙请他入厅堂上座,又亲手奉上茶盏。 又歉意地解释道:“本来应该家君亲自招待二少爷的,可不巧,他老人家抱恙在床,只能失礼了。” “哦,令尊病了?”任元这下没法直入正题了,便搁下茶盏道:“快领我到床前问安。” “这……”刘大少爷却为难起来。 “怎么,不太方便吗?”任元问道。 “唉,实不相瞒。”刘大少只好实话实话道:“家父并非生病,而是服了一种丹药后,走火入魔了……” “这样啊……”任元心下一沉,知道刘老爷吃的,势必就是那天目膏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告辞,失望而归时,却听到了师姐的传音。 ‘别急,还有希望。照我说的做……’ 任元便重新坐定,按师姐的意思问刘大少道:“令尊服了什么丹药?” “这个么……”刘大少又是一阵踯躅,心说这谢家公子也太随性不拘了,交浅言深合适吗? “呵呵,实不相瞒。”任元便虚空画了一道‘更衣符’,瞬间换了身行头道:“在下还是山神庙的庙祝,略通一些外丹之道。” 刘大少也没眨眼,就看到了任元身上的大袖宽袍,换成了蓝布道袍,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二少爷是有神通的!” “不错,你道明究竟,说不定我还能救令尊一命。”任元熟练地摆出一副高人架势。 “是。”刘大少这回老老实实答道:“家父吃的是天目膏。” “嗯。”任元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几年前,家父偶然得到一颗开窍丸,虽然旁人都说这东西凶险无比,但家父还是服了下去。结果眼不花了,腰不弯了,头发都变黑了,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 刘大少便原原本本道:“自此家父一发不可收拾,四处寻觅更好的丹药,希望能延年益寿。找了许多年,搭上了很多人情,前不久终于花重金,在无锡购得一小瓶天目膏。” “唉,结果吃出事儿来了。”说着他郁闷道:“服了天目膏没多久,他就开始听到脑袋里有人说话,后来还看到了一条蛇身马头的大虫子,从眼睛里钻出来。” “你见过那怪物吗?”任元问道。 “没有,都是听家父说的。”刘大少摇摇头道:“谁也没见过那怪物,但他老人家却是眼见着不正常起来,近来甚至已经癫狂了。” “具体表现呢?”任元追问道。 “贪财,极端的贪财。”刘大少叹息一声道:“他老人家吃住都在钱库里,寸步不离自己的金银财宝,谁敢动他一个铜板,他就能跟人拼命。” “好家伙……”任元心说这不变成史矛革了?便起身道:“去现场看看。” ps.根据大家的意见,以后两章还是一起发吧,虽然这样会牺牲一点曝光,但大家能有个更好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玉京山 刘家大院的布局,跟谢家庄差不多,都有个专门的库房院,里头分别建有钱库,粮库。 刘大少带着任元二人来到唯一的钱库门外,深吸口气道:“开门。” 守在门外的家丁便缓缓敞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浓浓的铜臭气便扑面而来。 任元往里一看,只见金银、铜钱堆成的小山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听到开门声,那老头儿一骨碌爬起来,手中端着一柄上了弦弩弓,瞄准门口,神神叨叨道:“站住,谁敢进我的钱库,格杀勿论!” “这都是我的钱,你们一个铜板也不能动!除非我死了……” “不,我死了也不行,就算变成鬼,我也要守着我的钱!” 刘大少难堪地对任元勉强一笑,意思是,没骗你吧? 任元却径直迈步进去。 “可别!”刘大少忙惊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爹已经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支弩箭呼啸着射向任元! 刘大少惊呼声中,便见任元的小僮举起白皙的左手,凭空握住那支箭!右手紧接着打出一记定身符,将那刘老爷定住不动了。 “厉害……”刘大少这下彻底服了,心说跟班小僮尚且如此,谢二少的神通定然更加了得! 不禁心生希望,问道:“二少爷能治好家父吗?” “能。”任元云淡风轻的点点头道:“你们且回避一下。” “好好。”刘大少赶紧让人关上大门。 ~~ 待没了旁人,任元愤愤望向师姐道:“你是故意的吧?” 他刚才按阿瑶的指示往里走,还以为她会先定住对方呢,孰料刘老爷还是射出了那一箭…… “不这样怎么能显出你厉害呢?”师姐笑嘻嘻道。 “你就是报复我,说你翻过车。”任元才不信她的鬼话。 “放心啦,他是个只服了丹药,却没有修炼的普通人。”阿瑶笑着运指如飞,画一道五鬼搬运符,将那刘财主从钱山上搬下来道:“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伤不了你。” 这话倒不假,以任元现在的身手,躲开那一箭不在话下,只是会比较狼狈罢了。所以他也没真当回事儿,埋怨坑货师姐两句,便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刘财主身上,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应该是他体内的尸虫作祟。”师姐便答道:“人体有三宫九窍,亦有三尸九虫分居其内。其中住在意窍的是?蟒,俗称吝虫,外形就是蛇身马头,令人吝啬守财,一毛不拔。” “我去……”任元闻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难道我体内也有这玩意儿?” “那当然,是人就有。斩了三尸九虫,便可立地成神了。”师姐点点头道:“但正常人的尸虫不会强到,能离开身体的程度,除非……” “除非服了外丹。”她明显顿了一下,低声道:“比如天目膏,在通意窍的同时,亦会让吝虫壮大,也许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代价吧。” “难道所有的修行者,最后都会变成怪物吗?”任元倒吸口冷气,这是什么南朝黑神话? “那倒不会。”师姐摇摇头道:“正常来说,神通者在服用外丹的同时,也会修炼各种功法,强大自身,一般都能压制尸虫作祟。” 说着她看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刘老爷道:“他却只服丹不修行,当然无法阻止吝虫作祟了。”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言归正传道:“那咱们如何消灭这老倌儿的吝虫?” “三尸九虫存在于体内乾坤中,外人见不到,也无法伤害到它。”师姐道:“但也有办法对付,就是请他体内的神明出手。” “我去……”任元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人身上这么藏龙卧虎的吗?” “神奇吧?来,师姐带你长长见识去。”阿瑶很开心见他如此震惊,便放出了赤豹,接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青色和合香来,让任元点起,随自己一同入定。 随着师姐轻启朱唇,念诵咒语,线香的袅袅青烟彷佛有了生命,化作涓涓细流,缓缓淌入刘员外的鼻孔中。 青烟连绵不断,就像是一条如烟似云的通道。 任元入定中,‘看’到师姐站起来,拉住自己的手,跳上了那条烟云之路。 他们的‘身体’变得比羽毛还轻,稍一发力,便足不点地,如腾云驾雾一般,沿着烟云路快速前行,须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库房中香烟袅袅,两人的肉身依然保持着盘膝打坐的状态。赤豹一脸警惕地守在一旁。 ~~ 任元跟着师姐不知在层层云雾中穿行了多久,视线忽的豁然开朗。 便见一座烟霞缭绕,苍翠挺拔的仙山,出现在自己眼前。 师姐带他径直飞向山顶,落在了一处宏伟宫殿的宫门外。 两人一落地,便惊动了守在殿门外的小僮,大声喝问道:“尔是何人,竟敢擅闯玉京七宝山!” “快去通禀八景,就说能帮他们治?蟒的人来了。”师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五彩华服,头发梳成飞仙髻,戴上金玉步摇,桂枝相缪,雍容华贵,仿佛仙子回到了天庭。 童子闻言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不多时,八位样子衣着各异,但都相貌华贵,冠冕堂皇的神人联袂出迎。 为首的神人白衣白冠,相貌清绝,他朝师姐拱手道:“小神觉元子,字道都,有失远迎,万望海涵,还请道友入我玉京宫内奉茶。” 师姐仪态端庄的福一福,还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随着对方入内,任元自觉的给师姐充当起了跟班。 ~~ 宾主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中落座,上茶后互道了家门。 任元才知道对方是人体内的上部八景神,比如那为首的觉远子,就是掌管人聪明智慧的智神。 其余七位也各有其名,俱有司职,比如管头发的发神叫玄父华;目神叫灵坚生;鼻神叫仲龙玉;舌神叫始梁峙…… 师姐向八景讲述了刘老爷的症状,道:“咱猜测他应是吝虫作祟,故而来向诸位求证。” “一点没错。”觉远子叹息道:“近来那?蟒忽然变得十分强横,实力远胜从前,我等也深受其害啊。” “区区吝虫还不至于,让诸位头疼成这样吧?”师姐问道。 “那是自然。”‘膂神’益历辅是个红脸的急脾气,闻言愤然道:“区区一条吝虫,本座一人就能收拾,可我们有八景,人家也不是光棍啊!” “是啊,上尸界内有一尸三虫,三虫还好说,关键是他们的后台上尸神彭倨,太难对付了。”‘肤神’通众仲也抱怨道: “只怪此方世界主人太过贪财,以至彭倨强大无比,我等不是对手啊。” ps.今天才知道,现在新书推荐pk,只看有效追读。就是在起点三个月内有充值或消费记录的账户,追更至你的最新章节,就叫有效追读。 所以厚颜求一下,大家要是三个月没充值或消费过的,可否去浅充一元?拜谢。 第二十九章 八景战?蟒 “人体上中下三宫内,各有一尸神驻跸,上尸神名彭倨,好华饰;中尸神名彭质,好滋味;下尸神名彭矫,好淫欲。” 趁着八景发牢骚的功夫,师姐轻声给任元讲解道: “彭倨居上尸道泥丸宫中,麾下有贪、吝、虐三虫,名曰蟏蛸、?蟒、蚺虵,它们的地盘叫上尸界,与上部八景所居的天徒界水火不容。” 任元默默点头,只觉神奇无比。 那边八景抱怨完了,为首的觉远子对师姐拱手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八景不是彭倨的对手,还请道友不吝援手。” 师姐点头笑道:“咱早有预料,所以来前点的香里,加了漆叶青粘散,可使人清心寡欲,令那彭倨暂时蛰伏。” 觉远子却还不放心道:“一旦开战,它仍会醒来。” 师姐见刘财主的八景神如此烂怂,知道自己不出力不行了,只好沉声道:“那咱再用‘上玄灭欲斩尸符’,斩它一时三刻。” 八景神这才纷纷大喜道:“如此大事可成!” 于是众人驾云下山,飞到一座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大门前,觉远子道:“过了这道‘贪累苦形门’,里头就是上尸界了。” 师姐便在门外起云设坛,请一杯清水,北向衔刀,咒曰: “上尸青欲,自号彭倨,变化九种,鸟头蛇躯。贪欲滋美,华色自居。断人命根,气散神游。真人有命,请斩尸头。三台监形,速出无留。急急如律令!” 咒毕符成,凝于飞刀之上。 “去!”师姐娇叱一声,那飞刀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入门中,自高空掠过上尸界,径直落在泥丸宫中! 师姐又洒杯中清水,护佑八景神。 八景得其加持,如虎添翼,登时士气大振,随即一起穿门而入,进了以铜钱为土,以金银为石,以珠玉为树木,以水银为瀑布的上尸界,直取那身长百丈,蛇躯马头的?蟒而去! ?蟒虽然强横无匹,但好虎架不住群狼,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赶忙高声嘶吼求救。 不一会儿,一只小山大的人面蜘蛛,和一条只有十几丈长的双头蟒蛇赶来助阵,自然是那蟏蛸和蚺虵。 三虫与八景战成一团,这下战况激烈多了,直打得雷电交加,天崩地裂,整个上尸界都摇摇欲坠。 把个任元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如此震撼的大战,居然是在人体内进行的。 然而都打成这样了,那位于上尸界最高处的泥丸宫中,却依然毫无动静…… 三虫本就落于下风,见自家老大不知何故无法出战,自然士气低落,无心恋战。 此消彼长间,八景却斗志冲天,火力全开,使出全部神通,打断了蟏蛸六条腿,砍掉了蚺虵的一个头,二虫重伤,落荒而逃。 八景也不追他俩,只围着?蟒一个往死里打。 ?蟒被打得翻来滚去,惨叫哀嚎,浑身皮开肉绽,不断涌出黏稠的金色血液。 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它的身躯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哈哈哈,痛快痛快!”八景神虽然也很狼狈,但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胜面前,全都高兴的忘乎所以。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回去吧。”‘髓神’灵护盖担心的看一眼泥丸宫,催促同侪道。 “莫急。”觉远子却道:“?蟒的血是好东西,不可浪费。” “不错,收集起来,了却因果。”众身神亦皆称善。 于是八景各运神力,将在上尸界地面上,形成河流湖泊的金色血液吸取到一起,送入觉远子手中的玉瓶。 ~~ 贪累苦形门外。 惊天动地的神战结束良久,任元才回过神来,问师姐道:“杀死吝虫了吗?” “杀了。”师姐点头道:“但只要此方世界的主人不死,定会生出再新的吝虫。三尸神就更厉害了,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三尸却仍游走于世,名之曰鬼。” “这么难缠啊?”任元终于明白,为什么斩却三尸,就能立地成神了。 “哈哈哈,无所谓了。”八景神联袂而出,闻言笑道:“经此一役,上尸界元气大伤,我天徒界可以安宁很长一段时间了。” 两人赶忙迎上去道喜。 八景神也十分喜悦,又热情邀二人到玉京宫赴庆功宴。 师姐却婉拒道:“香要燃尽了,好意只能心领。” “那真是太遗憾了。”觉远子便将玉瓶送给师姐,作为谢礼。八景神又一起将二人送上了烟云桥…… ~~ 刘家钱库内。 任元和师姐相继睁开眼,两人相视一笑,真是一次奇妙的旅行。 “怎么样,怎么样?”狸花猫已经耍完回来,一下蹦到任元头上。 “搞定。”任元竖起大拇指,先将赤豹变成甲马收好,又高声对门外道:“进来吧。” “二少爷,家父如何了?”库房门立马敞开,刘大少快步进来,急切问道。 “放心吧,那怪物已被消灭,令尊没事了。”任元淡淡一笑,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 说着他便吩咐小僮,唤醒刘老爷。 师姐解了定身符,不一会儿刘老爷就醒过来了。 他迷茫的环视四周,奇怪的问儿子道:“我怎么躺在库房里了?” “阿父,你终于恢复正常了!”刘大少喜极而泣,赶紧将来龙去脉讲给父亲。 刘老爷听了,不禁羞赧难当,赶忙俯身拜谢,又命儿子捐给山神庙铜钱万贯。 “这,这也太多了吧?”就连当惯了败家子的任元,都觉得刘老爷这也太败家了。 “唉,二少爷有所不知,当初我服丹求长生,其实是为了能一直守着自己的财宝。”刘老爷却毫不吝惜道:“经此一劫,老朽彻底明白了,这些身外之物,够用就好,多了反而是害人的累赘。” 顿一下,他又正色道:“听说贵庙在建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正好可以把这些害人的东西,变成惠及乡里的义财,也算为我刘家行善积德了。” 刘大少闻言,知道阿父这回是彻底好了。只是又有些郁闷,他老人家未免好过头了吧? 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 师姐暗暗偷笑,没了吝虫,人当然会十二万分的大方了…… 任元自然很高兴,有了这笔巨款,回头再让那些里正出出血,就彻底不用担心,有人拿山神庙的资金来源发难了! 当场表示要立碑记述刘老爷的义举,还请他身体恢复后,一定要来参加落成典礼。 只是他未免奇怪,刘老爷之前不是疯了么?怎会如此了解山神庙的动向? 第三十章 咱师父是谁 安顿好老爷子,刘大少又设宴感谢‘谢二少爷’。 任元欣然入席,酒酣耳热之际,问道:“令尊当时在病中,怎会对小庙的动向如此清楚?” “这个嘛……”刘大少迟疑一下,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是河伯祠的老师婆来募捐时说的。” “当时家父的病还没那么重,所以见了老师婆,”他顿一下道:“老师婆跟他老人家说,山神庙在建慈幼局、养济院之类。这一手太厉害了,河伯祠不跟进的话,香火都会被抢走。” “所以河伯祠也打算有样学样,希望寒家能捐个千把贯……”刘大少苦笑一声道:“这下可把家父的病彻底勾起来了,从那天起就守在钱库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 日暮时分,宾主尽欢,任元告辞离去。 至于刘老爷许诺的那万贯铜钱,差不多重八万斤,把赤豹压成纸片它也驮不动,所以只能来日派车队送去山神庙。 回去的路上,任元有些沉默。 “想什么呢?”师姐逗了他半天,任元才开口道: “我在想,我们会不会也生活在,某个神人的体内世界呢?” “说不定哟。”师姐笑道:“人体有三万六千身神,天上也有三万六千神明,可不一定是巧合。” 任元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顿觉就像一双双天神的眼睛,高高在上的注视着这小小的人间。 他不禁通体生寒,要是这样的话,人类就太太太渺小了,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别在这自己吓自己了。”师姐咯咯笑着拍了拍任元的脑袋道:“咱逗你玩的。其实呢,三万六千天神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中,人间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天神现世了。” “吁……”任元松了长长一口气,终于感觉没那么压抑了。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可是我记得文狸说过,这世上是有真正的神明的。” “你不用特意强调‘真正’,”师姐敲了他脑壳一下,道:“我说的是没有天神现世,但没说天神并不存在,也没说地上没有神明。” “……”任元默默咀嚼着师姐这番话,只觉信息量巨大,一时无法消化,不禁钦佩道:“师姐,你懂得真多呀。”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你师姐哩?”师姐就很得意,盘着腿在豹子背上摇头晃脑。但她毕竟是个实诚人儿,得意完了还是实话实说道: “其实这些都是师父说的,我也就是鹦鹉学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咱们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任元好奇问道:“为啥师姐从来不肯细说,莫非有什么忌讳?” “那能有啥忌讳?”师姐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旋即苦笑道:“唉,不是我不肯细说,是师父他老人家嘴巴太严,从来不跟我说他的来历。” 她便回忆道:“我只知道,咱们师父是个嗜酒好赌,没正行的老道士。他自己说是欠了赌债,躲到咱们山中避风头,毛遂自荐给我当庙祝。咱开始还挺嫌弃他的,但他说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咱就同意了……” 任元嘴角一抽,这确实符合师姐的风格。 “但后来我发现他其实神通广大,还贼精贼精的,别人欠他赌债还差不多。”师姐说着分析道: “我背后跟柳中君猜测,当今皇上崇佛灭道,勒令天下道士还俗改信。估计老道士是哪个道观的头面人物,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才找个借口,藏身我们这小庙中。” “嗯嗯。”任元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虽然对师姐毫无新意的猜想不以为然,却不敢扰了她的兴致。 “于是咱就死缠烂打,拜他为师,才跟着师父学了道家正宗的本事。”师姐说着瘪了瘪嘴,一脸难过道:“可能因为咱太笨,始终不得师父的意,所以他始终连宗门不肯透露。” “这跟笨不笨没关系,主要是怕你说漏了嘴。”任元忙安慰道。 “讨厌,你是说咱大嘴巴咯?”阿瑶气得扭住任元的耳朵。 “轻点轻点,拧成麻花了。”任元赶忙一面求饶,一面转移师姐注意力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师父教了我不到一年,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只留下了那方游仙枕……”师姐怅然叹息道: “所以我也只学了个半吊子,不然不至于让个墓鬼暗算了。” “对不起师姐,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任元见状后悔不已。他平时跟师姐口无遮拦的斗嘴惯了,确实疏忽了那件事对师姐的伤害。 “啥事儿?”师姐却蒙圈道。 “就是说你,翻车……”任元轻声道。 “没事,没事。”师姐却灿然笑道:“你师姐可没那么脆弱,我就是懊悔,当时太大意了你知道吗?” 说着她举起赛月欺霜的手臂,攥紧粉拳道:“信不信重来一百遍,我都不会再输一次!” “信信信,绝对信!”任元忙点头如捣蒜。他这话倒不只是找补,在经历了今日那番神奇之旅后,他对师姐的实力心服口服。 “就凭师姐今天施展的神通,那兄妹俩绑一起,也不够你给提鞋的。” “嘻嘻。”虽然任元这样说师姐很高兴,但她不能误导了师弟,便正经道:“不能这么类比。体内乾坤和现世人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前者世界中了不得的神仙打架,在现实中只不过是治好了一个老者的疯病,明白吗?” “这样啊……”任元恍然,那不就类似人和蚂蚁的关系吗?但他依然满脸羡慕道:“那师姐的神通也是我望尘莫及的,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的水平。” “当然能了!”师姐对他信心十足道:“阿元你天资聪颖,又有游仙枕相助,进步神速,估计咱再教你一个月,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可教的了。” “师姐也太看得起我了,没有天目膏,我现在是寸步难进啊。”任元一脸苦恼道:“都快憋死我了都。” “谁说没有了?”师姐却狡黠一笑,献宝似的摸出一个玉瓶道:“瞧瞧这是什么?” ps.弱弱的求一下月票~~~ 第三十一章 天目开 “此物好生眼熟。”任元盯着那玉瓶好一会儿,一拍大腿道:“这不是那觉远子所赠吗,师姐是怎么带出来的?” “多新鲜啊!”师姐却笑道:“要是他送个带不出来的玩意儿,看咱不啐他一脸?” “师姐不是说人体内外是两方世界吗?”任元不解问道。 “话是没错,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用来开窍的外丹,就可以通行两方世界。”师姐答道。 任元闻言两眼放光,指着那玉瓶道:“这真是天目膏?” “当然了,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师姐咯咯取笑他道:“看来聪慧如阿元,遇到患得患失的时候,也会犯傻气。” “是是,我是大傻子。”任元开心地咧嘴笑道:“这不是没想到,都已经服下去的丹药,居然还能再变出来。” “这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师姐解释道:“而是上部八景神收集?蟒血液凝聚而成的。” “这么说,天目膏是用?蟒血制成的?”任元问道。 “这咱就不得而知了。”师姐说着打开玉瓶,给任元看里头粘稠的金色药膏道:“但这就是师父说的天目膏,绝对错不了。” “嗯嗯,管它怎么回事呢,有的吃就谢天谢地了!”任元抑制不住的狂喜,恨不得这就吃到肚子里,以免夜长梦多。 师姐把玉瓶递给他,却又泼了盆冷水道:“咱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着急。虽然你修炼金光诀有所小成,应该能克服外丹的危害,不会像刘财主一样走火入魔。” “但咱得提醒你,日后每用一次神通,还是会让体内的尸虫强大一分,若是毫无节制的滥用,早晚会比刘财主的下场还惨。” “是吗?难道就没办法抑制尸虫了吗?”任元皱起了眉头。人家都是神通越用越强,这里的神通却越用越惨,这也太邪典了吧? “当然有了。”师姐这才笑道:“本门的功法就是引三光入体,滋养自身神明,来压制平衡尸虫。” 说着屈指道:“日光克贪虫,月光克吝虫,星光克虐虫,所以至少在开前三窍时,你不用担心会走火入魔。” “那等开第四窍时呢?”任元追问道。 “后头师父没教啊……”师姐一摊手道:“不过也没差,咱们这种乡下地方,一辈子也见不到开第四窍的九真散。” “倒也是。”任元点点头,自嘲一笑道:“是我想太远了。” ~~ 当晚入梦。 任元盘膝坐在梦之舟上,从袖中摸出那玉瓶,拧开盖子看着里头的金色药膏,待要服用时,却又有些踯躅。 他发现之前光顾着高兴,忽略一个简单而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八景神能从?蟒血中,收集到一份完整的天目膏,说明刘财主服下的天目膏,其实完完全全被?蟒吸收了! 虽然这可能是刘财主没有修炼过的缘故,但也不能排除这外丹,就他么是专门给尸虫吃的! 若果真如此,这算哪门子修炼,根本就是在饲养尸虫呀! 光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任元出了一脑门子汗。可惜师姐也给不了他答案了,吃或不吃,只能他自己做判断。 任元是个有决断的人,片刻之后,便毅然举起玉瓶,将里头的天目膏全都倒入口中。 在这个弱小者会被变成牛羊,任人宰割的世道,他宁肯变成怪物,也不要做牛羊! ~~ 虽然已经做足了忍痛的准备,但任元还是低估了天目膏霸道的药效! 服下后不久,他就开始头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痛得越来越狠,渐渐地连师姐给他的止痛符都没了作用。 任元只觉脑袋上被捆了一圈不断收紧的铁箍,还有人在用铁锤一下下狠狠敲他的脑壳,让他的头骨片片破碎! 脑袋里却如烈火烹油,脑浆子被灼烧的都要糊掉了。 最疼的是眉心处,彷佛有人在用凿子一下下凿开了他的骨头,又伸进钻子去,不断地翻绞着他的灵魂! 每根神经都在被人疯狂的拉扯,不断的断开。痛得他汗流如雨,满地打滚,两耳如雷鸣轰隆作响,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哪怕如此,任元也没有放弃抵抗,他拼命运转造化炉,催动金光护体,抵御那怒涛般不断袭来的非人剧痛,以免自己昏迷过去,出现无法预料的状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元终于熬到了,疼痛如退潮般消失的那一刻…… 他虚脱的躺在梦之舟上,就像刚淋过雨一样,满头满身的汗水,把甲板都浸湿了一片。 任元却根本无暇他顾,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他明明没有睁开眼,却能看到头顶的夜空! 而且比用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晰——他能看到月亮上的山川、蟾宫,能看到银河之水奔流天际,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任元心念一动,立即盘膝坐起,开始修炼师姐所授的太阴诀。 有了金光诀打底,再练太阴诀就简单多了。任元一下子就与月亮建立了联系,引导清冷的月光自眉心天目而入,经赤帝宫化作银色的丝雨,落在造化炉中。 随着银色丝雨不断落下,造化炉中那刺目到令人狂躁的白炽星云,颜色终于渐渐柔和下来。成分也在悄悄发生改变,一点点变得粘稠起来。 只是太阴诀的进境要慢些,毕竟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没法像金光诀那样一日千里,所以想达到阴阳调和,还得过些日子…… ~~ 刘财主说话算话,第二天便派车队,往山神庙运钱。 一百多辆装满铜钱的大车,在大街上排成一条望不到首尾的长龙,前头的马车已经驶出了镇子,后头还有几十辆没出刘家的大门呢。 如此盛况,自然引得全镇千人空巷,全都跑去大街上去看热闹,就连河伯祠里的香客和仙僮也不例外。 这可把正殿中的河伯气坏了,坐在神台上跺脚骂道:“那山鬼丫头太不讲规矩了,上回山神庙就捞过界,老夫看在她刚刚脱困的份儿上,忍了没计较。” “结果竟变本加厉,跑到老夫家门口刨食儿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他气得面红脖子粗,对那神坛下的老师婆怒喝道: “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遵命。”老师婆沉声应下,她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觉得山神庙的人故意去刘老爷家,就是为了打自己的老脸…… 第三十二章 撞客 开意窍、通天目之后,任元非但身体素质大大提高,还可以使用更多更复杂的符箓了。 师姐见他逐渐成熟,加之现在庙里香火越来越旺,法事也越来越多,便开始跟他分头行动,让任元独当一面。 这天任元来到新建成的安济坊中,治疗贫病的百姓。 这年代百姓病不知医,独用巫治,所以村巫社觋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些,用符水治病的祝由术。 任元学艺虽浅,但在他的天目扫视之下,邪祟鬼魅、人体病灶皆无所遁形,自然能有的放矢,对症下符了。 普通的毛病,一碗符水下去,基本药到病除。 当然要是碰到疑难杂症,还得留给师姐回来处理。 他刚给几个大肚子病的患者,在黄纸上画了驱瘟符,嘱咐护工给他们烧成灰喝下去。那边几个百姓抬着个后生,急忙忙进来求救。 “二少爷救救俺娃啊!”一个庄稼汉,应该是放牛娃的父亲,噗通跪在任元面前。 “你起来。”任元抬手一托,他便跪不下去。“我先瞧瞧孩子。” 说着任元走到那十四五岁的少年身边,见他两条腿全都断了,露出森森白骨。 “这娃上山采药,结果从崖头上掉下来了……”庄稼汉一脸紧张的问道:“他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这年月,穷人家里可养不起闲人。任元知道这孩子要是站不起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一想,他先给那疼得直叫唤的少年,用上止痛符和安眠符。又招手唤来花狸猫,轻声吩咐几句,花狸猫便跳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等它再出现时,嘴里衔了两根绿色的柳枝。 这时任元已经让护工准备好了鸡冠血,他将一根柳枝两端削尖,蘸上鸡冠血,然后插进了少年左腿的两截断骨处。 少年一下子就痛醒了,刚要喊叫挣扎,幸好任元早有准备,一张定身符下去,他便彻底动弹不得了。 任元又如法炮制,将少年的右腿也用柳枝接好,然后连画接骨符、封刀符、止血符各两张,依次用在少年两腿上。 这才擦了擦汗,给少年解了定身符,道:“好了,将养几天就能下地了。” “伢儿,你感觉咋样?”庄稼汉看儿子醒过来,赶紧问道。 “麻麻的,不咋疼了。”少年感觉一下,如实答道。 庄稼汉伸手摸了摸他两条腿,发现骨头已经接上了,伤口也都止了血,不禁大喜过望,朝任元磕头谢恩不止。 “快起来吧,都说了不要这么客气。”任元挥挥手,吩咐道:“让孩子安心住在这就行,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 庄稼汉感激涕零,众人也纷纷感叹,二少爷简直就是活菩萨。 说话间又有病患上门。这回来的患者任元还认识,正是乡南桥西村的刘里正。 家丁用滑竿将刘里正抬进坊中,他兄弟刘二急忙向任元行礼道:“二少爷救救我大兄。” “这是怎么了?”任元走到滑竿边,看着被绑在椅子上,满脸傻笑,口水直流的刘里正。 “昨日大兄去了趟丈人家,回来时天晚了,就抄小道来的家,结果半夜里就身上发烧,怕是撞客着了。”刘二便答道。 撞客就是碰到鬼邪,被迷了心智的意思。 任元点点头,忽然一招二龙探珠,直插刘里正双眼,吓得他使劲往后躲闪,口中啊啊大叫。 任元指头停在刘里正眼皮上,放下手道:“不是撞客,要是撞客的话,刚才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我大兄是?”刘二问道。 这时,刘里正忽然放声大笑,继而朝众人骂骂咧咧,说些什么‘我乃大齐皇帝,尔等还不跪迎?’之类的胡话。 “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任元也说不太清,便画一道‘邪祟离身符’道:“管他是哪路神仙呢,送走就行。” 说着点着了黄符,用桃木剑叉住,运起罡步,念咒驱邪道: “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急急如律令!” 咒毕,木剑一挥,一道火蛇绕着刘里正转了三圈,才消失不见。 刘里正呆滞一会儿,也恢复了正常,问道:“你们干嘛把我绑起来?” 刘二赶紧命人放开大哥,又跟他解释一番,哥俩向二公子道谢后,告辞离去。 谁知没一会儿,刘二又跑回来了,哭丧着脸嚷嚷道: “二公子,我大兄又犯病了,扒光了在地里跑,抓都抓不回来……” 任元只好亲自出马,把光屁股的刘里正从稻田里逮了回来。又换了‘玄武驱邪符’、‘百解邪法符’为他驱邪,结果还是一样,刚做完法事好好的,出门就又犯病。 他这下彻底没招了,只好用传音符摇人…… 谁知师姐来了也是一样,不管用什么法子给刘里正整治好,一出门就又犯病。 任元见状只好坦诚表示无能为力,让刘二带他哥去别处瞧瞧。 刘二只好让人抬着大哥,去镇上的河伯祠,试着请老师婆出手驱邪。 ~~ “结果那老虔婆一出手,就治好了刘大,而且回去也没再犯……”花狸猫把最新的消息带回了山神庙,对阿瑶和任元郁闷道: “唉,现在人家都说,果然还是河伯祠厉害。” 师姐弟俩听了倒也不生气,任元笑道:“姜是老的辣,正常。” “就是就是,我们还年轻。”师姐使劲点头道:“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很正常。” “你俩可别大意,我看那老虔婆的嘴脸有问题,三句话不离咱们山神庙,夹枪带棒,冷嘲热讽。”花狸猫提醒他俩道:“咱得把面子挣回来才行。” “好好好。”任元和师姐随口应下,看似混不在意。 结果没两天,乡南又一个冯里正也中邪了,症状跟刘里正一模一样。 这回冯家人学乖了,也不来找任元,直接送去河伯祠求助。 结果老师婆还上嘴脸了,说你们乡南的不是信山神吗?先去找山神啊,她那边治不了,再来求我们河伯祠不迟。 冯家人只好又抬着冯里正来了山神庙。 然而他们还没到,镇上的猫猫就把消息传到了花狸猫耳边…… “看来确实有猫腻啊。什么鬼东西,专找咱们乡南的里正作弄?”任元朝花狸猫拱手致歉道:“还是文狸大人明察秋毫,兄弟我甘拜下风。” “哈哈,你知道就好!”花狸猫小小得意一下,又着急道:“这回咱们要是还没招,好容易重新立起来的招牌,就又要砸掉了。” “放心,”阿瑶却一挥手,信心十足道:“上次是上次,这回是这回。” “没错,我跟师姐已经有对策了,让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任元也点点头,目光凌厉道:“甭管是何方神圣,这次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花狸猫这才发现,这俩货嘴上不在乎,其实要强得很,私底下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功课呢。 ps.大家周末愉快,求一下追读和月票~~~ 第三十三章 黄仙 待到冯家人将那冯里正抬进庙,拜见二少爷后,刚要开口道明来意,任元却摆下手道:“我都知道了,把人送进后院去。” 冯家人赶忙依命抬着冯里正穿过前殿,来到山神庙的后院。 后院同样不大,一正两厢三间屋,院子正中却生着一棵异常高大的古柳,茂密的树冠把天井遮得严严实实。 来到近前细看时会发现,这不是一棵单纯的柳树。那数人无法合抱的粗大树干中,还生出了一棵枣树。枣树枝和柳枝虬结在一起,柳叶中混杂着枣树叶,看上去十分神奇。 树下还设着个香案,上头摆了香、花、灯、水、果五样贡品。 任元命人将冯里正放在香案前,他则先给老树上过香,接着抬手折下两根柳条。 他先用一根长一些的,将那冯里正绑了,然后握住另一根蘸了蘸供桌上的七宝浆。 转过身来时,任元已是满脸狞笑,对冯里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看我闪电五连鞭!” 说着便啪的一声,一柳条重重抽在他身上。冯里正登时如遭雷击,惨叫着浑身战栗! 任元却毫不停手,一鞭接一鞭的把冯里正抽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没人声的惨嚎不止! 冯家人起先还能忍得住,但后来冯里正的惨嚎声变成了求饶、呼救声: “饶了俺吧,再也不敢了!” “救命啊,俺要死了……” 这下他们彻底绷不住了,纷纷求二少爷高抬贵手道:“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任元这才停手,淡淡道:“你们看仔细了再说。” 随着任元不再抽打,冯里正也不再疯狂的打滚。冯家人这才看到,他虽然弄得脏兮兮,衣裳皱巴巴,但脸上身上连点淤青都没有,更别说鞭痕了。 冯家人不禁大奇,冯里正的侄子挠头问道:“阿伯这不没事吗,那他叫唤个啥?” “不是他想叫唤的。而是别的东西,借他的嘴在叫唤!”任元冷笑一声,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门口道:“你说是吧,这位朋友?” 冯家人赶忙回头,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二少爷跟谁说话呢?”冯里正的侄子问道。 “这就让它跟你们见面!”任元说着,抄起香案上绘有‘五岳真形图’的黄铜净盂一泼,里头的七宝浆便化作一道匹练飞向门口。 水幕落下时,竟激起一阵黑烟,烟雾中还有个矮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见自己现了形,那矮小的身影慌忙朝门口窜去,却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死死拽住,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是一只被淋成落汤鸡的黄仙。 再看那黄仙身上青一道紫一道,满是新鲜的鞭痕。 那黄仙还挺执着,爬起来又想逃,却再次摔了个四脚朝天。 “死了这条心吧,朋友。被柳中君的枝条捆住了魂儿,你是逃不掉的。”任元说着,又抡起鞭子朝着冯里正劈头盖脸抽起来。 这下众人可看清了,任元抽的是冯里正,伤痕却出现在黄仙身上。而黄仙大叫翻滚的同时,冯里正也会跟着大叫翻滚。 “这就是上回给刘里正驱邪,总是反反复复的原因。”任元一边抽打那黄仙,一边恨恨道:“因为这货没有直接附身,而是用借体之术,躲在远处遥控他!” “一看到我要用符驱邪,它就收回意念。等刘里正离开安济坊,他再重新向刘里正借体,自然伤不着他!” 这时任元把一根柳条抽断,又待再去折一根。上回丢人现眼,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深以为耻,这回终于逮到罪魁祸首,能轻饶了它就怪了。 那黄仙彻底受不了了,磕头哀求道:“祖宗,饶命啊。孙子实在遭不住了。” “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坑害于我?”任元便厉声问道:“敢有半句隐瞒,把你刨坑埋了,给柳中君作肥料!” 听到他这话,不光黄仙吓得够呛,就连老柳树也摇晃枝条,似乎在表示抗议。 “俺说俺说。”那黄仙便底气十足地招认道:“俺不是没来路的山精野怪,俺是河伯天良子的干弟,河伯祠老师婆的搭子,平时陪她做些法事,每月也有常例香火……” “说重点!”任元一瞪眼,作势要打。 “是是。”黄仙缩缩大长脖子,简短截说道:“这回是老师婆求俺帮忙,让你们庙出个丑。” “她又是发的哪门子疯?”任元不解。 “她说你们捞过界了。”黄仙道。 “……”任元这才想起刘大少说过,之前河伯祠的老师婆到他家化缘千贯,却无功而返的事。 看来是刘财主那惊人的万贯捐款,刺伤了老师婆的自尊心。 “问题是咱们两家什么时候划过界?”任元便问黄仙。 “这个嘛,应该是前两年,河伯跟社神约定双方以九曲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的。”黄仙道。 “且不说社神答应的,跟我们山神有什么关系?”任元哼一声道:“就算那老虔婆认为有关系,也该先来说道说道,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 “是是。”黄仙使劲点头,觉得任元说的还挺在理。 “所以她来这手,根本就是没把我们山神庙放在眼里。”任元沉声道:“我们要是不应战,岂不显得软弱可欺?” “是是,你们打你们的,俺再也不掺和了。”黄仙满脸谄媚道:“其实俺就是个打零工的,跟他们没啥关系,你老就把俺当个屁,噗一声放了吧。” “那就得看你诚意如何了。”任元不动声色道。 “你想让俺干啥?”别看黄仙短腿长脖子,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没有一个傻的。 “我也不怎么着你,但你得让老虔婆也出个大丑,这很公平吧?”任元便道。 “公平公平。”黄仙赶忙点头如捣蒜。“这个容易。” “好,那你用你祖师爷的名义发誓。”任元又按照师姐的传音补充道。 “这……好吧。”黄仙只好向他们的老祖赤松子发誓,一定说话算话,不给黄仙丢脸。任元这才放了它。 ~~ 傍晚时分,老师婆结束了一天的治病祈禳,坐着滑竿返回河伯祠。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镇上集市上,老百姓赶忙放下手头的生意,纷纷跪地恭迎。 老师婆却闭上眼睛,她早就对这种场面无感了,低声叹息道:“真是无趣啊。” 第三十四章 狐仙 然后有趣的就来了。 忽然,她像触了电一样,全身一颤,便猛地睁开眼! 接着猴子一般从滑竿上蹦了下来,把抬轿的仙僮吓了一跳。 “老师婆,恁这是?!”众人赶忙问道。心说就算尿急,也不至于这么急啊。 老师婆却不理他们,而是跑到老百姓面前,逢人就磕头。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百姓们受宠若惊,赶忙摆手。“离过年还早呢。” 老师婆磕了圈头下来,停在个菜摊子前,捡起丢在地上的烂菜叶子就往嘴里塞,菜贩子抢都抢不过她。 “师婆要吃有新鲜的,这是留着喂鸡的!”菜贩子老过意不去了。 仙僮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拥而上想把她先拉回去再说。 谁知老师婆竟噘起双唇,张开两臂,迎男而上道:“亲亲,抱抱!” 仙僮们见状大惊失色,这要是让她亲上这一口,非得吐到过年不可!这下也不管她了,纷纷撒丫子就逃! 老师婆从街头追到街尾,又从街尾追到街头,是个男的就不放过,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整条街搅合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动静太大,惊动了河伯,刮起一道旋风,把老师婆卷回了河伯祠。 老师婆一落地,便吃了河伯重重一击耳光,把她粘着烂菜叶子的假牙,都给打飞到房梁上去了……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又偷着服散了是吧?!”河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这一巴掌把老师婆打清醒过来,瘪着嘴道:“不似,似黄老饿闹我……” “老二,你给我滚出来!”河伯这下愈加怒不可遏。 “哥,俺在这……”黄仙赶紧现出了身形。 “我跟里拼了!”老师婆扑上去就要撕它的脸,黄仙赶忙灵巧地躲开道: “别怪俺,俺也是被逼的啊!” 河伯闻言一抬手,拦住了老师婆,对黄仙道:“把话说清楚,是谁逼你的?” 黄仙赶忙一五一十讲出自己的遭遇,指着脸上身上的鞭痕哭诉道:“那小子太狠了,不答应他就能把俺抽死,埋到树下做肥料啊。” 这下河伯也不好再怪罪他了,便埋怨道:“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何必那么实在,让老师婆还怎么见人?” “那可不行,俺们黄仙说话不算话,会破功的。”黄仙却梗着长长的脖子道: “何况俺对着赤松子老祖发过誓的,说要让她出个大丑,就不能给她留一点脸!” “……”河伯也知道黄老二没撒谎,只好安慰老师婆道:“就别跟黄老二一般见识了,它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瞪黄仙一眼道:“还不快给老师婆把牙拿下来?” 黄老二赶紧爬到房梁上,把老师婆的假牙取下来,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弄得老师婆一肚子怨气撒不出来,只好戴上假牙闷声道:“黄老二可以不管,但那山神庙的小子,必须得付出代价!” “好好好,逮到机会本座亲自出手,让他出个更大的丑!”河伯满口答应。他也是不容易,业务骨干闹情绪,必须得安抚好,不然庙里的香火肯定下滑。 他又转向那黄老二,吹胡子瞪眼道:“你给我盯紧了那小子。” “俺可不敢再招惹他,再让他逮到,非扒了俺皮不可。”黄仙被任元打出心理阴影了,吓得直哆嗦。 “没让你靠近他,你不是会隐行吗?远远的看着他,每天干啥就行。”河伯没好气的白一眼,不成器的干老弟。 “那行吧。”黄老二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 不管怎么说,黄老二只要答应的事,那就一定会不折不扣的照办。 从第二天开始,他就风雨无阻盯着任元。 附身、借体、隐行是黄仙的三大天赋技能,他又躲得远,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他发现这小子还真挺忙的,每天都要外出做法事,回来还得去安济坊治病,到漏泽园送亡灵最后一程……从天亮忙到天黑,没有一天得闲。 黄仙虽然爱记仇,念念不忘被任元鞭笞的遭遇。黄老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是个好人。心里头甚至还挺佩服他,明明贵为谢家庄主人,却事必亲躬,不辞劳苦的给老百姓看病驱邪,排忧解难。 拿着老百姓可比老师婆好多了…… 不过该咋整还得咋整,黄仙说话必须算话。 这天,任元被乡南兰家村的兰里正,请到兰家村驱邪。 兰里正告诉任元,他们兰家祠堂里近来闹鬼祟,夜里没人时,院子里总有亮光透出来,还能听到说笑唱曲声。可守夜的老头儿起来查看时,却又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族中长辈就安排几个八字硬的小伙子,在祠堂里过夜,想靠旺盛的阳气保护祖宗不受侵扰。 结果第二天,那几个可怜的后生,就被扒了个精光,倒吊在祠堂门口。 进去一看,他们祖宗的牌位也被扔到了茅坑里。 兰家人没办法,只好花重金请任元来捉鬼。 任元现在是出了名的不坑穷人,不参照冯书生的标准,拿出铜钱百贯,根本别想请他出场。 好在贵有贵的道理,任元用天目把兰家祠堂里里外外扫描了一圈,心里便有了计较。 但他不会直接说答案,因为这会让客户觉得钱花的不值。 所以为了提高用户体验,任元命小僮从百宝箱里,取出五花八门的各种法器。 只见他先在祠堂各处插了五方旗,又设坛立朱幡,用玉杆狼毫笔蘸着泥金,在红绢幡面上画了道‘妖祟显形符’。 然后自己摇着铃,小僮打着幡,走遍祠堂各处。 兰家众人面色紧张的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忽然任元在后院柴房外站定,看着门内若有所思。 “怎么,里头有什么东西?”兰里正颤声问道。 “看看便知!”任元拿过幡来,照着柴房喝道:“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显形!” 昏暗的柴房内,登时腾起浓密的白雾。 待雾气散去,七个倾城绝艳的少女现出了身形。 她们穿着很清凉的衣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全身上下都诱人无比,那股子狐媚劲儿更是迷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能把人的魂儿勾去大半。 “这位上仙和诸位房东饶命,我们姐妹从北方逃难至此,不得已暂借贵处栖身。”为首的女子媚眼如丝,嗓音娇软甜腻,令在场男子无不心旌摇动。 她下面的话更是让他们,瞬间把祖宗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蒙收留,我等姐妹愿自荐枕席,扫榻以待……” “好啊好啊!”兰里正等人忙点头不迭:“想住多久住多久!” 就连七十多的老族长,也乐开花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 第三十五章 老哥哥,你可不能怂啊 幸好还有个没被魅惑的青衣小僮,轻轻冷笑一声,众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没有继续丑态百出。 任元咳嗽一声,大怒道:“尔等妖孽,居然还敢用狐媚之术!” 说着便要打出幡上的灵符令其现形。 七女见魅惑不成,便泣不成声的哭诉起,她们这一路上是何等的艰辛。 那悲悲切切的声音,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不忍伤害。 兰家的爷们便通红着眼圈,反过来对任元道:“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少爷请回吧。” 可惜任元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因为他已经被师姐贴了道‘清心符’在背上。 现在看到兰里正等人的反应,他便知道这又是对方的精神攻击,便怒喝一声道:“装可怜是没用的!” 说着手中红幡一挥,打出了上头的显形符,柴房中金光一闪,众人也被晃得眼花,依稀看到七只狐狸夺门而逃! “哪里跑?!”任元手掐法诀,五方旗猎猎挥动,众狐狸就像撞到墙上一样,惨叫着摔在地上。 任元刚要上前捉拿,房顶上却响起一声苍老的暴喝:“休要伤我孙女!”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三丈高的金甲神人,手持金锤巨斧,威风凛凛的立在房顶。 那神人手中锤斧交击,便发出一道水桶粗的霹雳,打在任元身后的茅房上。 茅房轰然倒塌,院子里烟尘四起。 “他妈的,打偏了!”神人骂一声,又抡起锤和斧,准备故技重施,吓得兰家人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任元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看猴戏似的望着那神人。 “你再不走,老子真要劈了!”金甲神人凶神恶煞的威胁道。 “劈啊,我就站在这让你劈。”任元冷笑着指了指自己头顶。 “你叫我劈我就劈,那岂不很没面子?!”神人的大眼珠子滴溜乱转一阵,又大声道:“小子,算你运气好,本神已经位列仙班,不愿轻易造杀孽。念你是初犯,赶紧速速退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不劈,我可劈了!”任元指走金蛇,画了道阴雷符朝对方打去! 轰的一声,一道声音极小,近似无声的闷雷,在那神人脚下炸开。 那雷的威力也不大,只炸碎了几片瓦。却吓得那神人连蹦带跳,脚下一滑,咕噜噜滚下了房,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一声惨叫,那货现出了原形,原来是只身形矮小的老狐仙。 他刚想爬起来逃跑,却被任元一脚踩住,彻底动弹不得。 “饶命饶命!”老狐仙赶紧告饶不迭。 ~~ 原来,盘踞兰家祠堂里的,不是什么鬼祟,而是一家子狐仙。 而且是个大家庭,足足二十几口。那老狐仙叫胡三爷,是他们的大家长。而那七个小狐狸精,都是胡三爷的孙女辈。 至于刚才的雷击塌房,不过是在他儿孙配合下的障眼法罢了。 狐仙昼伏夜出,还特别喜欢宴饮唱戏,吟诗作对,又是这么一大家子,夜里能不闹腾吗? 但这家狐仙只是胡闹,也没作什么大恶……虽然在兰家人眼里,把他们祖先牌位扔进茅坑,绝对十恶不赦。 可那又不是任元的祖宗,他很难共情啊。 而且任元眼里没有什么人妖之分,凡事只论对错是非。所以他也没直接暴力驱逐,而是给那胡三爷个申辩的机会。 嗯,绝对不是因为小狐狸精的缘故…… 他问那胡三爷道:“你们怎么跑到村里来了?” “小师公容秉,我们狐仙就是喜欢挨着人住。”胡三爷赶忙解释道:“但我们搬来后,也从没主动害过人,还帮他们村撵跑过几个邪祟呢。” “那也不能住到人家祠堂里啊。”任元道。 “小师公也看到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二十多口,房东宅子小了,或者家里人口多了,根本住不进去。”胡三爷振振有词道:“唯独这个祠堂,又大又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我们才搬进来的。” “但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是不行。”任元摇头道。 “我给他们在供桌上,放了二十吊钱做房租,他们可都收下了。”胡三爷忙道。 “我们可不知道这是房租,还以为是祖宗给的呢……”兰里正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家祖宗给也是给纸钱。”胡三爷嘴巴还挺毒。 “你!”兰家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任元赶紧拦住双方,做出判决道:“老兰,你们把房租留下一半,五贯给那后生做精神补偿,五贯算是他们这段时间的房租。剩下的一半退给他们。” “哎。”兰里正自然不敢反对。 “老胡,你们也收拾收拾搬家吧。”任元又对胡三爷道:“说破天也不能强卖强买。人家不想租给你,你们就得走。” “唉,好吧……”胡三爷见任元明明可以直接撵他们走,却给足了他面子,只好同意搬家。但希望能给点时间,让他们找新居。 “没问题,给你们五天时间。”任元举起巴掌道:“五天之后,必须腾房!” “是。”胡三爷颓然点头。 ~~ 送走了任元,胡三爷回到祠堂中长吁短叹,一家人也是愁云惨淡。 他们知道很难再找到如此可心的住处了。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再不情愿,眼看着日子就到了,也只能开始收拾家当,做搬家的准备了。 胡三爷趴在张坐床上,腰上贴着两张大膏药,看着闹哄哄的一家子,心里正烦闷呢,看门的小狐狸禀报说:“黄二叔来了。” “他来干什么?”胡三爷眉头一皱。 “来看看老哥哥呀。”黄老二已经伸长着脖子进来,贼眉鼠目的环视一圈,大惊小怪道:“哎哟,这是要搬家吗?” “知道还问?”胡三爷没好气道。 “这不才刚搬来吗,咋又要搬了呀?怎么,住的不开心?”黄老二摇晃着大长脖子,一个劲儿煽风点火道:“哎哟,老哥你这腰又是怎么弄的呀?不会是从房上掉下来摔的吧?!” 狐仙以多智狡黠见长,胡三爷哪能听不出这么拙劣的挑事儿? 便冷笑道:“你少在这明知故问。要是来看我的笑话,现在看完了就请回吧。” “老哥哥可别把俺往坏处想,咱们兄弟亲如一家,俺是来给你打气的!”黄老二这才停下嘲讽,换副嘴脸道: “老哥哥,你可不能怂啊!” ps.索性把8点的更新一并发了吧,让大家看个过瘾。 第三十六章 没人比我更懂看门 又过了五天,兰里正再次来到山神庙。 “怎么又来了?”任元奇怪问道。 “哎呀二少爷,还是为了那事儿。”兰里正便苦着脸道:“当初恁限期五天,让那窝狐仙搬家。这都十天过去了,他们还是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昨天我们上门去催,它们竟然把我们轰了出来,又把我们的祖宗牌位丢出来,宣布以后那里就是它们的地盘了。”兰里正指着头上的大包道:“瞧瞧,这就是昨天被他们砸的。” “好啊,居然敢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是谁给他们的勇气?”任元闻言冷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肯定是河伯祠那帮人了! 就算对方换了套路,任元也能嗅出谁在背后捣鬼。 于是马上收拾收拾,独自来到了兰家村。 兰家众长辈迎上来就要哭诉,任元一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都站远点,省得溅身上血!” 听了二少爷杀气腾腾的宣言,兰家人赶紧远远退后,看着他一脚踹开祠堂大门! 任元昂然而入,朝着院内喝道:“既然尔等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院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 他刚要运起天目搜寻一番,忽听头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甲胄声。 下一瞬,屋顶上出现了一圈狐仙伏兵,张弓搭箭,从四面八方瞄准他。 各处房门也被撞开,几十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轰隆隆冲了出来,把他团团包围。 “好大的阵仗啊。”任元竟有些受宠若惊,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赶紧从袖中掏出备好的符纸,不要钱似的往身上贴。 “二少爷,蒙你那日给足了胡某面子。”这时,胡三爷在房顶现出身形,朝他打个稽首。“今天胡某高低还你个面子,请速速离去,不要再管这事儿了。” “球,给你脸了!”任元却冷脸啐他一口道:“本少爷现在很生气,非常想打一架!” “那就没办法了。”胡三爷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柄黄澄澄的唢呐,鼓足了腮帮子吹起来。 高亢的唢呐声一响,胡家老少松开弓弦,嗖嗖嗖嗖射向任元。 下面的士兵也挺起兵刃,吆吆喝喝朝他连捅带刺! 饶是任元开了两窍,身强如牛,又给自己用了‘太阴护体符’、‘铜头铁臂符’,依然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本少爷也略通些剑法!”他也被打出了真火,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霹雳剑。 自从跟河伯祠结怨,任元就死乞白赖求柳中君,又给了自己一根雷击枣木防身。 然后他便仗着皮糙肉厚,只攻不守,挥舞着霹雳剑,砍向四面八方的士兵。 雷劈枣木能破一切邪法,那些敌兵擦着挨着便惨叫倒地,全都摔得粉碎,变成了土坷垃。 原来这些士兵都是些泥偶来着。 任元早就用天目看出它们不是人,不然他哪敢硬钢?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屋顶上的弓手可不是泥偶,而是狐仙一家,它们射的箭可是如假包换的! 饶是任元此刻刀枪不入,依然被射得鼻青脸肿,火星四溅,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道袍都成了破渔网…… 真的很疼啊! 疼得他火冒三丈,爆喝一声,蹬腿冲进了屋里! 这下狐仙射不着他了。正面面相觑间,便听轰的一声,脚下的屋顶便被掀翻了。 狐仙们惨叫着,下饺子似的掉了下来。 好在他们天生机警,刚一落地便纷纷逃窜出屋,以免被任元逮住。 胡三爷混在其中,也想逃走,却被任元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狐狸尾巴! “跑啊,你倒是跑啊,你给我跑啊!”任元抓着他的尾巴,在地上打夯似的摔来摔去泄愤。 ~~ 这就是开天目的好处。 房顶一塌,屋里灰土弥漫,让人根本睁不开眼。任元的天目却不受影响,依然能清晰找到所有狐狸的方位,并定位到最强的那只。 看着任元拎着胡三爷的尾巴,抡大锤似的摔来摔去,狐仙们便放弃了抵抗,跪求饶过老爷子的命。 胡三爷也能屈能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道:“我错了,我言而无信,我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任元又狠狠摔他两下,怒骂道:“为什么不管是人还是妖,总爱拿别人的善意当可欺呢?!” “二少爷误会啊,老朽本来都收拾好了要搬了。”胡三爷哀嚎道:“结果黄老二那个偷鸡贼过来挤兑我说,我们狐仙就是胆小,所以得排在黄仙的后头。” “人家一挤兑你就上钩,你是狐狸还是傻狗啊?!”任元骂道。 “我起先也没上他的当,说打又打不过,不认怂难道等死?”胡三爷赶忙道: “他便拿出了一盒子泥人兵,现场演示给我看。我看那些兵个个衣甲鲜明,杀气腾腾,很能打的样子,就心动了。他又说免费送我,结果我就一时糊涂收下了。” 说着他郁闷的哭道:“谁承想原来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怎么,没打死本少爷你很遗憾吗?”任元手上加劲猛掼。 “嗷嗷,不是不是,我们就没想要恁的命!”胡三爷一边惨叫,一边分辩道:“连我们射的,都是没开刃的靶箭……” “谁说没开刃就射不死人?万一射到我眼里怎么办?”任元狠狠摔他最后两下,终于停了手。 老狐狸被他摔得毛都散了,身子都扁了,趴在地上就跟一张狐皮似的。 “虽然你们的出发点是保卫家园,”等他缓过劲儿来,任元沉声道:“但还是那句话,这是人家的祠堂,你们在这里安家就不对。” “是是,我们也知道不对,可谁让我们就是喜欢人气呢。”胡三爷一听有门儿,忙小意道:“求小师公再饶我们一次,老朽马上带他们搬家。”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淤青。 “这都是老朽一意孤行,跟孩子们没关系。”胡三爷只好揽下全部责任道:“小师公要罚就罚老朽一人吧。” 狐子狐孙们闻言大哭不止,都表示要跟他同生共死。 “再哭就把你们全宰了!”任元一瞪眼,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他对胡三爷道:“犯了错必须要付出代价,不然就是在鼓励犯错。正好我庙里缺个看门大爷……” “老朽天生就是看门的料!”胡三爷马上请缨道:“没人比我更懂看门了!” 第三十七章 师姐生气了 山神庙后院。 师姐在一脸心疼的给任元上药。一边的花狸猫瞪大眼道:“所以你要把那只老狐狸,领回来看门了?” “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还得问过师姐,毕竟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咱没意见,咱俩整天在外头跑,总得有个在庙里看家的。”师姐自然是不会反对他的。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善人呢。”花狸猫探着脑袋,审视任元道:“你不会是贪图人家孙女吧?” “别瞎说,女人只会影响我修行的速度。”任元断然摇头。 “但人家是狐狸精。”花狸猫纠正道。 “那就更影响了!”任元正气凛然道。 “那把他们家都安置在谢家庄,真不是为了金屋藏娇?”花狸猫狐疑问道。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龌龊,我只是可怜她们无家可归,而且还能帮我盯着点庄子上。”任元无语道:“文狸,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全都是性感小母猫……” “说你呢,别我往身上扯!”花狸猫闪电般出爪,捂住他的嘴。 “阿元,你不会是想培养个接班人,自己好跑路吧?”今日格外话少的师姐,忽然问道。 “你还别说,这主意真不错。”任元一拍大腿道。 “你哪也别想去!”花狸猫蹦到他头上,一口咬下去。 “你属狗的吗?”任元疼的呲牙咧嘴,伸出一只手跟花狸猫打斗起来。 “别闹了,”师姐给任元上完药,一脸严肃道:“说点正经的。” “你说。”任元和花狸猫异口同声。 “我是越想越生气,河伯祠欺负阿元两回了!”师姐气得香腮鼓鼓道:“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对,要以牙还牙!不,十倍奉还!”花狸猫登时举双爪赞成。 一直在低头啃棒子骨的赤豹,也杀气腾腾地呲牙裂嘴,露出锋利獠牙! “确实得给他们来点狠招了,不然肯定还有下次!”任元这个‘受害者’,当然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见气氛到这儿了,花狸猫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砸了河伯祠,把那老虔婆丢到河里喂王八?” 赤豹眼前一亮,兴奋地吐着舌头,任元上次砸社庙的英姿,它还历历在目呢。 “那倒不至于。”师姐却摆摆手道:“河伯天良子怎么说也是老前辈,就别让他当众出丑了。” “那师姐打算怎么做?”任元问道。 “马上就立秋了,有道是‘立秋无雨是空秋,稻米只得一半收’,所以按惯例,河伯祠会组织拜神求雨。”师姐便道:“完事儿,立秋的十五天里,每隔五天都会下一场雨。” “这么神奇的吗?”任元惊讶道:“莫非河伯会呼风唤雨?” “那是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师姐无奈道。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知道河伯还差得远。“那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天良子自有他的办法。”师姐却卖个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 ~~ 江南民间素来有‘立秋三场雨,秕稻变成米’之说,从农时来讲,立秋后如果降雨及时又充足,对庄稼丰收大有益处。 而且访仙乡以丘陵山地为主,存在大量灌溉困难的梯田,所以百姓格外期待这‘立秋三场雨’。 但老天爷下雨可不趁时,一滴不下也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访仙乡的人们,立秋这天会在河伯祠举行雩祭,祈求河伯显灵,为他们带来降雨。 这天不分乡南乡北,各村都会奉上一份供品,所以全乡的百姓都可以参加祭祀。 任元和师姐也赶来看热闹,两人来得稍晚了点儿,就被人山人海挡在外头,瞧不见祭台上的光景了。 这当然难不住他俩,两人便互用五鬼搬运符,把对方搬运到了祭台下…… 这是任元和师姐闲来无事,琢磨出的‘互搬术’,算是瞬移的下位替代了。 他俩之前演练过很多次了,都还挺成功。却没料到祭台下也是摩肩接踵,根本没有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结果两人一现身,便被人群紧紧挤在一起,脸贴着脸,身子挨着身子,都要被挤成一个了…… 好容易,俩二货才把头转向祭台方向。 “好家伙,这么多人?”为了缓解尴尬,任元感慨道:“这可比魍象办的那场热闹多了。” “雩祭可是全乡百姓参加的盛典,当然没法比了。”师姐一脸的羡慕道:“什么时候也能为咱办一场就好了。” “河伯也要吃小孩么?”任元却根本不接茬,岔开话题问道。 “不是,不是所有妖……呃,神明,都需要血食的。”师姐顿一下道:“不过河伯有寡人之疾,所以每年都要给他娶亲,一次要娶好几个。” “那跟魍象也没啥区别。”任元心道,河伯这爱好,真是千年不渝呢。 说话间,雩祭开始了。 老师婆带领童男童女若干,手执五彩羽扇,身上披着鸟羽编成的披风,随着音乐而舞,还用羽毛作为舞具,来模拟下雨的效果。 此外,他们还有一项使命,便是带领百姓呼雩。 所谓‘呼雩’,就是所有人跟着老师婆一起,对天发出‘雩、吁’这样的声音。 “雩!雩!雩!!” 几万人同时呼雩,场面还是非常震撼的。也难怪把师姐羡慕的不要不要…… 之后,便是老师婆请神上身,代表河伯宣布,同意在立秋时节下雨三场! 于是万民欢呼,抬着河伯的神像,吹吹打打开始游街。这些都跟之前驱蝗祭祀大差不差,无需赘述。 不过任元现在目力超人,还是看出了点非常之处。 “咦,师姐,那些旗帜上的龙,怎么都没有四肢,画的跟蛇似的?”他看着头前开路的十八面龙旗,奇怪问道:“难道是怕僭越?” “当然不是,今晚你就知道了。”师姐笑道。 “师姐,卖关子也会上瘾么?”任元无奈道。 “不是,是跟你卖关子上瘾。”师姐伸手弹了他脑瓜一下。 ~~ 当晚,阿瑶带着任元到九曲桥上蹲守。 看着月光倒影在河面上,被流水变成了碎玉屑,阿瑶觉得美极了。想跟任元分享此刻的感受,却见他闭目盘膝,在修炼太阴诀…… “唉……”阿瑶无奈叹息,这个臭弟弟,真是从不浪费一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任元听师姐轻声说了句:“来了。” 于是他收功睁眼,便见静静流淌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房子大小的大蛇头,从漩涡中缓缓探了出来。 它生着一张小船似的阔嘴,眼睛却只有灯笼大小。身长超过十丈,通体金黄,密布黑色的斑点,身上却没有鳞片。 与其说是一条巨蛇,倒不如说更像一条巨大的黄鳝。 什么叫像,根本就是。 第三十八章 河伯布雨,柳君剃头 任元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羊,一只拴在牲口棚的黑山羊。 起先,他满心凄楚,但看到隔壁的牛马每日辛苦劳作,自己却只需优哉游哉的吃草,便又暗自庆幸。 忽一日,主人将其拽出羊圈,置于案上,捆住四蹄,以利刃活剥羊皮。 任元皮肉分离,鲜血淋漓,咩咩惨叫不已。痛到极处时,甚至口吐人言: “谁人救我!” ~~ “啊!”任元一下子惊醒坐起。 “阿元,你又做噩梦了?”来叫早的表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元‘嗯’了一声,打量着床顶的青布承尘,还有一旁头戴纱巾,宽袍广袖的表哥,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梦里,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表哥一脸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回忆起什么?” “没有,就是单纯做噩梦。”任元摇摇头,翻身想要下床。却忘记了这年代的床只有不到一尺高,脚后跟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虽然穿越来此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而那一遍遍循环不断的噩梦,更加重了他的不适。 幸亏这些天,表哥一直陪着他,耐心地教他各种日常起居的常识礼仪,不然他连穿衣裳都不会。 想到这,任元感激的看一眼表哥。表哥却以袖掩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一抽一抽,咳得脸都红了。 表哥对他极好,身为谢家庄的大少爷,却没有半分骄矜之气。可惜有很重的痨病…… 任元赶紧帮表哥拍背咳痰。好一阵,表哥才平复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道: “马师傅已经到了,快去练武吧。大哥这身体是不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任元刚做了噩梦,手脚发软,不太想动。闻言也只好穿起小袖裤褶,在廊下提上革履,来到场院中。 此时已破晓,天边隐有铅云流动,将朝霞都遮住了。 任元之前已经习武两年,虽然大脑的记忆消失了,但肌肉记忆还在。庄上的武师马师傅帮他起了个头,他就能自己练下去了。拳脚渐渐虎虎生风,体内也热流涌动,仿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看砖!”马师傅便将一块青砖平抛向他。任元不假思索一记崩拳打出,砰地一声,将那砖击碎当场! “好啊!”表哥高兴的叫好,又是一阵咳嗽。 “阿秩,你瞎激动个啥?”满头银发的谢家老夫人,在三少爷谢科的陪伴下走出了正房。 老夫人是表哥和谢科的奶奶,任元的外婆。 两人问安后,老夫人又教训表哥。“阿元才大病初愈,别急着让他活动。” 还慈祥地问任元,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任元恭恭敬敬的作答。老夫人便招呼他俩赶紧洗手吃饭。 自始至终,那十四岁的三少爷谢科都板着个脸,也不说话,手里还提了个鸟笼子,老气横秋地像四十岁。 待两人进去厅堂,任元小声问:“老三一直这样吗?” 表哥却像是很不愿谈起这个弟弟,尴尬一笑道:“你不要管他,离他远点就是。” ~~ 早饭在厅堂中吃。全家人按辈分席地而坐,一人面前一张小食案,分餐而食。 除了老太太和三个小辈外,在座的还有任元的舅舅,谢家庄的庄主谢登。 老太爷和舅母都已经过世了,舅舅倒是又纳了妾,但妾室的地位很低,只能跟丫鬟一起从旁伺候。 谢家庄虽然地处山乡,但表哥说,他们家出自陈郡谢氏,是顶级士族来着,所以要处处谨守礼仪。吃饭时,必须端正跪坐,安安静静,除了表哥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年月日食两餐,他们家这种本乡大户也不例外,只是早饭要丰盛些。 主食是索饼和蒸饼,还有粳米粥。配上煎蛋饼、鱼鲊、腊脯,再辅以几样盐渍的酱菜。谈不上好吃,但还算丰盛管饱。 舅舅面色凝重,食欲不佳,早早搁下筷子,接过小妾奉上的瓷盏漱漱口。看着门外的铅云叹气道:“今年的蝗灾超乎想象啊。” 任元这才恍然,那遮天蔽日的阴云,竟然是蝗虫群! 三少爷也停了箸,问道:“你可知蝗虫飞到哪了?” 任元听表弟对他爹都这么不客气,心里也就平衡了。 舅舅却不以为忤,答道:“已经进了咱们访仙乡,今早听说乡北已经遭了灾,说话就到咱们乡南。” “听说今年的蝗灾很厉害,所到之处吃得寸草不剩,外乡里有小孩儿都被吃了,咳咳……”表哥也吃完了,借着说话趁机咳嗽几声。 任元想问表哥,蝗虫怎么能吃人呢?但自己一个外人,不好随意插嘴。所以还是忍住了,继续闷头干饭。 又听表弟道:“不能耽搁了,得赶紧祭神了。” 舅舅答曰:“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开祭。” 又对他和任元说:“你们也跟我去。” ~~ 饭后,任元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上大袖宽袍,戴好皂巾,来到廊下等候。 不一会儿,舅舅和谢科也做同样打扮出来了。 表哥不便出门,不厌其烦的嘱咐任元道:“祭神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讲话,保儿爷听到了会降罪的。” 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人讲了保儿爷的坏话,当晚就变成了家畜。” 任元知道,保儿爷就是乡南的社神。乡南百姓都拜其为保儿爷,戴着从社庙中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他自己也戴了一块,但‘说社神坏话会变家畜’这种事,更像是乡村淫祠唬人的把戏。 不过任元素来敬鬼神而远之,加上一直老做噩梦,他还是老实的答应了。 三人都坐上抬舆,马师傅头前开路,一行十余人出了庄子。 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才意识到谢家庄的阔气。只见偌大的庄园靠山面水,粉白的院墙高逾两丈。气派的大门外架着一座吊桥,桥头连着一条漂亮的林荫道。 道路两侧流水潺潺,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清风一吹,稻浪送来阵阵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田里没有劳作的农夫,应该都去准备祭神了。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座颇具规模的社庙。庙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男女老幼。不只是谢家庄的,半个乡的老百姓都来了,一眼看去,成千上万。 见谢庄主的抬舆驾到,老百姓赶紧望尘匍匐,任元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忽然一阵如坐针毡。 各村的里正也都恭恭敬敬的上前迎接谢庄主。谢登虽然只是谢家的庶系旁支,那也是他们必须仰望的士族中人。 谢登从抬舆上下来,一团和气道:“都请起来吧。水旱蝗灾在所难免,有保儿爷护着,咱们一定也能过去这一关。” 众人这才喏喏起身,目送着谢庄主和几位里正进去请神。 社神庙规模不小,正殿中供奉着一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谢登代表乡亲们奉献了三牲供品,跪地禀明来意,庙里的巫婆便开始掷筊。连续三次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老巫婆便宣布:“神明同意出巡!” 于是老巫婆披上花花绿绿的法衣,戴上与社神相仿的面具,手持师杖,一阵发癫似的请神上身后,便登上十六人抬的大轿子。 十几个仙童,吹吹打打为前驱,又有几十个善信捧着香案烛台,抬着三牲供品随后,簇拥着大轿,浩浩荡荡出了社庙。 谢登率百姓紧随其后,一直来到九曲桥南。桥下的九曲河就是本乡的南北分界线,北边的人信河伯,南边的人供社神。 社庙众人在桥头摆上供桌,待万众跪拜,进献供品之后,老巫婆便命谢庄主带着百姓退到远处等消息。 自己则焚香舞杖,朝着天空念念有词。 任元跟在舅舅身后,远远看着老巫婆对着空气张牙舞爪,觉得甚是滑稽,但见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他也只好一直做神情肃穆状。 可是等了好久,老巫婆还没回来,他舅舅和几个里正便在树荫下聊上了。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姓刘的里正叹气说:“朝廷禁铜钱后,现在官府只用铁钱,收税却要收稻米绢布,跟明抢差不多。” “是啊,老百姓已然要卖儿卖女了,这又闹蝗灾,还拿什么交税?让不让人活了?”其余几人也点头附和,他们有帮官府收税的职责,自然压力巨大。 “你们说的没错,”谢庄主安抚众人道:“不过北朝前年六镇大乱,去年关陇也跟着乱起来,实乃北伐天赐良机。可是朝廷没钱,只能出此‘废铜改铁’的权宜之策。咱们这时候劲要往一处使,以大局为重。” 顿一下又道:“至于今年的秋粮,赶明儿我去县里报个蝗灾,看看能不能给大伙儿蠲免一些。” “太好了。”众里正就等他这句话呢,千恩万谢道:“幸亏还有社神保佑,有谢庄主体恤大伙儿,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谢庄主摆摆手,谦虚道:“我们谢家讲的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里正们忙附和道。 这时谢庄主下意识抻了抻腰,刘里正马上机敏道:“坐会儿?” “也好。”谢庄主点点头。 刘里正赶紧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百姓过来,吩咐道:“设座。” 几个百姓立即趴在地上,把背挺直。 谢庄主便很自然的坐在一个百姓的背上,几个里正也跟着坐下。 坐的人理所当然,被坐的也情绪稳定。 任元却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家认识一下。”谢庄主命他向众里正行礼,又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里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我不忍老母伤心,就接回庄上养着。前阵子又禀明京里本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众人赶紧问二少爷好,任元一边机械地回礼,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庄上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原来二少爷的位置,是给自己预留的。 这也太讲究了吧。 ~~ 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老巫婆终于回来了。 谢庄主起身问道:“谈的怎么样?”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张依然很吓人的鸡皮脸,声音尖锐道:“保儿爷说蝗神开价了。” 说着伸出枯瘦如鸡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对童男女。” “这么多?”里正们蹙眉道:“之前闹蝗灾的时候,最多只要两对。” “之前是之前,这次来的可是横元帅,领的乃血蝗大军。”巫婆说着摊开右手,露出一只雄壮的蝗虫来,个儿大牙尖血红的眼,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快快收起,别让它把同类招来!”谢庄主赶紧吆喝道。 “这种血蝗,不光吃庄稼,连活物都不放过。别说牛啊羊啊,好些人在漫天飞蝗中迷了路,转眼就变成了白骨。”老巫婆一抬手,那蝗虫便振翅而起,朝着谢家庄方向飞去。 “明天把孩子送到庙里沐浴斋戒,七天后供奉给蝗神,方可免血蝗之灾!”她不容置疑的宣布道。 ~~ 送神到社庙门口,谢庄主长叹一声,吩咐众里正道:“按老规矩来吧。” 说完便跟着进了庙。 “哎。”里正们点头应下,转身对百姓吆喝道:“都赶紧回村,挨家抽签。” 百姓潮水般散去,有孩子的人家皆惶恐不安,气氛压抑极了。 任元心说,这不就是西门豹遇到的那回事儿吗?可惜这里没有西门豹,没法把这些害人精都扔到河里去…… 等待舅舅出来的功夫,他沉声问一旁的三少爷:“阿弟,老规矩是什么?” 谢科本不想搭理他,但当着这么多人,只好答曰:“抽签。不过放心,你已经超龄了。” 顿一下又道:“就算适龄,也绝对不会抽到你的。” 任元又是一阵无语。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冲动,更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来台,那样非但无济于事,而且会惹火烧身。 还是先回去问问表哥,舅舅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再说吧。 这时,马师傅出来传话说:“庄主还要在庙里待一会,请二位少爷先回去。” ~~ 返程时,任元提出要去看抽签。三少爷一脸的不悦,但任元以兄长的身份相压,他也只能让轿夫下了林荫道,拐向最近的一个村子。 没了浓密树荫的遮挡,眼前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满村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大街上泥泞肮脏,水渠中臭气熏天,到处是蚊蝇盘旋…… 三少爷掩住鼻子,催促赶紧返回,任元却命轿夫放下抬舆,步行往人群聚集的街心走去。 抽签已经开始了,只要有十岁以下孩子的人家都要参加。 等待的人家提心吊胆,正在抽签的人家,更是紧张地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里正的那只手。 倘若抽出的签头是白色,全家人立时欣喜若狂,无不如释重负。 但也有一家不幸抽出了红签,全家悲痛欲绝,当娘的抱着六岁的女儿当场痛哭。 任元看不下去了,却又无能为力,正要黯然离开,忽见一个面有红色胎记的少年,破口骂道:“狗日的保儿爷,净逮着俺一家祸祸!” 众村民纷纷惊骇侧目,迅速跟少年拉开距离。他娘也拼命捂他的嘴…… 任元不明白这些人,干嘛如此小心?私底下骂两句,社神还真能听见不成? 却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惨叫一声,满脸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脸上手上长出了密密的白毛,头上生出了犄角,最后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四肢着地的山羊! 任元看得人都麻了,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拧着自己的胳膊,但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故——少年就是变成了羊。 羊脸上有一块红斑,与少年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羊脖子上还挂了一块从社庙请的护身符…… 第三十九章 约法三章 跳个舞吧 这时,有人打开了笼盖。 外头已是天光放亮,刺目的晨曦照进笼子,黄鳝畏光,天良子直接被晃得啥也看不清。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视力,便看到一对少男少女,还有一猫一豹围着笼口,兴高采烈地欣赏着自己的糗态。 “哟哟,瞧瞧这是谁呀。”花狸猫嘴巴最毒,幸灾乐祸道:“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赤豹虽然不会说话,但那一脸呲牙挤眼的豹笑,直接嘲讽拉满。 “你们偷袭,不讲规矩!”天良子也是个暴脾气,哪能忍得住不开口,骂骂咧咧道:“有种放本座出去,我一个挑你们四个不在话下!” “哎哟哟,好怕哟……”花狸猫阴阳怪气道,引得豹子捧腹大笑。 任元和阿瑶虽然没笑出声,但也是勉力忍俊而已。 天良子其实也不算吹牛,他的实力确实在阿瑶之上,不然任元也不至于把可怜的柳中君剪成板寸…… 不过,任元是不会给他机会单挑的。 “你还是先想法儿,能从里头出来再说吧。”任元冷笑道。 “小子,你别得意,你们能困我一时,也困不了我一世。这笼子用的是柳中君的枝条吧?”天良子也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我跟它打交道的时候,你爷爷还没出生呢。” “我也没出生……”师姐忽然没头没脑的小声说了一句。 “那老树妖受雷击而不死,所以枝条里蕴含着克制我辈的天雷之力。”天良子没理她,自顾自道:“但等到这柳条干枯,便法力尽失,本座就能轻松脱困了。” “哈哈,我们也没打算一直困着你。”任元笑道:“这就去镇上摆摊把你卖了,也不知谁会把你买了去。” “肯定是镇上的张家饼店,他们家的酱爆鳝丝最有名了。”花狸猫口水哗哗道:“大饼一卷,那叫一个地道……” “你,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良子,闻言居然怂了,再没有刚被抓到时的嚣张。 道理很简单,他可是河伯,绝对丢不起那人啊。 要是他堂堂天良子,真被装在鱼篓里,卖到酒楼去,肯定会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一旦丢尽了脸,还怎么在乡里混?谁还来他庙里上香?没了香火钱,他拿什么养那么多老婆? ~~ 这段时间以来,任元结合自身的经历,已经悟到了神明,至少是乡下神明的弱点——当你走上神坛后,最害怕的,便是跌下神坛。 他还悟到了另外一条生存法则,那就是光脚的永远不要怕穿鞋的,因为一旦怕了,你就连最后一点胜算都没了。 简言之八个字,遇事别怂,干就完了。 所以他才大胆决定笼中捉鱼,而不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鱼死网破。 看到天良子慌了,任元冷笑道:“到底是谁一而再,二而三的挑衅?还敢说我们过分?” “是你们先捞过界的!” “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划分过界限?” “划分过,不过是跟社神……”天良子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了。 “说白了,你就是没把我们山神庙放在眼里!”任元提高声调道:“这才是一切的根源!” “现在划分一下也不迟嘛……”天良子变得很讲道理。 “你真是条好汉!”花狸猫便称赞道。 “……”天良子不解的看着它,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 “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花狸猫便揶揄道。 天良子嘴角抽动一下,不理这只臭嘴猫。 这时任元道:“划分势力范围是个解决摩擦的好主意。但咱们得先约法三章。” “你说说看。”天良子点点头。 “第一,双方恩怨今日了结,谁也不许再生事端。”任元沉声道: “这没问题,本座可以指九曲河为誓,绝不打击报复。”天良子便信誓旦旦道。 “不必。”任元却一摆手道:“你若还想斗,咱就继续斗下去。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锅干碗净!” “唉,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盛嘛。”天良子家大业大,果然怵头了。他苦笑道:“其实本座也不想闹得太过火,上次主要是为了安抚老师婆。” “好,第二条。”任元沉声道:“百姓想信谁信谁,想请谁请谁,双方互不干涉。” “这个嘛……”天良子却看向阿瑶道:“小丫头,你身上没了香火气,莫非已经不修神道?” “那当然。”阿瑶点点头道:“成千上万人的愿念系于一身,太沉重了。” “所以说心善修不了神啊。”天良子竟大有同感道:“老夫就是心还不够硬,才会这么辛苦。” 既然双方不用争抢香火了,就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而且在天良子看来,赚便宜的是自己,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这一条。 天良子又问道:“最后一条呢?” “你得把那些强娶的女子放回去,并保证以后都不再强迫百姓贡献子女了。”任元便说出第三个条件。 “这个嘛……”天良子竟面现难色。 “既然已受百姓香火,就该保一方平安,而不是将他们视为豢养的家畜,继续往死里欺压!”任元见状把脸一沉,煞气腾腾道:“这条不答应,咱们就不死不休!” “你小子肝火怎么这么旺?看来是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天良子苦笑道:“本座已经不需要血食,也从不让百姓供奉童男童女。” “妇女也不行。”任元沉声道。 “唉,我最多答应你,以后不再安排娶亲了,”天良子又苦笑一声道:“但把我那几十位夫人送回去,我可做不到。” 说着他对任元道:“你要能帮我把她们送回去,我给你们庙里也捐一万贯。” “这可是你说的!”任元眼前一亮。 ~~ 访仙镇上。 恢复自由的天良子,变成了一个峨冠博带,风度翩翩的帅大叔,带着任元来到河伯祠后的一处深宅大院。 “老爷回来了,老爷辛苦了。”听到丫鬟通报,一大群衣香髻影,珠光宝气的女子,便满脸欣喜地争相出迎。 恍惚间,任元感觉进了天上人间。 看着那些围着天良子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他就知道这一万贯怕是很难挣到手了。 结果也如他所料,当天良子表示,自己已经答应这位贤侄,要把她们都送回家时,这帮小娘们马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那泼辣的,指着任元的鼻子骂,说他棒打鸳鸯,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最后还是天良子给他解了围,把女人们都哄进去,然后带着一分无奈,两份疲惫,剩下九十七分全是得意道:“贤侄,看到了吧?这就是叔的魅力。” “你确定不是钱的魅力?”任元打量着天良子内有千秋的大宅子,单论豪华程度,那是谢家庄也比不了的。 “都有都有。”天良子捻须一笑,又道:“放心,那一万贯我已经让黄老二,用青蚨还钱术,送去山神庙了。” “你不早说。”任元闻言掉头就走。 “来都来了,陪叔喝一杯吧。”天良子盛情挽留道:“我让小婶婶们给你跳舞看……” ps,还有一章盟主加更哦~~~~ 第四十章 大的要来了(盟主加更) 曲阿县城不大,烟花行业却不小。 从窑子半掩门,到勾栏青楼,一应俱全,丰俭由人。 其中最高档的,当属几位红牌名妓独居的小院。 比如菀菀姑娘的紫漪精舍,便坐落闹中取静的临湖地段,内里屋宇精洁,花木萧疏,望之迥非尘境。 此时恩客到门,铜环半启,珠箔低垂;花厅内水陆备至,丝肉竞陈。且因今日是谢县尉招待贵客,所以菀菀姑娘亲自献艺,歌喉扇影,一座尽倾。 “好好!”一曲终了,身穿便服的谢县尉抚掌赞道:“菀菀这首《三洲歌》大有精进,尤其是那段‘遥见千幅帆,知是逐风流’,已经有了当年苏小小的三分神韵。” “啊,才三分呐。”菀菀娇嗔不依道。 “三分不少了。我少时有幸听过小小姑娘唱曲,那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谢县尉悠然神往道:“譬如这最后两字,小小姑娘唱出来,既有‘风吹水流’的美景,又有令人神往的魏晋风流。” 说着他一挑那菀菀滑如凝脂的下巴,调笑道:“而你唱出来,只能让人想到男女间的风流情事。” “讨厌啦。”菀菀姑娘小脸蛋粉扑扑的,用指尖戳一下谢县尉的胸口,差点把他魂儿都勾走了。 谢县尉调笑够了,才想起自己还有客人,赶紧抬头看向对桌。 只见对面小食案旁,完全另一番光景。一个黑袍黑帽,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中年人,大喇喇地箕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他身上那阴沉冰冷的气息,压得旁边的香香姑娘,大气都不敢喘,陪在边上跟坐牢一样。 谢县尉皱皱眉,朝菀菀递个眼色,菀菀便尝试活跃气氛道:“魌先生评评理,那苏小小真比妾好那么多吗?” “当然。”魌先生点点头道:“不过你想追上她也简单。” “那妾该怎么做呢?”菀菀真被勾起了兴趣。 “苏小小好就好在她已经死了。”魌先生瞥一眼面前鲜活的女子,声音中不带一丝生气道:“你现在去死一死,就跟她一样好了。” “啊……”菀菀姑娘愣在当场,平生头一次接不住话。 那位正在给魌先生倒酒的香香姑娘,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酒水洒在魌先生的袍子上。 她慌忙一边道歉,一边用帕子给魌先生擦拭,又不慎掀起了魌先生的袖袍,露出了一只没有血肉皮肤,只有漆黑色骨头的手。 “啊……”香香姑娘吓得瘫坐当场,两股战战,花容惨淡。 “丑陋的人。”魌先生哼一声,抬起那只骨手,就想把她变得顺眼些。 “哎,魌先生不喜欢,叫她们下去就是。”却被谢县尉拦住了,这是他招待客人的地方,怎么能让这个恶客毁掉呢? 魌先生哼一声,一甩胳膊重新盖住了那只手。 谢县尉也打发两位县城名妓,还有伺候的侍女全都下去,这才阴阳怪气地笑道:“怨我,没搞清先生的喜好,下次来我在义庄请你。” “再好不过。”魌先生居然还挺高兴,又摇头道:“不过我更喜欢自己动手。” “呃……”谢县尉一阵反胃,不是上头的安排,他见都不见这种脑壳坏掉的家伙。便咳嗽一声道:“说正事吧,先生那六个坛子,这都投下两个月了,为何至今毫无波澜?” “我来寻你正为此事。”魌先生用活死人的腔调,缓缓反问道:“我那六个坛子,真投下了吗?” “这还有假,我亲自吩咐下去的。”谢县尉点头道。 “吩咐了下面人也可能不办。”魌先生道:“我那六坛黑僵血,可以把整个访仙乡的人都变成活僵,哪怕只投了一坛,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把任务交派下去不久,我就奉命押送民夫去前线了,这不昨天才刚回来吗?”谢县尉闻言一阵心里没底。 魌先生用那双死鱼眼盯着谢县尉,揶揄道:“你躲出去是为了避嫌吧?也对,士族老爷怎么能跟这么肮脏的差事,扯上关系呢?” “我还能撇得清吗?”谢县尉没好气道:“我这就把办事的人叫来,跟他问个明白。” 顿一下又摇头道:“算了,兹事体大。还是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吧!” “也好。”魌先生点点头,又摇头道:“真不明白,不就是个前朝废帝的墓吗,你们干嘛这么小心?多带点人,直接挖开墓,咱们各取所需,不就完事了吗?” “就算是前朝废帝,你也得看是谁废的!”谢县尉神情严肃道:“而且两朝帝室同宗同族,祖陵都在一处!守陵卫再怎么装瞎,也不可能让我们在皇陵里头盗墓的。” “还有官兵不敢干的事儿?”魌先生讥讽道。 “这里是南朝,有王法的,凡事要讲规矩的!”谢县尉反唇相讥道:“不是你们北朝,无法无天,毫无底线可言!” “都是吃人,生吃和做熟了有什么区别?”魌先生冷笑道:“哦对了,君子远庖厨。喜欢大口吃肉,却心善见不得血。” “行了,我不跟你吵!”谢县尉被怼得气闷,一抬手道:“总之这是我跟建陵卫守将的协议,必须得先把他们摘出来,我们才能动手!” “行吧。”魌先生只好客随主便道:“明天我跟你同去,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也好。”谢县尉点头道:“你今晚就住这儿,明早我派车来接你。” “我不住这地方,人气太重了,浑身难受。”魌先生却摇头道。 “那你住哪?”谢县尉问道。 “义庄啊。”魌先生理所当然道:“我的孩子们都在那。” 说着嘿嘿一笑道:“要是我不回去,今晚县城里可有热闹看了。” “你可千万看好了它们!”谢县尉厉声道:“马上要办大事了,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行,听你的。”魌先生站起身道:“不过我得带点血食回去,孩子们吃饱喝足了才安生。” “你要几个?”谢县尉皱眉道。 “只要一个。”魌先生笑道:“你的菀菀。” “……”谢县尉沉默片刻,问道:“换成香香吧?” “那就不用麻烦了。”魌先生说着转身就走。 “算了算了,把她带走吧。”谢县尉很清楚,若不满足这厮,还不知道今晚他会怎么折腾呢。 为免节外生枝,只好割爱。 “谢了。”魌先生第一次发出大笑道:“我就说吧,咱们其实是一样的!” “少废话,赶紧带上人滚蛋!”谢县尉黑着脸骂一声,却无法反驳。 ps.感谢落叶,求月票,求大家不要养书,每日都看看可好?谢谢大家~~~~ 第四十一章 如保赤子,唯民其康 翌日天不亮,谢县尉便派车到义庄接那魌先生。 此时夜雾未散,晨风微凉,车夫瑟缩着身子,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接人?上头还特意嘱咐,车厢必须全部蒙上黑布,一点光都不能透…… 门丁通报之后,不一会儿,那魌先生从义庄出来。后头还跟着四个头戴箩筐似的斗笠,黑袍罩体的高大身影。 这四个‘箩筐男’不仅造型诡异,而且统一迈着僵硬的步伐,脚步看似沉重,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车夫吓得赶紧回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上去吧。”魌先生掀开帘子,那四个‘箩筐男’便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上车。 魌先生最后从袖中摸出一大把纸钱,高高抛向义庄,这才上车吩咐道:“走吧。” 车夫赶紧驱车赶往南城门。 到了没多会,谢县尉也带着一队官差前来汇合了。 魌先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骑在马上的谢县尉,抿嘴一笑道: “多谢款待,孩子们爱玩爱吃。” 谢县尉打了个寒噤,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冷声道:“出发。” ~~ 其实谢县尉和魌先生完全可以用甲马,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访仙乡。 但谢县尉要避嫌,所以是以‘巡秋’的名头带队下乡的。 所谓巡秋,就是当官儿的在秋收之前,下乡到田里转转,预估一下收成,再跟负责征税的三老里正敲定数额。 税收是衙门的头等大事,甚至是州县衙门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这时节,县里的头头脑脑都要下乡,跟狗大户们讲数勾兑。不讲好了,根本收不上税来。 其实谢县尉这样京里来的大家子弟,根本不在乎政绩。离开县城后,他也就懒得磨叽,直奔访仙乡。 在他不断催促下,一行人马紧赶慢赶,居然在下午,就赶到了访仙镇。 而这时,那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已经在队伍中消失了。 谢县尉一行穿过集市,来到乡公署门前。 乡有三老,曰‘有秩、啬夫,游徼’,分别负责乡里的行政、税收、治安等事务。乡公署就是他们办公的地方。 访仙乡的啬夫就是那冯书生,而游徼是刘大少。秋收在即,两人约莫着上头要下来人巡秋了,所有都老老实实在公署待着。 果然让他们等着了。 二人闻报,赶紧出门迎接县尉大人。 谢县尉微微点头,算是还了礼,看了一圈问道:“我堂兄怎么没来?” 访仙乡的有秩正是谢登,按说他这会儿也该在场,所以谢县尉才会直奔乡公署。 “啊?少府大人不知道啊?”冯生和刘少吃惊地张大嘴。 “我知道什么啊知道?!”谢县尉没好气道:“他是病了还是没了,如此大惊小怪?” “是……没了。”刘大少硬着头皮答道。 “放你娘的屁!”谢县尉登时变颜变色,破口大骂道:“你不知道他是我兄弟,他死不死我能不知道?!” “谢庄主确实是没了呀。”在乡公署的诸位里正,也纷纷作证道:“借我们个胆子也不敢咒他呀。”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谢县尉震惊无比。 “七七都过了,这快两个月了……”众人答道。 谢县尉又把怒火对准了自己儿子谢积,吹胡子瞪眼问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儿子也不知道啊。”谢积同样一头雾水道:“庄上没到家报过丧呀。” “啊,没报过丧吗?”乡北的乡官们,就看向了乡南的刘里正等人。 后者讪讪答道:“我们以为二少爷报过丧了呢。” “为什么是二少爷报丧?!”谢县尉皱眉问道:“难道大少爷也没了吗?” “您又猜着了。”乡官里正们答道。 谢县尉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三少爷,还有老夫人呢?他们总活着吧?” “这下您猜错了,他们也没了……”乡官们答道:“眼下谢家庄就只剩二少爷一人了。” 谢县尉的脸色变得比那魌先生还难看,两眼射出要杀人的凶光! 他也不进公署了,立即拨转马头,怒喝一声道:“去谢家庄!” 一众乡官里正赶紧骑马坐车上滑竿,满心忐忑地跟在后头。 其实谢庄主的死讯一直没传到县里,他们也功不可没。 原因很简单,在了解到乡北遭了更重的蝗灾后,任元便宣布乡北今年的税粮,也归谢家庄负责了…… 全乡连税带耗羡,差不多要四万石稻米。整个访仙乡都没有第二家能拿得出来。这要是让谢县尉这个谢家长辈知道了,十分有十二分可能会阻止二少爷败家的。 所以在打听到谢县尉去北面公干后,他们都默契地忘了提醒‘悲伤过度’的二少爷,应该跟县里报丧这茬。 他们甚至还嘱咐各自治下的百姓,去县里时不要大嘴巴,提都不许提跟谢家庄有关的事情…… 共同的利益,让大家自动成了共犯,居然真没把这个消息传到县里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秋收之前谢县尉居然回来了,这下白吊搭了…… ~~ 谢县尉黑着脸策马前行。 他心情虽然很是糟糕,却还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条走过几次的乡道,居然变得十分平整,道两旁还挖了排水的沟渠。 在他印象中,这条道向来烂得离谱,属于骑马都能把肠子颠出来那种。要是刚下过雨,又会变成烂泥塘,车轱辘一陷一个准。 谢县尉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县里什么时候拨款修过这条路,而且修得比官道还好。 过九曲河时,他又看到原先被洪水冲毁的石桥,也重建起来了,还比原先更宽敞,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 往远处看时,他居然在河面上又发现了两座新修的石桥,河岸两边还架起了好多高大的水车。 怀着满心的不解,谢县尉勒马四望,便见远处田野中,山坡梯田上,也多了许多水车和筒车的影子…… 谢县尉忍不住开了天目,确定眼前不是幻象后,方问众乡官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变化这么大?我上回来的时候,这些路啊桥啊水车啊,统统都没见过!” “这都多亏了二少爷啊,他号召我们全乡修桥铺路,还给乡里架了这许多水车。”冯书生按照任元教的说法,没有把功劳全都算到他一个人身上。 “等到秋收之后,我们乡里还打算修水利,挖水渠,争取利用一冬时间,彻底告别靠天吃饭。到时候,我们访仙乡也可以变成鱼米之乡了!”刘大少也高兴道。 访仙乡众人纷纷点头,所有人都期待着那一天。 谢县尉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他身份摆在那里,也只能强笑道:“不错,我谢家讲的便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乡官里正们忙附和道。 ps.嗨嗨嗨,往后全都是紧张刺激的情节了~~~~记住要每天追读哦,爱你们! 第四十二章 你是谁 “只是本官有些好奇,”谢县尉这才强笑问道:“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工程,你们是如何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全都建完的?” “这个么……”乡官里正们都看向冯书生,该读书人出马的时候了。 “秘密就在二公子常说的那句话里,‘建设家乡,人人有责’啊!”冯书生便朗声道:“大家排除万难,不怕艰辛,日以继夜的苦干大干,正所谓‘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哦哦哦,”谢县尉实在忍不住打断他拽文,径直问道:“你就跟我说,花费了多少,钱都是谁出的吧?” “花费么,多乎哉,不多也……”冯书生摇头晃脑道:“来路么,当然是全乡上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对对对,有钱的多出,没钱的少出。”刘大少使劲点头道:“就连河伯祠还捐了一万贯呢,我等也只有竭尽所能了。” “呵呵,好,你们这些乡贤,真是让本官刮目相看。”谢县尉笑的比哭还难看。 ~~ 复又前行。 谢县尉发现原先的社庙,和庙前的空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宅院,院外好些个老人和孩子,这会儿已经吃过晚饭,在那里谈天说地,追逐打闹,无论老幼,都显得安适愉快,自得其乐。 “这帮老老少少,都聚集在这里干什么?”谢县尉忍不住又问道。 “回少府,这是山神庙修的慈幼局、养济院,凡乡南所有无父无母的孤儿,六十以上的老人。还有失去劳动能力的残疾人,都可以免费住进来,管吃管住还给看病呢。”乡南的里正们骄傲道。 “河伯祠在乡北也办了哦……”乡北的里正们赶紧补充道:“秋收以后就开张。” “这得花多少钱啊?”谢县尉皱眉道。 “呵呵,神明的事情,咱们也不敢多问……”乡官里正们继续打哈哈。 “嗯。”谢县尉点点头,继续策马而行,不再跟这帮满嘴谎言的乡绅废话。 “我那二弟呢,这都到了庄门口了,怎么还不见他出来迎接?”谢公子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谢二少在后山结庐守孝,不在庄里。”刘里正忙道:“不过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 那厢间,任元、阿瑶和胡三爷,正在访仙山下转悠。 现在山神庙香火旺起来了,每日上香的百姓络绎不绝。考虑到他们上山太辛苦,搞得庙里也太闹腾了,任元和师姐商量后,决定在山下建个大点的下院,方便百姓上香。 胡三爷懂风水,看宅子眼光好,所以也叫上他一起来选址。 两人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胡三爷的儿子胡大……现在是谢家庄的胡管事,急匆匆跑来报信。 “哎呀,可找着你们了。”胡大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胡三爷呵斥一声:“跟你说多少回了,当管事首先要稳重。” “什么事?”任元摆下手问道。 “回二少爷,一个姓谢的县尉来了,说是你十六叔,叫你赶紧回去。”胡大喘匀了气道。 任元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和师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笑容渐失。 狐仙最会察言观色,胡三爷父子马上远远走开,好让山神和庙祝说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师姐叹息一声,她一直都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来就来吧,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了。”任元冷声道。 “你千万不要冲动,此人厉害着呢。”师姐却摇摇头道:“听说当初五猖神祸害县城,都让他给打跑了。” “五猖神什么水平?”任元问道:“比天良子如何?” “不太清楚。”师姐答道:“但应该都不比天良子差。” “靠……”任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小声道:“才刚找到点横行乡里的感觉。” “这很正常,毕竟我们只是一群乡下的山精鬼怪……”师姐轻叹一声,又提议道:“不行你先躲躲吧?骑着赤豹,谁也追不上你。” 任元却断然摇头道:“那不行,还有大半个谢家庄没败完呢,跑了不便宜他们了?” “那也好过把命搭上。”师姐忧心忡忡道:“一旦让对方发现是你杀了谢登全家,还不知道怎么折磨你呢。” “我要是逃走,岂不正做实了,我就是凶手?”任元却依然摇头道:“师姐都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不知道谢家有什么手段追杀我呢。” “到时候跟我有关系的一切,都会受到牵连的!”说到这,他愈加坚定道:“所以逃避不是办法,至少先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应付过去。” “嗯。”师姐点点头,她总是听师弟的。但眼里浓浓的担忧,却挥之不去。 “放心吧,师姐,”任元给她吃颗定心丸道:“我现在是谢家上了族谱的子弟,他没法随意发落我。再说他跟谢秩就见过一面,未必不能把他糊弄过去。” 顿一下,他接着道:“何况他也不知道我有法力,出其不意的话,逃还是能逃的掉的。” “嗯。我和赤豹藏在暗处,随时接应你。”师姐点点头,又打个唿哨,招来花狸猫道:“文狸,你跟着阿元,有情况随时报告。” “知道了。”花狸猫点点头,它已经接到猫猫线报了,本就是来报告的。 计议停当,任元又叫胡大去请黄老二赶紧来一趟。 胡三爷担忧问道:“小师公,还选址吗?” “选,为什么不选?”任元毫不迟疑道:“山神下院,一定能盖起来的!” ~~ 回到庄子上,任元便见前院多了些官差人马,众乡官里正也跟着来了。 后者纷纷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任元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便整了整刚换上的麻布丧服,快步走进设在前厅的灵堂中。 只见一个头戴漆纱笼冠,身穿大袖官袍的中年人,正在给谢登一家的牌位上香。 “十六叔,侄儿日盼夜盼,可算把你老盼回来了……”任元瞬间入戏,泣不成声道:“我阿父阿弟,实在太惨了……” 可惜对方是专跟罪犯打交道的县尉,根本不吃他这套。谢县尉头也不回,一边上香,一边淡淡道:“你不是我侄儿谢秩。” “是啊,小侄现在是谢程了。”任元赶忙道。 “别装了,本官知道你是谁!”谢县尉豁然转身,神目如电,直击任元的脑海。 一上来,他就出其不意的用上了精神攻击——千隆问屈术! 任元登时两眼发直,呆若木鸡。 “说,你到底是谁?!”谢县尉再次厉声问道。 ps.还有一章盟主加更哈~~~ 第四十三章 六步成诗 千隆问屈术据说是鬼谷子传下来的,一套神奇的说服术。哪怕没有法力的人用,也能诈出自己想要的秘密。 若是再辅以配套的精神法术,足以攻破任何守口如瓶者的心防。谢县尉就是靠着这一手,审问犯人无往不利。 看到任元的眼神变得呆滞,他这才又问道:“现在说说你是谁。” “我叫谢程,原先叫谢秩,是谢登的大儿子,因为家里盗墓伤了天和,得了尸疰之症,以至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却听任元依旧絮絮叨叨: “看遍了大夫都治不好,就连阿婆的法术也只能给我吊着命,所以家里就寻了个与我八字相同的孩子。两个月前,阿婆刚刚用换形寄生术,把我的魂魄放到那孩子体内……” “你真的姓谢?!”谢县尉定定打量着任元,愣怔了片刻。按说中了自己的千隆问屈术,是不可能说假话的。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是。”任元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你说,咱们一共见过几次面?”谢县尉审问道。 “两次,这是第二次。”任元答道:“上回是去年,十六叔上任的时候,来庄上拜见过阿婆。之后都是阿父和阿公去县城拜见十六叔,并没有带我去过。” “哦……”谢县尉不置可否,又盘问了一些陈郡谢氏的家族历史,任元依然能对答如流。 这时谢县尉心里已经蒙圈了。这要是个假货,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给我换形之后,阿婆就发了狂,变成一只大蝗虫,把我阿父按在地上就吸血,阿公想要救他,却被那妖怪一爪子削掉了脑袋。” 任元说着泪水哗哗直流道:“本来那妖怪要连我也杀掉,但我哭着磕头叫阿婆,它这才放过我,又杀了几个庄上的人,这才飞走了。” “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我?”谢县尉皱眉问道。 “侄儿从小病怏怏的,家里人什么事都也不和我说,也不让我掺和。”任元哭泣答道:“这下全家死绝,整个人都五内俱崩,催心拔脑。只顾着自己悲伤了,就连丧礼都是旁人帮着料理的。居然忘了跟叔叔报丧,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便掩面痛哭起来,悲痛欲绝的样子,完全不像演的。 “我看你也不像不管事的样啊。”谢县尉冷笑道:“这才几个月没来,访仙乡就大变样,不都是你谢二公子的功劳吗?” “这都是大家群策群力办的,怎么能都算在我头上呢?”任元赶忙谦虚道:“我不过是带了个头罢了。” “还带头,人家把你当猴耍呢!”谢县尉陡然高声讥讽道:“别人捧你两句,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了?我告诉你,人家冲的是我谢家的钱财!真正起作用的,也是我谢家的钱,不是你这个蠢到家的败家子!” “十六叔教训的是,侄儿确实百般不会,只会花钱。”任元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可是我又能怎么办?阿婆是妖怪这事,全乡都知道,也知道蝗灾是她引起的,对我谢家能不恨之入骨吗?” “侄儿要是不拿钱出来,堵上全乡人的嘴,非但我谢家庄要被唾沫星子淹没,就连京城本家的声誉,也会受损的。”说着他重重拍了拍胸口道:“而且侄儿用的都是私库里的钱,没动公中一文!” 意思是我他么花自己家的钱,干你屁事? 谢县尉不禁瞳孔一缩,显然被戳中了小心思。其实从听说谢家死绝,只剩个二少爷的下一刻,他就打起了吃绝户的主意。 在京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乡下的庄子简直富甲一方,庄主更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谢家虽然看似常青不倒,其实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且世代繁衍下来,人口太多,像他这种旁支庶出的谢家子弟,虽然做官时还算风光,但致仕回到京里,日子难免清苦潦倒。哪有世世代代当庄主来得实在? 只是这些庄子都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庄主上面都有后台,他再羡慕也白搭。 现在机会忽然出现,他能不眼红才怪呢。 ~~ 好在谢县尉深谙厚黑之道,旋即神色如常,干咳一声道:“没有动公中的钱倒还好说,但你祖父辈攒下的家底,也不能如此挥霍。” “侄儿受教。”任元拱拱手道:“只是家父时常教导侄儿,我谢家的家训,便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侄儿当家以来,时刻以此为宗旨,难道这也有错?” “话是如此……”谢县尉被堵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吭哧道:“但话是用来说,不是用来做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唉,你这个书呆子,看来往后我得多教教你了。” “是,侄儿什么都不懂,全靠十六叔教导。”眼看气氛缓和下来,任元赶忙讨好道。 “哎,贤侄过谦了。我在县里都听说,谢家庄的大公子文采过人,”却听谢县尉冷不丁的笑道:“不如就借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可好?” “这个……”任元才知道这老狐狸根本没有轻信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真正的杀招在这里等着呢。 道理很简单,这年代知识高度垄断在士族手里,吟诗作对更是世家子弟的专利。至少穷小子是绝对不会的。 “侄儿可没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捷才。”任元苦笑道。 “无妨,做不好还做不孬吗?作一首出来,就算你过关。”谢县尉却定定看着他,坚持道:“你若做不出来,就不是我大侄子,那我可就要发飙了!” “唉,好吧。那小侄只有献丑了。”任元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一步两步三四步…… 谢县尉父子见状对视一眼,谢公子悄悄给父亲竖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时,任元走到了第五步,侧耳听了会儿窗外寒蝉凄切,然后转身饱含感情地吟诵道: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嗔。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六步成诗。 ps.这章也是盟主加更,感谢斯斯~~请大家务必每天都追读哦~~~~ 第四十四章 魌先生的鄙夷 任元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紧闭的厅门,传到院里众人耳中。 “好诗好诗!”冯书生忍不住在外头大声道:“二少爷继‘山不在高’后,又出佳作啊!” 刘大少爷也通些文墨,跟着高声捧哏道:“真不愧文采风流谢家子啊!” 长乐冯氏和彭城刘氏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起哄架秧子的底气还是有的。 众里正虽然不通诗文,却通人性,也纷纷朝着屋里嚷嚷道:“高高高!我们就服二少爷!” 就连厅堂中的谢积,也附耳小声道:“阿父,这诗造诣太深了,哪怕天生的文学之才,没个十年之功,也做不出来啊。” “嗯……”谢县尉点点头,对着任元绽开笑容道:“贤侄这丑一献可好,江南文坛无人敢称美了。” “这么说,十六叔认可小侄了?”任元淡淡一笑,心中却问候他十八代祖宗。这老阴币逼得自己,都得请骆宾王上身了。 “认可了,当然认可了。”谢县尉笑容愈盛,摘下漆纱笼冠,指着自己稀疏的顶发道:“只不过十六叔既不是南冠客,也还没白头呢,回头改改这两句哈。” “好说好说,不过是为了对仗,硬凑而已。”任元自然无不应允。能过去这一关,给他改成‘绿帽客’、‘狗头嗔’又何妨? ~~ 就在任元以为,这下终于过关的时候,紧闭的厅门忽然无声自开,一个穿着黑袍的死人脸,阴气森森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了一口带着土渍的木箱子。 看到那口木箱,任元瞳孔猛地一缩,知道又有麻烦了。 那死人脸刚要开口,谢县尉却一抬手,给谢积递了个眼色。 谢公子便出去将院子里的乡官里正轰走,从外头关上门,守在门口。 谢县尉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贤侄,介绍一下,这位是魌先生。” 任元只好行礼如仪。 魌先生点点头,饶有兴趣地审视着任元道:“你很好,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先生的夸奖好特别,不过还是多谢。”任元强笑一声。他此时能笑出来,心理素质简直就强得可怕了。 因为那口木箱子,正是当初他和师姐在正房密库中找到的。但谁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看着又很危险,师姐就带到大山深处,让穿山甲挖了个几十丈的深坑埋了进去。 任元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玩意儿呢,但那魌先生居然又把它找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见过这口箱子吗?”这时,谢县尉幽幽问道。 “没有。”任元忙摇头道:“十六叔,这是什么东西?” “好吧,就当你不知道吧。”谢县尉一脸慈祥的笑容,指着那口箱子道: “十六叔再给你介绍一遍。这口箱子呢,里头有六个坛子。两个月前是我亲手交给你阿父的。让他回乡后随便找六个村子,投到井里去。” 他的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一件日常公务。 “这么简单的任务,结果左等右等,我都去趟前线回来了,居然还不见动静。叔叔我也只好,跟这位魌先生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谢县尉又指了指魌先生道:“哦对了,这些坛子都是他给我的,里头的东西不是死物,所以用没用过,现在哪里,魌先生都是有感应的,结果就在……” 魌先生接过话头道:“就被埋在北面的深山里头,害的孩子们好一个找。埋的那叫一个深啊,我四个孩子一起上阵,指甲都挖断了,才把它重新挖出来。” “贤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谢县尉回头看向任元,笑容里藏着杀人的刀。 “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啊。”好在任元已经免疫了。 “算了,俗话说‘人死账消’,就不追究你阿父的责任了。”谢县尉说着,不知第几次话锋一转道: “但还有句话叫‘父债子偿’,现在庄子在你手里,这事儿就得你来办了。” “这里头到底是啥东西啊,十六叔总得先跟我说吧?不然侄儿怕办不好啊。”任元怯生生道。 “当初我回答你阿父的话,‘想要活得久一点,不该问的事别问’,也一样送给你。”谢县尉说着把面皮一沉,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只听他厉声道: “我再给你最后七天时间!丑话说在前头,七天后搞不定,就给我滚出谢家庄去!” 顿一下,他走到任元身前,想要给这青年些威压,却发现对方站直了比自己还高。只好仰头冷声道: “别以为我做不到!这谢家庄是我们谢家的公业,不是你一家的私产,我即是你叔叔,又是谢家在本县的管事,完全有资格把你撵出去。” 任元好像被吓住了,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这时魌先生舔了舔舌头,忽然对任元笑道:“不要怕,被赶出庄子,我要你。” “他会把你炮制成活僵尸的。”谢县尉怕任元真信了他,便恐吓道:“让你变得魂魄不全,皮溃肉烂,人不人鬼不鬼,比下十八层地狱还可怕。” “……”任元脸上怕极了,心里头却有点小窃喜,终于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 谢家庄的内院被摧毁后,任元一直以热丧期间,不宜动土为由,拖着没有重建。 所以谢县尉和魌先生没有留宿,连夜离开了谢家庄。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路上,魌先生再次抗议道:“来都来了,这点活自己干了不行吗,非得过他那一手?” “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避嫌了,我不想朝廷追查下来,给自己和族里惹麻烦。”谢县尉皱眉道。 “那小子也姓谢,他干了就不给谢家惹麻烦了?”魌先生又问道。 “要是朝廷查到他头上,我就宣布他不是谢家人,而是杀害堂兄一家的凶手,又意图谋害整个访仙乡。谁敢往我谢家头上泼脏水?!”谢县尉冷笑道。 “那他要是不干呢?”魌先生追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谢县尉幽幽道。 “哦,那就把他撵走,然后谢家庄就是你爷们的了?”魌先生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我要收回我的话,咱们可不是一类人,你们比我恶心多了。” “你少废话!”谢积愤怒拔刀,敢对谢家人如此无礼,已有取死之道。 却见一条戴着箩筐斗笠的黑影,倏然闪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漆黑腐烂的手,握住了那柄锋利的环首刀,继而一把掰成两截。 谢积也不是白给的,一挺手中断刀,捅在那僵尸身上,却铛的一声,如中金石。 那僵尸又举爪朝谢积的脖子抓去,谢积根本躲避不及,眼看就要丧命当场,他脖子上却白光一闪,把活僵尸震得身子后仰,虎口都裂开了。 那是谢家长辈给谢积的护身玉符起了作用。不过挡下这一击,玉符也碎成了两截。 “怎么,你要火并不成?!”谢县尉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怒视着魌先生。 他手下的官差见状,也纷纷拔出刀来,成扇形围上来。 “你看,又贼喊捉贼。”魌先生轻蔑地啐一口,带着四个孩子径直离去。 “懒得跟你为伍,七天后我自会来的!”他们的步伐看着不快,但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魌先生的嘲讽声。 ps.大声求月票啊,同志们! 第四十五章 谁怕谁 确定恶客不会再回来,任元也离开了谢家庄,上了山神庙。 后院好生热闹,除了庙里的全体成员,还有黄老二也在。 大伙正在老柳树下议论纷纷,听到任元回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任元先向黄老二作揖道谢,之前他能通过谢县尉的盘查,多亏了这位黄仙的借体术。 他在进庄之前,便让黄老二用借体术控制了自己,所以是黄老二替他吃了那招‘千隆问屈术’的。 中招之后,黄老二维持不了法术,就自动就把身体的支配权还给了任元。 “俺还从来没想到,这招还能这么用,你们人啊,就是鬼心眼多啊。”黄老二服气地称赞两声,又可怜兮兮道: “你倒是没事了。俺可丢人丢大了,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老底,全都吐露了。” “放心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你偷看小嫂子洗澡、跟老师婆搞黄昏恋、用你大兄的血壮阳那些事儿讲出去。”大伙儿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我要是听到一点风声,唯你们是问!”黄老二也是喝高了,居然这就信了他们。又大着舌头问任元道: “不过你怎么能猜到,他会对你用千隆问屈术的?” 任元微微一笑道:“道理很简单,那人既然会法术,又不方便对我用刑,当然要用精神攻击了。” “听着是挺简单的,那我们咋想不到呢?”胡三爷笑问道。 “要多想。”任元苦笑道:“从两个月前,我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这个咱可以作证,阿元都不知预演过多少遍了,所以才能涉险过关。”师姐关心的却是另一桩事,又关切问道:“只是后来呢?” 花狸猫也道:“那个死人脸太厉害了,手底下还有四个头戴竹篓的怪物,我一靠近就被发现了,所以没听到你们后半段谈话。” 任元叹息一声,笑容渐消,将那口箱子摆在了大伙儿面前。 烛光下,黑沉沉的箱子看上去格外有压迫感。见过这东西的几位,更是无不沉默。 当任元把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大伙儿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主意啊!”花狸猫急得蹦到任元头上,大伙儿也纷纷望向任元。不知何时起,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让他来拿主意。 毕竟他是在场唯一靠谱的一个…… “这件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跟大家没关系,所以只说跟大家有关系的——我大致猜出来,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用来干啥的了。” “干啥的呀?”大伙一起问道。 “投毒。”任元缓缓道:“那人给我的任务是,随便找六个村子,把里头的六口坛子投到井里去。所以八成是要在本乡,投毒制造瘟疫!” “嗯,有道理。”大伙儿纷纷点头,这摆明了是要大面积祸害访仙乡的老百姓啊!就连他们这些山精野怪,都觉得太可恶了! “也有可能,是要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胡三爷见多识广,缓缓道:“早年间巫风盛行,有很多邪门的法术,动不动就要好几个村子来血祭。” “可能性不大。”任元却摇头道:“本朝还是有秩序的,就算有这种仪式,也得躲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进行。” “我们这里虽然是山沟沟,本县可位于江南腹地,距离京城不过百五十里,而且还是皇陵所在,任何大动静都会引来京里的瞩目。”任元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道: “他们就算脑子坏掉了,也不会随便在这种地方搞风搞雨。” “但他们这不就是在搞风搞雨吗?”师姐反问道。 “不是,他们是在为搞风搞雨做准备。”任元却相当笃定,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分析的清清楚楚了。“我推测,他们的目的,是要制造一片隔离区来掩人耳目,。” “而这里唯一值得他们搞风搞雨的东西,就是……”大伙异口同声道:“皇陵!” “没错,”任元点头道:“本乡唯一值得大人物们惦记的,就是两朝皇陵了!如果假设他们的目地,是盗取某位皇帝的陵墓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哇,阿元你好厉害啊!”师姐和她的小伙伴们,献上了热烈的赞美。 “分析出来有什么用?”任元却不喜反忧道:“以咱们的力量,依然没法阻止他们。” “再加上本座一个呢?!”这时,一位风度翩翩的帅大叔推门进来,正是河伯天良子。 众人赶忙起身相迎,就连一直很安静的柳中君,也摇动着枝条,沙沙作响。 天良子和他是老相识,自然能听懂柳中君的话,便笑道:“你先别管我来干什么,我先问问你,脑袋上怎么不剩几根毛了?” 柳中君枝条的摆动幅度忽然加速,听不懂它的话都能感到他骂得很难听。 谁知天良子非但不同情它,反而幸灾乐祸道:“活该,谁让你帮这俩小兔崽子坑老夫呢?” “前辈头一次来我这小庙,”待两位老前辈叙完了旧,师姐问天良子道:“不知有何贵干?” “不是第一次来了,你被魍象关着的时候,我经常过来找老柳喝酒。”天良子也是个小心眼儿,特意强调不只自己被关过之后,才正色道: “老二把经过都跟我说了,这不是山神庙一家的事,而是关系到全乡的安危,本座也不能袖手旁观!” “那太好了,有大叔拔刀相助,我们胜算大增!”任元欣喜道。 “那是当然了!”天良子受用的点点头,问道:“不过,你有办法处理这六口坛子吗?不行我就把它们送到深海里去。” “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可不能干!”任元赶忙断然摇头道:“大叔放心吧,我已经想好地方存放这些坛子了,保准不会被找到。” “那就好。”天良子点点头,又皱眉问道:“不过人家少了这点醋,就不吃这顿饺子了?只怕那帮畜生还有别的办法,一样能达到目的。” “没错。”任元也一点不乐观道:“他们法力高强,想制造瘟疫,那可太简单了。” “不对。”天良子却忽然想到一个反常之处,问道:“如果他们真有别的办法,那为什么非要用这六个坛子?”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任元笑笑道:“只跟我有关系,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快说,”天良子却一摆手道:“最讨厌话说一半的家伙!” “是啊,小师公,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就别分你的我的了。”大伙儿也都纷纷嚷嚷道:“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便将谢县尉威胁自己的那番话,告诉了众人。 “好家伙,这是不光想让你背锅,还想吃绝户啊。”天良子一听就明白了。 “那该怎么办?”师姐着急问道。 “在这件事上,他可失了算。殊不知,我才是那个吃绝户的!”任元却大笑道: “他这时候想来接盘,那简直再好不过!” 说着剑眉一挑,昂然道:“看本少爷不坑死他!” ps.今天还有一个盟主加更哈~~~~~ 第四十六章 彻底不装了 “你打算怎么做?”大伙儿忙问道。 “这两个月来,我已经把庄上的金银细软全都搬走了;丁字库里的四万贯,也只剩个零头了。至于放债的借条,早让我一把火烧了。”任元冷静答道: “至于地契、房契,这些在县里有底,谢县尉可以随时调出来,烧了也没用。” 顿一下他沉声道:“我会在接下来几天,把答应老百姓的税粮分给他们,这样庄上的私财基本就花光了。” “你真是花钱高手!”天良子发自肺腑地赞一声,这绝非贬义。两个月来任元的所作所为,以及乡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终于知道,原来钱,可以花得这么有意义。所以才会在乡北依葫芦画瓢。 天良子是真的服气了,不然他今晚,也不会放下面子,主动上门帮忙。 “但是庄里还有大半钱粮没动,那都是谢氏一族的公产,按理我是无权动用的。”任元又道:“我原本打算利用平生所学跑冒滴漏,一点点掏空它们。但现在必须改变计划了!” 说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准备给那爷俩挖个大坑,坑得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那种!” “好好好,往死里坑!”花狸猫、黄老二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登时兴奋地摩拳擦掌。 “不过还有几个难题,请大家一起帮着想想办法。”任元又向大伙求助道。 “没问题!”天良子欣然应声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出出主意。” ~~ 七天时间转眼就过去。 这七天里,访仙乡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任何异常状况。 但对谢县尉来说,这就是最赤裸裸的挑衅! 这次他也懒得再做样子了,带着大队人马直奔谢家庄,见到任元便劈头盖脸质问道:“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回十六叔,侄儿觉得这事儿太有伤天和了。”任元一副怂样道:“实在下不去手。” “呸!你知道个屁啊,就有伤天和?!”谢县尉狠狠啐一口,又问道:“那些坛子呢?” “让我给丢了。”任元怯生生道。 “你!”谢县尉登时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冥顽不灵的东西,把我的警告当成什么了?莫非以为我只是吓吓你?!” “小侄不敢。”任元缩着脖子道。 “不敢?我看没你不敢的!”谢县尉却不再跟他费口舌道:“当初我警告过你,七天搞不定,滚出谢家庄!你可以说了不做,我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我命你立即交出谢家庄的管事权,并护送我堂婶堂兄堂侄灵柩返籍下葬!” “十六叔饶我一回,小侄再也不敢了……”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任元,这下终于大惊失色,涕泪横流。 “没有下回了!”谢县尉却铁石心肠,不容置疑道:“我给你一晚上时间收拾一下,明早派人送你出发。” 说罢,赶苍蝇似的一挥手。两个雄壮的武士,便将瘫倒在地的任元架了下去。 “还得是阿父!这小子敢装傻充愣,不就是仗着自己上了族谱,阿父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不好收拾他?这下傻眼了吧?!”看到任元死狗似的被拖下去,谢积乐开了花: “他要是敢拒绝,就是不孝!那样便能直接把他扭送京里,交由族中长辈处罚了!” “你赶紧去清点公库。”谢县尉没接这茬,吩咐谢积道:“若有亏空,都算在那小子头上,让他签字画押了才能离开。” “是。”谢积激动地应一声,出去叫上带来的几个账房,兴高采烈盘库去了。 “都瞧仔细点,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 经过一宿大略的盘查,翌日天亮,谢积顶着通红的眼睛,回禀道:“阿父,钱库已经查完,六万贯铜钱,基本账实相符。” “只有六万贯?”谢县尉却不知足:“他们家的私产呢?” “一文都不剩了。”谢积也是一脸肉疼道:“我问那小子了,他说都花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差不多。”谢县尉想想之前的所见所闻,便心疼地骂道:“真是天字一号败家子!” “万幸,他还没来得及动公库里的钱。”谢积安慰老爹道:“人家花自己家的钱,咱也管不着。” “嗯,好歹多了一条不让他管庄子的理由。”谢县尉郁闷地叹了口气。幸好公库里的钱,也一样有的是办法挪用。 “那粮库呢?”他又问道。 “三个公库里的粮食满满当当,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全都搬出来查验一遍。老周他们抽查了一下,毛估了个十二万石。” “嗯。”谢县尉点点头,账上也是这个数。 “当然,私库里也是一粒粮食都没了。”谢积轻叹一声。 “正常,那小子敢抗命不从,肯定会转移财产的。搬空了也好,省得人说咱爷们吃绝户。”谢县尉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幸好秋收开始,万亩良田打的粮食,很快就能送进库里了。 “要不要让那小子再吐出点来?”谢积摩拳擦掌,他耳濡目染,也粗通些刑讯之道。 “算了,过犹不及。”谢县尉摇摇头。 “阿父真是仁义啊。”谢积赞一声,又提醒道:“不过是不是,等把粮库彻底盘完了再放他走?” “没那个必要,让他在白纸上签字画押就行了。”谢县尉淡淡道。 ~~ 谢积出来后,便来到任元房中,将厚厚一摞交接文书拍在他面前,恶狠狠道:“快签吧,签完了滚蛋。” “每张都要签啊?”任元发愁道。 “当然,这么大的庄子,交接不清楚怎么行?!”谢积拍着桌子道:“快点快点。” 在谢积的催促下,任元只好提笔签字。 他每签好一个字,谢积便快速翻页,让他继续签下一个,足足顿饭功夫,才签完了所有的名字。 谢积马上拿起那摞文书,确认无误后,便对揉着手腕的任元道:“马车在外头等着了,快上路吧。” “哎,哎。”任元唯唯诺诺,拿起包袱起身。 来到院中,又留恋的望了庄子最后一眼,便被推搡上了马车。 十几条孔武有力的大汉,也纷纷上马,他们要护送谢二少一行去会稽。 为首的幢主向谢积抱拳告辞,谢积微微颔首,递去个阴狠的眼色。 那幢主重重点头,便拨转马头,高喝道:“上路!” 然而十几骑人马簇拥着车队,刚刚驶出谢家庄,便又不得不停住了。 只见乌压压的人群,把宽阔的林荫道塞得满满当当,老百姓扶老携幼,提着篮子背着筐,满脸悲伤地望着任元的马车。 ps.第三更,感谢第三位盟主哈。连续四天三更了,高潮将至,大家投月票啊!!! 第四十七章 送别 看到乌央乌央的人群,将眼前整条道堵得水泄不通,押送马车的武士自然十分紧张,纷纷手按兵刃,高声呵斥百姓快让开。 老百姓却一动不动,大声嚷嚷着:“我们要见二少爷!” “刁民无法无天,不知死活!”那为首的幢主厉喝一声,音浪滚滚,震得百姓头晕耳鸣,显然是用上了神通。 “住口!”这时任元呵斥一声,掀开车帘现身道:“大伙儿来送送我而已。” “二少爷,你真的要走吗?”百姓闻言不喜反悲,可怜巴巴地望着任元。 “是啊,诸位,谢程要回乡葬父了。”任元加重语气说道。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众人忙问道。 任元便抬头望天,哽咽不语。 “能不能不走啊?!”便有人带着哭腔问道。 “不能,孝字大过天,诸位保重吧。”任元拱手团团作揖。 老百姓哭泣不舍。这时,一个妇人领着个小女孩,冲到车前给任元磕头。 任元一眼就认出这妇人,正是那红斑少年的母亲。磕头之后,她又高高地举起满满一筐鸡蛋。 “大婶,好意心领了,还是留着给小囡吃吧。”任元婉拒道。 “这是阿母特意攒了两个月,想要送给恩公的。”小女娃懂事的摇摇头。 “好,我收下了。”任元便伸手从筐里拿了两个蛋,对瘦弱的小女娃笑道:“剩下的转送给你了,一定要吃到肚里去。这是我们的约定,能不能办到?” “嗯嗯,能!”小女娃使劲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二少爷有什么好处,但既然是他吩咐的,就必须要照办。 待两人拉钩盖章,那个被他接好腿的少年,也跟他爹挤上前,给任元磕头之后,送上一篮子上好的黄精。 任元还没来得及婉拒,其他乡民也全都涌上来给他磕头,他们不是被他救过命,就是受过他的恩惠。老百姓最知道感恩图报,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二少爷送行。 哪怕只是每人象征性地收一点点,赠别的礼物都堆满了马车。 任元也没想过,能得大伙儿如此感激。他眼圈通红地不断拱手还礼,与乡民们挥泪告别。 在他的反复劝说下,乡民们终于让出了一条去路。 马车这才得以缓慢前行,人们依然恋恋不舍地簇拥在左右。而且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全乡都赶来相送…… 这下谁都知道,二少爷已经离开访仙乡了。 ~~ “球,小子还真是买了不少民心啊……”谢县尉站在庄子的敌楼上,看着远处的活剧,心里满是不爽。 “邀买这些贱民的人心,有什么用?”谢积也上来,将一页签有‘谢程’二字的空白纸张递上。 “连那摞纸里夹了私货都没看见,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自从任元做了那首诗,谢积就横竖看他不顺眼。 “嗯。”谢县尉满意的将那空头签名收入袖中,又叮嘱儿子道: “但你也不要有恃无恐,就做得太过火。回头上面派人来盘库,一看库里太空,人家会笑话你老子吃相难看的。” “阿父放心,咱们也不贪,只取个两……三成,改善下生活就行。”谢积笑道。 “呵呵,这还叫不贪?!”魌先生再度如鬼魅般飘然而至,照旧贴脸嘲讽道:“尊父子还真是,每次都让人大开眼界啊。” 谢积这回却敢怒不敢言了,只狠狠瞪着魌先生。 谢县尉摆摆手让谢积退下,问魌先生道:“东西找回来了吗?” “没了,不知道他们藏哪去了。”魌先生摇摇头,啐一口道:“这下弄巧成拙了吧?” 谢县尉此时心情大好,不愿跟他计较,便道:“你让你那黑僵,再放点血不就得了吗?” “那可不行。”魌先生却心疼道:“上回放了那六坛子血,小黑子到现在脸还发白呢。” “那怎么办?”谢县尉皱眉道,毕竟庄子只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正事儿要紧。 “让小黑亲自上阵吧,正好给它补一补。”魌先生便道。 “也好。”谢县尉这回没反对,点点头道:“等过几天,我回了县城再动手。” “知道,君子远庖厨嘛。”魌先生痛快的答应。不知道把这消息带回去,能把孩子开心成什么样。 ~~ 一直到远离了访仙乡,才不见送行百姓的身影,负责押送的武士们,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领了谢县尉之命,要在路上找个稳妥的地方,干干净净地做掉马车上的小子。 结果老百姓一直这么哭哭啼啼的跟着,到现在他们还没机会下手。 “什么时候动手?”见路上没人了,手下武士小声问幢主。 “前头就是张官渡了,过河的时候,请他吃碗水引饼。”幢主早就给那小子选好了葬身地。 手下会意,马上快马加鞭到前头安排。 等车队来到渡口时,天已经擦黑了。便见打前站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条渡船。 “过了河再歇脚!”那幢主吆喝道。 “喏!”武士们应一声,先将三具棺材抬上船,又把马车也拉到船上。 待任元上船后,艄公便撤了船板,撑篙将船缓缓驶离了码头。 船至江心,月黑风高。 一名武士便对站在船头的任元道:“夜风伤人,二少爷到舱内喝杯热茶吧。” “好。”任元点点头。 那武士便挑开舱帘,待任元弯腰准备进舱时,另一名武士忽然抡起哨棒,一记闷棍敲在他后脑勺上。 任元只哼了一声,便趴在了舱里。 舱里的武士们便一拥而上,用麻绳捆住手脚,又将一块压舱石绑在他身上。 而那幢主,则一直持刀立在船尾,盯着舱内,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他姓周,是谢县尉的小舅子,领全县五百马步军士。而且他已经开了窍,是谢县尉的得力助手。谢县尉把他派来,求的就是个万无一失。 一旁扮作艄公的手下笑道:“幢主也太小心了吧。” “你忘了他姓啥?”幢主冷声道:“万一让他跑了,我们所有人都要搭上全家!” “也是……”手下闻言打个寒噤。确实,杀姓谢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何况他是开了窍的,听说还有神通,当然小心为妙。”幢主看到手下,将捆成个粽子的任元扛出船舱,这才挽个刀花,收刀入鞘道: “看来是多虑了。” 扑通一声闷响,武士们将那‘大粽子’丢入江心。 “不好了,少爷落水了!”护卫们嘻嘻哈哈地大喊大叫,还有人往水里丢绳子、递枪杆,作出积极营救的架势。 “行了,别闹了,演给谁看啊?”周幢主呵斥一声,让他们都安静。 他死死盯着江心,待涟漪和泡泡相继消失后,他长叹一声道:“唉,二少爷行散时不慎落水,我等营救不及,失职啊!” 第四十八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待那渡船远去良久,早已平静的水面上,又泛起圈圈涟漪,范围远超之前。 哗的一声巨响,一个房屋大小的黄鳝头,从水下探了出来! 正是访仙乡的河伯天良子! 落水如雨,天良子张开大嘴,任元赫然立在他猩红的舌头上! 任元捂着鼻子,苦笑道:“大叔,你火气好大啊!” “不然我哪需要娶那么多老婆?”天良子哈哈大笑道。 任元早料到,谢县尉一定会在中途做掉自己。 虽然以他眼下的水平,只消一张铜头铁臂符,凡夫俗子就很难杀死他了……但任元担心对方会有高手,或者藏了什么杀招,所以也请了本方最强战力,一直暗中保护自己。 “他们可真会选地方,居然在江上对你下手。刚才要不是你小子拦着,本座就把他们连人带船一块吞了!”天良子豪气干云道。 河伯在水里,就是这样的自信。 “那咋能行?我辛辛苦苦,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让全乡人都看到,谢少爷已经离开?为了让那谢县尉相信,谢程已经死掉了吗?”任元跳到大黄鳝的头上,盘膝坐下道: “大叔要是把他们宰了,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行吧,便宜他们了。”天良子说着又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去了!”任元从怀中摸出两个带着体温的鸡蛋,握在手里只觉沉甸甸的。 “好嘞!”天良子大喜,驮着他往回游道:“这下谢家庄发生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了吧?” “大叔把他们想的太好了,那家伙让我签的一摞纸里,肯定有空白页,这他么都是本少爷玩剩下的!”任元啐一口道。 “那你怎么还签?”天良子问道。 “为什么不签?签名的是‘谢程’,跟我任元有什么关系?”任元大笑一阵,接着道: “再说,我不签他们怎么能放我走?我不走,怎么能撇清干系?我不撇清干系,怎么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不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 “哈哈好,他们威风使尽了,这下轮到我们了!”天良子也被任元的意气风发所感染,载着他在漆黑的江面上飞驰,抛下千层浪! 狂风扑面,任元却只觉浑身轻松。 真可谓‘一朝脱得樊笼去,好向朝阳学凤飞’! ~~ 三天后,深夜里。已经换了主人的谢家庄。 谢积其实有点后悔,当初他爹回县城时,他自告奋勇留下来,却没想到这乡下鬼地方如此无聊。 尤其到了晚上,到处一片漆黑,连个听曲儿吃酒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还有五石散,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天一黑,庄门落了锁,他便命嬖僮备散。 五石散这玩意劲儿贼大,服散之后,若不及时‘行散’,甚至可能会丧命。 不过这玩意儿流行了三百年,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散流程。 具体步骤就像谢积现在这样,先洗个冷水澡,再吃碗井水泡冷饭,然后再饮一壶热酒,这叫做‘散发’。 待到醉意入四肢百骸,便也将石散的药性全都激发出来,这时候就该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裳散步。此谓‘行散’。 这时,在药性的支配下,人已经进入迷幻状态,仿佛行走于天地之间,物我和一,绰约若仙子,凌然若神人……至少自以为如此。 谢积正在院子里晃晃悠悠,飘飘欲仙,极乐无边之际,忽听有人隐隐约约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他却还在那自顾自的漫步云端,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转身时,看到库房方向火光冲天…… 谢公子呆滞一下,却搞不清自己该干什么。 想了好一会儿,他拍拍额头,恍然道:“哦对,此情此景当赋诗一首。” 无奈肚中墨水有限,搜肠刮肚,也做不出任元那样的诗来,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两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手下人都快急疯了,想要把他摇醒。但那服侍公子的嬖僮却阻止道,服了散的人不能碰,碰了会出血。 众人只能在边上大喊大叫,谢公子却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后来还是一个开了两窍的纪副幢主,用神通‘惊雷吼’在他耳边大喝一声,才把他猛然唤醒过来。 “什么事?”谢积茫然问道。 “公子不好了,着火了,库房都烧起来了!”纪副幢主忙焦急地指着冲天的火光。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谢积一看就急了眼,脸红成了个熟虾子。 “早就禀报公子了,可公子一直在行散……”纪副幢主低声道。 “禀报我有什么用?!”谢公子便马上换了说法,气急败坏道:“快点救火呀!” “在救了,在救了!”纪副幢主忙答道:“庄上的人都去救火了,还派人去庄外叫人来增援!” 然而秋收时节,天干物燥,今晚又刮着大风,风借火势,越烧越旺,根本压不住啊! 非但压不住,火势还四处蔓延,又从库房院烧到了庄子别处…… 而纪副幢主口中的‘增援百姓’却一直不见踪影,他还在那奇怪道:“咦,这么久了,怎么一个来帮忙的都没有?本地百姓竟然如此冷漠?” “老纪,你不是有神通吗,快灭火啊!”谢公子都快急疯了,在那里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抱歉公子,俺老纪做不到啊。”可惜纪副幢主虽然开了两窍,但就像大部分武士开窍一样,都只是强化肉体,增强武力,根本不会什么法术神通。 因为高深的法术神通,也都被士族门阀垄断。哪怕纪副幢主这种谢县尉心腹,也只会几招简单的防身法术,还想呼风唤雨?做梦去吧! 至于谢积,跟大部分世家子弟一样,是宁肯服散,也不会服外丹这种危险的玩意儿的。 ~~ 结果大火烧到了天光大亮,谢县尉闻讯从县城赶来时才熄灭。 “这是什么情况?!”看着几乎被烧成白地的谢家庄,谢县尉人都麻了。 谢积满脸灰黑,带着哭腔道:“回阿父,夜里突然起火,风又大,根本就扑不灭啊!烧啊烧啊,就烧成这样了。” “什么人放的火?”谢县尉咬牙切齿道。 “不知道啊。但有人看到起火后,一窝狐狸从院子里逃出去,莫非是狐仙纵火?”谢积猜测道。 顿一下,他又告诉谢县尉一个更噩的噩耗:“而且不光库里的粮食烧的精光,就连钱库里的铜钱,也一个不剩了……” “噗!”谢县尉闻言如遭雷击,一口老血吐出来。 ps.今晚再为白银盟加一更。好吧,我知道一更肯定不够,上架后一定再补加哈。对了,上本书好像还有没加更的盟主吧,来报个名,上架一起加哈。 另外求月票啊~~~ 第四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其实对谢县尉这样的人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损失再多也不至于吐血。 但问题是,这损失的是公中的财物啊! 尤其是他还刚刚派人,带厚礼到京里运作,以求正式接管谢家庄。 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替族中看好庄上的钱粮…… 京里和县里相距不过百五十里,比县里和访仙乡的距离远一点也有限,所以现在上头肯定已经知道,他暂时接管了谢家庄的事情。 结果这才几天?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把火同时烧毁的,还有他的名声和前途啊。 族中是不会给他这样庶出旁系的子弟,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这一次重大的挫折,就意味着他在家族高层那里,永远的被判了死刑…… 好在修行之人,无不是心志坚定、百折不挠之辈,谢县尉迅速控制好情绪,想清楚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六万贯钱找回来,尽量挽回损失! 首先,铜钱是肯定不会被火烧没了的,那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这问题,对他这个负责治安捕盗的县尉,还真是专业对口。 于是他来到现场,仔细勘察起来。 谢积和老纪大气不敢喘,唯恐影响到神探查案。 直到谢县尉结束了勘察,两人才赶紧问道:“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有个屁。”谢县尉没好气道:“整个库房都烧塌了,我上哪找线索去?” “那还有法查吗?”谢积追问道。 “有。”谢县尉沉声道:“用神通!” ~~ 谢县尉所谓的神通,便是扶乩。 这是他最依仗的两大破案法术之一,另一个就是千隆问屈术。 听说阿父要扶乩,谢积神情一振,马上去准备乩盘。 所谓乩盘,便以朱盘承沙,上置一个笔架,笔架上挂一支乩笔。 谢县尉法力高强,不需要乩童配合。他焚起一炷香,默念请神咒,不一会儿,那乩笔便自行动起来,在沙盘上写下四个鬼画符般的字。 谢县尉辨认一番,缓缓念道:“青蚨还钱?” “青蚨子母钱?”谢积和纪副幢主异口同声道。 “嗯。”谢县尉点点头,这种事,他在县城也遇到过。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哪怕死后也不例外。 便有奸商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这样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但这种方法用的多了,自然就有破解之道,最省心的法子便是请一尊貔貅。 貔貅只进不出,收来的钱休想再飞回去,所以店铺里都有貔貅镇着,防的就是有人用‘青蚨还钱’耍诈。 是以现如今,奸商也只能用这种法子耍一耍老百姓,根本坑不了同行。更别说这种专门存钱的钱库了。 谢积一脸不解道:“儿子和账房们检查过,库内四方都设有貔貅,就算钱上涂了青蚨血,应该也飞不出去啊。” 谢县尉已经对儿子彻底失去信心,亲手在灰堆里扒拉起来。半晌,扒拉出个貔貅来…… “看看,没撒谎吧。”谢积松了口气。 谢县尉转着圈端详那尊石制貔貅半晌,忽然一脚将其踹倒。便见本该光滑无物的貔貅臀部,居然多了个丑陋的菊花。 谢积和老纪也陆续翻出了另外三尊貔貅,无一例外,都被人开了个屁眼子…… “这他么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谢公子的咆哮声,响彻整片废墟。 “还能有谁,当然是谢程那小子了!”谢县尉黑着脸道。 “可他不是已经……”谢公子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嗯。”谢县尉点点头,前日他便得报,那小子已经到江底下喂王八了。 这才是最郁闷的地方,人都死了,他找谁算账去? “先别管谁干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钱找回来。”谢县尉定定神,再次扶乩,然而笔仙儿这次的回答,却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在、此、界?”谢县尉念完,众人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那六个坛子,也是这个结果。”谢县尉摸着下巴的短须道:“‘不在此界’的意思,就是东西不在此方世界。” “莫非是什么乾坤法宝之类?”老纪猜测道。 “就凭这乡下地方的山精鬼怪,社神淫祠?怎么可能。”谢县尉却断然摇头道:“那是真正神明才有的至宝。” “难道……”老纪打个寒噤,不敢说下去。 “不可能。”谢县尉依然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明亦如此,是不会干涉我们这些蝼蚁的。” “直接问问是谁干的不就得了?”谢积不耐烦道。 “不行。”谢县尉却摇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笔仙已经没法再回答这件事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谢积难以接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谢县尉倒驴不倒架,道:“只不过要搁一下,先办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儿?”谢积问道。 “你不必知道。”谢县尉却摇摇头,他一直把儿子隔离在那件事情之外。所以谢公子还不知道,今天也是魌先生那边发动的日子。 现在一件事办砸了,另外一件事绝对不能砸。只要把那件事办成了,尚且还能将功补过。要是那贵人能再替自己美言几句,说不定谢家庄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若是两件事都办砸了,别说前途了,他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儿子能帮什么忙吗?”谢积主动请缨,也想在他爹这儿将功补过。 “你?不帮倒忙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谢县尉看他这衰样一眼,闷声问道:“是不是又服散了?” “没,没呀。”谢积慌忙矢口否认。 “哼!”知子莫如父。但当着外人的面,谢县尉也没拆穿他,只是再次警告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学那些嫡系子弟,人家出生就在黄金台上,有那个资本服散!咱们这种人拼尽全力还出不了头呢,你再服散不就彻底废了吗?!” “是,阿父。儿子记住了。”谢积点头不迭,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唉……”谢县尉知道他八成过耳就忘,长叹一声道:“这就跟我回县城去。谢家庄已经毁了,等此间事了再从头收拾!” “唉,是。”谢积垂头丧气地应下。 ps.连续五天三更了,求月票啊~~~~ 第五十章 我有宝库君莫知 谢家庄起火当夜。 几家欢喜几家愁,庄子里的人焦头烂额地救火,山神庙的小伙伴们却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哈哈哈,姓谢的想屁吃,这下鸡飞蛋打了吧?”花狸猫一边舔着碗里的酒,一边得意洋洋道:“还想占阿元的便宜,做梦去吧!” “是啊是啊,小师公可真厉害!”黄老二一手握根鸡腿,一手端着酒碗,一脸崇拜道:“俺居然还赢过他一局,俺也真厉害。” 胡三爷负责给大伙儿烤鸡,闻言呷一口酒道:“也不知道是谁让小师公绑起来抽。” “你还被小师公抡起来摔呢,都成狐饼了你!”黄老二马上反唇相讥。 赤豹豹笑如雷,差点被鸡骨头卡住嗓子…… 阿瑶却心不在焉,抱膝盯着篝火,怔怔的出神。 柳中君枝叶沙沙,问她在担心阿元吗? 阿瑶点点头,自嘲一笑道:“按说阿元已经两窍圆满,还有天良子前辈暗中保护,应该不会有危险。可咱就是不放心……” 说着幽幽一叹道:“唉,早知道就让前辈帮着看家,咱跟着阿元去了。” “娘娘是担心,小师公一去不回了吧?”别人都看破不说破,唯有黄老二这个憨憨心直口快。 热烈的气氛登时一滞。 “阿元不会走的!”花狸猫一拳捶在黄老二头上。 “唉,难讲。”胡三爷叹了口气道:“小师公早就有远走高飞的计划,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说着他对众人道:“走了就走了吧,小师公已经为大伙儿,为访仙乡做得够多了。咱们总不能依赖他一辈子吧?” “说得是,反正他已经斩断了和谢家的因果,正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以阿元的本事,不管在哪,很快都会风生水起的。”师姐红着眼圈,深吸口气道: “咱不能那么自私……” “谁说我要走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伙儿惊喜的循声望去,便见任元和天良子笑着从黑暗中现身。 “阿元回来了!阿元回来了!”花狸猫欣喜若狂,倏地蹦到他脑袋上,开心地又蹦又跳。“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的!” “傻瓜,你还回来干什么呀?”师姐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脸上却不由自主绽开了笑容。 “这话说的,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伙伴,临阵脱逃呢?”任元笑着在火堆旁坐下,接过胡三爷递上的鸡腿,问道:“怎么样,今晚的烟火漂亮吗?” “那叫一个壮观呀!”大伙儿的注意力,便被他成功带偏了。一个个兴高采烈,讲述谢家庄的盛况。 “半边天都照红了,比过年还热闹!” “我们在深山里,都能看到谢家庄的火光……” “闻闻,到现在空气里还都是糊味呢。”胡三爷笑道。 “笨蛋老头,是你把本大人的鱼烤糊了!”花狸猫急得直跳跳。 “哦哦,光顾着说话了。”胡三爷赶紧给烤鱼翻面。 “这回大伙儿都有功劳。”任元抱着酒坛,先给天良子满上:“多亏了大叔的神通,才能转移出那八万石粮食。” 任元没舍得把谢家庄公库的粮食都烧掉,而是请天良子提前用神通转移出了大半。天良子能分几次吸干九曲河的水,当然也能吸光仓库的稻米。 “要不是你怕露馅,咱能把那十二万石全部吸光,不过是多来回几趟罢了。”天良子受用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人家不是瞎子,必须得留下足够的粮食作掩护,才不会暴露。”任元笑道:“反正已经不是我们的粮食,烧了也不可惜。” 说着他又给胡三爷倒一碗酒道:“多亏了三爷的家人们,潜伏在庄里放火,才能把谢家庄烧得这么干净。” “唉,可惜又得另寻住处了。”胡三爷叹气道。 “等到下院建起来,你们就有自己的住处了。”任元笑道。 “那感情好。”胡三爷笑逐颜开,把酒一饮而尽,一抹嘴道:“我胡家满门誓死追随娘娘和小师公!” “哈哈好。”任元又笑着给黄老二倒碗酒:“老黄的青蚨还钱术,这次更是立了大功。” “嘿嘿,好说好说,就是把全乡的青蚨都祸害了。”黄老二喝完酒,好奇问道:“不过小师公,你把那些钱到底藏哪了?” “这个嘛……”任元笑着看一眼师姐。 阿瑶便丢一根鸡腿,准确堵住黄老二的嘴道:“秘密。” ~~ 当夜入梦。 任元照旧回到了梦之舟上。此时木船已经变成了宝船,谢家庄的金银珠宝都在这里。连甲板上都堆满了厚厚的铜钱。 他把青蚨钱都藏在了这里,谢县尉能找到才怪呢。 所以之前魌先生找不到那六个坛子,也是因为它们被任元带进了梦里。 现在这梦之舟,非但是任元的时光屋,还是他的保险库。 但有其利必有其弊,他现在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了,只能盘膝坐在钱山上,感觉今天吸入的日月精气都带着铜臭味。 好吧,那只是他找理由而已,实际上是……他又卡关了。 从通了第二窍,开始修炼太阴诀,在现实中已经过了两个月,在梦里就是十个月。 这十个月来,任元苦练不辍,一日未曾松懈,终于修到了阴阳调和双圆满的境地。 如今他体内,金色的太阳真炁和银色的太阴真炁,融为青蒙蒙的粘稠果冻状漩涡,充斥于造化炉中。任他如何用功,再也不能增加分毫了。 这种感觉任元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八成又到瓶颈期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次也知道急也没用。但任元知道,真正的危机即将降临,他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剩下的时间便将自己能修炼的符法,全都操练了一遍。 拜梦之舟所赐,师姐传授的符法,他都已经炉火纯青,信手拈来。但目前他掌握的这些符法,大都以捉鬼治病,防身辟邪为主,十分缺乏攻击手段。 师姐说这是因为攻击性的符法,都是需要大法力才能画成的。至少得到了真正‘外运三光以成符’的境地才行。 他还没修成三光,所以还用不了。 “唉,三光三光,如何才能凑齐三光?”任元在叹气中退出了梦境。 第五十一章 僵尸危机 醒来一睁眼,任元便看到师姐微闭双目侧坐在床边。晨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精致梦幻的轮廓,也把她长而翘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色。 阿瑶似有所觉,缓缓睁开那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阿元你醒了?” “又麻烦师姐给我护法了。”任元心中暖流荡漾。师姐每晚都是这样,默默守在游仙枕旁。 “阿元怎么老这么客气?太生分了。”师姐噘着小嘴,伸手敲了敲他的鼻尖。 “我每次被人感谢,都会挺开心的。所以我觉得,越是对亲近的人,越应该多表示感谢吧?不然,岂不是亲不如疏?”任元笑道。 “有道理哦。”师姐闻言,眉眼弯成了新月,赞同的颔首道:“好吧,那我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任元问道。 “谢谢你回来呀。”师姐便甜甜笑道。 “哈哈,不回来我能去哪儿?这里是我的家呀。”任元一边起床洗漱,一边自然而然道。 “嗯嗯,对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哪也不许去!”师姐对他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便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道:“为了奖励你,今天的早饭我亲自下厨。” “噗……”任元一口刷牙水喷出来,这根本不是奖励好么! ~~ 在胡三爷上山前,庙里的早晚饭,都是任元来做。 倒不是他厨艺有多高,而是全靠同行衬托。师姐做饭的水平,跟她的颜值成反比。任元吃过一次,就一辈子不想吃第二次。 不过这也正常,师姐之前都是吃外卖……呃,供品的,就压根没下过厨。但那段时间庙里没有香火,他们才不得不自己动手做饭。 好在后来胡三爷上山了,这位狐仙是个老饕,且烧一手好菜,这下任元也解放了。 但今天师姐心血来潮,非要下厨,大伙儿拉都拉不住。 于是早饭时,大家都没什么食欲,光说话不见动筷子…… 为了不让师姐注意到这点,任元便把自己遇到的瓶颈,在饭桌上讲给了师姐。 师姐果然顾不上吃饭,认真听完他讲述,便解惑道:“你需要开第三窍了。” “我猜也是。”任元点点头。 “开了意窍,就能引天罡真炁入体,三光齐聚,凝成灵液。才算是真正的‘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师姐说着很伤脑筋道:“但问题是,开第三窍的玉枢丹,还不知在哪里呢?” “是啊,我也问过天良子前辈了,他也不知道。”任元也叹了口气,又抬头问柳中君道:“老前辈,你有门路么?” 柳中君闻言沙沙道,玉枢丹这种稀罕外丹,县城里怕都见不到,得去大城市碰运气。 “那就是暂时没戏了。”任元又叹了口气,他眼下可走不开。 “阿元,我跟你说过,稳一稳是好的。干嘛那么着急?”师姐便道。 “我没忘了师姐的话,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任元苦笑一声道:“可能是危急迫在眉睫,我太想变强了吧。” “阿元,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花狸猫从墙上优雅的下来道:“告诉你个好消息,谢癸父子俩刚才离开了谢家庄,看样是回县城了。” 谢癸便是谢县尉的名字。 大伙儿闻言都松了口气,高手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唯有任元不喜反忧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按说吃那么大的亏,姓谢的应该挖地三尺,也要找回那些钱。再把纵火犯抓到,才好有个交代。结果他来了一趟,啥也不干,就把儿子带回去了。这也太反常了,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是说他要玩把大的?”花狸猫问道:“他能干啥?” “见到那个魌先生了吗?”任元反问道。 “没有。”花狸猫摇摇头:“你担心他在暗地里搞事情?” “嗯。现在已经弄清楚了,那六个坛子正是那魌先生搞出来的。”任元点点头,沉声道:“而你之前见到的那些戴着箩筐斗笠的家伙,八成就是他豢养的活僵尸!” “所以那坛子里,八成是会让人变成活僵的东西。”任元很肯定地推测道:“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两次没成功,我估计这次魌先生会亲自动手,散播瘟疫。” “所以谢县尉带着他儿子离去,是为了躲避瘟疫?”师姐问道。 “没错,也是为了避嫌。”任元点点头道:“等魌先生搭好台子,他再登台唱戏。” “姓谢的心都好脏啊。”花狸猫对谢氏的刻板印象更重了。 “这跟姓什么没关系。”任元笑笑,沉声对胡三爷道:“麻烦三爷跑一趟,以山神的名义通知乡南各里正,秋收已经结束了,近期让乡亲们都不要出村。组织壮丁日夜巡逻,一旦有情况,立即用请神符!” 他现在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好在胡三爷身为山神庙门房,已经跟那些乡官里正混得很熟了。 “昨天我已经跟天良子前辈说好了,他负责乡北我们负责乡南,一旦有事大家互相支援,联手破敌!”任元沉声道。 “好嘞!”胡三爷应一声,立即变回老狐原形,飞奔下山而去。 “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师姐叫都没把他叫住。 “师姐,你也让那些会飞的小伙伴帮帮忙,从空中盯着点儿,一有异常立刻来报。”任元又吩咐师姐道。 “嗯,没问题。”师姐点头道。 “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本大人的小弟们呢?”花狸猫主动请缨道:“我也让各村的猫都瞪起眼来!” “那再好不过。”任元满意道:“多管齐下,严防死守,一定能将危害降到最小。” “不过阿元,你不会反应过度了吧?”花狸猫提醒他道。 “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元却摇摇头,坚定道:“如果最后证明是我多虑了,岂不是更好?” “好,我这就去。”花狸猫也不再废话,蹦回墙上。 “哎,难道我做的饭很难吃吗,一个个都避之不及的样子。”师姐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的蛋饼,咬下一大口尝了尝。 她的表情随着咀嚼渐渐凝滞,最后也丢下筷子跑掉了。“我也去找鸟儿们帮忙了。” ps.大家想继续半夜三更的呼声蛮高的。这样吧,咱们还是老规矩,两百月票加一更哈~~~今天是200票的加更,大声求月票啊! 第五十二章 防不胜防(200月票加更) 结果任元还真没多虑,当天夜里,乡北的金家村就有情况了。 等他和师姐闻讯,披星戴月赶到时,天良子和本村的里正已经在村口等候了。 “什么情况?”任元跳下豹子问道。 “黄师公,这位是?”任元用了障眼符易容,那金里正已经认不得他了。 “这是山神庙的新庙祝,”天良子现在的身份是河伯祠的庙祝,便替任元亮明旗号道:“比谢二少还厉害。” 金里正闻言大不以为然,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抱拳行礼:“久仰久仰。” “别客套了,快说正事吧。”任元催促道。 “哎。”金里正点点头道:“这不是按照河伯和乡里的指令,组织了巡夜队吗?上半夜巡逻还平安无事。下半夜大伙都困了,觉得没事了,刚准备散了回家睡觉,就听村头七奶奶家的狗狂吠起来!” “大伙儿赶紧跑过去刚要敲门,就见一条黑影从里头冲出来。大伙儿举起刀枪就想把那东西拦住……” “结果呢?”任元问道。 “结果非但没拦住,还被咬死了两个,咬伤了八个……”金里正叹息一声道:“唉,七奶奶老两口也没了,真是太惨了。幸好黄庙祝及时赶来,才打跑了那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任元便问天良子。 “黑僵尸。散发着浓重的尸气,全身乌黑,刀枪不入,且速度极快,一跃可达数丈;力大如牛,能移石推树。”天良子沉声答道:“而且这黑僵似乎还有一些灵智,见不是我的对手,便不再恋战,直接逃得无影无踪。” “嗯。”任元点点头,看着村口几栋倒塌的房屋,能想象当时的战斗有多激烈。 “那黑僵应该是用活人炼成的,所以会残存一些灵智。”师姐跟着正经道士学过一阵子,对这些邪门歪道,了解的要多些。 “叫你们过来,是救治那些被僵尸咬伤的人。”天良子又低声道“此非本座所长。” “去看看。”任元应一声,叫那金里正头前带路。 ~~ 任元和师姐来到金家祠堂一看,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 便见两个老人家和两个小伙子,被掺了黑狗血的墨线,粽子似的绑在柱子上。 四人皮肤发紫,眼睛变成了全黑色,看不到眼白,在那里不断的挣扎,口中还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刚刚尸变的紫僵,行动迟缓,也没有多大力气,是僵尸里最弱的一种。”师姐轻声给任元介绍道:“这应该是被黑僵咬死的四人所变。” “没错,正是七奶奶老两口,和那两个可怜的后生。”金里正巴望着二人。“还有救吗小师公?” 任元看看师姐,师姐摇摇头,他便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得快点烧掉它们,以免传染更多的人。” “可是他们明明活着……”村里人自然不死心。 “是死后变成了活尸,比死人还可怕。”天良子冷哼一声,屈指连弹,四点火星落在那些紫僵身上,瞬间迸起烈火。 惨嚎声中,四具紫僵被烧成了焦炭,彻底得到了安宁。 “叫家里人来收尸吧。”任元神情严肃的吩咐一声,走进了内厅。 厅里头的情况也不好,身中尸毒的八个伤号被绑在床上。中毒轻一些的,只是面色发黑,尚且还能保持清醒。 最严重的两个已经两眼血红,全身拼命地扭动,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些后生还能救吗?”金里正等人紧张问道,生怕他又摇头。 “能。”好在这次任元点了点头,便命众人将这些伤号按照八卦位置摆好,他则立于中央。 倒一碗清水诵咒加持后,任元便凝聚灵光于指尖,在水面上写下一道‘九凤破祟符’。继而脚踏罡步,左手持碗,右手无名指沾符水弹出,口中念诵法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喝出,任元将碗一泼,那符水竟化成了九道赤红的火焰,如九只凤凰一般,盘旋着穿过众伤号的身体,带出一团团黑雾。 赤红的火焰焚尽黑色的雾团,这才消失不见。 再看那八个后生,身上非但没有丝毫被烧伤的痕迹,而且脸不黑了,眼不红了,神情也放松了,显然恢复了正常。 金里正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天良子得意问道:“现在服气了吧?” “服了服了。”众人连忙点头道:“真有二少爷几分风采了。” 访仙乡老百姓执拗的认为,没有人能赶得上他们的谢二少…… 任元当然不会吃自己的醋,无所谓的笑一笑,让人端来大铁锅。 众人便见他取下腰间的大葫芦,拔掉塞子朝着空空的铁锅一倒,白色的糯米便流水般哗哗而下。 锅中的米很快就超过了大葫芦的容量,那‘糯米泉’却依然倾泻不止。 看着那葫芦中彷佛倒不尽的米,众人暗暗咽了下口水,心说要是学会这一手,不就永远不会挨饿了吗? 天良子看出众人的想法,不禁哂笑,心说那你们得先打劫个粮库再说。 倒满一锅,任元才停下手,再将一张‘净秽符’烧成灰加进去,让金里正抬去煮粥。 “这,撑死他们也喝不了啊。”金里正道。 “难免还有旁人也沾染了尸毒,”任元吩咐道:“让全村一起喝,一个也不能漏掉,不然又会串窝子。” 师姐又补充道:“牲口家畜也要吃。” “哎,明白。”金里正赶紧让人照办。 此间事了,任元和天良子准备离开,金里正一边送他们出去,一边不放心问道:“万一那黑僵再回来怎么办?我们用黑狗血、墨斗、童子尿啥的根本防不住啊。” “你那些家常物什儿,防一防刚尸变的紫僵还凑合。”师姐便答道:“僵尸有‘内八外七’,那黑僵排在内五等,早就不怕这怕那了。” “不过它还是怕日光的,只会在夜里行动。”她终究是善良的,便又安慰道:“所以白天不用太担心。” “现在看来,黑僵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所以还是要加强巡逻,及时用请神符。”任元想一想道:“回头我们两家再赶制一批桃符,让家家户户挂在门上,能稍稍延缓一下黑僵入宅,给我们争取赶过来的时间。” “好好,有劳小师公了。”金里正忙道谢不迭。 就在此时,师姐忽然心中一紧,凝神略一查探道:“兰家村有人请神了。” “快去!”任元赶忙和师姐跳上豹子,天良子也脚下生油,滑冰一般紧跟着两人而去。 ps.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架,高潮一波接一波!! 求月票啊。200月票加一更,投不了吃亏,投不了上当,争取一直三更到上架,让大家看个爽!!! 第五十三章 小黑子死了 三人一豹火速赶到兰家村时,便见一只高大的黑色僵尸,正在庄子里行凶。 兰家儿郎为了保护族人,全都拿起武器拼命抵抗。无奈那黑僵刀枪不入,更不惧弓箭,而且力大无穷,动作奇快。身陷重围却如入无人之境,疯狂地连撕带啃,已经杀伤了十余人…… 三人快速交换下眼神,任元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采用商定好的第二套战术。 阿瑶和天良子点点头,后者绕到北面埋伏起来。 任元和师姐则下了豹子,先给自己贴上‘避毒祛邪符’、‘铜头铁臂符’、‘九牛二虎符’,又各取了一张‘五鬼搬运符’,贴在对方身上。 这时,那黑僵抓住个兰家男丁的兵刃,将他一把扯到面前,张开獠牙血口,就要咬上去…… 却忽的眼前一花,一个绰约的倩影凭空出现在眼前,一拳捶在它的面门上! 黑僵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力敌虎牛的粉拳,直接被打了个仰面朝天,火星四溅,獠牙都断了一截,不知飞去了哪里。 任元也同时出现在黑僵背后,挺起霹雳剑,准确刺入它的命门! 那黑僵登时如遭电击,剧烈地痉挛起来。然而它虽连遭重创,却因为没有痛觉,反而可以做出最迅速的应对。只见它嘶吼一声,炸开全身腐烂的外皮,化作腥臭的黑色尸水喷溅开来! 任元和师姐虽然有‘避毒祛邪符’护体,但还是赶紧打出呼风符,用旋风把尸水吹回,护住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兰家村男丁们。 趁着两人抵挡尸水的瞬间,那黑僵便拔地跃起,一下子跳出了战团,准备极速逃窜…… 却不料又一条人影挡住了它的去路。 “再给本座死一次!”天良子早就蓄力完毕,张嘴喷出一发半透明的黄色水雷,正中那黑僵前胸! 轰的一声巨响,黑僵便被炸成了碎尸块,尸水污血飞溅,把漫天的水汽都染成了黑红色。 任元和师姐赶紧做法净化,以免这些剧毒的污秽污染了村里的水土。 这不是天良子所长,他便一面袖手旁观,一面对任元道:“这东西邪性啊,我从没见过中了老柳的霹雳剑,还能活蹦乱跳的邪物。” “我也吓一跳,明明直接戳中了他的命门。”任元深以为然道:“不是说毁了膻中赤帝宫,不管是人是妖,都必死无疑吗?” “因为黑僵本就是死物。”师姐却了然道:“它没有魂魄,也没有三尸,不生不灭,不在众生六道,所以霹雳剑也没法彻底将它杀死,只能像这样破了它的防御,然后炸个粉碎。” “就像一具会动的人偶?”任元听懂了。 “没错。”师姐点点头,叮嘱任元道:“若是单独碰上,一定要逃。” “放心吧师姐,我保准比谁逃得都快。”任元点头笑道。 ~~ 访仙乡深山,一处不见天日的阴暗洞穴中,四具槐木棺材摆成个‘口’字形。 魌先生居中盘膝打坐,忽然他心中一痛,流下漆黑的泪水道:“小黑子死了。” 三口棺材便剧烈晃动,内里还传出意义难明的嘶吼声。 “为父知道你们都很难过。”魌先生却能听得懂,叹息道:“唉,都怪为父,以为靠小黑子一个就绰绰有余。没想到这乡下地方,居然还卧虎藏龙。” 三口棺材又摇晃起来,似有不同意见。 “是啊,也怪小黑子大意了,明明嘱咐它不要恋战,每个村咬伤几个人,能制造恐慌即可。它却迟迟不走,结果让人家围杀当场。”魌先生伸出那只漆黑的骨手,紧紧握拳道: “可惜为父还有重要使命,不能马上给小黑子报仇。” 三口棺材再次砰砰作响,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大黑二黑三黑,你们别争了。”魌先生看看外头天色渐亮,沉声道:“我决定了,明晚你们三个一起出动,我看谁还能伤得了你们!” 三口棺材这才消停。 “但为父还是那个要求,不要恋战,制造恐慌即可!”魌先生又谆谆叮嘱道:“只要吓得那些乡官向县里求救,咱们就完成任务了。为父可不想再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了。” 其中一口棺材内,再次响起嘶吼声。 “是,大黑说得对,肯定要给小黑子报仇。”魌先生点头道:“放心吧,等那姓谢的封锁了全乡,一个活口都不留!” ~~ 整个白天果然风平浪静,全乡都没有遇袭的警报。 但随着天色渐晚,人们的心又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还有黑僵来袭……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半夜里,乡北又有个村子遇袭。好在今晚各村都提高了警惕,里正第一时间就捏碎请神符,向河伯求救。 天良子收到求救的同时,便捏碎了山神庙的请神符,又叫老师婆道:“告诉他们,本座去萧家村了!” 不待老师婆应声,他便化作一阵狂风,直奔萧家村而去。 “河伯还真是干劲儿十足。”老师婆赞叹一声。她知道,河伯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一直想要一雪笼中之耻,所以遇事特别卖力…… 没多会儿,一道火红的身影疾驰而至,正是任元和师姐闻讯前来增援。 “河伯……”任元还没问完,老师婆便一指北面,没好气道:“萧家村。” 那火红的豹子便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没礼貌。”老师婆啐一口。 ~~ 与此同时,天良子已经在萧家村,与一只黑僵战成了一团! 那黑僵虽然力大无穷,动作迅速,但远不如天良子灵活,根本伤不了滑不溜手的黄鳝精。 只是天良子虽然占尽上风,却也没法单杀这不死的怪物。他的绝招‘极阳水雷爆’需要蓄力而发,所以得缠住对方,等着任元二人过来,一同协作轰杀它。 那黑僵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打着打着忽然一下蹦出数丈! “哪里逃?!”天良子早有防备,张嘴一记水龙炮,将那黑僵喷了个趔趄。他又急速飞扑上去,双手并拳,正待赏这货个通天锤! 忽然他一阵头皮发麻,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降临,马上将身子拧成了麻花! 便见又一个黑僵破土而出,一个头槌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饶是天良子躲闪及时,依然被撞得口吐黄水,肋骨咔咔断了一排。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与此同时第三只黑僵从天而降,一口咬向了天良子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天良子现出了原形,堪堪躲开了要害,却被撕咬掉了好大一块肉。 另外两只黑僵也扑到大黄鳝身上,疯狂地又撕又咬,为小黑子报仇雪恨。 大黄鳝惨叫着满地翻滚,想要甩掉这三只附骨之疽似的黑僵,却怎么也甩不掉…… 第五十四章 天良子伤了 任元和师姐赶到时,就看到三只黑僵在吃大黄鳝…… 两人二话不说,同时运起金光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吾身,急急如律令!” 顷刻间,万丈金光自两人身周射出,照得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任元虽然法力远逊师姐,但他的金光诀却出奇的精纯强大。师姐射出的是金光,他却是更加炽烈的白光! 三个黑僵登时被晃得嗷嗷直叫,身上甚至滋滋冒烟。它们也不恋战,径直躲开这片刺目地光明,远遁于黑暗中。 任元和师姐亦不追赶,赶紧上前查看天良子的情况,只见大黄鳝遍体鳞伤,血流满地,而且金黄色的鳞片都变成了紫黑色,显然中毒不轻。 两人赶紧不要钱似的,将各种净祟、驱邪、疗伤的符纸,贴在天良子庞大的身上,光大耗法力的九凤破祟符就用了四张…… “大兄!”黄老二也从藏身处跑出来,抱着大黄鳝痛哭失声:“不要死啊你,俺可咋活啊木有你!” 他是跟着天良子一起来的,但黄仙的所有手段对僵尸完全无效,所以只能躲在暗处,暗暗给大哥加油。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天良子在任元二人的救护下,终于变回了人形,但脸色肤色依然紫黑,哪还有半分帅大叔模样,跟个紫甘薯差不多。 “让你们见笑了。”天良子自嘲一笑,喷出一口血道:“本来想露个脸,结果又露了屁股了。” “谁也没想到,打死了一只又来了三只。”任元心里本有些埋怨老同志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的,非要逞能……但此情此景也只能以安慰为主了。 “前辈中的尸毒太深,我俩只能先帮你稳住,得赶紧送你回庙里请柳中君出手。”师姐说着,让赤豹驮起天良子,赶紧把他送回山神庙。 她和任元则在黄老二的带领下,继续追踪那三个逃跑的黑僵。 别看黄仙对黑僵完全没招,它的鼻子可比狗好使多了。 黄老二现出了原形,抽抽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尸臭味,便领着两人径直往北奔去。 ~~ 那厢间,山神庙。 胡三爷听觉敏锐,赤豹一上山就知道了,赶紧打开庙门,放那道火红的身影冲进来。 赤豹一气冲到后院才刹住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胡三爷跟进来一看吓一跳。“哎呀,河伯大人怎么紫了?” 这时天良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全身的法力都用在跟尸毒对抗上。 还是柳中君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树叶沙沙,让胡三爷将天良子背进自己的树洞中。 它的枣树部分,就生长在这里头。柳树可以解毒治伤,枣树可以驱邪,柳中君修炼有成之后,这两样特性便成了它的天赋技能。 如果柳中君都治不好天良子,那真就彻底没办法了…… 把天良子背进了树洞,胡三爷便和赤豹焦急地守在外头。它俩想瞧瞧里头的情况,却发现树洞已经被无数根须填满,只能看到有柔和的绿光隐隐透出。 又过了一会儿,它俩发现柳中君开始落叶,而且叶片枯黄乌黑…… 就连赤豹都能看出来,这是天良子身上的尸毒,它安静的蹲在树下,两只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 “唉,真是天降劫难啊……”胡三爷叹息一声,给柳中君上香助阵。 ~~ 好容易熬过了漫长的一夜,柳中君终于不再落叶,但树洞里依然还没有动静。 日上三竿时,蹲在树下的赤豹,忽然转头望向庙门口,便见阿瑶、任元和黄老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胡三爷迎出来,关切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任元摇摇头,又问了天良子的情况,这才有些低沉道:“后来三只黑僵又袭击了好几个村子。它们贼得很,我们仨前脚刚追到,它们后脚就逃走。” “是啊,一晚上光跟在腚后头跑了。天亮了又倒回去给村民治疗,可累死俺的老娘亲了……”黄老二说着便找了个旮旯,蜷起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任元和师姐简单吃了两口早饭,也赶紧各自就寝,好迎接晚上的挑战。 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胡三爷今天没有开庙门,还在门外挂上了‘闭庙勿扰’的牌子。 一觉睡到过午,大伙儿终于恢复了状态。 胡三爷烧了一餐丰盛的饭菜,给他们上犒劳。 正狼吞虎咽之际,就听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胡三爷过去开门一看,是那冯书生和刘大少联袂而至。 “二位有何贵干?”胡三爷问道。 “今早听萧家村的里正禀报,昨晚河伯受了伤。”刘大少便答道:“我俩就去河伯祠探望,结果老师婆让我们来了贵庙。” “是,河伯在里头疗伤,不便打扰。”胡三爷点点头,问道:“二位还有别的事?” “有的。”二人对视一眼,冯书生忧心忡忡道:“昨晚又有五个村子遇袭,死了十几个百姓,伤了上百人。现在河伯也吃了亏……” “这局面靠咱们怕是应付不了了。”刘大少接过话茬道:“我们合计着过来请示一下山神,实在不行别硬撑了,还是上报县里吧。” “对啊,不能再让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了。”冯书生也点头道。 “二位听我一言,绝对不能上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人吃惊地抬头一看,便见任元以本来的面貌走出了大殿。 “二少爷?!”二人喜出望外,忙起身相迎,又不解问道:“恁,恁不是扶柩还乡了吗?” “你们的二少爷不光扶柩还乡了,而且还被人沉江了。”任元淡淡一笑道。 “啊?”两人吓一跳。“到底咋回事啊?” 任元便将谢县尉逼他投毒,他誓死不从,结果被赶出庄子,中途谋害的经过,原原本本讲给两人。 “二少爷为了老乡亲宁死不屈,真是高义啊!”两人闻言唏嘘感动,深深作揖道: “不愧是二少爷啊!” “说这些不是为了表功。”任元抬抬手,沉声道:“是为了让你们知道,那些黑僵根本就是,谢县尉同伙放出来的。” “他们的目地,无外乎是为了引起乡里的恐慌,好让你们向县里求救,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出兵封锁咱们访仙乡了。”任元说着,目光凝重的望向二人,道: “你们想过,那样的后果有多可怕吗?” ps.还有一章月票加更哦~~~ 第五十五章 今晚破敌! 冯书生和刘大少都是大户子弟,哪怕后者也读过几本史书,自然对‘是年大疫,十室九空’这样的字眼并不陌生。 他们知道,别说区区一乡之地了,就是一个县,一个郡,一旦扣上闹瘟疫的帽子,也会被朝廷毫不犹豫的放弃。 在庙堂诸公看来,闹瘟疫的地方,死多少人都正常。而最简单的处理办法,便是将该地封锁起来,任其自生自灭,以免蔓延到别处就好。 反正一切都会过去,罹难的百姓只会化成地方官奏章上的一串数字。最多还有史官轻描淡写的一句记录。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估计访仙乡这种小地方,就是人全死绝了,都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两人想清楚后果,全都脸色苍白,冯书生擦擦汗,倒吸冷气道:“太恶毒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要置我们全乡于死地?” “是啊,”刘大少更是满腔不忿道:“在他们眼里,我们连牲口都不如!” “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究竟是盗墓还是要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任元沉声道:“我只知道谢县尉在等着二位上报呢。” “那确实不能让他如愿。”两人巴望着任元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做?” “二位现在责任重大,你们要动员乡亲们,趁着还没被封锁,赶紧逃到外乡去避难!”任元断然道。 “二少爷说的是,”两人一起应声道:“我们这就回去,交代给诸位里正!” “好,时间不等人。”任元颔首道:“你们不妨夸大一下黑僵的数量,我们两家也会配合动员百姓。总之动身越早越安全,晚了就走不了了!” “明白。”两人又应一声,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胡三爷这才忧心忡忡道:“小师公想过没有,乡亲们扶老携幼、破家万贯,还有住在山里的,我看好些人一天也走不出本乡。” “嗯。”任元点头表示赞同。 “没了村寨房屋的保护,天一黑不就是给僵尸送菜吗?”胡三爷叹息道。 “不错。”任元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所以今晚,我们要干掉那三头黑僵,保证大伙儿安全上路!” “啊?”胡三爷惊掉了下巴道:“哎呀小师公,可不能送死啊,天良子已经不行,凭你俩不是它们的对手啊。” “谁说本座不行了?”这时,一个臭屁的声音在内院响起。 二人闻言大喜,赶紧入内一看,果然见天良子已经从树洞中出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不愧是大哥,这么快就龙精虎猛了!”黄老二激动地手舞足蹈。 任元也高兴问道:“大叔真的复原如初了?” “那还有假?”天良子高昂着头,朗声答道。 柳中君却伸下一根柳枝,冷不丁抽了他后背一下。 也没用多少力,天良子便惨叫一声,疼得脸都白了。 显然,他还十分的虚弱,只是装作复原罢了。 “大哥真是太要强了!”黄老二马上改口道。 “是,我现在还没全好,”天良子依旧嘴硬道:“但本座恢复神速,到时候就能顶用了。” 树叶沙沙,柳中君表示,没个三五天,他根本不可能复原。 “大叔就别硬撑了,交给我们小辈吧。”任元便劝道。 “可是我不上能行吗?”天良子吃了个大亏,也终于谨慎起来了。“那三个黑僵形影不离,还会相互配合,咱们仨都不是对手,何况你们俩。” “是,论实力,我们俩是打不过它们仨,但我们这里比他们强的多。”任元指了指自己脑瓜道:“只要我们多动动脑子,就能找到以弱胜强的办法。” “小子,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本座?”天良子瞪他一眼。 “大叔不要太敏感。”任元打个哈哈道:“就事论事哈。” “哼,先说说你有什么招儿。”天良子哼一声道:“要是真靠谱,往后别说阴阳本座了,指着鼻子骂我都没问题。”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设下埋伏,分而歼之。”任元便答道。 “就这?”天良子听了大失所望,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高招呢。 “计谋讲的是简单实用,越复杂就越难以实现。”任元笑笑道。 “可是你这也不切实际啊,”天良子反驳道:“那三个黑僵行踪飘忽不定,如何提前埋伏?” “把他们引过来不就成了?”任元笑道。 “怎么引?”天良子追问道。 “大叔忘了那六口坛子了吗?”任元答道。 “你确定那坛子的东西,能引来黑僵?”天良子当然记得那不知所踪的六口坛子。 “确定。当时和师姐把坛子藏到深山地下,结果还是被那魌先生找出来了。”任元笃定道:“我记得很清楚,魌先生当时说的是,‘害得孩子们好一个找’,而不是‘害的老子好一个找’,所以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黑僵能强烈感受到的。” “好好,就算你能引过来又能怎样?”天良子又问道:“人家三个你们两个,还分而歼之呢,不让人家围而歼之就不错了。” “可以用上回抓俺大哥的鱼篓子。”黄老二一拍小短腿道:“先扣住俩,然后你俩就可以二打一了……” “……”天良子恨不得踹黄老二一脚,但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忍住了。 这时,柳中君树叶沙沙,表示自己已经快秃了,最多只能支援一个笼子。 “一个就足够了。”任元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呢!” “又是那玩意儿?”天良子眼前一亮,显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没错。”任元点点头,对同生共死的战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就算你们把它们引过来分开了,有办法轰杀它们吗?”天良子沉声问道:“没有本座的极阳水雷爆,光靠柳中君的霹雳剑可办不到。” “前辈莫要小瞧本门道法,咱也是有杀手锏的。”这时,师姐一挑秀眉道:“威力比你的水雷爆只强不弱,而且专克阴邪!” “那怎么从没见你用过啊?” “那是因为咱能力不够,需要施法好一阵,才能勉强用出来。”师姐双眉一耷拉道:“比你的水雷爆准备时间还长。” “不要紧,这就足够了。”任元却信心满满道:“师姐,我们今晚联手杀敌,将它们一网打尽!” “嗯,联手杀敌!”阿瑶受到任元的感染,也无所畏惧地点头道:“一网打尽!” ps.夜半三更奉上,明天更精彩!400票加更了,继续求月票啊~~~~~ 第五十六章 伏击战,以二围三! 夜幕再度降临,访仙乡愈加人心惶惶。 前晚一只僵尸作祟,昨晚又增加到三只僵尸,听说还打伤了河伯。这下就连最乐观的人,也难免提心吊胆,害怕今晚的情况会更糟糕。 所以里正们一呼吁,很多人家都在连夜收拾打包,准备天一亮就逃难去。 ~~ 二更天时,北山乱坟岗中鬼火森森,阴风阵阵,还有夜猫子不停的怪叫。 这里没有寻常乱坟岗中的夭折鬼、产鬼、缢鬼……只有一种鬼,那就是修皇陵死掉的民夫,所化成的怨鬼。 它们每晚都望着家乡的方向哭号不止,但今晚却一声也不敢吭。 只见一个坟包中探出一个箩筐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箩筐男从藏身的坟茔里爬了出来。这片怨气冲天的乱坟岗是上好的养尸地,所以它们白天便在这里的坟包下躲避日光。 眼下夜黑如墨,三头黑僵便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三张漆黑腐烂,皮肤残缺的可怕面孔来。 它们正待扔鞋决定今晚去哪个方向祸害,为首的那只忽然抽了抽只剩鼻孔的鼻子,指着西南方向,嗷嗷叫起来。 另外两个黑僵也抽动鼻孔,朝着同样的方向发出怪异的嘶吼,就连怨鬼都能听出来他们的兴奋。 下一刻,三只黑僵便不约而同地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栖在坟边树枝上的夜猫子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边飞一边发出孩啼般的尖锐鸣叫。 蹲在山头上的狼闻声也跟着仰天嚎叫起来,声音的穿透力可比夜猫子强了太多。 在夜空中盘旋滑翔的夜鹰,听到狼嚎声,便展翅向着西南方向的谢家庄飞去。 地上三条黑影疾驰如飞,但比真正飞行的夜鹰,速度还是稍逊一筹。 那夜鹰赶在黑僵之前,飞到了谢家庄废墟上空,向下方啼叫起来。 花狸猫蹲在梦开始的地方——内院正房的残垣上仰头望天,一双瞳仁圆如满月。看到那夜鹰的同时,便纵身跃下了没有睡床掩盖的密室口。 “来了!”花狸猫对密室内大喊一声。 那些黑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这样争分夺秒,根本没法给任元和阿瑶提供预警。 因为只有最普通的黄符,可以预先画下来,用符纸保留一段时间。黄符之上,从蓝符开始,就只能现画现用了,至少师姐手里没有能承载蓝符的材料。 而师姐今晚要用的正是蓝符,所以必须要给她提前画符的时间。此外还得根据任元的计划,花费一点时间,摆出个奇葩的姿势…… 听到文狸这一声,阿瑶赶紧手掐法诀,抽出造化炉内的三光灵液。两手指尖各凝出一点真灵,天目也渐渐放出毫光! 接着她双手飞快地笔走金蛇,开始画一道任元从没有见过的复杂符箓。 阿瑶一边画符,口中还一边诵咒辅助加持: “郝郝阴阳,日出东方,吾今书符,妖魔降伏!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立决世间煞!急急如律令!” 直到听见头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师姐才结煞符成,引而待发! 但这还没完,只见她迅速躺进了地上一个人形的浅坑里。 任元也戴上了个箩筐斗笠,然后径直躺在了阿瑶身上…… ~~ 地面上。 三只黑僵赶到了谢家庄。循着熟悉的气味,直奔正房位置而来。便发现小黑子的味道,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它们围在洞口,朝着下头发出嘶叫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三只黑僵便径直跳进了洞中。 密室里漆黑一片,但对黑僵没有任何影响,它们一下就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箩筐男。 三只黑僵拼命抽动鼻孔,闻着‘它’身上浓烈的同类气息,兴奋地发狂嘶叫。错不了,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小黑子! 但不管它们怎么叫,小黑子都不回应,大黑子便蹲下来,推了推小黑子的胳膊,想把它推醒。 谁知那‘小黑子’竟突然一把抓住它的手腕。另一只手同时将一张‘入眠符’,贴在了自己身上! 大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跟‘小黑子’一起凭空消失了。 ‘小黑子’这一消失不要紧,二黑三黑才发现他身子底下,竟然还藏了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阿瑶打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南明离火符,一道蓝色的灵符激射而出,正中二黑胸口,瞬间没入它的体内! “南明离火,烈焰结形,万妖殂落,焚神灭形!急急如律令!” 轰的一声,那黑僵全身上下便被惨白色的火焰包裹。 那火焰看似不起眼,却是专克一切邪物的南明离火,瞬间就把它的四肢炭化,继而头颅和身躯也化为了焦炭,跌落在地…… ~~ 另一边,大黑发现自己被带入了一方陌生的天地。 天上烈日高悬,照得它全身冒烟,赶忙想找地方躲闪,才发现自己身在一条船上。 而那同时出现在船上的小黑子,也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活人脸孔。 大黑恼怒异常,竟顾不上被日照的痛苦,直扑那该死的骗子! 那家伙自然就是任元,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用坛子里的黑僵尸水做诱饵,将对方引到跟前。再利用游仙枕的特性,把一头黑僵拉进了梦境天地中。 任元早就进行过试验,知道没法带活物上船。但僵尸不是活物,于是被他成功的带上了梦之舟。 他立在铜钱堆成的小山上,手中早捏了一张阴雷符。 见那头黑僵朝自己扑来,任元便将那道符拍在自己身上。一 道细细的闪电凭空劈下,把任元劈了个全身痉挛,两眼反白! 黑僵被他自残的抽象操作吓了一跳,动作却一点没慢。谁知到了任元身前时却扑了空,重重趴在了满地的铜钱上。 良久,黑僵抬起头来,迷茫的四下寻索,却再也找不到任元的气息…… ~~ 地窖中,见大哥消失,二哥被烧,三黑愤怒地嘶叫一声,朝着躺在地上的阿瑶扑上去。 阿瑶还在脱力状态,根本躲闪不开。 便见眼前白光一闪,任元惨叫着出现在原来的位置,正好充当了师姐的肉盾。 但是他为了能顺利从梦之舟返回,没给自己加任何防御。不然万一阴雷符的伤害不够,可就麻烦了。 猝不及防间,任元也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护住自己英俊的脸蛋儿。 幸好师姐在那黑僵咬到他的前一瞬,给任元加了一张铜头铁臂符! 任元的胳膊登时火星四溅,险些硌掉那黑僵的獠牙! 但那铜头铁臂符也瞬间失效了…… 好在任元已经回过神。他马上跃起身来,又是一张‘铜头铁臂符’加身,同时抽出霹雳剑,直刺黑僵命门。 那黑僵竟好似知道霹雳剑的厉害,略一腾挪,便闪开了这一击,接着一记摆拳捶在任元的肩膀上! 火星四溅间,任元被拍在了石壁上。他却两脚一弹,再次扑回黑僵面前,施展平生所学,与其斗成了一团…… 第五十七章 大的在后头 但实力的差距摆在那儿,任元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那黑僵的对手。也就是仗着手中的霹雳剑,还有袖子里那一摞‘铜头铁臂符’,才能跟它周旋。 一张‘铜头铁臂符’能顶住黑僵一击,任元已经连用了八张。要是没这玩意儿,他早就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饶是如此,任元也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了。因为那黑僵动作太快了,总能抓住任元旧符已碎,新符未贴的间隙,狠狠给他来上一下! 电光火石间,那黑僵又抓住了机会,一拳打在任元肚子上!任元闷哼一声,身子屈成个虾米,感觉肠子都要被打断了。 他却极其坚韧,强忍着剧痛,给脑门贴上一张铜头铁臂符,接着一记头槌顶在黑僵肚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黑僵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刚要反攻任元时,它忽然发现躺在地上的小妞,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黑僵正待四下寻找。便听到脑后响起凌厉的破风声。待要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碎石重拳! “你敢打我师弟!”阿瑶紧攥着粉拳,玉面含怒,显然已经恢复了力气。“阿元,你没事吧?” “先把它拿下再说。”任元摇摇头,与师姐左右夹攻黑僵。 二人一联手,局面瞬间逆转。任元和师姐配合默契,还能互相支援。再不会出现方才那种,来不及给自己用符的窘境了。 反倒那黑僵左支右绌,顾头不顾腚了,没多会功夫,便中了任元两剑,吃了阿瑶不知多少拳脚。 眼看不敌,它便故技重施,冷不防爆出尸水的同时,迅速退至洞口,纵身跃起,想要逃之夭夭。 然而不知何时,洞口上方居然多了个柳条编的笼子,那黑僵直接来了个自投罗网…… 守在笼子边的文狸和黄老二便欢呼起来:“逮住咯,逮住咯!” ~~ 待任元在师姐的搀扶下出了地洞,便见那黑僵在笼子里拼命挣扎,但它一碰到笼子的柳条边,就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身上滋滋冒烟。 在柳条中蕴含的雷霆之力消散前,它休想破笼而出。 “阿元你没事吧?”花狸猫跳到任元头上,然后用爪子戳了戳他眉角上的淤青。 “疼疼。”任元赶紧护住脸,呲牙咧嘴道:“这黑厮下手太黑了。” “阿元能坚持这么久,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师姐哄孩子似的夸夸他,又用符帮任元把伤治好。 这才运起真灵,耗费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画出一张南明离火符,把逮到的那只黑僵也烧成了灰烬…… “还有一只……”师姐脸色发白,香汗淋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那只先不管了。”任元哪能让师姐太勉强,再说他也没本事再把那只弄回来。“等我什么时候,能打过它了再说吧。” “那你要好久才能上船了。”师姐叹息道。她对任元的努力与天分向来很有信心,却对弄到第三窍的玉枢丹,一点信心都没有。 “还好,现在遇到瓶颈了,上船也没什么意义。”任元倒是已经看开了。 “你会再做噩梦的。”狸花猫提醒他道。 “没事,我都习惯了。”任元笑容不由一滞,又心怀侥幸道:“再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我不会在梦里变羊了呢。” ~~ 山神庙。 天良子跟柳中君在一边喝酒,一边等待后辈们回来。 为了不让天良子偷跑去助战,柳中君还用树根盘住了他两只脚。 “老柳,你放开我行不?我要尿尿。”天良子郁闷道。 树叶沙沙,柳中君大度的表示,尿我身上吧…… “你要肥不要脸,我还得要脸呢。”天良子哭笑不得道:“唉,你就不担心那俩娃娃?” 柳中君微微摇头,表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你这么有信心?我看未必。”天良子不爽道:“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最后还得我们老家伙给他们擦屁股。” “哈哈,大兄,你太小瞧俺们了。”这时黄老二臭屁哄哄地从前殿进来,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区区三只黑僵,俺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花狸猫也从墙上蹦进来,笑着揭穿黄老二道:“说得好像你出了多大力似的,不就是帮着安了个笼子吗?” “分工不同嘛,没有贵贱。”黄老二老脸一红道。 “什么,你俩真的干掉那仨黑僵了?”天良子惊得合不拢嘴,瞪大两眼,望向跟在后头进来的阿瑶和任元。 “也没全干掉,还有一只被关在那个稳妥的地方了。”任元淡淡一笑,在师姐悉心的呵护下,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淤青。 “真的假的?”天良子心里老不是滋味了。 “哈…哈……”柳中君发出了笑声,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在笑话他。 “这也多亏了大叔,提前探明了它们的情况,我们才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啊。”任元多会来事儿呀,几句话就把大黄鳝哄开心了。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天良子怅然叹了口气,方笑道:“好好,乡亲们知道这个好消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能让他们知道僵尸已死,所以我才会选在谢家庄动手。”任元却摇头道:“我还让胡三爷带着他的孩子们,假扮成僵尸到各村吓人。” “你是怕老百姓知道了,就不肯撤离了?”天良子问道。 “对。”任元点头道:“那黑僵不过是开胃小菜,还有大的在后头呢。” 他又轻声道:“等老百姓都撤了,我们也该暂避风头。” “唔。”天良子赞同道:“确实,管他们要搞什么名堂,咱们还是先避一避保险。” “大哥太明智了!”黄老二忙点赞道:“瞧瞧,什么叫‘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笨蛋,这不是夸人。”天良子白一眼愚蠢的干弟弟。 ~~ 今日师姐透支太重,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打盹,于是众人便结束了聊天,各自去睡了。 任元简单洗漱一下,也赶紧躺下了。这会儿天长了,抓紧睡还能睡两个时辰呢。 只是习惯了坚硬的游仙枕,乍一躺回松软的布枕头上,他竟有些不适应,辗转反侧好一阵,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入睡。 然后他便久违的做起了梦。 第五十八章 噩梦重临(600月票加更) 天亮鸡叫。 “阿元,阿元。”师姐的声音将任元从噩梦中唤醒。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汗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回到了谢家庄。 直到看见师姐,这才松了口气。 阿瑶用袖子给他擦擦汗,关切问道:“又做噩梦了?” 任元点点头。 “又梦见被变成羊了?”花狸猫也问道。 任元摇摇头,使劲搓了搓脸道:“这回梦见的更可怕。” “哦?做了新梦了,快讲来听听。”花狸猫大感兴趣的蹦上了床头,笑着催促道:“快说说本大人这回表现如何?” 但听完之后,它就笑不出来了…… “我梦见全乡的人都死了。”任元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俩道:“你们,大叔,胡三爷,黄老二,还有一个短头发的绿衣老爷爷,也都死在我眼前……” “是谁干的?”花狸猫炸毛问道。 “谢县尉,魌先生,还有一个独眼龙。”任元描述梦境中的情形道:“他们带着兵,屠了访仙乡,只留下几千人,以妇孺为人质,逼迫男丁帮他们挖开了一个机关重重的大墓,为了打开墓室的门,那独眼龙还用好多百姓血祭……” “这时,我们现身想要阻止血祭,然而敌人太强了。那谢癸凭一柄宝刀,靠一己之力就把大伙儿全都杀了……”任元紧紧抓住师姐的手,略带鼻音道: “师姐是为了保护我,被那谢癸杀害的。” “阿元放心,你这个梦是反的,”师姐却煞风景道:“遇到这种情况,我跑得比谁都快。” “就是,上回梦的准,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花狸猫也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道:“这回梦见的,可是还没发生的事儿,你敢说就一定准?比如本大人现在杀了你,你还能见到我们被杀吗?” “……”任元摇摇头,看着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怎可能自我欺骗,不把这场预见梦当回事儿? ~~ “哈哈,要我说,你这根本不是什么预言,而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餐时,天良子听了任元的梦,大笑道:“都是因为你小子担心过度了吧?” “有道理,大哥说得对!”黄老二马上赞同道:“小师公最近天天念叨,大的要来了,大的要来了,俺耳朵都听出茧了。” “你们不做梦的人不懂,那种目见耳闻的真实感,绝对不是臆想出来的。”任元却摇头道: “我且问你们,乡北金家村附近的山里,是不是有一座很大的墓。” “那一带是前朝的皇陵所在,每个皇帝又有好些个陪葬的后妃大臣,当然有很多大墓了。”天良子道。 “不管什么墓,都应该有墓碑吧?”任元问道。 “那当然,没有碑那不成野坟了吗?”黄老二对此很有发言权道:“就算是在农村,也会被骂大不孝的,何况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了。” “但那个墓就没有墓碑,”任元回忆道:“它是一个圆形的大土墩,背靠大山头,东为秃头山,西为西山,各相距约三十丈。墓前有一个大水塘。水塘和墓室口之间,有两排石人石兽,一排面向墓门方向,另一排则脸朝外。” “还说你的梦不是臆想?”黄老二笑道:“墓室口的石人石兽叫石像生,又叫护陵翁仲,象征皇权仪卫。所以不管是皇帝陵还是重臣墓,这玩意儿都是两两相对,置于神道两侧的,哪能一排脸朝里,一排脸朝外?那也太没规矩了。” “不,有一个墓是这样的。”河伯却神色凝重的摇头道:“位置就在大山头的山坳里,因为平时有一队皇陵卫驻守,所以没人可以靠近。我也是二十多年前,那墓刚建成的时候才去看过一次。” “里头埋的是谁?”任元问道。 “不知道。”天良子摇摇头道:“当时下葬的时候,便十分保密。这些年过去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说着他看向任元道:“你去过那里?” 任元摇头道:“绝对没有。” “这我可以作证。”花狸猫举爪道:“阿元除了去给大户做法事,从来不乱跑。” “他除了访仙山,就没爬过第二座山。”阿瑶也点头道。 “嘶……”天良子倒吸口冷气,终于承认道:“你这梦有点东西啊。” “可惜,我被杀死的瞬间,梦也就结束了。不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形。”任元叹息一声。 老柳树下陷入了死寂,没有人再质疑任元的预言,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未来,渐渐压得喘不过气…… 默默吃过早饭后,天良子才问道:“那谢县尉真那么厉害?” “是。”任元沉重地点头道:“你没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我那肯定是伤还没好利索。”天良子嘴上从来不怂。 “而魌先生和那独眼龙,看样子比他还厉害。”便听任元幽幽道。 “球……”这下连天良子都嘴硬不起来了。“那还打个屁啊。” “是啊,大哥。”黄老二马上附和道:“打不过就跑,不丢人。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是得避其锋芒了,咱又不是给老萧家看坟的,他们要盗墓让他们盗去吧。”天良子深以为然点点头。 阿瑶也同意,她本来就贪生怕死,能屈能伸的…… “那事不宜迟,咱赶紧回去收拾细软,逃之夭夭吧!”黄老二见大伙都没意见,便催促大哥赶紧打道回府。 “你回去吧,护送你嫂嫂们先走。”天良子却摇摇头。 “大哥,那你还等什么?”黄老二问道。 “我得等老百姓都逃出乡再走。”天良子理所当然道:“既然受人香火,就得护佑一方,哪能丢下信众先跑?” “那也没必要等他们啊。”黄老二不解道:“都已经让乡官里正,把话传出去了。老百姓要走的自会走,实在不想走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由着他们就是了。” “唉,老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天良子长叹一声道:“一来,全乡两万人,几十个村,住的山里山外到处都是,怎么可能说走,一下就全走光?” “没错,有这么高的组织度,本朝早就统一天下了。”任元点点头道:“再说好多老人故土难离,不用点手段没法把他们都撵走。” “再者,人家不是在跟咱们下棋,你走一步,我走一步。人家但凡有这么大谋划,在派僵尸制造骚乱的同时,肯定做好了各种准备,不会让老百姓都跑光的。” “是。”任元赞同道:“他们需要大量的百姓挖墓还要血祭,肯定防着,人都被僵尸吓跑了。” “那咱们就别坐在这儿唠嗑了!”一直很安静的师姐,这时站起身来,对天良子道:“前辈,咱们赶紧显灵,催乡亲们快跑吧!” “嗯。”天良子点点头,也站起身道:“确实不能再藏头露尾,必须亲自下场赶人了!” “好好,你们快去吧。”任元催促道。 “那你呢?”大伙儿问道。 “我要睡觉。”任元理直气壮道:“看看能不能在梦里,找条活路出来。” “嗯,这个阿元最拿手。”花狸猫称赞一声。 ps.夜半三更结束了,高潮一波接一波,一直不带停的~~~~~求月票啊!!!! 第五十九章 魏晋风范 曲阿县衙,县尉官廨。 本朝秉承魏晋风范,官员以案牍劳形为耻,以政事清闲为荣。因为后者说明你水平高,治下政通人和,前者反之。 故而,谢县尉每月仅升堂问案一次,每次只有半天。省下来的时间可以清谈参禅,可以狎妓宴饮,总之就是不能干正事。 别问,问就是正宗魏晋风范。 今日十五,正逢谢县尉问案的日子。等待过堂的百姓,在官廨外排成了长队。 当然,谢县尉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一把叫‘千隆问屈术’,另一把‘扶乩’更是重量级。 靠着这两大绝学,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不管多么疑难的案子,他都能查清真相。按说得个‘断案如神’的美名一点都不难。 但他偏不。 一来他不愿意多劳,午时一到便退堂收工,才不管案头上积了多少状子,外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呢。 二来,他问明案情之后,从来不当场宣判,而是先缓上两三个月,给足双方缓颊活动,释放能量的时间,以免误伤了‘良善’大户。 至于通融的程度,是完全跟你能量大小成正比的。 比如半年前,县里一位公子在闹市纵马飞奔,结果撞死一对爷孙。当即被义愤填膺的百姓扭送官府,押入大牢。 按说此案证据确凿,依照刑律,公子必死无疑。可惜公子姓桓,谢县尉情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将卷宗搁置数月。 近日果然得了族中某位长辈的家书,其中有言语提到这位桓公子,说他是故人之子,已经幡然悔悟云云……然后又话锋一转,说起与谢县尉父亲的深情厚谊,请他进京时务必到府中做客云云。 于是谢县尉退堂之后,便叫属下法曹拿来卷宗,找到判词中的‘跑马伤人致死’一句,提笔将‘跑马’二字一颠倒,改为‘马跑伤人致死’。 “妙哉!”那法曹抚掌赞叹:“少府神来一笔,纵马伤人便成了劣马脱缰,非人之过,那桓公子便既可免刑,更可免死,真是天有好生之德,少府有通神之笔啊。” “你再跟嫌犯家属通通气,让他们别太抠搜,多赔点钱,堵住苦主的嘴。上上下下再打点一番,以免有人乱讲话。”谢县尉沉声吩咐道: “一切顺利的话,那小崽子就能回家过年了。” “哎,好嘞!”法曹喜不自胜地应下,一看就没少拿被告的好处。 谢县尉也不戳破他,因为他更没少拿。 忽然谢癸神情一动,摆摆手道:“先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法曹赶紧抱起卷宗告退。 门一关上,内堂中便响起鼓掌声。 谢县尉不用看也知道,那死人脸又来了。 “谢县尉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每次都能令我大开眼界。”魌先生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这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谢县尉面无表情道。 “你们都这么搞?不怕像北朝一样民心尽失吗?”魌先生忍不住问道。 “你懂什么民心?乡绅士大夫的心才是民心。区区草民哪里有心?不过是盲从牧童的羊群罢了。” “所以乡绅就是放羊娃子?”魌先生道。 “正是。”谢县尉点点头道:“所以,得罪一个乡绅的危害,远超得罪一百个小民。再说乡绅保住了孩子,小民家里也得到了丰厚的赔偿,官府也少一桩重案。大家都有好处,岂不善哉?” “佩服,不要脸还得是你们世家子弟。”魌先生赞叹不已道:“把贪赃枉法说的如此正大光明。” “废话到此为止。”谢县尉呷一口茶水,问道:“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访仙乡的那帮家伙严防死守,我四个孩子都没了。”魌先生笑容渐失,长叹一声。 “哦?访仙乡的山精村怪这么厉害吗?”谢县尉明显幸灾乐祸道。 “我的孩子要配合我一起对敌,才能发挥出他们的威力来!”魌先生脸上竟泛起了一抹红,激动道: “可我偏偏不能亲自出手,他们没人指挥,才会着了那些鼠辈的道!” “你们明鬼的人是在勾陈司挂了号的。你一出手,还能洗脱得了嫌疑吗?”谢县尉淡淡道: “反正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你们炼尸的材料。你到底心疼啥啊?再炼一波就是了。” “我是养尸人,不是炼尸人!”魌先生用那只骨手敲着桌子纠正道:“每一具活尸都是我的孩子!‘虽为人炼,实属天赐’懂不懂?!” 檀木的桌面像纸糊的一样,被他敲出了个大窟窿。 谢县尉微微皱眉,要不是任务在身,他是绝对不会跟这种粗鄙之人同屋的。 “好了,别激动了。”谢县尉喝止住魌先生道:“说正事!” “好,你说该怎么办?”魌先生气呼呼问道。 “这有何难?”谢县尉眉毛一挑,叹气道:“唉,本来想做的体面一点,等乡里主动上报再做反应。既然他们不愿意给咱这个体面,那咱就只能不顾体面了。” 说着压低声音道:“你赶紧去造几个僵尸出来,明天给我,其余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这个简单。”魌先生应一声,又道:“但我得提醒你,访仙乡的人已经大量外逃了。” “我知道。”谢县尉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是故意放他们逃走的。访仙乡是个人口大乡,总不能把两万人全都杀了吧?” “那逃干净了怎么办?”魌先生着急道:“咱们还要用人呢。” “放心吧,京里派来的高手,已经在出乡的道上设下了八门迷魂阵,但凡走进去的活物,都会被困在里头出不来的。”谢县尉给他吃颗定心丸。 “那就行。”魌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 别看魌先生整天看姓谢的不顺眼,但他把任务看得比什么都重。 所以从县尉官廨出来,他便来到了之前住过的义庄。 此时天已漆黑,西风呜咽,吹得庄门上两盏白灯笼不停晃动。 ‘当当……’魌先生敲响了庄门。 好一会儿,那门才吱呀呀缓缓敞开,露出一张阴气森森的老脸来。看见是魌先生后,那守庄人才阴测测道:“我当是谁大晚上来送死,原来是你这个活死人。” 说着侧身让他进去。 魌先生将手中的油葫芦递给他道:“这是照顾我闺女的报酬,你有脸领吗?” “当然有了。每天都按你说的喂养她,快去看看吧,长得可好了。”守庄人一把夺过葫芦,拔掉塞子深吸一口,满脸陶醉道:“哇,上好的人头油啊!” 魌先生便不再理他,走进停尸的长生屋中,从几十具棺材里准确找到了自己那具槐木棺材。 槐字中有‘鬼’,此树也是所有树木中阴气最重的一种,别说用槐木打棺材了,就算把死人埋在槐树底下,时间一长都会变成僵尸复活。 所以正常人是不会用槐木打棺材的,但魌先生显然不正常,甚至不算人。 他走到那口用黑鲶鱼胶密封的棺木旁,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按说不该这么着急开棺的,就算用槐木棺材加处子血养尸,也得几个月才能将紫僵养成白僵。 但现在也只能事急从权了,他便用那只骨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棺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道:“乖女儿,该起来干活了。” 第六十章 栽赃陷害 魌先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交给了谢县尉五个紫僵。 “够你栽赃陷害了吧?”当然,好话是不会有的。 谢县尉全当他放屁,看着囚车上被绑成大粽子的僵尸,满意道:“够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对了,”魌先生走到门口,又站住脚,回头邪魅地一笑道:“你知道这是谁咬的吗?你的菀菀。” “畜生啊……”谢县尉终于还是又破防了。 “你的菀菀可真是个天才啊,我本来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变成白僵就了不起了。没想到居然变异出了伏骨,比我那四个儿子还厉害,哈哈哈!”魌先生仰天大笑,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中了头彩。 谢县尉暗暗发誓,早晚要把他这张臭嘴缝起来。 但眼下正事要紧,他命人将那几个僵尸关进牢房,自己先去正衙拜见县令。 “县尊。”谢县尉微微拱手,对方虽是他的上级,但门第低于他,所以不好执礼太恭,以免辱没了门庭。 “贤弟你来得正好。”郭县令也习以为常,亲切地招呼他道:“我刚想过去找你。” 说着将几张禀单递给谢县尉道:“吕城、司徒、珥陵各乡纷纷来报,说有大量访仙乡的百姓逃至他们境内。” 顿一下,郭县令面现忧色道:“那些百姓说,他们逃难的原因是访仙乡在闹僵尸。你可有所耳闻?” 县尉负责全县的司法捕盗、治安保卫,这本就是谢癸的职责所在,他便正色道: “下官正要禀报县尊。实不相瞒,两三日前便有所耳闻,但因此事干系重大,下官不敢贸然上禀,便命人火速到访仙乡探查。” “结果怎么样?”郭县令赶紧问道。 “县尊请移步大牢。”谢县尉侧身抬手。 郭县令便跟他来到暗无天日的牢房,只见五个全身紫色,没有眼白的僵尸,被绑在铁栏杆上,不断地挣扎嘶吼。 同一间牢房里,还关了个乞丐样的犯人,蜷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五个僵尸都是从访仙乡里捉来的。”谢县尉沉声道。 “危害如何?”郭县令掩鼻看着那些紫僵,一阵阵心底发毛。 谢县尉一挥手,官差便抽刀将绳索一一砍断,五个僵尸甫一获得自由,便直扑那个囚犯,将其摁在地上啃噬吸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由高渐低,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可怕的僵尸饮血声。 郭县令是个文人,哪见过此等刺激场面?吓得两腿发软,差点把苦胆都吐出来。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过了盏茶功夫,那被咬死的囚犯,居然也开始皮肤发紫,出现尸变的迹象了。 “被僵尸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咬人的僵尸。”谢县尉悲天悯人道:“到最后无一幸免。” “发生了如此恐怖的灾难,访仙乡的乡官为何不报?”郭县令出了大牢,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 “访仙乡的乡官都被乡下淫祠蛊惑,只信劳什子河伯山神,不信官府的。”谢县尉冷声道:“回头一定要砸了那些淫祠,彻底断了他们的香火!” “这都是后话,眼下呢?”郭县令是越想越害怕,声音都打颤道:“谁知道跑出来的老百姓里,有没有已经被僵尸咬了的?这要是把全县都传染了,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咱们县离着京城不到一百五十里,要是让那些草民把尸毒传播到京里,咱们满门抄斩都不够!”谢县尉危言耸听道。 郭县令却深以为然,他不像谢县尉后台那么硬,真到了那一步,肯定是背黑锅的那个。便赶紧下令道:“立即关闭县城大门,封锁通往建康的所有道路!” “至于访仙乡的人,跑出来的没办法,”顿一下,他又咬牙道:“但从现在起,一个都不能再放出来了!” “遵命!”谢县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兵封锁访仙乡! ~~ 谢县尉得了调兵的手令,便立即点齐兵马,开赴访仙乡。 其实县里的兵士只负责外围封锁,真正进去干活的官兵,都是京里那位贵人的私人武装冒充的。 谢县尉向手下军官布置好了封锁任务,便贴上神行甲马,独自赶到了访仙乡的皇陵山前。 皇陵山顾名思义,是本朝皇陵所在。气势恢宏的陵门旁,立着一块汉白玉石碑,题云‘太祖文皇帝之神道’。有被甲者百人,罗列门之左右,持戈戟,列旗帜,环卫甚严。 谢县尉在陵门外揭下甲马,向守陵门的禁兵递上名刺。 “等着。”禁兵便不假辞色地进去通禀。他们属于宫廷宿卫序列,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借着对方进去通禀的功夫,谢县尉举目打量着这座皇陵。 从风水上讲,此地明堂开阔,诸山拱朝,龙虎怀抱,主客有序相迎,四象端正明晰,主子孙贵重。但美中不足的是,山势短促,未能连绵起伏,怕不是长久之势。 别说皇家,哪怕顶级士族都不会选这种地方,因为他们最看重的就是连绵长久。但没办法,因为这个皇陵中埋葬的是本朝开国皇帝萧衍之父萧顺之。 萧顺之是前朝皇室的旁系远支,生前爵位不过是临淮县侯,当时能在这种地方下葬,已经是很好了。 大梁开国,今上践祚后,方尊他为太祖,将此地升级为建陵。 据县志记载,大同十年,萧衍曾亲来扫墓,当时忽有紫云荫覆建陵之上,顿饭功夫才散去。 萧衍望陵流涕,所沾草木皆变色。陵旁有枯泉,居然重新流水香洁,于是御笔赐名‘孝亲泉’。 看着那至今不绝的潺潺泉水,谢县尉悠然神往,这说明皇上的修为已臻神明啊…… 感慨之余,他也不禁暗叹,若非奉了那位贵人之命,打死自己也不敢在这一带造次。 “谢少府久等了。”这时一位身着两裆铁甲,腰束革带,头戴平巾帻的高大武将,手扶腰刀,昂藏而出。 “曹将军客气了,下官也是刚来。”谢县尉执礼甚恭,与对郭县令的态度大为不同。 “陵卫重地,不能请你进去吃茶。”那曹将军的官职是陵邑宿卫中郎将,班次官品远超谢县尉,对他这已经算客气了。 “无妨无妨,咱们在这聊就行。”谢县尉说着压低声音道:“答应将军的事儿,下官已经办成了。” “什么叫答应我的事?”曹将军皱眉纠正道:“本将一心守卫皇陵,你们那勾当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下官失言了。”谢县尉忙道声歉,又改口道:“是本县得报,访仙乡僵尸肆虐,情况十分严重,特来通禀将军,好做防范。” “多谢少府提醒。”曹将军这才神色稍霁道:“尸毒令人防不胜防,一旦在营中蔓延,全军都有可能失去战斗力,届时建陵门户大开,可如何了得?” “将军所言极是。”谢县尉点头附和。 “少府请回吧,本将要下达军令去了。”曹将军一拱手,转身大步往里走,洪钟般的声音响彻陵园上空。 “传令下去,各处官兵立即回营!” “待各处兵马回营后,立即关闭皇陵大门。任何人不得踏出陵园一步,外头就是天翻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建陵卫除了要守卫这本朝唯一的皇陵外,还兼顾着看护前朝的皇陵。当然,只是兼顾而已,必要时可以先不管…… ps.还有加更哈。 第六十一章 大戏开锣 任元头戴铁胄,身穿扎甲,腰挎环首刀,手持火把,混在一群同样装束的军士中。 巨大的地宫里漆黑幽暗,全靠他们手中的火把照亮。 军士们遵照命令围成一圈,火把照亮了地宫中央,那具长近两丈,高近一丈的大棺。 此时,棺材盖子已经被打开了,里头的棺椁一层套一层,足足有四重。 棺椁边,一具尸体被四根铁链绑住了手脚。每条铁链的另一端,各钉着一根纹路诡异的巨大铁桩。 魌先生用那只漆黑的骨手,从那尸体体内掏出一样闪着亮光的东西。 尸体剧烈的挣扎,将铁桩拽得火星四射。它明明没有头,却发出沉闷恐怖的怒吼声,令人闻之色变。 “不好,钉魂桩要镇不住它了!”董当门朝着谢县尉焦急喊道:“快动手!” 谢县尉一咬牙,身形电射,手中斩妖刀化作一道血影,将那些军士尽数斩杀当场! ~~ “啊!”任元不知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 他一坐起身,师姐马上熟练地给他贴了张安神符,然后袖子擦汗,摸头安抚一条龙。 待任元定下神来,蹲在他面前的花狸猫便问道:“这回又有新死法了?” “是。”任元点点头,苦笑道:“这回好像被当作阵法材料了。” “嗯,这是第十八种死法了。”花狸猫给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纯属变着花样找死。”任元无奈叹息一声,从床上起来。 这两天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却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睡觉。或者说,做梦。 为了能寻觅到那一线胜机,他是醒了就睡,睡了又睡,就连助眠符都快失效了。 不过好在,差不多看到对方的胜利结算画面了……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任元便对师姐和花狸猫道:“好消息是,我基本上弄清楚他们的牛黄狗宝了。” “那坏消息呢?”花狸猫问道。 “实力悬殊太大了,依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任元轻叹一声。 “错了,其实是有办法的。”师姐却笑眯眯地摸了摸他脑袋道:“那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哦?”任元神情一振,问道:“乡亲们都走了?” “放心吧,都走了。”阿瑶笑着点头道:“那些赖着不走的,也被我们强行弄走了。” “天良子前辈被那些油盐不进的老顽固气坏了,现出原形在后面撵他们。”花狸猫乐得满床打滚道:“吓得他们,一边哭着喊着‘黄鳝精上岸了’,一边跑得比谁都快。” “另外真如你所料,县里果然派来了官兵,已经封锁了离乡的大小道路。”阿瑶又道:“所以咱们也赶紧走吧,省得他们逮不着人,寻咱们晦气。” “嗯,这就走。”任元点点头,他早就收拾好了大包小包,全都拎到院子里,叫赤豹驮上。 又不放心地看着快秃头的的老柳树。 柳枝沙沙,柳中君表示不用担心自己,谁会为难一棵树呢? “放心吧,只要柳中君不动弹,谁也看不出它的道行。”阿瑶给任元吃颗定心丸。 “走啦走啦。”花狸猫在赤豹头上催促道。 两人正要携家带口的出发,却见一只三花猫急匆匆地顺墙而来,朝着花狸猫喵喵叫个不停。 花狸猫闻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失声叫道:“什么?老百姓又被抓回来了?!” “啊?”任元和师姐也吃了一惊,都以为乡亲们只要离了乡,混入外乡的人群中,官府就不可能再把他们撵回来了。没想到,那帮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 这下也顾不上跑路了,两人赶紧卸下大包小包,骑着赤豹前往查看。 在那三花猫的指引下,他们登上了西山,远远望去,果然见乌央乌央三千余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官兵押送着往回走。 “怎么回事,不是都走了吗?”师姐一看就急了眼。“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人是陷进八门迷魂阵里去了。”这时天良子也带着黄老二赶来汇合。看到阿瑶依然一脸疑惑,他又解答道: “就是类似诸葛亮八阵图那样的法阵。对方法力高强,尤其精通阵法。在八门阵外又套了个迷魂阵,人走到边上都察觉不到,稀里糊涂走进去,不懂行的根本出不来。” “我大哥眼神本来就不好。”黄老二接茬道:“直到对方撤了阵旗,瓮中捉鳖时,他才发现,好家伙,被困进去这么多人。” “闭嘴!”天良子狠狠瞪一眼黄老二。 “布阵之人是不是那个独眼龙?”任元问道。 “没错,就是你梦见的那个。”天良子点头道。 “我现在知道那人更多的信息了。”便听任元沉声道:“谢癸他们管他叫董当门,他是京里派下来的帮手,法力高强,精通阵法还在其次,他最擅长的是盗墓,说是什么刘宋发丘中郎将之后。” “妈的,这畜生还是盗墓世家!”天良子啐一口道:“看来他抓了这么多人,是要用来盗墓啊!” “这得是多大个墓啊?要用这么多人。”黄老二咂舌道。 ~~ 那厢间,谢县尉也赶来与大部队汇合了。 看到董当门抓了这么多人,他也吃了一惊:“仁兄的阵法精进如斯了?” “哈哈,没有的事儿。”董当门四十多岁,身材不高,笑容可掬,若非左眼戴着个黑色的眼罩,就像个一团和气的买卖人。 他摆摆手道:“这是尊上为了万无一失,赐下的一样法宝,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说着他小声提议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人,不然放掉一些?” “不行!”谢县尉却断然摇头道:“县尊有令,不许放任何人离开本乡。是任何人!” 顿一下,他又叹了口气道:“八个方向都能离乡,他们却偏偏选了你这条死路,就说明老天要亡他们。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好一个替天行道。今日又受教了。”魌先生和他的讽刺声同时抵达。他对身边一个戴着箩筐,穿着红裙,体态妖娆的女子笑道:“你说对吧,闺女。” 箩筐女微微点了点。 谢县尉不用问,想也知道那是谁。要不是重任当前,大局为重,非跟这狗日的拼了不成。 “既然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过去吧。”董当门笑呵呵地搓着手道:“等了这么久的大戏,终于要开锣了!” ps.800票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只有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大家。好戏已经开锣,敬请期待! 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二章 石像生 军队驱赶着百姓,来到乡北金家村附近,一处三山环抱的山坳前。 山坳口处建有围垣,围垣正中开有门楼,虽然规制不高,却修得极为坚固。 平时这里是有守卫的,但此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显然守卫已经撤走。 谢县尉拔出一柄刀身略长的云纹环首刀,血光一闪,将门上的大锁劈成两半。 ~~ 军士们缓缓推开墓园大门,驱赶着百姓鱼贯而入。 待到所有人都进来,军士们又抬起粗大的门闩,将大门从里头闩住。 墓园占地甚广,里头还有个军营,三千百姓都进来,也不显得拥挤。 董当门与谢县尉骑在马上,看着神道尽头的大坟包,还有坟包前的大水塘。前者轻叹道:“如果没有这个水塘子,这里的风水还是很好的。” “应该是后来人挖的,为了阻断这里的风水吧?”谢县尉既懂一些风水,也知道墓主人的身份道:“看这水塘形似一张对着坟头的弓箭,这是人为造出的反弓煞?”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当门却摇头道:“风水是坏掉了不假,但这水塘再配上周遭三座山,便成了一个聚阴阵。本来阴宅就该在阴面,但不能有水阻拦,因为水也属阴,会让阴气聚而不散。” “再加上反弓煞,便成了极阴大煞之局,住在里头的那位可有福了。”他苦笑一声道:“估计我们也得跟着沾光。” “会对那位怎样?”这时魌先生也好奇的凑过来,所有跟亡者有关的事情,他都很感兴趣。 “要是那位的怨气没消散,就会被挑拨的越来越重,而且还会把周遭亡者的怨气都吸过来。”董当门看一眼魌先生:“魌先生肯定懂这样的后果吧?” “尸变。”魌先生点头道:“以里面这位的档次,要是凝聚的怨气够多,说不定能变个大的出来。” “周遭是哪几个皇陵?”董当门问谢县尉这个地头蛇。 “没有正经的皇陵,这附近埋的是被弑的萧昭业,被废遇害的萧昭文,还有一众被萧鸾屠戮的前朝宗室。”谢县尉答道。 “再加上里头这位更是重量级,”董当门倒吸口冷气道:“好家伙,这下头得聚起多重的怨气啊?要是镇压不得法,还不知里头养出什么东西来呢。” “肯定是好东西。”魌先生兴奋地舔舔舌头。 “要是培养个飞天僵,甚至尸王出来呢?”谢县尉冷笑问道。 “那简直太妙了。此生能见一面尸王,死而无憾。”魌先生先是一阵狂热,又矛盾道:“不过那样,可能就完不成任务了。” “还是叶公好龙罢了。”谢县尉可逮着反唇相讥的机会了。又对那董当门道:“幸好有当门在,什么情况都能应对。” “哎,此言差矣。我们这一门最怕的就是过于自信。”董当门淡淡道:“还是先解决这些拦路的石像生再说吧。” “这些玩意儿很厉害吗?”魌先生看着那些高大粗犷的石武士,雄壮狂野的石兽,以及神道旁那块刻着‘擅入者死’的石碑,问道:“我也下过墓,用黑狗血一泼,镇墓兽就抓瞎。” “这可是看守皇陵的石像生!帝王在泉下的仪卫!”谢县尉冷笑一声道:“你泼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魌先生也是有备而来的,摸出一包黑狗血,递给箩筐女道:“闺女,泼一个。” 箩筐女便接过那包狗血,来到打头的石狮子面前,甩手丢到它身上。 却只听一声狮子吼,把箩筐女一下子震翻在地。猛烈的气流将狗血悉数喷回,又溅了她一身。 箩筐女登时全身冒烟,在地上翻滚没两下,就被那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用前爪按住,张开大口,当场撕碎。 “唉,可怜的闺女。”魌先生叹了口气。 “唉……”谢县尉却松了口气。 “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了吧?”董当门对两人的恩怨不感兴趣,自顾自道:“而且它们坚不可摧,咱们三人全力出手,也打不死它们。” “那怎么办?”谢县尉问道。 “所以尊上才赐下了八门金锁旗。”董当门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一面小旗,对谢县尉道:“但问题是,那石像生不会越过石碑半步,所以必须要到神道上布阵。所以劳烦贤弟把他们先引开片刻。” “这个不难,它们的动作肯定快不过我。”谢县尉的神行术不光可以用来赶路,对敌时也能大大增强身法。 “然后,”不过董当门的话还没说完,他又吩咐道:“你再把那些石像生引回来,我才能启动阵法。” “球……”谢癸嘴角一抽,拉怪是要挨揍的。 但无论军士还是老百姓,这活谁也干不了,他只好亲自上阵。便见谢癸把官袍下摆掖入腰带,接着贴两张神行甲马在腿上,念咒之后持刀在手,化作一道残影冲入了神道。 他一边在神道上疾驰,一边向左右虚劈,一道道红色的刀影,准确命中那些石像生。巨大的石人石兽受到伤害,纷纷动弹起来,怒吼着追赶那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谢县尉的速度要远快于略显笨重的石像生,他一口气就冲到了神道尽头,激活了所有的石人石兽,也没有被摸到一下。 他便收刀入鞘,又举起一面小巧的臂盾,大喝一声给自己打气,接着原路返回,一头扎进了石人石兽堆中! 谢县尉身法鬼魅,快如旋风,在石像生的缝隙中辗转腾挪,穿花蝴蝶般钻来钻去,可以躲避开绝大部分攻击。 但石像生实在太多,偶尔也还是有中招的时候。只见一个翁仲手持巨矛,朝他猛刺而来,谢癸眼看避无可避,抬手一挡,臂盾泛起一圈清光,将那开碑裂石的一击化于无形。 又有一只石虎从背后猛扑谢癸,只见他凭空一拧身,又用臂盾挡住了扑到跟前的虎爪! 清光一荡,那石虎便被弹了回去。 谢县尉靠着这面盾,以及神行之术,终于跌跌撞撞冲出了重围。 成群的石人石兽紧随其后,隆隆奔到了神道前端。 此时董当门已布阵完成,见状脚踏罡步,捏动法诀,不一会儿便有气如云,从内而起,旋即便遮天盖地,笼罩了整条神道,以及道上的谢县尉,还有那些石像生…… 又过了盏茶功夫,董当门拉着晕头转向的谢县尉,施施然从生门中走出。 而那些石人石兽,依然被困在浓雾中,任其横冲直撞也找不到出路,只得不断地怒吼。 无能狂怒。 第六十三章 各自的选择 谢县尉还没来得及感叹这阵法的神奇,就见魌先生又整活了—— 他把箩筐女的尸体拼凑起来,慈祥笑道:“闺女,完事儿了,起来吧。” 便见那大大小小的尸块,居然互相黏合在了一起,重新拼凑成一个潦草的人形,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少凶横的军士都看得脸色发白,直欲作呕,谢县尉更是脸黑成了锅底。 “没事没事,就是丢了些血肉而已,回头补上就又是美人尸了。”魌先生安慰谢癸道。 “球,跟我有什么关系?!”谢县尉烦闷地啐一口,转头对董当门道:“让老百姓开始倒斗吧?” “从哪倒?”董当门从袖中摸出个古朴的罗盘,问道:“那个坟包吗?” “啊,墓门不就在那里吗?”谢县尉一愣。 “笨蛋,那是假的。”魌先生讥笑道:“大人物的地宫入口,怎么可能明摆在你眼前?” “不错。”董当门盯着罗盘上的指针,点点头道:“连这座坟包都是假的,不过是用地宫挖出来的土堆起来,误导后人的。” “那入口在哪里?”谢县尉这就完全不懂了。 “望气寻穴。”董当门一边对照罗盘,一边审视此间风水道:“高山如帐后面遮,帐里微微似带斜。带舞下来似鼠尾,此是贪狼上岭蛇。” 他一路寻走到大山头下,又回头观龙脉道:“正出斜过者,则穴亦正出而斜倒。” 说着便又向着对面的秃头山行了数十丈,这才摘下眼罩,露出一只仅有眼白的眼睛。 这种眼叫‘伏藏眼’,是董家的家传绝学,可以穿透地面,寻脉望气。 他运起太极定穴功,用那只‘伏藏眼’勘测地下,果然发现脚下不远处一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粗看有形,细看无影的光晕。 “这就是真穴所在。”董当门很肯定的指了指脚下道:“从这里往下挖!” “开工!”谢县尉一声令下,军士们便用妇孺做人质,驱赶着男人们开始挖地。 其实用法力会挖得快一些。但宝贵的法力怎么能随便浪费?还是用不花钱的草民更划算…… ~~ 西山上。 任元等人匍匐在山石草木间,把神道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一个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见官兵们开始驱赶百姓掘地,知道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们这才悄然退走。 退到安全区域后,天良子长叹一声道:“阿元说,那姓谢的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杀了。我还觉得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一看,一点没撒谎。” “是啊,看他可以提前预知对方的攻击,这么快的速度被围攻,却没有任何失误,应该已经开了第四窍,达到天人交感的地步了。”阿瑶也罕见的面色凝重道: “而且他的刀和盾,都是上好的法宝,我们却一样都没有,实在太吃亏了。” “那个独眼龙的实力,恐怕还在姓谢的之上。”天良子又道:“他那个阵旗,已经有几分神仙手段了……” 任元听了暗暗叹息,果然是‘富人靠装备,穷人靠变异’啊。 原先以为自己这伙人已经挺厉害了,没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下就现了原形。 ‘我们从来都是一群乡下小怪而已……’任元终于清晰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斗志愈盛——说他愚蠢也好,自大也罢,他一直坚信,只要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不过眼下,以卵击石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他便轻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暂避锋芒吧?” “……”师姐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好,你们快走吧。”天良子点点头。 “那大叔你呢?”任元问道。 “我当然不能走啊。”天良子理所当然道。 “留下来又能做什么?”任元闻言有些激动道:“除了搭上自己的命,甚至不能多救一个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啊,我河伯祠门口的楹联上,写的是‘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天良子却目光坚定地,望着那数千瑟瑟发抖的百姓道:“我不能太平无事的时候说大话,这种时候却不认账啊。” “哈哈哈,说得好。”这时,一个穿着绿色道袍,仙风道骨的秃顶老人家,忽然从地下钻出来,把阿瑶吓了一跳。 “这位老爷爷,恁是何方神圣?” “你们俩小家伙,把老夫头发都拔光了,居然不认识我?”老人家拿着手中的柳木拐杖,敲了敲她的脑袋。 “柳中君?”阿瑶目瞪口呆道:“恁能化成人形啊?” “笑话,他都修炼四百年了,能化成人形很稀奇吗?”天良子说着,却担心的看一眼柳中君。 柳中君递个眼色,他这才打住话头。 “老爷子怎么来了?”这时任元问道。 “老夫成精修行全靠百姓香火,不来怎么能行?”柳中君理所当然地笑道:“不然会遭天谴的。” “别看这老东西平时话不多,洗脑的本事一个顶俩。”天良子苦笑道:“我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越来越一根筋的。” “不过阿瑶,你已经不受香火,不沾因果了,”柳中君慈祥的看着阿瑶和任元道:“没有必要留下来送死,和阿元快点走吧。” “不是,咱们一群乡下小怪,有必要觉悟这么高吗?”任元虽然感动,但实在不想看到两位长辈白白送死,便用重话劝道:“而且关键是没有意义啊!” “你也说了,咱们是粗鄙的乡下小怪,哪懂什么有意义,什么没意义?”天良子笑道:“觉得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呵呵呵……”柳中君拢须颔首道:“就图个心安。” “好吧,那两位老前辈,咱们就此别过。”任元劝说无果,无奈的点点头,跟两人抱拳道别:“我会跟乡亲们说你们的事迹的。” “对对对,这很重要。”天良子高兴道:“得让乡亲们知道,他们的香没白烧。” “呵呵……”柳中君慈祥的笑着,朝两人摆摆手。 “师姐,咱们走吧。”任元有些紧张地看向阿瑶,生怕她也做傻事。 “哦……”阿瑶明显很矛盾,但还是点了点头,拜别了两位老前辈,跟着任元下山去了。 ~~ 两人骑着豹子,阿瑶抱着猫,行在空空荡荡的乡道上。 气氛从未有过的压抑,就连花狸猫都老实住嘴。 还是任元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骂道: “他妈的,怎么走得越远,罪恶感越重?!” “怎么讲?”花狸猫问道。 “刚才在山上一心想走,但真走了心里又难受,觉得不该丢下那两个老货。”任元郁闷叹气道:“还有那些乡亲们……” “其实,咱原先也吃过一段时间的香火……”阿瑶这时也轻声道:“咱也不该赖账的。” “那你还跟我走?”任元问道。 “咱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啊,那阿元该多可怜呀?”师姐苦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可咱也觉得,咱要这么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就是就是。”花狸猫点点头,爪子搭在任元肩上道:“好兄弟一辈子,你要不做人,咱就陪你一起不做人。” “什么叫不做人,会不会说话。”任元白它一眼,叹气道:“行吧,合着就我一个坏人。” “不是不是,阿元,咱们会一起陪你做坏人的。”阿瑶赶忙摇头道。 “坏猫。”花狸猫纠正道。 “呼噜噜……”赤豹也傻笑着点点头。 “就让我们背负罪恶感活下去吧,说不定哪天就想开了呢?”阿瑶安慰任元道。 “罪恶感……”任元啐一口,沉默半晌方闷声道:“要不咱回去?” “不要勉强自己。”师姐忙道。 “回去吧。”任元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这吃人的世道,不值得苟活!” “好嘞!”师姐登时笑逐颜开,脆生生应道。 赤豹不待吩咐,当即一个急转弯,火速原路返回。 ps.还有一章加更。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神明 山坳里天黑的早,刚交酉时光线就昏暗下来。 墓园中,叩石垦壤声不绝于耳,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为免夜长梦多,军士们驱赶着百姓连夜挖掘,已经把夯土层挖下去了整整五丈。 五丈往下,坚硬的夯土忽然消失,变成了细沙和碎石。 在底部挖掘的百姓刚感觉轻松一些,谁知还没下几锨,便有人陷进了砂石中。 边上的同乡赶紧伸出援手,想把人拉起来,谁知越拉人却陷得越深,还把救人的也连累了…… 转眼间,十几个草民便被流沙吞噬了。 其余人见状都不敢下去了,军士恼火,直接把百姓踹下去,结果依然被吞噬。 “先停一停。”这时,董当门闻讯出现在大坑旁,打眼一看道:“是‘积石流沙局’,陷人还在其次。直接往下挖的话,还会因为沙子流动,导致上面的夯土失去支撑而塌方,那就麻烦了。” “怎么破?”谢县尉忙问道。 “最保险的法子是从外围,尽量往深里挖,绕过流沙层,直接从墓室底下进去。”董当门略一寻思道:“但这样太慢了,还是直接挖流沙层吧。” “塌了怎么办?”谢县尉问道。 “从侧面往下挖,边掘进,边把四周用木板支撑加固就行。”董当门给出了专业方案。 “好!”谢县尉立即高声下令,让百姓按照董当门的意思重新挖过。 ~~ 西山另一侧,天良子和柳中君准备动手了。 “你有计划么?”柳中君慢条斯理问道。 “有。咱俩一个打破围墙,一个把老百姓放出来,然后咱俩拦住追兵。”天良子便沉声道:“能跑多少跑多少,能拦多久拦多久。” “大叔,你这什么蹩脚计划?”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哂笑。 “啊哈,小子,你回来了!”天良子闻言一蹦三尺高,一把搂住任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的!” “少来。我可不是为了你。”任元奋力挣脱老黄鳝道:“我是为了柳中君,谁让我薅了他老人家那么多头发呢?这个债,得还。” 柳中君满意地点点头,一激动,把仅剩的最后几根头发,也都拔下来给了任元。 每一根都是一把霹雳剑。 “别听他瞎说,阿元就是放不下你们。”阿瑶笑嘻嘻的安慰天良子道。 “不不,他只要能回来,就是我活爹。”天良子却毫不介怀道:“动脑子不是咱们的强项。小子,快说咱们该怎么办,我们全听你的!” “唉……”任元叹了口气,终于实话实说道:“我在梦里反复试验了很多次,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下绝大部分百姓,但我们能活下几个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快说快说。”天良子催促道:“放心,我庙里的老师婆算过,你死不了。” “那她估计很失望。”任元笑道。 “可不,算了好多次,最后都吐血了。”天良子笑笑,便严肃起来道:“快说正事吧。” 任元点点头,沉声道:“你们知道这下头埋的是谁吗?” “谁?” “是东昏侯啊!”任元有些激动道。终于碰到了一个他上辈子听说过的名字。可惜他对这段混乱的历史不甚了了,只知道此人是个受虐狂、恋足癖、行为艺术家。 “冬荤猴?”师姐眨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她只知道金丝猴、知了猴…… “此人乃前朝事实上的亡国之君,也是今上的杀兄仇人。”天良子说着恍然道:“怪不得会有军队看守他的陵墓!” “没错,东昏侯的身份极其敏感。”任元沉声道:“所以谢癸他们才要处心积虑的清场,来掩盖盗掘东昏侯墓的行动,以免被朝廷得知此事。” “嗯,有道理。”柳中君缓缓颔首,哪怕变成人形,他依然是最好的听众。 “但那帮人现在还不知道,东昏侯已经尸变,而且变成了尸王!”任元接着道。 “尸王?”众人闻言,纷纷倒吸冷气。 僵尸有内八外七,尸王排行第二,不但拥有灵智,法力超强,能在几十里外操控僵尸,而且不死不灭,不朽不坏。非得出动开七窍的大神通者才能降服。 “真要是放出他来,那还不炸了锅?”天良子唯恐天下不乱道。 “勾陈司肯定要出动了。”柳中君颔首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不让我们过,那谁也别想好过!”任元神情凌厉道:“他们杀百姓是为了灭口,只要能将东昏侯放飞出来,必然纸里包不住火,谁也掩盖不了真相!” “那谢癸头一个就跑不了。”天良子快意道:“是他带兵封锁访仙乡的,这回谢家也救不了他!” “没错,事情闹大,皇帝必然彻查,他们撇清还来不及,怎么会引火上身呢?肯定会弃卒保帅的。”任元点点头,沉声道: “这种情况下,谢癸杀了百姓也无济于事,赶紧亡命天涯才是正办。” “确实没那个必要了,但是谢癸还有可能杀百姓泄愤。”柳中君缓缓道。 “没错,你不能低估一个亡命之徒。”天良子也赞同道。 “放心。”任元却淡淡一笑道:“东昏侯一出,局面就彻底乱套了,他们跑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老百姓?” 顿一下,他接着道:“尸王是有灵智的,肯定要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那我们还相对安全些。”天良子既庆幸,又心酸道:“咱们根本伤不了他。” “反正最倒霉的肯定不是我们。”师姐也高兴道。 “但我们要想放飞东昏侯,就必须深入地宫,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虎口拔牙。”任元示意他们别激动,接着将具体的行动方案和盘托出,说完沉声道: “从我们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彩排,没有预演,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拼死一搏了!” 说着他的目光掠过每个人,想问问他们下定决心了没有,才旋即又自嘲一笑,自己才是那个最后下定决心的人。 便改口道:“大家互相拜一拜,保佑对方平安吧。” 另外三个却噗嗤笑了,异口同声道:“那你得拜我们仨。” “好,请三神保佑。”任元却从善如流,整肃衣冠,叉手躬身,向河伯山神柳君深深施礼。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他们是真正的神明。 ps.三更毕,这是一本我付出了真情,熬白了头发的书啊,后面的剧情展开绝对超乎想象,希望大家能喜欢,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五章 血祭 定计之后,说干就干。 任元便领着三人下山,轻车熟路地潜入了墓园。 他指了指一条草木掩映的小径,小声道:“躲起来,四个巡逻军士马上就到,埋伏他们一手。” “没地儿藏啊?”阿瑶小声道。 便见柳中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棵大柳树。 三人赶紧窜上了树梢,保险起见,还都贴上了障眼符。 果然,过不多久,便听到革靴踏地、金铁摩擦声,四名梁军军士巡逻而至。 走到大柳树前时,带队的伍长皱眉道:“这里有棵柳树吗?” “有吧。”军士们随口应声。 “哦。”伍长便以为自己记错了,点点头,继续前进。 “不对吧,”走出一段距离,那伍长忽又一拍脑袋道:“我记得墓园里不种柳树……” 这次却没人应声。 “你们?”伍长奇怪回头,却只见一个陌生青年朝自己呲牙一笑,一张定身符贴了上来! 不一会儿,任元四个便头戴铁胄,身穿扎甲,挎着环首刀,昂首阔步继续巡逻起来。 ~~ 在谢县尉残酷地催逼下,一千多男丁一刻不停地施工。再加上一点神通辅助,子夜时分终于挖通了流沙层,搭建起一道十丈长的倾斜版筑通道。 流沙层下,是一个穹顶式地穴。借着军士们手中的火把,能看到地穴中央有一座方形的平台,平台上摆着一具大石棺。 谢县尉一挥手,便有军士驱赶着几个百姓上前查看,结果刚走上那平台,还没触到棺材板,就有无数阴魂从地下蜂拥而出,把他们拉倒在地,疯狂地撕咬啃噬他们的三魂七魄! 在那些没有神通的军民看来,那几个百姓无缘无故便倒在了台上,一阵惨叫翻腾后,皆死于非命。 但这种莫名其状的恐怖更吓人…… “这是什么情况?”谢县尉请教道。 “这是聚煞锁魂阵。”董当门自然不会被难住。“修完帝王陵墓之后,按惯例会将所有工匠处死,陪葬以守秘密。后来也不知哪位缺德天才,居然想到了这个物尽其用的法子——把他们变成了守护陵墓的一道屏障。” “这方台是一个拘束阵法,把那些冤死工匠的魂魄凝聚起来,使其无法解脱,自然怨气冲天,化为冤魂厉鬼。” 说着他指了指台上那几具死尸道:“任何登上方台的人,都会遭到这些怨魂的攻击。” “那该如何应对?”谢县尉问道。 “请若干道士或者高僧,来此连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即可超度这些冤魂。”董当门道。 “七天都等不了!”谢县尉无语道:“有没有现在就能破阵的法子?” “唉,有是有,但有伤天和。”董当门叹息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心说你个盗墓贼还怕伤天和? 便听他接着道:“可用生替之法,活祭一百零八人,让怨魂消散,其阵自破。” “早说啊。”谢县尉闻言松了口气,这法子对一般的盗墓贼很难,但对他们却易如反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活祭品,马上一摆手,命人押送一批老百姓下来。 任元四人已经混进了墓穴,打着火把立在最外围,亲眼目睹了军士驱赶百姓入阵活祭,看着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听着那催人心肺的哭嚎求救声,天良子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暴起。 幸好任元早有防备,直接一张定身符拍在他背上。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祭台上…… 然后任元低声在他耳边道:“在梦里,我们一次次现身想要阻止血祭,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被谢癸斩于刀下……” 柳中君也轻声道:“不可鲁莽,按计划行事。” 阿瑶却心疼地看着任元。 他们三个初见此等场面,就已经如此煎熬。他却为了拯救大家,已经被迫目睹了无数遍,这种可怕的场面…… 心里到底积蓄了多少怒火和痛楚啊? ~~ 待到活祭完成,方台上的阵法便崩溃如土,无数魂灵尖啸着消失在墓室的穹顶处…… 军士们提心吊胆地登上方台,这次果然安然无恙了。 他们这才一起奋力推开了石制的棺材盖,便见里头躺了一具前朝侯爵装束的无头尸首,身周还堆满了金银珠宝。 “这是那人?”谢县尉审视道:“至少看上去像是。听说他的头,还在建康镇着呢。”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魌先生怪笑着上前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的。” 于是他将那只好手,附于尸首之上,与其残魄对话。过一会儿站直身体道:“他说自己不是萧宝卷。” “正常,这是用来骗人的疑棺。”董当门毫不意外地抓一把里面的珠宝道:“一般人还真能给唬过去。” “那真的在哪?”谢县尉问道。 “让一让。”董当门把珠宝往怀里一揣,然后挽起袖子,露出右臂的人形纹身,爆喝一声道:“有请搬山老爷!” 众人便见金光一闪,一个丈二高的巨灵神汉现出身形,双手按在石棺上,两腿稳稳蹬地,运起千钧神力,将那沉重的石棺缓缓推开! “拜谢搬山老爷!”董当门抱拳大喝一声,那巨灵神汉便又变成纹身,回到了他的胳膊上。 那石棺被移开后,真正的地宫入口终于显露出来。 一阵强烈的阴寒之气喷薄而出,别说老百姓了,就是身强力壮的军士,都感觉寒冷彻骨,头脑昏沉,像是害了风寒一般。 “倒斗一盏灯,灯灭不倒斗。”董当门说着又点着了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在阴风中挣扎跳动。 还好,灯光最后还是稳住了。 ~~ 下去之后,前头又是一段漆黑幽深的墓道。 谢县尉直觉有危险,便又故技重施,驱赶几个百姓先行探路。 几个百姓扶着墙壁,哆哆嗦嗦没走多远,两侧墙壁上忽然猛地伸出几只漆黑的手来,把人悉数拉进了墙里!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谢县尉看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外头那是石像生,里头这是尸像生,又叫‘忠臣骨’。”魌先生不愧尸体专家,替董当门解答道: “预先在墙上凿出一个个人形凹槽,然后将那东昏侯生前的忠臣,文右武左,挨个儿嵌进去,封在里头,化为活尸继续上朝。” 说着他讥讽一笑道:“你们那位佛爷皇帝还挺狠毒呢。” “不是今上。”董当门却摇头道:“很明显,这是前朝末代皇帝萧宝融所为。所谓‘有臣方有君’,有了这些尸臣的朝拜,里头的东昏侯就能化作尸王了。”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也许,萧宝融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大哥能复生报仇吧。” “绝对不能把他放出去,不然我们都要死定了!”谢县尉听得毛骨悚然。 “还用你说?”魌先生便掏出个铃铛,摇晃着念咒,想要收服这些宝贵的‘忠臣骨’。 结果却徒劳无功。 “你别做梦了,忠臣不事二主。对这种前朝余孽只有一个字,杀!”谢县尉冷笑一声,亮出斩妖刀,几道血光劈出去,却只溅起串串火花,根本伤不到那些手臂。 “忠臣有铮铮铁骨,你奈何不了的。”董当门笑笑。“还是看我的吧。” 说罢,他亮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御刀,喊一声:“奉永元皇帝旨意,命尔等伸出双手!” 那些尸臣便乖乖将手臂伸出了墙面。 “你持此刀去砍他们的手,保准一砍一个准。”董当门把那柄御刀递给了谢县尉。 谢县尉持刀过去,果然毫不费力地砍掉了所有的手臂……在这把东昏侯的御刀面前,这些死忠之臣居然不做任何防御。 “唉,可悲的愚忠啊……”谢县尉感叹一声。 说罢,他出了墓道,进去真正的地宫。 第六十六章 金缕玉衣 几十只火把的照耀下,东昏侯真正的地宫显露真容。 只见其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地面铺着金砖,白玉台上设有皇帝宝座。宝座后的棺床上,停着一具巨大的红色棺椁。 宝座上赫然立着一块纯金牌位,上书‘大齐皇帝萧宝卷之位’! “看看,我说是萧宝融干的吧,当时他才十四五岁,看似懦弱无能,实则背地里也做了些事。”董当门是经历过那段朝代更替的,自然感慨良多。 “确实,萧宝卷被太监砍头后,先被废为王,又被降为侯,他八弟明着不敢,暗里还是给他以皇帝的规制下葬了。”谢县尉也是一样的感触。 “萧宝融对他二哥真好啊,死了还要把他变成尸王。”魌先生赞叹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弟弟呢?” “确定东昏侯已经变成尸王了?”谢县尉问董当门。 “八九不离十了。”董当门目光凝重的盯着那巨大红棺,苦笑道:“这下我可不敢开棺了。” “是,尸王的话,我们三个联手也打不过。”谢县尉狠狠啐一口道:“谁能想到萧宝融居然玩这么大。” “放心,这就是我来这的作用。”魌先生却幽幽道:“只管开棺就是,他身上有东西镇着,即使变成尸王也起不来的。” “那就好。”谢县尉二人松了口气,他们知道魌先生的主公,是最了解前朝皇室隐秘的人。 于是谢县尉便让军士开棺,董当门却悄悄走到地宫东南角,将油灯搁在了巽位。 ~~ 接下来,便是任元梦中的那一幕了…… 军士们一层层打开棺材,当打开第四层棺盖时,便有金玉宝光透出。 三人情不自禁凑近了一看,便见棺中躺了一具穿着金缕玉衣的庞大尸首! 那玉衣全部由玉片拼成,又用金丝加以编缀,由头罩、上身、袖子、手套、裤筒和鞋六个部分组成,就像铠甲一样,把死者包裹的严严实实。 “金缕玉衣?不是说魏文帝那会儿就禁用了吗?”谢县尉吃惊道。 “都隔了几个朝代了,魏朝的皇帝还能管到齐朝?”董当门独眼死死盯着那金缕玉衣,已经连咽了好几下口水,道:“再说,萧宝融要保证东昏侯的尸首不腐,就必须用这玩意儿装殓。” “咦……”说着他瞳孔一缩,盯着那金缕玉衣隆起的腹部道:“我怎么看那里动了一下?” “是在动。”魌先生点点头道:“那就是镇压他的东西,按照约定,应该归我家主公。” “我也没说要反悔,我们只要他一截骨头就够交差了。”谢县尉无所谓道:“但是你若取出那镇压之物,他要是暴起伤人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魌先生便吩咐道:“先把他抬出来。” 军士们便一起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穿着玉衣的东昏侯抬出了棺椁。 过程中,东昏侯的躯体不断试图挣扎,但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接着,军士们按照魌先生的指示,用四条刻着符文的粗大精铁锁链,绑缚住东昏侯的四肢,又扽得笔直。 然后魌先生亲自打下四根类似降魔杵的钉魂桩,把四根锁链钉在地上。 “放心吧,有这东西镇着,他诈不了尸。”魌先生回头对两人道。 谢县尉便抽出斩妖刀,劈在东昏侯身上,却只溅起一溜火花,那金缕玉衣丝毫未伤。 对此他并不意外,金缕玉衣可是帝王宝器,能轻易斩坏了才奇怪。 “就像跟他身体长在一起了。”董当门尝试着想把金缕玉衣扒下来,但也失败了。 “还是我来吧。”魌先生亮出那只漆黑的骨手,目光狂热道:“南下之前,主公特意给我换上了这只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不化骨手’!三个月来,我用全部的法力供养它,就是为了这一下!” “不化骨?那确实可以给尸王开膛破肚!”董当门闻言大喜。 两人赶忙让开,魌先生便念起法诀,将积蓄百日的法力,尽数注入那只不化骨手中! 便见那黯淡无光的骨手,渐渐变得色如墨玉,继而放射出妖异的蒙蒙乌光。 五根指骨也变成了五柄锋利无比的利刃! 魌先生并指如刀,挥手斩下,刺啦一声,便划开了那金缕玉衣的金线,却无法划破东昏侯那柔软如活人的肚皮,只留下一刀鲜红的痕迹! 这一刀,已经耗费了他积蓄的大半法力。 东昏侯也不好过,痛得甩掉了头罩,脖子上空空如也,果然没有脑袋……却依然发出沉闷恐怖的怒吼声,令人闻之色变。 魌先生只好咬破舌尖,连喷数下精血,拼上了老命才打出了第二击! 这次终于破开了东昏侯的肚皮。粘稠的黑色尸王血喷溅而出,把魌先生半边身子都腐蚀的没了人样。 魌先生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将不化骨手探入东昏侯腹中。 东昏侯拼命的嚎叫挣扎,将铁链拽得嘎嘎作响,却又被钉魂桩死死钉住,完全动弹不得。 终于,那只不化骨手从东昏侯的肚子里,掏出了一团裹满黑血,却依然有宝光透出的物什! “就是它了!”魌先生忍不住激动的叫了一声。 谢县尉这时也顾不上矛盾了,催促道:“快,帮我再取根骨头下来!” 他是不敢碰尸王的,只能指望魌先生帮自己完成任务。 唯有那董当门已经完成了全部任务,并没把注意力放在给东昏侯开膛破肚上,而是一只眼盯着巽位的油灯,一只眼观察着地宫内的情形。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们这一行的童子功。 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情况——只见一个守卫北面钉魂桩的军士,忽然一刀砍翻了旁边的同袍。然后双手抱住那根钉魂桩就拔! “你干什么?!”他一边出声呵斥,一边打出发丘印,将那军士拍倒在地! 他还没收回铜印,余光却又瞥见西面钉魂桩前,也发生了相同的一幕——又有几个军士倒地,只剩一个军士在拔桩子! 好在这时候,谢县尉也反应过来,赶紧一刀斩过去,红光一闪,那兵士也应声倒地。 同一瞬间,东面同样也有人在拔钉魂桩。魌先生要全力应付手中事物,便喝一声:“拦住他!” 那菀菀闻命,鬼魅般闪到那人边上,死死将其抱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次呼吸间。他们能在这一瞬间就阻止了三起破坏,不愧身经百战,应变如神! 但让三人破大防的是,南面的第四根钉魂桩,居然也有人同时在拔。 而他们只有三人。 三人都已经出了一招,待出第二招时,已经来不及了。 便见那军士,已经将钉魂桩完全拔了起来! 此时,他们刚刚完成了第二次呼吸。 ps.还有一张加更哈 第六十七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任元在梦里一遍遍重来,已经对整个盗墓的过程和所有人物的反应了然于胸。 所以他知道,己方唯一的机会,就是趁魌先生从东昏侯腹中,取出那团东西的同时,拔掉至少一根钉魂桩,释放东昏侯! 于是在他的布置下,四人不着痕迹地分开,混入看守四根钉魂桩的军士之中,只待那东西一被取出就动手。 在梦里,他也尝试过四个人同时在一处。想的是,有人拔桩有人守护,可以把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结果被董当门一枚发丘印全都拍在地上,直接失败。 所以只能利用人数优势,四根同拔,这样才能保证至少有一根被拔起。 结果正如他所料,拔北面钉魂桩的柳中君,被发丘印干翻失败了。 拔西面钉魂桩的天良子,被斩妖刀一刀砍翻,扑街。 拔东面钉魂桩的是他自己,被那女僵尸死死箍住双手,同样没有成功。 但他们都只是吸引敌方火力的佯攻手,三人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掩护真正的主攻手——阿瑶! 别看阿瑶细胳膊细腿,一副娇弱模样,却是以怪力见长的山神,只需要为她争取两息时间就足矣了。 师姐也不负众望,双手灌注九牛二虎之力,娇叱一声,成功拔起了南面的钉魂桩! ~~ 紧接着,之前那三根没有拔起来的钉魂桩,也都一一拔地而起…… 却不是任元三个所为,而是那东昏侯自己拔起来的!他体内的镇压之物已经被祛除;四根钉魂桩三缺其一,哪还能困得住他这个尸王? 东昏侯拖着四根长长的锁链,咆哮着站了起来,无头的金缕玉衣熠熠生辉,看上去华丽又恐怖,压迫感拉满! 可怕的咆哮声中,地宫内阴风骤起,瞬间吹灭了巽位的油灯。董当门见状丢下一句:“咱不能违背祖训,不奉陪了。” 说完,立即土遁消失,不带一丝犹豫…… 魌先生已经完成任务,哪还管谢县尉完没完成,也想要逃之夭夭。 可东昏侯虽然没了头,却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知道是谁把自己捆住手脚,开膛破肚,此刻自然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是以东昏侯牢牢锁定了魌先生,见其逃走,便甩手丢出一根钉魂桩。尸王举手投足间,便有排山倒海之力,那钉魂桩嗖的一声,便击中了逃至墓道口的魌先生。 魌先生心生警兆,慌忙躲闪,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但那只完好的手臂已经避无可避,被呼啸而过的钉魂桩直接一削两截! 他如遭雷击,狠狠摔倒在地,那物什也随着断手飞至半空。 那物什上的黑血被甩掉了一些,依稀能看出是个内有金光闪耀,外有紫气缭绕的宝器。 东昏侯伸出双手,将那物什摄入掌中,想要将其控制住。那物什没了黑血覆盖的部位,却射出煌煌金光,隔着金缕玉衣,烫糊了他的双手! 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不配拥有此物。愤懑地咆哮一声,再次用黑血将那物什包裹起来,狠狠丢掷到一旁。 他含恨扔出的物什,速度丝毫不逊方才的降魔杵,好巧不巧,便朝着任元激射而来! 任元还被那女僵尸从身后箍着呢,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挣脱。眼看就要被那东西击中胸口,忽然一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那娇躯重重扑倒在他怀里,任元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的师姐…… ~~ 阿瑶拔掉钉魂桩之后,便赶过来解救任元,结果正看到那团物什朝任元电射而来。她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用后背为阿元挡住了那一击! “师姐!”任元惊叫一声。 那厢间,魌先生见状,马上朝着阿瑶飞扑而来,伸出那只不化骨手,想要掏回那样物什。 然而东昏侯没打算放过他,一个冲刺追至近前,左手攥住了那只不化骨手,右手一个黑虎掏心,要把他的心脏掏出来。谁知却掏了个空…… 原来魌先生生死之间,还是选择了保命要紧,果断来了招壁虎断尾,放弃了那只不化骨手,这才了躲开致命的一击。 东昏侯又把那只不化骨手一扔,再次朝他扑去,魌先生这回没了那物什的拖累,自己逃跑就容易多了。 只见他化作一团黑烟,朝着墓道口急速飞去。 东昏侯的速度依然比那黑烟要快,但追上去几次出手,都如中云气,落了个空。 他却愈加愤怒,紧追着魌先生消失在墓道口。 魌先生一跑,那女僵尸菀菀也放开任元,跟着跑路了。 任元甫一恢复自由,赶紧上前,紧张地查看阿瑶的伤势。 “我没事。”师姐竟从地上一轱辘爬了起来。 怕任元担心,她举臂攥拳,活动肩膀道:“咱可是坚不可摧的山神来着。瞧瞧,一点事儿都没有。” 任元仔细检查一遍,还真没发现她身上有伤口。但问题是,他明明看见那团东西飞入了师姐后背…… 正疑惑间,天良子扶着柳中君也过来了。这两位老人家就惨多了,天良子被斩妖刀砍中了手臂,伤虽然不深,却血流不止,半边身子都红了。 柳中君也不好过,他被发丘印拍中,柳木脑壳都扁了……不过看他还有闲心捡起那根不化骨,应该问题不算太大。 阿瑶赶紧给天良子用金刀止血符,天良子摇头道:“我刚才用过了,没用。好在咱就是血多……” “小心!”任元突然惊呼一声,猛地拉开两人,一道红色的刀气便擦着天良子的屁股飞了过去。 便见谢县尉从东昏侯的棺材里跳了出来。方才东昏侯一失控飞出,他就躲了进去…… 现在警报解除,谢癸这才敢露头。便看到东昏侯和自己的同伴都逃走了,只剩下那四个坏他大事的罪魁祸首。 谢县尉根本不敢想象,今日之后,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可怕地狱!他现在只想宰了这四只满脸涂黑的杂鱼,稍泄心头之恨。 “你们这些孽障,毁了本官的一切!今天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谢县尉怒吼着提刀冲向四人! 话音未落,异变又起,众人只觉头顶传来剧烈的震动,轰隆隆的闷响声中,地宫的天花板迅速大范围龟裂。碎石、沙土扑扑簌簌落个不停。 那是穿山甲们按照任元的吩咐,看到有人逃出去,便拆掉了流沙层的支撑。长长的坑道瞬间崩塌,导致流沙大面积滑落,又引发了顶上的夯土层塌方。最终压塌了地宫…… “撤!”四人早有准备,任元和师姐互相五鬼搬运,天良子和柳中君也有样学样,瞬间消失在崩塌的地宫中。 ~~ 四人再次现身时,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此时天光微亮,墓园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仅天塌地陷,还到处兵荒马乱。 那是胡三爷和黄老二带着访仙乡的山精村怪们,趁机偷袭了关押百姓的营地。 那些军士的实力,其实在胡三爷他们之上,但看到首领逃跑,墓穴崩塌,哪还有心恋战?都一窝蜂地四散逃命去了。 妖怪们自然不会追赶,他们便指挥着乡亲们,也赶紧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任元四人又举目四望,没有见到东昏侯、魌先生和那董当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姓谢的应该埋在地下了吧?”天良子捂着伤口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吧……”任元不确定道。 话没说完,就见面前塌陷的废墟中,忽然猛烈地喷发出一股碎石沙土! 一个人影随着这股沙石,从地下钻了出来。正是那狼狈万状的谢县尉。只见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都是细小的擦伤,简直与乞丐无异。 谢县尉人在半空,便锁定了他们四个。 他登时双目喷火,咬碎钢牙,高举斩妖刀,朝着任元四人飞扑而来,咆哮道: “妖孽,受死吧!” ps.今天不能再说短了吧?虽然还是三更,但加起来足有7500字! 这是为了感谢大家周一的鼎力支持啊,因为你们,我们的追读爆发增长了三分之一,顺利拿到了想要的推荐。万分感谢啊!还是那句话,唯有呕心沥血,方不负此书,不负诸君! 新书榜还有最后三天半了,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八章 入阵 眼见那谢癸气势汹汹而来,三人自知不敌,都望向任元。 “我也没梦到过这一步啊!”任元话虽如此,还是当机立断,喊一声:“跟我来!” 便带着众人逃入了不远处,那一片浓重的迷雾里。 那是董当门昨日为了困住石像生,设下的八门迷魂阵。 也不知那厮是走得太匆忙,还是为人太仗义,居然没有带走那阵旗。 ~~ 众人入阵之后,便见雾气消退至头顶一丈处,虽然还望不到天,但至少能看清眼前的路了。 但见周遭怪石林立,重叠如山。复又前行,依然是各式各样的石堆石丘,这一丛,那一片,密密匝匝,毫无规律可言,组成了一个让人不辨东西,难认来路的大迷宫。 他们一口气逃至石林深处,这才停下来给伤号处理伤口。 “你有什么打算?”天良子一面让任元帮自己包扎,一面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任元叹了口气。 他制定的计划有三个目标——救出大部分乡亲;放飞东昏侯,让纸里包不住火;以及尽可能的活下来。 以双方悬殊的实力而论,现在能实现前两个,就已经堪称奇迹了……其实如果谢癸能按他期待的那样,葬身于塌方的地宫,他甚至连最后一个目标都能实现。 但当他看到谢癸从地底下钻出来,就知道处心积虑的谋划,终究敌不过绝对的实力。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不过不到最后,绝对不能放弃。他还是冷静分析道:“要是姓谢的不敢追进来,咱们就在里头躲上几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肯定会派人下来查看,到时再做计较。” 顿一下又道:“他要是追进来的话,这里头至少比外头安全。还能把他困住,省得他再出去祸祸乡亲们。” 这时,便听不远处传来滚滚咆哮声:“鼠辈,你们躲进来也没用,董当门已经告诉我此阵的玄机了,看本官这就把你们抓出来!” 显然,那姓谢的不管不顾追进来了…… “看来咱们真把他逼上绝路了。”天良子却得意笑道:“很明显这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了。” “我可不想给这种人渣垫背。”任元撇撇嘴,带头继续往里走,师姐三人紧紧跟上。 ~~ 谢癸其实是在吹牛,他已是二次入阵不假,但上一回稀里糊涂的就被领出去了,根本就不知道此中玄机。 但他也有所依仗——扶乩问路虽然不能把他引出阵去,但能指出任元他们逃跑的方向。 他还有神行甲马,速度拔群,任凭四人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兜圈子,他都能紧追不舍。 幸亏任元他们还有一手‘五鬼互运术’,才能屡次在谢癸手下逃脱。 但一次就要用四张五鬼搬运符,消耗实在太大了。他们身上的那点储备,很快就要告罄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被一锅端了。”任元一边急行,一边喘着粗气提议道:“还是分散开吧,能逃几个算几个。” “分开不好。”柳中君却坚决摇头道:“他比我们熟悉这阵法,那样只会一个个被抓住杀掉。” “但我们在一起,也不过是一起被杀掉。”阿瑶苦笑道。 “不,”柳中君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道:“你有打败他的办法。” “咱?”阿瑶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 “没错,你师父教你的‘上清五雷符’,足以将他劈成焦炭。”柳中君点点头道。 “上清五雷符?那可是紫符啊,咱哪有那本事呀?”阿瑶闻言苦笑道:“画个蓝符就是咱的极限了,紫符需要的真灵十倍于蓝符都不止,要了咱命都画不出来啊。” “无妨,老朽来助你。”柳中君却胸有成竹道:“画别的符,我帮不上忙,唯独天雷符,可跟老朽太配了。” “那可太好了!”阿瑶和任元大喜过望。 “……”天良子却担忧地看一眼柳中君,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不过,就算有柳中君帮忙,咱画这道符,也得一炷香时间……”阿瑶却又发愁道。 “这么久啊。”任元笑容凝固。 “那当然。这可是惊天地、驭鬼神,劈山倒海引雷霆的上清紫符啊。有复杂的科仪,一步都不能省!”阿瑶理所当然道:“就算师父也不能顷刻而就,何况是咱这半吊子。” “那可抓瞎了。”天良子叹气道:“姓谢的根本不会给咱这么长时间。” “是。”任元点点头,沉声道:“他速度太快了,每次最多四分之一炷香,就能追上咱们。” “我最多挡他四分之一炷香……”天良子也盘算道:“他那柄刀克制妖类,本座虽然皮糙肉厚,但被他连砍百十刀,我也顶不住。”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顶更长时间。”柳中君语气依旧平淡道:“敢不敢,干不干?” “敢,干!”天良子毫不犹豫道。 “好。”柳中君点点头,先对阿瑶道:“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开始吧,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停下来。” “嗯。”阿瑶重重点头,又对任元道:“上清五雷符至阳至刚,需以先天真阳结煞,这个我和柳君都没有,所以只能靠你来结煞。” “好!”任元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没学过‘上清五雷符’的画法,但有道是‘符有千百道,结煞只一种’。至少他们这一门,所有的符,都只有一种结煞之法。 按照任元的理解,所谓结煞就是在符上加盖本门公章,也许这样老天爷才会认可吧…… 师姐说完,环视四下,找了块大石作掩护,便掏出一炷香,开始焚香祝告上苍。 柳中君又掏出一截柳哨,凑到嘴边吹起来。 尖锐明亮的柳哨声,立即响彻迷宫上空。 “你还嫌咱们死的不够快吗?”天良子赶紧给他堵上吹气孔。“这样不光姓谢的,非把那些石像生也招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柳中君呵呵一笑道:“你就盼着那些石像生赶紧找过来吧,它们一到,你就能多坚持会儿。” 说完便继续自顾自地吹起来。 天良子还待聒噪,却被任元拉住道:“我大概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 “怎么讲?” “咱们刚才逃跑的时候,碰到过那些石像生,大叔什么感觉?”任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黄纸朱砂,紧张地补充符箓。 “数量多,比咱还皮糙肉厚。”天良子便回想道:“幸亏动作不快,攻击力也有限,打在咱身上虽然挺疼,但还能挨得住。” “我明白了,老柳头是想把它们跟姓谢的凑一起打乱战!”说着他恍然大悟道:“这样固然本座会多挨揍,但姓谢的也没法专心来砍我了。” “就是这个意思。”任元点点头。 “哈哈,你们逃不动了吧!”这时谢县尉几近癫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跟他拼了!”天良子咬牙就要现原形,却被任元拉住了。“你先别动,我先来拖延下时间。” “就你那点实力?”天良子摇头道:“还是老实给我贴符吧。” “我自有办法。”任元却自信道。 第六十九章 死战到底 谢县尉提刀循声而至,却只看到任元二人。不禁哂笑道:“哟,分头跑路了?你俩是故意把本官引过来,好掩护那两个逃跑吗?” “没错。”任元点点头,朗声道:“分身乏术了吧?” “哈哈哈,笑话。”谢县尉大笑道:“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去,本官先把你俩碎尸万段,再去追他们也不迟!” “谢癸,你不光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到现在没听出我是谁吗?”任元故意挑明了身份,好多争取点儿时间。 为了让谢癸认出自己,他还用袖子擦了擦上的灰。 此时天光大亮,双方头一回面对面。谢癸紧盯着任元的脸,目光一凛道:“谢程,你还没死?!” “哈哈哈,让十六叔失望了!”任元仰天大笑道:“你的手下办事不利啊,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谢癸额头青筋直跳,任元总能轻易地让他上火。“侥幸逃命还不有多远躲多远,非要回来送死,那我这个当叔叔的只有成全你了!” 说着他举起了斩妖刀。 “且慢!”任元却一抬手,一脸神秘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回来?” “我只想知道,怎么让你死的痛快些!”谢县尉狞笑一声,他这样的老刑名,怎么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你就不想知道,库里的六万贯钱是怎么消失的?”任元赶忙又大喊一声。 谢县尉的刀,又堪堪停住了。他确实太想知道答案了,那‘不在此界’的四字乩语,已经困扰他多日了。 便不动声色地运起了千隆问屈术,直视任元两眼道:“还不从实招来?!” “是我们谢家的一位得道老祖所为!”可惜任元已经领教过他这一手,早有应对之法。在谢癸没有动真格之前,一张安魂定魄符足以抵挡了。 “我的命也是那位老祖救下的!”便听他言之凿凿道。 “老祖?哪位老祖?”谢癸被这过于离谱的答案惊呆了。 “他老人家没说,只说自己心血来潮,算到谢家子弟要闯弥天大祸,这才特来阻止的。”任元煞有介事道:“他说的弥天大祸,就是你盗东昏侯墓啊,会给谢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你还说,不是你们放走了东昏侯,谁也不会知道我盗过墓的!”谢癸登时破大防。 “十六叔此言差矣,我是在按老祖教的方法补救呢!”任元不慌不忙道。 “天都被你捅破了,还补救!”谢癸一阵脸红脖子粗,但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问道:“怎么补救?” “……”任元便给谢癸讲起了破解之法。谢癸虽然仍不太相信,但本着听听总没坏处,万一真能找到条活路的想法,没有打断他。 一旁的天良子都听傻了,没想到这小子真能靠嘴炮,愣是拖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要是换了自己,这会儿已经被谢癸剁成鳝段了…… 不过也只能拖到这儿了。此时地面微微震动,沉重的脚步声隆隆响起,那群石像生终于寻着声赶过来了! 谢癸猛然回过神来,两指抵住自己太阳穴,双目绽出神光,将千隆问屈术运转到极致,怒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任元的安魂定魄符瞬间化为齑粉,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当然是骗你的了,傻逼!” “找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谢癸勃然暴怒,伸手就抓向任元的面门。 “你的对手是我!”天良子长笑一声,现出原形挡在任元身前,一尾巴将谢癸抽了出去! 谢癸双脚落在石丘上,看着这条十余丈长的大黄鳝,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说着一挥斩妖刀,一道血红的刀气便劈向天良子庞大的躯体。 任元见状,赶紧给天良子贴了张铜头铁臂符。然而大黄鳝身上依然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长流。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此刀名曰‘斩妖’,专克妖魔邪祟,一旦中刀,就等着把血流干吧!”谢县尉狂笑着连连挥刀,饶是天良子躲闪迅捷,依然又中了两刀。 天良子吃痛惨叫,冷不丁猛喷一记水雷爆,直射谢癸胸口。 谢癸躲闪不及,吃了个正着。轰的一声,立足的石丘都被炸为了平地。 他却在那青冥护手盾的保护下毫发无伤。流星般冲出烟雾,举刀砍向大黄鳝! “受死吧!” 谢癸的全力一击还未劈下,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道灰白色的身影,直接把他撞飞出去! 下一瞬,一个接一个的石人石兽接踵而至,把原本就不大的空地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石像生的攻击对象是所有外来者,是以半数直奔谢癸而去,半数则停下来围殴天良子。 天良子被打得嗷嗷惨叫,但那些石像生造成的伤害,确实无法与斩妖刀相提并论。 而且任元的铜头铁臂符,对这些石人石兽的攻击是有防御效果的,一张接一张的贴上去,总能帮天良子抵挡住大半爆锤。 另一边的谢癸虽然被偷袭了一下,状况却要好得多。他运起身法,避开石人石兽的攻击。实在躲不掉的,便用青冥护手盾化解,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他也拿这些石像生没什么办法,对方并非妖魔鬼怪,不怕斩妖刀的刀气。那坚固无比的石头躯体,也没法硬砍。结果就成了这么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 他正在一边周旋,一边琢磨着如何破局,忽见那大黄鳝身后窜起一道紫气,直冲天际! 谢癸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天人交感之下,他一下就意识到了危险。这才知道,原来那里还藏着人,在憋大招呢!而且是能伤到自己的那种! 这下他彻底顾不上会不会受伤了,咆哮一声,身体化为虚影,直扑那道紫光而去。 “此路不通!”天良子一直盯着他呢,当即拦住了谢癸,又是一记极阳水龙爆! 谢癸左臂举起青冥护手盾一挡,化解掉绝大部分伤害,右手顺势一刀,重重劈在了天良子的头上。 天良子登时皮开肉绽,满头鲜血,伤口狰狞可怖,他却毫不退缩,接连喷出水龙炮,延缓谢癸的攻势。 但谢癸身法鬼魅,非但悉数避开了他的水龙炮,还抽空又劈了几刀。 然后他又被石像生团团围住,不得不先应付这些打不死,赶不跑的恼人家伙。 ps.还有加更。 第七十章 天雷诛邪! 天良子拼命守护的大石后,阿瑶刚刚完成画符前的所有仪科。 之所以如此慎重,是因为不同于黄符和蓝符,紫符已经是先天符箓的范畴了。 先天符箓据说是上古神明用以沟通天地宇宙的文字。上古神明法力无边,远超想象,祂们的文字古拙玄奥,看似简单,但每一笔都蕴含着恐怖的威能。 神话时代早已远去,后世的修行者再也无法触及古神的境界,必须通过种种仪式,将己身与天地万物日月星辰融为一体。然后魂出神窍,以心神为笔,以灵液为墨,以天地为纸,才能勉强临摹出他们的文字。 但这对画蓝符都吃力的阿瑶来说,简直太强人所难了。她才刚刚起了一笔,全身的灵液便被压榨一净,造化炉中空空如也,就连出窍的神魂都有要溃散的迹象。 眼看要坚持不住时,柳中君出手了,他也盘膝坐在阿瑶对面,通过双手,将自己纯净无比的乙木青雷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阿瑶的神魂中。 阿瑶的神魂登时恢复了稳固,且明显壮大了许多,从一个模模糊糊的女性光影,渐渐变得纤毫毕现,眉目清晰,成了个身披石兰、腰束杜衡的神女。 现在阿瑶完全以乙木青雷之力为墨,这道‘上清五雷符’终于能继续画下去了! 且柳中君积蓄百年的灵力,比阿瑶强大十倍不止,不管阿瑶需要多少,他都能源源不断供给上。 随着符胆画成,一道紫气拔地而起,直达天际,传达神明的敕令! 天地开始变色,风云雷布,汇聚于半空,吹散了笼罩在阵法上方的迷雾。 谢县尉就是再不识货,也知道大的要来了,这下彻底急眼了。他闪出一个空当,从怀中掏出一颗聚元丹,仰头咽了下去。 别看这丹药名字好听,实则十分霸道,能让人短时间内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但结果就是透支过度,几天缓不过劲儿来。 但谢县尉已经别无选择了,不这样他破不了这些石像生的防啊! 药效发作很快。谢癸只觉全身灵力暴涨,忍不住长啸一声,双手攥住刀柄,猛的一抻,将环首刀变成了长柄刀! 同时把不断暴涨的灵力,加注于斩妖刀上,雪亮的刀身都渐渐变成了红色,就像刚从打铁炉中抽出来的一样。 这时恼人的石像生又围了上来,谢癸爆喝一声,长刀暴起耀目的刀芒,直接将一个石人枭首! 这一幕把天良子看呆了,这下他哪还遭得住啊?忙焦急问道:“还没好吗?!” “该结煞了,阿元快来!”便听阿瑶急声道。 “快去,我死也会给你们顶住的!”天良子催促任元一声。 任元重重点头,快步转到大石后,猛地咬破舌尖,朝着半空中的紫色灵符喷出真阳涎! 舌尖血是人身上阳气最重的精血,任元还是童男之身,他的真阳涎便是先天真阳,乃‘上清五雷符’结煞所必需! 他同时以指为笔,以真阳涎为墨,结本门上清煞。 结煞本是挥笔立就的事儿,任元却发现落笔沉重无比,转眼真阳涎便一干二净。 他只好再次咬破舌尖,续上墨,接着结…… ~~ 那边谢癸长刀所向披靡,已经一口气把石像生全都砍了个稀巴烂。 “这下看你怎么办!”他又毫不停留,直扑大黄鳝身前,一招力劈华山,就要将其斩为两段。 “妈的,豁出去了!”天良子仰天怒吼一声,将自己全部的修为爆发出来,伤痕累累的身躯盘旋起来,将任元三人团团护在身下。 轰的一声,带着凌厉刀芒的火红长刀,不偏不倚劈在天良子的身上! 天良子惨嚎一声,直接被砍穿了皮肉,劈断了脊骨,再也抬不起头来。 “给我让开!”谢癸一刀重过一刀,全数劈在天良子的身上。 天良子痛苦的闷吼声越来越微弱,全身的骨头和肠子断成不知多少截,鲜血淌满了周围方圆数丈。他却一动也不动,只紧紧盘起身体,不给谢癸可乘之机。 谢癸也不知道这大黄鳝哪来的毅力?按说早该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对! 不过它就算再顽强,也就差最后一刀的事儿了。 就在谢癸运起全力,准备一刀砍下大黄鳝的头,彻底了结它时,忽然心生警兆! 可这回,天人交感也没能救得了他。谢癸急速躲闪,一道紫色雷霆却如影随形,兜头劈下,把他直挺挺劈倒在地,全身也漆黑僵硬,连斩妖刀都握不住了! 谢癸吃力地抬头一看,一张雷纹密布的紫色符箓,赫然悬浮在大黄鳝的身子中央。 他的手哆哆嗦嗦伸入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显然又想嗑药。 那瓷瓶却眨眼消失在他的手中。 下一刻,瓷瓶便出现在了任元掌中。 虽然任元也失血不少,但师姐和柳中君已经油尽灯枯,天良子更不用说,他现在是双方唯一能动的一个了。 “别着急,这第一道雷是为乡亲们劈的,还有四道呢!”任元把那瓷瓶往袖中一收,指着天空依旧浓重的乌云道。 话音未落,又一道水桶粗的雷电劈下,谢癸全身黑红一片,散发出烤肉的味道,这下彻底动弹不得。 “这第二道,是为我师姐劈的!” 雷声滚滚,仿佛天神在怒吼。那八门迷魂阵也在这净化一切的雷霆中彻底崩溃。 那些石堆石丘组成的迷宫,自然也消散不见了。 紧接着,第三道雷劈下来,谢癸全身上下除了眼白,全都成了一块焦炭,人也有进气没出气。 “这是替柳中君劈的!” 咔嚓,第四道雷,再次劈下! “这是替天良子大叔劈的!” 轰隆,第五道雷最后劈下! “这还是替天良子大叔劈的!”任元咬牙切齿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你全家!” 说着他走到那块不成人形的‘黑炭’跟前,脚尖勾起地上的长刀,双手攥住刀柄,一刀砍下了谢癸的头颅!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砍的!”任元一字一顿道:“记住了,我叫任元!” 说着把那斩妖刀一挥,一道血红色刀气便斩中了想要逃跑的谢癸魂魄,将其彻底抹杀于天地间。 ps.还有最后两天就下榜了,求月票支持,不要晚节不保啊…… 第七十一章 河伯柳君 斩下谢癸的狗头,任元赶紧回来查看天良子的情形。 只见大黄鳝庞大的躯体上布满了可怕的刀伤,最大的刀口甚至能站个人进去,血都快要流干了,骨头也不知道被斩碎了多少,软趴趴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任元跑到天良子头边上,大声呼唤道:“快醒醒啊,大叔!” 天良子勉强抬起眼睑,目光无神地看着任元,吃力问道:“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任元忍着泪,哽咽道:“大叔,你真厉害啊,能挡住他那么久。” “那当然……”天良子得意地轻轻一笑,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任元再跟他说话时,便听不到任何回应了。伸手去推他的头,却见大黄鳝的皮肉整块整块的往下掉…… “前辈死了?”阿瑶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来到任元身边问道。 “怕是。”任元趴在大黄鳝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虽然知道此战牺牲在所难免,但失去了一个不太正经,却极有原则的长辈,还是让人痛彻心扉。 “前辈……”师姐也趴在大黄鳝身上哭得眼泪哗哗的。 哭着哭着两人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大黄鳝的皮肉骨头在一个劲儿地脱落,且落在地上便灰飞烟灭。 而在这片烟灰之中,似乎隐隐有一条小一号的天良子。 “大叔!”任元两人赶紧扒拉开灰堆,便见那条小号天良子身上的黑色斑点,竟化为了片片鳞片,额头也隐隐约约有对角隆起! “这家伙居然化蛟了?”这时柳中君也走了过来,端详着天良子的状况,不禁笑道:“果然平时要多积功德,才能逢凶化吉啊。” “这是啥情况?”任元两个不解问道。 “鱼化龙,蛇成蛟,黄鳝变风梢。咱们辛辛苦苦画成上清五雷符,却成了他的雷劫。”柳中君感慨道:“也不枉这厮一辈子给乡里行云布雨,居然这种状态都让他渡过去了。” “等他醒来,咱们就高攀不起了。”话虽如此,他却畅快地大笑起来,真心为老友高兴。 “真是的,白赚了我们的眼泪。”任元和师姐赶紧擦擦泪,忙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谁知道呢?也许冬眠一场,明年惊蛰就能醒。也许一两年,三五年都有可能。”柳中君不确定的笑笑道:“反正对他来说都是睡一觉的事,而且睡的时间越长,醒来时就越厉害。” “那还好。”两人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柳中君,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却发现柳中君的状况也不对劲儿。明明人就站在那里,却好像彷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老爷子,你……”阿瑶伸手想抓他一下,手却透体而过,抓了个空。 “哦,没事没事,这是我的灵体,法力耗尽了,自然也该消散了。”柳中君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那你的本体没事吧?”任元着急问道。 “当然没事。”柳中君摇头笑道:“那你也不能再薅老朽头发了……” “不对,你骗人!咱能感觉到,你的魂魄在消散。”阿瑶忽然带着哭腔道:“咱早该想到了,当初咱被变成鸟,你都没法来救咱,因为‘人挪活,树挪死’啊……” “这话说的,我本就是棵没有魂魄的柳树,成精只是个意外,现在又变回柳树,怎么能算死呢?”柳中君慈祥的笑道:“可不能因为我没用了,不会说话了,就不给我酒喝哟……” “……”任元闻言震惊地合不拢嘴,赶忙开天目看向柳中君,果然如师姐所言……他的魂魄都在消散的边缘了。 “快说,你也会复活!”任元实指望他也能像天良子那样,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 “那当然,等哪天我吸够了香火,就又能跟你们相见了。”柳中君笑着点点头。 “你俩照顾好对方。”他深深看了看两人,还有趴在地上的大黄鳝,又举目四望,仿佛要将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永远记住,然后便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上蓝天…… ~~ 任元和阿瑶痴痴望着青烟消失的方向,泪眼朦胧中,他们分明看到访仙山上,生着一棵粗大的柳树…… 虽然生长了许多许多年,但寒来暑往对它来说,不过只是增加一个年轮而已,并没有让它拥有灵智。 直到一年秋天,一群穿着汉朝衣冠的游人重阳登高,在树下休息时,有人取来枣子,分而食之。 吃完枣子,游人看到大柳树有个小树洞,便童心大发,以枣核为矢,玩起了投壶,将一枚枚枣核丢进树洞,有的命中了,有的弹飞了。 说来也奇,第二年春天,落在地上的枣核没有发芽,反倒是树洞里的枣核,长出了枝叶,成了一棵小树苗。 又过了几年,那树苗长成了一颗大枣树,树干探出树洞来,就像是柳树上又生了一棵枣树。 一天,上山打柴的樵夫,终于注意到了这一幕,顿觉不可思议,回去后将此事讲给旁人,乡亲们都说柳中生枣,此树必然不凡! 这时,有个妇人犯了头疼,疼痛不止,又没钱请巫觋治疗,就跑到山上,给那生枣的柳树烧香磕头。 可能是爬山时出了一头汗,烧完香她居然头就不疼了,顿时欣喜地磕头不止,高呼神树显灵了。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村子的百姓都来烧香磕头,老柳树一时香火极盛,四时不绝。 渐渐地,那柳树享了这多香火,居然真就生出了灵智,也渐渐真得能给百姓消灾祛病。这下香火更盛了,他的道行得以越来越深,眼看就要化形成功,结果遭了雷劫,沉睡多年不醒。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周已经建起了一座小庙,本来以为这是百姓给自己建的。但很快他就知道,这是给一个叫阿瑶的小山鬼,建的山神庙。 山神庙之所以会建在此处,盖因为那小山鬼刚出道的时候底气不足,扯自己这张大旗作虎皮。 好在他天性厚道,小山鬼也淳朴善良,于是爷俩便合用一庙,共享香火到了今天…… 所以,老柳树始终记得,自己的灵智是怎么来的,自己的道行是谁给的。 所以,他明知道自己的灵智会消失,也义无反顾的来了…… 所以,这就是柳中君的故事。 第七十二章 神女有恙 山神庙。 老柳树依然在风中沙沙作响,任元却再也听不懂它的意思了…… 悄悄把天良子送回九曲河底的老巢后,他便在这里整整坐了两天了。 两天时间一言不发,只是隔一段时间拍开一个酒坛子,用柳枝搅拌成阴酒,然后缓缓倒给老柳树。 花狸猫怕他太难过,故意跟他显摆道:“知道咱们这回收获多大吗?” “一个是你拿回来的那把斩妖刀,不过这名字可不好,得改。” “还有一面写着‘青冥’小篆的护手盾,那玩意儿也很神,连法术都能防得住,你小子以后就攻守兼备了。” “但最神奇的还是那根白骨,居然可以变成骨剑、骨笛、甚至是骨针,可大可小,就是用起来费劲,黄老二摸了一下,差点丢了魂儿。” “那几面阵旗我也都捡回来了,不过被雷劈的厉害,估计也用不了一两回了。” “对了对了,还有那瓶丹药,里头除了几粒聚元丹,居然有一颗你做梦都想要的玉枢丹!”花狸猫又强调道。 “这确实令人惊喜。”任元点点头道:“师姐说,那是谢癸准备用来救命的。” “没错,他虽然已经用不着玉枢丹开窍,但吃下去的话,甭管多重的伤,都可以瞬间复原如初。”花狸猫使劲点头道。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任元撸了撸猫头。 花狸猫虽然不喜欢被男人摸,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还是忍了。 好在撸猫的效果不错,任元终于从低气压中走出来道: “其实难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发现,我们跟真正高手的差距,实在是判若云泥。” “那当然了,咱们毕竟是乡下地方,要啥没啥,全靠瞎练。”花狸猫郁闷点头道:“不然我能到现在还不会化形?” “所以不管怎样,咱们还是得走出这个乡下地方啊。”任元心有余悸道:“这次的事情已经说明了,这世道,根本没有世外桃源。” “唉,我也没法劝你了。你跟姊姊商量吧。”文狸也不再那么坚决了。 “对了,师姐呢,这两天怎么没见到她?”任元忽然奇怪问道。 “你才想起来啊。她也跟你一样,自闭了。”花狸猫没好气道:“傻豹子看着她呢,我看着你。” “去看看她去。”任元活动下手脚,站起来。 花狸猫便寻着赤豹的味儿,带着任元进了深山,来到他初见师姐时的小瀑布边。 今日的瀑布声格外喧嚣,溅起的水汽把赤豹的皮毛都打湿了。 看到任元来了,赤豹下意识挤出一抹豹笑。 花狸猫却指着它脚下的那几只小动物尸体,满脸不悦道:“跟你个傻豹子说了多少回?不吃勿杀!” 赤豹一脸委屈,表示不是自己干的。 “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姊姊吗?”花狸猫就觉得好笑。 豹子还没点头,大石后面却传来阿瑶沙哑的声音。 “是我干的。” “……”花狸猫瞠目结舌,合不拢嘴。 任元转到大石后面,便看到师姐抱膝蜷缩在石头缝里,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眼睛哭成了桃子。 “你不要过来!”看到任元过来,她绝美的脸上满是惊恐道: “再过来,我会忍不住也对你出手的。” 任元却坚决走了过去。 阿瑶见状起身要逃,任元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住她,任凭师姐如何挣扎都不松开。 只听他低声道:“对不起师姐,才知道你这么难受。” “呜呜,阿元,我好怕啊……”阿瑶终于忍不住,趴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任元轻轻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直到师姐情绪稳定了,才温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一战当晚。”师姐难过道:“天黑之后,忽然心头烦躁,想要杀戮,想要鲜血。什么符都不管用,只能靠强忍着。” “昨晚这种感觉又来了,我就躲到这里来,想要冷静冷静。小兔子小鹿看到我,就习惯性凑过来,然后,我就……呜呜……”师姐又难过地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只是因为你病了。”任元轻声安慰师姐一番,又叹气道:“那天在地宫里,我分明看到那东西进了你的身体,你却说没有。” “那不是怕你担心么,而且当时也确实没啥感觉。”师姐整个人的气场都弱了九分,怯生生道:“咱寻思回头自己就能治好了,结果用尽方法,都没法解毒。” 说着小声道:“我连糯米,黑狗血都试过了……” “那些玩意儿对黑僵都没用,更别说从尸王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任元无奈道:“好吧,不说这些了。现在情况有多严重?” “就是天黑开始发作,一开始还能捱,但很快就熬不住了。”师姐难过道:“不过喝了血就平静了。” “那还好。”任元松口气道:“不就是两口血吗?管的起你。” “不是管不管得起的问题。”师姐焦急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 顿一下,她微不可闻道:“活僵尸的。” “别胡思乱想……”任元思来想去道:“既然师姐都没办法,那十里八乡都不用指望了。所以必须去找师父,他老人家肯定能治好师姐!” “可是师父是谁咱们都不知道。”阿瑶苦着脸道:“上哪儿找去?” “那就挨个道观问。”任元沉声道:“天下牛鼻子是一家,肯定能找到线索。” “现在天下道观,已经尽数改为浮屠寺了……”花狸猫忍不住道。 “那也必须要走出去,找道士打听师父是谁!”任元断然道。 “好,同去同去!”花狸猫举双手赞成。 “吼吼……”赤豹也很激动。 “你们不怕我把你们咬了?”阿瑶眼中又有水汽氤氲。 “那大家就都变僵尸。”任元毫不在意的笑道:“一起长生不老,到处咬人,也挺有意思的。” “变僵尸猫?”文狸摸着下巴道:“那应该就不怕耗子了吧。” 赤豹自然摇头晃脑,表示怎么都行。 “谢谢你们……”阿瑶紧紧抱住他们仨,喜极而泣。 “松手,松手,勒死本大人了!”花狸猫却差点没被她勒断脖子。 “呼呼……”赤豹也表示受不了。 “你俩别那么夸张。”任元瞪一眼这俩货,其实他脖子也被勒得生疼。 “我知道,我力气比原先大了好多……”师姐沮丧道:“这也是僵尸的特征。” “不要紧,你本来就是以怪力着称的。”任元赶紧安慰师姐。 “去你的……”师姐破涕为笑,总算暂时走出了阴霾。 第七十三章 神窍开,诛邪刃! 既然已经决定出门,自然要为出门做好准备。 当务之急,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经过之前的大战,任元深知自己实力浅薄。虽然得了那谢癸的两样法宝,但身外之物并不可靠,真正可靠的,永远是自身的实力。 只有把自身实力提升上去,使用法宝时才能如虎添翼。 所以任元决定,立即吃下那粒同样得自谢癸的玉枢丹。 这回服丹的地点,他选择在庙里。 一是上次服了天目膏的痛苦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听师姐说,服玉枢丹的痛苦,还要远在天目膏之上,有师姐在边上护法,自然要安全一些。 二是梦之舟上还关着个大黑僵尸呢,以任元目前的实力,真拿它没什么办法。 ~~ 正房内。 打坐调息,将自身的精气神调整到最佳后,任元在师姐的注视下打开了瓷瓶,倒出那粒绿莹莹的玉枢丹。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霸道。 任元却没有一丝丝犹豫,直接仰起脖子送入口中,然后严阵以待…… 药效很快在体内发散,任元便觉全身经络如被开水冲刷一般,一阵接一阵的蚀骨奇痛,饶是他心志坚定无比,也很快满头大汗,摇摇欲坠。 这时耳边响起师姐的声音—— “意窍又叫玉枕关,位于脑后,又曰铁壁,通往元神之府,是上天逆行之径路也。此窍小而难开,阴神守之。真灵抵此,多受阻碍,若魂性偏执,精气不纯,非但无法破关,还有走火入魔之虞,此灵性之障也。” “欲开此窍,全仗神炉聚火,接续冲赴,内黄龙倒以卷上,冲湘江水,方能破关!” 任元便按照师姐教导,舌顶上腭,目视顶门,将造化炉运转到极限,调动灵炁,不断冲击玉枕关。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名将军,指挥着部下,攻打一座险要的关隘。城上守军密布,箭矢如雨,滚石檑木俱下,让他的士兵死伤十分惨重。 但他丝毫没有动摇,依然不断地增兵,驱使着将士们蚁附攻城。当然他也没有一昧蛮干,而是集中优势兵力,猛攻敌军破绽。 可敌军也不是吃素的,总是在他部下攻上城头的瞬间,就有援兵到位,把攻城部队撵下城头。 双方就这样在狭窄的铁壁玉枕关,反复拉锯,殊死搏杀,喊杀声响彻天地…… 鏖战至黄昏,任元的部队最终还是在城头站稳脚跟,彻底奠定了胜局。很快,守城一方便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逃回元神之府。 城头的将士们忘乎所以的庆祝胜利,任元也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 等他睁开眼时,发现身上已经完全不痛了,不由讶异地望向师姐。 师姐便笑眯眯地抱拳道:“恭喜师弟,神窍通矣。” “这次的痛苦,可比上回轻多了。”任元有些意外道。 “因为你用了本门的功法辅助呀。”师姐便得意道:“咱们师门的功法,岂是无用之物?” “那上次开窍,师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任元不解问道。 “那个嘛……”师姐便不好意思道:“开天目的时候,师父说咱体质过人,轻松就能抗过去,所以懒得教咱。后来开意窍的时候,他说咱太笨,不教过关之法的话,肯定会走火入魔的。” “好一个因材施教。”任元也不知是该吐槽还是赞叹,那未曾谋面的师父。 “不过师姐,我怎么没感到什么神通啊?”他又内视一番,不解问道。 “开窍的目地,是提高自身的上限,而不是为了那些神通。”师姐答道:“不过,开神窍也确实有神通——可以让你阴神出窍。” “哦,就像在刘大户家那回。”任元恍然道:“那确实很神奇啊。” “阴神出窍的妙用还不止这些呢,它能够自由出入各种场所。让人坐在室内,也可以神游天地。还能比天目看得更深,更透,察觉到原先从来不会发觉的东西。”师姐先说了开神窍的好处,又正色警告道: “但阴神终归不是阳神,它只是脆弱的灵体,一阵罡风就能使其重伤,而且还有妖魔歹人,专以捕捉阴神为食。所以不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千万不要随便出窍,更不要神游天地。不然很容易有个三长两短!” 想一想,师姐又补充道:“另外还有一条,阴神其实就是你的神识,所以你心里的念头,一不小心就会被阴神说出来。” “我记住了师姐。”任元点点头,这时他看到师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关切道:“是不是该吃血了?” “是。”师姐点点头,强笑道:“我出去散散心了。” “不用,已经帮你备好了。”任元便朝外头喊一声道:“三爷,杀鸡!” “好嘞!”胡三爷应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鸡血进来,笑呵呵道:“鸡血汤来喽。喝鸡血汤,多是一件美事啊。” “哦,三爷也爱喝?”任元笑问道。 “那当然了,我们全家吃鸡都是先喝血,美滋滋地!”胡三爷把鸡血端到阿瑶面前,还咽了咽口水,做出一副很馋的样子。 阿瑶当然知道他们是在变着法子宽慰自己。虽然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却依然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好,我喝。” 接过碗来,她却依然没有当着任元的面喝下去的勇气。 “文狸,我们去院子里试试刀。”任元便了然地起身出去。 花狸猫跳上他的脑袋,胡三爷也跟着出去,不让阿瑶尴尬。 出来之后,任元吐出一口短促的浊气,心里实在不好受。 文狸也是一样,咬牙切齿道:“阿元,这个仇一定得报啊!” “那当然!”任元重重点头道:“还有天良子,柳中君和乡亲们的仇,早晚得报!”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跟仇家的实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存在巨大的鸿沟,但任元坚信, 早晚有一天他会亲手斩下那主使者的狗头的! 一念至此,任元只觉周身热血沸腾,喊一声:“刀来!” 不用五鬼搬运符,那斩妖刀便稳稳飞入手中! 隔空取物,是开了神窍之后的神通之一。 任元运起真灵力,灌注刀身,便在院中练起天良子教过他的五虎刀法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砍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但已经开了神窍的任元练起来,却刚猛快速、气势逼人,一招一式都带着虎啸之声,真如猛虎下山一般! 随着招式展开,任元对手中的刀也越来越熟悉,只觉趁手无比,如虎添翼。他又学着那谢癸,将真炁灌注于刀柄,虽然无法激发出那种强大的血红刀芒,但也能发出十分凌厉的无色刀气。 练到兴头上,他便用刀气在白墙上银钩铁画地写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最后一招敲山震虎,劈出一道血红的刀气,正中院中的石墩。 那石墩子便像豆腐一样,被劈成了两半! “好刀,我的了。”任元满意的点点头,手指抚摸着冰凉的刀刃道:“不过斩妖这个名字不好,从今往后,此刀唤作诛邪!诛邪斩恶,不问人妖!” ps.奶奶的,又被挤下来一名,好吧,再来一更……求追读和月票,最后一天半了,追回来吧! 第七十四章 割圆老人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任元感觉是时候回船上,了结掉那头黑僵了! 谨慎起见,他又配上那面青冥护手盾,还揣了一摞符,这才躺回了久违的游仙枕。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便见自己回到了梦之舟上。 此时,梦境天地中也是夜晚,水面倒映着满天星斗,木船上传来僵尸的嘶吼。 一闻到生人的气息,那黑僵便从藏身的铜钱堆里钻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任元!只是疯狂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丝丝委屈…… 任元开了神窍之后,感觉黑僵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了,一侧身便躲过了它的飞扑,下脚一拌,便将其绊倒在钱堆里。 黑僵立马弹起身,再次朝任元扑来,这次的速度明显要快过上回。 任元也不敢大意,避开攻击的同时,马上劈出诛邪刃。他没有谢癸那种刀气随手而发的水平,但诛邪刃本身就克制妖魔,一刀下去,便卸掉了那黑僵的膀子,同时身子一拧,一记侧踢又将其踹飞出去。 黑僵不知道疼痛,爬起来再度冲向任元,但任元已经熟悉了它的速度,可以像当初天良子那样闪避自如了。而且他手里还有天良子没有的诛邪刃,能对黑僵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一时,便将那黑僵大卸八块…… 黑僵虽然自愈能力超强,但终究没有菀菀那种可以自行重组的伏骨,这下也就死透了。 任元收刀入鞘,却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 因为他很清楚,这黑僵不过是那魌先生打造的傀儡而已,而且还是量产型号。干掉一头除了能证明自己确实进步了,此外并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跃上唯一没被铜钱覆盖的船舱顶,调息入定,准备好好体悟一番意窍,再修行天罡诀不迟。 任元按照师姐所授,将自己的全部神识意念,凝聚于神窍之内,然后存想玉枕关开。 忽然,他只觉全身一轻,整个人便飘在了空中,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还仍在船舱顶上,盘膝打坐呢。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虽然不是头第一次体验,但上一次是被师姐领着,自然不像现在这般自由。 任元兴奋地绕着木船飞了几圈,又想飞得更高,看看远处有没有不一样的光景。 阴神的飞行速度极快,他眨眼之间,就飞上了高空。 任元正待放眼四望时,忽觉一阵灼人的烈风吹来,让他的阴神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吓得他赶紧使劲降低高度,这才重新安定下来。 “这就是师姐所言的罡风吧?确实吓人啊。”任元定定神,既然没法高飞,也更不敢飞远,他便准备回到身体开始修炼。 但因为初次阴神出窍,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速度,结果落下时偏离了身体,一个猛子扎进了船舱里。 任元刚要赶紧出去,却忽然停了下来,下意识说道:“这里不正是我一直想进进不来的地方吗?” 反正进都进来了,他决定先看看究竟再出去。 任元心念一动,阴神便游遍了几乎所有的舱室,里头都空空如也。只有最里头一间,他的阴神依然无法进入。 任元凝神端详着那门上,居然刻着一些字。他便下意识念道: “以圆径一亿为一丈,求其圆周盈朒之数……” “我去,居然是道数学题,”他挠着头,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道:“而且好像是求圆周率的。” “不过什么是盈朒之数?盈肯定是超过的意思,那么朒的意思,是不是‘不足’?这样的话,我可能就明白了……” 说着他便拿起吊在门框上的炭笔,在门上边写边念道: “圆周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朒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正数在盈朒二限之间!” 随着他写下最后一个字,那道紧闭的木门,便荡起一阵七彩的光晕。待光晕消失,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暅儿,你终于解出这道题了吗?”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任元惊得合不拢嘴,不受控制的脱口道:“我去,里头居然是个人。” “这话说的,不是人难道是鬼吗?”那老人家没好气的反驳一句,忽然奇怪问道:“你不是暅儿?怎么能解出这道题?” “不会解才奇怪好吗?”任元说完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没法聊天,一转念,便阴神归体,回到了船舱顶上。 “喂小子,你下来!”老人家的声音透过船舱传上来,任元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拉进了舱里。 不过这回,他的身体也进来了。 舱室内光线昏暗,但对现在的任元来说不成问题。他看到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脑门极大的老者,坐在凌乱的纸堆里,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活脱脱一个老人参精。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不会解这道题才奇怪?”老者摸着自己白发稀疏的头皮问道:“难道外头人人都会割圆术了?” “不对,以你的年纪,就算会,也没那么多时间切到这种程度。”说着他又摇头道:“所以肯定是有人告诉你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任元点点头,试探着拱手问道:“您老可是贵姓祖?” “不错,老夫祖冲之。”老者捻须颔首,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还真是!”任元吃惊地合不拢嘴,他猜想过着船舱里有宝藏,有高人,甚至有怪物,就是没想到里头居然藏了个数学家。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老数学家却一脸紧张地问道:“莫非是我儿子有什么危险,让你来求救吗?” “那倒不是,我并不认识令公子,”任元赶忙解释道:“至于圆周率,我说是在梦里知道的,你信吗?” “当然信。”老数学家果然思维不同一般,居然点头道:“梦境可达过去和未来,想必再过上百年,老朽的这点成果,也就为世人熟知了。” “就是这么回事。”任元忙点头不迭,就喜欢脑补能力强的,能省多少口舌啊。 “你小子真是好运。”祖冲之闻言羡慕无比,一把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问道:“快说说,你梦里还知道了什么数学成就?” 顿一下道:“以及最重要的,圆,割尽了没有?!” ps.四更了,今天不能说少了吧,兄弟们?另外,没想到船上有这位老爷爷吧,故事展开之后,还有更多意想不到呢……求月票,求追读,最后一天反超一下!! 第七十五章 千里船 “老爷子,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任元却卖起了关子道:“总不能一直是我回答你的问题,也该我问你几个问题了吧?” “嗯,这很公平。”祖冲之点点头道:“你问吧。” “这里是哪里,这条船是怎么回事儿,你老为什么会在这条船上?”任元便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这里叫云梦大泽,你可以理解为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地带。”祖冲之回答道:“这条船是老夫发明的千里船,可以无帆无桨,施机自运,不劳人力,日行千里。还可以穿越梦境现实,横渡阴阳两界。”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赞叹道:“早听说老前辈除了是数学宗师,还是个大发明家,居然能造出如此神奇的机械,果然名不虚传啊!” “呵呵呵,过奖过奖。”祖冲之笑着捻了捻山羊胡子,严谨道:“不过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机械了,而是法宝。” “法宝?”任元一脸恍然道:“原来老爷子也是修行者。” “这不废话吗?”祖冲之便自豪道:“老夫乃元嘉六年生人,当时还是宋朝咧。” “厉害!”任元忙竖起大拇指,问道:“老爷子今年高寿?” “九十有七。”祖冲之便骄傲道。 “那也还好……”任元道。 “什么叫还好?”祖冲之不满地瞪他一眼,强调道:“你放眼整个南朝,我已经是最长寿的人了!” “哦哦。”任元心说那南朝的修炼者还真是怂烂,却不敢太激怒祖冲之,忙问道:“晚辈只是以为修炼之后,怎么也能长命百岁呢。” “呵呵,想什么呢?”祖冲之指了指上方,自嘲一笑道:“如果真能如此,我还用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躲就是二十五年?” “你老能说详细点吗?”任元的心嘭嘭直跳,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了解一些世界的真相了。 祖冲之却讳莫如深的摇摇头道:“不可说,说了就被发现了。” 任元瞳孔一缩,难免想到了魍象。 莫非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大号的访仙乡?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你。你再换个问题吧。”祖冲之歉意道。 任元意外地看着邋里邋遢的‘老人参’,没想到祖冲之人还怪好嘞。 “那为什么我可以通过某个东西,来到这条船上?”他便问道。 “你直接说游仙枕不就得了吗,还挺谨慎的。”祖冲之哂笑一声,正色道:“那枕头是一位老前辈的东西,也是他安排老夫来此地躲藏的。” “那按恁所言,那位老前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任元深感失望。综合祖冲之上述所说可以得知,这里的修行者都不满百岁,而祖冲之七十多岁才上船隐居的。 所以那老前辈八成已经作古了……应该跟师父没什么关系。 “不,他还活着。”祖冲之却摇摇头道:“或者说,他死不了。” “哦?”任元心中一动,巴望着祖冲之。“那老前辈的名字,总可以说了吧?” “也不能说。”祖冲之摇摇头。 “他也会来追杀吗?”任元沉声道。 “那倒不会。”祖冲之答道:“但我答应过他,绝对不透露他的身份。” “……”任元差点没给他憋死,整个大大的无语道:“感情啥也不能说是吧?” 祖冲之却大有深意的笑笑道:“别急,小子。既然都上了船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探索呢?” “你这船动都动不了,还探索呢……”任元哭笑不得道。 “谁说动不了?都跟你说了,我这条千里船有诸般妙用。”祖冲之笑道:“虽然以你的能力,大部分都用不了,但日行千里,还是做得到的。” 任元闻言大喜,拱手道:“还请老爷子教我。” “呵呵……”祖冲之却干笑两声。 “放心,教我开船之后,绝对回答你。”任元拍拍胸脯,又解释道:“不是我故意卖关子,是怕老爷子你知道答案后会受不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直接给祖冲之撩拨地抓耳挠腮,彻底不淡定了。 “小子,你还真拿捏到爷爷我的软肋了。”他没好气地白任元一眼道:“但你确定要亲自开船?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 “还真是……”任元一想,自己修炼的时间还不够呢,哪有功夫每天开船? “这样吧,你把外头那僵尸的尸体拿进来。”祖冲之便道:“我做个听命于你的船老大。” “哎呀,老爷子真是好人啊!”任元感动的稀里哗啦,又问道:“不过那货已经碎的不像样子了,怕是全拿进来也拼不出个人样了。” “把那些死皮烂肉全扔下船去,光留着骨头就行。”祖冲之道。 “好咧。”任元赶紧出舱收集骨头。 不过他把从骨头上剔下来的肉,全都装到了坛子里,准备带出去做无害化处理。 待他把骨头送入船舱,祖冲之笑道:“小子还挺讲究。” “我是怕把云梦大泽里的鱼,都变成僵尸鱼,”任元笑道:“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嘛。” “嘿嘿,有意思。怪不得,怪不得。”祖冲之被他逗笑了。 任元一边摆骨头架子,一边自嘲笑道:“老爷子觉得我很怪吧?别人也都这么觉得。” “那你不改?”祖冲之双目微睁。 “为什么要改?”任元一脸无所谓道:“万一别人都是错的呢?” “哈哈哈,好好好!”祖冲之不禁放声大笑,拍着任元的肩膀道:“想不到还能遇到同道中人,咱们可以交个忘年交。” “晚辈荣幸至极。”任元高兴地合不拢嘴。 “好了,你闪开。”祖冲之让任元站到一边,伸指一点,那些还没整理好的骨殖,便瞬间组成了一副完整的黑色骨架。 祖冲之又拍了拍手,那骨架便站了起来。 接着他从油灯上弹了两粒灯花,飞入那头骨中空洞洞的眼窝里,那里便跳动起了温暖的黄色火焰。 “他就是你的船东了,从今往后你务必听令。”祖冲之又指着任元吩咐了一声。 “遵命。”那骷髅便点点头,又转向任元,俯身行礼:“拜见船主。” 声音居然字正腔圆,还富有磁性,也不知道这骷髅架子是怎么发出来的。任元点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是。”骷髅欠欠身,转身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上,礼貌程度绝对在胡三爷之上。 “您老真是神了!”任元真心实意地竖起两根大拇指。他已经不是小白了,懂得这一手的含金量。那真是‘老鹰尾巴挂暖壶——水平上天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祖冲之脸上丝毫不见得意,显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他又迫不及待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可以。”任元点点头道:“好教老先生知道,圆,是割不尽的!” “圆,是割不尽的?”祖冲之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七十六章 捞上个阿霸 好一会儿,祖冲之才意识到任元还站在边上,便挥手赶人道:“没事你先出去,我要做题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任元赶紧问道:“你老既然精通死灵之术,应该也知道如何解尸王毒吧?” “第一,那不是什么死灵巫术,而是机关术。”祖冲之先纠正他一句,又歉意道:“第二,我这辈子除了算术和机关术,啥也不会。” “老爷子见多识广,可知道有谁能解此毒?”任元还不死心的问道。 “唉,惭愧,我已经二十五年不知外界事了,连现在是哪位皇帝都不知道。”祖冲之叹了口气道:“我也从没见过尸王。” “好,不打扰老爷子了。”任元深深施礼,告退出去。 ~~ 很明显,自从听了任元的答案,祖冲之就破防了,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任他怎么叫都不回应了。 任元对此也不算意外,任谁得知自己求了一生的难题,居然永远也没有准确答案,估计都会破防的。 他便暂时先不打扰祖冲之,推门走出了船舱。 现在任元已经是这条船的船东了,自然不会再被舱门困住了。 一出来,他就看见那骷髅船老大,正在手脚麻利地归置那些铜钱。 “我去,”任元吃惊道:“怎么还能自主劳动?” “回答,”黑色骷髅的眼窝里,跳动着温柔的黄光,声音富有磁性道:“打扫甲板,维护船只,是不需要吩咐的分内工作。” “好好,不错。”任元点点头,问道:“不过这么多东西,堆在甲板上也不是个事,有没有船舱可以堆放?” “提示,”黑骷髅指了指脚下道:“下头就是货舱,多少都能装的下。” “好,那就全放到那里去。”任元点点头。 “遵命。”黑骷髅应一声,撸了撸臂骨就要开干。 “你先别着急。”任元却吩咐道:“先把船开起来我看看。” “遵命。”黑骷髅又应了一声,便请任元来到船尾,低声念了句咒语,便有一根空心圆杆自他俩脚下升起。 两人身后的水面上,也浮起一个巨大水车样式的圆形桨轮。 黑骷髅将一根舵杆插入圆杆中,一圈圈的上弦。 很快,沉重的桨轮便缓缓开始转动,搅动平静的水面。 不一会儿,那艘彷佛亘古不动的木船,终于在桨轮的推动下,慢慢向前驶去。 随着桨轮不断加速转动,行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船头劈开水面,拖着长长的尾迹,无需乘风,便破浪疾行起来! “好好好,自行桨轮船啊!”任元激动的大喊大叫,也不管会不会吵到船舱的老爷爷。 他又问那掌舵的黑骷髅道:“你知道咱们一直开,会到哪里吗?” “回答,三天之后,就能看到一片叫梦乡的大陆了。”黑骷髅显然脑壳里是有海图的。“不过,本船被禁止靠岸。” “那能靠近了看看吗?”任元好奇极了。 “回答,无此禁止事项。”黑骷髅答道。 “那就一路前行,看到大陆为止。”任元高声下令,竟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 其实在空荡荡的水面上航行是很枯燥的。 天黑时,任元就失去了新鲜劲儿。便让黑骷髅按计划行驶,自己则回到船舱顶调息打坐,开始修炼。 此时玉兔东升,星河灿烂,他终于开始修炼起天罡诀。 天上的星星虽然遥远,但好在数量众多。加上任元神窍已开,观想的能力强了何止十倍。没用多长时间,神念就观想到了星河。 然后便是引星光入体。随着任元的牵引,丝丝蓝色星光自天河垂落,由他的生死户,落入赤帝宫。 那些星光通过赤帝宫时,任元甚至能分清楚他们各自的来路,有阳明大魁,元极文昌;玄明瑶光,紫微闿阳……当然最多的还是来自北极天罡。 但经过赤帝宫的过滤,全都变成了一样的纯粹星光,缓缓落入造化炉中。 造化炉中,凝滞许久的青蒙蒙粘稠果冻状漩涡,得到天罡真炁的滋润,终于开始渐渐起变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滴在凝结……任元知道,那是他终于要形成灵液了。 ~~ 修炼起来时间快得惊人,三天眨眼过去。 这天早晨,星沉日升,任元结束了一晚的修炼,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他起身一看,好家伙,黑骷髅已经把甲板打扫出来了。 “你还真能干。”任元大赞道:“没顺便数数,一共多少钱?” “禀报。”黑骷髅便答道:“共收入船舱铜钱六万贯,白银一万两千两,黄金八百两。其余珠宝,地契也全都登记造册了。请船主过目。” “不必了,我相信你。”任元摇摇头,一边就着清水吃干粮,一边问那黑骷髅道:“能看到大陆了吗?” “了望,隐约可见了。”黑骷髅点点头。 任元便运起天目,望向远方,果然瞧见了一条黑色的海岸线。 但要再往前看时,却被浓浓的迷雾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那雾有散的时候吗?”任元问道。 “回答,不知道。”黑骷髅用男低音答道。 “好吧。”任元刚打算收摄天目,目光忽然定格在海面。“海上有东西在漂。” “观察,是有个人趴在木头上。”黑骷髅语气平和道:“发现,已经挥手求救好久了。” “那你不早说。”任元刚想说有点人性好吗,忽然想到对方只是个骷髅,没人性很正常。 “解释,一是怕打扰船主修炼,二是不想给船主增加,不必要的道德负担。”黑骷髅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任元竟无法反驳。“不过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反正有老爷子在船上,谁也别想翻了天。” “遵命。”黑骷髅马上开船,不一会儿,就驶到那落水者的边上。 那是个落汤鸡似的大小伙子,精疲力尽地趴在一块圆木上。 那圆木在水里很不稳定,带得那大小伙子也一晃一晃,格外费劲。 看到那木船终于开过来,他激动地挥手求救:“救命啊,好心人。” 任元捏一道五鬼搬运符,便将其捞上了船。 那小伙子宽肩长腿,趴在甲板上更显个儿大。 “多谢搭救……”他喘息着抬起头,朝任元拱手致谢。 “不客气。”任元笑着点点头,又用符纸帮他弄干了身上。 那大小伙子便站了起来。任元个子就挺高了,他却比任元还高了一寸。 只见他鼻若悬胆,眉插双鬓,端得是相貌堂堂。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闪着贼光,一看就不老实。 “在下陈霸先,颍川陈氏之后,你可以叫我阿霸。兄弟怎么称呼?”这时,那大小伙子自报家门了。 ps.还有一加更哈。 第七十七章 陈霸先的遭遇 “好的,阿先兄弟,你叫我阿元就好。”任元状若随意地应一声,心中却吃惊地不要不要,这么独特的名字,应该不会重名吧? 好家伙,自己这次入梦是中了头彩吗?先见到了老数学家祖冲之不说,这位就更是重量级…… 那陈霸先看似大大咧咧,却细的很,笑眯眯问道:“阿元兄弟认识我?” “何出此言?”任元奇怪问道。 “你那假装不在意的眼神啊,”陈霸先哈哈大笑道:“通常只有女人会这么看我。” “阿先兄弟,你从来都这么自恋吗?”任元无语,这祛魅速度也忒快了。 “哈哈哈,有空你到我那儿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自恋了。”陈霸先便一脸自得道。 不过也得承认,这货确实卖相极佳,尤其是那大鼻子,确实会讨女人喜欢。 “要吃东西吗?”任元一时竟无言以对,便拿出了手里的干粮。 “在梦里还需要吃东西?”陈霸先大奇。 任元就更奇怪了。“你知道这是在梦里?” “当然了,你不知道吗?”陈霸先反问道。 “我知道……”任元道:“但这次入梦之前,我见过的人,都不知道。” “这很正常,身处梦乡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陈霸先笑道:“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正常的生活呢。” “是。”任元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这个说法。在自己经历过的所有梦中,不经提醒,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 好吧,虽然他也拢共才做过两个梦。 “对了,你是怎么弄到这条船的?”陈霸先一脸佩服地问道。 “这个么,说来话长。”虽然他是陈霸先,任元也不想交浅言深,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又是为啥抱着木头在水上漂呢,你的船去哪了?” “我哪有船啊。”陈霸先仿佛怕被他看扁了,强调道:“不光是我没有,整个梦乡都不允许有船只存在的。” “为什么?”任元心说,难道梦里的国度也片板不下海? “当然是防止我们这样的人,逃离梦乡啊。”陈霸先奇怪问道:“你好像对梦乡很陌生啊。” “惭愧,我做梦的时间不长,就上了这条船。”任元便解释道:“而且我也没本事从噩梦的困境中逃脱,所以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兄弟你运气真好。”陈霸先十分羡慕道:“不像我,做了好些年的噩梦,这才熟能生巧逃出来。” “你也是做噩梦的吗?”任元把谈话变成了病友交流。 “那当然了。要是天天晚上做美梦,变着花样当新郎,谁会想着逃出来?”陈霸先点点头,回忆道: “其实我小时候那会儿还好,当时什么梦都做,既有噩梦也有美梦,不像现在,只有无尽的噩梦。” “唉,现在整个梦乡都变成了可怕的地狱,所有人在噩梦中日复一日,经受无尽的苦楚。”说着他长叹一声道:“他们之所以还没崩溃,是因为绝大部分人在醒来后,都不记得梦里的遭遇了。” “但你能记得。”任元轻声道:“而且每次噩梦带来的痛苦都真切无比,不会因为反复做梦就习惯了。” “对,你说的太对了!”陈霸先竖起大拇指道:“我受不了了,也不想疯掉,所以只有逃跑一途。” “幸好我们能记清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还能在梦中保持清醒,自主的行动。”任元接着道:“所以你每晚入梦,都会重复一遍出逃的流程,然后躲到水面上来?” “起先确实如此。”陈霸先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但后来是不得不这样了。因为我多次逃跑,终于引来了专门捕杀我们这种‘先醒人’的魇兽。” “魇兽?”任元轻声道。 “对,这种怪物可不得了。”陈霸先叹气道:“它们会变成任何你熟悉的人,趁你放松之际,把你杀掉。我就见过好几个咱们这样的人,被它们杀死,丢进这片海里。” “……”任元没纠正陈霸先,这是大泽不是海。他沉声问道:“那会怎样?” “正常来说,人在梦里死亡后,便会在现实中醒来。”陈霸先有些恐惧道:“但如果被魇兽杀死,并扔进海里,在现实中也将陷入长眠。” “这下我连装睡都不敢了。我每次入梦,都会趁着魇兽还没出动,在第一时间逃跑,不管谁都别想拖我后腿。一直逃到海上,魇兽追不过来了,才能喘口气,等着梦醒一刻的到来。”直到这时,他才露出与年龄和气质不相符的疲惫道: “可是再入梦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又回到原点了。怕是只有哪天马失前蹄,葬身海底,才能结束这场循环吧……” 任元闻言心有戚戚,也许这就是属于先醒人的共鸣吧。不过他也没告诉陈霸先,这条船可以让人摆脱噩梦。一来交浅不便言深。二来他也不确定,这种梦里上来的船客,下一场梦时会在哪里……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眼见日上三竿,都知道马上要醒来了。 “多谢了兄弟,托你的福,今晚睡得不错。”陈霸先笑着抱拳道:“赶明你要是还在这儿就好了。” “会的,我让船下锚了。”任元微笑着点点头道:“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入梦就上船。” “承你吉言。”陈霸先哈哈一笑,并未报多大希望。 说完,两人便相继消失在这方世界。 黑骷髅见状愣了一下,很快便端着水盆和抹布,开始擦拭甲板。 其实那大个子一上船,就弄得甲板上湿漉漉、脏兮兮,它就想要打扫了。 但本着不能让船客难堪的原则,他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动手…… ~~ 鸡叫声中,任元回到了现实。 睁眼便看到师姐依旧守在一边,整个人气色还好,但眼圈红红的,显然又哭过。 “师姐……”任元以为她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的病情,刚想开口安慰。 “阿元。”师姐却先可怜兮兮的扑倒他怀里哭起来:“呜呜,我不会法术了。” “啊?”任元一愣。“什么意思?” “我昨晚想到自己好些天没合眼了,便要画个助眠符,让自己睡一觉,结果……”师姐哭得稀里哗啦道:“结果别说灵液了,连灵光都凝聚不出来。” “是吗?”任元吃惊道:“前日你还能给自己用符治疗的。” “是啊,前日还可以的,从昨天晚上起就不行了……”师姐抹泪抽泣道:“我连造化炉都感觉不到了,呜呜……” ps.第三更,阿霸出来了,更大格局更精彩的故事,也就要展开了。大家猜猜,后面还有什么人物。求双倍月票啊!!!!! 第七十八章 要多想 “这么严重?”任元嘶一声,赶忙问道:“你的内视、天目、神魂呢?” “通通都感觉不到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石头……”师姐哭着抽出匕首来,一刀扎向自己的手背。 “别!”任元忙出手想要拦住。 他本以为自己开了神窍,动作反应都不逊于师姐了,没想到师姐的速度也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任元根本没拦得住,就见她一刀重重扎在手背上。 任元心一紧,旋即却愣住了。 只见那利刃连一个小口子都没扎开,竟然对师姐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你看,你看!”师姐举着手背给他看,像个委屈的小孩子。“我说跟石头似的吧?” 任元心说石头也没你硬啊,就是花岗岩,刚才那下好歹也会留个印儿啊。却温柔地安慰道:“你又没迸火星子,怎么会是石头呢?” 说着他还摸了摸师姐的手臂,依然是肤若凝脂,触手滑腻,便笑道:“就算是石头,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师姐被他‘噗嗤’逗笑了,却又叹气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跟那个女僵尸一样。” “……”任元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僵尸恐怖形象,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赶紧握住师姐的手道:“我们明天就出发。” “想好去哪了吗?”师姐问道。 “嗯,想好了。”任元一脸笃定的点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去哪,但现在师姐最需要的是希望,而不是失望…… ~~ 当天夜里,任元再次入梦。 便看到千里船已经焕然一新,甲板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你还打蜡了?”任元已经喜欢上这个敬业的黑骷髅了。 “是的。”黑骷髅依然用那迷人的男低音回答道:“这样不只为了美观,更为了保护船只。” “……”任元想跟他说,这船是样法宝,保持好卫生就行了,不用认真保养。 但又觉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想干啥就让它干啥吧。 便转身要推门进舱,他还是想请祖冲之帮忙想想办法。对方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瞎撞强。 “转告,老船主让我给船主带个话。”却听黑骷髅道:“他说,自己要闭关做题,出关之前不要打扰他……” “……”任元嘴角抽动一下,还是站住了脚。 “另外,他还让我告诉船主,”黑骷髅依然用那种不紧不慢的播音腔道:“要多想。” “……”任元等了一会儿,见黑骷髅再没说话,这才问道:“完了?” “完毕,带话结束。”黑骷髅点点头。 “就,就仨字?” “重复,就仨字。” “该干嘛干嘛去吧。”任元没好气的挥挥手。 ~~ 千里船上恢复了安静,任元盘膝坐在甲板上,还是按照祖冲之的那三个字,冥思苦想起来。 他相信,严谨的老数学家,不会那么没溜儿的。祖冲之应该是觉得目前给到他的信息,应该能让他推导出有用的东西了。 于是任元将已知的信息一一列出。 首先,所有人都会在入睡后进入梦乡,并在梦乡中饱受噩梦的摧残,但醒来后,就全都不记得了。 然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梦里保持清醒,自主行动,并在醒来时保留记忆。 再者,梦乡是一个包含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神秘之地。祖冲之却禁止千里船靠岸,似乎在忌惮着梦乡中的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还有…… 任元忽然沉声问道:“我们改变过航向吗?” “回答。”播音腔黑骷髅答道:“没有船主的指示,也没有需要紧急避险的情况,区区在下无法改变航向。” “就是说,在开船之前,方向就是定好了的!”任元不由自主提高声调道:“然后咱们这么笔直的开了三天三夜,就正好了救起了陈霸先?” “描述,完全正确。”黑骷髅沉声答道。 “这他妈是巧合,我能把这条船吃了!”任元使劲拍着大腿道。 “拒绝,这是不被允许的。”黑骷髅摇头道:“而且以船主的牙口,也咬不动。” “少贫嘴,你这个该死的播音腔。”任元心情大好,搓着手到甲板上来回踱步道:“所以说,是祖老爷子有意让我找到陈霸先的,看来他觉得这个人非常重要!” “提问,船主是在跟在下讨论吗?”黑骷髅便不紧不慢道:“那在下只能回答,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哈哈哈,你这个讨人喜欢的小骷髅。”任元不禁大笑,笑完了又正色道:“不错,我肯定也很重要!” 他清楚记得,祖冲之曾大有深意的跟自己笑道:‘别急,小子。既然都上了船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探索呢?’ 再联想到那老前辈给祖冲之的游仙枕,却被师父得到,辗转又落到自己手里。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老数学家几乎已经明示了,显然不是! 那么就可以推导出,自己,包括师姐的命运,也被不可言说的存在安排了? 这个推论让任元非常不爽,他不喜欢命运被操纵的感觉,但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不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命运会忽然出现什么样的转折。 所以结论就是,不管师姐的病情发展到多严重,都绝对不能放弃! “坚持到底,就有办法!”任元发狠似的攥拳,给自己打气。 “没错,真男人就要坚持不懈!”却见眼前光芒一闪,陈霸先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去,我真直接上船了?”陈霸先先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旋即便陷入了狂喜! “狗日的鬼循环,终于他么结束了!”他欣喜若狂,在甲板上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任元含笑看着他发癫,他是过来人,实在太理解这种如释重负的感受了。 当然,他的性子比较内敛,再高兴也不会满地打滚的…… “警告。甲板上禁止嬉戏打闹。”黑骷髅都受不了了。 陈霸先却置若罔闻,继续满地打滚。 “提议。船主,要把他扔下去吗?”黑骷髅便摩拳擦掌道 陈霸先闻言,忽然一个鲤鱼打挺,顺着刚打完蜡的地板,滑跪到任元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央求道:“好兄弟,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让哥哥以后就留在船上吧!” 第七十九章 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你先放开我。”任元简直没眼看了,就这种货色,还能当皇帝? “你答应我就放开。”陈霸先却耍起了无赖。 “放开……”任元伸手去掰他的胳膊。 “不放!”陈霸先用力箍住他。 结果任元已经能开碑裂石的手臂,居然掰不动陈霸先的胳膊。 任元最后没办法,一张五鬼搬运符,将陈霸先丢到船尾后的桨轮上。 一百好几十斤的重量压上去,桨轮便缓缓转动起来。陈霸先赶紧手脚并用往上爬,却越爬就转得越快,但转得越快就越得快爬,直接成了转笼中狂奔的仓鼠了。 “兄弟我错了,饶命啊,我再也不敢碰你了。”他赶紧高声求饶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要是淹死了,就再也醒不了了。” 任元就是要警告他一下,让他不要忘乎所以。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我可以让你上船,但必须约法三章。” “说说,一百条都依你。”陈霸先忙大呼小叫道。 “就三条。第一,绝对不能泄露与这条船有关的所有秘密。” “当然当然,咱兄弟保命的宝贝,哪能让人知道?” “第二,除非我们双方都同意,否则不要在现实中寻找对方。” “哦哦,明白明白。” “第三,我是这条船的船主,在这条船上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不许擅作主张。”任元沉声道:“同意的话就上来,不同意的话,昨天你的木头还留着呢。” “同意同意,我全都同意。”陈霸先都快力竭了,哪还敢讨价还价。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花,回到了甲板上,一边活动着酸软的手脚,一边对任元竖大拇指道:“兄弟,你这什么招,太厉害了。” “雕虫小技而已。”任元这下有些不解道:“你没见过五鬼搬运符吗?” “符?这都是第一次听说。”陈霸先摇头道。 “好嘛,比我还孤陋寡闻。”任元无语道:“你也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吗?” “别胡说,我家在太湖之滨,南北要津,绝对消息灵通,天底下的事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陈霸先一拍胸脯,骄傲道。 “你却没听说过符箓?”任元吃惊不小,他一直以为,是个道士就会画符呢。 好吧,他也没见过道士…… 陈霸先又仔细回想一番,依然摇头道:“确实没听说过这东西,要是硬说,也就是京里流行的甲马,跟你用的这个……符,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回事儿。” “有什么区别?”任元奇怪问道,他见过谢癸用的神行甲马,神通还在自己画的符箓之上。 当然,师姐说他们一门,有‘金银紫蓝黄’五个档次的符,之前他只能画黄符而已。 “区别不小。”陈霸先解释道:“我听说甲马是一些手绘的神像,得到的人虔诚供奉,关键时候就能借用一部分神力。但你直接用指头凭空画出来就管用,实在太厉害了!”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那确实差别有点大。其实他还见过谢县尉用来封那六个坛子的押煞镇邪符,那可是正经的道家符箓。 所以他觉得会画符箓的人,可能确实比较少,但不应该像陈霸先说的那么邪乎。 嘴上却含混道:“其实差不多,可能只是不同地方,叫法不一样罢了。” “哦。”陈霸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笑问道:“兄弟,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大男人的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你又看出来了?”任元不动声色道。 “坚持到底,就有办法!”陈霸先学着他的样子,攥拳高喊。 “……”任元心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刚要把话题岔开,转念却又想到,横竖都是要出门打听的,干嘛不先问问这个‘消息灵通人士’? 便问道:“正要请教陈大哥,你知道哪里能找到道士吗?” “现在道观都没了,哪里还有道士?”陈霸先笑道:“全都改行了,有的做了风水先生,有的当起了大夫,还有的剃光了脑袋,跑到庙里当和尚去,你说可怜不可怜吧?” “就算不当道士了,原先的记忆和本事也不会全都被抹除了吧?”任元轻声道。 “你还真说对了。”陈霸先却摇头道:“大概十年前,今上召天下道士入京,为浮山堰的死者做法事。结果那些修行有成的道长,一夜之间全都被剃成了光头,皈依了浮屠,前尘往事全都忘了一个一干两净。” “艹……”任元听的人都麻了,要不要整这么大啊,这让我们新手还怎么玩啊? 但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样,估计师父也不会躲到深山里来吧?自己也学不到这么稀罕的符箓……吧? “所有的道士,都啥也不记得了?”他问道。 “那倒不至于,”陈霸先摇头道:“毕竟当时能进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前辈高人,知名道长,还有他们的嫡系子弟。不过留在观里看家的阿猫阿狗,虽然没有失忆,却也断了传承,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任元心下一凉,知道想通过道士找师父的路子,怕是难了。 他又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那你知道哪有治尸王毒的吗?” “别说,我还真知道!”陈霸先却一拍大腿道:“听说,在我们太湖里头,隐居着一位几百岁的老神仙。能求他赐一粒仙丹,便可生死人肉白骨,什么毒都能解得了。” “真的假的?”任元狐疑的看着陈霸先。“怎么听着这么俗套呢?”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陈霸先两手一摊,无语道:“我说不知道,你又不会把我轰下船去。” “倒也是……”任元点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这时候有枣没枣都得打两杆子。就算没打着,去大城市也能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沉吟片刻,他便问道:“怎么找到这位老神仙?” “来吴兴郡长兴县来找我,我带你去,就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陈霸先拍拍胸脯,笑问道:“咱俩双向奔赴,不算是违背第二条吧?” “不算。”任元闷声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线下面基了。 “哈哈,好。你到了县里随便找个女的打听,没有不知道我的。”陈霸先便嘱咐道:“千万别问男的,否则后果自负。” “……”任元竟无言以对。 第八十章 离乡(2200月票加更) 出门前的最后一天,任元来到了镇上。 昔日里市集热闹的大街上,如今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逃难的老百姓还没有返乡,整个镇子都成了无人区。 任元走到河伯祠门口,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敞开,黄老二伸长了脖子探出头来,醉眼朦胧道: “哦,是小师公来了?快快里面请。” 又对里头吆喝道:“老师婆,快煮茶。” “你们确定不走?”任元问道。 “不走,我们五家仙不能离乡,离了乡就不灵了。”黄老二摇摇头,问道: “啥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 “唉,走吧,都走吧……”黄老二歪歪扭扭在前头带路,结果一头撞在了香炉上,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直叫疼。 任元轻叹一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往后少喝点吧。” “唉,原来我也不好这口。”黄老二苦着脸道:“可是大哥这一走,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他指着大殿中端坐的天良子泥塑道:“现在我喊他多少遍,都不应声了。” “跟你说过了,天良子前辈只是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你就又有靠山了。”任元轻声安慰他道:“到时候我都不敢再抽你了……” 说到这,他自己却哽咽了。 天良子还能回来,柳中君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这下又轮到黄老二拍着他的后背安慰起来。 “柳中君是香火成神,他的本体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等到日后乡亲们回来,给他续上香火,肯定也能回来。” 虽然他很清楚,就算是那老柳树再成精,也不一定还是柳中君了。 “是,乡亲们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包括任元在内,大家都有意无意忽视这一点,一门心思想着先把它救活再说。 “乡亲们还能回来吗?”黄老二巴望着任元问道,就连躲在帷幕后的老师婆,都支棱起了耳朵。 “当然了,”任元重重点头道:“这几百年天下不太平,老百姓和乱兵素来都是你来我走,你走我回的。” “何况,这回还不是战乱。”他顿一下道:“等朝廷派人来调查完了,大家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那朝廷咋还没派人来呢?”黄老二追问道。 “哪能那么快?”任元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这种时候,得给大家打气。“官僚的反应,向来比蜗牛还慢。但是放心,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这点他还是比较笃定的,就算对方能量巨大,把东昏侯墓重新填起来。但变成尸王的东昏侯已经重获自由了,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的。 “可这眼看到年底了,保不齐好多乡亲都会跑回来的。”帷幕后传来老师婆的声音。 “回来就回来吧。”任元高声答道:“那时候就算朝廷不来查,人家也把现场处理好了,犯不着再节外生枝拿老百姓开刀。” “那还好。”帷幕后的老师婆和黄老二异口同声道。 “等乡亲们都回来,一定要把天良子前辈和柳中君老爷子的事迹广而告之。”任元提高声调道: “要让全乡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功绩,子子孙孙都永远纪念河伯和柳君!” “小师公放心吧。”黄老二便道:“我们俩合计着,把这里改为‘河伯柳君祠’,让他们俩老伙计共享香火。” “我替柳中君谢谢你们,不过这也太打我们山神庙的脸了。”任元笑道:“我师姐已经决定了,把山神庙改为柳君庙,你们别到时候光顾着宣传自家,忘了柳君就成。” “那当然不会,不过山神娘娘怎么办?”黄老二忙问道。 “我师姐早就不靠香火了,为了让柳中君早日复活,她才做了这个决定。”任元正色道:“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往后也顾不上庙里了。” “啥?”黄老二吃惊道:“看完病不就回来了?” “就是,你们不回来,光靠那只老狐狸,能干的了啥?”就连老师婆也探出头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河伯也不知啥时候醒,就指望你们俩呢。” “我和师姐商量好了,就算治好了病,也暂时先不回来。”任元歉意道:“经过之前那一战,我们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必须要找到师父,跟他老人家把后面的功法学全了,真正能守护大伙了再回来。” 任元没说的是,这也是为了乡亲们的安全。不管是朝廷还是幕后黑手,知道他们四个死的死,走的走,自然就不会为难老百姓,和普通的山精鬼怪了。 反倒是继续留在访仙乡,还指不定给大伙招来什么横祸呢。 ~~ 次日,访仙乡所有的山精野怪,齐聚柳君庙前,送别敬爱的山神姊姊。 乡里的猫也都来送它们的文狸大人了,花狸猫拍拍大橘,摸摸三花,嘱咐它们要团结。 结果没一会儿,两只大猫就为了谁当老大当场撕咬起来。花狸猫一巴掌一个拍在地上,恨恨道:“不成器的东西,丢本大人的脸。” 趁着阿瑶与小伙伴们依依话别的工夫,任元再次嘱咐胡三爷和黄老二道: “既然怎么劝,你们都故土难离,那就千万记住,万一有人问起我和师姐的事情,你们就实话实说。除了天良子前辈沉睡的地点,什么都不要隐瞒。” 狐仙和黄仙都超级恋家,这是他们的秉性,谁也改变不了。 “还有养济院,安济坊,慈幼局和漏泽园,一定要继续办下去。”任元接着吩咐道。 “小师公放心吧。”胡三爷重重点头道:“恁给攒下的家底,就算啥进项也没有,开支上十年也没问题。” “就怕有人眼红。”黄老二担心道:“乡里这些货还好说,要是县里、府里,甚至京里的谢家伸手,我们可顶不住。” “你放心,我又不是彻底撒手不管了。”任元道:“真要有这种情况,你们就虚与委蛇,赶紧给我传信。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处理。” “这么说我俩就放心了。”胡三爷和黄老二异口同声,狐仙和黄仙有个共同点,就是胆子小。不过这在任元看来,是优点,代表着他们谨慎。 “出发吧,再磨蹭天就黑了!”花狸猫已经告别了它的小母猫们,跳到豹子头上,连声催促道。 “好了大家,那咱就走了!”阿瑶便大声对一众精怪道:“放心吧,咱一定会痊愈归来的!” “痊愈就好了,可别回来了,”妖怪们就是耿直,有啥说啥道:“我们还想争争老大过过瘾呢!” “哈哈,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家伙!”阿瑶大笑道:“那就让你们先过过瘾吧。” 说完便跟任元骑上豹子,离开访仙乡,踏上了漫漫前路…… 【本卷终】 第一卷结束了,请入内一观…… 第一卷结束了,本来打算好好总结一下的。 结果哩,晚上九点多坐下,正寻思着如何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然后咧,我爹说血压二百了……赶紧关上电脑,医院挂急诊去了。 新发的三章都是在急诊排队时检查的,如有错字病句,还请海涵并指正。 这下是没法好好总结了。也许,这就是人生吧,总是不能如你所愿,按你的计划进行,总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那就简单展望下下一卷吧。还是那句话,这本书是有完整大纲和人物设定的,从第二卷开始,人物和情节的强度都会大大提升,更多的悬念和设定也将一一展开,相信会让大家看得更爽。 唉,脑袋已经累得不转了,词不达意了。算了,那就不说了,睡觉了。 对了,这会儿才刚回家,老爷子没啥大事儿,就是上了年纪,好着急。 又是一周pk时,最后一次求追读了。 但不是最后一次求月票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一章 当伴郎 十一月的江南已经入冬,阴沉的天空飘着饭粒似的雪花。西风一吹,路上的行人纷纷缩起了脖子,抄起了手。 一匹大青骡鼻子喷着热气,从北面健步行来。 骡子背上坐了一对青年男女,还有一只狸花猫端坐在骡子头上,派头十足地望着前方。 这自然是离开访仙乡的任元和阿瑶一行。 任元打听得知,长兴县在曲阿县南边两百里的太湖西滨。 要是由着赤豹跑,半天它就能跑到,但因为师姐的病,他们只能白天赶路。 而大白天的,显然不能骑着只豹子招摇过市。这里不是访仙乡,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任元用障眼符把赤豹伪装成普通的牲口,用正常的速度赶路。他甚至每天都会给赤豹改变模样,前天是马,昨天是驴。 今天赤豹就成了骡子,并被勒令一天只能走六十里。所以太阳还没落山,任元看到前头不远有个庄子,就说今天不走了。 “再走一阵子吧,天还早呢。”花狸猫建议道。 任元摇摇头道:“没必要。咱们已经进了吴兴郡,距离长兴县城还有四十里,歇一宿,明天中午入城正合适。” “行,听你的。”花狸猫倒是从善如流,这家伙有点窝里横,在不熟悉的地方相当谨慎。 任元便牵着‘骡子’,准备到那庄子上买点活鸡活鸭什么的晚上用。 其实他们的行李吃食,大部分都放在千里船上,但任元没法把活物带上船,所以只能现买现用。 来到近前,任元发现这会儿天还亮着呢,庄门却早早就关了。 但他必须得弄到活物,不然今晚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叩响了那包铁大木门上的铜环。 便有庄丁从墙上探出头来,没好气的问道:“干啥?!” “抱歉,打扰了。”任元也不着恼,温声道:“我们是过路的,想跟庄上买几只活鸡活鸭,可否行个方便?” “不方便……”庄丁话没说完,手里便多了一小串铜钱。 “实在是我们庄里有事……”他一掂量沉甸甸的钱串子,这才放缓神色道:“唉,你等着吧,我给你弄两只鸡去。” “多谢。”任元点头道谢。 谁知等来等去,天都擦黑了,却不见那人回来。 “阿元,不会是被那人耍了吧?”花狸猫焦躁道。 “不至于,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任元摇摇头。“这是他们家门口,闹出动静来,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没多会儿,庄上紧闭的大门敞开了。 那家丁引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来,指着任元道:“就是这位小哥。” 见那管家上下打量自己,任元奇怪问道:“怎么,卖鸡之前还要先验人吗?” “哈哈哈,小哥误会了。”管家忙笑容满面地解释道:“是我们庄主请小哥入内奉茶。” “太客气了吧?我只是买只鸡而已……”任元推辞道。 “哎,来者是客嘛。这路面上不太平,天马上就黑了,二位今晚就住在庄里吧。再者,我们庄主还有事要求小哥,请务必入内一叙。”管家却拉着他不撒手了,又朝庄丁递个眼色。那庄丁便将活鸡活鸭各一对,挂在了骡子背上。 任元看一眼师姐,阿瑶戴着个斗笠,头也不抬,显然已经快等不及了。这下也不好再磨叽了,便答应道:“好吧,不过我阿姐不太舒服了,劳烦赶紧安排一间客房,让她先休息。” “好说好说。”管家对阿瑶没有任何兴趣,便吩咐庄丁赶紧领她去客房。 任元便请管家稍候,自己先安顿好师姐再说。 “不急不急。”管家笑着点点头。 ~~ 客房中。 任元先杀鸡放血,给师姐解了燃眉之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姐对鲜血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之前一碗血就够,现在得两碗了。 这让师姐的心情非常糟糕,眼见着一天天消沉下去。今天任元和花狸猫逗了她半天,总共也没说十句话…… 不过师姐此时还是开口道:“这个地方有点令我欢喜。” 任元和花狸猫对视一眼,却不喜反忧。因为阿瑶已经开始表现出对阳光和生命的排斥,对黑暗和死亡的偏好了。 “我也觉得这家怪怪的,尤其那管家看我的眼神,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回忆。”任元点点头。 “那咱们走吧。”师姐道:“我看他们都毫无修行,拦不住你的。” “哎,来都来了。”任元却摇头笑道:“先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再说吧。” “你又不怕节外生枝了?”阿瑶问道。 “有师姐在,我有什么好怕的?”任元便笑道:“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保护我就是。” 花狸猫跟任元配合惯了,瞬间就明白,他这是在给怀疑人生的师姐找自信,便马上附和道:“我们出来行走江湖,应当除暴安良,哪能遇事就缩头?” 师姐却摇摇头道:“我现在什么法术都不会,怕是保护不了阿元。” 任元便笑道:“师姐就算暂时不能用法术,但现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速度惊人,感觉敏锐,一个能打我三个,怎么可能保护不了我?” “哦,好吧。”阿瑶虽然觉得这赞美怪怪的,但还是答应下来。 ~~ 任元这才出来客房,跟着管家往内宅走去。 便见宅子里到处挂起了白灯笼,廊下也垂着白纱,还到处撑着白幔,跟在办丧礼似的。 不过任元已非初来乍到,知道这鬼气森森的年代,就流行把昏礼当丧礼办,连结婚穿的衣服都是白的。 所以看到没人披麻戴孝,便知道这家应该不是办丧事。 待走到近前,看清灯笼上的‘喜’字时,任元方确定问道:“这是刚办过喜事?” “不是,是今晚要办喜事。”便听正房廊下有人答道。 说话的是个胖乎乎,满脸笑容的员外,他冲任元抱拳笑道:“鄙人武康沈氏第十六代孙,忝为沈家庄庄主。” “原来是沈庄主。”任元便也礼貌回礼道:“我叫任元。” 这年月人们开口就会自报家门,不自报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名满天下,无需自报;二是祖上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人物,没什么可报的。 显然任元不可能是前一种。 一般来说,人们的态度都明显转冷,这沈庄主却是二般,看上去反而更高兴了。 他热情地招待了任元,又问起任元家里的情况。 当听说任元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时,沈庄主嘴角都压不住了。 “哎呀,小兄弟真是太可怜了。”沈庄主赶紧揉揉脸道:“如蒙不弃,以后就留在我庄上吧。” “多谢好意,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任元谢绝道:“听管家说庄主有事找我?” “是啊,小哥也看见了,今日家中招婿。奈何男傧相忽然病了,”沈庄主便满脸恳求道:“按照习俗,我们庄上的人是不能给女婿当傧相的,正急得团团转,老天爷就把小哥送过来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拱手连连道:“求小哥务必救救急,当个伴郎吧!” “啊?”任元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要求。 第八十二章 赘婚 任元还待推辞,无奈沈庄主给的实在太多,最终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 沈庄主大喜,马上唤来丫鬟婆子,带任小哥去换上纯白的吉服。 虽然从颜色看不出什么,但由那峨冠博带的规制,任元还是瞧出点异常,问领头的婆子道:“大姐,这衣服咋跟新郎官好像呢?” “穿的好看点儿不好吗?”婆子反问道。 “也好。”任元点点头,又问道:“新郎官呢?” “新郎官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露面。”婆子一边在身后帮他整理冠带,一边答道:“所以待会儿,得劳烦小哥儿替他行合卺之礼。” “替他合卺?”任元深感滑稽道:“是不是还得替他洞房啊?” “那倒不用,只合卺就可以了。”婆子亮出长长的指甲,瞄准了任元的后脑勺道:“帮人帮到底嘛,公子切莫推辞哟?” “那也不行,俺还没跟人喝过交杯酒呢,得……加钱。”任元彷佛浑无所觉,一脸市侩道。 “加加加,你只要别搞砸了,就多给你一贯喜钱!”婆子便收起四根手指,转到他面前道。 “成交!”任元大喜过望道:“得先付钱,后干活。” “呵呵,没问题……”婆子高兴地笑起来,大喜的日子弄得太难看,显得她没本事。 果然有钱能使老汉推车,任元得了钱,非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看外头的天色,问道:“这天都黑了,咋还不开始?误了吉时咋办。” 这年代的婚礼,实际写作‘昏礼’。顾名思义,就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结婚仪式。因为人们认为,黄昏是阴阳相交之际,新人选择这个时间完婚,顺应天地自然。 “等等吧,客人还没来呢。”婆子叹口气道:“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慌。司仪怎么说,你怎么做就行。” ~~ 任元等啊等,一直等到夜交子时,忽听到屋子外头热闹起来。 “宾客到了。”老婆子掀开门帘往外一看。 任元点点头,天目一扫,好家伙,来的居然全是死人…… 怪不得要半夜才开始呢,原来是看阴间的时辰。 只见它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着体面的衣裳,有的衣衫褴褛,好多还成双成对。 但无一例外,脸上全都涂了浓浓的白粉,顶着一对黑眼圈。女的还扑了腮红,抹了口红。 负责接待的庄丁们,一直都在瑟瑟发抖,显然也看出宾客们的来历了。 好在这些死人今天不是来闹事的。它们一个个虽然神情木讷,步履蹒跚,但手里都拿着请帖,还都多多少少带了贺礼。人家是人模人样来参加婚宴。 很快,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昏礼现场,便全都坐满了‘人’。 一声云板,昏礼正式开始。 这年代的昏礼,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除了宣告开始的那声云板,便不会再有任何音乐,也不用拜天地,一切仪式都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任元被司仪引着出了等候的房间,来到婚礼现场。便见每个死人的面前小食案前,都摆着腊猪肉、蒸饼,清水,还有一炉香,一根点着的白蜡烛。 他们看似正襟危坐,可食案上的食物香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任元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孤魂野鬼,而是坟里来的墓尸。 因为墓尸是人死后,七魄随尸体埋入坟茔所形成,无法自由移动,所以只能等逢年过节,家里人上坟的时候才能吃顿饱饭。要是没人上坟,就只能一直饿着。 但有人发阴帖请它们,便又另当别论了。 ~~ 任元跟着那老婆子的引导进了喜堂。 喜堂之上,连桌上龙凤蜡烛都是白色。再配上那些白色的灯笼帷幔,还有满屋子的鬼宾客。真叫个北风呜咽,鬼气森森,让人终身难忘。 沈庄主夫妇正襟危坐于祖宗的牌位旁。任元见那沈庄主笑的比哭还难看。便仔细一瞧,好家伙,他虽然是个活人,可他老伴却是个死人…… 因为这年代还没有拜堂礼,所以任元被直接引入了后堂。 后堂中,围满了白色的布幔,停着一具贴着‘喜’字的大棺材。 “咦?怎么连新娘子也看不见,只见这么口棺材?”任元满脸不解的问道。 “新娘子就在棺材里啊。”老婆子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把人连哄带骗拐到棺材前,就算大功告成了。 说着她提高声调道:“新娘子开门迎新郎了。” 那棺材板便缓缓移开,坐起了一个身穿白毂白纱白绢衫,并紫结缨的新娘子。 只见那新娘子两颊惨白无比,还涂着个大红嘴唇,不用天目看,都能知道这也是个死人,而不是冯娘子那样的鬼魂。 她直勾勾地望着任元,恨不得一口把他吞到肚里。 “呀,怎么是个死人?”任元便惊呼起来:“这个钱俺不挣了,让新郎官自己来吧。” “不挣也得挣,因为你就是新郎官,进去吧!”老婆子原形毕露,狞笑着一推他的后背,想把他推进棺材中。 谁知却扑了个空,任元灵巧地躲闪开来,叫骂道:“狗日的,你骗俺!” “小子,反正你横竖都是个死,瞒你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你好?”老婆子又扑上来,那新娘子也按捺不住,从棺材里跳出来跟他一起抓新郎。 任元还待再戏耍一番,忽见眼前白影一闪,那老婆子已经身首异处…… 杀她的是一柄白莹莹的骨剑,握剑的手也白皙如玉,几乎分不出手与剑的界限来。 只见师姐玉面含怒,双目喷火,死死盯着那新娘子。 新娘子朝她扑上来,被师姐一剑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见到新娘子和阴媒人双双被杀,那些墓尸纷纷离席,朝着两人扑上来。 任元刚要拔出诛邪刃,却被师姐一把按了回去。“你站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身冲入喜堂前,化身一道白影,持剑杀入重围,招式凌厉狠绝,不多时,便将那些墓鬼全都劈成了两截。 只剩下那沈庄主,蜷缩在桌案下瑟瑟发抖。 ps.还有一章加更哈。 第八十三章 雌雄侠盗 师姐杀红了眼,一刀挑飞桌子,又要取那沈庄主性命,却被任元按住了手。 “师姐稍等,我问他几句话。” 师姐这才站到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公子饶命啊!”沈庄主赶紧给任元磕头。 “你老倌儿这是搞什么名堂?”任元没有正面回答他,但舒缓的语气给了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 “唉,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几个月来一直噩梦缠身,老是梦见过世的闺女来缠我,弄得我精神恍惚,就请老巫婆来看了看。” “老巫婆看了就说,是我闺女没结婚就过世,成了姑母鬼,不能投胎。”沈庄主接着道: “老巫婆说,‘鬼无所归,便成厉鬼;鬼有所归,便不为厉’,所以要给她招个冥婿。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阴婚。” “那些宾客都是哪来的?”任元问道。 “它们都是她墓地的邻居。办婚事不请人家,难免在地下也被说长道短,两口子将来抬不起头。”沈庄主理所当然道。 “大户人家就是讲究……”任元一阵无语,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有男人上门,万一没有,这婚还不结了?” “唉,本来不是公子入赘的,但我闺女恨嫁,昨天晚上偷偷看新郎了,结果忍不住把人家给吃了。”沈庄主叹气道: “可这喜帖都发了,要改期的话不光没面子,还会得罪那些鬼物。”说着偷偷瞥任元一眼:“正愁的没办法了,这不你来了嘛……” “为什么非要找活人?那个新郎官死了,不正配你闺女吗?”任元不解问道。 “活人才有面子。”沈庄主小声道:“小户人家才用死人配冥婚,我们沈家丢不起那人。” “所以你们就用活人配冥婚?把活人装进棺材里?!”任元把脸一沉,不再隐藏杀气。 “是是……”沈庄主赶紧磕头求饶道:“小老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是去找阎王爷忏悔吧!我的任务是送你见阎王!”任元说着一刀枭首沈庄主,让他做了诛邪刃下的第一个亡魂。 待任元收刀四望,便见庄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家眷本来就不在宅子里。”侦查员花狸猫站在屋檐上说道:“庄丁们都已经跑了。” “我去追上他们统统杀掉。”师姐冷声道。 任元却一把拉住她:“不必了,师姐知道自己超能打就可以了,没必要大开杀戒。” “好吧。”虽然师姐在夜间性情大变,但依然对任元言听计从。 “现在该怎么办?”花狸猫问任元。 “这沈庄主估计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咱们把他的钱带走,帮他做些好事,说不定阎王爷就能给他往上提两层。”任元理直气壮地来到庄子的库房,将财物洗劫一空,统统送上了千里船。 ~~ 千里船上。 陈霸先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甲板上,忽见眼前白光一闪,大喜道:“兄弟,今天来的好晚!” 话音未落,就被成千上万贯铜钱埋在了底下。 任元还在那奇怪:“咦?刚才好像听见阿先的声音,怎么没见人影。” 黑骷髅指了指他脚底下的铜钱堆,用那迷人的播音腔道:“祈祷,但愿已经被压死了。” “啊?”任元惊得合不拢嘴。刚要将铜钱搬开,陈霸先却从钱堆里钻了出来,顶着一头的钱串子道:“哈哈,我还活着,失望了吧小黑子。” 黑骷髅情绪毫无波澜地点点头道:“正确,太可惜了。” 任元伸手把陈霸先拉出来,又道了歉。 陈霸先却完全无所谓,反而对他带进来的钱财来了兴趣,拿起一枚金元宝咬了咬。 “哟,兄弟发大财了。” “……”任元让黑骷髅把钱财运到底舱保存,又认真地对陈霸先道:“记住我们的约法三章。” “是是是,绝不透露船上的任何事嘛。”陈霸先忙赔笑道:“兄弟别误会,我虽曾有过一官半职,但绝对不是迂腐之人。一看这些就知道是不义之财,再有这样好事,算我一个呗。”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义之财?”任元不置可否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嘛?这世道,好人家哪能有钱啊?就是有本事挣,他也没本事守啊。”陈霸先笑道:“最后还不是让坏人夺了去?” 说着又赶紧摆手道:“我可没说兄弟是坏人,兄弟一定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 “我算什么英雄好汉。”任元自嘲一笑,又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我掐着指头数着呢,第三天。”陈霸先苦着脸道:“真是度日如年啊,兄弟。” 得知还有两天才能出去,任元便坐上船顶,准备抓紧时间修炼天罡诀。 陈霸先趴在船舱檐上,问道:“兄弟,你在船上修炼有啥用?回到现实中还不白吊搭?” 任元像看白痴一样瞥他一眼。 “我去,真有用?!”陈霸先一下明白过来,又重重拍了下额头道: “也对,你还能在船上吃饭喝水咧,看来是肉身上船的。羡慕死我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任元道:“不光吃喝拉撒,而且老的也快。” “我是不用吃不用喝,可也不能修炼。”陈霸先苦笑道:“这船上没法耍钱,没法吃酒,也没女人。你没来的时候,就我跟那小黑子大眼瞪小眼,都快无聊死我了,兄弟。” 说着巴望着任元道:“你能不修炼,陪我聊聊天吗?” “不能。”任元断然摇头。 “那能给我带个妹子进来吗?”陈霸先又道:“放心,我只聊天,绝不动手动脚。” “滚,带不了活物进来。”任元笑骂一声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回到原先刺激的生活吧。” “还是算了吧,无聊也比死了强。”陈霸先又退而求其次道:“这样行吧,你让小黑听我的。在你修炼的时候,我还能开船到处兜兜风。” 任元终于明白,黑骷髅为什么想弄死这货了,估计已经被他烦透了。 “这样吧,我给你找点事儿做。”想一想,他终于松口道:“我让小黑沿着梦乡的岸边航行,你和它一起搜寻,看看还有没有像咱们这样的……先醒人。” “这个主意好!”陈霸先闻言大喜。再上来一个肯定也一样没法修炼,只能乖乖陪自己聊天。 ps.本月最后一天了,求月票啊~~~~ 第八十四章 西塞山前白鹭飞 天亮鸡叫,任元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中了。 还好,师姐、文狸和赤豹都围在边上。 “咱们不是在湖边吗,怎么进山了?”任元举目四望,疑惑不解。 “你不说作案后要马上转移吗?”花狸猫便道:“我们骑着豹子连夜南下了一百里,一口气躲进了山里。”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山?”任元无语问道:“咱们现在哪里?” “放心吧,我已经找山里的妖精打听过了,这山叫西塞山,在长兴县南边四十里,所以里外里没差的。”师姐笑着安慰他道。 “那确实没差。”任元点点头,旋即惊喜道:“师姐,你终于有笑模样了。” 从出发前开始,阿瑶就陷入了连日的阴郁,再也不见往日天真烂漫、笑容常在的模样,整个人冷的像一块冰。 所以看到她的笑容,任元别提多高兴了。“看来昨晚那一场还真有效果!” “嗯嗯,唉……”阿瑶却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弱弱道:“可回想起昨晚心狠手辣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太可怕了。” “哎,师姐此言差矣!”任元却断然摇头道:“一个是昨晚那些家伙本身就该死,二是昨晚你是受病情的影响,并不代表你的本性。所以没必要自我怀疑。” “阿元,你总会安慰我。”师姐感激地笑道。 “不是安慰,昨晚就是一次试验。事实已经证明,以后我们还得再这么干。”任元紧紧握住师姐冰凉的双手,正色道: “其实有些话我早想跟师姐说了,只是前几天你状态不好,所以一直没讲。” “你说吧,我听着呢。”阿瑶使劲点头,也紧紧反握住他温暖的双手。 “我觉得遇到无法逃避的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面对它。你现在染上这个病,已经是既成事实,我们再否认也不会改变了。”任元便沉声道: “所以我们要尽早正视自己的状况,找出问题所在,解决或者至少是缓解它。” “嗯嗯。”师姐重重点头,乖巧的像只小猫……不是文狸那种。 “目前来看,咱们有两个麻烦,一个是需要鲜血。这个最好办,管它什么动物血,人血,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任元朗声道: “而且只要控制好血量,根本不需要杀人害命的!” “嗯嗯嗯。”师姐点头如啄米道:“我最不想为了血而杀人,就是动物的血也不愿意,那样我宁肯饿死。” “以后包在我身上了,保准不伤任何性命,还给你各种血调剂着喝。”任元便拍了拍胸脯,其实他倒是觉得,吃肉喝血根本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杀同类就行。 不过师姐是女孩子嘛,有一些小情绪还是要迁就的。 “再一个就是杀戮的欲望。这要是在别的时代,也许是个麻烦,但在现在这个年代,就完全不成问题了。”他接着说道: “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坏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土匪恶霸、妖魔鬼怪……他们把老百姓欺负的太惨了,还记得那些被当成祭品的孩子吗?记得那些想变回牲口的人吗?还记得咱们访仙乡日子刚有了起色,又是怎么被随意毁掉的么?” “当然记得!”师姐成功被勾起了怒气,脸上甚至罕见地有了血色。“咱恨不得把那些坏蛋都杀光!” “没错,老百姓太需要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出口恶气了!”任元便沉声道:“我们可以做正义的伙伴,隔一段时间杀一帮坏蛋,既除暴安良,又能让师姐得到释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个主意好,由本大人来搜集坏蛋的信息!”花狸猫举双爪赞成。 师姐不禁眼圈通红,虽然她暂时无法流泪,却久违的感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扑到任元怀里,小心地搂着他的脖子,带着浓浓的哭腔道:“谢谢你阿元,谢谢你不嫌弃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一直为我操心……” 任元却在她耳边轻声道: “师姐,我只跟你说过,在上一场噩梦循环中,我死了十八次。却没有告诉你,你也同样死了十八次。” “而且,每一次都是为了救我而死……”顿一下,任元也带起了浓浓的鼻音,一字一顿道: “所以师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嗯嗯,好阿元……”阿瑶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放声痛哭起来。 任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拍着师姐微微颤抖的后背,抚摸着她柔顺的漆黑长发,由着她痛快哭一场。把情绪释放出来…… 师姐哭了足足盏茶功夫,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咱们出发吧。”任元便跨上赤豹,阿瑶侧坐在他身后,把头靠在他背上,揽着他的腰,竟在赤豹的疾驰中睡着了。 见状,就连最聒噪的文狸,都紧紧闭上了嘴。 西塞山前白鹭飞,赤豹文狸美人睡…… ~~ 等阿瑶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到了长兴城外。 那陈霸先倒也没有吹牛,此地毗邻太湖,是南来北往,东渡西去的要津,又地处整个江南的中心,店铺、民居都建到了城外,显然比曲阿县还要繁华。 而这帮土包子,连曲阿县城都没去过,这下可真是大开眼界。 “哇!”阿瑶两眼放光道:“好多饭店啊!” “哇!”文狸也激动道:“好多鱼啊!” “哇!”就连赤豹也张大嘴巴,只是不知道在‘哇’什么…… 任元以手扶额,真想装作不认识她们。“注意形象,咱不能给访仙乡丢脸。” “可是,真的很大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饭馆。”师姐一下子就回到从前的状态。 “别大惊小怪的,一个县城而已。”任元咳嗽一声道:“回头咱们还要去郡城、州城、京城,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城市了!” “哈哈哈,阿元兄弟,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便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大笑道:“京城肯定没法比,但我们长兴比起一般的郡城、州城来,可是毫不逊色的!” 第八十五章 诚实可靠陈二郎 任元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陈霸先。 只见他穿一件火红色的武士袍,腰间系着镶铜钉的革带,脚上踏着一双牛皮短靴,更显得肩宽腿长,猿背蜂腰,配上那张眉插双鬓,英气逼人的面孔,任谁都得喊一声,汉家好儿郎! 陈霸先满脸笑容迎上来,朝着任元拱手笑道:“阿元兄弟,咱们终于见面了。” “陈大哥!”任元翻身下‘马’,拱手还礼。两人决定见面后,已经叙过年齿了。陈霸先是天监二年生人,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比任元大五岁。 师姐也俏生生跳下马来,紧跟在他身后。 “这位就是令姐吧?”陈霸先见阿瑶虽然带着蒙纱的斗笠,却身姿绰约、素练轻盈。以他丰富的经验,已经能断定,这绝对是个大美人。 “是。”任元点点头,对阿瑶道:“师姐,这位就是要带我们去访仙问药的陈大哥。” “有劳这位兄弟了。”阿瑶欠身福了一福,当着外人,她的礼仪向来无可挑剔。 “哈哈,妹子哪里话,我跟你师弟亲如手足,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且放一百个心吧!”陈霸先拍着胸脯道。 心说,嗯,声音也悦耳得紧。阿元兄弟好福气…… “来来,咱们别在路上说话了。”他又热情相邀道:“正好该用晚饭了,我在边上酒楼订了雅间,给你们接风洗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任元点点头,和师姐跟着陈霸先,进了道旁的一家两层酒楼。 “二郎来了!”那酒楼掌柜见到陈霸先还挺敬重,亲自带着他上了二楼,进去准备好的雅间。 又亲自上茶,布了干果点心,这才陪着笑退了出去。“不打扰几位说话了,小二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儿只管喊一声。” 这时,师姐也摘下了斗笠。陈霸先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简直是美若精灵,浑不似这浊世间的人物。 他先是一阵难以掩饰的惊艳,旋即又强行收回了目光,用胳膊肘捣一捣任元,挑挑眉,一副‘兄弟,我终于懂你了’的表情。 任元早习惯了他没正形,调笑道:“看来不光是大姐,大叔对你也挺好嘛。” “那当然,哥哥我最近风评逆转,现在是男女老少提起我陈二郎,都得这样……”陈霸先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晃了晃。 “那感情好。”任元呷一口清水,笑道:“刚才我还发愁,咋跟大姐搭话打听你呢。没想到还没进城就碰上了。” “知道兄弟今天准来,哪还能坐在家里等啊?”陈霸先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准来。”任元奇怪问道:“好像我没告诉过你行踪啊?” “嘿嘿……”陈霸先笑道:“要不咋说咱消息灵通呢?” “今早有沈家庄的人来报官,说他们庄上遭了匪人,不光杀了庄主,还把庄子财货洗劫一空……”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是兄弟快到了。” “姓沈的该死!”师姐冷冰冰道。屋里的温度好像都跟着降了下来。 “是是。”陈霸先赶紧点头道:“那老货劣迹斑斑,时常有客商在他庄上投宿后失踪,但因为他是县令的老娘舅,居然从没被查到过。” 任元也赶紧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师姐。师姐便以袖掩面,小口喝起来。 陈霸先一抽鼻子,就闻到了血腥味儿,看了看师姐,又看看任元。任元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咱们明早能入湖吗?”任元便故意问道。 “干啥?”陈霸先一愣,旋即才想起来道:“哦,你说入湖寻仙啊。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老神仙正好不在家,说是出去访友了。” “什么?”任元不禁皱眉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就说不准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陈霸先呵呵笑道:“神仙中人嘛,当然随性的很。兴起而至,兴尽便归。” “你确定半个月之内能见到人?”任元眉头稍稍舒缓。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陈霸先拍着胸脯笑道:“你就和阿瑶妹子安心住下,哥哥每天带你们吃喝玩乐,半个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时,外头响起一声猫叫,任元便借口方便,出去一趟。 等他回来时,小二已经布好了菜,陈霸先端起酒杯,满脸笑容道:“都饿坏了吧?快快入席举杯,咱们好填饱肚子。” 任元点点头,在自己那张小食桌后坐定,端起酒杯听陈霸先说完了欢迎词。 待其仰脖饮酒时,才幽幽道:“你这个骗子……” “咳咳!”陈霸先登时呛得咳嗽起来。“兄弟说笑了,你打听打听去,长兴城内外,谁不知道我诚实可靠陈二郎的名号?” “我已经打听过了。”任元淡淡道:“太湖里根本没有什么老神仙。” “啊,你那是道听途说,不作数的,我们当地人都知道……”陈霸先又解释道。 “我就是问的当地的。”任元面不改色道。心说当地猫也算吧…… “他们还说你陈二郎撒谎成性,诡计多端,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肯定是故意把我们骗来的。” “这他妈谁嘴这么碎啊?”陈霸先一听就知道了,任元真是打听过了。 说着苦笑道:“我特意到城外等你们,就是为了防着有人胡说八道,没想到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师姐唰的抽出白骨剑,架在了陈霸先脖子上。 “大,大姐,息怒。听我解释!”陈霸先嘴都结巴了。他这下真被吓了一跳,这动作也太快了!自己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师姐晚上比较暴躁,所以你最好老实点。”任元冷冷道:“说吧,把我们骗来,到底是何居心?!” “我说我说,大姐先把剑收起来行不,我心慌啊。”陈霸先当场认怂。 “就这么说。”阿瑶冷冰冰道:“敢有半句假话,头给你砍下来!” “好好好,我说我说。”陈霸先这才苦着脸叹气道:“首先我要声明,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把你们骗来求助的。再者,我是骗了,但没有完全骗你们,我确实知道哪里有治尸毒的高手。” “只是担心告诉你们,你们就直接去找人,不肯帮我了。”他接着道。 “自己脏心烂肺,就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师姐冷声道。 任元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姐,好强的攻击性啊。原来她一直忍得好辛苦啊。 “大妹子你说错了,我陈二郎可不是脏心烂肺之人!”陈霸先还委屈上了,红着眼眶道: “你们打听了那么多,可知道我为何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城外徘徊吗?” 第八十六章 我来助你! “我想听你自己说。”任元冷声道。 “自己说就自己说。”陈霸先叹口气道:“唉,这事从何说起呢?” “从头说起。” “也好。原本,我也算是本县的风云人物。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好歹是颍川陈氏,名门之后……”陈霸先又强调起自己的出身来。 “他们说你是冒充的。”任元却毫不留情拆穿他。 “他们胡说,我就是!”陈霸先涨红了脸,睁大了眼。却只觉脖子一凉,这才弱弱道:“我们家祖籍就是颍川,而且我也姓陈,这两样都没骗人的……” “行吧行吧,是就是吧,你继续。”任元也不跟陈霸先计较,他才不管对方什么出身呢。 “总之我在县里当个里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日逍遥又自在。”陈霸先露出缅怀之色道:“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你逍遥自在的美好日子,就是沾花惹草,勾引良家妇女吗?”任元问道。 “兄弟。你可不要误会了哥哥。在男女之事上,我从来不主动的。”陈霸先便一脸自得道: “只是从来不拒绝……” “然后也从来不负责?”任元哂笑一声。 “我去,你好懂!”陈霸先挤眉弄眼道:“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啊……” “你胡说,阿元说女人只会耽误修炼!”师姐怒目而视。 “嘿嘿。”陈霸先笑笑不反驳,接着道: “我本来以为能这样优哉游哉过下去,谁知好日子突然就到头了。其实一开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年初的时候,我们县里来了五个妖物,自称五通神,听说是在别的县混不下去了,才过来的。” 任元和师姐对视一眼,那八成就是被谢县尉撵走的五猖神。 “没想到,那五个妖神还在我们县里混开了——他们确实有些手段,可以让人升官发财,所以县太爷和县里的大户都很迷信,还给他们挨着县衙建了五通神庙。” “谁知这帮家伙站稳了脚跟之后,就开始本性毕露,到处公然淫人妻女,而且还逼着人家丈夫参观。苦主畏惧他们的神通,只能逆来顺受,等他们玩弄够了再说……” “老百姓怨气大,背后自然没少骂他们。结果不知怎么,骂来骂去就骂到我头上了,说五通神其实有六个,而我就是那个老六。还说是我把他们招来的。” “我起先还寻思说谣言不攻自破,结果却越传越邪乎,传得有鼻子有眼儿,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敢惹五通神,就往我家里丢砖头,夜里点我家房子,背后戳我脊梁骨。连我侄子在外面玩儿,都被别的孩子打。” “那是够惨的。”任元点点头,不过并不值得同情。 “所以,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决定挑战五通神,为民除害!”便听陈霸先抖擞精神道:“一开始还好,替人赶跑了他们几次,名声也终于恢复了。结果那五个狗日的不讲武德,居然一起出动,五个打一个!” “我打一个都费劲,哪能顶得住五个?而且他们还会‘五身一体’之术,五个合成一个,威力更是可怕。他们把我抓住后吊起来打,还脱光了倒挂在庙门口……”陈霸先面现浓浓的羞愤之色,眼圈通红道: “唉,要不是我在梦里打磨得性格坚韧,我他妈早就上吊自杀了……” “后来呢?”任元这下也不挤兑他了,示意师姐收剑。 “后来苦主们凑了一大笔钱,才把我赎出来。五通神却把我全家都驱逐出城,还警告我,不允许我再进城,不然见一次弄我一次。”陈霸先说完,拎起酒壶,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 “这五猖实在太猖狂了!”师姐一拍桌子道:“跟他们拼了!” 那桌子立马嫩豆腐似的,稀里哗啦碎成了渣…… 陈霸先闻言大喜过望,马上俯身恳求道:“求二位帮在下除了那五个妖神吧。在下衔环结草,生死不负!” “我们可以帮你。”任元便沉声道:“但你得先老实告诉我们,真知道谁能解尸王毒吗?” “真知道!”陈霸先重重点头道:“在钱唐,有个跟我过命交情的道长,最擅长治疗此毒。他要是治不了的话,我真想不到天下还有谁能治。” 顿一下,他又保证道:“此间事了,我保证亲自带你们去,啥时候治好了我啥时候回来,成不?” “好吧,再信你最后一次。”任元点点头,不再跟他磨叽道:“明天就进城!” “可是,我这张脸太有名了,没法进城啊。”陈霸先却怵头道:“守城门的那帮狗日的,还巴望着拿我领赏呢。” “这个简单。”任元却信心十足。 ~~ 翌日清晨。 任元三人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候进城。 等轮到他们时,守城的官兵却像不认识陈霸先一样,看了他一眼就道:“外地来的吧,出示过所!” ‘过所’类似后世的路引,是老百姓出入关津城池的凭证。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年龄、籍贯、肤色、相貌特征,以及离乡事由等信息。 老百姓出门前,要先向乡里申请,审核确定不是正在服役的人员后,再报县衙签发了过所才能出门。不然除非不进城,否则会被抓起来,送去服役的。 陈霸先哪有这玩意儿,便望向打了包票的任元道:“兄弟,我的过所是不是在你那?” “对。”任元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那玩意儿,乡里都没人了,谁给他开啊? 任元却不慌不忙,看看别人的‘过所’什么样,便从袖中掏出了三张白纸递上去。 陈霸先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大胆了吧?且不说过那三张白纸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单说人家的过所都是竹片片,你拿张白纸糊弄谁呢? 但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军士居然煞有介事举起三张白纸,对照着他们仨的样子审视一番,然后便把白纸还给任元道:“进城吧。” 陈霸先不敢多嘴,先领着两人进了城,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小声道:“那些看门狗咋都跟瞎了似的?不光认不出我来,还把白纸当过所?” 任元翻手亮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让陈霸先自己照照。 “我去,这獐头鼠目的家伙是谁啊?”陈霸先吓了一跳,问道:“不会是我吧?” “障眼法,雕虫小技而已。”任元淡淡道。 第2025章 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另外有一事相商 时间真快啊,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在这里和尚真诚的祝愿大家,把不好的都留在2024,在2025新年行大运,家庭幸福,学业有成,生意红红火火。 总之,真心祝愿大家都能平平安安蒸蒸日上。这样才好支持和尚啊…… 另外,还有个事儿哈。就是为了让大家多看几天公众版,所以定在了6号上架。 但这个月偏偏有双倍月票,要是最初这几天掉队了,后面根本追不上了,所以和尚跟大家打个商量。能不能先把月票投给和尚,我上架后爆更还债,就当是贷款了(捂脸)。 当然也不能让大家吃亏,双倍期间,咱们还是200票加一更,其实也就相当于平时的100票加一更,这样还是很公平吧? 跪求保底月票啦!!!!!!!! 第八十七章 兄弟,看你的了 长兴县城。 陈霸先带着任元两个,来到了西街的一家绸缎庄。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店里却刚下了门板。几个伙计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摸鱼,可那年轻的东家却视若无睹,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愣愣看着门外出神。 三人来到柜台前,面前光线随之一暗,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习惯性起身招呼道:“客官,看点啥?都是上好的本地湖绸……” “我们要采购十匹,老板能给什么价?”便听一个客人问道。 “里边奉茶。”按规矩,大宗的买卖是不能在柜面谈的,东家便从柜台出来,引三位客人进了里间。 伙计奉茶出去后,陈霸先便揭下了身上的障眼符。 “哎呀,二郎,怎么是你?”年轻的东家吓一跳,赶紧弹起来关上里间的门,回身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回来,不要命了?” “张老板放心,我是请了帮手回来的。”陈霸先昂然道:“这回定能一雪前耻!” “是吗?”东家看看那对过分年轻的男女,未免有些不信服,毕竟二郎好吹牛的毛病,大家都清楚。 “刚才没看见吗,多高明的法术?”陈霸先晃一晃手中的符纸。 “哎哎,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两位若是能帮着二郎,把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撵走,我给你们立长生牌位!”东家终于又燃起一点点信心。 “那妖物还来你家吗?”陈霸先问道。 “还来,可把内子折腾惨了……”东家颓然泪崩,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 “别这样,咱长兴爷们,在哪里跌倒,就得在哪里爬起来!”陈霸先把那张老板一提溜,让他直起腰来。 “哎,好好。”张老板赶忙擦擦泪。 “你跟我两个朋友从头说说吧。”陈霸先吩咐道。 “是。”张老板便点头道: “我叫张保,家里三代开绸缎铺,积攒了一点家业,我爹就给我讨了房漂亮的媳妇。婚后感情也非常好,结果三个月前的那天夜里,噩梦降临了……” “那天半夜,我两口子正要睡下,忽然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大喇喇推门进来,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拿起桌上的宵夜就吃。” “值夜丫鬟吓得尖叫逃走,我老婆也想要逃跑,却被他拦腰抱住,说‘不用怕,我是五通神中的青三郎。早就听闻你的美名,特来与你共享极乐。’说着便把她放到床上。” “我妻子拼命反抗,却毫无反抗之力。我想跟他拼命,也动弹不得,想闭眼不看,却连眼睛都闭不上,只能不断求饶咒骂。” “最后,妻子不能忍受,硬生生晕了过去……”说到这时,张老板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 “一直到天快亮他才离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行动,妻子也清醒过来。夫妻俩抱头痛哭,心里都深以为耻,于是告诫家里人不要传出去。我爹还求了好多的辟邪镇宅之物,只求他再也别来。” “可那些玩意儿根本拦不住他,那青三郎每隔十天必会来一次,每次都是那般情形,把我妻子折腾的好几天下不来床。吓得丫鬟婆子全都不敢在家里干了,我爹也被活活气死了。更可恨的是,那厮还不许我们戴孝,说太晦气,扰了他的性致。” “我妻子不堪忍受,好几次想自杀,可上吊绳断,投河人沉不下去,想死也死不了,只能这么苦捱着……”张老板泪流满面道:“你说我家这么多年虔诚信佛,为什么佛祖就不肯救我们出苦海呢?” “佛度有钱人,只能说你们还不够有钱。”陈霸先淡淡说一句,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再来?” “今晚……”张老板黯然道。 “好,你带我们去见一见尊夫人。”陈霸先起身道。 “哎。”张老板应一声,便带着他们从店铺后门出去,进了自家的宅院。 能看出他家的宅子原先还挺像样,但两三个月折腾下来,已是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 张老板敲了敲正房的门,朝里头说一声,才领着三人进去。 张妻一脸惊恐地躲在衣柜后,听张老板说:“是二郎带人来救咱们了。” 她这才怯生生的走出来行礼。任元一看,果然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但不幸妖气缠身,气血亏空严重,快被那猖妖折腾死了。 “张老板,你带尊夫人到城外躲一躲,今晚之后自有分晓。”他便沉声吩咐道。 “走不得呀,那青三郎给我妻子上了禁制,不光死不了,还走不脱。”张老板苦着脸道。 “禁制在哪里?”任元便道。 张妻便娇弱地抬起胳膊,轻扯衣袖,露出一只墨玉镯。 “这就是那人给妾身戴上的,怎么也摘不脱。”她的声音平静且麻木,显然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反抗了。 任元点点头,轻声问师姐:“会不会惊动那些猖神?” “放心吧。”师姐摇摇头,也轻声道:“五猖神都是过了四五关的水平,跟你境界相当。同等境界下,我们的符箓还是很有优势的。” 顿一下她又提议道:“你要是担心惊动猖神,可以用‘移花接木符’,将这个禁制转移到我身上来。” 移花接木符是用灵液才能画的蓝符,任元现在已经勉强可以画了。 当然,蓝符的威力也是天差地别。当初师姐画‘南明离火符’,差点把自己掏空。但像‘移花接木符’这种不需要耗费多大灵力的,任元现在也能搞得定。 于是他当场画了张‘移花接木符’,往张妻腕上一贴,那墨玉镯就消失不见了。 却也没有出现在师姐的手腕上。 “哎,这是啥情况?”那边陈霸先惊叫起来,原来那镯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腕上。 “张老板不是说吗,那猖神是晚上来,我师姐晚上脾气不太好。怕是一见面就要捅了他。那岂不坏了咱们的方略?”任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所以兄弟,看你的了。” 第八十八章 美人计 当晚,青三郎如期而至,一进屋就看到桌案上点着红烛,摆着酒席,张妻正坐在桌边支颐,就像等候丈夫归家一般。 “哎呀,今天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还是美人你终于想通了?”青三郎见状欣喜不已,他虽然喜欢用强,但更喜欢连美人的心也一起征服。 “妾身是想通了,与其跟着那窝囊废整天苦不堪言,还不如跟着三郎你及时行乐呢。”便听张妻哑着嗓子答道。 “哈哈哈,这就对了!”青三郎闻言更高兴了,又奇怪问道:“不过美人,你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偶感风寒。”张妻以帕掩口,咳嗽两声。 “放心,不要紧的。本神给你治一治!”青三郎大笑着上前,捉住她的手腕,看一眼那墨玉镯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道:“咱俩痛快做一场,发一身汗,保管风寒尽去!” “大夫可说了,我身子本来就被你掏空了,你要是再不怜惜,可就要把妾身弄死了。”张妻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你不是口口声声喜欢我吗?就不能让妾身缓一缓?” “唉……”青三郎被她说的有些踯躅。 “奴家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你,当然是图个长久快活,干嘛非要急在一时?”张妻又赶忙趁热打铁道:“孰不闻‘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也是也是。”青三郎是有些酸劲儿的,闻言终于停下手道:“就冲着娘子这两句闻所未闻的佳文,今晚咱们便光喝喝酒,说说话吧。” “多谢三郎体谅。”张妻还没松口气,又被青三郎一把搂到怀里,摸着‘她’的臀部道:“来,给为夫端酒。” “……”‘张妻’娇躯一僵,又赶紧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端起酒杯,送到青三郎嘴边。 青三郎仰头喝下,哈哈大笑,就这样一边让美人喂自己喝酒,一边上下其手,感觉也十分享受。 那‘张妻’实在受不了了,寻个空档坐起来,扯一下凌乱的衣襟,挡住胸口道:“对了三郎,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青三郎也停下手。 “好事儿……我娘家有个妹妹,样貌半点不在我之下。”便听张妻道。 “太好了,把她叫来,我们一起快活。”青三郎闻言大喜道:“这样你不方便的时候,也有个接替。” “你想什么呢,”张妻却娇媚地白他一眼道:“我小妹仰慕的是你家四郎,想请我牵线搭桥,和他见上一面呢。” “啊?我们老四那人厌鬼嫌的东西,居然也会有人喜欢?”青三郎大为惊奇。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那日我小妹去你们庙里上香,一眼就看上了憨厚朴实的黑四郎。回来后念念不忘,都快要相思成疾了。”张妻解释道:“我这个当姐姐的哪能坐视不管?这才替她牵线搭桥……” 说着还揽住青三郎的脖子,撒娇道:“三郎,我可把海口都夸出去了,你不能驳妾身这个面子啊。” 青三郎便指了指自己的腮,‘张妻’瞳孔明显一缩,但他也是个狠人,竟把心一横,啵儿的亲了他一口。 “哈哈哈,还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青三郎这才心满意足地大笑道:“好好,我来做成这桩姻缘,和老四当个连襟。” “太好了,什么时候能请他来?”张妻忙问道。 “我们五兄弟心意相通,老四更是随叫随到,就看你妹子了。”青三郎笑道。 “巧了,我妹子今晚就在我家。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再添两副杯筷,今晚就让他俩拜堂成亲吧!”张妻便兴奋地拍手道。 “咦,你又活过来了?”青三郎看她一点不像生病的样了。 “这一高兴竟好了大半,还不都是三郎的功劳?”张妻又赶紧咳嗽两声。 “哈哈哈,小美人,今天你特别可爱!”青三郎心灵得到极大满足,连那公鸭嗓子都不觉得难听了。 ~~ 于是张妻去厢房叫她妹妹,三郎也传讯四郎,让他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张妻扶着她妹妹进来正房。正所谓‘灯下美人月下花’,青三郎只觉这对姐妹花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哪一个都让他心生欢喜。 青三郎不禁色心大动,暗道:‘真该先验验货再说,没来由便宜那黑厮了。’ 但覆水难收,消息也没法撤回,他也只好干咽口水了。 不多时,窗户嘭的一声,被猛然推开,一团黑烟急匆匆冲了进来,落地的瞬间化成个穿着大袖锦袍的男子,只是依然腿短身长塌鼻梁,垂耳龅牙秃脑门,丑的十分潦草。 “这就是我兄弟黑四郎了。”青三郎对二女介绍道。 那四郎却顾不上客套,兴奋问道:“慧眼识珠的小美人在哪里?” “四郎,是奴家呀。”张妻边上年轻些的美女便娇声道。 “哇,你这丫头真识货啊!”黑四郎按捺不住扑上去,就要舔人家的脸。 跟他比起来,青三郎都是那个文明的,也难怪这黑四郎人厌鬼嫌。 青三郎觉得丢人,刚要拉住他,却悚然发现老四身上金光一闪,竟然被定住了,身体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耷拉着老长的舌头,一动不能动。 虽然只被定住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便足以致命了。 只见那‘小姨子’打出一张定身符的同时,右手闪电般刺出一刀! “当……”青三郎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一刀便刺中了黑四郎的命门。 黑四郎当场惨叫倒地,化为了一条大黑狗,在地上抽搐哀嚎,血流不止。 与此同时那小姨子也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不是任元又是哪个? 青三郎见状大骇,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向张妻出手,准备先抓个人质再说。 谁知那娇滴滴的病妇人,竟也砰地一声,现出了原形,不是陈霸先又是谁? 只见陈霸先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把巨大的斩马刀,恶狠狠劈向青三郎的面门。用男人的声音怒吼道: “受死吧,淫贼!” “陈二郎!”青三郎惊怒交加,也立即现出原形,化身一条巨大的青蛇,在屋里迅如闪电的游走,躲避开两人的攻击后,便找个空档从窗户钻了出去。绝不恋战! 谁知身子刚出去一半,便被一柄白色的骨剑刺中了七寸。 师姐早就在窗外埋伏多时了。 ps.还有加更哈。 第八十九章 我来组成头部(2800票加更,继续求月票) 青三郎是只蛇妖,在五猖神里以诡计多端、应变无穷着称,可一旦被钉住了七寸,再大的本事便再也不得施展。跟普通的大蛇一样,在地上垂死挣扎。 任元和陈霸先也紧跟着跳将出来,青三郎满脸怨毒地看着,依然穿着张妻衣裙的陈霸先,恨恨道:“你的腚,手感也很润。” “去死吧!”陈霸先老脸一红,斩马刀一挥,砍下了蛇头,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任元两个道:“谁敢再提今天的事情,我就跟谁急!” “噗嗤……”就连师姐都绷不住笑出声来了。 “还笑!”陈霸先一跺脚,显然还没从角色中走出来。 任元安慰他道:“至少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了两头猖神,这下他们就没法用‘五身一体术’了,所以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你就是故意报复我骗你。”陈霸先不依道。 “对,我就是故意的。”任元点点头。 陈霸先差点没噎死。 ~~ 少顷,五猖神中的另外三个,白大郎,红二郎和花五郎,收到了青三郎临终求救后,火速联袂而来。 便看到青三郎和黑四郎已经成了无皮干尸,被倒吊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上。 红二郎性情暴躁,见状勃然大怒,就要跳下墙头,却被白大郎一把拉住,沉声道:“当心有埋伏。” 说着,白大郎朝花五郎递个眼色。花五郎点点头,立即施展天赋神通,仰天啼叫一声,身子猛地抖出无数羽毛,化作一支支乱箭,朝着院中能藏人的地方激射而去! 乒乒乓乓,院子里登时被射了一片狼藉。 果然成功逼出了,还想藏在暗处偷袭的任元三人。 “陈二郎,原来是你!”红二郎双目喷火,鼻孔喷烟,勃然大怒道:“悔不该当初心慈手软放你一马,结果害死我两个弟弟!” “哈哈哈,两个淫贼死有余辜。”陈霸先这回终于走出了角色,豪气冲天道:“你们也不用太难过,这就送尔等下去和他们团聚!” “哇呀呀!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红二郎咆哮一声,举起一双熟铜锤,跳下院墙。 “还有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做好生不如死的觉悟吧!”他也没忘了陈霸先的那俩同伙。 白大郎和花五郎见状,赶紧各自亮出兵刃,紧随其左右。三猖神组成一个三才阵,飞扑向任元三人。 任元三人也毫不示弱,提着兵刃迎上去。双方瞬间战成一团,没有丝毫的前奏,便打的你死我活,火星四溅。 白大郎三个配合默契很正常,任元三个居然配合的也不差。 虽然陈霸先是第一次跟任元二人并肩作战,但他天分悟性都是顶尖的,总能在生死之间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跟两人像是已经配合了很久一样,非但没有拖两人后腿,还能给他俩查漏补缺。 再加上任元给他加持了铜头铁臂符、九牛二虎符、旋风飞云符,让他实力大增。手中七尺斩马舞动如风,每一刀都带着隐隐雷鸣,刀气纵横间,足以开碑裂石,远超平时水准! 师姐就更不用说了。只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出手快如闪电,却又游刃有余,还能顺便保护任元…… 有了师姐的保护,任元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只攻不守。他的诛邪刃专克一切妖邪,对方挨着一下,擦着一记,都会受伤不轻。 三猖神里花五郎最弱,打到这会儿,肩上吃了任元一刀,身上中了师姐一剑,不光血流不止,动作也明显不利索,开始拖起俩哥哥的后腿来了。 见三打三居然落了下风,红二郎愈发焦躁,招式难免变形,又被陈霸先抽冷子一记蹚地刀砍中了小腿。 幸亏白大郎及时一棍,戳偏了陈霸先的刀背,这才没把他整条腿砍下来。 “大兄!他们武器古怪,我们合体吧!”红二郎赶紧施法止血,但那花五郎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好!”白大郎当机立断,手中蟠龙棍横扫千军,逼退了任元三人。 然后他咆哮一声,化成一头白色巨猿。 那红二郎嘶鸣一声,变成一匹巨大的赤兔马。 花五郎则变作一身锦绣战甲,披挂在白大郎身上。 只见那白色巨猿身穿锦绣战甲,手提蟠龙棍,骑在赤兔马上,傲然睥睨着三人,端得是威风凛凛。 其实本来还可以更拉风的,要是那二猖不死,青三郎可以变成一柄青钢丈八蛇矛,那才是真正的马战利器。 而那黑狗四郎则能化身玄铁战马盔甲,使其彻底无懈可击,攻防一体! 好在三位一体也已经很强了。只见白猿端起自己的蟠龙棍,策马冲向三人! 赤兔马化作一道红色旋风,带着强大无比的冲击力,眨眼到了三人近前。蟠龙棍缠绕着闪电,以万钧之势捣向陈霸先的面门。后者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凭着本能飞速架刀防御。 咔嚓一声,千锤百炼的斩马刀直接碎成两半,陈霸先也惨叫着倒飞出去。 任元反应迅速,赶紧围魏救赵,诛邪刃一刀斩向毫无防护的赤兔马臀。 白猿却脑后长眼,来不及用棍格挡,便在马背上一脚后蹬。 诛邪刃便劈中了它的脚腕。但在那锦绣战甲的防护下,居然只窜起一溜火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师姐也从另一边杀了上来。她在夜间固然战力大增,但也有缺点,那就是不大爱动脑子。 她不像任元那样优先攻击战马,而是专朝着白猿招呼。 白猿刚才确实奈何不了师姐,但现在是居高临下,长兵对短兵,便能反过来压制了。 “师姐,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任元赶忙高声提醒,同时将诛邪刃刀柄拉出,变成了长刀。 两人并肩作战这么久,早就心有灵犀,师姐恍然大悟,跟白猿打着打着,手中的骨剑冷不丁就变成了丈许长矛,直刺白猿面门。 白猿猝不及防,幸亏兜鍪带着护面,咔嚓一声只被打碎了护面。 抹一把脸上的鲜血,它不敢再大意,立刻策马拉开距离,直接冲破院墙,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任元和师姐也追了出来,便见那白猿骑士主动拉开了距离,显然是要利用自身优势,靠坐骑的冲击力击败他们。 “可不光你有坐骑!”任元冷笑一声,当即打个呼哨,早就按捺不住的赤豹闪电般冲入场中,将两人驮在背上。 赤兔对赤豹! 便在这月下长街上,激烈地对冲起来。 ps.好好,大家投票很给力,这样我们就有希望咬住上架书了。继续贷款求月票啊!不用担心我还不上,现在和尚每天除了码字啥也不干,存稿还是有一点的。所以大家继续投吧,上架后还贷,每天绝不低于一万字! 第九十章 一个也不能放过 “我去,你们都有马了?就我一个步兵吗?”陈霸先这才拄着断刀,从断墙中走出,见状满脸羡慕道:“能带我一个吗?” 却被赤豹卷起的尘土扬了一脸。 转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了数回。这次是任元主守,青冥护手盾如铜墙铁壁,挡下白猿所有的进攻。师姐主攻,手中骨矛如长龙搅海,招招致命,打得三猖神手忙脚乱! 那白猿也确实有实力,只是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左支右绌,但他还藏了杀手锏一直忍着不用。 直到再一次全力一击,荡开了任元的盾牌后,白猿觑到了完美的空档。他的腋下忽然又伸出一只利爪来,并指如刀,一把插向了阿瑶的腋下空档! 神通——白猿献桃! 任元的半边身子扬起,根本无法为师姐抵挡,这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 阿瑶同样招式用老,来不及躲闪,这一击正中腋下,闷哼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师姐!”任元惊呼一声,赶紧想要上前营救,却被那白猿的第三只手死死缠住。 它正待全力猛攻,将这小子也了结掉。 谁知陈霸先这时冲上来,跟任元合力战白猿! 白猿审时度势,料定陈霸先破不了自己的防,便决定先不管他。它双手举起蟠龙棍,准备敲碎任元的脑袋。 谁知棍子举起之后居然无法落下,双臂运力也纹丝不动,白猿赶忙用脑后眼一看,便见那个不死也该重伤的女子,居然重新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单手攥住了他的棍稍。 白猿大惊失色,不禁脱口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铁尸!” “你找死!”师姐闻言勃然大怒,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双腿一弹,踏碎了地上的青砖,便炮弹般飞跃到白猿头上! 白猿见状大骇,哪还顾得上任元,赶紧刺出第三只手,却被阿瑶一把抓住手腕,猛地一拧一扯,竟将那只爪子徒手生撕下来! “嗷……”白猿疼得仰天惨叫。 师姐却毫不停手,又一把抓住他的左肩,想给他再扯下一条胳膊来。 好在白猿经验老到,赶忙一个金蝉脱壳,解掉了身上的甲胄。 结果师姐只是将那锦绣战甲,从白猿的身上扒了下来…… 白猿自知不敌暴怒状态的师姐,立即拨转马头想要逃走,却被任元策豹撞了上来! 砰地一声,人仰豹翻,猴跌马倒…… 那白猿从地上倏地弹起,想要跳上房顶逃走,却被身形更快的师姐追上,轰的一声,硬生生摁回了地上,按着脖子就揍! 陈霸先把任元从地上扶起来,目瞪口呆看着师姐痛殴白猿的场面,小声问道: “你确定她还需要治疗吗?” “当然。”任元飞出手中诛邪刃,结果了想要偷偷溜走的花五郎,原来是一只锦绣大公鸡。 “你是怕被家暴是吧?”陈霸先恍然道。 “滚。”任元骂一声,又去寻那赤兔马,红二郎却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两人便先不管它,准备先上去帮师姐干掉白猿。谁知根本插不上手。 这会儿工夫,那白猿的四条腿,已经被师姐硬生生拆掉了三条…… 最后还是陈霸先一刀砍下猴头,免了他后头的折磨。 “好了好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任元赶忙安抚师姐道。 他的安慰对师姐总是最有效的,师姐很快平复下情绪问道:“那匹红马呢?” “跑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了。”任元道。 “留他不得!”陈霸先捡起地上的蟠龙棍,感觉十分趁手,方沉声道:“五通神五位一体,只要还剩一个,其余四个就能在庙里复活,必须把他们全部杀死!” “我来带路!”墙头忽然有只猫开口道。 “这又是哪位?”陈霸先吓了一跳。 花狸猫理都不理这个抢它戏份的家伙,跳到赤豹头上,问道:“傻豹子,没撞晕吧?” 赤豹摇摇头。 “那就跟我走。”花狸猫沉声说道。 师姐和任元赶忙上了豹子,陈霸先也想跟着上去,被赤豹一尾巴拍了下来。 他只好撒开两条大长腿,跟在后头狂奔起来。 ~~ 一行人追至五通神庙,蹲在庙门上的黑猫喵喵叫了几声。 “他没进庙,而是逃去了隔壁的县衙!”花狸猫便翻译道。 任元竖起大拇指,文狸这交际能力简直了。一夜之间就交了这么多朋友。 众人便拐到了县衙门口。 此时天刚蒙蒙亮,县衙依然大门紧锁。 “我去叫门!”陈霸先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拄着棍子道。 却见那赤豹凌空跃起,直接带着两人跳进了衙门里。 “等等我……”陈霸先郁闷的叫一声,赶紧一个撑杆跳,也翻墙跟了进去。 ~~ 县衙正堂前,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和手持棍棒铁链的捕快。 之前,西城打出那么大动静,早就惊动了县里。县尉本要带兵前去平乱,却被县令给叫住了。 周县令告诉冯县尉,那是五通神去寻仇去了,咱们等着善后就行。于是他们等啊等,没想到等来了狼狈万状的红二郎。 “呀,红仙老爷,这是咋回事?”周县令急忙问道。 “陈二郎带人寻仇来了,我兄弟不慎着了道,都折在他们手里了。”红二郎喘着粗气道。 “啊?”周县令目瞪口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红二郎一把抓住周县令道:“你听着,我兄弟五个同生共死,只要我没死,他们就还能复活,依然可以保你升官发财!” “那就好,那就好。”周县令松口气。 “所以现在,你得替我挡下这一劫。”红二郎看到那高高跃进衙门的豹子了,忙急声吩咐道:“我兄弟誓保你高升太守!” “好,你放心躲进堂内吧。”周县令点头表示成交,对冯县尉道:“本县保定红仙老爷了!” “明白。”县尉暗暗腹诽,县太爷想升官想疯了。但还是一声令下,让士兵和捕快设下层层防线,阻拦冲进来的骑豹异人。 军士们挺起雪亮的矛戈,齐声喝道:“谁敢在县衙造次,就是谋反!” 话音未落,就被收势不及的豹子撞了个稀里哗啦…… 第九十一章 谁敢杀我 “抱歉抱歉,刹车失灵。”任元骑在豹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县衙众人道:“我们在搜寻一匹受伤的马妖,诸位可看到了么?” “什么马妖驴精,这里是大梁县衙!”张县尉身为本县治安长官,保护县衙,责无旁贷,便站出来大喝道:“还不速速退下!” “不退!”师姐冷哼一声。 “那你就呆这儿吧……”县尉大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也是个开了三窍的高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年头,当官府的人用批判的武器,代替武器的批判,那一定是怕你了。张县尉心中雪亮,任元他们能把五通神干掉四个,显然不是他可以匹敌的。 好在这时,陈霸先进来了。 一见到他,周县令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忙大声道:“陈二郎,快劝你朋友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了。五通神可保着咱们全县呢,你不要自绝于家乡父老啊!” “只是保着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而已!”陈霸先扛着蟠龙棍,怨气冲天地哼一声道:“对我们老百姓,他们可是欺男霸女,坏事做绝,不知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怎么说话呢。”张县尉喝一声,他不敢吼任元两个,但吼陈霸先的胆子还是有的。 “大老爷二老爷别忘了,该保着全县父老的是你们!”陈霸先却陡然提高声调,气愤质问道:“当老百姓妻儿被强暴,家宅被霸占,父兄被打死气死窝囊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说着他把蟠龙棍重重往地上一杵,震碎了大片的方砖,怒喝道:“你们保护的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老百姓。”任元冷冷道。 “二郎啊,你也是当过里正的,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张县尉咳嗽一声道:“全县十几万百姓,官府就这么点人手,人少事繁,什么事儿都想管,能管得过来吗?所以要抓大放小懂不懂?” “这才是正理!”周县令点点头道。 “那么敢问二位大人,”陈霸先深吸口气问道:“到底谁是大,谁是小?” “这还用说?”周县令便答道:“国朝与士族共天下,地方官府自然与乡绅大户共治百姓了。孰大孰小,岂不一目了然?” “还是没听懂。”陈霸先摇摇头,攥着蟠龙棍的手,却已是青筋暴起。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所以你得多读书啊。”周县令叹口气道:“再跟你说明白点儿,士绅虽然人数少,但上连着京城的士族大户,下领着十里八乡的百姓,他们才是本县灵魂和支柱,所以士绅才是大。” “所以士绅拜五通神,官府就要死保那马妖?”陈霸先的呼吸开始起伏。 “没错。”周县令点点头,问那张县尉道:“对吧?” “对。”张县尉只好也点点头。 “你们,就不怕激起民愤吗?!”陈霸先咬牙问道:“全县十万人口,可有九万九的草民!” “呵呵,再多也是没脑子的愚夫愚妇。”周县令浑不在意地笑道:“小民知道什么?还不是士绅怎么引导,他们就怎么想?” “小民有怨气,忍一忍就过去了。”顿一下,周县令又挂起看破世情的表情道:“老夫历经两朝,为官二十载,还没见过他们发怒的样子呢。”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陈霸先终于忍不住爆喝一声,蟠龙棍直捣周县令的面门! “你疯了?!”张县尉赶紧甩出十三截紫金鞭,堪堪缠住了蟠龙棍。 “放手!”两声怒喝同时响起。 一声自然是陈霸先,另一声竟是周县令。 “县尊。”张县尉知道顶头上司是个暴脾气,忙劝道:“不要跟这种东西置气。” “放开!”县令大人又沉声喝道。他万万没想到,治下之民居然敢对自己出手,这让他感到权威遭到了严重的挑衅。若不予以痛击,自己在官场就要沦为笑柄了。 张县尉只好收起紫金鞭,周县令便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霸先道: “你有种,就杀了本县,谁也不会阻拦。但你要想清楚了,从你下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你的同党,还有你们的家人,都要面临整个大梁的通缉了!” 顿一下,他又继续威胁道:“县令虽然官班不高,却是代天守牧,是皇权在地方的彰显。你们虽然有神通,但杀了我,就等于挑战皇上的权威,一定会引来勾陈司的追杀!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了没有?”陈霸先不耐烦的打断他。 “说完了,现在做出你的决定吧。”周县令与他针锋相对道:“是立即放下武器出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一时冲动,让你们全家走上绝路?就在你这一念之间了。” 说完,他便闭上嘴,有恃无恐地盯着陈霸先。 陈霸先好像被施了定身法,手中蟠龙棍纹丝不动,悬停在周县令的面前一寸处。 “看来,你很纠结啊。”周县令自以为拿捏住了陈霸先,暗暗松口气,语气愈发从容道:“要不,你先回去慢慢想想?” “不,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陈霸先却坚定的摇头道:“耽搁这一会儿,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冲动。” “你敢……”周县令看到杀意迸射的陈霸先,登时就绷不住了。 “去死吧,狗官。”陈霸先神情平静地捣出了蟠龙棍。 周县令想要仓皇躲闪,可他毫无神通,如何能躲得开? “不要!”张县尉见状大惊,但再想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脆响,蟠龙棍稳准狠地戳在了周县令的脑门上! 那大脑瓜子当场就崩开了,红的白的溅了飞扑过来的张县尉一脸…… 周县令满脸难以置信的仰面倒地,他的漆纱笼冠也落了地,骨碌碌滚到了陈霸先脚下。 “这下满意了吧?”陈霸先一脚踩瘪了周县令的官帽,又冷冷望向一脸脑浆子的张县尉。 “县尉大人,你也要拦吗?” “不拦你,我定会失职罢官。但拦你们,我也会死。”张县尉叹了口气,用官袍袖子擦一把脸,摘下弄脏了的笼冠,转身回廨道:“今晚本官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ps.还有加更。 第九十二章 杀五猖神者,陈霸先也! 张县尉不仅能分得清谁大谁小,更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官职哪有小命重要? 而且,张县尉的张,是范阳张氏的张。大家子弟的路,总比别人要宽一点儿。 兵士和衙役们目送着张县尉飘然离去,不禁面面相觑:“这也行?” 但心里都得暗赞一声,县尉大人明智。 当官儿的缩了,手下人自然更不敢拦着。 陈二郎棒子一扫,兵士和衙役们立马潮水般退到两边,给好汉爷让出条道儿来。 任元三人便昂首阔步走进了堂内。 大堂内,红二郎一直盯着外头的动静呢,一看到陈霸先杀了周县令,哪还敢再逗留? 它立即化为原形,撒蹄就往后门逃跑,谁知刚冲出后堂,花狸猫便从天而降,把他的两眼蒙了个严严实实。 红二郎使劲摇晃着马头,想要甩掉那遮面的野猫。 文狸却连挠带咬,死死抓着他不放开。红二郎视线受阻,跑得又快,一头撞上了后衙大门的门柱子。 整条青石凿成的门柱子,便被他轰然撞成了两截。红二郎也不好过,被撞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只恼人的野猫终于跳开了。 红二郎四蹄撑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刚想辨明方向,一道火红的身影冲上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 天光大亮,长兴城的百姓才敢打开门,悄悄探出头来,小心左顾右盼。 昨晚那场打斗的动静,全城都能听到,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瑟缩在被窝里,祈求千万是好人赢了。 天快亮时,外头终于没了动静,便有那大胆的出来查看情形。 待到老百姓听说,陈二郎昨晚杀光了五通神,起先自然是不信的。 “二郎真那么厉害,上回能让人家扒光了倒吊在庙门口?”男人们心情复杂道。 “就是,那东西都垂过肚脐眼了,丑死了。”女人们津津乐道地回忆道。 “人家不会找帮手啊?不信你们去庙门口看,现在是谁被吊着?”打探消息的人便招呼道。 于是众人呼啦一下,全都跑出家门,涌去衙前街上。 便见五通神庙的牌坊下,齐齐整整挂着五具被扒了皮的干尸。 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来,从左到右分别是猴、马、蛇、狗、鸡…… 牌坊下,雪白的影壁上,还写着九个血红的大字——‘杀五猖神者,陈霸先也!’ 老百姓这才相信,陈家二郎真的把五猖神干掉了。 “真是陈二郎干的呀?!”男人们难以置信。 “二郎好样的,你是我们的大英雄!”女人们犯起了花痴。 “你们谁看见二郎了?”人们又纷纷打听。 “一早就往北去了,这会儿估计出城几十里了。”便有人主动替陈霸先打掩护。 “唉,二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老人们叹息道:“把老爷们供奉的神宰了,他们饶不了他。” “二郎,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女人们眼圈通红道。没了二郎,这日子要少多少滋味啊。 “二郎确实是好样的!”男人们这才纷纷献上由衷的赞叹,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当他们壮着胆子,推开虚掩的庙门看进去时,便见庙祝仙童已经跑的干干净净了。 这下老百姓彻底没了顾忌,潮水般冲进庙里,乒乒乓乓砸碎了五通神像,却还不解恨,又开始动手拆庙,把能搬的全搬家去…… 任元三人贴着障眼符站在远处,含笑看着这一切。 “奶奶的,这口恶气总算出来了!”虽然没能人前显圣,但陈霸先还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多谢了,两位。” “不必客气。”任元摇摇头,又笑问道:“看来县太爷这笔账,明面上不会记在你头上了。” “那当然,官府可丢不起这人。”陈霸先毕竟年长几岁,又混过官府,了然笑道:“肯定先秘不发丧,过几天宣布病逝。” “这事儿就算了吗?”恢复了天真的阿瑶问道。 “怎么可能?”陈霸先和任元同时摇头,前者道:“杀地方正印官形同谋反,私底下肯定会一查到底的。” “所以那县令才会有恃无恐,只是没想到碰上陈大哥这个‘捅破天’。”任元笑道。 “没错,天快塌了,咱们赶紧远走高飞吧。”陈霸先背上口大包袱,里头都是他昨晚的战利品。 感受着后背沉甸甸的分量,陈霸先咧嘴笑道:“果然还是打家劫舍来得爽,兄弟以后都算我一个。” “我们是劫富济贫。”阿瑶抗议道:“不是打家劫舍。” “好好,劫富济贫。”陈霸先敷衍笑道。 三人便离开了衙前街,往城东门走去。 一路上陈霸先走得很慢,他贪婪地看着街边的一草一木,赌馆妓院,想要把美好的日子,都留存在记忆中。 这时任元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娘早死了,我爹因为我被五通神驱逐的事,也被气死了。现在就哥哥嫂子侄子,还有一个没成婚的三弟,早就被撵出城去了。”陈霸先凄然一笑。 “那咱们出城接上他们一起走吧。”任元主动提议道:“留下来会吃挂落的。” “不需要了。”陈霸先摇摇头,笑道:“你来之前,我把爹娘的骨殖挖出来烧了,让我兄弟带着骨灰坛子,南下去岭南了。” “岭南?” “嗯。朝廷在五岭之南形同虚设,杀了人往那边一跑,还从来没有人被抓到过呢。”陈霸先信心十足道。 “你有安排就好。”任元点点头,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让陈霸先在这种时候撇下家人,陪自己去寻医问药的。 说话间到了城西门,便见城门大开,居然还没有戒严。也不知是县尉把消息封锁的太好,还是故意要放他们走…… 总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离开了长兴县。 走出一段距离,陈霸先站住脚,留恋地回首眺望良久,长叹一声道:“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回来?” “一定可以的!”任元比他的信心还足:“到时候定是衣锦还乡,万人空巷迎陈公!” “哈哈哈,承你吉言!”陈霸先闻言精神大振,抬手指向东南方道: “走,我带你们钱唐寻医去!” ps.3000票加更,继续求月票啊~~~~ 第九十三章 各个都是人才 就在任元三人离开长兴,前往钱唐的时候,四名京城来客也到了访仙乡。 为首一人骑白马穿白袍,头戴白巾,剑眉星目,气度温润如玉,意态松弛闲适,就像来郊游一样。 他右侧稍稍落后一点的那位双十年华的美女,则与他截然相反。她穿着黑衣黑裙,骑着黑马,头上罩着黑色的纱巾。她的皮肤虽然白皙,却顶着一对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感,倒是平添几分别样的魅力。 两人身后跟着两名手下,左边一个二十来岁,书生打扮的男子,身材瘦削矮小,大脑壳尖下巴,长得像个萝卜头。一双眼睛大而灵动,嘴唇却薄薄的,一看就像是满嘴瞎话,一肚子鬼点子那种。 右边那个魁梧的汉子,浓眉大眼高鼻梁,方颐阔口厚嘴唇,相貌端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正面角色。 四人一路行来,道上车马不断,十分热闹,但一进了访仙乡地界,就行人全无车马绝,彷佛进入了无人区。 “这是什么情况?”为首的白袍男子大惑不解。“乡里人都跑哪去了?” 黑眼圈美女闻言一脸无奈,刚要开口解释,却被那萝卜头抢了先道: “幢主,你的功力越来越高了。” “何出此言啊?”那白袍幢主问道。 “因为你的健忘症越来越厉害了。”萝卜头笑道:“这问题你路上都问好几回了——访仙乡前阵子闹僵尸,老百姓都逃难去了。” “是啊,咱们不是还看到曲阿县的公告了吗?因为僵尸横行,暂时封锁全乡。”冰山美人接着道:“前几天才撤了封锁的军队。” “是吗,我又忘了?”幢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人生不起气来。 “是的,你又忘了。”黑眼圈美女无奈道:“咱们来干啥的,还记得吧?” “这个我记得。南宫,不要小瞧我。”幢主一脸自信道: “我只是记不住无关紧要的小事,大事从来不会忘的——我们是来调查,曲阿县尉谢癸死因的!” “还有吗?” “啊,还有啊?”幢主吃惊的样子都那么帅。 “当然有了。区区一个县尉之死,还不至于劳动你第五幢主的大驾,这事儿顺便查问一下就行了。咱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调查建陵卫上报的,东昏侯墓被盗一案!”黑眼圈美女耐着性子道。 “啊对对对,南宫啊,多谢你提醒我。”第五幢主歉意的笑了,笑容十分迷人。 “真受不了你。我自己一天天的失眠,还得整天替你记着,这些有的没的。”那姓南宫的黑眼圈美人,便板着脸抱怨道。 萝卜头忽然插嘴道:“幢主,别信她的,南宫幢主恨不得给你记一辈子。” “祖安,你给我闭嘴!”南宫登时柳眉倒竖,要吃人一样。 “南宫幢主恕罪,恁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能说假话的毛病。”那叫祖安的萝卜头缩缩脖子,讪讪道。 “学学人家杨忠,不问他,一路上都不吭一声。”南宫瞪着祖安,夸了那憨厚青年一句。 “啊?”那叫杨忠的魁梧青年茫然回过头来,沉声问道:“副幢主,有何指示?” “没事,继续警戒。”南宫幢主无奈道。这个事不关己,从不入耳的闷葫芦也是个极品。 ~~ 说话间,四人按照地图,策马来到了东昏侯墓园外。 便见此地三山环抱,又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将墓园和外界彻底隔绝开。 此时墓园大门紧闭,还插了禁止靠近的牌子。 这难不倒四人,第五幢主一挥手,他们就连人带马全都进了墓园中。 “好家伙!”四人一进去就被满地狼藉的场景震撼了。 祖安啧啧道:“这是有大军入侵吗,怎么连守卫皇陵的石像生都全干掉了?” “这里有过布阵的痕迹。”第五幢主观察着地面的痕迹:“你看那些石像生的残骸,集中在一小片区域内,应该是在阵法中被斩杀的。” “八门金锁阵。”南宫幢主也看出来了,皱眉道:“此阵的阵旗可是大内秘造,居然也流出来了。” 这时第五幢主又有发现,他指着地上烧焦的痕迹道:“南宫来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天雷法?”南宫凑过来一看,吃惊道:“能引天雷御敌的,怕是和你差不多水平了。” “我又不以进攻见长。”第五幢主谦虚笑道:“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顿一下,他摇头道:“不过你判断的有点问题啊,这不像是雷霆神通,更像是上清派的五雷符。” “那开四五窍就差不多了。”南宫松口气道:“还不是你的对手。” “南宫,我跟你说,胜负不只有窍数决定,还受很多因素影响,切莫因为别人的修为比你低,就轻敌呀。”第五幢主神情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副手。 “是。南宫记下了。”南宫幢主忙点点头,又小声道:“你自己也别忘了啊。” “幢主,你这番话,已经告诫南宫幢主不下十遍了。”祖安又瞎说大实话道。 “你住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哑巴了。”南宫幢主恨恨地瞪他一眼,双目忽然变得深邃如古井一般,仿佛要把祖安吸进去。 祖安赶忙想要转过头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身子猛地一僵,便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抓耳挠腮,作揖求饶。 南宫幢主却理都不理他,径直陪着第五幢主来到塌陷的地宫旁。 “破坏的太彻底了,就算耗时耗力清理出来,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南宫皱眉道。 “那就身历其境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第五幢说着,从腰间的鹿皮袋中,抓出一把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细砂。 然后抿嘴吐出一口清气,将七彩的细砂全都吹到了半空中。 待那些细砂纷纷扬扬落下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它们竟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组成了无数模模糊糊的人影…… 如果任元等人在现场,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谢县尉一伙儿,驱赶着百姓进入墓园的情形。 “好家伙,这么多人?”第五幢主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又连抓了数把彩砂,全数吹了出去。 随着彩砂不断落下,那些模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到最后甚至连眉眼都能分辨出来了。 第九十四章 身历其境 两位幢主便各自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一同观看起数日前的画面来。 只见那帮官兵装束的家伙,把百姓驱赶进墓园,接着三个首领便排众而出,其中一人身后还跟着个头戴箩筐,身穿红裙的女子。 “能认出是谁来吗?”这种事情第五幢主只能指望别人。以他的忘性,能把自己人都记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个穿官袍的应该就是谢癸。”南宫幢主便替他仔细辨认道:“黑衣服这个没见过,看样子像是北边来的养尸人。” 顿一下道:“至于第三个,根本看不清长相。” “他应该佩戴了抹除自身痕迹的法宝。”第五幢主记性不行,见识还是没问题的。“这种法宝可稀罕的很,顺着这条线,指不定能查出点儿什么来。” 南宫点点头,赶紧牢牢记下。 这时候就看到那骷髅女碎而复合,重新站起来。 第五幢主点头赞许道:“居然能养出伏骨,这养尸人有点东西。” 接着就到了那谢县尉拉怪,董当门布阵的场景。 第五幢主依旧点评道:“没想到这个谢癸还挺厉害,已经是五窍的水平了,他那把刀也不错。哟,还有咱们司里制式的盾牌。这下攻防一体,在全国的县尉里,算是拔尖的了。” “这个布阵的更厉害。”第五幢主接着道:“别看阵旗是现成的,好像有手就行,但若非对阵法的理解妙到毫巅,达不到天人化生的境地,是布不出这种借天地之灵力,夺鬼神之造化的阵法呀。” “而且他还是个盗墓高手,这下疑犯的范围又缩小了。”南宫幢主看着那董当门望气寻穴的画面,冷笑道:“我都快要直接说出他的名字了。” “嘘,不可说不可说。”第五幢主却做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兹事体大,我们只搜集情报,不分析猜想。” “好吧。”别看南宫幢主一副很难搞的样子,但对上司的决定却从无异议。 后面就是枯燥的掘墓施工阶段了。 看得南宫幢主哈欠连连,问道:“能不能快一点?” “你明知道不可以的。”第五幢主苦笑道:“好容易有点睡意,赶紧眯一觉吧,等有好看的再叫你。” “好。”南宫幢主便点了一炷香,盘膝打坐,合上了眼睛。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唯恐扰了她这点可怜的睡眠。 当然,祖安老哥是单纯开不了口…… ~~ 待那线香燃尽的瞬间,第五幢主轻轻一推南宫的额头。 “啊!”南宫幢主身子一坠,便从将欲深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不过她已经很知足了,伸个懒腰道:“睡得真舒服啊。” 却见第五幢主三人神情都很严肃,她往那‘身历其境’中一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画面上,正是那伙人用百姓血祭破阵的场景。 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被驱赶上祭台送死,就连爱笑的第五幢主,脸色也难看起来。 “真是该死!”暴脾气的南宫幢主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冲进那幻境中打人。 第五幢主赶紧一把拉住她道:“冷静冷静,事情早就过去了,这只是重现的画面而已。” “一定找出要这帮凶手,食其肉、寝其皮!”南宫这才愤愤停下道。 “嗯。”第五幢主点点头,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接下来,终于到了重头戏…… 他们看着那些人小心翼翼过了尸臣夹道,来到完全是皇陵规制的真正地宫中,第五幢主沉声问道:“这地宫是谁建的?这是处心积虑要让东昏侯在阴间复辟啊。” “齐和帝萧宝融。”南宫幢主答道。 “那就可以理解了。”第五幢主便点头道。 但很快他就不淡定了……只见那些人打开了四层棺椁,抬出了穿着金缕玉衣的东昏侯。 接着又用锁链锁住东昏侯的四肢,用擀面杖大小的钉子,将锁链钉在地上。 这一诡异的举动,让四人都感到了不安…… “锁魂链,钉魂桩,莫非尸变了?”第五幢主站起来,目不转瞬盯着幻境。 “不化骨都出来了?”南宫幢主也站起来,倒吸冷气道:“东昏侯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他们要下这么大本钱?” 说话间,他们便看到那魌先生,用不化骨破开了东昏侯的腹部,然后掏出了一团黑乎乎,却又宝光隐现的玩意儿…… 众人都凑近了盯着那玩意儿,想仔细研究那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儿。 谁知场中异变陡生,四个小兵忽然暴起拔桩,谢县尉三人赶忙阻拦,但还是功亏一篑,被拔出了一根钉魂桩,然后……东昏侯就站起来了! “我的天呐……”第五幢主头一次目瞪口呆,忍不住拊掌激赞道:“这分寸拿捏的也太太,太妙到巅毫吧?就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可惜实力太差了。”南宫惋惜道:“机会再好也把握不住。” “南宫,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第五幢主看得入神,顾不上点评道:“继续往下看。” 众人紧盯着画面,便看到了那盗墓贼率先逃走,接着东昏侯追着那养尸人也消失了。 然后就是地宫大塌方,把谢癸埋在了下头。 那四人却平安转移到了地面上…… “怎么样?”第五幢主得意道:“这一套设计,绝对厉害吧?” “你的意思是,后面这一系列变化,都是出自那四人的谋划?”南宫依然难以置信。 “至少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第五幢主颔首道:“你看,还有山精鬼怪组织地上的百姓逃走呢。” 说着他看一眼目不转瞬的杨忠,笑道:“阿忠,你也说两句嘛。” “是,以卑职愚见,之前的塌方大概也不是偶然的。”一直沉默是金的杨忠,终于操着北方口音,低声说了两句:“卑职猜测是那四位故意弄塌的。” “他们这么厉害的吗?”南宫幢主将信将疑。 “是啊,已经很厉害了。可惜敌人更强,他们只靠计谋是不够的。”杨忠看着冲出废墟的谢县尉,叹了口气道:“还是会功败垂成。” “不,阿忠,你这话不对。”第五幢主却摇摇头,正色道:“他们肯定不是图东昏侯身上的宝物,他们的目地就是营救百姓,放飞东昏侯,把案子捅到天上去。现在他们的目地全达到了。考虑到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尤其值得敬佩。” “可是他们会死,死了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杨忠低声道。 “他们从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却听第五幢主沉声道:“知其不可而为之,方乃真英雄。” ps.还有加更哈。 第九十五章 勾陈司、捉刀使! 接着,便是最后决战的景象了…… 在第五幢主等人眼中,这场激烈有余、水平不足的决战,反倒乏善可陈。 “哈哈哈,没想到,这小伙子才是他们的首脑。”第五幢主看着满脸黑灰的任元,笑道:“简直把谢癸当成傻子耍。” 虽然他这个‘身历其境’的神通,没法重现声音,但看后来谢癸恼羞成怒的样子,就知道他被任元耍了…… “呜呜……”祖安也急着想要发表意见,却还被南宫幢主封着口呢。 “再胡说,就封你整一天。”南宫幢主才挥手给他解封。 “这小子交给我,我来跟他斗一斗!”祖安对这个头脑聪明,嘴炮无敌的小子十分感兴趣。 “先看看他能不能活下来再说吧。”南宫幢主柳眉紧蹙道:“实力太悬殊了,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翻盘。” 说完,便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紫气…… “上清……”第五幢主和南宫幢主对视一眼,默契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曹将军来了。”第五幢主忽然神情一动,挥手湮灭了幻境。 ~~ 此时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自皇陵山疾驰而至。 为首的正是那建陵卫中郎将曹将军,他接到有人进了东昏侯墓的禀报,便立即赶了过来。 “开门!”曹将军神情严肃地下令。 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此时心中十分忐忑。 曹将军很清楚,里面八成是勾陈司的人。 勾陈司隶属于制局衙门。制局衙门表面上是掌御前器杖兵役的内廷机构,但从前宋以来,就因其近在帝侧,而用事日重,其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督察宫廷宿卫。 后来制局监渐渐与掌管禁卫的中领军分庭抗礼,禁军大事小情皆由其呈奏,领军反倒仅垂拱而已。 这种情况到了本朝更登峰造极,因为担任制局监的人叫陈庆之。 此人出身寒门,自幼为今上棋奴,对皇上忠心耿耿,萧衍亦以心腹视之。非但命他坐镇制局,还仅让文臣挂名中领军,事实上将宫廷宿卫全都到他手里。 此外,今上还命陈庆之在制局之下设立了勾陈司,培养招募神通之士,负责在京城范围内降妖除魔,保护皇室公卿不受妖邪侵害。 当然,京外发生了涉及神通的大案,也会派出勾陈司的人前往查办。 这些人奉敕命,捉御刀,代天巡狩,先斩后奏,故而被称为——捉刀使! 捉刀使所到之处,神惧鬼愁,哪怕都督、刺史都心里打鼓,更何况曹将军还犯了事儿呢…… 原本他以为只需借着避瘟的名义,闭门不出几日,便可卖那贵人个人情,还不沾因果,完美! 谁承想谢癸那蠢东西居然搞砸了,不光挖塌了地宫,还放飞了东昏侯! 听说被他抓起来的几千百姓,也大都逃走了…… 这下可好,一腚的窟窿,捂都捂不住了。 姓谢的倒是一死了之了,可把他给害惨了。 这时,墓园大门敞开,曹将军深吸口气,策马而入,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 墓园中,祖安和杨忠这才听到,外头响起翻盏般的马蹄声。 “咱们也迎一迎吧。”第五幢主站起身来,身上的白巾白袍已经换成了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的武将官服。 两位幢主还披上了外黑内红的披风,此外每人佩戴一柄御赐仪刀,一把可破万邪的法宝刀钐,昂首阔步迎了出去。 他们明明只有四个人,却走出了一支军队的感觉——肃杀冷酷,凛然不可侵犯,与之前懒散闲适的做派天差地别! “对了,南宫幢主,把我嘴封上。”祖安这时候就很自觉。 ~~ “哈哈哈,我当来的是谁,原来是第五老兄啊!”曹将军那紧绷的面皮,在看清来人后,瞬间绽开了真诚的笑容。 他还对那个黑眼圈美人亲切笑道:“哎呀,南姑娘也来了!” ‘第五’不是序号,而是个复姓,第五幢主的名字叫第五维。 反倒是南宫幢主,其实姓南名宫,是个单姓…… “这位是……”面对曹将军热情的招呼,第五维却一脸歉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 “理解理解。”曹将军早知道这是勾陈司神通的副作用,毫不介意道:“咱们兄弟多年,还不知道你贵人多忘事的老毛病?” 南宫赶紧给上司介绍:“这位是竟陵公二弟,建陵宿卫中郎将曹皓曹将军……” 第五维一脸恍然道:“不用说了,我想起来了。我跟曹贤弟可是老相识,当年我们一起宿卫宫廷,蒙曹贤弟不弃,折节下交,对我照顾良多啊……” “哎,第五兄说什么呢,我曹家不是一般的世家,我们乃是将门,最看重的是本事!”曹皓翻身下马,大笑着与第五维熊抱道: “而第五兄的本事,我是最服气的!” 两人寒暄之后,曹皓便热情相邀道:“走走,到我那里去喝酒!给你接风洗尘。” “恭敬不如从命。”第五维欣然应允。 南宫虽然心里不耐烦,但也知道曹皓这个面子,自家上司必须得给。 什么旧交情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不能得罪曹家人。 曹家人虽然不是传统士族,但也是累世簪缨。前齐时,曹皓的祖父就已经做到骁骑将军,他爹曹景宗更是本朝政权的奠基人,合伙人级别的大将军。 虽然曹景宗已经病逝,但曹皓的大哥曹皎,承袭了公爵之位。他叔叔曹义宗则接替了他爹的军职,在前线领大军作战,说是当朝第一将门也不为过。 就连曹皓,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郎将。 虽然是守陵中郎将,但守的是先帝之陵,归属于宫廷宿卫系列,不几年就能回京高升。而且事少名声好,可是将门子弟求而不得的好位置。 ~~ 夜已深,建陵宿卫营中。 曹皓设下盛宴,热情款待四位京城来使。 酒过三巡,宾主融洽后,他才低声问第五维道:“上头把东昏侯的案子交给你了?” “是啊,都知道这案子棘手,没人愿意来。就我整天稀里糊涂的,便被他们推出来顶包了。”第五维苦笑道。 “皇上怎么看这个事?”曹皓的声音更低了。 “我现在又不宿卫台城了,哪能见得到皇上?”第五维摇摇头,安慰他道:“但陈帅既然派我来,就说明事情还不算太大。” “那就好那就好。”曹皓松了口气。又意识到失言了,赶紧补救道:“第五兄哪里话,谁不知道要不是那件事,以你的资历和能力,伏魔将也当得!怎么可能只是个捉妖校尉?” “贤弟别给我戴高帽了,我都把手下兄弟坑成啥样了,还当伏魔将?”第五维连连摆手,不愿提起此话题。便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是朝廷想要低调处理的前提,是还不知道东昏侯已经飞了……” ps.第三更,继续求月票啊~~~~~~ 第九十六章 分头行动 “啊?飞了吗?”曹皓故作吃惊道:“我收到消息去查看时,只看到墓穴已经坍塌,就封锁了现场,没想到死人也能飞走。” “我也很意外。”第五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但你也知道,我用记忆力换的神通,是不会骗人的——我看见东昏侯变成了尸王,逃出了地宫,不知所踪了。” 说着长叹一声道:“所以这个事儿就麻烦了,我就是想大事化小也做不到了。” “唉,我的失职之罪,看来是跑不了了。”曹皓愁得猛灌一爵酒。 “贤弟放心,我不是来给你定罪的。你把事情经过讲给我,看能不能帮你缓转一二。”第五维温声道。 “好。”曹皓点点头,赶紧讲明经过道:“这事确实也怨我,太轻信了那谢癸。他当时以曲阿县的名义通知我,说访仙乡的尸瘟来势汹汹,已经传遍了各村。” “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守卫竟陵,责任有多重大?”曹皓长叹一声道:“所以我们素来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得报我就立刻下令收拢各处军队归营,严加戒备。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唉……” 南宫实在忍不住道:“我看东昏侯墓园里有个大军营。” “那军营是前朝修的,当然大了。”曹皓赶紧解释道:“可是我们建陵卫拢共实有四千人马,还要守卫各处前朝皇陵,这分到东昏侯墓,就那么几十个兵了。也就起个预警的作用。” “听说访仙乡黑僵横行,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那么点人还不够给黑僵塞牙缝的。我也无力分兵保护,这时候只能集中起来才安全。” “有道理。”第五幢主点点头,一脸赞同道:“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贤弟何错之有?” “哈哈,要是兄弟你来断案就好了。”曹皓笑道。 “可惜我也没这个权力呀……”第五维一脸爱莫能助。“只能据实禀报,让上面知道兄弟的苦衷。” “那就够了,来来,喝酒。”曹皓满意地举杯。 ~~ 酒席结束,捉刀使们起身告辞。 待到与依依不舍的曹皓分开,南宫又用神通检测一番,确定周遭没有任何窃听法宝,才给憋得满脸通红的祖安,解开了禁言。 “我艹,这个姓曹的一句实话也没有啊。”祖安大口喘着粗气道:“差点把老子憋爆了。” “是啊,他推得干干净净,一点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南宫也气愤道:“让我今晚到梦里去,看看他到底在翻什么肠子。” “不行。”第五幢主断然摇头道:“曹皓已经开了五窍,你没法在他浅睡的时候,进入他的记忆。” “没错,南宫幢主现在又不敢进入‘梦乡’,入梦探查效果一般般。”祖安便笑道:“还是让我跟他聊聊吧,保准让他跟我掏心掏肺。” “……”南宫横了祖安一眼,却既没有反驳他对自己的评价,也没有反驳他对自己的评价…… “知道你厉害,不过还是算了。”第五幢主颇为意动,但最终还是摇头道: “嗯,算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可能参与太深,这种正经的世家子弟,最懂得明哲保身了。” 顿一下又道:“再说,他叔父在前线带兵打仗,这时候查他,岂不是要让竟陵公找皇上跳脚?那样陈帅的压力就太大了。” “是。”虽然第五维健忘,手下人还是很服气他的。 “不过我也没撒谎,谁都不想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第五幢主沉声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东昏侯抓回来。不然他一旦闹出大动静,就只能把这案子拿到台面上,论斤按两的称了。” “明白。”三人点点头。祖安刚要开口,第五幢主却一抬手道:“京里传音。” 众人赶紧噤声。便见第五幢主微闭双眼,似乎在倾听体内传来的声音。 不一会儿,第五维睁开眼道:“灵之姑娘告诉我,长兴县密报京城,说他们县令前晚在衙门里遇害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南宫吃惊道:“就不怕朝廷灭他满门?” “说不定不是人干的。”第五维摸着下巴道:“正常人不会干这种蠢事。” “幢主的意思是……东昏侯?”南宫和祖安轻声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第五维摇摇头道:“不过反正没什么线索,我跟南宫过去瞧瞧,万一有收获呢?” “那我们两个呢?”祖安请示道。 “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查清那小子的身份,”第五维轻笑一声道:“他惹出这么大的祸来,总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我觉得那小子还不错。”祖安实话实说道。 南宫也点了点头。 “你们觉得不重要,我觉得也不重要,上头怎么觉得才重要。”第五维摇摇头,不需要他们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那从东昏侯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呢?”南宫又问道。 “对对,要不要一起查一下?”祖安也问道。 “什么东西?”第五幢主却摇头道:“既没人让我们查找那东西,我们也没看见过。” “还嫌不够焦头烂额吗,不要给自己找事了。”南宫便顺着第五幢主的话头道。 “南幢主,你能不能有点原则。”祖安无奈道。 见南宫柳眉一竖,他便赶紧乖乖领命道:“遵命!” ~~ 送走了两位幢主,祖安长长松了口气道:“这下总算能想说啥说啥了!” 杨忠点头笑笑,没说话。 “你说,咱们幢主真不明白南宫啥意思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知道。”杨忠摇摇头。 “我看八成是后者,还没发现吗?幢主是装糊涂高手。唉,可怜的南宫啊,我看她的失眠症有一半是幢主害的。” “……” “阿忠,你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好吗,让我自言自语显得好傻啊。”祖安无奈道。 “呵呵……”杨忠憨厚的笑道:“俺们北方人嘴拙。” “谁还不是北方来的?算了算了。”祖安大感无趣道:“到镇上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吧。” “是。”杨忠点点头,居然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嘿嘿,你肯定在想,这下不光省下一笔,回去还能再报个账,对吧?”祖安笑道。 “是。”杨忠老老实实回答道。 第九十七章 第二位船客 游仙枕内,千里船上。 任元在前往杭州途中,依然会每晚上船,抓紧每一点时间练功。 至于陈霸先,现在晚上不管在哪睡着,都会出现在千里船上。 看着任元又摆好架势,准备入定,他赶紧求告道:“兄弟行行好,你这功法也教教我行不行?这一天天的在船上,都快无聊死了。” “不是让你跟小黑子一起搜救‘先醒人’吗?”任元看他一眼。 “这都搜了多久了?人毛也没看到一根啊。”陈霸先郁闷道:“小黑子还嫌我烦,总想把我往海里扔。” “嗯,你是够烦的。”任元点点头。实话实说,自从这家伙上船后,自己的修炼环境变差了好多。 “你把功法教给我,我也一起吸日月精华,不就不烦你了吗。”陈霸先锲而不舍道。 “这事儿得问我师姐。”任元道:“功法是她教我的,我不能未经允许外传。” “那你帮我求求她呗。”陈霸先赔笑道:“我开口指定白搭,她不捅我个透明窟窿就不错了。” “行吧。”任元点点头道:“出去后我问问她。” “好好好,多谢兄弟。”陈霸先喜笑颜开,他都眼馋死任元的符箓了。尤其是那些个‘换衣符’、‘定身符’、‘障眼符’,简直是寻欢必备啊…… “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的肉身不在船上,在梦里练了也没用。”任元又给陈霸先打个预防针道。 “那咱俩同床共枕的话,我能不能也肉身上船?”陈霸先腆着脸道。 他们这两天朝夕相处,机敏如陈霸先,已经看明白任元是靠那块枕头入梦的了。 “滚一边去!”任元没好气的骂一声,彻底掐灭他的希望道:“游仙枕只能一个人用。” 这时小黑子的播音腔响起:“提醒。老船主已经将千里船转让给了船主,只有船主能通过游仙枕上船了。” “不用你提醒,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陈霸先对小黑子骂骂咧咧道。 “肉身不上船也无所谓。”他又很快调整好心态道:“能在现实中练一练,也一样美滋滋。无非就是慢一点嘛。” “我说,你不是已经开了三窍吗?”这下轮到任元不解了。 “是啊。”陈霸先点头。 “那你的外丹都是哪来的?” “开窍丸是我爹传给我的。天目膏是一个相好的寡妇送给我的。玉枢丹则是,咱们要去找的那位高人送给我的。”陈霸先便屈指数算道。 任元听得也是服气。果然是天命之子,丹药一路有人送…… “那你都开了三窍,怎么什么法术都不会?”任元奇怪问道。 “也不能说都不会,还是会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法术。”陈霸先讪讪一笑道:“别看上不得台面,可都是我腆着脸皮,求爷爷告奶奶,才东一点,西一点学来的。” “是吗?”任元对陈霸先死皮赖脸的无赖劲儿,多了几分理解。 “唉,兄弟,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陈霸先长长叹息一声道:“知道这年头,想学一门正经的法术有多难吗?” “你得给世家大族当狗,跪下吃屎,起来咬人,不知道得作践自己多少回,豁出去玩命多少次,才能赏你个一招半式。”陈霸先眼圈微红,显然是有生活的。 “其实学了也翻不了身,因为真正厉害的法术,人家都死掐在手里,连闺女都不传,更别说养的狗了。”他又长叹一声,接着道: “你还别觉得我夸张。咱就不说法术,单说书籍吧。不是自夸,兄弟我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可为什么还这么无知呢?因为从小到大,我看过的书不到五十本。” 陈霸先显然被触动了伤心处,不断倾吐着满腔的愤懑,止都止不住。 “是我们家里穷?还是我不努力?都不是,是世家大族垄断了知识,不让有用的书籍外流。寒族庶民你就是再有钱,你都买不到真正的好书。只能看他们想让你看到的那些糟粕!” “世家大族就是用这种法子,保持永远高高在上。咱们呢,就是再有本事,也只能一代一代永远当狗!”陈霸先说到这时,两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赶忙用袖子一抹脸,歪头闷声道:“让兄弟见笑了。” “……”任元没法再奚落陈霸先了,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受……等未来第三窍圆满之后,开第四窍的外丹还不知道哪里有;之后的功法,他也不知道上哪学去。 “功法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互帮互助总比孤军奋战希望大。”最后他只能轻声道:“要说书籍的话,我船上就有一些,待会儿让小黑子拿给你。” 谢家庄的书,他可一本没落,全都转移到了船上…… “多谢兄弟,你果然是个好人!”陈霸先感激地点点头。刚要说两句轻薄话,活络一下气氛,忽听到站在船顶了望的小黑子,用那该死的播音腔道: “报告,前方巽位发现落水者,距离大约十二里……” “哦?!” “噢!”这下气氛一下子就扭转过来。 两人顾不上修炼和哀怨了,全都爬到船顶翘首远眺。 “但愿是个妹子,漂不漂亮不重要,胸怀宽广就行!”陈霸先默默祈祷一番,这才打开天目,按照小黑子指示的方位望去。 须臾,他失望叹气道:“男的……” “开过去。”任元却松了口气。这要是弄一女的在船上,自己都不敢想,每天修炼完,一睁眼会看到什么。 千里船激扬碧波,盏茶功夫,开到了那名落水者近前。 只见其盘膝坐在块木板上,满脸震惊地看着驶到近前的大船。 “上不上船?”便听船上一个年轻人问道。 “上!”那人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下一瞬便出现在了船上,就见面前立着两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任元二人也在打量着他,只见其身材魁梧,宽肩长腿,居然比陈霸先还高。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方颐阔口厚嘴唇,相貌十分端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正面角色。 “在下杨忠,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那获救者定定神,纳头便拜。 任元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心说这应该只是重名吧? 不然自己这是一条什么天命之船?先救起个未来的陈武帝,又救起了个未来的隋太祖!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ps.因为6号凌晨上架,需要稍微注意下情节节点,所以今天就这两更了,不加更了哈。 另外明日上架,十更。 第九十八章 你好骚啊 吸星谷主四人面皮发涨,万万没有想到,以堂堂四尊准独尊强者联手,居然还是被江浩逃出包围。 少年抿着薄唇,还是没有抬起眼睛来看她,只是闷闷的声音说道。 因为,刘坏水退到死角之处,再也退无可退的时候,也是直接一拳打向了神汉杜香去。 姜玥不是医生,这会儿也有点无措,她眼巴巴看着秦诏,像看着什么救命稻草。 岳清欢和蒋修分别给二人计时。至于闲下来的东方卿,则坐在那里,目光全程都没有从叶蝉衣的身上移开过。 刹那间,三尊漆黑的足有千丈高下、筋肉虬结的身躯冲出,探手朝着劫数拍去。 剩下的几个北辽百夫长见势不对,连他们千夫长的尸体也顾不上了,扭头就跑,生怕自己也被一枪打到。 但是此刻他坐在餐厅里,就在沈朝惜的面前,他气质清冷高雅,好似高山白雪一样。 他一步迈出,火焰麒麟自生,缭绕着的火焰如妖如魔,灼烧天穹。 窗外的人一身黑衣,带着一顶帽子,用围巾把脸围了个严严实实,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一家四口正在吃早餐呢,到底是运动员,起得真早。 虽然不是真正的承载过岁月沧桑的古城,却一样有那种时间沉淀下来的历史感,便是那看似普普通通的青砖灰瓦,又牵引着多少国人情缘梦思 “……”慕白对乐视这帮人暗自无语,公司稍微有点起色了,就准备开始浪了难怪发展到一定程度,就问题多多了。 首饰有四个装备栏,张扬已经收集了其中的两个,这已经是很大的财富了,但是依然不能解决眼前的状况。 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准备叫下人给自己‘弄’些吃的来呢,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下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帖子。 众人听了,不由用一双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天奇,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梦工厂出来点了一把火,然后如你所见,一发不可收拾,不仅是在国内,现在这把大火已经蔓延到全球范围,老外都跟着中国网友的节奏玩。 “一定要里所有的宝物悉数取出来,以后定有大用!”蓝念容已预知出得洞外的事情,厮杀不断,各界将会风起云涌。 “事情就是这样。”翔太郎已经泪流满面,看得出来,这位大叔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土豪,我姐才不会因为你送这样的花而比较高兴呢。”徐佐言酸溜溜的说,心里鄙视叶凯成用那些昂贵的花朵来取悦自己的姐姐,同样也担心着叶凯成是不是又打算勾搭自己的姐姐了。 “在这里,我人手不够。”高凌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猛抽了口烟说。 对翠花木槿曦的态度一直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能不说就不说。因为翠花这人就是你越闹她就越起劲。 因为木槿桦今天要去考县试,木娘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吃得饱饱的,精力充沛的去考县试,然后考出一个好的成绩来。 “你、你”可身旁的几人却都是气愤的不是怎样来表达,酝酿着自己最强的攻击就攻向了高洋。 偷偷的瞄了眼皇上,木槿曦猜测着这个时候皇上突然问起珏麟是要干什么 顾塞灵再也回不来了,两人于是约着出去到老职工宿舍门口烧点纸,至少让顾塞灵在下面过得好一点。 只有高洋和陈芷荷坐在了一边,高洋靠在一块大石上,狼吞虎咽的吃着手里的变异兽肉。陈芷荷则是好奇的盯着高洋。微风从两人身边吹过,带起了陈芷荷的一丝秀发。 无限世界中,任何ex玩家,若是从常规途径激活元力,都会激发一个元力心法任务,完成任务后,会获得一本元力心法秘籍,再按照秘籍技能修炼提升,元力境界便会逐层提高。 “庞宗主,你要动手就动手吧,反正我不想看他了。”有人喊道。 叶锦幕挂断电话后,想起要拨打江铭川的电话,心里就一阵纠结。 叶家的那样子对叶锦幕,他的心里也理解,毕竟叶家的人跟叶锦幕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叶满江当年将叶锦幕换过去,也只是为了待价而沽。 绵绵吸了吸鼻子,目光还落在楼郁霆脸上,一副委屈至极又特别害怕的神情。 “你是想我留在北冥继续做你的妃子”萧芷婳不带感情的询问。 习武之后更是永远都神采奕奕,像这样柔弱可怜的情态,是真心不常见。 在这反黄巾贼联盟之中,最为活跃的就是董卓了,此人原本就是野心巨大,如今廖兮不在,军中就是董卓的力量最为强大,董卓自然是会有夺取盟主之位。 又是一个枪刺,杀人之间,口中继续说道:“吴钩霜雪明。”顿时斩下了那偷袭的黄巾贼头颅。 当听到叶锦幕的那些遭遇时,他的全身都禁不住被滔天的怒气给笼罩。 一团白花花的物体,更确切的说是皮肤白嫩的赤肩露腰的大美人,从床上摔滚到地上。 毕竟那样的身世就算死了爹娘他们也不会太过张扬,因为顾清临一旦死了,那么父亲便不会再在未来家族的人选上游移不定,更不会做出有损下一任家主威严的颜面的事情。 可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两人都展示出了极为强悍的实力和手段。 如果不是江风神出鬼没的精妙传球,其他球员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空位投篮的机会。 但是,我们并没有被她的威胁吓倒。我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决心将她彻底封印。 第九十九章 先天教培圣体 “哈哈,我是……”黄老二本想说,‘俺就是个来偷东西的黄皮子’,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成了实话道:“我是河伯祠的庙祝。” “好家伙,河伯祠用黄鼠狼当庙祝还真是荤腥不忌呢。”祖安笑着摇摇头,又道:“我再问你,知不知道东昏侯墓被盗案” “知道,我还参与了营救呢。”黄老二已经麻了,却还是不由自主 高劲等人有些不解气,朝洛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洛桑吓得双腿直发软,一下子瘫坐祝麒地上,直冒冷汗。 “单这卖相,就算直接把这些毛料运出去卖,也会赚翻,肯定会吸引不少热衷赌石的家伙!若是庄睿那家伙发现,定会大吃一惊,嘿嘿!”胖子看样子已经开始打起了这些帝王绿的主意,眼里闪烁着精光。 说话间,心念转动化作火焰鸟拍打着翅膀,王浩就是直接冲突而去,径直的朝着苍莽山脉的核心之地,打算去寻找那天巫王。 接着,打开门那个队员已经轻声地冲进了炮楼里面。后边的队员跟上,顿时就听噗噗的几声,炮楼最底层那几个正睡着的鬼子和二鬼子被捂着嘴,一个个的抹掉了脖子。 现场观众还好,弹幕上已经有无数人毫不避讳的暴露了他们心中对伪娘姬的各种无节操想法。 想着,山田中正二目光之中,出现了一抹胜利的意味,得意之间,仿佛他已经把他对面的敌人给消灭掉了一般。 “孟同志,上面让把他们活着带回去,别闹出什么事来!”孟中秋好像很老实,生怕惹出事了,这年代这种性格的警察是越来越少了。 马明山知道陈司令为了雷剑回来,高兴激动之余此时很为难,他扶起张老大夫,走出陈司令的屋。 这人真是奇坏无比,在自己出国为人质之前必须将他除掉,否则,他定会成为巨龙之国的一大祸患。 可是这之后呢,难道就讨个老婆,生个娃,从此一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只是那里满是恶魔,自己初学雷法,实力还不到家,不敢冒然过去送人头。 莫树好像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好像和外界隔绝了一般,而莫树手上的那枚戒指,正隐隐流转着紫色光华。 冯熙手中拿着金线缠柄的麈尾,走在金风池上的水桥上,冯诞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大诗人奥登,大诗人爱默生,大诗人布莱克,大诗人拜伦,大诗人贝恩,大诗人鲍勃,大诗人费罗斯特,大诗人歌德。 明明窗户都很大,透进来的光线足以照亮厂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但遍布机油痕迹的旧厂房却给人一种很暗的感觉。 唔……这不就意味着自家的预警手段完全对兔子无效,细思极恐。 则是要么双方联合,使得四大部洲的四大帝国并立的情况,变成东胜神州的太阳帝国,北俱芦洲的华夏帝国。 想到这里,拓跋慎想起以前他私下做的打算,以后大魏土崩,或者不能在政治斗争中置身事外,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去投奔吴儿“老翁”萧衍的事。不觉有些痴了,手上也微微捏紧了拳头。 大家又沉默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些大学生很多都是才刚买车,对自己的宝贝车心疼的不得了,听到要停在路边,一个个都不高兴。 而那只幻化出的神凰,气机旺盛,如一片星河在涌动,淹没天地,恐怖绝伦,光华遮天蔽日,难以正视。 第一百章 钱唐寻医 言归正传,任元三人在秦始皇开凿的秦河上航行数日,终于抵达了钱唐县。 哪怕是近似史盲的任元都知道,钱唐就是后来的杭州,所以来之前,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但真正来到了钱唐,却几乎看不到杭州的影子。 “老丈,请问西湖在哪里”他不死心地问船家。 船家奇怪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小老儿土 慢慢的,除了以只铁臂猿意外,其他的铁臂猿全部都仰头死了,死状千奇百怪,有融化的,有浑身焦黑的,有疯狂抓挠自己,硬生生把自己给挠死的。 10月3日,在东南会战之后凭着全歼十几万北洋军主力而一时风头无二的李宗仁将获得了王振宇的单独接见,地点是在武汉的雯庐,,。 晋亲王看着自己的衣襟半晌才摇了摇头:“什么打算也没有。[上]”他还能如何太皇太后再难对付,也总会有法子的;但那是他的生母,他岂能谋算之。 如果那么多的传说有一件能得到证实,那么这些打着白裹缠布穿着黑军服的士兵就无异于四条腿的畜生。 紫萱也不答话,把脸扭过来看向晋亲王和水慕霞,看到他们的眼中的微笑更盛:他们和彩羽的想法正好相反。 “不是,老家是江夏的。连年打战,家里没人了,只有出来看看能寻个活路不。没成想,一出门就被拉了丁。”东吴士兵很机jing的回着老卒的话道。 因为易军的事情,整个话题显得有些沉重,房里,所有人的兴致都不算很高。对于聂振邦,现在,大家还是只能用仰视的目光去看着。 “没错,我给你三日思考时间,三日之后,你来找我,我会为你炼制下品神器。”龙凌说道。 作为省政府新上任的常务副省长,黄伟是省政府这边当之无愧的二把手。各方面的待遇,自然是少不了他的那一份。 终于,三天之后,那久久让人期待的天城之战也是彻底的拉开了帷幕,天城之中,几乎是所有有实力的人都对这少年馆蜂拥而至,整个少年馆之中都被这些人挤得水泄不通,但是却是为这些少年留下了一个通道。 秦奋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还算安静的环境里,重重投下了一块石头。 他缓缓朝着何沪走去,脸上也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是知己相逢。 克赛已经40多岁了,但是看着就只有30多岁的样子,是个英俊的男子。 李辉趴在桌子上装死,作为一个已经睡了好几天的人,他还能保持良好的睡眠真是奇了怪了,夜里他醒过来好几次,借着月光看着躺在床上的李莹,好几次冒出禽兽般的想法。 看到这里,高阳的心头忽而又是猛地一颤,心说不是吧难道这些人正在解开体内的力量封印吗 这倒霉催的……我解释了很长时间才让他相信我不是偷盖子的,这年头就是这样,你明明想当个好人,但往往事与愿违,兴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让人情变得冷漠。 总之,年过三十,他已经是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子的成功人士白主任了。 这人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气色非常难看,应该是吐久了有些虚弱,不过我们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壮劳力,像李存孝这种力拔千斤的蛮子拎他也废不了多大劲。 也没费多少时间我们便到了地头,按原来的计划部署,黄思萌径直去了停车场等我爸,而我们父子俩则直接进了那座在乡里还算得上高级的茶餐厅。 第一百零一章 寻找苏小小 三人乘兴而来,结果打听了个寂寞,只好下了孤山,原路返回。 此时天已擦黑,陈霸先明显感觉阿瑶的神色也越来越阴沉,知道她又要进入可怕的夜间模式了。赶紧谦卑地解释道:“大姐,千万别误会,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真心不是想坑二位的。” “你说过,这回再找不着,就把头拧下来给我们当酒壶。”师姐刷的亮出了 可是刚碰到越望钧就被她一脚踢翻,踩在脚下,没等她说出遗言就碾碎了,灵魂分毫不剩。 电能依靠整个厂房的能源系统提供--得益于这是个工厂,即使夜游鬼瞎搞报废了一大片线路,但剩下的线路依然足够驱动这架新的聚能炮。 它要是搭理,选择权在自己这边,聊一聊谈好了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共存。 个人主义在面对这样恐怖的装备,和这么冷酷无情的执法时,都会发生动摇。 这些垃圾整整占了五六个车位,甚至有的还被崭新的物资给挤烂了。 乍听见这么个日期王奇伊还有点懵,仔细想了想他后知后觉——阴历五月十三,自己穿越成许愿池王八的日子。 吴东来夫妻俩被抓的事,丰田生产队也传遍了,魏淑娟自然也知道。 “不过也是自作自受,他本是老侯爷身边得用的,却自视甚高居然对吴家的管事出言不逊,嘲笑他双目模糊是个睁眼瞎。 “我嫁入镇远侯府时,侯爷还在边关杀敌,而后侯爷回京也并未在侯府居住,我与君鸿白合离时侯爷回侯府不足一月。 仙墓,在很多人眼里属于禁地,当初牧易前往,荆老也再三相劝,只不过牧易心意已决,加上荆老多少知道一些内情,所以并未阻拦,因为他相信,牧易肯定不会有事情。 “哈哈哈,帝辰夙!看你这下哪里逃!”凶狠的声音声音猛然响起。 当初在高中,林硕凯之所以能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是因为他长得帅,二就是因为他家室好,父亲是大公司的老总。 江火被他看的一阵奇怪,下意识摸了摸脸,难道面具掉了,被他认出来了 南宫雄霸从名“名将榜”上的排名是第十,不得不承认,他带兵治军还是有一套的,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率领北城军团、西城军团出现在了东城军团的大营门口。 可现在倒好,这块风水宝地却要被强行换成一块贫瘠的土地,而霸王花却还摆出一副你赚了的模样,这可把道格领主给气的不轻。 不过也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让王君泽断了对她不该有的念想。 她最为强大的禁止之力,反而被遗迹内的规则给禁止了。要知道传奇权柄可是有着规则豁免权的,但在这里却完全被束缚了。 “多谢关心,只是刺客下手比较重罢了,不碍事的。”漓江淡淡说道。 而且以他八星巨魔的实力,居然还能在荒芜领域中坚持三个月,这个又是堪称为一个奇迹。 蛋糕没吃,放在桌子上,最后也不知道哪去了,也许保姆扔了吧。 她不知道她跟君尽寒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丈夫究竟是谁。 这一带的老城区,都已经被秦淮年买下来了,没有进行拆迁,而是翻新重建,保留了原本古朴的特色。 只有自己不死,才能够到达京城之后,顺利的帮助吴老脱离罪名。 刹那间,星河图光芒大放,接着秦云便被光芒吸入九天星河图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二章 霸先打虎 结果铛的一声,那妖怪结结实实咬在了,一根无比坚硬的棍子上,登时满口是血。 那人面虎身的妖怪嗷的一声,痛得双爪捂嘴,惊讶地看着那人手中多了根黄澄澄的两截棍。 再看他双眼圆睁,目光清明无比,哪有丝毫醉意 “呔!你这骚呼呼的丑八怪,也敢冒充苏小小!”陈霸先气愤地用另一截棍子猛抽它脑袋一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轩辕家族旧部城市外围,我让紫萱好好感知了一下,轩云他们都在城市里面,万国的高层除了神农伊人,其他的基本也都在。 爱咋滴咋滴吧,我要沉睡了,仙术中有一招叫梦千年,也就是找个地方睡一千年,在梦中修炼。 整整三年的分别,让秦月更加确定,自己是深深爱着齐浩的,两辈子的情缘觉得不是假的。 “放屁,竟敢侮辱我家公子,找死。”其中一个侍从闻言大怒,手中长刀一挥,顿时化作三道倒影,而身形则是欺身而上,三道刀影紧接着冲着柴飞面门砍去。 “看你们表现。”周鹜天没有丝毫的停顿,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是离开了囚室。 听说有两名毛贼袭击了圣使,准备绑架对方,但没有成功,旨意还是传达了下来。 程欣点了点头就让黄裳出去了。程欣想了想也就明白了,现在秦明的处境很是不好。于是程欣就走出了办公室。她走到了茶水间,茶水间是一个八卦的聚集地。 血云窟,主脉一条,分支纵八道,横向五道,满足九五至尊,已经是为一处地下龙脉之雏形。 贺飞龙眼神中露出凝重,他对刘鼎天的感知能力曾经很怀疑,但经过实践检验后,不得不服,后来总结为那是因为刘鼎天猎户出身的原因。 “什么,逃脱,看你这么狼狈,难道是吃了不少苦头!”摩诃迦叶尊者阴沉道。 拿麻袋套人,然后装作不知道是自己的大伯一家,可惜的是让苏宝瑞逃过一劫。 程逸言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覃雨面前去。 黄岚处于上升阶段,但谢闭随着时间的推移,赤血丹的副作用不断的显现出来,力量不断的在变弱。 黄霖和李泉正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见玄燕退步,他们原本还非常的开心,可听到两亿这个数字之后,他们却是惊讶的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郭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苏晴,再抬头想瞧瞧,就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人挡在他视线之间,便作罢了。 “我,是皇甫谧世孙,皇甫家正统之名,我早晚会重新夺回来!”玄燕的声音很轻很淡,可其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坚毅与决心。 到达目的地,众人都很累,于是各自回各自的地方,该干嘛干嘛。 自来也心脏顿时就不受控制得砰砰直跳,他好像闻到了恋爱的味道。 一阵阵的舒爽感传遍叶枫的全身,经过‘水向低流’之术,在返回金丹的天地灵气,已经是精纯无比,无比浓缩的精华。金丹在这样的精华的补充之下,开始不断的膨胀,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首领,好像有点不对劲!”又走了大约50米左右,一行人来到了那个建材厂的区域,这个时候就连贺征都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或许lsl会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但是吃鸡的概率并不是特别大。 第一零三章 油壁香车觅芳踪 处置完了那妖虎马腹,任元三人来到院子里。 “他奶奶的,还是没找到啊。”陈霸先啐一口道。 “我知道怎么找苏小小了。”任元却摇摇头,走到那辆蒙尘良久的厢车旁,先用一道净衣符使其焕然一新。 只见其车厢四壁用油彩涂饰,周围垂着流苏帷幔,正是苏小小那辆大名鼎鼎的油壁香车。 “妾乘油壁车 而那“钱家”,顾名思义,是财能通神,掌管着很多资源区域,和本源水晶矿产。 各宗各派,纷纷臣服纳贡,紫剑宗一跃成为了“玄冥大陆”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势力。 未央这已经不是普通雷电了,蓝中带紫的电光,其中蕴含了一丝天劫的规则在里面,完全就是因为当时未央被天劫电了一下,然后她身上的电光就变成这种颜色了。 一下子来了两头,哪怕是金刚也疲于奔命,奈何不了怪兽,肖恩琢磨了一阵子,并没有立刻选择出手,反而继续在旁边监督着。 “还不清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探测到大型生物的生命反应。”山岸武解释道。 而后便是泰莱斯通。没有经过强化的泰莱斯通已经比不上那些更加强大的同类,于是在整体失去优势的同时便被击败。 纪宏直接是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别说是他,就是这些亲戚也是一脸的呆滞,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纪寒,打起人来,竟然这么可怕 现场的观众感觉上帝是那么的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隐身,这差距就是这么大呢 董婉清的拒绝,让章克力顿时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今天被胡可菲无情拒绝也就算了,没想到董婉清也丝毫不给他面子。 说完这话的时候,张星还特意朝着林烨宿舍瞄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他觉得不可思议,帮她挪了下凳子让她重新坐下,不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眯眸。 手里的银票还是塞给了花氏,压低声音告诉她:“你先收着,就当是家里救急的钱。一大家子要吃要喝,手里没点银子怎么行 永夜之神教会的大主教出现,这也是让罗毅干掉那两位顶级强者的愿望落空,不过,这已经是次要的了,现在罗毅最急需的任务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这位永夜之神教会的大主教,可是一位79级的顶级强者。 林烨直接前往之前的蛟龙宫,现在……那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水下龙宫了。 即便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分辨出了是傅沉烈的声音,可是看过去对上他阴鸷的视线时,她才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此刻隐含了多大的戾气。 继而从大地上,阴冷的气息撕裂虚空,一道又一道中阴界门打开。 跟着京都联合参谋部的首长混,老杨向来只打高端局,其他地方想遇到他还真不容易。 知道面对亚神,凭借自己现在的功力,根本就毫无剩算,但此时,胡傲也只好硬撑下去。如果自己也不敌这亚神,那……仙界也只有被魔界强行占领了。 看着胡傲静心想象的样子,老者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想象自己丹田之中有一道气流,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的,只有十分之一能够做到。 秋玄点了点头,当下说道:“好,那我们回去吧。”秋玄这次牵着荣玥的手,荣玥没有任何的异样,很是自然。 第一零四章 失忆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肯定要去见见鲍仁。但灵隐寺是佛门之地,师姐跟苏小小一样,都不敢靠近,于是留下来陪着苏小小,由任元和陈霸先前往。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是一个叫慧理的天竺僧人云游至此,认为此地乃仙灵所隐之地,遂依山建寺,取名‘灵隐’。 但灵隐寺真正兴盛还是在本朝。天监 神农联盟上下醒悟过来,一个个面色涨红,眼睛发光,内心振奋无比。 以前,唐妈妈和付诚昊一没事就会给她游说,酒是有多么好喝巴拉巴拉的,可就是不让她喝。 老人此时的情况很不好,林奕所做的只是帮他稳定了情况,保住这条命,不过这都是暂时的,要想彻底治好,肯定是要做支架的。 一些,记者们便再一次开口询问了起来,表情中带着一丝丝的尴尬,似乎是在询问,但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只能表现的很含蓄,就好像是在搭讪一样的。 瞄准脑袋和心脏位置,一枪一个,绝不浪费子弹,也决不能对眼穿,挨了子弹还能继续战斗,杀灭自己。 不得不说洪白石的话的确让林奕心动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势力撑腰,只能自己给自己撑腰,给自己当靠山,但是唯一让林奕不解的却是为什么洪白石不是这个组织的首领,想到这里林奕这才问了出来。 其实就算他们不理解,张逸该怎样干的还要怎样干。谁敢不听的,立刻给老子滚蛋。 北洲,昆仑核心一脉爆发,有巨头人物出动,数十位涅盘境高手出现,直接席卷九圣宫一座座巨城,正式展露在修界大地。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在莫不言数十年的生涯之中可从未见过,在他的猜测当中,此人绝对是名门大派的圣子级人物,此时出现,莫不是因为人族联军要攻打血族之故 这一刻,陈凡再没有任何保留,一杆黑色长枪,如一条毒龙,直接横扫四周。 轰鸣的声响传递开来,法力的波动传递四方,也亏得宋游前两个月的无尽肆虐,让周围百里内的许多妖兽都懒得再来一探究竟。 百朝神楼,以百朝神洲的“百朝”二字作名,显然,这肯定是一座地位极其特殊而又重要的楼层。 来到汉城第二天,李霄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经过一系列的消费之后,他竟然没钱了。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宫云曦大惊失色,本能的将手机抓了出来。 这么差的身体,陆远老爸已故,李霄很难想象她老妈是怎么独自一人在家中生活的,可以想象,一定非常的艰难。 这里的战斗,通过各种高科技仪器,传遍八方,引来全世界关注。 时间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晓组织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修炼之中,不必要的事情全部推掉了。 五年间,叶父叶母日思夜想,都已经累积了不少负面的情绪,也正是如此,还不足六十岁的叶父,看上去却像一个古稀老者。 “安了安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笑眯眯的把铁碗递在叶凡身前,宋游的笑脸让他很是无奈。 万千魔影一轮一轮冲击着紫光巨浪,不过它们刚接触到紫光巨浪便是被碾压成了碎渣,但他们依旧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上前送死”。 今日,林屋山授箓大典,终于可以目睹祭酒风采,很多人激动的无法自持,踮着脚尖,迎着烈日,连汗滴落都不敢去擦,唯恐眨眼的工夫错过了宁祭酒的出场。 第一零五章 开诚布公 “哈哈,好大的口气,小子听好了,吾乃钱唐江神黄龙王之子,小黄龙是也!”那公子哥便傲然道:“今日特来捉拿忤逆龙宫的贱婢,尔等敢阻拦便是与钱唐龙宫为敌,可知后果有多严重还不速速退下”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陈霸先怪笑道:“太湖的真龙尚且以公侯自居,区区一条江里的破蛟龙也敢称王” 伴随着狂暴的爆炸声,浓郁的魔气直接蒸腾殆尽,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被严重灼烧的漆黑痕迹。 这么想着便有些意动,寻思着让奶娘哪天问问江巡检可有妻室没有 白颜身子一僵,她微微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紫衣男孩悲痛哀怨的眼神。 当时她也没多想,因为贡院附近的白衣也有不少,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理由的,就算没什么事,来看看热闹也没什么。 知道他死之前的那滴泪,那句:活着,我太孤单;死了,还有后简。才知道,他的爱人只有后简。 大门外,不仅卢俊清到了,卢大太太、卢新玉、卢一钰和卢明辉都来了。 而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这张专辑一出售,立马在全世界内引起了轰动。 他们坐着马车一路往东走,这段往杭州去的路实际上还算是安全的,一路走下来南京、苏州、杭州,几个风景不错的地方都可以去游览一番。 而所谓纯,指的是酒的味道能让人立即感觉出来,这是纯正的粮食酒,而非勾兑酒。 如果没有如今沃夫大湿自己暴露出来传奇的实力,查尔斯陛下等人都只会认为这样的一管发光的药剂就是普通的魔药而已。 带着这妖气冲天的无双威势,奈落脚尖一踏,脚下就出现了一个大坑,利用着这反作用力,奈落以着以往的十倍之速,一瞬之间就来到了桔梗的面前,并用那丛云牙一剑横击桔梗,意图将其腰斩。 李翩儿热得进了回廊,大蛇在她手里被折磨了个半死,身后两个为她扇扇的丫鬟表情难看至极,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直冒,根本不敢直视主子的手。 甚至还会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更加坐实了我间谍的身份。我现在之所以没被怀疑,都是因为张天信任了我,所以他们也信任了我,如果我现在跟张天撕破脸皮,那我可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是大官人的吩咐,以后不准他们再给你利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日自从大官人没收了那些工具,便对他们下了命令。”细钗解释道。 君梦君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她现在要对明天的战场进行详细的布置,就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我也懒得管这些,毕竟我讨厌战争。 听着保镖说的话,灰原诚又回想起了许多现在的情况。一下子混乱的记忆疯狂涌到了灰原诚的头,让灰原诚不禁感觉有些头疼,于是用右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mhb用t国的这个港口,只好敲诈勒索过往船只,好补充它的现金流。 三万年前,长安城中的惊鸿一瞥,他再难忘她。后来南屿城的数日相处,她以命去换城中一城百姓,得知真相后,他更是寝食难安,毅然决然的选择抛弃权势地位,去寻找修道高人。 “好你个大公鸡,竟敢偷袭我。你们看,是不是威风凛凛,拉不拉风酷不酷”揉手指的李翩儿对着鸡抱怨了一句,对着自己的杰作一番欣赏,赞叹。 第一零六章 天网恢恢,插翅难飞 饶是任元和陈霸先都颇有城府,依然被杨忠抛出来的消息,炸的外焦里嫩。 他竟然是勾陈司的捉刀使! 要是在现实中遇到了,他俩指定得像老鼠见了猫,撒丫子就跑。 “你少在这瞎诈唬。”陈霸先大笑道:“就咱们船主这种好孩子,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去盗前朝废帝之墓。” 杨忠却理都不理他,只含笑 但南宫云遥他们哪会放任着它们逃走,一行人分成数道路线向着那些豪猪紧追而去,在加上鹏鸟的追击。 心里很难过,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吃晚饭。娘这几天明白我怎么回事,从地里回来见我睡也没有叫我,想吃饭时再喊我。爹去了养殖场,这几天一直有空就去看看,并没有指着我的意思。 “熙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够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丛惠芳终是不甘就那么的放弃,她还想要试一试。 那仆人见令狐长清没什么表情,心中惊诧无比,怎么回事,家都被抄了,连弟弟都被抓了,主人竟然没有什么反应,怎么会这样 不仅如此,现在的铁拳已经有了死神的资助,好像有了自己的私人的武装,好像金三角就是他的人打下来的。 倭寇们也因为用力过猛被戚家军克制的死死的,最终狼狈逃回东瀛。 此时在隔壁房间内,瑜乔正斜靠在床头,身上不着衣物,双手在自己心口和某处划动着,一道道细微的阴气就从她下方缓缓冒出变成了一个她的虚影。 不过,现在有了银色黎明这一条线,只要银色黎明能够晋升骑士团成功,他就能跟着水涨船高,混一个骑士爵位不能问题。对于爵位的需求并不算大了,反而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有了更紧迫的需求。 布蕾妮是效忠于银龙夫人阿佳妮的忠诚骑士,头脑和她的山岭巨人血脉一样顽固,一旦她认准的事情,除非银龙夫人开口,不然她就会契而不舍的执行下去,八头巨龙都拉不回来。 所以朝廷便规定,只要有老百姓去敲鼓鸣冤,想要进衙门里面打官司,那么官员就必须立刻升堂,为老百姓解决官司。 镇元子此时也有些拿捏不准了,要是换成其他人,他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 “胡说,人界哪有魔界可怕”华曦无语了,这家伙脑子真是不怎么样。 那个少年冷冷一笑,刚想说话,我又冲了过去,我相信我的速度,愤怒的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住我,也没有人可以躲开我。我再次把他高高举起,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摔了出去。 没有想到这毒沼之中的浓雾,竟然能够成为傲月九天传世之种的养分。 仓九瑶话未说完,被越君正猛然之间拉入了怀中,那紧紧的拥抱让仓九瑶感觉窒息一般。 仓洛尘却对王康抱了抱拳:“王大人实为孝子矣。”仓洛尘一句话,嘲笑之声顿时不见。 那人眼瞅着终于找到了姜白最大的空门,提起木剑就朝姜白后心刺去。 这样僵持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暴风领主抓住了她的一个破绽,狠狠的向她身后拍去,血腥玛丽正想躲闪开来两股强大的龙卷风飞扑而上,让她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的确,张海这种状态坚持不了多久,这们秘法被他篡改了许多,虽然不能说更厉害了,只是免去了失去神志的副作用,代价则是每时每刻对于体内血气消耗极大,他又不处于那种生机爆体的状态,最多只有两柱香的时间。 第一零七章 第三位船客(盟主加更) “那现在我们该咋办”任元决定先听听杨忠怎么说。 “快跑。”杨忠便沉声道:“占卜不是万能的,只能指明大致的方向。而且我们人手有限,负责搜捕你们的就我们俩,虽然可以命当地衙门配合,但相信那些乌合之众,应该对你们构不成阻碍。再加上我每晚通风报信,你们是有可能跑掉的。” “嗯嗯。”陈霸先顿时觉 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她身上中了这么多草莓,季子璃都能想到他究竟折腾了她多久,直到她昏死过去那个家伙才放过她。 她的容貌虽然是明艳的,可是安静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有些清冷淡然,如今披散的青丝被绾起了一半,将她身上的气质柔和了许多,绾起的青丝被一根玉簪稳固在了脑后。 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对着岁岁所指的虚空的方向认真开口。 “你们的命,我收下了。”浅陌抬起手来身后的煞火形成巨龙,纵横交织,直冲天际,风云突变,晴空顿时被一片黑云掩盖,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却又灼得人的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像是体内燃起的火。 穆恩坐在凳子上,锤着自己的脑壳,到底有什么呢除了白,还有什么呢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纪家在金陵城内找出不少与黑巫教有关的嫌疑人。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充满了杀气和戾气,金黄色的狐狸面具反射出幽冷的白光让人心惊胆寒。 突然,他联想到陈天来与王思莹,暗自思索,难不成是市长在打沈南星的主意,沈南星不从,所以沈南星才躲藏起来 此时,远在海域中的莱西奥,已经听到了卢修斯的声音,歪着头愣了一下,仔细听了清楚。 他深知翼天的为人,说一不二,性子霸道,虽然他是对方六世孙,亦是对方最看重,最着重培养的后辈,可……今日他真敢走,对方就真敢不认他。 “好的,两位有什么吩咐我就在门口!”穿着红马甲,白衬衣,扎着蝴蝶结的侍者离开了。 他抬头看看那绿色光亮显示的“松风按摩”几个字,人也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 曹湘知一反常态的跑到楚惊蛰的面前,帮他把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迟疑,有些畏惧。 “怕什么,羽绾,记住,以后不是亲眼看见我被剁成十七八块,别轻易以为我死了。”叶无道轻松惬意地游到岸边,伸出手捏着蔡羽绾的温润脸颊,他的神情温柔而执着。 萧博翰倒是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因为蒋局长看自己的那眼神很有点怪怪的,好像真的自己和冷可梅有什么暧昧关系一样,这误会可就大了。 次日,猪老三他们继续巡查荒山,这是每天必须的工作,但是今天的蛮荒凶兽数量似乎更少了,转了一大圈才只有四五头的样子。 罗景云从定远老城给他姐写信,说世子手里有个千里镜,战场上极为有用。如果王府还有,不妨送他一个。 “你这里所有花种的价格似乎出奇的低,难道现在的花卉市场低迷”捧着百合花的叶无道好奇道。 话音未落,萧博翰就走了进来,他英俊的脸孔充满自信,在光线的折射下,让他显的尤为高大,威严又具王者强悍气息。 朱平槿一听声音便知道,隔壁吹牛打炮的是冯家老二冯如豹。他今日大大露了脸,不吹上三天三夜是不会消停的。他在黑暗中笑了笑,拍拍曹三保的手膀,一言不发钻到床上去了。 第一零八章 蹭蹭没关系 “是的,只要你不下这条船,以后每次入梦都会在船上醒来。”任元点点头。 “啊!”小和尚两只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脆生生脱口而出道:“真的假的” 旋即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阿弥陀佛,小僧失态了。” “到底是真是假,等你再次入梦就知道了。”任元微微一笑。 安顿好小和尚 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先要有一个导师才行,而金富贵就是那个导师。 “警惕反皇权联盟。”杜兰特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匆匆踏上马车扬长而去了,根本没有给凯茉尔留下任何发问的机会。 众人本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们其实感觉是一致的,足以说明是斯威尔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不过考虑到斯威尔最近十五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这里,感觉出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其他她娘不说,这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她娘就是心疼他们,想着有好的就尽量都用好的。 于连打开车门,就想要朝夜宵店跑过去,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了他的两个保镖,全部趴在车头下面。 “那我岂不是死定了”艾尔菲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多比一样,借着黑市斗篷,在黑市隐姓埋名起来,这样可能还有一些生机。 “有一个多星期了。我记得那天我们刚吃过午饭,正在号子里睡午觉。看守长来了,叫走了李霸天,之后他就没回来过。”麻子说。 太夫人摇摇头,低声道:“……若是姝姐儿能够嫁到平宁长公主府去,只怕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就算平宁长公主有心苛责,可林嘉身边也有个可以帮衬的人。 铡好的草聚在铡旁边,看着差不多,再把草用铁锹堆在草屋子里面,一点点的堆满草屋子。 波波维奇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杨柯的肩膀,笑的非常怪异,从杨柯刚刚走过来的步伐来看,他的身体状态确实没多大起伏,说明他的自律性真的很高。 三千万白银,五千万华夏元,他咬牙买下了,这一下他大半年的努力白费了,一下仅剩两千多万华夏元的盈余了,尽管还是盈余,但他还是心疼。 难道说自己之前的猜测,真的出现了问题,这个地方不是金龙始祖的宫殿,而是一个金属生命根据过去的宫殿,重新描述和构造出来的世界,借此来迷惑众人 上届万教大会,他们兽灵教就是与龙霸教竞争第三的位置,也就是竞争一名教宗的名额,虽然他们最后以三比二战胜了龙霸教,夺得了宝贵的教宗名额,但是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双眼微微一眯,火烈子疾冲而出,落在一名六品丹师前方,一指弹出其前方的丹药,并卸掉他的丹火。 拳头猛然一握,萧阳眼中寒色掠过,不管是谁做的,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但是这一次药剂的数量增多,开始一批批对外销售,因此整个松江城的人都行动起来。 西蒙斯洛克此行,并没有佩戴皇冠华服,只是一般的便服,乍一看,像极了阔绰的大商人。 一具具温度渐消的尸体,凌乱的躺在街道上,殷红的血液,自其中汩汩流淌,散出令人作呕的血气。 前来禀报的工作人原因,立刻将自己获得的情报,传递给刘处长。 第一零九章 腊八法会 翌日鸡叫天明,任元从梦中醒来。 师姐端坐在一旁,一直冷若冰霜,直到看见他才冰消雪融,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嗯,辛苦师姐了。”任元点点头,脸上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唉,真受不了,大早晨就让我吃这么腻。”陈霸先也在另一边醒过来,睁眼便被塞了一嘴狗粮。 “我做的早饭很清淡啊 “其实你们只是没路费了想挣点钱而已,至于说的那么高大上吗”刘钰吐槽着。 李安直播间公屏上褒贬不一,不过,李安现在没有心情关注这些言论。 当然李俊昊对于欧洲国家的态度是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法国人的这篇声明。对此李俊昊是嗤之以鼻,毫不在意。 而同时,李安顺利冲进三线明星所属的艺人排行榜的这件事情,乐坛这帮先前抵制过李安的歌手也发现了。 罗宾和弗兰奇周围走走,打算找出有关的消息。居民楼里的生活痕迹很明显,就好像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居住着那样,那些攻击的痕迹也很清楚。 “林峰,林峰的林,林峰的峰。”林峰眯着眼睛,靠着椅子,竟然还把脚搭在了桌子上。 山无凌坐在位置上,一直观察他们的动静。她见柳芊儿目光不善的看向自己,顿时一惊,慌忙的垂下了俏脸。 一些从未见过的异兽尸体,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气息全无。那里本是绿茵纷纷,如今却沾染上无尽的鲜红,一片惨然。 看到邪魅男子脸上露出那邪恶的笑容,叶天不屑的一笑,他知道邪魅男子心中在想什么,红警出品必是精品,但是这种精品,是他一个区区海盗能获得的吗 此刻六百艘战舰毁坏了一支,上面二十多万从各个地方招募来的战士,都死的死,逃的逃。 说白了,他就是车头,掌握着方向,掌握着行驶的行奏,使根据地这个大车厢能够承载着各种负重,沿着他设定的道路前进。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既是实力还不允许。更重要的,还是孟九成在粮食问题没有彻底解决前,不想再攻城掠地,而背上沉重的包袱。 咳咳!作者又来乞讨了!有没有月票什么的!多余的东西,求大家给张可好 他准备用内力,一招把刘芒给打飞了出去,并且血溅当场之时,只见他的手被刘芒抓住了。 因为何诗韵的关系,她一个外人,却享受半个主人的待遇,在船上无论是船员还是服务生,对她都另眼看待,这自然满足了张芮雯的虚荣心,也是下意识的翘起了尾巴。 结界不断收缩,雷电之力不断凝聚浓缩。任凭黑风如何抵抗,只能在惊恐的眼神中步上了黑蝶的后尘。 反复询问,还有审讯后,完颜讹论不得不接受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实。 玄苍天看向韦一,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神尊所为,但真的是太逆天了。 他心中却再次叹了口气,就连皇帝的家属都如此的坚强,如果皇帝还活着,这世界有谁能于之抗衡 妙俊风本想以力破法,但想到久未打出的精神太极,瞬间气势一转,从翱翔九天的神龙变成了静立在狂风暴雨中的山石。 “呀”胡晴惊叫了一声,被男人带上了马背,坐在了靳越的身前。 副官犹豫了一下,最后实在觉得姜宸可怜,见姜民安没在,便硬着头皮告诉了连城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一一零章 三生石上三生兽 性痴和尚两手提着东西,神情平静,步履沉重地走在僻静的石径上。 忽然听到喵的一声,便见一只体型略大的狸花猫,蹲在路当间,一脸可爱地看着他。 “你想讨点香油吃”老和尚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搁下手中的物什,蹲下身来。从竹筐里拿出木勺,掀开桶盖,想要舀一点香油喂猫。 忽然,他一下子就动 幽罗瞳孔迅速放大,惊出一身的冷汗,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居然败了! 不去管这些,田常整理一下衣服。在宿舍区里找到一段没有被监控覆盖到的围墙,顺手翻了出去。 一听到这声音刀哥立马就收起了手枪,接着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严丽萍昨天在知道了发生在白香寒的事情后,也心里难受了许久,所以很能理解白香寒不想要再说出口这件事情,没有人愿意一遍遍的解开自己的伤疤。 星月国出现魔修的事情他已经利用妖星的身份传了出去,可那些五级势力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张宁刚才就在疑惑,师尊作为不对孩子撒手的典范,怎么会突然这么放心让他自己去教训那个家伙,虽然师尊也隔空用元神之力护着他了,但也很可疑。 “当我在店里蹭着wifi打游戏时,你居然在刺探悦动科技的机密”黄申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实在是太朴实无华了。 稍微整理一下思绪,胡琴的形象正变得越来越完整。最开始在田常的印象中,胡琴只是一位有创业想法的学长。但随着对局深入,他逐渐意识到,这位学长远非常人,甚至远非一个普通的支配者。 可惜张威没挨过社会毒打,不懂,他只知道今天在场的可是有不少的同学,这跪下了以后还要如何做人 光束像是被人为控制一般,准确射在赵芙双的身上,甚至是毫无逸散的意图一举将她格杀。 可眼看着这哥几个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开始聊人家了,尤其是在几次看到陈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她真觉得不说是不行了。 当回到李家村的时候,天空散发着蒙蒙的亮光,这里的情况与丰都的情况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那一间间破败的土坯房,预示着这里早就已经没人居住了。 【深渊】作为超大型神国,占地范围是极其巨大的,至今仍然没有一个具体的数据,只是因为其降临以来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能够将其完全走遍。 苏晨点头答应,一副十分激动的模样,仿佛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她寻思着出去躲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说不定宫城就忘记这茬了。 陆煊缓缓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眼前,待习惯周围的光线,觉得不是那么刺眼后,才坐起了身子。 “冥星发光,春日将至,那个地方也要开放了吗”她喃喃自语。 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议员,如果表现的太急切反而会导致自己眼前的朋友生出异样的感觉。 而他的大招不止有着高高额的伤害,还有着减速效果,所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团控技能。 听完这些话,她发亮的目光开始往舞台上一道高大军装的身影望着,脸颊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此时这只青铜香炉上面的盖子已经凌空在青铜香炉之上,无端的地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神秘,周围泛着青色的盈盈幽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探究这神秘的香炉之内就是存放着什么东西。 第一一一章 诸般枷锁困真我,今日方知我是我 性痴和尚坐在今生石上,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怎么跑上这么高的地方来了。他正犹豫着是要开口呼救,还是自己想办法下去,忽然身下的大石发出一阵白光,将他包裹其中。 性痴惊恐地看着眼前白光中,浮现出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 从他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少年启蒙,青年学艺…… 从年轻时满腔抱负, 村长老早就带着人在村口迎接了,虽然知道顾行远同志的家人平反了要来接他们回城里享福,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家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墨千琰接住飞过来的长刀,与陌凤夜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她的用意,当下就墨眸一凛,仅仅只是抓住刀柄,刹那间就让长刀迸发出沧桑啸鸣,源源不断地爆发出古老而强大的气场,震撼天地。 兰绫玉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往水脉的房里走去。这件事,她得跟水脉谈谈。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也不知道该帮谁。 听到里面隐忍的痛呼,他就着急上火,又惊又怕,手心被汗水浸湿,就连额头都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村长乐呵呵的走了,大牛的伤势也已经处理好,伤了筋骨却还走了那么远的路,伤加伤被刘安要求卧床,二狗子等人帮忙把大牛抬回了新宅。 陌凤夜抬眸,睨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齐以诺,带着凌厉,而后这才转首看向墨千琰。 那人连连点头。相爷露出一抹阴冷的笑,让水脉迟乐看得毛骨悚然。他们听不到相爷的计划是什么,但清楚的听到楚天阔现在在衙门大牢里。 “既然如此,那你便回村吧,我会另外安排的!这里不适合你。”水伊人平静道,到底她还是顾忌着张氏,她就是这种人,别人敬他一尺,她便回别人一丈。对于叶龙也算是用心良苦。 须臾,有个半老的男人从后面出来,他的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肉香味儿。 不过片刻,眼神泛着幽绿和幽蓝的猛兽的啼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立春没敢明着说,可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妖族攻城就是为了杀边军将士当过冬的粮食。 罗德这才知道,为了这次支援,圣隆德竟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还以为只是很简单地飞过来呢。 斐大车神一想到和赛车有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零部件,都一样会开始兴奋。 曾贤现在很后悔自己擅作主张把栾冰然找来,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或许能够从栾冰然这边得到慈善组织的一些信息。 带孩子比上班还要累,这一点曾贤算是深有体会。孩子前三个月每天晚上整晚不睡,乔三丽就整晚抱着他哄。 号称医疗免费,但,s疗法不在免费范围内,s疗法在名义上还属于实验性疗法,没有一家保险公司敢于承保。 智能锁就更是了,基本只有黑、金、银,这几种颜色的搭配,或者类似颜色。 刚打完一场仗,众人都有点累,云见让大家先去休息,自己也回屋眯了会儿。 为了逃避责任,曾贤谎称骑车的是大壮,因而大壮家里连基本的赔偿款都没有拿到。 云见觉得有点奇怪,焦尸横行这么久了,不应该还有人不知道焦尸是什么东西。 两个硕大的岩石飞似地砸向暗影鹰雀,董占云没想到的是暗影鹰雀还有一项跟他一样的绝招——影子分身。而且只有精神力达到老祖巅峰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得出真身。 第一一二章 诊病 “光靠忍是没用的,那剑胆还未被你炼化,没有跟你血脉相连,并不能主动护你周全。所以你还是会随着不断摄入鲜血,渐渐变成不老、不死、不灭,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的僵尸。”鲍道长便沉声道: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再依赖鲜血。靠吸血来缓解尸毒,其实就是饮鸩止渴。” “那能用什么办法替代呢” 阎澈举起手掌,无名指上一根隐形的红丝线若隐若现,对于鬼而言,这种仪式相当于人类的领证。 这四路诸侯为高顺的事情发愁,而另一边的刘睿,亦是在看着高顺送来的战报。 “啥玩意田伯光那个银/贼”刘睿一愣。下一秒,他的身前白光乍现,刺得刘睿眼睛不自觉的闭上。 梅丽张着嘴呆了几秒,“那我也下去!”她走到白川的身后,跟他一起从石梯下去。 在朱元璋与陈友谅决定天下归属的最重要一战——血色鄱阳湖之战中,张定边还创造了一项惊人的战绩。 原本对于李修缘的出现他还不是那么在意,却发现他的实力竟然如此之高,这才有了一种过来查探的想法,谁知这么一探,竟然躲过去了他的攻击。 我在停尸房里一句话都没有,就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李秀娥还有她的肚子,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团聚了,所以我想要把话留到那边在跟她。 不管弓弩还是刀剑,也不管在城上还是城下,任何攻击靠近这一层光膜就会被反弹回去,现在向霸天已经在组织人手‘锯’那一层光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低反弹的力道。 菜鸟们虽然不解,依旧迅速地行动起来,一个个向后倒,按陈善明的要求做。 “不是噢,是今天刚认识的,年龄嘛,和我们差不多大。”唐欣欣眨眨眼,毫不脸红的说出了这些话。 所以,夜云现在是绝对不敢加入任何一个势力的,在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只能畏畏缩缩的过日子。 天风历五千四百六十六年,八月初九,镇南王凌洛率军百万,兵出凌天城,正式征伐天风王朝。 夜云的回答实在毫无破绽,棋七根本找不到入手的地方,只能寄希望于这最后一步了。 想到董承的手段,柏常心里想了许多,心想,董承很可能是和无天打着同一个主意,想要用老母亲控制他。 于是七郎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前,拦下了拆迁队,狠狠把施工负责人揍了一顿。 "我怎么就说错了,你这么护着那个雪薇仙子,人家未必看得上你!"阮棋不屑地瞥了浮云暖一眼。 “什么事”莫默坐在床上也无法静心,所以给傀儡附灵的事,又得耽搁一会。 他哪里是去给徐洁打电话,而是进了楼道,打算顺着楼梯去林若岚办公的楼层看看她什么时候打算回家。 “呵呵,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不然,普斯林部长那里我也不好交代!”然而,仿佛是知道众人心里想的,夜云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在秦纵迈步进门的时候,她更加清楚地看见儿子眼下的青黑,深陷的眼窝,孤冷的眉目。 当着三个大人的面,两人没好意思尽情地表达心中的情感,李彤、王丽丽和冯志平见状,便转了身,走过走廊,穿过大厅,到了派出所整洁的大院子里。 第一一三章 帝流浆 “光靠忍是没用的,那剑胆还未被你炼化,没有跟你血脉相连,并不能主动护你周全。所以你还是会随着不断摄入鲜血,渐渐变成不老、不死、不灭,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的僵尸。”鲍道长便沉声道: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再依赖鲜血。靠吸血来缓解尸毒,其实就是饮鸩止渴。” “那能用什么办法替代呢” 一旁的化鹏飞死死地盯着这红衣美人,一脸的不可思议,诧然,欣喜,失落,心绪反复不能言表。 虽然与其争斗了一番,却遇见了周伯通,之后还是因为某些原因周伯通被绝情谷的人给抓走了,那时刚好是与蒙古国四人争斗的时候,之后无论是金轮法王忌惮,还是杨过挂念周伯通的安危也就不了了之。 “枯木逢春丹,看来此番那判官老妖是搏命了。”眼见如此,苏半狐一声叹息。 第五位则是一个身材矮胖、白发秃顶犹如老翁一般的老者,同样是人族五大不出世尊者之一的灵宝老祖,人族活的最长的一位尊者存在,五代仙尊黄泉时代的人物。 ?“成,神炎,出去开车吧。”宋云对神炎说道,此时的兄弟,直接沦落成了车夫,神炎不免感慨自己命途多舛。一时悲从中来,刚想吟诗一首,结果被宋云一脚给直接踹飞出了地下人间。 也是难怪他会问柳如烟,因为此时就从外表来看,柳如烟穿着更像是主子,石哥则只是随从。 “我凭什么要让,你以为我叶天皓是吓大的不成,今天你就是搬出天王老子来,我也绝不想让,反正我占理,就是打御前官司我也不怕。”叶天皓傲然道。 “前辈猜出来了晚辈真是此意,毕竟此事甚大,晚辈有一些事情还想得到前辈的确认。那位白袍人真是炎帝外界盛传此人不是早在数千年就已飞升上界,怎么世间还有此人存在”天辰毫不避讳,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样的好处立竿见影,人都是有自尊的,极少有人愿意在有能力获取粮食的时候还瘫在原地伸手向别人索取粮食,更多的人是喜欢这份粮食拿的更有尊严。 邋里邋遢的道袍依旧,丰神俊朗的容颜清秀,三缕墨染长须随风微扬,仙风道骨。 一年过去,人已经变了,至少是成熟了许多,不再那么幼稚无知。 张雍杰心道不好,江水于此处拐弯,想必此处纵然离岸近在咫尺,却也深不可知。江水之下更是暗流涌动,这一下落水免不得更加危险。当下将全身仅存之内力全部运于手臂,欲将唐妍抛上岸去。 寒孤墨情绪不变,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一样,只是,他依旧是许久没有回答。 舒静好见他出马,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想着刚才看到的事情,越发肯定了她的想法。 反倒是故作警惕,似是在担心夜清落会突然出手,做了一个预判性的侧身去躲。 而这夸张的动作,更加引得唐欣馨十分怀疑,微微眯起眼,盯着他。 没有得到分的众人并没有气馁,因为最终还需要看后面两个比赛项目才能够决定胜负,所以,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端木沢看着百里灼晔这风骚模样,满脸都是嫌弃,这个男人还能有点毒医的风范么,这整得就像是馆里的妓子一样。 到最后,百里灼晔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再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一样,直接是打了端木沢一掌,然后飞身想要离去。 第一一四章 游仙枕岂是如此不便?(补偿更) “哦,有点道理……”法秀说着又一琢磨,觉得更有道理了。便放过他道:“那就没事了,他们的确不知道是我干的。” 说着还有些得意道:“戒律堂的师叔把在场师的兄弟都叫去问话,唯独漏了我哎。” “那就好,你们翻经院现在查得很严吗”陈霸先问小二五仔道。 “那当然了,发生这种事情都丢死人了,肯 门口处,mt嘿嘿奸笑,似乎某种阴谋得逞了。看的钟叔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马戏团没有离开这里,似乎有种想要落地生根的感觉。马龙抽空潜回二十九区一趟,没敢找娄区长,马龙找到无骨,再次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就回来了。 “白会长不必担心,我等一定全力协助你们,一起抵御这股神秘的势力!”梁峰与四个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义正言辞地说道。 显然,没有感觉击中任何物体的凶兽出现短暂慌乱,巨大的头颅连忙左顾右盼寻找那道对它来说已经很有威胁的身形。 骨龙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了世间,而眼前的地底世界,又是直接恢复了宁静。 而延津、白马、甄城,三个地方离的不远,形成一道防线,而隔着黄河正好是翼州面向兖州的门户。 “叶修,你这是故意找茬了”风无痕脸上阴郁了三分,铁青了脸,瞪着叶修厉声质问说道。 苏晨等人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金焱圣鹤乃是武宗级别的妖兽,在无极大陆算得上是最强大的一类了。 “我说的很清楚了,钱就在这里!但是我要给的明白!”叶修“啪!”一声,将三万块用报纸简单包裹起来的现金拍在包间玻璃桌子上。 “师父,他欺负我!你都不帮帮湘儿”慕容湘儿转身去央求九指怪医帮自己对付叶修,为她出气。 至于为何这么说呢很简单,在部队的时候,特种兵的靠山是国家,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不花钱的,总之在部队里,什么枪都可以用,多少子弹都可以让你挥霍。 在荣心期待的目光下,一据人型傀儡出现在他的面前。傀儡一出,荣心就从据傀儡的身上隐隐的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 笑薇乖巧的点了点头,又与如玥、庄妃别过,跟着沛双花儿开心的走了出去。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是吧嗒一下滚落的泪珠,滴落在他握住她的手背上,灼疼了他的心。 丽贵人没想到如玥会突然说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手上的花没握住,轻柔的掉在了膝上。 帝天闻言立刻精神一怔,将天魔精魂划开了一道口子,让程通走了进来。 薄父也是惊讶和好奇,薄扶苏则是淡定笑着,只有薄青黛,是心惊胆战的。 “父亲,您怎么样了”赵贵阳将赵迁从车里面抱出来,焦急地大声喊道。 一声长啸破空而来,不一会一支百人马队向这边率先靠近,唐枫再次保持沉默。 让这两位踏仙高手面色一变,随后一阵狂冲杀,杀到了耶律狼三位背后不远处。 在接近李天佑十步远的时候北仓海的身子高高跃起,再次从上朝下斩了过来。 “打打打……”当薛大牙来到“魔宅”门前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喊打之声。 美露丝满脸恐慌地跪在这个死灵君王的身前,一句话都不敢说。安姆斯特他就是黑暗议会的最高议长,他在位已经足足五百年了,在他的统治下,黑暗议会渐渐成长为可以和教廷相抗衡的势力,他算得上是最伟大的死灵君王。 第一一五章 盗宝记 模特展示的时候,周白配合着介绍这款他捐赠的腕表,说起来是如数家珍,把一系列的相关数据跟历史都说了出来。 而吴凡的爱之魄,周边现出紫色,他以无形之力,终于穿透了那道佛法结界。没有了嗜血凶刃在手的吴凡的爱之魄,不具备什么攻击力,但他可以触及到洛诗,他抱着洛诗,洛诗周边就被一层紫光包裹着。 “看来只能去杀怪爆装备了。”望着身上这套垃圾装备,罗毅长叹,道。 “今儿下午我还进去给王妃请安了呢。”沈王妃在王府中分量愈重,夫人们从韩国夫人去请安这件事情是都学了乖,就是不进去请安的人,对了朱宣也是赞不绝口,夸得朱宣很是得意,表哥要是不疼你,这些人会这么夸你吗 而吴凡本尊与星神体,往上冲击万丈不止。在这种对碰压力之下,吴凡的星神体,胸膛以上,全是仙元体结构,已经可以直接吸化仙元之力。 都是娱乐圈混饭吃的,不是演员就是导演,要么就是编剧,国内的情况谁都门儿清,现在不说发行的问题,就整个市场都在萎缩得很厉害,想拿票房太难了。 吴凡没有理会,反而是一运气,而那人立即没有了气息。吴凡所施展的是命魂所掌握的吸血之法,如今一试之下,方知其恐怖如斯。 冰冷的有些飘忽的声音宛若一道清风吹起,旋即寇恂消失不见了。 巨石砸在了城头之上飞溅起了无数的尘土,落到了城中,一户户的民宅根本就挡不住一发的威力纷纷倒塌。 这是一整个时代强者的排名,能迈入这个时代一千名以内,这已经是足以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看着他对楚宝玉,还真有点感情流露,最起码他对楚宝玉的真心还是有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店里吃狗不理包子的人很多,服务员匆忙地走来走去招呼着客人。一个服务员走过来了,赵蕙和李振国点了两笼包子和两碗稀饭,便吃了起来。 东方子言如同疯癫了一般年了两遍,每一遍都能将他的心捻的粉碎。 “我苏倾城从来不骗人,不信你看看,来来……”苏倾城一把拉起我,将我推至镜子面前。 不过现在吗,红府那些人,恐怕看红艳都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李妈妈还能有什么顾忌。 让他带路就等于是找了一个导航,意味着什么心都不用操,坐在马车上等到目的地就行。 怎么会扯到陆爸陆妈头上去了被吓到的陆非凡,同时把杨菲也给吓到了。 十点多钟,沈碧月又来请教韩歌了,有不错的天赋,再认真努力的人是值得肯定的。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上了黑风复杂却又温柔的眼神,然后瞬间闭上了眼睛,胸口上下无节奏地起伏着。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厉害!难道,他一开始就已经看出那块废料中,存在着绿松石了吗!”唐宏远托着下巴,口中念念有词。 开什么玩笑,卫阶竟然要亲自前去,而且还不是领着骑兵去,难道要带着一众步卒去和骑兵作战,那不是送死吗 但是,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内,一个黑影陡然腾空,伸出了左手,这黑影左手伸出的瞬间,一个古怪的勋章也被他拿出,勋章之上亮芒一闪,墨绿之气就被勋章之上的无尽力道疯狂吸收。 南宫绝让江城策对付慕漫妮,江城策确实有些下不了手,先不说慕漫妮早就把他看成了未来的老公,就算是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朋友,你也不能暗地里冲她使刀子不是么 从剑身爆发出一股血色的杀戮之气,残忍的杀伐果断又再一次的浮现,那是以前杀戮的苏醒和演化,是剑下亡魂的诅咒。 走在路上,荒凉几百里,此刻已然是近黄昏了,何清凡来的时候还是大太阳,这个时候都日落边陲了。 原来,看到李长林突然送出来的黄瓜,顿时就把所有人雷的不要不要的。 现在事实以已经摆在面前,李长林之所以让她参加轩辕好声音的海选,其实根本就是做了要大力推广她的决定。 “穆之明白了!”冷静下来的刘穆之,有着不逊色于任何人的智计,短暂的思考之后,就明白了卫阶这番话之中的含义。 在刚刚踏进防御塔攻击范围的时候,防御塔就开始了怒吼。一道接着一道的能量炮开始朝着风落羽身上轰了过去。 而由于安平公布了养鱼技术,这无疑对于弯月镇的发展大有帮助,又因着头前的干菇技术也跟安平有关系,亭长已经往他家跑了好几趟,对他的行为大加赞扬。 第一一六章 十面埋伏 那厢间,圆真正跟鲍仁激战中,余光忽然瞥见院子中央,变得空空如也了。 “三生石呢那么大一三生石呢!”他一下子整个人都愣住了,被鲍仁一拂尘抽了个正着,身体呼啸着倒飞出去,轰塌了三生堂。 鲍仁正待上前追击,忽瞧见有金光凌空而至,知道和尚的援兵来了,马上不再恋战,转身卷起地上的游仙枕。 “有这心思关心别人,还不如腾出空来多想想自己。”不善于和一个大男人打感情牌的楚渔岔开话题道。 此时的萧冰气势异常虚弱,脸色非常苍白,看样子他刚才施展的武技对他的影响非常大。 巅峰战队搬掉了不知火舞,jy战队继续搬掉了李白这个英雄,紧接着巅峰战队又搬掉了李元芳,jy战队一向以李元芳野核战术,所以巅峰战队并不想放出李元芳这个较为强势的打野英雄。 见到自己支持的战队队长被矿泉水瓶子砸中,星神战队的粉丝们不干了。 齐正气得说不出话来,任石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现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可理喻。 紧接着,真火仙岛的赵管事,也从身上摸出了一粒白蒙蒙的温润圆珠,咬牙忍痛递给了罗钰。 当即,他也就只能生生的收了手,所以奶娃娃这么一个飞扑,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了夜子墨的身上。 之前,他们假如跟着那掌命司司主一起出去的话,压根就见不到这么精彩的戏份了。 他最担心的是孟凎若是知道他的身世,而被别人劫持走,稍加折磨,他经受不住抖落出来,那么就会成为别人的把柄,又多了一个威胁他的人。 不过这姚紫都这么热情了,叶芷当然不可能冷着脸了,熟悉不熟悉的,喜欢不喜欢的,这初来乍到,根本就没办法考虑这些按照自己的性子和人往来。 看了看远方的庄严,她神情安然,弯了弯眼睛,默默闭目冥想恢复神气。 晴霜的担心不无道理,贾佳玉确实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一点素婕比谁都明白,索性她要的也并不真是贾佳玉对她的感恩戴德,因此她记不记在心上又有何妨 “只是为什么要与我们联合,那什么我们的敌人又是谁呢”这时候却是有一个属下这样子的开口问道,基本上是明白了的样子,但是很显然还有一部分不是那么的清楚。 任风使出了浑身解数传递出的一个信息就是这样的:只见到任风的的还是向上伸着,他从液体里伸出手来了,他的手最后是做出了走的手势,只是当这一手势做完之后,任风是再也没有了动静了。 看到宫本纱希的目光,这男生恼羞成怒的冲上去,然后接受了深刻的教育,基本上是爬着出了擂台的。 凌瑞帆忙道:“不可!”但已经晚了,这些丧尸听到枪声,纷纷抬起了满是血污的脑袋,嘴里还衔着黄狗的皮肉。 幽蓝魂种经过淬炼后精纯无比,比当初的巅峰状态还要强盛几倍,这就是他为何换取生命源液地原因了,此后同阶中几乎无敌,可以更加有效的收割这一等阶的幽蓝魂种,从而进行新地蜕变,这是越强越强的原因。 这件鳞甲的金属甲片由纤细的金属丝相连,看上去如同一块完整的金属片,紧密的贴在一起。 坐在正中的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头发的颜色是晶岚人类中相当罕见的黑色,与亚瑟一模一样的黑色。 第一一七章 白泽,但是谜语人 千里船上。 小黑子刚给甲板打完蜡,现在上船的人越来越多,保养必须得跟上。 他正在满意地欣赏自己闪闪发亮的杰作。忽然白光一闪,轰的一声,一块五丈高,三个头的巨大石柱便出现在船上,险些没把船给压翻了…… “脏话。我尼……”小黑子当场就要破口大骂,可看清罪魁祸首是船主,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山主话音刚落,额头长出单独眼,此眼刚出为闭着状态,睁开一刹那,一股王霸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一团火球突然出现在宋飞的手中,随后,对着那已经跑出了十多米开外的蜥蜴精狠狠的砸了过去。 “我们是来换人的。如果不想你的同伴有事。最好立刻放人……”张金锐补充道。 高子玉尽量不去在意她带给自己身体触觉上的奇异感受,大步向着飞机走去。 老牛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嘴唇合得严严实实,看似要回绝发言了。 “都给我闭嘴不想死的,当然,想死的可以继续说。”李新回头怒视着众人冷冷的道,回头看着郑家主等待他的回答。 出了城门,是一条巨大的道路。道路的两边,是一片的麦田。不过苏昊没有走这条路的意思,因为不说会被抓住。 蓉蓉也在同一时间,展开硕大的翅膀,与胡傲一起,向玉帝攻了过去。 而其他国家的异能组织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继续争斗,让异能学院捡了便宜,纷纷退了出来。 “母亲父亲我要离开地球了,祝你们好运。”隐藏在超维度之中的杏榴,喃喃自语,脸上尽是无奈与不舍的神色。 待他们步行走远,反重力场消失,那些落地的毒物早已被甩出老远的距离。 竹笎笙朝刘明露出一个嫣然的笑容,扶着对方站直了身子,与刘明一起朝地窖外走去。 “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我们不能接手这个孩子,知道吗”朱青严肃的看着她,执意说道。 郭嘉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随即伸手端了眼前的酒水慢慢啜饮起来,而后拿眼静静的看着几人,仿佛眼前几人呆着的地方乃是一处大舞台,而他则坐在那里静静的看戏。 “去,自个儿回家去。”刘明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杏榴再留在这儿,非把这里搞成宠物店不可。 “姑娘……姑娘……姑娘……”上前施礼的梅心儿连喊三声,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反映。甚至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被点了穴道的人就是如此情景,可以鬼魂哪里有穴道可言 之后她们又一起去看了电影,就像一般简单情侣那样,彼此都很开心。 周若水反手牵住他的手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一定把它吃完。”她没有回头,没有发现那如黑夜般深沉的双眸,暗藏了多少心事。 李承乾和宋君明等人客套了一番,赞赏宋君明几句忠君体国之类的话。 “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就是大孙子!大孙子!”莫蓝氏连连呸三次。 不过我现在也只是自己在这里瞎想,至少在明面上,城隍爷并没有表现出哪里对我不友好,鬼婴在城隍庙附近攻击我的时候,还是城隍爷的鬼差救了我一命,赵师傅和城隍爷的关系,也并不像是对头。 这个搭扣很普通,不是死扣,但像这种可以用来护主的法器,应该不那么容易被外人解下来,否则别人要攻击你的时候,先解了你的链子,那不就白搭了。而且看鬼十三刚才的表现,他也不像是能直接解开这条链子的样子。 第一一八章 逃之夭夭 “去你妈的!”武厨长很少说脏话,这下被苏轩逼急眼了,骂了一句,随手抄起桌上的铁勺,朝着苏轩的脑袋砸了过去。 一声轻响,这一支朱红色药剂瞬间注射进了金庆云的血液之中,只见一条条朱红色的纹路瞬间从他脖颈之上蔓延开来,看上异常妖冶。 所以,议长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职位,阵亡率不必前线的精锐部队士兵差。 这些动作在苏轩手里非常熟练的完成,甚至给了乐瑶瑶一种错觉,苏轩不是在治病,而是在进行一门艺术表演,说不出的华丽和精彩。 极盛公司的股价更是一天天涨上去,不久就达到了它之前最巅峰的价格,达到了20元以上。 吴错心领神会,马上给钱所长打了电话。三人与五名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汇合,一起向山上进发。 此刻苏轩拖着那头狼往山下悠哉悠哉的走着,那真叫一个淡定,丝毫不慌不忙的。 刚过完年,气温开始逐渐回升,连续两个大晴天使得积雪融化,将鞭炮的碎屑粘在地上。 敖升和敖顺看着方敖,心中有话想说却不怎么敢说出口,突然都感觉到了心中有些无奈。 “诸位都是京城建筑的翘楚,今日辛苦大家来李某人这里跑上一趟,实在是有事相求。”李吏没有端着李吏的架子,给众人唱了个长喏,礼貌的给众人挨个上了一杯茶水。 王泽明离开后,陈虎前来问道“宁哥,现在船厂开始筹建了,那我们水兵方面,何时派出去学习”。 “什么王将军已经被免职了这不可能!”那侍卫刚说完,营帐里其他随从部众纷纷变了脸色。 “好,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好,我先为你记上一功。你马上将全部士兵先交给教导队进行训练,然后到二连上任连长吧,一定要组织好训练,等待剿匪命令”陈宁说道。 “你们都给我记住,日本是我们的天敌,他们控制的台湾、旅顺都是我们的领土,我们目前已经有近十万人死在日本的枪炮之下,这个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陈宁告诫民团士兵道。 “王爷,陈校长,我还是担任副司令吧,司令一职就由陈校长担任吧”萨镇冰建议道。 缓缓抬头,仰望着大殿顶上的那株藻井上的蟠龙石雕,从他赤红长发的末梢,一缕银白逐渐蔓延开来。 崔封守凝心神,全神贯注地去体悟那一枚枚字符。它们以某种深奥晦涩的玄律,时而交织在一起,时而犹如星斗罡煞般排布阵列,奇妙至极。 “我敢问一下费工资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是学习的什么专业”董事会的老范直截了当盘问起来。 董占云索性把黑白双炎交融在一起,一股脑砸上了天际。“轰咔!”漫天的黑云顿时被轰出了一片白光,一个蘑菇云出现,瞬间又变成一片白色的冰渣化成水降起雨来。 不过唐赫也没有傻到澹台洺会没有要求,毕竟那么大的一个江湖势力不可能说给自己就给自己。 不过事情的原委,林木森肯定不会跟眼前这位嘉定港主事的金丹期修士讲。 一旦陆九章的事牵连到了许师,使许师陷入不利之地,那就麻烦了。 药元福命人在靠近胡水城的山上建了三座了望塔,让眼神好的士兵,不间断监视着。 可又怕火上浇油,把艾维斯惹毛了,下一个痛失五官的是他自己。 唐赫耸耸肩表示无奈,自己身为天子,口含天宪,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他才是真正行走的大周律,随口一言就能定人生死荣华。 对于这俩富二代的吐槽,杨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你就算再怎么吐槽,还能吐掉我一层皮不成 厚重的防火门,和隔离保险门还没放下来,整个博物馆就陷入一片漆黑。 黑衣大叔似乎早知道唐赫会回来,乐呵呵的拉着唐赫走进酒楼,酒楼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他们直接上了二楼,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而另外一个看上去好似也是有一些眼熟。一时半会儿会想不起在哪里有相遇过。 说罢,也不再看陆启明反应,她便脚尖一点地,像红蝴蝶一样地远去了。 凌三哥环顾一圈,不由皱了皱眉头——酒馆里现在一张空桌子都没有了。他将目光投向了酒馆的一角——那里有两张桌子八个位置,却仅各坐了一个少年人,在人满为患的酒馆中格外惹眼。 像俞南这样规模的名牌大学,动辄数万人的容量,一旦想要和某人彻底断绝往来,要找到她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凌祈甚至不知道金雁翎将会转到哪里去,退一万步,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反倒引起贼人的注意,两个裹得严实的暴徒立刻向他这边走来,如不是门洞堵的有人有尸首,怕就到了跟前。 赵若知非常吃惊,他没想到陆水一竟然跑来了,其实他的内心是很喜欢陆水一的,只不过最近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加上格肸燕和夏天的冲击,让赵若知对感情有些飘忽不定。 想起陆树清,曾经多么才俊清秀的人,赵若知实在无法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这个胖子身高足足有七尺以上,白胖的皮肤宣告自己并没有任何巨人血统,身上到处是一坨坨的赘肉,光滑的肉皮下充满了肥胖的脂肪,只要轻轻抖动一下,就会激起一阵阵不可抑止的颤抖共鸣。 陆丰以全新的角色出现在李静儿身上,既然当初选择这样的出场方式,就不会后悔如今的一切。 洛天想出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告诉白灵儿,自己的养魂珠可是很贵的,所以不能交给她保管。只能带着她进入平西候府居住。 第一一九章 惊天秘辛(盟主加更) 千里船上。 鲍仁已经用三魂九炼之法,炼化了三生石整整三天。 所谓三魂九炼,是以己身为一方天地鼎炉,以天为鼎盖,以地为鼎座,所炼之物居于其中,以自身魂魄真火炼化九转。 此时第八转炼化完毕,那五丈高的三生石,已经缩小到了仅剩一人多高,令任元暗暗称奇。心说道教的法门还真是博大精深,只是不 秦风也是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想法,他的神话制造系统虽然没有给予秦风更多的提示,但是在这一块后期有人注意的地方越来越多,如何保护国外自己的企业,是秦风想的最多的。 回到总部后,黑匣子被拿走研究,听了新城的报告,钢铁侠装甲也被收了回去。 不知为何,一股怪意涌上心头,金娇娇莫名对这欧阳两个字犯怵。 当时,她只模糊地记得她跑着跑着,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跟着眼前就是一黑。 那态度简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尤其是外祖父,那眼神里透露出的赞赏和喜爱简直都要溢出来了,腻得慌。 阿古朵公主贵为草原大地蒙丹帝国的公主,面对这一情景,只能委屈的接受了。 其中椎名苹果还是自称新宿系歌姬,是歌舞伎町的招牌,他们平时来上班路上能看见一堆椎名苹果的mv,说是洗脑都不过分。 “说!你到底是谁”躺在床上发着高热的刘宣和又在睡梦中挣扎着胡言乱语起来,包扎好的手臂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又开始往外渗血。 “多谢郡主,这便足够了!”说完,黑衣男子再次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起身,果断离开。 柳潇潇倒吸一口凉气,双眼有些慌乱地骨碌直转,微微低着脑袋,似乎是在想象着易岚所说的场景。 “……那是因为我要记得事情太多了,这些事情就自动忽略了。”乔汐莞强词夺理。 “白狐姐的手脚经脉都被敌人给割断了。”蒂娜低下头,悲伤的解释。 对于一个崇尚武力的强者来说,绝不会轻易放弃令自己变得更强的机会,来战苏瞳,也是一时冲动,明白对方并不避战之后,理智便会渐渐战胜血液里瞬间的冲动。 这方天地间的元气都被调动了起来,这是出窍期强者才能触摸到的层次。 以肉身硬碰魔法利器,大卫还是较吃亏,毕竟他的不死之身,还没强悍到能无视任何攻击,超过他肉身承受能力的攻击,还是会对他造成伤害,不死生物,遇到难以抵挡的强大攻击,也一样会死的。 言玉红说的很真诚,白青山不由的差点就答应了她留下来,只是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能留下来,还有好多事要等着他去做,他还要回去,那里还有一大帮的爱人朋友等着他。 林英顿时有些失望,她原本就有拜白青山为师的想法,要是在林家修炼,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听白青山不收自己,她的目光不由的朝林凡和林玲的身上望去。 一人一边,这个举动让王天豪疑惑起来,这两妞上演的到底是什么戏。 “下雨了!”出来后,看着天空中飘来的雨点,南宫耀枫自语,然后就去找吃的。 尤其是在锻造室下还有一个酒窖,公冶林在没事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畅饮美酒,让他一张脸上满满的全是兴奋与笑容。 对于王思蕊,我直接装作流氓的样子,用力吸了一下口水,发出声音。 第一二零章 从心 “为什么不等等呢。”她有些心酸,拆开了两个饭盒,无言地吃着饭,眼泪滴落在了饭盒里,她却视而不见。 高长乐拉着李劭手指的动作很轻,可那一下,却仿佛扣在心田一般,看着软榻上的确是睡的香熟的高长乐。 奈何元一不是普通人,以他的乘风之劲,只需在数丈高空风驰半日就可抵达。 爷送我的东西你可不能放里,其他人送的东西,只要是你觉得没有什么用的都挑出来。 随随便便往那一一站,就能理所当然的将全场的目光,全部抢躲过去么 林志夏看她苏醒心里到底松了口气,他可惹不起未来的老丈人。不过现在看着自己的陆言薇,眼神总让他觉得后颈发凉。 要不说这些记者头铁,甚至可以说眼里都容不得沙子,瞧见这些资料之后,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江南,将这些恶行报道出去。 楚枫的手中那一道万里传音符,在魂力的滋润下不停地泛着光芒,两人正在交谈中,以便随时保持着联络。 夜幕已深,此时的城主府陷入了一片寂暗,四处都是些零落的残花树影,显衬出了众人此时的心情。 赵宣给这个孩子取这个名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这个孩子是林琬樱在日月交替的时候求来的。 看着程希全带人离开,琼华瘫软在地上,“嘤嘤”哭出声来,有谁会在意她的命运,又有谁问过她的选择。 石重仁很满意,严胜森把逃走的贼人抓回来了,说明他可堪重任。生于皇家,较普通人心智要成熟得多,石重仁虽然还不满二十,但心思缜密胜过成人。 “暗地里的东西,师父你说的不会是暗市吧。”包蕊听到周鹜天这么说,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陈林对他仅凭一个视频,就看穿了自己,没有感到意外,这事连王冥都能看破,何况他无尘。 冯长老那三角眼的眼皮不自觉的抖了抖,妈蛋的,太欺负人了。山河旗上方盘旋的三块令牌中有一种,连他都感到忌惮的力量。 一行人从洪星会走出来,已经是晚上9点,陈林问五人还去不去下半场时,所有人都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今晚,他们已经玩得够刺激的了,已经不好意思再玩下去。 “铛!”一声巨响,沈月柔手中的火离剑剑舞当空,凌空震刺,频频是于摩诃迦叶尊者凌空印出的排山倒海罡风相击,炸裂出来的能量掀翻了不少大战之中的战乱之纵。 玲美自然是知道这些,但是唐老师说这些肯定是之后的故事里有涉及到这些事,所以玲美没有插嘴乖乖地听着唐老师讲故事。 美人就是,这样动了动,因为她一直都接不上话语,因为沈月柔,冰玉,曲之风的缘故,所以她此刻动了动,旁侧的那一位多菱镜魔确实在这一刻镜面已经是展了开来。 一接触到这团黑气,杨雷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这团黑气猛烈地推向了一旁,狠狠的撞在了夹层的墙壁上,随后杨雷从墙壁上掉落,扑到了地面上。 凝神一看,韩云脸色瞬间大变,只见一头头恶心的行尸,正从外面走来,一股股腐烂的气息,在山洞中蔓延。 魔主一脉的弟子看着三人朝韩云杀来,神色瞬间大变,就算有血魔等人的守护,但对方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 丁诚伸脚一踢,那柄钢刀便斜向上飞起,正好撞在胡将军的刀刃上。胡将军把持不住,手中钢刀顿时被撞得飞了出去,插在身旁的柱子上,嗡嗡直响。 “没有。”莫抢两手一摊开,刹那间,浩瀚的精神力如海水涌现,他那一双手变成了乌黑,身后帝王相也威猛现形,足有十丈高,君临天下地怒视赤木,莫抢眼角往后一瞄,怎么放出来了有意识的帝王相 这一瞬间,那九条五爪金龙仿佛挣脱了束缚,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龙鸣。 除了主动和教练们沟通以外,室友帕萨利奇也不住的宽慰他,告诉他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一切都太正常了。 “叶姐姐,我自然是知道,我只是抱怨一下老公罢了。”邵紫丹撅了撅嘴,显得有些郁闷。 剑尘那一剑,还有余势,说是余势,其实被消磨掉的力量根本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只有一百辆么……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轻敌。”帕梅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阴影收拢,一个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穿着一身黑色和服,脚踩木屐的日本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他的手持一柄黑红色的木柄太刀,眼神清澈的注视着面前的魔法师。 除此之外的装备,虽然没有这两件装备显眼,但也是各有特色。银纹猛虎所爆出来的装备通体银光闪烁,非常耀眼,细致的鳞片层层覆盖,显示出了非同寻常的条理性。 音羽的确是虚心在请教,因为她以后也很有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有一种说法,说的是在猫的眼中,实际上人类才是它们的宠物,它们从未将自己放在宠物的位置上,因此只要它们自己过得不舒服了,就自己跑掉了,选择一个更好的地方去了,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岩盾战灵主防御,虽然也有一定的攻击性,但是高额的护甲值以及那个冰岩战盾的技能已经给了它一个准确的定位。 第一二一章 追兵 寒冬腊月,铅云密布,北风刺骨,山顶已经有了积雪。 鲍仁盘膝坐在最高处的大石上,忽然心有所感,睁眼望向半空,就见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玉树临风,眉眼温和的男子。 那白袍男子像脚下有楼梯一样,一路稳稳走到他面前,微笑站在雪地上,向鲍仁礼貌抱拳道:“敢问尊驾可是鲍道长” “正是老 这老爷子的话语一出,众人都已经是呆愣了起来,谁都没有想到雨露在老爷子的心中这位份是如此之重。 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一天一夜的攻击,可裂空座一点疲倦的感觉都没有,依旧精神抖擞,破坏里巨大的破坏死光一道接一道的攻击在了代欧奇希斯弄出来的能量罩上。 许多犯下错事,后悔莫及的人会都想回到过去,却没想到会遗憾终生。殊不知过去的事无论对于错,活在当下怎样面对才是最重要的。沉沦于过去的是与非中,荒废了当下,失去了未来。 黑烟在声音之中形成了一个外表狰狞可怖的人形大树一样的恶魔。 林萧和希罗娜对视一眼,显然两人也没有想到战斗会演变成这样。 “那么,各位,首先开始强化吧。”回到主神空间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慕容辰的发言。 两人走在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季流年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在不舒服什么。 这个来觉醒的空间组还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正在焦头烂额之际,kevin却突然有了异动。 不管助理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管盛世为了什么费尽心机,她只想好好工作,好好恋爱,好好生活,而这些,跟盛世一点关系都没有。 加餐什么的水君无所谓,它的食欲不大,每顿就吃一点点,高兴的是得到了林萧的夸奖。 洪延宗此刻彻底崩溃了,死而复生,明明是人人羡慕的事情,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威胁。 姚贝点点头,忽然跪下去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再没说话,转身走了。 这位狗仔被吓一大跳,下意识的就护住了自己的相机,藏在了身后。 好在最终的结局相当不错,便连一贯极为挑食的红雀,也觉得这道土菜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就算放出来,肯定也不能来我这里了,正常人不可能从部队跑出来,这点恶魔一定很清楚。”范锦华回答道。 绮霞拿起镜子端详了良久,慢慢的把他捂在怀里;这镜子不会说瞎话,看来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诸位想好了么,献城王,本长老仁慈,你还是有机会的。”洪烨淡然一笑,看上去无比的宽仁。 赛琳娜愤怒的把手中的操纵杆抓的紧紧的,她是最优秀的航校学生和航空队训练生,她曾驾驶水牛无数次和各式各样的飞机模拟格斗,但她从未见过像零战这样……狡诈无耻的飞机。 而之前抛下去的那十个傀儡,则在距离地面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不会被火焚烧到。进一步说,就算被焚烧到也没有事,因为法相境的傀儡肉身,已经十分强大了,他们不知道疼,也不会被轻易的损坏掉。 下面的钢印让范锦华有些迷惑,如果黑狐是自己人那为什么现在才说而且很多时候,她杀人从来不会眨眼间,冷酷,无情,冷血,是对她最好的诠释。 第一二二章 放海 师姐现在已经没有法力,她用的定身符还是任元给的,所以只能困住他一会儿。 任元甫一恢复自由,便立即调转豹头狂奔回来。 一个黑裙长发,顶着对黑眼圈的美女,却忽然挡在了他和阿瑶之间。 豹子咆哮着扑上去,却像撞到一堵空气墙,嘤咛一声被弹了回来。 任元刷的抽出诛邪刃,定定望着那彷佛全身 那是一头披着兽皮的巨人,但脖子上却顶着一颗三分像豹子,七分像老虎的脑袋,手中挥舞着几片生物脊骨所组成的狩魔枪,口中大声吼叫,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姜煜看着折线图拐角处的几个数字,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也没办法不惊讶,谁让那个数字,从十年前的20%出头,到去年为止已经逼近50%了呢 “放你下来不存在的!”说话间战斧挥舞,再大嘴落下的瞬间,再次将它抛向了空中。 李振的威名他们早就已经如雷贯耳,谁要是有这么一个亲戚,就等于拥有了一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振有这么大的本事,作为李振老妈的娘家人,怎么可能会被抛弃 她从没戴过如此贵重的东西,哪怕是沈家盛极一时的时候都没有。 就因为这句话,风铃华丽丽地成为了总院三年来第一名特约导师……的助理。 道无止尽,谁也不敢说什么境界才是巅峰,李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出大事了!”林凡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自己刚刚在酒店被樊氏姐妹那啥,一阵心虚。 反正地球能力圈对其了解很少,不然也不会称其为“神秘域”了。 看着所有的奴隶们跟那些异族人血拼了起来,穆野也没有闲着,他拿出自己的七煞弓后,也开始帮着那些奴隶们射杀起一些异族人来。 两天后的南方人民政府会客室内,“陈主席,你们的做法是不是太不友好了,我需要你的合理解释”朱尔典质问道。 “不,我始终会坚持我最初的决定,但是萧蔚远在事后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巴利总统沉声道。 赵青樱一听也惊慌起来,父亲一向喜欢姐姐和弟弟对自己却是不怎么看重,姐弟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最多也就是训斥一顿,可自己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定是要狠狠被罚的。 古安宁感觉自己得了妄想症,只是见了一面的男人,自己怎么就跟得了大病一样 “瓦伦泰,立刻报告战况!”感到事情不妙的萧梦楼立刻开口命令道。 那眼珠子一般的球状物,露出真容来,那是一颗外形与珍珠极为相似的珠子,只不过,这个珠子的完全透明的,而当崔封定睛一看之时,这透明珠子内部,似乎又弥漫起了一股黑色的雾气。 当广告画面彻底从街道上空消失了影踪之后,瓦伦泰和萧梦楼仍然目瞪口呆地呆立在街边,无法从刚才触目惊心的影像中回过神来。 “当然有,不然婺城国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优秀的郡主来还嫁给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理云慕声音冷冷的,带着对金睿的不屑和不齿。 当然这也是秀林觉得稳妥而已!因为面前的景象,早已经告诉秀林,这次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究竟是哪里呢 施展出虚空步,云峰也是聪明了起来,身子不停,让那霸骨无法锁定,虽然这么做有点浪费魂力,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作战方法了。 第一二三章 明鬼 滚滚长江携带无数泥沙千里而下,在入海口堆积成星罗棋布的片片沙洲。 这些沙洲一来与陆地不相连接,二来十分不稳定,也许今年还方圆近百里,明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所以朝廷也没法在上头建立统治,便将其作为流放囚犯之地。 再加上逃亡于此的流民和通缉犯,这里成了有名的藏污纳垢之地。 其中一个毫 “目前还不清楚,已经报警了,赶过去看了才知道具体的情况。”李子龙很有耐心的说道。 楚辰未答,突然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对手,心中也有些没底起来。 “原来你家族这么恐怖的吗那我们之间……会不会”云韵听到洛天的回答有些欲言又止的开口道。 那边,被咬坏了衣服的管树也有些动怒,不等二哈往上扑,他主动迈步走了过来,看准米乐就是一拳。 没办法,老白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只好从人家办公室里退了出来。等他一出门,这位工作人员拿过充电器看了看,见上面的出产地写着鲁南,直接把东西扔到了一边。 “我们的活不难,你今天先学会修剪花枝和打包,明天教你用电脑收钱,用不了两天你就可以独当一面了。”王佳琪一边说一边教弯弯包装花束一边说着王红的八卦。 “怎么还有坏消息,先说坏消息吧!”刘子夏皱了皱眉头,说道。 面包车没敢直接停门口,而是又向前开了四五十米,这才停在路边。两个孩子不让下车,姥姥继续在后面看着,只是叫司机下去买几份的盒饭上来。 喵九一双眸子依旧清澈无比,且无比动人,蕴有水波,他背着啃了大半的棺材板,挥动着雷鹏给他的神羽,当成一柄长剑。 雷鹏带着喵九与雷鸟,大步踏入其中,门扉关上,只剩一些光影消散了。 趁着天色还没黑,韩笙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由于吸取之前的教训,这次还特意带了丫鬟。 不过……梅清霜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去世了,七爷对叶织星也没有生出一点嫌隙,仍然无比信任她。 “那以后我会安排你一件事,至于是什么,过几天你就知道了。”陆柏深收回冰冷的视线,突然冷笑了一声。 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人心中一凸,他们隐约已经猜到了江继会怎么处理这两人。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画作,娄忘瑾心里有几分慌张。他隐隐觉得这些画作是瞳秋留下的。 大佬们集体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早就看过战报,但此时还是感到震惊莫名。 贵州秀才必须前往云南,在别人考场旁边搭个棚子蹭考,批改试卷也是由云南官员代劳。 “那就是说,他知道你的那些秘密”之汐靠近楚倾一步,面色一暗,眼里的委屈更甚。 “既然想我了,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他低沉的嗓音,清润好听。 这下子可乱套了,皓宁也懵了,这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谁说的才是假的 云瑾瑶的灵识也算千锤百炼了,不仅将前世的带了回来,上辈子最后一年里的各种追杀可从来没休息过。 果然还在呢,看着这个,‘露’娜觉得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伤口也不觉得疼了,就只想看着他,不想挪开目光。 “哟,是谁惹到我们的天妃了,这么大的火气!”知浅忍不住戏谑起来。 忘仙的确如思举所料,始终保持容颜不老,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加媚惑。这一切自然是得益于无念的法力,否则,她早已是一堆白骨,无人问津。 第一二四章 共享是王道 那厢间,天才刚刚擦黑,任元就早早上了船,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期待跟船客们见面。 刚让小黑子把三生石拿给自己,就见白光一闪,陈霸先也上船了。 两人虽然才刚分开小半天,却有点劫后重逢的意思,仿佛连感情都升华了。 “兄弟,你没事可太好了,大妹子也没事儿吧”陈霸先使劲给他熊抱。 “都没 正德十二年秋天一如往日,寒冷依旧。可这些却抵不过朝中大臣们内心的寒冬。 “哈哈哈,夜雨明你平时就是拿这个手机用的吗”夜济完全没有顾及到什么辈分问题,直呼夜雨明名号,嘲笑开口,语气尽是看不起。 又是一道强力的碰撞,这一次对碰所产生的魂力波动,石室的墙壁都被冲击着出现了些许裂痕,可想而知这一次对碰,是有多么的恐怖。 曹大春震惊地看着金洛洛,金洛洛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有惊才绝伦之人,能够在达到初境圆满之前便将内功修炼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那么在双方武技造诣基本上相互对等的情况下,其更加可以达到同层次无敌的地步。 话音刚落下,刚刚还一直说话的那些人都倒在了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视乎死不瞑目的样子。 倘若不施展一些恐怖的秘法,夜风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在百年内进入修真界,可施展秘法,血洗亿万生灵又非夜风的底线作为。 可惜还没反应过来,史莱克八怪的众人的攻击好已经到了,随着一波流畅的攻击,哪怕是七名魂宗,依旧招架不住,以摧枯拉朽之势被压着打。 见青城不肯听劝,雷影不敢再做犹豫,当下一记手刀打在青城的脖子上,趁着青城未曾提防的关头,将他打晕了。 就在齐凛在自己房间里打量着,该将沈槐送他的花环藏在何处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看这两次的袭击,就已经给他们带来,接近一百三四十名帝国勇士的玉碎。 众人都点了点头,甚至林叔叔和林阿姨都点头了,当然,夫妻俩的立场已经完全不同了。 崔封真瞧得起安纪柯,因为安纪柯不但是多年的好兄弟,对他也是忠心耿耿。崔封真听他的,信他的。而童话则是傲世帝国的一个重要投资人,同时也是核心玩家。战魂也不会得罪童话。 叶诗瑶心里深深叹息一声,她当然知道,以父亲的愤怒,一旦说出龙昊,必定会给龙昊带去必杀之祸。 “聂天,如果你交出破军星魂,本殿主可以放你离开。”影千禹眉头一皱,沉沉说道。 如果说他们还有一丝的耐性的话,吞天神蟒一族的耐性早就被消耗殆尽了。 对于任何人而言,君傲晴最可怕之处,就是第一次出手,毫无防备的一剑,足以灭杀比她强很多的人。 他的确是将端木路等人当做交换物,送给邪月天狼的人,邪月天狼需要这些年轻有天赋的武者。 “呜呜呜,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你,本来我还想跟你好好较量一下呢!”圣剑郁闷的说道。 【毒蛇之牙】:攻击敌对目标,有10%的几率造成目标持续失血,且在对方失血的状态下,自身生命偷取属性提升一倍。 而个体实力,根据殇晨的分析,大黄蜂、路障等人的实力在第一代超级战士左右,擎天柱、威震天、御天敌三个家伙在第二代超级战士,至于昆塔莎应该是在准神体左右徘徊。 第一二五章 新的船客 千里船上。 四人聊完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杨忠问任元和陈霸先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当然是寻访剑修了。道长不是说了吗,得控制住大妹子体内的剑胆,她才能活下去,至少不会恶化了。”陈霸先不假思索道。 “陈大哥,你没必要再陪着我们了。”任元赶忙道:“帮我们找到道长,得到三生石,就已经感 当然,心中想法无数脸上却做出一副虚心听讲的样子,旷课一学期,虽然有不能避免的原因,但他还是觉得收敛一点儿比较好,至少自己这幅作态让杨悦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中浮现着的都是满意。 “那当然了,你都这么费心费力了,我们当然要听你的。”罗德里格斯忙说道。 贾斯廷带来的消息让唐宁觉得很奇怪,他直觉可能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但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变形术课,麦格教授给唐宁和赫敏单独准备了两只浣熊。 菲鲁特跟菜月昂都如同乖宝宝一般坐在柜台前静静的看着对面儿那个巨人一般的身影。 再加上淮河亦是洪荒当中极为浩瀚的河流之一,因此根本无法将淮河之水彻底堵住,只能改辟河道,以此来倾泻出淮河附近积攒的滔天洪水。 就拿地火中最常见的溶蚀炎来说,久燃不息是基本操作,能够在燃烧的过程中将燃料转化成火焰才是它的属性。只要烧起来不用特殊办法处理就经久不息。 “你都知道了吧!”赵子虎看着急匆匆、一脸愁容赶过来的包美美,淡然问道。 随着最后一丝雾气从骷髅中飘出,失去了价值的骷髅被叶澈嫌弃的一爪拍下,无数的头骨坠落在地面掀起了一片烟尘。 第三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你在修炼的时候,一定要放下心中包袱。 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叶澈无奈一笑,让拉姆李庸他们先进入学院,自己则是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祁萧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只当她应该是落水后留下的后遗症,发作后开始神智不清了。 姚雨馨起身离开后,叶白才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了洁白的床单上,那一朵朵嫣红,如桃花一般。 薛浩奸笑道“你不是不去吗打听的那么详细干什么田志勇,这个事交给你了,你去办吧”说着故意指向田志勇。就是为了激韩志军。 “夏元帅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大元已经灭掉金国,正准备往南而来!”厨子面带冷静的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想要自己的清誉,他却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 李家五叔终于是被激怒了,他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身子仿若风驰电掣一般,下一刻就到了叶白跟前,他的一只手掌也化为铁爪,直接抓向了叶白的胸口。 “难道我的丹田门就此开放了不成”尧慕尘惊喜中忍不住咧嘴大笑,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水麒麟背上这回子事。 狼宏翔在那道力量进入体内的时候神色就是一沉,这道力量虽然很少,但却是非常霸道,一进入就将他的肉身破坏,之前恢复过来的伤势再次加重。 他的身体在洞中下降了五丈后,四周的白雾猛然剧烈翻腾,他的脚一下触碰到了坚硬的白色地面,这地面似玉石般向外散出刺目的白芒。 雪灵在心里轻轻的唤道。风起,荒岭里刮起阵阵凉风。尘土飞扬,雪灵身上雪白的绒毛也跟着飞扬。 第一二六章 晋太元中 那年长些的少女,看到杨忠也微微讶异,旋即恍然道:“原来杨大哥也在啊。” “你们认识”陈霸先看看杨忠,又看看那女子,两人似乎是上下级的状态。 “是。”杨忠点点头,情知自己当二五仔的事情已经暴露了。瞬间想清楚利害,把心一横道:“这位是我们勾陈司的占卜人灵之姑娘。” 任元和陈霸先登时瞳 “警察”宋灵儿一听就慌了,现在扫黄打非这么严重,自己和男人来开房间,警察叔叔不会把他们抓走吧 烈焚鹿点了点头,现在弟弟还在养伤,看到弟弟的样子烈焚鹿就升起一阵怒火,这一次真的是要给人类一点厉害瞧瞧了。 壁钱涡蛛在一边嘲讽,复眼中可以看到一种讥笑,这只大蜘蛛果然很令人讨厌,生前也一定是个毒舌男。 几场争斗下来,一人一蛟互有胜负。徐拦峰一心修炼,非要修炼到场场都能胜过应蛟,才能算是满足。 经过这段时日以来,木灵珠生之气息不断的滋润,如今蚕茧内的莫老面上恢复一丝红润之色,体内生机逐渐的壮大起来,已然度过最危险的时刻。 “你们在那边卿卿我我够了没有,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今天我刘大跟你拼了。”为首男子拿起手中类似大斧头的武器向着夜葬奔去。 “真的么”白紧张的问道,刚才夜葬在吃的时候,白一直在偷偷注视着夜葬。 “我就说是弄错了!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我看,还是早点回去跟父亲大人报告吧。”青德看笑话般的说道。 化驿城离元妙界进入九天仙府的通道不算极远,又是少数的大城,若从九天仙府中离开了,进入化驿城也极有可能。 “你把你的火焰给收回去!别把这些材料给烧着了!要是这些材料毁了,你可就别想进第二层了!”莫流吩咐道。 严宽原本在炎龙城,上次和名剑宗的人大战之后,他就留在了潜水战舰研究基地。 碾压式的打击,让克己即使是已经回归人类,因为力量的提升而瞬间恢复了不少伤势。 石岚摆拳正中和璞鸢的枪身,巨大的传导力让魈握不住它,旋转着飞出,斜插在远处的地面。 稍有常识的人就会知道,突击巡查也不可能让被检查的单位真的毫无准备时间。 这一点倒不重要,有组织挖大宁的墙角,与他南舟没有关系。只要大宁还在,不影响贴身太监系统运作就好,别的无所谓。 过去的自己脸上带着冷笑,迷离的霓虹灯光衬映着她的神情,竟显得有几分凄凉。 贾母了解贾明珠的力气,用了足银足金,为的是避免孩子觉得手感轻飘飘的不喜欢,拿一个丢一个。 她以为沈鸣飞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已经够奇葩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是她对富二代的理解有什么偏差吗 闻言,所有人都向其他位置投出试探性的目光,然后迟疑着点点头。 “轩辕叔叔,你不会是窝里功夫不行,所以不敢回答吧”继续挑着笑说着,瑭瑭的话像一根棒子似地打在轩辕司头上。 烈日下,普普通通的大街上,他,第一次向她伸出礼貌而绅士的右手。这么想来,不算梦里的,他们也就只在现实中共处了七八天。只认识了这么几天的人,却把对方看得如此之重,谁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 第一二七章 除夕 天亮后,任元从游仙枕出来,便宣布要去武陵寻找桃花源。 阿瑶自然都听他的。任元又对苏小小道:“此去武陵路途遥远,反正他们也没通缉姊姊,要不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想什么呢,阿元,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游山玩水”苏小小却坚决摇头,说着她一脸兴奋道:“而且可是去找桃花源哎,你拦不住 幻黑冥地,地处冥落山脉靠北边,但只是相对而言,其实它真正的位置是在山脉的核心地带,天级魔兽的领域内。 银光收敛,姜凡却是已经出现在了三十六背后,一双腥红的眼睛,冰冷的看着三十五。 就在场中众人争夺之际,萧炎也是报出了自己的筹码,足足八卷灵阶高级斗技,这已经是他所有的家底,只可惜,最终却是被另外一个包厢之内的人以十卷灵阶高级斗技的数量给压了下去,无奈之下,萧炎也只得收手。 不过他的哥哥立刻把她给拉住了,在这种地方,只有人性的丑恶,哪有人道可言 既然如此,何不现在拼上一把说不准还能将这些受到蛊惑的族人唤醒。 刹那间,虚空都如同冻结一般。但是偏偏在那一指中心,迸发出来璀璨而刺眼的寒芒。 萧飞孩童般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意。弹了弹衣服,好像要把上面的脏东西弹掉。实际上他的衣服并没有弄脏,不过万蛇体内太脏了,让他有心里阴影,下意识的做出动作。 只是,在夜色的寂静下,时不时传来的急促心跳声,却是意味着,这人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静。 当大部分人都出去后,屋里只留下了一个林雨涵,一个睡觉的岩溪,还有一个男性记者。 “敢让我们东东生气,等陈浩来了,有他好看的!”二姐柳絮附和道。 “不用奇怪,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缘分天定的。”老和尚看起来如入定了的样子。 而许安安一进屋,就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来,揉自己的腿。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夏曦脑袋上连一滴汗都没有,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的,跑这段路,跟遛弯似的。 萧长云调整好呼吸,将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感觉撵走,再次将注意力落在产房上。 夏曦从二楼冲下来,抓了片三明治,又顺了一包牛奶,往外奔去。 他猛地抬起手,霎时间一道火焰从他的手掌上点燃,狠狠拍向第五,要将第五直接焚烧而死。 冷羽三人想要阻止霍青,萧长云却轻轻摇了摇头,扬声道。 姬行芷脸色唰的一黑,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免得花弋痕继续执着。 “我相信王爷,他一定会回来。不能让王爷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鲜血淋漓的王府,再说、除了这样,我们现在也别无他法了……不是吗”苏扬道。 “会不会没有了,抓了那个鳖到现在都过了有10多分钟了吧!”吴老头开始怀疑了。 外形变化了,本质没有发生变化,精神力和气血之力,其实还可以使用。 “你杀了同僚,还要栽赃嫁祸给我,当真是不要脸皮!”雷洛无奈,只能如此吐槽道。 “对了,今天我查到一个消息,就是在你之前租的房间里,我找到了一张,旅行票,上面写着,是去美洲的旅行。 “你今儿来找我是想要个方子解决这个问题吧!”管卢莫调侃道。 第一二八章 袭击 大伙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吃过了年夜饭。师姐见任元还没有睡觉的意思,便提醒他:“你该入梦修炼了吧” 任元却摇头笑道:“不急,先和你们一起守完岁。” “太好了!”师姐高兴地笑靥如花道:“这可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啊!” 显然她心里,也是希望今晚能跟任元在一起的。 “就是就是, 虽然还没有达到超级强者晋级,但是其实力已经无限接近超级强者。 胖子扫了众人一眼,发现所有人的眼中,都对去抓这万兽宗的遗留者颇为意动。 方逸纵身而出,未等侍应生再开枪,方逸一拳将其脸部击中,侍应生后脑勺撞在墙壁之上,昏死了过去。 然而众人的惩罚还没结束,刘咏又发出一道命令:昏睡耽误职事者,罚奉两月。 只要是露出的沙石表面,都会有七彩瓢虫钻出,不多时,整个地下城,广袤的空间当中,全是七彩之色,数量及其恐怖。 双招齐逼!三清道尊看得是心里一阵慌!他们可不敢担保,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 当萧峰通过一个又一个绝地后,萧峰才发现自己当初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一旁狈狈姐一听萧峰张口就是十亿八亿美金,惊得两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只要路线一修复,瑞心和空间隧道连接上,就可以知晓路线通过的星球里面,是否有地球。 如果变幻容貌,还要用各种材料弥补毛发和肤色上的漏洞,其过程必定很复杂,太繁琐,第二天骄哪有这种耐心于是,朱天蓬成功降低了对方的好奇心。 我愤怒的大吼了起来,原来我一直都被鬼物给耍了,邵忠的仇还没完全报,真正的幕后操控者还好好活着,刚刚鬼王消失时我的猫妖之眼才发现鬼王真的只是分身。 金元宝避而不答,他知道王晗想问什么,也知道她是关心这个名叫心跃妹纸,可问题在于这事的事主,她的闺蜜什么都没说,那他又何必多这嘴呢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便是有不少的人一起附和。师弟显然是想要去争论,却是被我一下拉住了胳膊,对他摇摇头示意不用如此。要和这些人争论这些无聊的问题,大概是得说个三天三夜,还有可能是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的。 “当初是你在西北进行任务的时候乱了规矩,带走了你不该带走的东西。高头阻止了你,你还不听劝。你知不知道当初你可是差点酿成大祸!要不是这些老前辈替你扛着,现在哪里还有你活命的机会”老者训斥道。 见到这一幕,众人已经震撼到无法言语了。甚至,他们开始有些麻木了。 此时,屠傀疯狂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大阵如此恐怖和难缠,任他借助天地之力,还是自身宇宙的力量,甚至他连尊器都用上了,依旧无法在一瞬间破开整个大阵。 所有的村民面面相觑,显然是不认识北车,北辰才来这个村庄多长时间,但是北辰却行事如风,所有村民根本没见过北辰。 就算黎柒翼脑洞再怎么大,也想不出眼前这几只生物在想些什么——祂黎柒翼根本不会想到,祂一只“高贵”的天使,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也就是被吃掉。 看着还在往上爬的黑墨,蓝晶儿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黑墨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爬到了这里,已经爬过头了 第一二九章 善解人意陈灵之 至于多佛朗明哥,只能在伊安他们离去之后,也紧跟着离开了,他必须赶紧回去布置一下才行。 “回去告诉四星龙神大人,我会亲自前往处理的。”这样交代着,夏亚是准备亲自去一趟银河世界了。这是当初与四星龙神的约定,如今却是要践行当初的承诺了。 韦睿在接到赵草的急报之后,并未急于前去阻拦范钧,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中军大帐之中,脸上喜怒不形于色。 那个被称为阎王的东西飘飘忽忽走上前来,然后座在了他的宝座上。 由于失窃的是两枚果实,海军这段时间以来,还专门盯着那些地下世界的拍卖行一段时间,想看看有没有人拍卖与失窃果实有相同外形的恶魔果实,想以此为线索进行调查。 “你是说……”埃修隐隐约约从布罗谢特平淡的叙述中琢磨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相对而立,武无敌的气势越来越强,而林阳却是斩妖剑在手,纹丝不动,就连气势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要询问保健教师这两天来寻求治疗的学生的情况,其中或许有关于觉醒者的线索。 虽然罗生相信,有布尼尔陪同,以自己的身份直接去埃尔森的王宫索要册封,也能将自己的领地凭证拿到手,但罗生还是按照规矩,通过九环白塔的信息渠道,先向埃尔森王室传递了消息,然后等待新国王雷蒙德的召见。 由前一年的百分之六十九,上升至百分之八十,引起了所有欧盟成员国的恐慌。 泊泊流水声起,道道清水从壶口溢出,却根本没有落在地面,竟全悬浮在了半空滴溜打转。 扑尔哈的功夫赵烺此前在高台之上也跟他交过手,当时他连赵烺的身子都无法欺近。 清河也不得不承认,齐瑶自己已经用过此法,可见对人并无伤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等到新年的第二天,云兮睡到下午一点,结果那俩还没起床,云兮起床自己热了个泡面,盯着微波炉发了会呆,再次想念谨墨。 “九爷,”齐瑶有些焦急,没有时间了。她刚轻轻叫出口,自己便一愣。 而此刻,忠义庄的庄墙上不过才慌里慌张地跑上二十来个衣冠不整的家伙,虽然陆续着还有一些衣冠不整的家伙匆忙上墙防御,但已是完全来不及了。 过了索桥,白合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泛光的利刃,对准眼前的索链哐当哐当的竟然开始猛砍了起来。 卓太后口中“吃饱了撑着”的赵重熙,直到接风宴结束回到会同馆后,方才寻到时机与司徒曜长谈。 听到寻宝兔这样疯狂的开口,所有在场的这些人都很疯狂的附和着它。 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红阳,秦语暗暗松了口气,这陶罐没有被摔到,而且有一层棉布防住,保护得非常周到。 谢晖拉柯楠晟一起举杯,柯楠晟压住酒杯,依然冷冷地盯着谢晖。谢晖实在受不住柯楠晟洞悉他心思的目光,讪讪地放下酒杯。 我去,这还让自己不用在意,这眼神,赤果果地鄙夷,这语气,冷淡到可以结冰了好吧。 两人在这边有说有笑,可怜眼下的那些万古巨头一些宗派大佬全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人有妄念,魂魄不散,肉身不在了,意识就能以魂体的方式留在世间,直到执念消失。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齐齐皱了皱眉。他这话也没错,确实不能光凭一件法器,就断定是他做的。 众人全部愣在原地,咋回事人呢怎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习凡没有被阵法击飞,反而只听到嗞啦一阵响,有什么阵法的闪光,瞬间从清阳的上空闪了过去。整个阵法突然发生了转换,门口原本阻挡外人入内的屏障,瞬间消失。习凡直接一跟头滚进了门内。 罗全知略略思索了一下,这顾北北虽然厉害,但是应该是比不过归青临的。 那头猎豹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韩漠这么一抬头,甚至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部电影,张启航写的是动作、格斗、爱情。他将阐述着全球许多地下组织,剧情发生地点将超过四五个不同国家和地区。 “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队长看着离去的龙华健,心里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钟莉颖的脑里在想这件事情时,身上的他居然趴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那紧闭的双眼和轻微的呼噜声,表明张启航确实是睡着了。 毕竟,对于灵犀来说,外公外婆怎么也是灵犀妈妈的亲人,那一种亲人的背叛,是一种让人无法释怀的痛。 其他三大宗门的长老,也对凌风雁的举动不满,只是,极剑宗的长老为了师门,也只能力挺凌风雁。 “老家伙,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恶魔已经占领了东启,那个什么卡鲁虽然本领不如我,但肯定还有很多比他厉害得多的家伙,我们这么过去不是找死么”夜羽问道。 夜羽沉默不答,如果这些生灵的死他也要难过的话,以后无穷尽生灵的死亡将会彻底压垮他的心灵,他必须学会漠视一切。 “呜呜,好痛,不行了,师傅,我要睡一觉,对了,东方本来是一片沙漠的,怎么变成了恐怖的森林,一定是那个青叶搞的鬼。”夜羽说道。 我也在公路旁找了一块地趴下,西北风迎面吹来,刮得脸上生疼的。嗓子干得像火烧,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撅起屁股使劲把皮带紧了一下,顺手抓了一把雪就塞到嘴里。 “杜姐姐你前往别这么说马大哥,他,他人很好的。”陈蕾忙说道。 逍遥派太上长老立即会意,随手将触手温热的宝剑丢了下去,同时心中祈祷:“但愿那把宝剑未曾受损。”然后,就继续全力劈砍以增大空间裂缝。 丽思寒听到他们俩都这么说,也只能轻叹一声,然后望向霜炎,顿时发觉了什么奇怪之处。 第一三零章 寻访桃花源 他的笑声维持了很久,被他这么一笑,对方的阵营竟然微微有些乱了,众人心慌慌,难道这少年皇帝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疯了不成 等这一切昨晚,罗崇勋才端起药碗走到刘娥跟前,然递上,而是当着她面,捏着ziji鼻子,仰头咕嘟把药喝了个精光。然后很难受地咂嘴。愁眉苦脸好半天才把气息抹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威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四十五岁之前很可能成为一名总兵官,统帅一镇大军。 只不过这条蛟龙在蜕变的那一天,被天机岛主暗算,引来了其他蛇妖将它杀死。然后那两条蛇妖自相残杀而死,天机岛主轻而易举得到了蛟龙之血。 “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林鸿飞心中大奇:我说公司里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最近一段时间全都是本省内各地政fu来的游说团,怎么一个外地的都没有呢,敢情是直接拦住不让人进来了心中顿时郁闷无比。 “据我了解,可不止是可以,”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太赞成林鸿飞的说法,当然,相信绝大多数人也不会赞同林鸿飞谦虚的说法。 金远灵机一动,狂奔向利物浦队副卡拉格的方向,同时眼神示意苏莱曼尼高插向中路,他打算和龅牙一起吸引利物浦后防线的注意力,让苏莱曼尼获得单刀的机会,苏莱曼尼马上意识到了金远的企图,一路向中路推进。 直到黑暗的颜色逐渐淡去,光明又回归了天地,重新成为了主题曲。 不料,他却笑得非常灿烂,甚至还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地磕着下巴,现出满满的得意之情。 “没想到,你一个元婴期巅峰之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老者看着许元年,有些错愕的说道。 目前我们的游戏还处于内测阶段,并没有开发充值系统,所以不用担心骗钱。 也就是灵根属性和灵气亲和度的测试,以及关于身体素质的测试。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制作能量方块了,对于制作手法也驾轻就熟。 “一鸣惊人”李智微微一愣,这个词是褒义词不假,可说公主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这也就是秦生说的,要换李智过靖宇二人,他断然不会这么给面子。 但他的战甲跟妖王的却是大不相同,妖王的战甲乃是实体,是真正在他身上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这遗迹到底存在多久了,在他们出生之时,这遗迹的传说便一直流传了下来,这么多年的时间,这一层的尊者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这才暂时忽略了心里的那点不太舒服,跟着大家一起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不少投资者们都觉得狄仁杰第三道考题必输无疑,倒是禄东赞肯定能赢。 在众人谈话之间,巨龟的身躯却是依旧在虚空世界穿梭,透过虚空映照,玉阳林等人发现魔渊幻境的外面时而黑夜,时而白天,无数山川地脉,湖泊险地,一掠而过。 何跃说道“敢这样说你老公,先家法候”何跃抱住陆彩玉亲了两口,原先一脸笑容的陆彩玉脸也红了一下。 银月真人也是微微摇头,虽然已经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但两年之内杀入天地榜前一百,也觉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史栋梁听到宋新月的话,有些疑‘惑’的看了李梦媛一眼,但是他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见马拉戈如此正色,牛比自然不再推辞,反正他也没真的打算让马拉戈先上。不过装装样子还是要的。 却是浑身鲜血淋漓,身躯之上无数裂痕交错,更有一股空间道意如同千万道利刃在激绞一般,摧毁其法身、精神、灵魂。 何跃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在国外居住几年以后就以为自己是外国人,而且还诋毁自己的祖国,俗话说的话,人不能忘本,眼前这位就是一个典型的忘本的。 山口一夫的冬瓜脸涨成紫茄子一般,他不停地转圈子,不时狼一样的目光扫上表情呆板的下属,叽哩咕噜骂出一连串的脏话。 而须髯如戟的老者李耳与眉心处有着六星芒的白发老人也是骤然踏出了太虚,来到了盘古城,两大强者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七名邪灵。 可是他面前现在只有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几片树叶,宁昊和那个挡箭牌已经不知去向。 一家子的人这般的笑闹,陈鱼是憋足了劲使劲的数着手中的铜板——不是她不想回嘴,而是嘴里数着数,怕到时候弄忘记了。最后急了,就十个十的数,看呆了一屋子的人。 第一三一章 一举三得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旅行团,老者转头刚要回村,却险些撞上一男二女三个人。 三人年纪都不大,男的身材挺拔,英气勃勃,左边穿白裙的女子貌若天仙,冷若冰霜;右边穿绿裙的女子更是人间绝色,风雅大气。 老者有印象,其中两个是跟着那波游客进来的,那个绿裙女子却头一回见。 “三位掉队了,快追上去吧。 她不清楚自己即将会面临什么,也更不知道慕初月在面对她的时候,究竟会持有着怎样一个态度。 要是沈菀真的能治好他身上的头疼之症,别说一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顾掌柜也会给。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那些赤红的土壤和岩壁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修整精美的地下宫室。 乔佳黛乔佳清闻言楞了一下,随即猖狂而讥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乔汝安,你也不过如此!乔佳黛你这样的一个蝼蚁也配她出手笑话,你根本不配!”冰室内,满满地回荡着乔佳清得意的笑声。 当然也有个别另类质疑林辰实力的人,怕就是不怀好意了,总之整个武盟都变得热闹起来,盟中上下要员都在忙忙碌碌的招呼外客。 不要说墨揽,就连原本近在身旁的洛重绝,亦是已经没有了踪影。 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莫轻罗的目光之中当即便是带了一丝说不出的郑重。 他确实没有想到仲山甫竟然还会想到推荐郑伯友作为下一个的卿士人选,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找茬吗 冥修的人疑惑的很,这花满楼可是九千岁的势力范围,何时在此也需要拿算盘了 “那就是还没有找到佣兵团的意思喽刚好我团里有位置,不如就加入进来吧”凌众生直接便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丝毫未有在古心妍面前掩饰内心内心想法的打算。 此时在神代凌牙的面前形成了一道闪烁着混沌光彩的漩涡,而叠光狙击者和老虎狗潜水员则化作两道流光被吸入其中。 手中的茶壶倾斜,碧绿沁香的茶水从壶嘴中倾洒而出,泄进茶杯,两人之间多了一些茶水的氤氲。 “那边是第四级别的,只不过那边的炼丹房都很特别,几乎每间都是有差距的,并且效果都特别的好。 曾正斌心里很有戒心,他对当官的不仅仅是没好感,在乡下,曾正斌见识过了不少社会的阴暗面。 黑咲隼在西之塔被麻醉剂迷倒后,直至霸王龙扎克复活所引发的动静才苏醒过来,而赶到这里时,已经是阿斯特拉尔重新将扎克封印后了。 时间不等人,天空成了黄昏的景色,夕阳即将落到远处的山顶上,阳光己不那么炙人。 不想和他们多说了,从三个作恶多端的家伙眼中可看出,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厉害,不敢再动手,那清醒了的奸贼像的家伙都不敢开口说话,明显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样子。 双方的决斗盘随之展开,两人的决斗系统对接,锁定了决斗目标,决斗随之展开。 其实自己身边很多人的根骨都不错,但是因为无法接触到修炼之道,所以才不能把天赋开发出来。 忽而觉得有温温的美味送到口中,她心满意足地吞咽着,好香,像是海鲜粥。 显然,这些凶兽选错了猎食的对象,这么一头可怕的暴猿,岂是他们能随意猎杀的 第一三二章 同行 “嗯,这种笨办法肯定有用。”任元点点头,哪怕现在已经开了三窍,有个天目和神识,但很多时候你不身临其境,是不会有那种微妙的感觉的。 “那得多久啊”苏小小咋舌道。 “老朽生前,用了半辈子的时间,也没有完成这件事。”老者长叹一声道:“其实已经不剩多少地方了,可惜天不假年,再给我几年功夫,我肯 前一刻天上降下许多火雨,下一刻天也就刮起了寒风,而后下起大雪之事是十分常见的。 王财的尸体落入了这个地窖里面,刘海川打开自己的保险柜,取出一瓶深颜‘色’的瓶子。这些瓶子里面装着一些神秘的‘药’液,就连刘海川也不敢沾染丝毫这些‘药’液。 此时他们所在的这家酒店里面就只剩下了夏天、王振杰、李新勇三人。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拥堵的车流在交警的疏导下,终于恢复了秩序,原本静止不动的车流开始缓慢的动了起来,见到前面的车辆开始动了起来,林冲和冬子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将车子发动。 这时,丁缓和阿贵师傅带来的新品“震天雷”却用光了,眼见得后面的那艘战船趁‘乱’溜了,却也只能在热气球上怒骂。 这六皇子也真不是个东西,说也不说一声儿就把篮子放自己手上。 陈君毅想过很多自己今后可以成为的样子,但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夏春秋一起来研究一个可以给自己使用的“辅助感知设备”。 而其他一些真意境的天才,在重重恐怖的威压之下,竟然勾动了天地威势,灵危突破修为,踏入化丹境。 根本没有什么犹豫,陈君毅反手将手弩探出房屋,一共射出了三支箭,潘明就看到了远处三台监控摄像机被打爆了,然后那些i金属制作的箭在飞出很远之后,又重新分解回到了陈君毅的手上。 嬴千古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显然刚才表现出来的硬气,那都是一股气憋着在的,这回没了清明的压制,那股紧张的感觉消失不见,自然轻松不少。 这一次,冷乐不能忍了:“你给我起来,你以为就这么完了,今天你要是不让老娘满意,你休想太平。”说完,冷乐就用枕头猛砸顾凡。 “是人类!”那魔猿立即说道,他对于魔族的感应有天生的优势。 要知道,修真基础一直是自己的薄弱点,哪怕有袁彩绫两口子帮忙,依然有些力有不逮。 唐耀辉现在是十分的低调。本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就坐在教室里面,不聊天、不睡觉就听着同学们的讨论。同学跟他说几句,他就笑着对应几句,也不说其他。 此时的外面正值冬末,干燥的寒风吹到脸上会让人火辣辣地疼痛。但万蛇谷中却是反常的温暖,完全不像贾猎户说的那般阴冷,唯有潮湿。 “哎呀,看我,这太激动啦。”半,秃嘿嘿笑着,身上的烟味儿让邱沫熙差点吐了。 呆呆的看着战场。此时人族已经在败退了。人族的人力完全没有办法和鼠潮相比较。 那负责行刑的乌鸦摆弄着手里头薄如蝉翼的刀,语气森冷,也令原本想要闭眼不看的沈馥不得不心尖打颤,忍着心疼去眼睁睁的看着河清被渔网捆缚,一片片的肉从他身上掉落下来,沈馥不忍心再去看。 河图心里拿定了主意,倒也不再多想,和甲酒真人把酒言欢了起来。 第一三三章 百鬼夜行 外头阳光明媚,天空的云彩很美。李嘉玉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天气很好,心情不错。 不着痕迹地将红烧肉扒到一边。正准备吃饭,一双筷子有又出现在眼前,是自家老婆的。 然宋时算算他家这几亩田的收成,一年要缴的赋税、要服的徭役,简直觉得有些淹心。 跟踪而来的导弹击中了那架战斗机,飞行员甚至还没有从洛天幻的操作中回过神来,就被自己队友的导弹干掉。 于忧声音不大,但是胜在声音清脆,周围的人,听着,莫名就像听她继续开口。 为此,程老夫人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所有治疗都没有任何效果,极度自杀未遂之后,程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无论筱原幸纪还是黑磐严,都是特等搜查官,跟丸手斋平级,也曾是他的老搭档。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卖,但老伙计的面子,怎么着也得给。 若将来还有富裕,这耐火烧的砖石还可作贡品、可卖与权贵富豪家,他们汉中府岂不又能多了许多赋税收入 街道上到处都是那还在燃烧的火焰以及那已经干涸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血腥味,一路过来洛天幻看见了不少报废的装甲车,看来这个地方曾经不久前发生过一次大战。 他们自然都听懂了君璟墨的话,而就是因为听懂了,他们心中才生出一股无力和茫然来。 打定主意之后,付岩就去安排第三天早晨的行动了,睡觉是不可能的,只能空下来眯一会儿。 虽然林风挺久没去学校了,不过他确实还没有毕业,等时间到了,毕业证才会给林风邮回去。 两人交流方式差别不大,但是语气却有天差地别,眉来眼去的,傻子都能看出不对。 晚六点,太阳懒洋洋挂在山腰上,入了暮色,整个牧场显得十分暧昧。 这一顿饭吃的气氛很是融洽,吃完了饭,几人又坐在了沙发上面开始聊了起来。 虽然龙崎真二已经差不多恢复,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疲倦在休憩的模样,他可不是来这里当什么正义的使者的,为了达到目的,必须时刻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 大漠银月之下,孤崖之巅上,一头浑身冒着地狱烈焰的地狱犬正红着眼仰头对着银月咆哮着。 许辉还以为是工作人员,直接把烟盒递了过去,扭头看了才发现,居然是周讯。 由于黑暗原始盖欧卡此时正为攻击招式进行蓄力,而不得不暂时减少对冰之保护屏障的能量供给,因此,整个冰之保护屏障开始逐渐出现崩溃的迹象。 在那寒流堪堪如瀑布般轰然泄下,丹田处却涌起一股热流迎头拦住。 她觉得周景村说的不错,与其和苏曼雪磨叽,倒不如直接转向周景村,毕竟他才是真正能有钱,买得起别墅的人。 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在尤鲜儿身上,尤鲜儿对关锦璘的暗恋受到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 众人一听,觉得韩峰说得有道理,一起看向物业人员,看他这么解释。 “既然都这么晚了,要不然今晚就住这里吧!毕竟现在停电了,电梯也停了,走路下去太累了吧!”许美琳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就挽留张扬住下。 其实一时之间,她都怀疑苏御澈是不是瞒着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晋南风及一众护卫全都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周身的气势更加凛冽的几分。 即便是木常青和潘杨,站着的位置,也都略略稍后于李长安的肩膀,生怕会有所僭越。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事怎么混进营帐的办法,不是连环弩的结构图。 叶辰摸了下巴,看的语重心长,瞧帝煞的状态,杀他显然不可能。 而陈学谦则不然,这个少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陆人,和中国绝大部分人接受着一样的教育,生活在同一种制度下。 “哼,你们要是不想参与,那么就算了,就算我巨神宗一方参与,我们也会出手。”魁宗主冷着脸说道。 三人看了看,也不敢打扰,悄悄的各自竭尽所能的想着,搜肠刮肚地寻着脑子里并不太多的地理知识。 陈学谦的电影院都是规格超一流的imax影院,而且他选择的地段都是最繁华的场所,套路也很明确,开店之名,实为囤积优质商铺。可以说,陈学谦旗下的电影院往往就是国内一线城市的中心。 “呜……兰田,我刚才那是累过头了,所有脑袋有些模糊,一时把死字怎么写给忘掉了!”兰幽若立马抓住了兰田的胳膊,楚楚可怜的神情令人难以抗拒想去保护她。 关飞制定下来这些良好的规章制度,在根据地,在他眼皮底下都实行得这么艰难,好不容易才逐步推行下去,他怎么敢相信国内习惯了把国营企业当大锅饭吃的干部、工人,会自觉自愿去执行 第一三四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稍早些时候。 任元趁着那帮人被苏小小引出去的空档,和师姐突袭了那栋宅子,成功抓获俘虏一名,然后立即带着俘虏上船。 千里船上。 一众船客早就到齐了,眼看任元拎了个陌生男子上了船。 “这是哪位”陈霸先问道。 “俘虏。”任元看一圈众人道:“哪位精通审讯” 加上之前,还有其他的损失,出来之时的三万人,现在也只剩不到两万二。 凤武离错愕的侧头望着凤玄音,宁字辈的郡主比起一般的郡主更为尊贵,皇上为何会无缘无故封玄音为你玄宁郡主 一个背传给到跑位过来的雷迪克,韩淼只能看着雷迪克在卡特强壮的身体的掩护下出手,tnnd雷迪克也是联盟跑位三分的高手之一,这下卡特亲自给他做墙给他传球,雷迪克怎么可能不进 周勋却道:这个事总要让表哥和珺瑶知道的,也让他们有个警惕。 科比冲着阿泰斯特喊,作为场上防守最强的人,阿泰斯特如果不出来防守,其他人怎么办 在这个时候,不但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反而给定了一个罪名,并且逐出少师一族。 沃伦家的孩子十岁以后就不办生日party了,直到十八岁成年才会再办一次。 可她放弃的不是离开,只是这一次机会而已。他日,她自会再想办法离开。 张翠莲一直在后面看着,见到过老太太抢走萧大山的酒杯,能猜到酒有问题。 人体体内一般都有寄生虫,只是情况严重与否的问题,在木叶村因为有喜欢吃生鱼片的习惯,所以寄生虫病也比较多,再加上河水里也有寄生虫,可能一不下心就喝下了虫卵。 而且现在还是寒冬,湖泊水透心凉,体质不好的人洗一回澡要去医疗点报个到。 可惜和湿婆神的敬意比较起来,已经奔波一天、神经高度紧张一天的候锐他们俩,宁愿早一点吃完饭、然后就去休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中高度集中精神的进行暗杀活动,这可是非常消耗体力和精神的。 而方离倒是发现这个时候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方离心思一动之下就明白是因为之前天妖化形幡的事情了,估计有人在这个时候心思就开始活络了起来。 方离心中如是想到,其实也难怪方离这样想,因为即便是住在山洞之中,可修士毕竟是人,那些应该放在房间之中的东西不过是变成放在山洞里面而已,总体来说从种类数量来说还是一点都不差的。 “湿婆神你一会儿也和我们一起行动嘛”转头候锐他又朝湿婆神问道。 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而且这个消失的方法实在是太过吓人了一点点。 虽然叶雅丹在基地里并没有惹过什么事儿,而且基地撵人也没有连带的说法,但是叶雅丹因为喜欢傅易柒,热烈地追求他,刺了孔果萱和柳睿晓的眼,因此被两人一唱一和地给一起撵出去了。 当整个脏井处处都在战斗,几个大楼的角落甚至还窜出火苗时,一直在自己牢房中静坐不动的伊万诺夫也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他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确定了一下枪声的位置和距离,跟着才嘴角往上撇了撇。 是的,这鸟的眼睛也非常的大,哪怕相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够让人清晰的看到眼珠子。 第一三五章 六丁六甲叫山门 桌子上除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之外,还有一个烧水器,她掂了掂,里面还有一半的水。 众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是眼睁睁看着陈凤山将土晶抓在手中,然后一团剧烈的风暴自他脚下那道裂缝而起,瞬间就席卷了四周空间,紧接着便引起了整个空间的灵气骚乱。 行军至山前,孟光紧勒缰绳,止停坐骑,沉甸甸地凝视去眼前这座即将要为他送来偌大功勋的天险要寨。 程恪喝得醉熏熏的回到青润院,梨蕊忙带着几个丫头接了进来,一个丫头正要上前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梨蕊唬得发着抖,一时呆住了。 “真的没有。”南宫渺渺笑意盈盈的看着儿子,心中十分的宽慰。 “我说的是真的!”他对长发飘飘的感觉是真实的,见飘飘这么说,张天赐不由得有些急了。 一头全身燃烧着烈焰的巨熊,出现在了萧决的眼前,甚至在它从天而降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死了一头变异怪兽。 在他们看来,只要联手解决了那个棘手的老者,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 苏子墨在院落中穿行而过,纵身一跃,没有惊动任何人,朝着北冥镇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当然,原本他是请示一下那个炎黄前辈的意见的,这个时候却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害怕。”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么多年的第几次了,他习惯性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金色的利芒便若泼墨一般飞掠迎上,哗啦……直接将那巨大的星辰暗影撕碎。 她的确是无法相信陌紫凝问的话,她问的,真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浅墨色眸光泛着无限杀机瞬息锁定前方一个刹步腾空而立的巨大灰狼。 “别去,叶苍天,回来!”天空大师立马慌了,他以为叶苍天要冲过去助紫炎一臂之力,不过破武境强者的对战,毁天灭地,叶苍天很容易受到波及而不敌。 “不吃药也能好那要我们大夫做什么”苏玉卿嗤笑一声,根本不为所动。 瞧瞧这吃货那没骨气的模样,一说到有肉吃了,他就浑身软了,哪还有上古神龙那一身高贵冷艳的气质 “慕容妹妹。”叶苍天也是诡异的一笑,丝毫不管下方那一道道嫉妒的眼神,大声叫道。 现在她手下的人马越来越多,都是修为不高的,这些四品以下的中低阶丹药的消耗量会非常大,除了要售卖的部份,她还得炼制多一点备用才行。 按照身份玉牌之上的数字,太玄和叶苍天在席位之上坐下之后,叶苍天的目光,这才有时间扫视而开,当下眼神略微有些凝聚,他能够察觉到,在这第二块区域之中,可是有着不少强横的气息。 高君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娇一看也是微微一愣,见他难得正经起来,竟然也是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的模样,不由得让她芳心猛跳。 “她也想见你,跟我来吧。”樱桃乐滋滋的带着莫晓生向山后走去。 “向南,带领一排战士,把牺牲的战友用石头掩盖住,不要让他们暴尸荒野。”邓候方下达了第二个任务。 李天逸听完张东生的回答之后,脸上的表情依然如同以前一样风轻云淡。 自从毛利蒸腾和莫晓生接触后,年春华过分的关注,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有他在,莫晓生和惊雷或者铁刺接头风险更大。 “唰”唐七叔枪口迅速朝下,瞄住对方的脑袋后,再次扣了第二枪。 双方近在咫尺,莫晓生并不想伤害无辜,可是他更不想突击队的战士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的身上沾染着灰尘,头发蓬松,似乎遭了大难。仔细看去,他们除了衣服穿着惨了些,其他都安然无恙。 随着一阵紫光,那冒鲜血的地方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而冒出的鲜血竟全是黑色。 “这仙石内的灵气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比中阶仙石要强出不少,我取两颗吧,那剩下的两颗你就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易桓公接过两枚,微笑说道。 “怎么样师弟?这样既可以避免生灵涂炭,又可以和平立世,一举两得。”如来看着菩提,微笑道。 “长虫,你敢”巨猿怒道,心里则是又惊又慌。看着慢慢接近自己的雷炎巨蟒,巨猿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动弹不了。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到深处便见所念之人。可惜林深时雾起,海蓝时浪涌。梦到深处便醒,不见鹿,不见鲸,亦不见所念之人。世间有情人,大抵如此。 他们本来可以直接偷的,但是他们没有,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大半个无极大街了,仍然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只要大夫能够让阿水有所好转,或者是提出任何好的建议,他都会重重赏赐。若是大夫说阿水无救,那么这位大夫也就稀里糊涂的死了。不仅如此,这镇上还得有许多冒犯无烟的人死得不明就里。 阿狸随便瞄了一眼盖伦的肌肉,暗自吞了一口口水,不过还是摇头说道,“不算,不就是肌肉吗,光有肌肉怎么能算伟岸那也太侮辱伟岸这个词汇了。”阿狸很是不屑的样子,江头扭向了一边。 时间到了下午,越来越多的饥民闻讯赶来,背着空空的米袋,拿着破旧的陶罐,跪求县衙放粮赈粥,广场上人声鼎沸,哀求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把神级的剑,在罗至尊这等强者的手中,必然是能发挥出一定的威力。 梳洗完毕,宫人们送来了早膳。那饭菜的确不怎的入眼,但是宁云筱也并没有在意。由着婢子搀扶着起身。 第一三六章 师兄 进去才发现,山洞中已经聚满了手持兵刃,神情严峻,瘦骨嶙峋的道长们。 显然他们三个不速之客,让已成惊弓之鸟的道长们,狠狠紧张了一把。 “就是他们仨”一个络腮胡子,高大瘦削的道长粗声问道。 “嗯。”张经义点头道:“刚才那符,是这位小乾道所画,我带他去见大师伯。” “好。”络腮胡 蓝恋夏把话和蓝冽说明白了以后,心里的一块心病总算是放下了。 楼梦春并不相信聂唯和钱礼,聂唯也没有指也望她一说破钱礼的身份对方立刻就相信,然后高高兴兴把钱礼弄回家。 “今日之事应是多有误会,今晚吾在城主府设宴,也算是与二位赔罪如何”公子光振袖一笑,表现的颇为大气。 院子里已经摆了十几张桌子,上面放满了拜祭过的猪牛羊,在座的都是男人,连上菜的也是男人,三只烧猪放在神坛。 眼见这些气息如枪如剑,即将触碰到朱砂的身躯时,而令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一幕,也是陡然发生。 只是他们不知道,冕川内心却捏了把汗,当得知苏阳竟然主动出击,而且目标还是直指对方世界的时候,更是差点便出手阻止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浩宇的手臂一伸,便将我推到了旁边的树上,我吃痛的抬起头,夏浩宇便用力的吻了下来。 “多多,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抬起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宁浩一脸微笑的朝我走来。 “这里都没有机关暗器什么的吗”欧阳奕觉得很奇怪……怎么可能呢 刚才对付谢岑岑几人,因为他们几个都是普通人,所以巫玉只是让自己的娃娃们出手就能轻易让他们去死。 高敬宗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的嫩肉,让剧烈的疼痛占据他的脑袋,好一会儿,高敬宗这才按下心中想要把这两万余胡人全部杀光的心思。 “走一步看一步。”唐如烟看着面前的情景,平静的回答道。她的信仰就是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地球,只要给她一个支点,她也能撬起来。 只见张羽不断的把神像上的神力吸收到自己的空间内,经过空间中土壤的转换,再加持到自己的身上,并把这些能量引导到自己的紫府内,使得自己的精神力不断的提高。 宁夏本来以为荷包,里面装的再满也不外乎是香料之类的东西,但是当她将荷包接过来之后,才发现好沉呢,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轺车加装了弹簧减震设施,可是高敬宗仍然被颠簸得腿脚发软,杨释同样脸色苍白。高敬宗到达营地,连澡也没有洗,倒头就睡。当高敬宗再次醒来的时候,帐外已经有醒来早的士兵起来洗漱了。 司马森的眼神,变幻莫测,他握着手机,沉思了良久,才回了几个字:你在哪里 她会下毒,但是也要控制距离,很明显这么远的距离是她做不到的。 胡德一瞪眼,愠色道,“你爹我就是养蛊的人,要是被蛊惑了,岂不是大笑话了。当年——”胡德正要给青镯讲他的秘密,这时有人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不要东张西望,继续保持法力输出,一会儿就冲出这片水域了!”铁舵头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恶!”,墨魁心中暗骂之际,荡烟尘嚣已至眼前,青衣男子忽然身形猛地一窜,稳稳地落在墨魁身旁。 第一三七章 应命之人 隔着好远的距离,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突然有一种失落感,她竟然没事,都可以出院了,为何却没有任何打算去看看他? 他病了,她来看望他,他高兴极了,他用计让她收了他做徒弟,她终于答应留下来了。 把尹采菊放在地上,萧月夜拿出水壶,内劲一使,水慢慢的变热起来。 那么她呢?她还要强求些什么?难道要用自己的失明是博得他的同情? 她一开始似乎有点失落,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并带有点欣喜的心情。 如果要用肚子里的孩子当做筹码挽回的话,那么苏樱宁愿不要拿强求来的婚姻。 慕容澈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里告诉自己,苏樱,这一辈子,我都赖定你了。 想到在医院听到的那些如针刺般的话语,她的心口狠狠的揪在一起。 至于我,虽然还不懂这什么意思,但从她的话里,居然让我感觉到一丝‘遗言’的味道! 可话一出口又见大乔毫无反应,这才又忆起大乔听不到她说话,曼珠憋气地别过身去,无意中触碰到手腕上的手镯,这才忆起这手镯的功效来! “师傅,难不成这次的比武招亲有阴谋”老者身边的少年惊愕的问道。 东市赏花灯的人不在少数,见突然起火,众人顿时嘈乱起来,萧琇莹被眼前所见的场景吓呆了,直接被人潮带走,待回神之后再回头间就不见了张廉的踪影。她隐约觉得不对,但只能跟着人潮涌动,往河边退去。 张乾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而是盯上了御尽至尊,这尊至尊正是开创虚拟本界道途的存在。 但是在西方却不一样,可以每月的分租支付,而且只要你上班就能够支付得起,能够买得起房,能够买得起车,可以说生活压力并不算得上是太大。 夙瑶大惊,若世上真有这样的修炼之法,那自己的琼华派何必究尽三代之力,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行什么双剑飞升 自己总以为某些人不至于与自己为敌,所以一直疏于防范,可现在想想那些人为了一些事情,什么手段没有用过。 刹那间,便崩塌了某处堤防,陡然崩溃了深隐其下的万千情绪…。 看了一眼时间,也发觉时候不早了,转而和叶琛以及夏之雅告别。 所以,此刻的亲吻不像之前那样温柔,反而是有些粗暴带着些许的惩罚。 “好,我安排她跟你见一面。”良久以后,陆启言终于点头同意了。 “做一个幸福的傻瓜,也不错。”洛祈风笑了,拥有全世界般的满足。 “老师——”顾绵还想再说什么,克洛斯已经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想想,这话说的也在理,苏恋虽然老大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警惕地关上了门。不过,她也借此又往后退了一大步,离那个她假想中的‘衣冠禽兽’的距离,更是又远了一大截。 更何况顾家是名门,整个杭城甚至是全中国都是顶尖的,而尹霜表面上是人人称羡的大明星,可在阮玉凤眼中不过就是个戏子而已。 洛祈风的嗓音很低,他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吃定了艾以默,忽然的,他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亲爱的,我要走了,”若说珀西没有爱过白练,绝对不可能,他的眼神,他此刻紧紧拥抱着她的姿态,一目了然。 我带到一个位置隐蔽的地方。他前脚刚进去,两排人恭恭敬敬的冲他鞠躬。 他裴家能做的生意,萧家都能做,而且会比他做得更好。独独玻璃这东西,萧家没有,全捏在裴方物手里头。 昨晚在方老爷子等人过去后,叶逐生就昏迷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冉空夏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刚刚伸出去的晾衣杆,突然被跳起来的夏天死死咬住,然后,衣服不偏不齐的正好,从窗户落下,像一只断了翅磅的白鸥,直线往下坠落。 李逍遥名声在外,自己若是能够将他杀了,日后别人雇佣他,酬劳也将水涨船高。 “我杀了一头狼,我竟然杀了一头狼……”赤尊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抹了抹眼角之前吓出的泪,露出笑容。 而且,玄武禁忌更加清楚,有这个孩子在的话,倘若他日开战,估计地方的天尊以下的生灵算是废掉了。 而身后的古芸儿,听见此话时,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许多,眼中闪过一丝目的得逞的笑意。 刚才的那一眼,并非真实的攻击,而是两人间无形的道的碰撞。因此,对方的那一眼之威,以及雪十三那一眼的力量,其他人并看不到。 “道友,这是我们与他之间的恩怨,希望你不要插手。”周泽说道。 她哪里能想到,这个废物二殿下,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势霸道,竟然敢当着田供奉与林供奉的面,对自己下杀手 这死人的脸已经被狼啃的面目全非,但任然看的出来是个老外,而照片上的家伙却拥有一张东方面孔。 第一三八章 天子剑胆 凤玉虹与凤玉蝶脸色一变,看了刘青山一眼,却是不敢再吭声了。 难以计数的自由机器人重现了源始联邦那边的盛况,涌入到了湛海星域这边的星空之下。 陈因飞擦擦汗,此时天上人间的客人已经都被请走,那具尸体被抬走,连地面上的血都已经擦干净,但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一股血腥之气。 虚若谷等人刚刚从飞舟法宝上下来,地下顿时传出轰隆之声,一股庞然的煞气从裂缝之中爆发出来,卷起漫天金色沙暴,金黄的沙尘被映成血红,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感觉犹如鲜血扑面,仿佛置身古战场。 吕汉强就这样感慨着,带着一行人,继续赶本自己的双堡,向娘,向一家人报平安。 军队应该远离政治,不发声音,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军人没有自己的情感,反而更加炽热,当然,李向前并不为此感觉安心。 孙悟空眨眨眼睛,若有所悟,这首歌,简直就是为了他而唱,不知为何,他听着听着,竟然有种精神升华的感觉。 再听明白那首歌的歌词之意后,一个个都露出会意的笑容,看向安良,开始为后者鼓起掌来。 “是!”刘建国连忙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一名通讯兵去传达命令去了。 第二天上午,火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独立营的弟兄们,纷纷跳下了火车。 谁怕谁大家都是做技术的,有几个能歌善舞的,有几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 时容清艳娇美的脸庞,与皇冠上璀璨的钻石相互衬托,美得像华贵的公主。 尤其是兽神雕像的侧面,跪姿上覆盖着柔软的兽皮,雕像两侧的老桃树上挂着红色的藤叶,仿佛树木生机勃勃。 温欣和简楠一左一右地跟在刘伟民的后面,简楠似乎并不在意,眼神乱飘着。 叶凝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宋郅,只见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任何问题,于是她也闭紧嘴巴,紧紧跟着宋郅,任由记者在旁边提问,都不再开口。 染染,现在连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都要用这样下等卑劣的方式了吗 她一边听着父母说话一边洗手准备吃饭,压根不明白栗子糕怎么会和杨慎他爹扯上了关系。 汪强回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根黑驴蹄子,找准了“白毛”的嘴巴就给杵了进去。 当然,夏岚为了不泄露自己的秘密,不敢多摘,只拣了那些挡在叶子下面的。 果然一听叶凝的事,冷瑶神情严肃起来,开始追问她,奈何阮锦阳像个死人一样就不告诉她,冷瑶只好回去一趟。 被贾克斯q上来敲了两棒子,掉了一大截血量,林翰大概能估算,凭他现在的伤害,是要被越塔强杀的。 现在哥哥每天让他起的那么早,也正是因为如此早上公园里的人比较少,也不会受到打扰。 “紫玉!”萧墨突然看见一道清冷身影一闪而过,跟随裹挟着沙石的汹涌水流瞬间消失在了洞口。 秦湛眼中涌动着种种情绪,还没等发作,电话铃声就再次响起了。 周天摆摆手:“英雄难过美人关,朕理解!只是上官家已经下了聘礼,你这样做,着实让人为难!”。 最后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只能将自己的木系异能展现在父母的面前。 心里一惊,简晗瞬间担心起来,要是自己不听话,被靳司丞给玩完,那哥哥的医药费岂不是完蛋了 内城多是世家管家,余下的空宅子都是留着皇帝日后分配给官员的府邸,他们只能在外城买。 他已经在尽力想办法帮助林翰,但真的帮不了,刚才就差点带着他自己一起送头。 那个先捡到碗的男子,一看这两个都是一丘之貉,他决定离开这里。 “你们不相信还关我那么多天,一个劲的审我”,林伟不可思议的回道。 桑玦被扔出卡在了一棵大树的枝桠上,她抬头仰望星空,静谧安详,仿佛刚才的雷光都是一场幻影。 一听到郑柯业竟然也要跟过去,包怡的脸色阴了一下,她根本就不想郑柯业跟着,但是又不能拒绝的太明显,便笑着说道,“那里那么远,我不舍得你总是跑来跑去的,都休息不好了,你有空的时候来看我就好了”。 “可我,我听说南溪那边的闫家,就在到处斩杀这些被咬了的百姓,只要身上有一点伤口,就统统不会放过”。 刚好,会议在座的有两位国际知名的全科专家,他们义不容辞地接过医疗器械,当场要帮总统先生做个检查。 “那就要看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叶凡似乎是做足了功课过来的。 陶承雅立即跑到展明辉身边看拍摄的片段,并与他讨论着自己对于这广告的一些想法。 它伸出大手,放到林一的手旁边,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在与他一同烤火,实则是用心感受着面前火焰的温度与力量。 苏烨摆摆手,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瓶洋酒,可把周凯心疼的。 毕竟,修补暗伤,改善体质,蕴养身体,延年益寿,这些都可能是潜在的缓行的,甚至都不一定有显着外在表现的效果。 当中的一杯茶也就是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好看,但是味道和效果都非常的棒。 原本因为恐惧诡物而不敢出门的黑夜,在他们眼里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害怕。 领头最大的那只听到桑娇娇弄出的动静,立马转过头来发出尖锐的唧唧声。 和大多数宝可梦一样,武道熊师也可以通过招式学习机来学习农夫三拳。 邵阳看了她一下,叫她放轻松,“别紧张,我不吃人的,先让我看一下你的公关能力,剩下的我们再说。 蓝锦瑟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张佳佳的手臂,想着要不要报警的问题。 第一三九章 掌门 这时,各派掌门也陆续赶来上清观。 孙游岳便对任元和阿瑶道:“师弟,你跟着张师侄到前头,让大伙认识一下。师妹留在这里,我帮你炼剑。” 两人应一声,任元便跟着张经义来到了三清殿。 大殿中,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名掌门,有的须发花白,有的看着比任元还年轻。 看到两人从后头走出,众掌门都望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叶窈窕觉得很是奇怪,稍一迟疑,忽然明白过来。 北海街的店铺非常多,但是出售的很少,这样的黄金地段基本上没人会傻到将自己的店铺卖出去,除非急需用钱。 不过万幸,石山的重量没有压垮孟起,反倒是激起了孟起的野性。 被捂着嘴巴的叶窈窕,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解地看向了韩少勋。 然后同样开始哭诉自己的悲惨经历,他说自己曾经被车子撞到昏迷,是音乐唤醒了他,他愿意为摇滚乐奉献自己鲜血与灵魂。 “哎呀,你这一提醒,我弟弟又疼了,你说怎么办呢要不要去看医生”陆游忽然捂住腹部。 两人进了这边的剧院之后,林木跟着娄业一直这么瞎跑也不是个事。 老人似乎很是宠爱自己的这个弟子,不但没有责怪,而是耐心的解释着!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雷暴呢或许,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雷暴,只是一个披着伪善的面具的狼子野心之人。 “戈建!能够听到我的话吗”刘晔心中微微‘激’动,他对着面前的话筒问道。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好像是在问着甚么人,看让人搞不清楚是在对谁说话。 在索加等人看来,项云只是被迫半跪与地面而已,这算不得什么,战斗就是这样的,如果需要的话,双膝跪地接招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黑衣人没想到戈亚奇说动手就动手,措手不及之下全力阻挡,但身体被斗气击中,直直在空中飞出了数米远。众黑衣人见状不由神色大变,却毫无退缩之意,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想顽抗到底。 虽然落满了灰尘,但是驱逐舰的舰身依旧反‘射’着‘蒙’‘蒙’的银光。中间是三个巨大的汉字:“海龙号”,这应该就是这艘驱逐舰的名字。 随后的几天,索加将大家的信息整理了起来,正如前面所说,大家大都是冒险团队,所以前三关的地带,他们几乎已经完全探索出来了,哪个地方有村庄,哪个地方有特产,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阿银大怒,啐了他一声,骂道:“亏你还是大明来的官人,又是总舶主!竟然调戏朋友妻!”又跑去照看他未婚夫了。 从圣光罩穹顶垂下的数千米的圣光索链多达数万多之多,往往一道带着圣洁气息的雷电沿着那些圣光索链从空中劈下,另一道闪电已沿着另一条圣光索链,接而至。密密麻麻的闪电,连绵不绝的霹出。 林剑澜轻轻走到床前,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看旁边那根树枝两头俱是用丝绦缠好,一端还打着一条淡紫色的络子,手工甚是巧妙繁杂。抬眼见帐内则挂着一柄长剑,剑柄上面也系着同色的络子,只是式样有所不同。 此言一出,黄亭月魂也跟着笑了,扬石的脸上则是飞起了两道红晕,经寻思这么一说,客厅的气氛一下轻松多了。 第一四零章 临危受命 “我当掌门”任元的声调陡然提高一截,惊得摆手连连道:“我小小年纪,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师兄还是另请高明吧。” “有志不在年高嘛。我已经听师妹说了你的事迹了,她也很赞同我的决定。”老师兄却坚持道:“再说桃花源里,就我们三个上清派的,你师姐又不能再修炼本门功法了,所以师兄一去,这个掌门非你莫属 双腿有些发软的绿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看来要工作很久很久了……”陈征望着那些极其复杂的工件,不由面露苦色。 迎春走进里间,又细细吩咐了槐角。迎春望着已被搬到床上的雨凌,双眼一红,转身出了来。 随着战争的爆发,平时繁华的木叶,此时路上的行人也削减了不少。 天琴宗除了擅长寒魄一道的法术外,还是当今修道界最善音律的门派。那空气中飘荡的音律波动和远处传来的乐音,便是天琴宗的护山大阵——玄素万籁清音大阵在起作用。 听到宇智波鼬的解释,干柿鬼鲛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他虽然没有听说过志村阳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志村阳以往使用的忍术哪一个不是自己原创的! 蛮牛王怒吼,全力出手,千万道雷霆爆发,淹没一切,他展开了最强力的攻伐,将方圆百里的虚空,完全化作了一片雷海。 沈莫伊算是看出来这个老头害怕的原因了,走上前去,扶着老头的胳膊,温柔的说道。 两位黑市巨头,不忘商人本色,眼瞅一枚枚晶核收入囊中,都是兴奋莫名。 “对了,风儿比我早走一步,还没回来”镇北王妃突然想起这一桩,怎么没在王府看见北冥长风 囧着一张脸,子鱼自动自发的生火,烤肉,肚子饿,在高贵冷艳也等填饱肚子在说。 一声御剑的声音,不到片刻却又是消失了去,想来多半是已经离开了。 “开饭了。”钱东从屋外进来,带来一盒热气腾腾的早餐。凌琳琳和杨朴随后也到了。 “服务三农、促农增收”的宣传牌。大县相应的部门也配合着摆开了展台。 莫琼颜哼道,回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时,当时她还是天毒宗宗主,这厮也是无影楼楼主,一见面就打,修炼不长的她败在了他手中,可不就是被他占了便宜。 看得出来,刘中全和莫昆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毕竟莫氏企业助攻地产业,而刘中全作为规划局主任,多少有些接触。 萧鱼淼曾在现代有关道教的记载里见过,道教里有云:北斗七星中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言每颗天罡星和地煞星各有一神将执掌,又名一百零八天将。 叶轻澜猛地睁开眼,只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在她面前晃动,差点就要亲上来了。 从莫修远选择和她离婚那一刻开始,她就料到,总有一天会重蹈上一世的负责。 一旁剩下的四个碧乐宫弟子一脸茫然看向罗素素,不知道她想干嘛。 幽洛,实际上是夜风,在穿上幽洛皮衣之时,便知晓了国师会背叛。 那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之后,才会在死亡之后露出那样的笑容 这也是年幼的田野第一次纠结,或许等田野长大之后就会想若是当时在饭桌上就说出来的话也就没有后来令自己伤心的事情吧。 有人比较激灵的蓝衣士/兵跳了起来,可是他们的跳跃高度太过于一般,而冰晶像是拥有生命般地追了上去,所以他们能跳多高,便冻在了多高的地方。 第一四一章 传承 “那起码也得开了窍,有了神通才能谈得上克制。”任元苦笑道:“而八百道士中,开了窍的不足一半,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三窍以下。” 顿一下,他强调道:“最关键的是,这些都是各门各派最后的种子,不能让他们伤亡过大呀。” “那你这可难为人了。”陈霸先闷声道:“兵力劣势,实力悬殊,还不想伤亡太大,好事都 “我的门客说,我等都是邛都的商人,前往临邛就为收购竹杖,蜀布,水银,若是贵部有竹杖,水银,尽管拿来,他们如何不奉我等如宾客呢”龙阳君解释道。 “这皆是缭王子的繁阳乡亲,爱卿让朕看是何意”赵正不解的问道。 终于到了“回忆前世”的时候了,也不知道罗菲的理论到底行得通行不通。 而一旁的陈梦洁,却是睁开了眼睛,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下安倍今明。 两条胳膊上面,陡然出现一些细微的纹路,好像血管一样,但是又不是血管,又好像纹身一般。 柳轩也是条汉子,被陈龙折断了双手,他居然又用脚踢向了陈龙,陈龙一下又躲过了他的攻击,就要抓住他的双腿,给他废了,可是柳根一下扑了上来,想要对柳轩施救。 通过此事,常风也是看的明白,一如他这样人族一众天骄精锐,有的就擅长谋划布局指挥调度,一如杨玉龙、杨山、赢轩、萧九星、白玉等人,还有的就擅长修炼厮杀,夜孤帝、幽土、赵凝阳三人就是最佳代表。 人人自危之下,只能到处找靠山。如今离魂宗没有波及,或者说是唯一一次发难失败的宗派,就是天君盟与万剑宗,所以大部分的修炼者都投靠到天君盟内。 我们怎么办尚轻并不清楚那道大阵的威势如何,可从云星的神色可以看出,强行闯出大阵似乎是最坏的选择,当即征求他的意见,别看戏不成反把自己折损了进去,那可就不划算了。 王兰兰的话终于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压力大谁的压力不大,在这个每天都有无数死亡的世界上,指不定哪天死的就是自己,谁的压力不大 夺目的七彩神芒,绚丽多姿的姿态。一片片hua瓣如晶莹剔透的玲珑翡翠。此时,花中帝王正静静地在宫飞羽眼前绽放着她的绝世芳华。 李愔和吴梦纱本来以为是唐家的追兵,没想到追兵却只有三人而已。 宇智波佐佐子颤抖着深处自己的一只手,但是对于宇智波鼬而言,现在的宇智波佐佐子没有任何的战胜自己的可能性。 剑芒从指缝中闪现,宫飞羽盯着眼前的老人,神色一片凝重。月步!宫飞羽脚步一迈,一声轰鸣,宫飞羽化作一道雷霆直接杀向了老人。 和面包车里的大汉打探到的情报一样,此时的这辆“安邦护卫”全封闭运钞车上,荷枪实弹的保全人员数量,比之平时整整多了一倍。 神血的诱惑,也许的确大,甚至可能超乎了江晨的想象,至少对于眼前这四人来说可能是如此,然而做人,贪婪没什么,可如果认不清形式,就是愚蠢和找死了。 “反正这个岛就这么大,遇见也很正常。”红发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对手。一个想要争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剑士。 将自身的气息隐蔽之后,冥河便与东皇太一进入了这方大世界,只不过让冥河诧异的是,这里居然有着三千世界。 第一四二章 道门领袖 “多谢师兄。”任元忙双手接过,又按照老师兄的指点,划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祭炼一番,便渐渐与那‘摇光’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听老师兄郑重教导道: “其实御剑和画符没有本质区别,皆是一点灵光,通天彻地。天地间何者非符可虚空,可水火,可草木,当然也可是飞剑。可有可无, 无心道人脸上暴寒,双手寒霜嗤嗤上升,只是凝结不到一会便消散了去。成林挺,悟青两人脸色铁青,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而龙妍也听得十分认真,可以说是拿出了高考时的那种拼劲去认真地听,努力地记。 刘颜心中大喜。澎湃的修复斗气,瞬间涌向了心脏的刀口中,如果有人可以内视的话,就会发现,刘颜的心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愈合着。 “你们这是故意而为之,即便嫣籁公主是前辈,也不能说扣住张梦就扣住张梦吧”莫默仗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也不管那么多,反而质问起卓依来了。 修炼室上空,一切的根源就是在这里,四道诛仙剑气应感而来,循着戮仙剑的剑气,跟随着它们主人的气息,一下子汇聚到了何清凡的身体当中。 一进入树林,那风便少了些。陈容放慢了脚步,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新的诏令颁布之后。大燕和大周两国没有什么意见。至于被灭的大楚和大秦也没有意见。其余的国家确实不答应的。想要造反。没办法。古辰之后下了狠心。将那些国家的所有的皇族统统杀个干净。这才将叛乱平定了下来。 这人二十出头,他身材高大,生得剑眉星目,真个一表人才,一袭白衣更显得风流倜傥。若说这人说谁,上官云倒还认得,正是金城派金万城的公子金天泽。 李知尘躺在山洞中打起座,闭目运起元力来。身上元形流溢珠和风元力交将互换,在体中缓缓循环着。 她张口结舌地望着陈容,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个阿容,不是不要冉闵的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赞美他 方青眉头微皱,看着狂虐暴躁的剑阵,冷冷一笑,侧着身与人议论。 结果半夜三更真的有人在大马路上裸奔,裸奔了三四天,也没觉醒,反而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了。 老刘本来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因为方牧这句话,竟然罕见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虽然很轻微,但是还是被方牧捕捉到了。 蚕室中,太子妃喝过麻汤后,谈允贤拿起术刀,在肚皮上轻轻滑下去,破开第一层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郝强似乎暂时忘记了天人药剂的事情,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烤盘上油光直冒的鱼肉上。 「这孩子!」他在盛怒之下,朝熟睡中的儿子的屁股,一阵狠打。 当夏宇坐起来利用火娃的控火之术控制火焰的时候,原本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让严成锦奇怪的是,朱厚照从不睡懒觉,一大早就起来玩,上课的时候再补觉。 不过她操纵自己的身体干什么呢,不是说只是附身就完事儿了吗 王浩并不担心王杰无法处理这三个基地的问题,王杰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只要他想。王杰总是在能够工作上显露出他可怕的才能和智慧。区区三个基地的统治,对王杰应当是毫无压力。 第一四三章 小试牛刀(章评王加更) 率领这支鬼王军的,是鬼王麾下十二鬼将之一的‘强梁’。同来的还有十二鬼将中最擅长阵法的另一位鬼将‘错断’。 虽然‘错断’此来,主要是为了破阵。但同时出动两位鬼将,三千鬼王军,这么大的阵势,上一回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帮今上夺天下的时候。 可见鬼国对此役的重视程度。 ‘强梁’是一个身高八尺 这样才能让元廷那些军队一想起朱元璋他们,自己就会害怕,这样才能达到朱元璋这次出征的目的。 本来刘伯温还在想,如果他当众领了这1万两白银,那他怎么把它拿回家去呢 尼奥站在坦克的动机上,仰头看着一下天空,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 “刚才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还请先生不要怪罪!”杨求平急忙道歉,陈易既然自称为茅山弟子,又和江林认识,定然非那种招摇撞骗之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我想到了!”老浅突然出声说道,他与阿炎两人的拍打声嘎然而止。 总的来说的话呢,陈冰的意思就是,自己现在被手里的资源给限制了。 不过双方僵持的时间仿佛有些太长,长到让曹操疑惑……凉州人是不是想用疲兵之计将战事拖进夜晚 冀州数十万饥民在燕北眼中似乎根本不是问题,硬压着水陆四成路耗向冀州输送百万石粮草,供给兵马之余还能救济冀州百姓,幽州究竟安定到什么程度 这一次单杀,让百万观众惊讶不已,如此干净利落的击杀,从敌方防御塔后方逃跑,不带走一片云彩。 突击队立刻停止了冲锋,随后,突击队中的传令兵们,迅速的向着周围的军队下达命令,让所有的军队退回来,停止攻城。 苏牧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储物戒,屈指一弹,一枚散发着幽幽香气的丹药便落在了苏牧的手中,而后苏牧没有任何的迟疑,一口便将丹药吞入了腹中。 “很好,既然你们有信心,我们就万众一心,大家都知道团结的重要性,如果谁做了不利于团结的事情,那么请你自己离开,我们这里不需要那样的人,知道了吗”晨曦再一次问道。 方岩继续打马狂奔,终于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回望身后,那些狼骑刚刚调转马头,划了一个大弧绕才整队完毕,还未发力追赶。 苏白白软软地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动一下仿佛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孟萧然靠在窗台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嘴上浮起不明的笑意,心想:就让他们过点幸福时光吧,现在越幸福,后面才越难过,毕竟美好的回忆总是格外噬心。 他们被人硬生生斩断了对生的希望,从一开始的哭泣到最后撕心裂肺的哀嚎,绝望、麻木、忍受痛苦,直至沦为行尸走肉。 就看见一道置顶加粗还闪着金光的话稳稳当当的划过屏幕,不留余力的刺激着他的视网膜。 心思百转亦不过眨眼之间,樱一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洞察力和判断力极其优越的她,通过对对方的观察,一眼便能初步断定对方的实力和潜力以及身体的基础数据。 下面的战局已经默认四阶中级以上的进化者不准参加,如果真介入进去,人类还真的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的乱世比历史上的三国乱世还要乱,只因为觉醒石的出现,带给太多异能,实力强大的可以一敌百。 第一四四章 夜战八方(盟主加更) 当夜二更,山林俱寂,月寒霜白。 桃源山顶上火光通明,气温骤降,巡夜的道士们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胡子上结成了一层小冰珠。 但对这些性情坚韧的道长来说,寒冷和疲倦算不得什么,他们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敌人会不会连夜进攻。 答案是会的。 蓦然,山下四处响起尖锐的哨声。道士们瞬间瞪大了 手机在响,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宫野打过来的,这四年来,他也没有换号码。 诸葛亮的指轻轻揉着阮萌眉间的印子,阮萌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太近了。 德亚的话语让莎莉丝特回过神来,她扭扭捏捏的道:“只要是和德亚大人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从酒柜里拿了一杯红酒打开,然后将药丸在桌面上碾成了粉末,然后倒进了红酒瓶里,拿在手里轻轻地荡漾了一会。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陆棠棠下意识地往阳台角落里站了站,并不想被人发现。 与此同时,他的政敌也利用这件事来使劲地恶整,郑长东一帆风顺的政坛之路,终于变得荆棘重重,寸步难行。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冥肆的情绪,只能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用我的温热去感受他寒凉的体温。 对于伊尔凡如此在乎的弟子,格莉丝塔芙也想见见对方到底有什么能力。 林老夫人不由蹙眉,林宇泽不是个喜欢说人长短之人,如今不过是跟岳子慕见了一面,就如此反感。可见两人没有缘法。 自己一身罕见的阵法技能岂可传给一个注定在修仙道路走不远的人但云炽除了灵根外其他都甚得他心,难道他还要再等两千年 柜台处,店家看着沈河身前摆着的两个烩面碗,还有一个大份大盘鸡,眼睛都瞪大了。 “不必了。”莱昂转念间,终于在两个候选的纠结中,放弃了“艾尔庄森”这个充满诱惑力的选择。 他想了想,便直接动手将那4个自能属性点直接分散加在各项属性上面。 她一直伪装的很好,宋卿云究竟时怎么看出来,佟月是她的人的。 这头电龙的战斗力,恐怕也就和普通的成年雄火龙差不多而已,别说历战雄火龙了,就算只是一只刚好能够在古代树筑巢的雄火龙,都能将它解决。 可实力差距摆在那,就连贝贝都伤不到,何况她,但也拖住一步,唐雅抓住机会,控制蓝银草把她拉过去了。 看着距离自己正前方三格处的【监狱】,柯晨闭眼心里默默祈祷,随后点击鼠标右键。 但绮露的修为毕竟远高于林毅,一个冲刺,她就一剑向林毅刺来。 靠着这份数据,优酷更是在资本市场拿到了高达500万美元的投资。 原本已经疼的半昏迷的铁蛋被活活的踢醒,疼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就是两人在一起的对话,一字不差,这是她们闺房的私密话,她们都是羞于言齿的年龄,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这些话,可儿她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可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真的是可儿吗 阿姨匆忙赶来,看到两人又闹到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困境,这是怎么了 可,难道这陆彦就能够对付,从李亮崇拜的眼神中,从陈卞的口气中,他们都不由震惊的看着看起来身材并不高,也不会什么武功的陆彦。 他说这的时候才在一旁有些奇怪的说了起来,如今的一个事情,它若不是因为都已经全部明白过来了,最近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着,所以如今的一个事情,他若是都能够去看清楚,那当然就不错了。 第一四五章 意外的援兵 任元早知那强梁是七窍大神通,哪敢有丝毫怠慢一张分形散影符,瞬间化身若干,躲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刚刚在半空中现身,那强梁便已欺身近前,抡起紫金宣花斧,当头就劈下来,任元只好再次用分形散影躲开。 那一斧便劈在任元身后的山峰上,轰隆隆直接将山头削掉一截。 “跑什么跑,你我好好做一场!”强梁几斧子都没劈中人,不禁恼火地朝着任元大喊道。 任元却全当没听见的。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现在是完全靠着上清玉符和金丹,请了老师兄现身,才能跟对方周旋。 但他这种冒牌七窍,哪敢跟真正的七窍刚正面他的金丹可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必须得得用在刀刃上。 好在‘大师兄’很给力,有分形散影的神通,对方想要抓住他,也是难上加难。 两人便在半空中,捉迷藏一样,你追我闪的周旋起来。 地面上,燕别故被雷劈伤了翅膀,这下不能再飞来飞去,又跟阿瑶陷入了苦战…… 这让观战的错断,实在看不下去,对强梁的另一名副将杜伯道:“我去帮你们将军,你去帮那蝙蝠。” 那杜伯也早就按捺不住,粗粗应一声,纵身冲上山头,加入了战团,与燕别故合战阿瑶。 错断也转眼出现在强梁身边,双手虚空画出繁复的紫色线条,组成诡异的图案,摆出了一座困龙阵。一面面石壁便从四面八方包围任元,将他困在其中。 任元再次以‘分形散影符’,化身无数,却没有一个分身能逃出阵中。 “入阵与他好好打一场吧。”错断双手维持着阵法,对强梁笑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年月的人还是有魏晋风骨残存的。稍有身份的人,都要讲一个范儿。二打一他还做不到。当然,这也跟二打一差不多了…… “这就够了,多谢!”强梁点点头,拎着宣花斧闪身入阵,朝任元狞笑道:“看你小子哪里跑” “不跑就不跑。”任元冷笑一声。他跑可不代表他不能打。好吧,他确实不能打——但大师兄可是最能打的剑修啊! 任元一张嘴,一道清光直射强梁面门。 刹那间,强梁感到那凌厉的杀意,丝毫不敢怠慢,宣花斧匹练般挥出,铛的一声,火花四射,将那道清光磕飞! 那飞剑瑶光却在空中转了个弯,再次从强梁背后直射他的后心! 强梁只好一招苏秦背剑,再次用宣花斧格挡。瑶光被挡住后,又再次从他头顶射向他的脑门。 空间太小,强梁无法躲闪,只能不断地格挡那恼人的飞剑,就像狮子打蚊子,看上去反而狼狈起来了…… 错断也有些汗颜,好像帮上倒忙了。 只好自食其言道:“笨蛋,我再帮你一把吧。” 说着双手再次飞快地舞动,将‘困龙阵’升级为‘封魔困龙阵’,宣布道:“你们不能再用任何法术,自然也包括御剑之术,全凭自己的力量决胜负吧!” “无耻之尤!”任元的飞剑倏然回体,再也催动不出去,不禁破口大骂。 “这是打仗!”强梁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但还是抓住机会,挥着斧子朝任元砍去。 任元只好亮出诛邪刃,灌注灵力,激出三尺刃芒,跟强梁在狭窄的空间里肉搏起来。这下哪还能再讨到便宜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也幸亏请神上身时,伤害也由‘老师兄’负担,所以只要金丹没消耗光,他就还能坚持得住。 任元这边还不至于马上落败,师姐那边就惨了。杜伯是只蝎子精,哪讲什么高手风范上来就跟燕别故夹攻她一人。 杜伯两只手变为两柄削铁如泥的大钳子,尾巴上还有致命的毒针,一加入师姐就招架不住了。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阿瑶被打倒了四次,还吃了三记毒针。虽然她已是百毒不侵之体,但是疼啊!那种烧蚀灵魂的疼痛,哪怕是尸王之体也承受不住啊! 但阿瑶极其顽强,又一次次爬起来,站在苏小小身前,拼命抵挡她无法匹敌的敌人。 砰地一声,阿瑶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阿瑶!”苏小小眼圈通红,看着鼻青脸肿的阿瑶。 “不要停,我能行。”阿瑶支撑着骨枪站起来,甩了甩断掉的左臂,单手擎着枪迎上了敌人。 其实又何止任元和阿瑶被压制。在实力和数量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所有的掌门都陷入了苦战。道士们身陷重围,时时刻刻都有人壮烈牺牲…… 局势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另一伙人赶到了战场。 菀菀背着大坛子,身后跟着明鬼众人,出现在雪峰山的密林中。 “大人我没骗你吧。”坛子里的魌先生朝着战火熊熊的桃源山上直努嘴道:“你看那女的手里拿的啥” “哼!”魋大人哼一声道:“你还想要奖励不成” “属下不敢。”魌先生忙道:“属下只是为了证明,我从不对大人说谎!” “那东西在哪里”魋大人问道。 “就在那个女的身上。”魌先生道:“当时那四个人里,就她一个女子。” “这才两个月不见,她就变得这么厉害。”魌先生先是吃了一惊,又很肯定道:“显然是拜那东西所赐。” “坏了大人,那女的快完蛋了。”魊伯等人看到阿瑶倒地,着急道:“这会儿工夫已经被打倒三次了。” “让人家把那东西抢去就麻烦了!”螝也担心道:“他们应该是鬼国的人,东西到了他们手里,谁也甭想拿回来了。” “嗯。”魋大人权衡一番,做出决断道:“确实不能让东西落在鬼国的人手里,哪怕先留在那女人身上也不要紧。” “大人,我们上吧!”魌先生便积极道。 “你个坛子人上个屁!”魋大人骂一句,沉声道:“我看鬼国的人有两个大神通,你们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说着吩咐魊伯和螝道:“你俩各带一半人马,攻击鬼军的后方,打乱他们的阵脚,动静越大越好。” “我去救一救那小娘皮。他奶奶的,这什么事儿啊”魋大人啐一口,化作一道青烟,直奔山头而去。 这时阿瑶不知第几次被打倒。 这回燕别故的钢叉紧随而至,抵住了她的脖子,让阿瑶无法起身。 杜伯挥舞着一对铁钳,便要破开她相对柔软些的腹部。 却听一声冷笑道:“二打一,不害臊!” 两人心生警兆,赶忙齐齐后撤。轰轰两声,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便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第一四六章 初战退敌 魋大人不光招呼两个大妖,还满山头乱扔霹雳火球——就是他平时搓的泥丸子。 那东西看着腌臜,威力却十分惊人,落在人群中,管你道士还是鬼军,直接就能炸飞一片。 鬼军的数量数倍于道士,被炸飞的鬼军,自然也数倍于道士了。 魋大人也是个狠人,一股脑把半年时间攒的泥丸子全都丢了出去,把双方炸的人仰马翻,鬼军的攻势竟然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魊伯和螝也各带一路明鬼,大肆袭扰鬼军后阵。 明鬼的人虽然绝对战斗力不强,但个个都有绝活,特别适合制造混乱。 就连魌先生也没闲着,让菀菀背着他在敌阵中穿梭,嘴里吊着摄魂铃使劲摇晃,居然控制了一小撮鬼军,让他们自相残杀…… 向来战无不胜的鬼军,居然彻底乱了套。 半空中,错断看得直皱眉,不得不提醒正在痛殴任元的强梁道:“快点吧,敌人的援兵来了。” “哈哈哈!”任元虽然鼻青脸肿,却十分得意道:“三千鬼军葬送在这里,看你回去怎么跟鬼王交差” 这话戳中了强梁的痛处,他本就是十二鬼将中排最后的一个。这回派他前来本就说明了,在上峰眼里,此战胜券在握,杀鸡不必用牛刀。 所以此战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所以那怕是惨胜也会吃挂落的…… 这下他顾不上再痛揍任元了,神念一扫,便发觉自己的军队腹背受敌,已是阵脚大乱。眼见着自己一时也干不掉任元,军队一时也拿不下山头。在不知敌军援兵虚实的情况下,还是稳妥为上的好。 “放我出去。”他先对错断说一声,又郁闷地啐任元一口道:“让你再多活一天!” “你最多也就再多活一天。”任元嘴上可不会输,而且他还趁着对方无心恋战,连砍了那强梁好几刀,虽然破不了对方的防,但至少能挽回些点数…… 阵法一撤,强梁反手劈了任元一刀,便急速飞下山,去对付那些偷营的耗子。 “都撤吧。”错断看到那老道士的飞剑朝自己来了,不愿意搞得像强梁一样狼狈,招呼燕别故和杜伯一声,便原地消失了。 飞剑刺了个空…… 然而下一瞬,他又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苏小小面前,刚要痛下杀手,看到她风华绝代,如诗如画的样貌却又愣了一下。 “你可是江南苏小小”错断问道。 “是。”苏小小点点头。 “果然是小小姑娘,我不忍心杀你,不要再弹了。”错断轻叹一声道。 “好。”苏小小就很识趣的收起了琵琶。“请问这位先生是” “唉,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错断怅然道:“明天也不许再弹了。” 见苏小小点头,他又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消失在夜空中。 见两位将军都撤了,两个副将哪里还敢恋战猛攻两下逼退了阿瑶和魋大人,便立即撤退下山,同时吹响了撤退的哨声。 没了苏小小捣乱,鬼王军终于听到了号令,便立即潮水般撤下了山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阿瑶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倒提骨剑,向那魋大人道谢。 “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正是江湖儿女本色……”魋大人笑呵呵的向前一步,忽然屈指将一枚霹雳火球弹向阿瑶。 轰的一声,猛烈的爆炸将阿瑶瞬间吞噬。 但当烟尘散去,魋大人却只看到一柄张开的红油伞。 却是苏小小替阿瑶挡住了这一炸。 “骗子!”阿瑶愤然挺剑刺向那魋大人。 那魋大人想趁乱偷袭阿瑶一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有所防备。眼见点子扎手,那大神通的道士也飞过来了,他知道没法浑水摸鱼了。深深看一眼阿瑶,牢牢记住她的样子,便化作青烟飞走了。 “哪里走!”阿瑶气的想追,却被苏小小叫住道:“别追了,当心有诈。” “嗯。”阿瑶脑袋虽然不转弯,但是主打一个听劝。 “快点让我看看,你都伤到哪了”苏小小上前查看阿瑶的情况。 “我没什么大事。”阿瑶笑笑道:“没想到姊姊的油纸伞,居然还坚不可摧呢。” 她亲眼看着苏小小的这柄弱不禁风的油纸伞,挡住了那燕别故一叉子,还有刚才的爆炸…… “姊姊当年也是红透半边天的,手里有一两件宝贝,很合理吧”苏小小笑道。 “合理。”阿瑶点点头,又问道:“姊姊怎么料到,那人会突然翻脸偷袭我” “因为这时候愿意冒险来救你的,除了自己人,就是对你大有所图的人。”苏小小轻声道:“咱们的自己人还没来,你说我不得防着点” “还是姊姊机警。”阿瑶佩服道。 “师姐,姊姊,你们没事吧”这时任元落在二女身边。 “我没事的,阿元你呢”师姐摇摇头,关切反问道。说着,右手若无其事的接上了断掉的左臂。 “我也没事。”苏小小轻叹一声,心说阿瑶这小姑娘,真是不会啊。不过也正因为她不会,才显得如此宝贵吧…… “今晚的头功非二位姊姊莫属。”任元就比阿瑶会多了,从不吝惜不花钱的赞美。“不是你们两个一直干扰对方的指挥,今晚咱们怕是要失守了。” “别光夸我了,快去夸一夸道长们吧。”苏小小微笑提醒他道:“他们真的很勇敢。” “好。”见两位姐姐都没事,他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巡视战场。 此役虽然成功打退了敌人的夜间攻势,但损失比白天肉眼可见的大多了。山头上,到处都能看到阵亡道士的尸首,还有好多等待救治的重伤号。 他们穿着粗布的道袍,以血肉之躯,跟全身盔甲,武装到牙齿的鬼军,战斗到了最后…… “小师叔。” “师叔祖。” “盟主。”张经义和几个功力低微的掌门,负责率领家属救治伤员,打扫战场。见到任元过来,他们赶忙放下手头工作迎接。 “伤亡怎么样”任元示意他们各忙各的,不必专门陪自己。 “大体统计出来了,这一晚上便阵亡了一百多人,重伤四百多人。好在咱们道士最擅长的就是治病救人,只要当时没死就能救回来。”张经义一脸沉痛道:“不过明天的战斗,肯定指望不上了。” “嗯。”任元点点头,鬼王军确实比想象的还要厉害。要不是自己把明鬼的人引入局,一晚上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第一四七章 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盟主,这才打了一天,我们就减员一半,接下来可怎么守得住”几位年轻些的掌门沉不住气问道。那些年纪大些的,也发愁地看着任元,再没了刚打退敌人时的兴奋劲了。 “相信我,坚持守住就有办法。”便听任元沉声道:“把接下来的白天撑过去。等夜幕降临,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倒向我们!” “明白。”众掌门忙齐声应道。这一天的战斗下来,任元已经迅速得到他们的认可,成为名副其实的道门盟主了。 好在整个白天,鬼军都没有发动总攻……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昨晚他们的损失更惨重,几乎是各个带伤。 虽然鬼军不用吃喝不怕疼,但好些被炸断了四肢,砍掉了头,总得重新拼接起来,才能再战啊。 所以他们也暂时无力发动攻势,只是不断地派出小部队骚扰,让道士们不得休息,待天黑之后再次进攻…… 强梁还是很有信心,今晚就能一举获胜的。 因为山上满打满算,只剩下四百道士了。而且他已经弄清楚了,所谓的援军不过是小股敌人虚张声势,无关痛痒,可以不必理会。 他的鬼王军经过修修补补,却又恢复到两千五百可用兵力。 两千五对四百,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优势在我’了,必须要出重拳,将四百道士碾成齑粉,消灭他们的道统,才能挽回昨晚丢掉的面子! 当晚入夜,月黑风高,气温再降,滴水成冰,鬼王军的总攻如期而至。 他们的攻势依然凶猛诡谲,丝毫不逊昨夜。 可防守一方就没法保持昨晚的水平了。道长们减员一半,兵力明显不足以防守这么长的战线了。山头阵地上到处都是漏洞,左支右绌之下,顽强抵抗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多处防线宣告失守。 眼看着敌军彻底占领了山头,道长们有被包围全歼的危险,任元不得不鸣金撤兵。 强梁已经登上了桃源山头,见道士们仓皇撤下山去,这才吐出憋了一天的闷气,高声下令道:“全军追击,鸡犬不留!” 蕴含了法力的声音,在桃花源上空炸响,令人闻之色变。 高亢尖利的哨声在四处响起,鬼王军高速冲下山头,紧跟着撤退的道士杀入了桃花源。 这支来自鬼国的不洁死军,毫不怜惜地践踏了良田,污秽了美池,砍倒了桑竹……最后越过小溪竹桥,从四面八方冲进了屋舍俨然的村子里。 村子里却空无一人,既没有惶惶如待宰羔羊般的老弱妇孺,亦没有无力抵抗的绝望道士,安静的令人直发毛。 军官们刚准备下令仔细搜查一番,忽然眼前景象一变,原先的粉墙土坯茅草屋,纷纷拔地而起,变成了高大坚固的石砌堡垒。 同时破土而出的,还有一面面两三丈的高墙,与堡垒一起组成了一座大型的迷宫。 道士们也纷纷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借着女墙和射孔的掩护,居高临下向鬼王军展开进攻。 鬼王军人挨人,猬集在一处,被打得十分难受,场面很是被动。 军官们赶紧吹哨命鬼王军各自散开,寻找掩护。但他们很快讶异地发现,哪怕躲在对方无法攻击到的死角,依然会被不断命中…… 他们又命士兵攀爬堡垒,想要占据制高点,然而身手敏捷的鬼军士兵不断迅速向上爬,却怎么也爬不到顶。 军官们面面相觑,感觉邪门至极。 正束手无策间,便听错断将军在空中喊道:“不要慌,这是幻阵,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觉!” 说着大喝一声道:“看我来破阵!” “太好了,只要错将军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鬼军军官们便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那错将军双手在空中快速的舞动,想要拆除困住鬼王军的幻阵。 然而他们等啊等,幻阵却依然如故,道士们的攻击甚至还越来越猛烈。而且那些攻击并非单纯的幻象,其中还有一半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法术…… 错将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得已亮出了自己的法器——天蓬尺。 此物非金非铁,四棱六面,刻有星宿日月和‘天蓬讳’,可破一切法阵幻象。 这天蓬尺本是他准备用来破开护山大阵的,没想到对方自行解除了阵法,所以到此时才拿出来。 错断默念一段意义难明的咒语,满天星宿之力便涌向他手中的天蓬尺。 “破!”错断爆喝一声,挥尺猛砸! 村子上方,半空中便出现无数裂纹,阵法也摇摇欲坠,那些堡垒开始崩溃,城墙也开始坍塌,上头很多的道士凭空消失…… 然而鬼王军还没来得及喝彩,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鬼王军瞠目结舌,错断更是额头现汗。只有行家才知道,修复将要崩溃的阵法,比单纯的破坏要困难许多。 所以那个藏头露尾的对手,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这时天气亦雪上加霜。狂风大作,乌云压顶,开始暴雨如注! 不可思议的是,九成九的雨都下到了村子里,村子外充其量只能算中雨。村子里却已经下白了天,倾盆暴雨让阵中水位不断上升,很快变成了泽国。 鬼军士兵两脚深陷泥泞中,行动愈发困难,视线也被暴雨阻挡,狂风甚至遮盖了哨声,让他们再度陷入了混乱。 强梁面如锅底,死死盯着那团单单笼罩大阵的乌云,分明看到里头有一条蛟龙在行云布雨! “哪里来的孽龙敢在爷爷面前撒野!”强梁爆喝一声,提着宣花斧,炮弹般冲向云端,要把那蛟龙砍成两截。 眼前却金光一闪,一位从没见过的老道,手持拂尘挡在了他的面前,笑呵呵道:“福生无量天尊,抱歉此路不通。” “闪开!”强梁哪有心情跟他废话,宣花斧化作一道雷霆,劈向那不知死活的老道。 却见对方手中拂尘一挥,麈尾化作一道金色匹练,死死缠住了他的斧子。 强梁以膂力着称,双臂发力居然挣脱不得,不禁惊讶问道:“尊驾何人,道门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大神通” 老道全身泛起金光,宛如神仙降世。便听他沉声喝道:“天师道鲍仁奉盟主命,前来护教!” “鲍师叔,是鲍师叔!”有道士在阵法中认出了鲍仁,顿时欢呼雀跃。 “他老人家金丹成矣!” 第一四八章 真正的援兵!!! “盟主,什么盟主”强梁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话音未落,背后便吃了一记飞剑。强梁虽然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要害,用盔甲抗住了这一击,却依然被打的火星四溅,口吐鲜血。 “盟主在这里!”便见任元出现在鲍仁身边,撸着袖子狞笑道:“今天也让你尝尝一打二的滋味。” “他俩昨天欺负你了”鲍仁闻言寿眉一挑,一记掌心雷劈在强梁的面门上。“居然敢欺负我们盟主!” “他不怕雷。”任元赶紧提醒鲍仁一句,说着一张‘太阳真火符’奉上,给鲍仁打了个样,烧得强梁嗷嗷乱叫。 鲍仁马上有样学样,张嘴吐出三昧真火,直接隔着盔甲烧穿了强梁的肩膀。 强梁疼的嚎叫不止,这下十停的战力发挥不出七停,被任元和鲍仁摁着揍。 “我叫你昨天打我脸,我叫你昨天打我腚!”某位气量狭小的盟主,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骂的可难听了。 那厢间,燕别故和杜伯看到自家将军被痛殴,顾不上实力差距,赶忙飞身上前想要助强梁一臂之力。 却被两道倩影拦住,一个是昨天那个打不死的白裙小姑娘,另一个却是个黑衣黑裙,黑纱罩面的陌生女子。 “昨天就是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黑裙女子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与不屑道:“今天咱们二打二,看看你们还威不威风” “去你妈的臭娘们!”两位副将急火攻心,哪有功夫搁这儿废话马上挺起兵刃朝二女攻去。 然而两人刚到近前,却忽的手脚发软,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这才悚然发现,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眼看燕别故要昏睡过去,杜伯赶忙扬起尾巴,一针扎在他的腚上,燕别故这才嗷的一声清醒过来。 “你他么……”燕别故刚要破口大骂,却见杜伯也给自个儿腚上来了一针。“真狠。” 燕别故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剧痛,拖着半边麻痹的身子,招架那小姑娘暴雨梨花般的白骨剑。 黑裙女子则对上杜伯,她的攻击力说实话乏善可陈,但杜伯总是不停的走神、打盹。为了保持清醒,不得不不停的用毒针攮自己的屁股,要不是他能免疫自己的毒性,早就把自己活活攮死了。 鬼王军这边本来还有四个五窍,但甫一开战就被任元干掉了一个。 剩下的三个五窍校尉,带着一群四窍的副尉,对上了道门的一众掌门。 道门这边有两个五窍的,带着一群四窍的掌门,数量上还算可以,但跟这些沙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军官厮杀,还是不够看。 “诸位莫慌,陈霸先来也!”眼看要败下阵来,众人便听一声暴喝,一名身穿金甲,骑着人面猛虎,手持蟠龙棍的青年英雄,风驰电掣,杀入了战团。 又有一位器宇轩昂、剑眉虎目方脸膛的大汉,手端一柄镔铁槊,策马从另一边杀出! 两人猛打猛冲,凶悍异常,居然打出了一支骑兵的气势!瞬间搅得一众鬼军将领人仰马翻,乱了阵脚。 那些道家掌门这才稍稍喘气,重新聚在一起结阵御敌。 这时,一个萝卜头似的年轻人出现在阵中,高声激励他们道:“岂不闻‘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只要下定决心,你们就一定会变强的!” “是的,我们会变强!”掌门们齐声应和。 “岂不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们一定能超越自己!” “是,我们能超越自己!”掌门们高声应道。 “岂不闻,‘狭路相逢勇者胜’,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是,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众掌门血脉贲张,面红耳赤,摩拳擦掌,恨不得这就冲上去。 “上吧,勇往直前,把他们赶回地府去!”萝卜头一挥手,众掌门便嗷嗷叫着,重新杀入战团。 一个个全都开了无双一般,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在那两位小将的配合下,成功逆转了战局! 鬼王军各级将领都陷入了苦战,士兵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这会儿功夫,阵中的水面已经升到一人多高,而且狂风暴雨之下,水位还在不断的攀升。 鬼军士兵泡在水里,徒劳地挣扎着,要是换成普通人,这会儿早就已经淹死冻死了。 但他们也没挣扎多久,因为那条云中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喷下了漫天的冰风暴。 水面开始肉眼可见的结冰,将泡在其中的鬼军士兵生生冻成了冰雕。 待其被彻底冻住,高处的道士们才欢呼着跳下来,用棍棒铁锤将那些冰雕尽数敲碎。 强梁在挨揍之余,看到自己部下全军覆没,登时目眦欲裂,咆哮一声,就要碎掉金丹,跟任元二人同归于尽。 却被错断一把拉住,沉声道:“别做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完便带着他凭空消失在桃花源中。 看到两位将军又跑了,本来就苦苦支撑的两位副将,自然也无心恋战,燕别故变成一只大蝙蝠,抓起了杜伯,展翅飞上天空。 他眼前却忽然出现了幻觉,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左变成了右,前变成了后。 眼看着要一头撞在地上,燕别故赶紧猛地调转方向再次朝天空飞去…… 在旁人看来,他却是已经高飞上天,却又突然掉转方向,朝着地面一头栽下来,轰的一声撞在地上! 燕别故和杜伯直接拿脑壳把地上砸出个两尺深坑,饶是两位大妖铜头铁骨,依然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浑身抽搐。 阿瑶的白骨剑瞬间变成长矛,将燕别故和杜伯串成了糖葫芦。 她正待彻底结果两人,却被那黑裙女子南宫叫住。 “千万不要浪费。” 阿瑶便收手,看南宫将手按在两人额头上,把他们深度催眠,然后开始运功,从两人身上汲取着什么。 不一会儿,阿瑶的两眼倏然瞪得老大,她看到南宫居然硬生生从两人身上各抽出了一枚开窍丸。 “别愣着,赶紧收起来。”南宫吩咐她一声,阿瑶如梦方醒,赶紧接住那两枚开窍丸。 “再从我荷包里取两个空玉瓶。”南宫又吩咐一声。 阿瑶赶紧照做,把南宫抽出的天目膏装进去。 接着是玉枢丹两枚,南宫同样让阿瑶收起。 最后竟然还有两份九真散。南宫这回没有给阿瑶,笑道:“其余的你都收着吧,这两个我有用。” “都是你的。”阿瑶还是那么的耿直,要把其余的也给她。 “不用了,这算战利品,你也有份。”南宫摇摇头,又轻叹一声道: “可惜我功力太低,抽不出最后两窍的外丹,实在是浪费。” ps.爽到了吧,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没检查完,等等哈…… 第一四九章 大获全胜 倒下空来的众人,又去帮助诸位掌门和杨忠陈霸先一路。 这一路本来就已经占据了上风,鲍仁、阿瑶和大蛟龙一加入,战局彻底一边倒,摧枯拉朽便将那些鬼军中层军官全歼。 南宫又过来,从这些四五窍的高手的体内,汲取出大把三窍以下的丹药,她一粒都没要,便悄然离开了。 至此,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以鬼王军全军覆没,两位鬼将仅以身免而告终。 因为有诸多高手压阵,道士们今晚伤亡寥寥。主要的牺牲还是昨晚阵亡的那一百余位。 这时,风停雨歇,朝阳初升。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片狼藉的桃花源。 桃花源中,所有的幻阵皆已消失……那迷宫似的堡垒不见了,被藏匿起来的家属也重见天日。 道长们和自己的妻儿父母,本已做好了永别的准备,此时却能重新相见,自然激动的相拥而泣,庆祝他们又活了下来。 天上的蛟龙也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位峨冠博带,风度翩翩的帅大叔。 正是那涅盘重生,化蛟归来的天良子! “大叔!” “老前辈!”任元和阿瑶激动地扑向他。虽然已经知道他苏醒了,但真看到天良子本人,心里悬着的大石才落了地。 “哈哈哈,阿元阿瑶,想不到咱们此生还能再见面!”天良子也高兴的眼圈通红,紧紧搂住任元,摸着阿瑶的脑袋,老泪纵横道:“唉,我听说你们又吃了好多的苦……” “没事儿,都过去了。”任元擦擦眼角的泪水,开心道:“本来以为你惊蛰能醒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这才刚过了年就醒了。” “那是因为本座冥冥中感到你们需要我,自然提前出关。”天良子臭屁道:“怎么样,我现在能真正的呼风唤雨了,还能喷冰风暴,是不是很牛” “何止是牛,简直是龙啊!”任元和阿瑶使劲点头道。 “离着化龙还差一劫呢。”天良子还有些不太满意道:“本来以为自己牛逼大发了,兴冲冲过来给你们助阵,结果好像还不如你们了。” “大叔别这么说,你只是打不过阿瑶了,”任元便安慰他道:“打我还是没问题的。” 任元这是实话,他此战能大展神通,靠的是师兄传授的神打之术。 而神打之术靠的是上清玉符和师兄的金丹。玉符还好说,金丹可是纯消耗品,每一次施展大神通,都会令其缩水。 任元内视赤帝宫,原先鸭蛋大小的金丹,现在已经只剩鹌鹑蛋大了…… 其实今天的消耗不算大,他全程基本在摸鱼。主要是昨天一天,先是不断用紫符施展大型法术,帮道士们稳住阵脚,然后又跟两大神通鏖战良久,直接就把金丹干去了一半。 任元实在担心今天会打着打着现原形,好在队友给力,到最后还能给他剩下个‘鹌鹑蛋’。任元可不敢再随便用了,得当成压箱底保命的手段。 三人诉说完了别后之情,天良子四下看看,小声问道:“咱们这边是不是,还有一位高手一直没露面” “嗯。”任元点点头,轻声道:“是一位勾陈司的大神通,这边不在他们的执法范围内,所以他按说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顿一下他又道:“当然,鬼王的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谁也别说谁。但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避免麻烦,他就不现身了。” “明白。”天良子了解的点点头,笑道:“看来当初你放飞东昏侯,真是神来之笔啊。居然把勾陈司的人都引来相助了。” “目前只能说好坏参半。”任元苦笑一声,便见杨忠和陈霸先联袂而至,后头还跟着个小个子的萝卜头。 说起来,这居然是任元跟杨忠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却都感觉对方像亲兄弟一样亲切。 虽然碍着有外人不能表现的太过亲热,但两人还是忍不住激动的使劲对视。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时那萝卜头祖安探过头来,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这……”任元和杨忠当场就忍不住要实话实说。 “走走走,我带你找妹子去。”陈霸先赶紧把祖安拉走,揽着他脖子,色眯眯道:“我给你讲,这道姑有三好,闷骚、事儿少、活儿还好……” “真的吗那是我喜欢的类型。”祖安闻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再理会任元和杨忠。“快快带我去见识见识。” “没问题。”陈霸先可算把他拉走了。 待祖安走远了,两人这才不用忍耐,一起口吐真言道:“是啊,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可算理解你的苦衷了。”任元同情的看一眼杨忠。 “是吧”杨忠苦笑一声,小声道:“我们先装不熟,然后慢慢再混熟。” “就这么办。”任元点点头。 这时,鲍仁也飘然落在了众人眼前。 任元拱手笑道:“贺喜道长,结丹成功,从此成为超凡脱俗的大神通!” “呵呵呵。”鲍仁感慨良多道:“不瞒盟主说,内丹术进境实在太慢了,老道以为此生都突破无望了。谁知稀里糊涂就在与那第五幢主一战中,有了突破的迹象。又得他大义相助,这才侥幸成功。” “不过这内丹术好处也不小,除了不用外丹之外,而且没有尸虫作祟,不用担心走火入魔。”说着他难掩得意的呵呵一笑道:“所以这才是王道。” 师姐听了就不开心了。“我们上清派的符箓术才是王道,又快又不用担心走火入魔。” “停停停。”任元苦笑着拦住两人道:“咱们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可不能再有道统之争,内部闹分裂了。” “好吧,听盟主的。”鲍仁和阿瑶自然都买他的账。张经义等掌门自然更不用说。 “既然你们都认我这个盟主,那我就提个倡议,值此道门存亡之秋,大家把本门的功法都毫无保留共享出来。”任元便对众人道:“让道门子弟能博采众长,触类旁通,争取早日成长起来!” 眼下道家最宝贵的两门功法,一是内丹术,另一个就是符箓术,此事本就是鲍仁首倡,阿瑶更是对任元言听计从。他们俩人同意了,其余的掌门纯属跟着占便宜,哪有反对的道理 于是任盟主便定下了天下道门的第一条规矩。 ps.本书就像道门一样,需要大家呵护关爱,让他成长起来啊,继续求订阅和月票啊!!! 第一五零章 没有阿元的未来,我不稀罕 胜利的喜悦过后,就得回到现实,打算下一步了。 当任元抛出这个问题,众掌门居然表示,是走是留,得商量商量。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任元大大的无语道:“桃花源已经暴露了,我们全歼了鬼王的大军,一定会遭到鬼王残酷报复的。” “而且这回我们能赢,全是因为对手严重低估了我们。下一回他们会派出更强的阵容,”顿一下,他把话说的很重道: “鬼将上头还有更厉害的鬼帅。就算我们把鬼帅也干了,鬼王还可以御驾亲征,总之一定会把我们碾成齑粉的!” “是,小师叔说的我们都明白。”张经义苦笑道: “但小师叔可知,自打朝廷崇佛灭道起,这些年我们一路逃亡,东躲西藏。经历了多少苦难,失去了多少同伴,才终于逃到了这远离朝廷的桃花源” “大家都以为来到了世外桃源,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所以陆续把家眷也悄悄接了来。小师叔也看到了,现在桃花源里老的老、小的小,让大家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道门的容身之处了。” “不,那是因为你们坐井观天了,世界比你想象的大。”任元却毫不留情道:“大梁也好,佛门也罢,能掌控的区域其实都不算大,更不要说那劳什子鬼国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容身之处的!” “盟主说的是。”鲍仁接茬道:“让你这么一说,老道倒想到个地方。” “什么地方”众人忙问道。 “南中宁州。”鲍仁便答道:“那里从两百年前就是爨氏割据的地盘,虽然称臣于朝廷,但也不过是‘开门节度、闭门天子’罢了。” “更妙的是,十年前北朝夺取了本朝的益州,并招徕宁州,于是爨氏当代首领爨云改为归附北朝政权。但其实北朝与宁州并不接壤,所以只是遥授爨云为宁州刺史。” 顿一下,鲍仁笑道:“所以宁州在本朝眼里是叛徒,恨不得派兵灭之,只是无力两线开战罢了。这些年爨云为了提高实力,应付可能发生的战争,一直在大力招揽中原人士前去宁州定居,我们这么多中原道门前去投奔,他肯定会欢迎的。” “这倒是条出路!”众掌门闻言眼前一亮,其实他们也知道留下来必死无疑,但凡有条出路,还是要走的。 “老道昔年陪师父云游南中,和那爨云有过一面之缘,我陪你们前往宁州,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吃闭门羹的。”鲍仁道。 “那当然,师叔可是大神通,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的。”众人闻言大喜,有鲍仁陪同,不仅安全有保障,到了那边也会得到优待的。 “大叔,再麻烦你一下呗。”这时任元对天良子道。 “讲,咱爷们客气啥”天良子笑道。 “替我护送大家一程。”任元便道。 “好说好说。”天良子满口答应:“这种积功德的好事儿,让我干多久都行。” “盟主不和我们一起走”众掌门闻言却是大惊。 “是。”任元点点头,苦笑一声道:“我得进京领罪,这是请勾陈司出手的代价啊。” “啊那怎么能行!”道士们群情激奋道:“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 “跟他们拼了,誓死保卫盟主!”一些年轻的激进派就要翻脸。 “别嚷嚷了。”鲍仁呵斥一声道:“听盟主说。” “大家的心情我能体会,但我道门讲的是纯真不二,言行一致。如果言而无信,就是放弃了我们最宝贵的原则,那我们苦苦坚持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任元便对道士道: “所以答应人家的事必须要做到,何况人家还刚刚救了我们。” “盟主……”众道士无法反驳,黯然神伤。 “放心吧,有人帮我算过卦,此去京城必能逢凶化吉!”任元又提高声调,鼓舞人心道:“我们都彼此珍重,锲而不舍,定有正大光明相聚的一天!” “是,我等谨记盟主教诲。”道士们齐刷刷伏身拜盟主,这次不是因为他展现的实力,更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单纯因为他这个人…… 这个有情有义,言而有信的好人。 第五维和南宫其实就站在不远处,只是用幻象遮掩了行迹,没人发现他们罢了。 听完任元的话,第五维摸摸鼻子,问南宫道:“你还真给他催眠了” “说了多少遍了都,没有。”南宫无奈道:“我相信他这样的男子汉,一定会说话算数的,所以根本不需要用那种手段来侮辱他。” “这傻孩子。”第五维苦笑道:“想放水都放不了。” “他是对的,人无信不立。我们帮了他这么大忙,他要是言而无信,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但他显然不是。”南宫沉声道: “他要是的话,就不会以自己为代价,向你求救了。” “不错。”第五维摸摸鼻子道:“当时灵之姑娘转达他的意思时,我也很意外。” “他这种人必然会信守承诺,才能念头通达,活的坦坦荡荡。”南宫毫不掩饰对任元的赞赏道: “路上我给你把报告写好,回去后你亲自禀呈陈帅,相信陈帅也会生出怜才之心的。”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说起来,任小子的事儿可大可小,往大里说他放了东昏侯,让全司疲于奔命,年都没过好。” “那往小里说呢” “往小里说,他还有功咧。”第五维笑道:“不是他出手搅黄了这帮盗墓贼的行动,那冒大不韪的欺君之罪,又如何大白天下” “那你觉着,最后是往大里去,还是小里去呢。”南宫着紧问道。 “可大可小,其实咱们勾陈司都还好说,关键是皇上怎么看。既然成了钦案,陈帅是不会擅作主张的。”第五维叹了口气。 “那岂不是看皇上的心情了”南宫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忽然觉得,重信守诺也不怎么好。 临别之际,鲍仁又给阿瑶检查了身体。 沉吟片刻,他让众人都先回避,单独对阿瑶道:“现在我确实可以帮你拔除尸毒了,但……”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但一旦尸毒尽去,你的肉身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强横了。” “那我不治了。”阿瑶寻思了很短的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鲍仁问道:“你们东奔西走,不就是一直在追求这个吗” “阿元要进京领罪,我要保护阿元,可能还会劫法场,怎么可能自废武功”阿瑶理所当然道:“再说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状态了,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还是除了根儿的好,光靠剑气压制终究不是办法。”鲍仁提醒她道:“你现在是好好的,谁知道未来会怎样” “没有阿元的未来,我不稀罕。”阿瑶没有犹豫一秒,斩钉截铁道。 第一五一章 火种不灭 日上三竿时,桃花源中,生还者为亡者举行了葬礼。 按说道士去世,应该薄殓土葬,使其返璞归真,复归自然。更极端的一点,甚至会选择天葬,‘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但考虑到鬼国可能的报复,为了让亡者得以安息,任元跟众掌门商量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施行火葬。 阵亡者的家人、同门流着泪点燃一个个柴垛,一堆堆火焰熊熊燃起,一百零八位阵亡的道士,在烈火中得以永生。 任元又以道门盟主的身份,率领所有人诵《灭度三途五苦炼尸受度适意更生章》,为亡者开魂路做功德,使其魂魄能得到超度与炼度。 然后他对沉浸在悲痛中的道门众人道:“他们将永远被铭记!自道门蒙难以来,所有的牺牲都不会被忘记——但前提是我们绝对不能放弃!” 道士们定定望着任元,静静聆听盟主的训示道: “是因为一直不肯放弃,我们才走到了今天,他们才会一直被我们铭记。但如果我们哪天放弃了,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难道,我们会甘心让过往所有的牺牲,都失去意义吗”任元高声问道。 “不甘心!”道士们一齐回应,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好像群山也在回答一般。 他们正是因为不甘心,才会坚持到现在啊…… “所以,今日我们约定,不论来路再苦再难,都要坚持下去!”便听任元接着道:“相信我,绝望的尽头一定有希望!人生春秋数十载,谁无暴风劲雨时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真有那一天吗”道士们有些振奋,但更多的是不信。毕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光喝鸡汤是远远不够的。 “绝对有!”任元便给了众人三个理由。“我这么说,不是空口无凭,而是有根据的。” “愿闻其详。”道士们纷纷道。 “第一,这世道最大的特征就是无常。两百年来,北朝相继建立了二十多个国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政权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我们南朝也不遑多让,一百年间经历了四个朝代。二十年后连大梁在不在都不一定,谁又敢说浮屠教就能一直如日中天,敢说我们道门再也无法复兴!” “嗯嗯。”众道士点点头,顿觉未来也不是一片灰暗了。 “第二,就是浮屠教本身,与我们清静无为、崇尚自然的道门截然相反,它们与朝廷争夺人口,争夺土地税收,广修庙宇,吞噬大量的金钱,注定会发展成国之大患。未来要么把国家彻底榨干,一起完蛋。要么就是君王忍无可忍,辣手灭佛!譬如北魏太武帝灭佛,短短数月,便让一境之内,无复沙门!” “好!”道士们闻之,就像是吃了槟榔顺气丸,一扫胸中块垒,感觉那叫一个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道家还有你们这些不屈不挠的种子!”任元指着众道士,激昂道:“只要我们坚持到底,我道门的道统就不会灭。只要道统不灭,道教就一定有复兴之日。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是!”道士们声震云霄,他们终于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这份力量对即将远行两千里,面对无数艰难险阻的人们来说,重要万分。 “最后,祝好运。”任元向所有人深深稽首:“活着再见!” “福生无量天尊,盟主保重,活着再见!”所有人也稽首拜别他们的新盟主。 “我勒个乖乖哦,老三现在让道士们去死,他们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一幕让陈霸先目瞪口呆:“这小子了不得哦,之前一直以为就是个纯情小处男呢。” “因为你瞎。”阿瑶却毫不意外,一脸骄傲道:“我们老家人可都知道。” “呵呵,没错。整个访仙乡都唯他的命是从。”天良子拢须笑道:“这小子,将来说不定真能打破点什么。” “打破点什么吗”陈霸先闻言,定定看着任元,目光也变得坚决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逃难嘛,自然是越快越好。收殓好骨灰后,大部队便立即启程,离开了他们生活两年半的桃花源。 任元和阿瑶为天良子送行,苏小小也走到鲍仁面前,轻声道:“你保重。” 鲍仁目光复杂地看着永远十九岁的苏小小,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你终究还是要去京里吗” “放心,我不是为了那个人去的。”苏小小心思何其通透,一下就明白鲍仁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那些前世情爱,早就是过眼云烟了。现在,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阿弟阿妹。” 说着她看一眼任元和阿瑶道:“这两个傻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你这样说盟主就不对了。”鲍仁闻言如释重负,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我们道门全体同仁会不高兴的。” “还说,你们这些老头子让阿元当这个破盟主,就没安好心。”苏小小轻跺下脚,哼一声道:“反正你们要是敢坑他,我就跟你们势不两立!” “放心吧,道门都这般田地了,怎么可能再坑自己人不过是想搭应命之人的顺风船,渡过这一劫罢了。” 这时,他看到任元朝自己招了招手,便赶紧过去拱手道:“盟主有何吩咐” “这些你拿着。”任元将一包东西递到他手里,鲍仁接过来一看,是之前那南姑娘用神通得来的全部外丹。 “盟主不留点” “你都拿着。”却听任元道:“我估计云南,哦不,中南那边,铜钱不一定好使,但这玩意儿肯定好使。到了之后拿出几枚打点一下,再出手几枚做安家费。” “还真别说,我记得那边好像用贝壳当钱使。”鲍仁点头道:“不过也用不着这么多。” “没让你都用掉,主要还是留大家服用的。”任元道:“说一千道一万,生存靠的还是硬实力,让大家快点变强,在那边才不受欺负。有了安定的环境,大伙儿才好安心修炼。” “我明白盟主的苦心了。”鲍仁重重点头道:“安顿好了之后,就让他们关上门苦练十年,再回来夺取我们的旧山河!” “就是这个道理。”任元高兴的抱拳道:“保重。” “保重。”两人互道珍重,就此别过。 第一五二章 南阳刘子骥 送走了道门中人,偌大的桃花源中,便只剩下勾陈司四人和任元陈霸先四人了。 顿时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兄弟,你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陈霸先这才忍不住跟任元道:“那么多外丹值多少钱啊,亏死了都。” “我却觉得是等价交换,甚至还赚了。”任元不以为意的笑笑,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没办法。 “不是,你怎么还不走”他这才把注意力转到陈霸先身上,登时有些着急:“不是让你跟着道士们偷偷走掉吗” 说着,又加重语气道:“不对,你就不该来!” “这话说的,你觉得我像是抛下兄弟的人吗”陈霸先理直气壮的反问道:“咱们是共犯,懂吗” “我的案子跟你那个案子,不是一个案子。”任元小声道。 “那又怎样”陈霸先笑道:“人啊,分得太清楚的时候,其实都是在找理由不做人。” 说着他重重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道:“总之,咱们好兄弟,一辈子,同富贵,共生死!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唉,真是的……”任元无奈地叹口气,又展颜笑道:“好吧,兄弟。” 两人便勾肩搭背来到勾陈司四人面前,陈霸先问道: “我们这算自首吗” “……”第五维被问得一愣道:“这也能算自首” “你们还要不要脸啊你们我们追了你们整整俩月,三千里,还跨了个年,这他么也能算自首!”祖安作为幢主嘴替,马上开始疯狂输出。“你们这要是算自首,那老子就算当代潘安!” “好吧,不算就不算,至于连自己都骂吗”陈霸先无奈道。 “别理他,他就这毛病。”南宫安慰两人道:“逮谁骂谁,能活到现在纯属八字太硬。” “不是,南幢主,你这也太伤人了吧。”祖安郁闷道:“我只是一直在说真话,怎么就成逮谁骂谁了” “基本上说真话,就是骂人呢。”第五维给争论定性后,又慢悠悠问任元道:“对了,我问你个事儿。” “幢主请问。”任元点头道。对于在场这些人,他已经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了。 单向透明了属于是…… “我要问你什么来着”第五维挠挠头,求助地看向南宫。 “你要问他,桃花源的原住民去哪了”南宫提醒道。 “对对,瞧瞧我这记性。”第五维拍着脑袋问道:“没错,为何在桃花源中只见到你们道家的人那些‘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的村民呢” “……”任元不由松口气,苦笑道:“我不过比你们早来了两天,还得忙着御敌,哪有闲心打听这事儿” 顿一下,他回忆道:“好像有师侄说,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是荒废状态。” “幢主看看能不能重现一下”祖安提议道。 第五维遗憾道:“年代太久远了,看不到的。” 陈霸先忍不住道:“反正人都不在了,管他们去哪了,这不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你不懂。”南宫皱皱眉,对这个无理的家伙道:“这是本司浑天台开出赏格的问题,可以换到九寻的功勋呢。” “好家伙。”任元不禁暗叹,这勾陈司也太新潮了,居然还有悬赏任务。 “那让我来试试吧!”祖安便自告奋勇,双手拢在嘴边,提高声调大喊道:“听到我说话的鬼魂,都应声‘在’!” 打着红油伞的苏小小便倏然现形,无奈的看一眼祖安道:“在。” “在!” “在!”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应答声。 “好家伙,鬼还真不少来。”陈霸先咂舌道。 “很正常。”任元解释道:“谷外那桃花大阵,分隔了阴阳两界,将亡灵困在谷中,不得超脱,所以问这些鬼魂儿准没错。” “能把他们都叫过来吗”祖安问任元。 “可以。”任元点点头,一张符打出去,金光闪闪的六丁六甲便现出身形,将附近的鬼魂全都拘到众人面前。 正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何况这些鬼魂,还亲眼见过这些人发威的场面。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魂都快飞了。 “你们不要怕。”祖安便笑眯眯道:“我们只是问点儿事情,不会伤害你们的。” “大人请问。”一个峨冠博带,宽袍大袖,中年人模样的鬼魂拱手道。 “看你这打扮,生前不像是此间人物啊。”祖安打量着他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什么时候身故的” “回大人。”那鬼魂便答道:“在下南阳刘雅,字子骥,殁于晋太元中。” “哦”这下所有人都来了兴趣,陈霸先问道:“你就是《桃花源记》里的刘子骥吗” “你这话说的。”祖安嗤笑道:“陶渊明写得清楚,‘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所以文章是写在他死后的,他怎么能知道《桃花源记》呢” “在下当然知道。”那自称刘子骥的亡者苦笑道:“我那位远亲近友五柳先生,曾把这篇文章烧给我,不然我也不至于魂归此地。” “五柳先生还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任元不禁感叹道。 “也挺好,活着没找到桃花源,死了魂归桃花源。”第五维温声笑道:“也算是偿了生前的夙愿。” “其实,在下生前便找到了桃花源。”却听刘子骥幽幽道:“不然死后怎么找到这儿的” “哦”众人吃惊道:“那陶渊明记错了” “不是,是我没跟他说实话。”刘子骥长叹一声道:“其实不光我找到了桃花源,在我之前,武陵太守派来的人,也沿着那渔夫留下的标记找到了这里。” “你这样的高尚之士,为什么要骗陶渊明”众人不解问道。 “唉……”刘子骥叹息道:“因为桃花源的故事,根本不像当时流传的那样美好。” “是。”其余的鬼魂也流露出悲愤之色,纷纷点头附和。 “愿闻其详。”众人忙请刘子骥为他们讲述那被尘封的真相。 ps.后面两更还没检查完,等等哈…… 第一五三章 尘封的真相 正月的寒风吹过桃花源废墟,刘子骥的鬼魂向众人诉说,那《桃花源记》背后的真相: “之前的故事,陶渊明已经讲给你们了。我便从那渔人,离开桃花源讲起吧。虽然当时此中人千叮咛万嘱咐,请他不要泄露桃花源的秘密,他也当面答应了。但出去的时候,那渔人还是在沿途做了很多记号,这说明他一开始就准备回来啊。” “其实这渔人心术不正,利欲熏心。当时朝廷赋役繁重,所以隐户众多,为了增加赋税和人口,当时举报隐户是有奖的。” “现在也有奖。”祖安忍不住道:“你继续。” “于是那渔人去官府举报了桃花源,太守便马上派军队跟着渔人,按照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但这个外人难觅的村子,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还有那么多年轻的女子,激起了官兵的贪欲和兽性。”刘子骥面现沉痛之色道: “于是他们抢光了村民们的财富,强暴了村里的女子,杀光了所有的村民,最后一把火烧掉了村子掩盖罪证。回去后自然谎称没有找到桃花源。” “诸君有所不知,原先桃花源的桃花是白色的,这场血案后才变成了红色。”其它鬼魂也哭诉道:“但也怨我们自己。我等祖上自秦时入此避难,便留下一条‘有进无出’的祖训,让我们把闯入者留在谷中,实在不愿意的便杀掉灭口,绝不能放他们出去,泄露了桃花源的存在。” “我们也知道这条祖训,但已经平安无事数百年,便麻痹大意了,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没有杀那闯入的渔夫。结果这一次,就招来了灭顶之灾。呜呜,实在是好人做不得啊……” “唉……”任元等人长吁短叹一番,又听那刘子骥继续讲述道: “没过多久,我也找到了桃花源,便兴冲冲前来造访。虽然渔人的标记已经被刻意抹掉了,但顺着那只军队留下的脚印车辙,我还是找到了洞口,顺着进来后,便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村子,乌鸦啄食着满地焦糊腐臭的尸体,整个桃花源都变成了黑灰色。” “我被这炼狱一般的景象吓坏了,赶忙失魂落魄逃出去。回去后,我本打算将真相大白天下,为桃花源的死者讨还公道的。可是我太怯懦了,又担心遭到凶手的报复,所以迟迟不敢透露真相。五柳先生问我探访的结果,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撒谎,说自己没找到地方。” “结果他走后不久,我就在良心的谴责下,很快就病死了!”刘子骥苦笑一声道:“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高尚之士,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的死纯属咎由自取罢了。” “不,你若没有高尚的情操,是不会因为没有举报深感自责的。”第五维却摇头道:“其实我也是你这样的人,好在我有健忘症,事情过去就忘,不会一直自责。” “我也想忘记,可是我怎么都忘不掉。”刘子骥凄然一笑道:“不光活着的时候忘不掉,死了之后还被困在这桃花源里一百年,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啊。” “老天爷应该惩罚真正的凶手才对,跟你较什么劲啊。”祖安撇撇嘴道:“我看是苍天无眼才对。” “因为只有好人才会内耗。”任元轻声道。 “就是,你得看开。这就是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的世道,老天爷早就死了。”陈霸先也劝道。 “我也这么觉着。”就连杨忠都忍不住道:“老天爷要是真的存在,能坐看天下大乱几百年,北方的汉人都要被赶尽杀绝了” “听到大家的话了所以你没必要再自责了。”南宫也温声道:“一百年,什么坎儿都该过去了。” “多谢诸位安慰。”刘子骥朝众人深深作揖,感激道:“今日向诸位讲出真相,虽然于事无补,但可以让世人知晓官军的暴行和桃花源的悲惨遭遇,我也算心结已解,终于可以解脱了……” 说着他再次作揖,身影渐渐变淡,魂魄彻底消散在这桃花源中。 众人一阵唏嘘,见其它鬼魂仍然还在。他们都是横死的怨鬼,可没有自我解脱的能力。 于是任元开坛做法,为他们诵《太上三生解冤妙经》,将谷中亡灵一并超度,曰: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日结成冤,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经,解除诸冤业。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消灭……” 整整诵经一日,谷中怨灵方陆续得以解脱,纷纷向任元躬身行礼,这才浑身轻松的消散在天地间。 一行人离开桃花源,出了山,一路行至秦溪边上。 秦溪说是溪,其实水面宽达两丈,深可行船,南宫从鹿皮袋中取出一具巴掌大小的木船,默念几句咒语,往水面上一抛,岸边便多了一艘三丈长的帆船。 “上船吧,咱们一路走水路就能回建康了。”她对任元三人道。 “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第五维这时半真半假的对任元道:“我记性不好,说不定回头就把你们忘了。” “好意心领了。”任元却径直迈步上船,没有一丝犹豫。 阿瑶紧随其后。 “真是的,我们要走早走了。”陈霸先也晃晃悠悠上了船。 “走吧,可算能回京了。”祖安拍着杨忠的肩膀笑道:“早就想媳妇了吧” “嗯。”杨忠憨厚的点点头。 待那船儿驶离岸边,顺流而下,明鬼一行人也现出了身形。 “大人,他们走水路的话,路线是确定的,无非就是从沅江到洞庭,再入长江,咱们可以赶到前头去拦截。”红纹鬼面的螝沉声建议道。 “拦截个屁,没看到第五维吗那可是‘天下最强七窍’,比好些八窍都厉害,我们去自投罗网吗”魋大人没好气道。 “那……那东西怎么办”螝等人忙问道。 “看吧。看样子朝廷应该还没察觉那东西的存在,不然来的就不是第五维了,便该陈庆之、薛定难、澹台破虏亲自来了。”魋大人说着缓缓道:“他们进京我们也进京,盯紧了那女子的去向即可。” 顿一下,他又轻声透露道:“一切等王爷驾到,再做定夺吧。” “王爷南下了”明鬼众人闻言狂喜。“难道,报仇雪恨的时候终于到了” “嗯。”魋大人重重点头道:“没错。” “太好了。”魌先生也高兴道:“等见了王爷,大人给我求一副手脚吧,我也要报仇!” “看吧。”魋大人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王爷不要你命的话。” 【本卷终】 第一五四章 总窍通,天门开! 船行江上,一路顺风顺水,又挂着勾陈司的黄色麒麟旗,更不会有不开眼的毛贼敢骚扰,所以这段旅程相当平静。 而且第五维和祖安很有松弛感。南宫和杨忠虽然严肃紧绷,但决计不会给任元等人造成压力。 这让任元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事实上已经身陷囹圄,反而有一种终于可以停下来,松口气的放松感。 不只是满世界寻医问药这段时间,事实上打在访仙乡起,他就一直特别紧绷,总有一种时不我待,希望尽快变强自保的焦虑感。 但现在,可能是京里的那些大人物,已经强大到让他没有实感,他反而不再焦虑了。反正变得再强,在那些大人物面前,都只是蝼蚁而已…… 而且他的天罡诀,也已经修炼圆满。任他如何三光齐修,鼎炉中近似透明的灵液,都没有任何变化了。 这种感觉任元实在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又卡关了。 索性也不修炼了,每天跟陈霸先钓钓鱼,陪师姐说说话。后来得知他会下围棋,又被第五维硬拉着手谈对弈起来。 别看第五幢主人帅神通大,举手投足满满的高手风范,却是相当的棋臭瘾大。 这很正常,就他那个‘走了下步忘了上步’的烂记性,这辈子就该告别下棋了。 任元虽然只是业余爱好者水平,但还是比他厉害多了。两人对局半天,嘎嘎乱杀。 第五维负责‘嘎嘎’,任元负责‘乱杀’…… 连续几次擒杀大龙,中盘取胜,任元都赢的无聊了,便提议道:“要不我教你下五子棋吧,这个对记性要求不高。” “不行不行,就下围棋,你小子还瞧不起人嘞!”第五维正上头呢,哪能答应 “祖安,快用你的神通助我提高棋艺!”他朝着舱外钓鱼的祖安大喊道。 “幢主你是忘记了,我已经给你提升过了。”祖安怪笑道:“就承认吧,你不光是记性差,你根本没有下棋的天分。” “胡说,我一定要赢他一局,证明给你看!”第五维面红耳赤道。 “要不你还是跟南姊姊下吧。”任元便要起身道:“她会让你赢的。” 一旁观棋的南宫也跃跃欲试,她跟第五维下一整天都不带腻的。 “不行,我不跟臭棋篓子下棋。”第五维还不干。 任元说:“我也是。” “……”第五维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愤愤地将一个瓷瓶拍在棋枰边。 “加上彩头,这下有兴趣了吧!” “这是啥”任元问道。 “忘了。”第五维理直气壮道。 一旁观战的师姐却小声道:“跟他下!” “好吧。”任元马上坐定,陪着第五维一直下到天黑,愣是一盘都没让他赢。 “你这小子,忒不通人情,好胜心太强了!”第五维终于受不了,气得拂袖而出。 “唉,你让他赢一把又怎么了”南宫嗔怪任元一句,也跟着出去安慰第五维了。 那瓷瓶却依然留在了桌上。 师姐马上拿起来,拔掉塞子看一眼,强忍着欢喜对任元道:“赶紧吃下去!” “什么呀我就吃”任元接过来一看,里头装的是蓝盈盈的粉末。 “九真散。”师姐轻声道:“开总窍的九真散。” “啊!”任元不禁目瞪口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怪不得第五幢主说自己不通人情呢,早知道让他从头赢到尾都没问题。 “绝对错不了的。”师姐小声道:“这是我亲眼看到,南宫幢主从那两只大妖身上吸取的。别磨蹭了,快吃下去吧!” “好。”任元也顾不上细想,对方为什么要给自己九真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落肚为安再说! 正好老师兄已经传他,四五六窍的开窍之法。 仰头服下九真散,任元立即盘膝入定,化丹冲窍。 第四窍曰‘总窍’,又称‘泥丸宫’,乃是元神之府,也是上接天气的最后一窍。据说开了此窍就能天人交感,是至宝至贵的入道之门,所以又叫开天门。 天门打开后,人体还可以时时刻刻,自行吸收日月星三光中的能量,大大提高修行速度,总之好处多多,远胜之前三窍。 但开天门的方法,又跟开玉枕关时,调集全身真灵硬冲铁壁不同,靠的是巧劲儿,用的是神念。 师兄传他的,本门开总窍之法,名曰:‘钻杳冥’。任元个人理解为用钥匙开门。 他便按照师兄的教导,顺之自然,静之又静,放下一切,物我皆忘。 最后进入一种杳杳冥冥、无知无识的境界。他的神识此时就像返回了宇宙未开的混沌状态,未来的万事万物尚未出现,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此时舱外已是子夜时分,同样也是一天结束,时辰归零的时刻。 然而,此无知无识之境,万物归零之时,正是孕育一切之母…… 任元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心中一动,神识终于有了感应,便见一道清气自造化炉中升入赤帝宫,使他如梦初醒。 而此时也恰好刚过子时,进入了新的一天。 任元等的就是此初醒之机,他立即抓住那一脉清气,使其冲出心府,直入泥丸宫中。 玄妙无比的一幕便出现了,那股清气一入泥丸,便钻透了那片杳杳冥冥、无知无识的混沌。 那扇看似沉重无比,非人力能撼动的天门,便缓缓向外敞开了。 第四窍,总窍通,天门开! 天门一开,那股清灵之气便再无约束,扶摇直上冲云霄,接引天空之气直贯任元周身。 他登时感到通体轻松,百脉畅通,愉快无比。漫漫修行路,至此方门径洞开,前路豁然开朗! 任元感觉自己与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建立了某种玄妙而牢固的联系,周遭所有的变化都好似发生在他身上一般,不用刻意去看,就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他虽然置身舱外,也没有刻意用神念探查,就能感觉到船上发生的一切。 陈霸先、杨忠、祖安在甲板下的船舱里呼呼大睡,杨忠还在梦里轻声喊着:“桃儿,轻点儿……” 而南宫和第五维则并肩站在船尾,正仰头看着自己头顶那股,冲天而起的清灵之气。 第一五五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以第五维和南宫的水准,自然能感受到任元的探查。 后者轻轻一挥手,任元就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俩的情况了。 “上清派的功法果然玄妙,当年我开总窍的时候,足足用了七天七夜才摸到门径。”南宫赞叹道:“没想到这小子一天不到,就成了。” “是啊,厉害。”第五维也点头道:“我是多久来着?不记得了,好像时间也不短。” “你只用了一天……”南宫风情万种地横他一眼。“要不是知道你记性不好,非以为你这是在炫耀。” “那也比他长,我有什么好炫耀的?”第五维淡淡一笑道。 “他练的是谁的功法,你哪有他这条件啊?”南宫虽然很欣赏任元,但在她心里,第五维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这话我爱听。”第五维笑笑,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把九真散,亲自交给他?” “这个人情当然是你来做了。我又不需要他感念我什么。”南宫理所当然道。 “唉。”第五维轻叹一声道:“你这个性格太吃亏了。” 南宫却翻了翻白眼,心说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好不好。 “另外一颗怎么办?”第五维又问道。 “给杨忠吧。出来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南宫道。 “好。跟我想一块去了,他正需要呢。”第五维点点头。 ~~ 千里船上。 陈霸先和杨忠同时上船,便见另外三名船客已经早来了。 “呀,你俩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 “船主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上船?”三人忙争先恐后问道。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桃花源大战的结果。 “船主暂时都不能上船了。”陈霸先便故意答道。 “怎么,他受伤了吗?”小和尚忙关切问道。 “还是被鬼国的人抓走了?”小姑娘环儿也问道。 “你俩能不能想点好。”陈灵之无语道:“看他俩像是有事的样儿吗?”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灵之姑娘。”陈霸先这才实话实说道:“现在我们被第五幢主押解进京,大家同在一条船上,阿元哪敢贸然用游仙枕?被人发现他夜里消失了,那不乱套了?” “我们就不一样了,肉身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呢,想不上船都不行。”杨忠也笑道。 陈霸先便将那场大战的经过讲给三人,他口才本来就好,那场大战又足够精彩,这下直接来了个天花乱坠! 什么第五幢主幻阵困敌,天良子水淹七军,鲍道长和任元合战鬼将强梁,当然也没忘了吹嘘自己匹马冲阵的绝世英姿! “当然老二也很勇猛,很好地策应了我的进攻……”至于杨忠的表现,他便一嘴带过了。 杨忠撇撇嘴,懒得跟他争。 法秀和环儿听得如痴如醉,不停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合力把他们一锅端了,只跑了两个大神通的鬼将。”杨忠虽然不跟他争,但直接给他剧透了。 “老二,你怎么蔫儿坏?”陈霸先登时没了兴致。 “唉,扫兴……”法秀和环儿也没了听的兴趣。知道了结果,就没法为人物的命运牵肠挂肚了…… “那鲍道长治好船主师姐的病了吗?”一直含笑倾听的陈灵之,这才轻启朱唇。 “没有。”陈霸先摇摇头道:“道长倒是能治大妹子的病了。但治好了之后,大妹子就要恢复肉体凡胎,没那么能打了。” “女孩子家家的,要那么能打干嘛?”环儿不解问道。 “她说,要保护阿元。”陈霸先感叹道:“也不枉阿元那么对她。” “这样啊。那就给她解了毒,还让她继续很能打,不就完事儿了吗?”环儿一副‘这很难吗’的表情。 “哎,小姑娘,你这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陈霸先有些不爽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坐着说话腰也不疼。”环儿却轻哼一声道:“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出过家门吗,还说别人是井底之蛙。”陈霸先好笑道。 “这世上能人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环儿傲然昂着头,用下巴指着陈霸先道:“祝由术岂是那等不便之术?” “嘿,你这小娘皮口气还挺大。”陈霸先也不着恼,笑嘻嘻问道:“说我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环儿愈发骄傲道:“我就认识一位京中神医,一定可以做到。” 陈灵之闻言眼前一亮,赞同道:“若是你……那位朋友肯帮忙,定然是极好的。” “啊,真的?!”环儿说陈霸先可能不信,陈灵之这么说,陈霸先就不得不信了。 忙激动地作揖连连道:“好妹子,是哥哥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的混账话恁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劳烦替阿瑶大妹子引荐下名医,可好?哥哥感谢你一辈子。” “稀罕。”环儿轻哼一声道:“那又不是你师姐,你着什么急啊?” “她早一天治好,我早一天安全啊。”陈霸先便故意苦笑道:“不然开句玩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她捅个窟窿眼儿。” “活该。”环儿被逗得咯咯直笑,娇憨中带着丝丝跟年龄不符的妩媚。 “但问题是,那位……名医,寻常人很难见得到啊。”陈灵之却有些发愁道:“更何况他们三人还是钦犯,一进京就要被押进勾陈司大牢,更不可能见得到她了。” “哎呀,这是个问题。”环儿摸着圆润的下巴,寻思好一会儿,对陈灵之道:“你给算一卦呗。” “好吧。”陈灵之无奈一笑,拢袖演算片刻道:“得了四个字叫‘河间鸟岛’。” “那是啥意思?”众人正不得其解,便听头顶响起三生兽的怪笑: “哈哈,猜谜找我们啊。” “这么简单都猜不出来,为免也太逊了吧!” “白鹭洲啊,笨蛋。” “白鹭洲,那不是在京城水西门外吗?”杨忠闻言一拍大腿道:“我们这次走水路回建康,正是从水西门进城。” “那感情好。”环儿也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我……兄弟说,太子殿下这几天延请京中大儒,在白鹭洲书院讲学。看来给船主师姐治病的地点,也得着落在这里。” 她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又跟陈灵之嘀嘀咕咕一阵,陈灵之先是下意识摇头,但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 陈灵之便轻咳一声道:“这几天我给你们算算,看看到时候该怎么见面。” “那感情好!”陈霸先也学着环儿的语气,高兴道:“看来这个京城,是非去不可了!” 第一五六章 英雄救美…… …… 挂着勾陈司旗帜的帆船自沅江入洞庭,又自洞庭入长江,全程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不出数日,便抵达了大梁的都城建康。 这座全天下最大的城市,人口远超百万,交通便利,商业发达,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繁华和富庶超乎想象。 甚至有人说,南朝即是建康,建康即是南朝。这说法其实并不太夸张,因为整个南朝的精华全都在这里。 任元一行还没进城,就领略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城市……他们的船准备自长江入秦淮河时,便见江面上桅杆如林,船只密集,明显拥挤起来。 虽然还不至于堵船,行船速度也缓慢如蜗牛了。 “这是因为秦淮河口有座沙洲,名唤白鹭洲,将河道一分为二的缘故。”祖安这个地头蛇,向初次进京的任元等人介绍道:“所以船只进京出京,都要慢上一慢。” 顿一下,他又道:“但是今天好像格外慢,估计前头有什么状况。” 又跟着向前缓缓行驶一段,祖安看到交通堵塞的原因了。“原来是白鹭洲附近水面被封锁了,这他么能不堵船吗?” 任元几人也看到,前头河口处,有一座郁郁葱葱,白鹭成群,楼台掩映其间的沙洲。 沙洲的附近,有好些个官船在巡逻,各色民船稍稍靠近,都会被立即驱赶,显然有什么大人物正在那白鹭洲上。 当然,他们的船上挂着明黄麒麟旗,官船可不敢驱赶他们,而是主动靠过来查问。 “哟,这不是祖大哥吗?你可算回来了!”临近一条官船上,两个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手握御赐仪刀的捉刀使,看到祖安便笑逐颜开地抱拳问好。 “几个月不见了,弟兄们可想死你了。” “原来是你俩小子啊。”祖安笑骂一声道:“是想赢我钱了,还是想我带你们去逛青楼呀?” “都想都想。”两个捉刀使嬉笑一阵,朝船舱里头努努嘴道:“第五幢主也在?” “嗯。差事办完了,都回来了。”祖安点点头,看了看白鹭洲问道:“这是宫里哪位殿下,还得让你们站岗?” “这规格还看不出来吗?太子爷呀。”其中一个捉刀使答道:“太子爷在白鹭洲书院讲学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成,那回去交完差,咱们老地方见!”两船交错而过,祖安挥了挥手。 “不见不散!”两个捉刀使也笑嘻嘻的放行。 船入警戒区域,不用再跟民船挤在一起了,眼前豁然开朗。 “杨忠,加把劲。”祖安便对船尾的杨忠大声道:“岂不闻……” “不用不用。”杨忠赶紧打断施法,大力摇橹道:“我会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精通摇橹了。” “真是的。技多不压身么,对你好还不知道。”祖安撇撇嘴,这才罢休。 “知道知道,实在是会的越多,干的越多。听说过劳会猝死的。”杨忠一边应付着祖安,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船划向白鹭洲,目光在水面上寻找着什么。 ~~ 白鹭洲畔。 一艘雕栏玉砌、楼台俨然的巨大画舫上,站着个身着白纱襦裙,梳着垂双髻,虽无簪珥粉饰,依然容色绝美的少女。 宫女、太监、护卫都只敢远远的站着,没有人敢打搅她独处。 少女看着水面,彷佛在自言自语。 “行了灵之,我意已决,你别再劝了。” “你说太冒险了?那又如何,富贵险中求。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就得适当的冒险。” “什么,我太幼稚?你是饱婆子不知饿婆子饥。他们对你言听计从,恭恭敬敬,你让船主进京,他就得乖乖进京。你让阿忠、阿霸去武陵,他们就不远千里赶过去。你当然不觉得难受了。” “可是老娘我呢?在船上的地位,都跟那小和尚差不多了。不对,人家小和尚还有三生石的功劳呢,我就整天光被瞧不起了!” “谁瞧不起我?无视我就是瞧不起我!”少女陡然提高声调,愤愤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看见他们几个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脑海中的声音,目不转瞬地看着,那艘挂着明黄麒麟旗的小帆船,从远处缓缓驶来。 ~~ 帆船上。 任元被陈霸先拉到船头。 “看到那艘大船了吗?”陈霸先小声问道。 “嗯。”任元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陈霸先又做了个枕着枕头睡觉的动作,他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待会我跳,你就跟着我跳。”陈霸先轻声叮嘱道。 任元又微不可查点点头。 这时两船相距不过数丈了。 两人忽然就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从那大船的船头纵身跃下。 “公主落水了!快救公主啊!”大船上登时惊呼声四起。 “救人!”陈霸先说着纵身跃入水中。 任元也紧跟着跳进江中,就在他快要落水的瞬间,陈霸先一托他的脚,把他向前推送了大截。 他便抄手接住了那将要落水的女孩,脚尖在河面上一点,身子便如柳絮般,轻飘飘向那大船上飞去。 这时他也看清了怀里女孩的面容,不禁吃惊低声道:“环儿!” “嘘。”环儿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吓死我了……” 任元无奈的落在画舫船头上,便被一拥而上的太监和护卫包围了。 “快放下我们公主!”宫女们也焦急喊道。 “啊,公主?”任元连吃两惊,目瞪口呆。 少女给他个‘没想到吧’的得意眼神儿,便柔柔弱弱道:“放本宫下来吧,本宫没事。” “哦哦。”任元赶紧松开手,把她放在甲板上。 一众宫人赶紧簇拥上来,护卫也排成人墙,把他和公主隔开。 “公主,你没事吧?!”贴身宫女带着哭腔查看公主的状况,简直要吓尿了。 何止是她,全船的宫人和侍卫,全家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没事,别大惊小怪的。”那公主很快便恢复了仪态端庄道:“本宫刚才一阵头晕,失足掉下船去。幸得这位壮士相救,才没有掉到水里。” “快替本宫谢谢他。”她吩咐一声,一船人便都向任元行礼,他何止是救了公主,也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第一五七章 沉疴尽去 画舫上。 那公主又问道:“刚才救本宫的,好像还有一位壮士?” “呃,是。”任元忙点点头。 “请那位壮士也一并上来吧。”公主便吩咐宫人道:“本宫要亲自感谢他们。” “是……”小黄门迟疑一下,但考虑到公主的喜怒无常,哪里还敢劝阻?于是拖着嗓子朝江面上高声道:“宣,那位水里的壮士上船。” “好嘞。”陈霸先闻声便来了鱼跃龙门,水淋淋地跳上了画舫。 ~~ 勾陈司帆船上,第五维看得一愣一愣,不禁笑道:“这俩小子行啊,居然搭上公主的线了。” “幢主干嘛不拦着他们?”祖安问道。 “如今世风日下,更要鼓励见义勇啊。”第五维便煞有介事道。 “是这个意思吗?”祖安忍不住问道。可惜大神通不受他神通的影响,没法从第五幢主嘴里套出实话来。 “那你又为什么不拦着他们?”第五维笑道:“你用神通喊一声,‘你们都是不敢下水的旱鸭子’,他们不就都回来了吗?” “这对他们有好处,我干嘛要阻拦?”祖安却没法说假话。脱口而出后,惴惴地看着自家上司。 “唉,我要说什么来着?”第五维却很‘自然’的转移开话题。 “求见公主,讨回人犯。”南宫无奈提醒。 “对对,递帖子。”第五维赶忙点头道:“南宫,你去办。永康公主是出了名的难搞,女人总之还是要方便点。” “你还知道我是女人……”南宫幽怨地小声嘟囔。 ~~ 皇家画舫上。 陈霸先就不像任元那么吃惊,他运功烘干了衣服,规规矩矩地拜见永康公主。 “你们救了本宫的命,光嘴上道谢是远远不够,还得有实际的报答。”公主让宫人们代自己行礼道谢后,又问道:“你们不像是建康人士,来京里是作甚的?” “公主好眼力,我们兄弟是江南人士。”陈霸先便答道:“此番进京,是来给妹子治病的。” “哦,这就简单了。”公主便笑道:“把人带来,本宫帮你们治好。” “啊?你!”这下陈霸先也有些惊讶。 “对,是我,你什么表情?很意外吗?”公主要的就是他这表情,倍儿爽! “公主,万万不可啊。”宫人们闻言大惊,慌忙劝阻道:“恁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接触草民呢?” “怎么能把宝贵的神通,浪费在个素不相识的草民身上?” “草民怎么了,本宫刚才还是草民救的呢。”公主把脸一沉,冷哼一声道:“少在这里装忠心,刚才本宫落水的时候你们去哪了?再啰嗦把你们全绑了,扔水里去!” “是……”宫人们知道她绝对能干得出来,赶忙乖乖闭嘴。 于是任元喊了声‘师姐’,阿瑶便从帆船上纵身一跃,如仙子凌波微步,轻飘飘落在了画舫的甲板上。 白衣胜雪,钟灵毓秀,冰清玉洁,宛若谪仙。 公主美貌不输于她,可惜过于幼齿,还没长开,跟身材高挑,年华正好的阿瑶一比,确实有些逊色。 “怪不得船主看都不看本宫一眼,原来是平时吃这么好。”公主无声嘟囔一句。 “公主有何吩咐?”阿瑶福一福,不卑不亢的问道。 “没事,你站着不要乱动,本宫这就帮你治病。”公主轻咳一声,深吸口气。 阿瑶看看任元,见他点点头,便依言站定。 只见那公主也不望闻问切,上来便手掐法诀,口中念咒,纤细的指尖现出青色毫光。 待光芒大盛,公主将指尖点在了阿瑶光洁的额头上,青蒙蒙的毫光便缓缓注入她体内。 当青色毫光笼罩阿瑶全身,公主便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了,不禁微微蹙眉,显然比她料想的还要棘手。 任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希望再一次落空。没有人比他更想把师姐治好了。 陈霸先把神医吹得能‘生死人,肉白骨’,说既能让阿瑶保留神通,又能治好她的病。虽然嘴上没说,但任元心里还是抱了极大期望的,哪怕所谓的神医是环儿…… 察觉到了他的忐忑,公主感觉好像不被信任一般,不禁哼一声道:“瞧好吧!” 便把左臂也抬起来,双手同时向阿瑶体内注入青光,很快阿瑶全身都被青光笼罩,就像被一个巨大的蚕茧包裹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主指尖的毫光渐弱,额头也浸出汗珠来。 但她竟意外地十分坚韧,紧咬着朱唇,勉力加强清光的输出,维持着光团不散。 众人见状,都焦急地注视着光团。宫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喘,担心公主要是三长两短,回去该怎么交代。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蚕茧般的光团忽然碎裂成一片片七彩的光斑,光斑中飞出一群漆黑的蝴蝶,妖异而美丽。 蝴蝶翩翩飞上了天空,很快消失不见。 “公主!”宫女们却顾不上欣赏这奇幻的美景,因为公主已经脱力昏了过去。 她们赶紧小心翼翼扶住公主,送她进舱室休息。 陈霸先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被轰了出来。 “待这儿别动,等公主醒了再说!”小黄门拦在门口,还吩咐侍卫看住他们仨…… 陈霸先碰了一鼻子灰,转回来问阿瑶道:“感觉怎么样大妹子?” 任元也关切的望着师姐。 阿瑶闭目内视,好一会儿睁开眼,道:“尸毒真的消失了。” 她却没有马上高兴,而是抽出了脑后的白骨簪,黑发如瀑而下,看得太监护卫们呼吸一顿。 却不是惊艳,而是惊吓,尼玛还藏着凶器…… 阿瑶将白骨簪拢在袖中,猛刺一下自己的手臂,这才笑靥如花道:“实力还在。” 任元无奈道:“你就不能用别的法子试试?万一你身体要是恢复原状,这一下胳膊就废了。” 阿瑶可爱地吐下舌头道:“习惯了,下回注意。” “太好了。”陈霸先高兴地小声道:“咱们现在可以跑路了。” “抱歉,没有公主的令旨,诸位不能离开。”一个作捉刀使打扮,但挂着外黑内红披风的高大女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三人身边,嗓音低沉道:“请暂时入内奉茶,吃些点心稍候。” 第一五八章 太子和公主 任元三人只好先进了一间茶室,便有宫女捧上美轮美奂的宫廷茶点,当然还有加了特别多佐料的茶汤。 陈霸先毫不客气地抓起来就吃。“哇,快尝尝,这酥入口即化,比我们老家的好吃多了。” “真的吗,那我也得尝尝。”任元也加入了大快朵颐的行列,吃吃这个,尝尝那个。香甜酥脆的梅花酥,软嫩可口的透花糍,撒了金箔还入口即化的碎金糕,让他寡淡已久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这才知道,这年代不是没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只是普通人吃不到罢了。 就连已经不需要吃东西的师姐,都忍不住端起一杯酪樱桃,用纯金的小匙舀食,享受地眯起了眼。 “呵,你们仨还吃上了。”这时,南宫出现在茶室门口。 “这是我们赚的,干嘛不吃?南大姐快来尝尝。”陈霸先将一盘蝴蝶酥端给南宫。 “你们慢慢享用吧。”南宫苦笑一声退出去,对门外那大个儿女人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仨。” 那大个儿女人本来就脸色不好看,这下更难看了。她身为公主的侍卫长,今天这失职之罪,是跑不了了。更离谱的是,居然还让三个钦犯救了公主,让自己这脸还往哪搁? “完蛋了,我这刚当上幢主,还没当热乎就要被撸了。”大个儿女人垂头丧气地小声道:“弄不好还得被撵回去嫁人。” “夏侯你是怎么搞的?堂堂七窍大神通,居然能让公主掉水里。”南宫也是无语。两人是勾陈司为数不多的女性,关系很铁,说话自然很随便。 “别提了,公主前些天突然命我必须化妆上值。”夏侯郁闷道:“她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哪敢不听啊,乖乖地每天涂脂抹粉,你看我还带着耳环呢。” “嗯,头回见。”南宫点点头。“你还真听话。” “就这样还被挑刺儿呢。”夏侯哭丧着脸道:“今天上船之后,公主盯着我的脸,说妆化的跟鬼一样,看了要做噩梦。” “便让宫女把我按在梳妆镜前,重新描眉画眼,一化妆就是好久,我这不就被牵绊住了吗?”夏侯恨恨地抹着脸上的浓妆,追悔莫及道:“谁承想,便出了这等事儿?” “别难过了,咱们彼此彼此。”南宫也苦笑道:“我们还四个人呢,不也没看住他们俩?” “是啊,你那口子比我可厉害多了,咋能让他们跳了水?”夏侯不解地问道。 “他们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我们就松懈了。当时我正在船舱里,帮幢主回忆此行的经历,好让他待会儿禀报陈帅。”南宫轻叹一声道:“总之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 “是啊,太突然了。”夏侯幢主心烦意乱道:“眨眼之间的事儿,哪能反应过来。唉,要是你们救了公主还好些,怎么偏偏让两个钦犯救了呢?” “夏侯,你说这话我就不开心了。”南宫板起脸道:“公主这是没落水便被接住了,万一要是掉进水里,你就不是站在这里说话了。怎么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没法交代呀。”夏侯赶忙赔不是道:“这样显得咱们太无能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南宫也发愁道:“居然让自己的犯人跑到公主的船上,我们幢主又要被人笑话糊涂了。” “唉,我不想嫁人啊……”两个女人相对发愁。 ~~ 这时,画舫靠在了白鹭洲码头,船板一搭上,便又有一队捉刀使上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胡子,身后披着全红的披风。 夏侯和南宫赶忙躬身行礼,口称‘卫主’。 对方乃是太子右卫率,兼孟章卫的副卫主吴喆。 吴卫主问明情况后,得知公主无甚大碍,正在休息后,便劈头盖脸训斥道:“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勾陈司的脸,都让你们这些饭桶丢光了!” 夏侯和南宫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哎呀老吴,别怪她们。”第五维的声音响起。听到南宫被人训,他不得不露面了,满脸歉意的朝吴喆拱手道:“都怨我这烂记性,都怨我。” “啊,第五兄弟,你也在啊。”见第五维都出面,吴喆也只能压下火气,对夏侯道:“回去再跟你算账。看好了那三个人,太子殿下要来探视公主了。” “是。”夏侯忙应一声,赶快去布置起来。 很快,画舫上的守卫加强了一倍,周遭还围了一圈官船,上头林立着全副武装的禁兵,紧盯着码头上下的风吹草动。 “太子驾到!”一声高唱,大梁的太子萧统,便在宫人簇拥下来到码头,快步走上画舫。 陈霸先和任元透过窗缝望去,只见那太子殿下年约二十五六,生得面如满月,目似朗星,虽然一脸的焦急,却看不到一丝戾气。 他头戴翠羽为緌,缀以白珠的远游冠,身穿玄色朝服,绛缘中单,一看就是直接从正式的场合下来,都没来得及换便装就急匆匆赶来了。 太子确实急坏了。永康公主缠了他好几天,要跟他来白鹭洲游玩。 今天是讲学最后一天,他心一软松了口,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在太监的引导下,萧统快步进了公主的凤阁。 ~~ 凤阁内,永康公主正在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上去比之前,更稚嫩了一点。 听到动静,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姐,你没事吧?”太子居然管比他看上去小十岁的公主叫姐姐。 “嗯?”永康公主瞥一眼。 “好吧,皇妹。”太子无奈改口,又关切问道:“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 “脱力而已,无妨。”永康公主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显然没她说的那么轻松。 “唉,你这是干什么?放着御医不用,亲自给人治病,”太子心疼地埋怨道:“还嫌自己不够年轻啊?” “我乐意,怎么了吧?”永康公主毫不留情,板着脸对太子道:“难不成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的神通,只能用在你们身上?” “唉,三姐,你是知道我的,从来都反对用你的年龄来救人,不管是谁,包括我自己。”太子心疼地看着公主道:“那年父皇让你给十一叔续命,不是我给拦下的吗?” 第一五九章 京城 画舫凤阁内。 见太子大囧,公主这才展颜笑道:“好吧,姊姊是逗你玩的。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弟弟里,就属你有人味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还小而已。”太子苦笑着在床边坐定,问道:“姊姊,你怎么会落水呢?” “我在船头看着水里的倒影,波光粼粼,好生有趣,感觉那个不断扭曲的萧玉嬛,才是真正的自己。”公主便半真半假地幽幽答道:“我就忍不住跳了下去。” “唉,姊姊真是太难了……”太子心疼地看着永康公主萧玉嬛。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所以能体会到她的痛苦。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永康公主说要跟着出来散散心,他才不忍拒绝。 “但不管怎么说,被人救上来之后我又不想死了。”萧玉嬛不忍心让太子再难过,便展颜一笑道:“所以我很是感激那两个素不相识,却毫不犹豫跳水救我的人。” “是。”太子认同的点头道:“他们救了姊姊,我待会儿要亲自道谢。” “所以,我听说他们是来给姊姊寻医问药的,便出手帮了他们一把。”萧玉嬛便傲然道:“我永康从不欠人情。” “姊姊,你不是最讨厌使用神通吗?怎么……”太子不解问道。 “我是讨厌被人逼着用神通,我自己想用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公主看着太子道:“将来你要是有需要,姊姊一定会救你的。” “皇姐。”太子感动地抽下鼻子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着咳嗽一声道:“来人,把那三位请过来。” “是。”小黄门应一声下去传旨。 不一会儿,进来的却是那太子右卫率吴喆。 他凑到太子耳边,低声禀报几句。太子闻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待吴喆退下后,才轻声对公主道:“那三人的身份,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公主皱眉问道。 “他们其实是勾陈司押送的钦犯。”太子答道。 “你赦免他们,他们不就不是钦犯了吗?”公主浑不在意道。 “他们犯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怎么好赦免他们?”太子却没那么好说话,摇头道:“就算他们真的情有可原,我也不能越过父皇,私放钦犯。” “怕这怕那,这太子当的忒没劲儿。”公主撇撇嘴道:“他们救了我的命哎,什么罪抵不了?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找父皇说去。” “我没说不帮忙。”太子拿这个姐姐没辙,只好投降道:“回头我就让老吴去勾陈司调案卷过来。只要他们不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之辈,我就去替你说这个情。” “好,你可快点儿,别头都给砍了才去说情。”公主秀眉一挑道:“我可把话撂这了,到时候我会把他们的头,一个个再接回去的!” 太子心说,那以后你得管我叫皇叔了。只好无可奈何道:“放心吧,我过问的案子,没有人敢不问我就判。” “这还有个太子样。”萧玉嬛这才笑道:“就拜托你了,老弟。” “放心,为了不让你再管我叫叔,我也会上心的。”太子轻叹一声道。 ~~ 任元三人在茶室中等了半天。听到外头先是闹闹哄哄,然后渐渐安静下来,显然已经人去船空,就像把他们遗忘了一样。 最后还是祖安打开了茶室门,对三人没好气道:“走吧,还等什么?” “可以走了?”陈霸先笑嘻嘻站起来。 “怎么,还等着太子爷请你吃饭不成?”祖安道。 “就是请也得改日了,今天实在吃不下了。”陈霸先揉着圆溜溜的肚皮。 祖安看一眼杯干碗净的小食桌,嘟囔道:“妈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儿。” 说话间三人出来茶室,便见第五维,南宫和杨忠都在。 对他们惹来好大麻烦的跳船行为,第五维并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回咱们自己的船上了。” 说着一挥手,就将所有人都带回了他们那条小帆船上。 任元和陈霸先对视一眼,两人加起来两百个心眼儿,都明白这是第五幢主在暗示,今天不是他放水,他们休想整这一出烂活。 “抱歉,给二位幢主添麻烦了。”两人赶紧老老实实地道歉。 “你们见义勇为,何错之有?”第五维笑道:“只是,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这不事发突然吗。”陈霸先小声道:“全下意识的动作。” “呵呵好……”第五维点点头道:“这才是热血青年该有的样子。” “……”任元知道,陈霸先拉着自己鬼鬼祟祟的动作,第五幢主都看在眼里了。 但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硬装糊涂,好在第五幢主也没打算深究,回船舱里继续背他的报告去了。 南宫似笑非笑的看着任元,彷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快把任元看得绷不住的时候,她才轻笑道:“对了,太子爷本打算召见你们的,但听说了你们现在的身份,就不太方便了,便改为了赏赐。” “那感情好,正愁进京没有安家费呢。”陈霸先搓着手笑道。 “不用安家费,本司管吃管住,说不定还给你送终呢。”祖安怪笑道。 “别胡说。”南宫瞪一眼祖安,又接着道:“赏赐我让宫人送去勾陈司了,回头需要打点就从这里出。” “好说好说,都听大姐的。”任元二人十分乖巧,那吴卫主臭骂南宫的动静,他们可都听到了。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 帆船自水西门进了建康城,沿着秦淮河又一直航行了很久。 这座人口百万的五朝古都,设有两个京县,每个都大的过分。两县以秦淮河为界,河北边归建康县管,河南边归秣陵县管。 而且跟长安洛阳不同,建康并没有严格的坊市制度,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街边摊贩熙熙攘攘,百货俱全。虽然不像长安洛阳那样规整威严,但胜在自由繁荣,活力十足。 任元和陈霸先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两岸的人间烟火气,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的自由了。 帆船穿过建康城,一直进了玄武湖,在南岸的麒麟码头靠了岸。 麒麟码头因麒麟城而得名。 南朝自晋代以来,便在皇宫与中央机构所在的台城四周,建筑了若干城池,以拱卫中枢。 最有名的便是石头城、东州城、西府城、丹阳郡城……几乎所有的重要衙门,都驻守在专门的城池中。勾陈司也不例外,麒麟城便是其驻地所在。 ps.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啊!~! 第一六零章 合法萝莉 麒麟城建在玄武湖畔,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通道与陆上相连,不仅易守难攻,更是关押犯人的好地方。 任元三人下船后,又上了勾陈司的囚车,通过层层门禁,来到麒麟城中央的勾陈司衙门前。 “到地儿了。”祖安小声叮嘱三人道:“进去千万别炸毛,老老实实的,能打点的都会帮你们打点到的。” “多谢。”任元点点头。一路上下来能感觉到这位祖队副除了嘴臭,人还是挺香的。 而且总觉得他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第五维四人押送着囚车,一路打着招呼进了勾陈司衙门。 此时天色将黑,偌大的衙门里空荡荡的,显得格外阴沉可怖。 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任元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囚车在勾陈司大牢门外停下,祖安拿着文书屁颠屁颠儿去值房办交接,不一会儿又跟牢头出来了。 “拜见第五幢主,南宫幢主。”牢头向两位幢主行礼,又将文书递还给南宫道:“上头打过招呼,二位带来的人犯不送牢里。” “那送哪儿?”南宫问道。 “思过院。”牢头便答道。 “是吗?”南宫忍住惊讶,押着囚车改往思过院。 她看看第五维,第五维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待没了旁人,陈霸先在囚车里小声问外头:“祖大哥,思过院是个什么地方,怪吓人的听着。” “高官显贵、世家大族的人被抓进来,还没定罪的时候住的地方。”祖安只恨自己不能说假话吓唬他,没好气道: “就跟你说一个人,北伐军统帅,裴遂裴大帅,被人举报勾结北朝,由本司押回建康接受审查,就住在那儿。思过院什么条件,你自己想去吧。” “哦,裴大帅的案子还没结?”陈霸先这才松了口气。又义愤填膺道:“连我们长兴百姓都知道裴大帅是冤的,这明摆着是北虏,想破坏我们北伐的阴谋!” “谁说不是呢。”祖安也愤愤道:“可是御史台那帮子言官,死咬着不放,本司也只能请他来吃茶。唉,拖拖拉拉,北伐都耽误了。” “其实皇上也知道裴帅没问题,但他毕竟有过一段北投的经历,所以还是按照流程查清楚了,才能还裴帅个清白,为他永绝后患。”第五维也开口道:“放心吧,裴帅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时,囚车来到思过院门口,第五维又对任元三人笑道:“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有事的,咱们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希望见面时,第五幢主别忘了我们。”任元和陈霸先一齐向第五维道谢。“这一路上承蒙关照,我兄弟记着恁的情。” “好,等你们自由了,我请你们喝酒。”第五维说着指向前面一座高墙大院道:“这就是思过院了。” 祖安便上前敲开了紧闭的院门,官差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大喜道:“等你们一天了,可算来了。” 说完便麻溜的办了交接,敞开门道:“把囚车赶进来就成,诸位旅途劳顿,快点回去歇了吧。” 南宫见状,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多余,但保险起见还是叮嘱道:“这是皇上要的人,说不定还会召见,不要为难他们。” 杨忠便知机上前,将一小袋碎金子,塞到那官差袖子里道:“路上买了点土特产,拿回去给孩子尝尝鲜。” “不用,不用真不用。”官差假意推脱两下,便收手道:“那就多谢他杨叔了,赶明儿带着苦桃来家吃酒啊。” “好好。”杨忠点点头,轻声道:“这几位兄弟就拜托了。” “好说好说。”官差应声不迭,目送着四人离去。 这才看向任元三人,心说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怎么这么多人打招呼关照呢? 不解地摇摇头,他打开囚车的门,对任元三人道:“下来吧,别客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说着他亲自领着三人,进了个一正两厢三间屋的小院。院子显然刚刚打扫过,一片落叶都看不到。 进去屋里,各式陈设一应俱全,地面一尘不染,连被褥都是簇新的。 “这都是特意给你们布置的,床品用具全都是新的,放心用就行。”那官差笑道:“规矩就一个,别出这个院门,其他随你们便。” 说话间,又有几个差役提着热水、食盒进来。 “趁热洗刷洗刷用晚饭吧,就不打扰三位了。”官差笑着率众出去,走的时候只是把院门虚掩上。 “好家伙,这都不锁门的吗?”陈霸先咋舌道:“早知道在勾陈司坐牢这么舒服,咱们跑什么跑,早来投案自首了。” 说着他打开食盒一看,又是一阵感叹:“好家伙,有鱼有虾,有鸡有肉,吃这么好吗?我都想在这坐一辈子牢了。” “要是没人关照你试一试。”任元轻笑一声道:“这应该是灵之姑娘打过招呼的。” “肯定是她。”陈霸先也笑着点头道:“她把咱弄来,对咱们好点也是应该的,咱们心安理得的住着就成。” “也没见大哥你有心虚的时候。”任元不禁笑道。 “那是,爷们么,就得这样!”陈霸先哈哈一笑道:“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别往心里搁。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 ~~ 吃饱喝足,陈霸先满足的躺在席子上,问任元道:“我有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你今天听见,他们管环儿叫什么公主没?”陈霸先问道。 “永康公主。”任元想一想道。 “这就是我的问题。”他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皇上有三位嫡女,永兴公主萧玉姚、永世公主萧玉婉、永康公主萧玉嬛,都是已故的郗皇后所生。” “嗯,怎么了?”任元点点头。 “还没听出问题来吗?”陈霸先神神秘秘道:“太子爷可是郗皇后病故后才出生的,今年都已经二十五了。那永康公主作为他三姐,我去,那不得快三十了。怎么看着跟十四五似的?” “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没啥好稀奇的,这世界无奇不有,我还见过比儿子小的爹呢。” “别打听了,人家想告诉你自然就知道了。”他又叮嘱陈霸先道:“少说两句吧,勾陈司邪乎得很,万一有监听怎么办?” “也是,那就睡觉睡觉。”陈霸先打着哈欠,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能吃能睡,没心没肺。”师姐如是评价道。 ~~ 千里船上。 陈霸先一上来,就看到永康公主已经在船上了。 “怎么样,我没吹牛吧?”那环儿萧玉嬛抱着胳膊,一脸骄傲道:“是不是被震撼到了?” “是啊是啊。”陈霸先点头连连。只是没想到这副萝莉面孔下,居然藏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灵魂,就觉得……更刺激了。 “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惊呆了!” “原来环儿就是名医啊!”小和尚更是捧场王,满眼崇拜道:“而且还是公主呀!小僧怎么能这么幸运,居然每天跟公主在一条船上!” “哦哈哈哈!”萧玉嬛以手背遮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第一六一章 陈庆之 千里船上。 白光一闪,陈灵之也上船了。 她先笑吟吟问陈霸先道:“怎么样,住的还满意吧?” “太满意了,服务太周到了。”陈霸先赞不绝口道:“要是再发个妹子,我能住一辈子!” “呵呵,想得美。”陈灵之又问公主道:“太子殿下没起疑心吧?”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宫是谁!”萧玉嬛便又得意洋洋道:“我亲自出手安排,肯定是天衣无缝啊!” “天衣无缝的意思,是指堂堂大神通的公主失足落水吗?”陈灵之捂着额头道。 “啊,公主居然是大神通,也太厉害了吧?比我师父还厉害呢!”小和尚情绪价值给足,惊叹不已道:“明明跟我差不多大,不对,今天看着比我还小,居然已经是大神通了,太不可思议了吧?!” “好了,过犹不及了。”萧玉嬛小脸一红,不让小和尚继续吹捧,对他俩解释道:“我的神通不靠修炼,也不是服用外丹得来的,所以不能用常理度之。” “现在京里已经有传闻,说公主是要诈死逃出宫去了。”陈灵之无语道。 “哎,这主意不错哦。”公主大受启发道:“回头试试看。” “你明知道自己跑不掉的。”陈灵之轻叹一声道。 “唉,是……”公主颓然点头,得意劲儿顿减。“跟你说话真没劲儿,就爱扫兴。” 说着又左顾右盼道:“船主和老杨呢,他们咋还不上船来夸夸我?” “所谓‘小别胜新婚’,何况他快仨月没见媳妇了。老二今晚肯定不得闲,能最后露一面就不错了。”陈霸先笑道: “至于我三弟,实在太谨慎了。担心思过院中有人监视,发现他上船的时候身体消失,暴露了游仙枕,把我们一锅端了。所以还是没敢上船。” “让他放心就好。”陈灵之淡淡一笑道:“游仙枕不会暴露的。” “哦?”陈霸先闻言恍然道:“因为你就是负责监视我们的人?” “聪明。”陈灵之颔首笑道:“我不过做做样子而已,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这个好说,咱们自己人,你随便看。”陈霸先嘿嘿一笑,又问道:“不过我们要在思过院待多久?怎么处置我们,现在上头有没有个态度?” “你们的事情虽说是钦案,但说大不大。”陈灵之谨慎道:“先安心住一段时间,等东昏侯被抓住之后,再操作就容易多了。” “放心吧,我已经拜托皇兄给你们说情了,你们很快就能出来了。”永康公主便得意道。 自然又收获了一波大赞美,在船上的地位蹭蹭往上升。 ~~ 现实中。 勾陈司衙门内,距离思过院不太远的地方,有个坐隐园。 园子不太大,从外头看上去普普通通。园内修竹芭蕉,石板小路,通向五间连廊瓦房。 此时,东次间还亮着灯,房内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各种竹简书本,连一副字画摆设都没有。 唯一跟书籍无关的,便是一副围棋。 一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气度儒雅的中年文士,端正坐在棋枰旁,静听一旁第五维汇报。 他穿着一袭普普通通的白布长袍,发髻用白巾一丝不苟的包裹着,跟第五维初亮相时的装束如出一辙,但无论是卖相还是内在,很明显更胜一筹。 其实第五维在外的打扮,就是在模仿他,因为他便是第五维的偶像,制局监兼勾陈军主陈庆之。 回京之后,第五维就不好再搞模仿秀了,老老实实穿了一身武将官服,前来向陈庆之汇报这次出差的经历。 说是汇报,其实就是在念稿子,但陈庆之涵养很好,也没说拿来吧我自己看。且全程都没有打断他,直到第五维念完了,才满意地点点头道: “你们辛苦了,任务完成的还算圆满,回头给大伙儿放几天假,好好歇歇吧。” 第五维这才放下心来,因为南宫的报告里,将任元等人故意放飞东昏侯一节,改成了他们是在阻止盗墓贼盗墓,结果打斗中导致东昏侯逃脱。 这跟之前他对陈灵之的汇报是不符的。陈帅慧眼如炬,第五维不相信能就此蒙混过关,还特意准备了一番说辞,写在手心上。 但没想到陈庆之提都没提这茬…… “陈帅谬赞了,没有抓到东昏侯,谈不上圆满。”他赶紧摇摇头,谦逊道。 “很正常,尸王被三界屏弃,在六道之外,就连灵之也无法占卜。”陈庆之笑着安慰他道:“东昏侯获得自由后,又一直没作案,找不到也很正常。” “陈帅的压力肯定很大吧?”第五维关切问道。 “还好。”陈庆之笑道:“这就是汇报的艺术了。虽说事实上是大肆搜捕都没找到,但也可以说,在我们的严防死守下,东昏侯才一直不敢露头。” “是,卑职又学到了。”第五维心中一虚,总感觉陈帅话中有话。 “学到也没用,反正你回头就忘。”陈庆之笑笑,又正色道:“不过东昏侯迟迟不露面,绝对不是好事。” “是。”第五维点头道:“按说僵尸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哪怕尸王也灵智有限,应该很难压抑住体内的暴虐,必须用众生的鲜血来宣泄。这都已经事发数月了,东昏侯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露头呢?” “阿维,你说到点子上了。”陈庆之赞许道:“东昏侯生前就愚蠢暴躁,正常来说不可能忍这么久,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 “难道他被什么人击杀了?” “没有。”陈庆之很肯定的摇头道:“从他头颅的状况看,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那就是被什么人控制了。”第五维轻声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陈庆之轻叹一声道:“最怕的就是有人利用他的身份搞事情,那样麻烦就大了。”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啊。”第五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陈庆之将此事暂且搁下,又问道:“你说你碰到了陆天师的传人?” “是。”第五维点点头,翻了几页报告确定道:“那人叫鲍仁,已经碎鼎成丹,卑职还稍稍帮了他一把。” “嗯,既然他修的是内丹术,能帮就帮一把吧。”陈庆之点点头,又问道:“他多大年纪?” “七十来岁了。” “可惜了。”陈庆之轻叹道:“以他的年纪,很难再进一步了。” “不过也好,省得重蹈陆天师的覆辙。”说着他深邃的眸子里,漾起一抹沉痛道:“道门的未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住眼下的最后一点薪火。” 第一六二章 上元 坐隐园,棋舍中。 听了陈庆之的话,第五维压低声音禀报道:“有件事没写进报告,那个叫任元的小子,居然是孙游岳的师弟,并在他死后,接任了上清派掌教,成了道门的盟主。” “这烫手的山芋他也敢接?还真是个愣头青。”连陈庆之都不禁咋舌道:“不知道道门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别无选择。”第五维难掩钦佩道:“在那种情况下,他要是不站出来,道门就彻底完蛋了。其实道门能逃过此劫前往宁州避难,就是他用自身为筹码换的。” “呵呵……”陈庆之含笑瞥他一眼道:“我听出来了,你想保一保他。” “是。”第五维赶忙点头道:“卑职认为他就是我道门复兴的关键。” “哦,评价这么高?”陈庆之笑道:“放心,孙师兄的师弟肯定是要保的,不过得等到抓住东昏侯再说。” “那他们且得在勾陈司待一段时间了。”第五维苦笑道。 “这样挺好,”陈庆之轻声道:“他们已经被明鬼盯上了,那帮魑魅魍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 “陈帅说的是。”第五维应声道。 “不过我有点奇怪,明鬼为什么要紧盯着他们不放?不化骨虽然珍贵,真值得这样锲而不舍吗?”陈庆之状若随意的问道。 “这……”第五维赶紧翻了翻报告,讪讪道:“南宫没写,我回去问问她再禀报。” “不必了。”陈庆之却摇摇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第五维伏身行礼,悄然退下。 第五维出去后,陈庆之便将目光转向了棋盘。长考良久,方捻起一枚棋子,稳稳落在陷入僵持的棋局中。 ~~ 翌日清晨,陈霸先从梦中醒来,便被喂了一嘴狗粮。 “喂喂,注意点,这里还有一位单身大哥呢。”陈霸先对正在帮任元梳头的阿瑶道:“大妹子,你的手应该是拿剑的,不该是拿木梳的。” “要你管。”阿瑶横他一眼,给任元插好发簪。 “唉,一点都不体谅当哥哥的。”陈霸先撇撇嘴,当然他也只是开玩笑。旋即又小声将昨晚开会的内容,讲给任元知道。 听说可以放心上船了,任元登时高兴道:“太好了,在现实中修炼太慢了,昨晚修炼了一宿,还是进展甚微。” “不是兄弟,晚上这么大好的光阴,你就光修炼去了,不陪陪大妹子?”陈霸先难以置信道。 “一起修炼不也是陪伴?”任元理所当然道:“师姐也在汲取帝流浆呢。” “是的。”阿瑶也幸福的点点头。 “唉,真服了你俩了。”陈霸先感觉在这方面跟他们纯属鸡同鸭讲。 ~~ 接下来几天,任元便晚上上船修炼,白天跟陈霸先讨教武艺。 陈霸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无不熟稔,而且打斗经验极其丰富,指导任元绰绰有余。 虽然师姐比他能打多了,但师姐出手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朴实无华,毫无技巧可言,自然教不了任元。 于是整个白天,两个大男人赤着膀子在院子里肉搏一阵,又换上器械乒乒乓乓对打一阵。 然后停下来休息一会,陈霸先再指点一番,接着两人继续对打…… 有没有进步先不说,至少让他们旺盛的精力有地方发泄了。 任元很喜欢这种什么都不需要想,也没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做,只需要专注于修炼的状态,甚至觉着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都没问题。 但他想多了,精彩的故事岂能如此慢节奏? 这天傍晚,他跟陈霸先正在练习‘角抵’,这是一种近身地面技。在被陈霸先压倒无数次后,任元终于掌握了技巧,成功将他按在地上,手脚紧紧抵住他的四肢,又将身体严丝合缝地紧压在他身上,两人大口喘着粗气,气氛十分焦灼。 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了,杨忠提着食盒进来,就看到任元压在陈霸先身上,两人都还光着膀子。 “打搅了。”他赶紧关门出去。 “回来!”任元和陈霸先赶忙叫道:“我们是在练摔跤呢。” “哦,练摔跤啊,我以为你们被关出毛病来了呢。”杨忠这才进来,对在一旁抱着猫观战的阿瑶道:“妹子,你也不管管他俩。” “我觉着挺好看的。”阿瑶却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见血,不够刺激!”花狸猫却还嫌弃上了。 “我这就让你见见血!”陈霸先蹦起来,瞪了花狸猫一眼。 “二哥怎么来了?”任元也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问道:“你不是说要避嫌装不熟吗?” “没事,南宫幢主命我经常照拂你们一下,我只是在奉命行事罢了。”杨忠说着,将食盒搁到石桌上道:“今天是上元节,上元食面蚕。” “这才上元节啊?我以为过去好久了呢。”陈霸先咂舌道:“看来过年后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咱们初六离开的桃花源,十二回的京,今天十五不是很正常吗?”杨忠打开食盒,拿出三个碗来,将面蚕舀给三人。 “尝尝我老婆的手艺。” 所谓面蚕,是用绿豆粉、糯米、面粉以及糖等为原料,做成的蚕状面食,加入头杂肉煮汤,是这年月上元节的节庆食物,相当于后世的元宵。 任元舀一勺送入口中,只觉面蚕软嫩有弹性,且与肉汤同煮,吸收了肉香,味道十分诱人。 不禁赞不绝口道:“嫂子的手艺一级棒啊。” “嗯嗯。”陈霸先也点头连连道:“要是能出去的话,我就住你家了。” “……”杨忠嫌弃的看他一眼没搭话,又道:“今晚朱雀大街上还有灯会,可惜你们没法一起去看了。” “有灯会你还不赶紧回去?”任元便笑道:“快陪嫂子逛街去吧。” “嘿嘿,她就在衙门口等着我呢。”杨忠便直接走人道:“你们慢慢吃,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又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陈霸先不爽的撇撇嘴,猛吃一口面蚕。 第一六三章 萧衍 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立体,眉眼英气勃勃的女子,俏立在勾陈司衙门外。 看到杨忠从里头出来,她的脸上绽出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很自然的拉住他的手。 “桃儿,等烦了吧?”杨忠的表情也生动多了,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没事,我们快走吧,灯会要开始了。”女子便是杨忠的妻子吕苦桃,两人一同被掳来南朝,举目无亲,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 两口子说着话,便手挽着手,快步赶向朱雀大街。 ~~ 大抵从汉武帝时,上元节就成了华夏大地的重要节日。 自晋室东渡开始,建康城每逢正月十五,都会大张灯火,欢庆达旦。 佛教传入中国后,为了有利于传教,便牵强附会,硬把上元节说成起源于佛教。 按照他们的说法,佛祖释迦牟尼示现神变、降伏是在西方十二月三十日,即东土正月十五。 这一天释迦牟尼化身‘宝灯王’,并且‘身上燃灯千盏’,无量火焰,照耀无极,‘一灯能破千年暗,千灯能照百万年’! 后世为纪念佛祖神变,此日才会举行燃灯法会,彰显佛之神威…… 东汉明帝时,摩腾竺法兰东来传教,汉明帝就敕令正月十五佛祖神变之日燃灯,并亲自到寺院张灯,以示礼佛。这之后民间才有了正月十五放灯的习俗…… 这说法,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当今皇帝是信的,所以萧衍自弃道崇佛,每年这时候都会大办‘燃灯普济法会’。 不管怎么说,有朝廷的加入,原本的民间灯会,规模大了十倍不止,变得辉煌奇巧,蔚为壮观,耗资巨万。 每年元旦一过,灯匠们便紧张地忙碌起来,用各色彩纸颜料,铁丝竹篾,纱线布帛,扎成了活灵活现的各式花灯。 上元节天刚擦黑,京城百姓便纷纷张挂彩灯,让建康城变得比夏夜银河还要璀璨。 京城最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上,更是盛张灯炬,且架高山,蒙纱画佛像,裹绸扎金龙者,不一而足。火树银花,与星月交辉;笙歌欢腾,彻夜不休;人们云集游乐,大有太平盛世的光景…… 杨忠和吕苦桃便手拉着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之中,仰头看着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花灯。他还买了一盏小灯笼,给吕苦桃提在手里。小两口一会看看这边的灯,一会儿去那边买点小吃,完全忘记了平日的忧愁,彻底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中。 这江南,跟他们饱受战乱的家乡比起来,确实如天堂一般。 朱雀大街正对的朱雀门城楼上,更是灯火辉煌,舞影婆娑,笙歌艳艳,宛若天堂。 那是大梁皇家在‘与民同乐’。 端坐在金色屏风前的,便是大梁皇帝萧衍,他生的状貌殊特,日角龙颜,重岳虎顾,项有浮光。灯光照在他身上,却直接透过,没有影子投下。 这幅样貌放在寻常人身上,那是连媳妇儿都找不到的,但皇帝生成这样,那就是天日之表,真龙在世了。 虽已是花甲之年,萧衍却依然精神健旺,与三个弟弟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萧衍兄弟下首左侧,坐着以太子萧统为首的一众萧家宗室男丁,还有几位驸马。 右侧则坐着丁贵嫔和大公主萧玉姚为首的宫眷宗女。 加起来足足一两百号人呢。 皇室齐聚于此,禁卫和勾陈司自然十分紧张,朱雀门上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线设了里外三层,唯恐稍有闪失。 萧衍看着朱雀大街上闪闪烁烁的一片灯海,还有那高架在五丈灯杆上的九莲宝灯,既有人间的繁华,又有佛家的庄严,不禁有些志得意满,对三个弟弟笑道:“阿六阿八阿九,幼时可曾想到,会有这般富贵?”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他六弟临川王萧宏,魁梧俊美,容止可观,生得一副好皮囊,闻言笑着恭维道:“都是托了三哥的福啊。” 一旁的南平王萧伟忍不住讥讽萧宏道:“说的一点没错,尤其是六哥。” 萧宏闹了个脸红,却根本不敢反驳他。 “哎,八哥,大过节的,口下留情吧。”老九鄱阳王萧恢忙劝住萧伟。 但话里话外,也对这位六哥有失尊敬…… 不过他对萧衍还是很崇拜的,又恭维道:“何止我们萧家,这京城百万子民,也全都是托了三哥的福,才能得享这极乐盛世啊!” “呵呵,还是老九会说话。”萧衍满意地点点头,饶有兴致的指着朱雀大街道:“听听,欢呼声响起来了,肯定有好戏要上演了。” 皇帝都这样说了,众王爷哪还敢扫他兴,全都看向朱雀大街—— ~~ 朱雀大街上,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人潮不断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也不知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杨忠和吕苦桃也不例外。小两口拉着手,也跟着人潮往里挤。两口子都是有神通的,就像两条游鱼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摩肩接踵的人潮,来到人群最前头。 便见大街中央,两队‘纤腰曳广袖,琼华随步摇’的宫女分列左右,持着花篮宫灯,护送着一辆花团锦簇、四面绣绮、锦馒珠帘,穷极绮丽的凤辇,从容走在禁止臣子踏足的御道之上。 那些宫女不断向人群抛出鲜花、果子、金钱,引得人们竞相追抢,怪不得会聚起这么多人。 待人山人海簇拥着那辆凤辇行至朱雀门前广场时,凤辇上的帷幔、绣绮、珠帘缓缓降下,现出一位头戴凤冠,美得祸国殃民,无双无对的宫装丽人。 所有看到她美貌的人,都无法再移开目光。她只静静坐在那里,微微一笑,都会引起无尽的欢呼。 这时,有宫人吹奏起前齐的宫廷乐曲,曲调绮丽悱恻,那宫装丽人便在乐声中缓缓起身,提起了华丽的绣金裙裾。 她居然没有穿鞋袜,露出了一双白嫩无瑕,纤细如嫩笋,脚趾如珍珠般的绝美玉足。 看到那双脚,所有的人不由心神一荡,呼吸都漏了半拍。 接下来众人就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只见那宫装丽人抬起脚尖,脚趾如蜻蜓点水般在虚空中一点,脚下便生出了一朵璀璨的金莲。 ps.下章还没检查完,稍等哈 第一六四章 步步生金莲(盟主加更) 那看似纤弱的金莲,就这样稳稳托着她轻盈的娇躯,一步一生莲,步步莲花开,将她送到了半空中。 丽人便在空中舒展广袖,翩翩起舞,她的足尖每一下轻点,都生出朵朵莲花,又像点在人们的心尖尖上。 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双玉足如痴如醉,就连杨忠也不例外。被吕苦桃拧了一把软肋,他这才清醒过来,赶忙随口道:“哪有你的脚好看。” 却遭到了吕苦桃的重重的肘击,他才想起来,自家婆娘是一双大脚,不由讪讪苦笑道:“该揍。” ~~ 朱雀门城楼上,一众宗室子弟,也看得口水直流,纷纷打听这小娘子是何来路,盘算着怎么能搞到手。 有的无耻之徒,已经在意淫该如何把玩品尝那双小脚了…… 萧衍哥四个儿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好一个步步生莲!”萧恢沉声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扮演那祸国殃民的妖女!” “不,不是假扮的。”萧衍却缓缓摇头道:“那就是潘玉奴。” “是。”萧宏也点点头,咽下口水道:“当年我有幸在玉寿宫里看过一次潘妃起舞,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玉足,这舞姿,谁都模仿不来的。” “六哥别的不行,看女人的眼神儿绝对不会出错。”萧伟便道:“难道是潘玉奴死而复生了?” “东昏侯都死而复生了,他的爱妃复生,有什么好稀奇的?”萧恢冷声道。 萧衍便看一眼一旁的侍卫头领、勾陈司副军主兼孟章卫卫主韦正。 韦正点点头,悄无声息退下。 ~~ 很快韦正便带着手下精干的捉刀使,出现在朱雀门前。 “卫主,这么多百姓看着呢,现在动手吗?”属下沉声请示道。 “正因为百姓看着,所以现在才要动手。”韦正神情肃穆道:“我们从四面包抄上去,抓住人立即带走,动作一定要快。” “是!”捉刀使们便各自施展神通,迅速就位,然后同时飞扑向半空中,将正在起舞的潘玉奴团团围住。 “拿下妖女!”在后压阵的韦正爆喝一声。 捉刀使们立即一拥而上,直扑那死而复生的潘玉奴。 却见那潘玉奴风情万种地妩媚一笑,捉刀使们不由齐齐心神一荡。 幸亏他们都是天人交感的高手,忽然心生警兆,赶紧运功躲闪。 便见那漫天的千朵金莲同时爆开,每一朵金莲都炸成了千百朵火花,如雨点般乱坠在朱雀大街上。 人们仰头看着那天花乱坠的绝美景象,直到有火花落在他们头上,瞬间将其烧成火人,才惨叫着扑腾起来,旁边的人群也赶忙惊叫着躲闪,踩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千万具花灯被撞翻踏碎,到处都是惨叫哭喊声,到处都在起火,就连那九莲宝灯也被点着了,像个大火炬一样熊熊燃烧。 刚才还宛如仙境的朱雀大街,转眼就成了死亡与火焰的炼狱。 再看那潘玉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杳杳芳音: “大齐贵妃潘玉儿,代吾皇向窃国逆臣萧衍问好,昔日血海深仇,今日必百倍奉还……” 萧衍黑着脸看着那潘玉奴消失的地方,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 勾陈司思过院中。 任元三人望着朱雀大街方向,红透半边天的火焰,全都十分震撼。 “京城人玩得这么大吗?”陈霸先咋舌不已道:“就不怕把房子也点了?” “我看已经点了。”任元用天目一扫,便看到朱雀大街一带,已经起火冒烟了。“今晚全城张灯举火,这要是闹火灾可麻烦了。” “没事,反正烧不到咱们这儿。”陈霸先却幸灾乐祸道:“住在朱雀大街的非富即贵,狠狠烧个干净才好。” “也是,还能让老百姓有活干呢。”任元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也在那里隔岸观火开了。 ~~ 可等到入梦之后,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潘玉奴步步生莲,纵火烧了朱雀大街,还说是东昏侯让她干的?”陈霸先和任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玉嬛。 “是的是的。”永康公主语气中透着一丝丝兴奋道:“我就在朱雀门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潘玉奴可真漂亮,那小脚丫子,啧啧,我都想亲一口。” “咳咳……”陈灵之都听不下去了,示意她收收老色女的味儿。又对任元二人道:“勾陈司已经倾巢出动了,估计杨大哥今天晚上都捞不着上船。” “你不也是勾陈司的人吗,为什么你能上船?”陈霸先不解问道。 “我不出外勤。”陈灵之淡淡道:“你就别操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吧。” “是。”任元点点头,发愁道:“让潘玉奴这一闹,东昏侯墓被盗案就要变成天字一号大案了。” “没错。”萧玉嬛赞同道:“当时我父皇气的呀,脸涨得跟茄子似的……不光颜色,还有长度也像。”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小和尚忍不住吐槽道。 “要你管。”萧玉嬛瞪他一眼。 “陈帅已经被急招入宫了,估计你们的命运天亮前就有说法了。”陈灵之对任元道:“我上船就是为了通知你们这件事。” “会有什么结果?”任元问道。 “要么大凶要么大吉。”陈灵之道:“如果皇上要杀人泄愤,你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又顿一下道:“但毕竟,只有你们见过东昏侯。如果有人能说服皇上,说不定皇上就会让你们戴罪立功,这样你们明天就能重获自由了。” “兄弟,你不是会做预见梦吗?”陈霸先便问任元道:“之前没枕枕头的时候,没预见到什么?” “没有。”任元摇头道:“我也不是每回都能预见。比如那次被两位幢主追,就毫无预兆……” “本家大妹子,给算一卦,看看是哪一种呗?”陈霸先又望向陈灵之。 “占卜的作用在于趋利避害,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占卜没有任何意义。”陈灵之却拒绝了。 “不用算,你肯定是大凶,你又没见过东昏侯。”萧玉嬛笑道:“还是指望我太子哥哥发力吧。” “太子爷的救兵还能赶得上吗?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陈霸先担心道。 却见任元走到桅杆旁,伸手晃了晃桅杆。 “干嘛?”倒挂在桅杆顶端的三生兽登时来了精神。 “猜谜吗?”它们已经把船客们都猜自闭了一圈,号称是唯一能让陈霸先闭嘴的存在。 “帮我看看明天,我会不会死。”任元问道。 “我们答应当你的白泽,没说当你的羲皇。”三生兽断然拒绝道。 ps.感谢牛羊肉拌面打赏的盟主,这也是老朋友了。 第一六五章 冲之冲之 “我陪你们猜一天的谜。”任元不信它的规则会那么死板。 然而三生兽虽然心痒难耐,但还是坚守住了原则。“小子,我们不能告诉你还没发生的事情,如果告诉你而改变了未来,那就证明我们的预言错了。” “你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有多严重。”老人头叹气道:“所以不要跟我们打听没发生的事情。” “其实,答案早就告诉过你了。”少年头心稍微软一些,提醒任元道:“仔细想想吧。” “勾陈吗?”任元点点头,不再为难它们。 “我们现在就在勾陈司里,难道是牢底坐穿的意思?”陈霸先凑过来问道。 三生兽却理都不理这个不会猜谜的渣渣。 任元又推门进了船舱。 “咋了兄弟,自闭了?”陈霸先吆喝道。 任元反手关上舱门。 然后他走到最里头那间舱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祖冲之倒没有装聋作哑,敞开了紧闭的房门。 ~~ 舱室中,孤灯如豆,草纸成堆。 祖冲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头也不抬的对任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正忙着呢。” “老爷子,我被逮捕进京了,可能要被砍头了。”任元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求求你救救我。” “出不去,救不了。”祖冲之却毫不犹豫摇头道:“别处还好说,你在建康的话,我一露头就会被发现,结果就是咱俩一块死。” “死一个划算还是死两个划算,这道题不难算吧?”祖冲之秉承着数学家的理性道。 “那你老帮个忙呗?”任元也没指望他能下船相救,只不过是欲开窗,先说要拆屋顶罢了。 “干啥?” 任元指了指自己的赤帝宫道:“我这里有粒金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我记得之前你老给鲍道长充过一次能,他险些就把金丹凝结出来。” “充能?”祖冲之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道:“你是说上次那憨憨小道士炼化三生石的时候?” “是的。”任元点点头,巴望着他道:“你也给我充一下呗。” “首先,他当时还没有结金丹,我是给他补充的灵液。”祖冲之依旧摇头道:“再者,金丹是修炼者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只有原主才能将其滋养壮大,别人是办不到的。”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看了眼祖冲之的草纸道:“老爷子,你切到多少边形了?” “已经切到了正一五七二八六四边形了,唉,累死老夫了。”祖冲之叹了口气,揉了揉深凹的眼窝子。 “我想起个更简便的方法,要不你试试看?”便听任元悠悠道。 “哦?后世数学家的方法吗?”祖冲之登时猛然抬起头来,定定望着任元道:“比割圆术好使吗?” “对啊,学会了之后,一个时辰就能算到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任元点头道。 “真假的?!”祖冲之难以置信道:“你知道我切了多久吗,二十年啊!” “这就是数学方法的进步吗,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总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任元便笑道。 “没错没错,说的极是。”祖冲之深以为然道:“后人的研究可以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就该比前人更强才对。” 说着两眼放光地巴望着任元道:“快说来听听!” “哎呀,我都要死了,哪还有心情跟你讨论这些形而上学呀?”任元却摇头道:“我还是回去写遗书去吧。” “别走别走,我服了你了。”祖冲之无奈举手投降道:“下不为例啊。” “好嘞!”任元一口答应,心里却没当回儿事。就不信自己将来摆出微积分,解析几何之类,他能忍得住…… 便见祖冲之一伸手,就从他的赤帝宫中掏出了那一粒蚕豆大小的金丹。 “鼻屎大点儿的玩意儿还当成个宝。”祖冲之啐一口,一道金光从他口中喷出,精准注入了那金丹中。 那小小的金丹便肉眼可见地开始膨胀,很快到了鸡蛋大、鸭蛋大、鹅蛋大,最后一直膨胀到椰子大小,没有了缭绕的火焰,颜色却变得更为纯粹。 祖冲之屈指一弹,那金丹便回到了任元的赤帝宫中,还把他带了个屁股蹲儿。 “这下总行了吧?” “老爷子不是说,这非人力可为吗?你到底啥水平啊?”任元好奇问道。 “数学从来不说谎,老夫也是。”祖冲之便淡淡道。 “啊?”任元脑筋稍微一转,便明白过来,满脸崇拜的望着祖冲之:“这么说恁已经是半人半神了?” “半神有个屁用,只要不是神,一样会被杀死。”祖冲之惨然一笑道:“尤其像我这样得罪了神明的人,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起来,不然就会落得陆天师那样的下场。”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他便多说两句道:“我告诉你,京里就有比我厉害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位。所以,我才不想给你……充能。” “因为我只能以道长的形态出击吗?”任元问道。 “跟你什么形态没关系,你都能化身金丹道士了,还不是随意易容换形?”祖冲之摇摇头道: “是上清玉符本身,那东西是神明都想要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在京城用。” “这么说,鬼王军攻打桃花源,就是为了这东西?”任元恍然道。 “可能吧。但估计那位也不确定那东西在不在。要是确定的话,去的就不是鬼将了,而是鬼王亲自出动了。”祖冲之答道。 任元听他这话,总感觉‘那位’和‘鬼王’不是一个人,不禁咋舌道:“这东西这么贵重的吗?” “等将来你就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了。”祖冲之点点头。 “行啊,不到快死的时候,我保证不用。要是快死了还没人来救,那我也就顾不得了。”任元便保证道。 “可以。”说完这些‘无关痛痒’的破事儿,祖冲之迫不及待道:“快教教我吧?” “好。”任元也不卖关子了,道:“一千年后,有一位牛子,用二项式定理,把圆周率算到好几十位。但我也不是很懂,只能简单给你说一下,说不定能有启发……” 第一六六章 限期三日 大梁的皇宫名曰建康宫,又称台城。其宫墙高阔坚固,有内外三重。 外重宫墙之内驻扎着宿卫台城的禁军,以及各种内廷机构。 第二重宫墙内是中书门下等中央官署,以及皇子居住的永福省。 第三重墙内才是真正的内宫。前为朝堂,建有皇宫主殿太极殿,以及与其并列的东堂、西堂。后为寝宫,其正中为皇帝寝宫式乾殿,又称中斋。 已是深夜,中斋内依然灯火通明,宫人们大气不敢喘,唯恐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迁怒。 萧衍勉强保持着平静离开了朱雀门,一回到寝宫就绷不住了,阴着脸怒斥一干闻讯而来的文武。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所谓的高手,抓不住一个死人!” “几个月抓不住一个东昏侯,现在又跑出来个潘玉奴,你们是饭桶吗?” “一群废物,都让人家挑衅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朕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萧衍素来以雅量着称,修佛之后更是戒嗔戒怒,今日却这般发作,显然是气急败坏了。 这时,小黄门带着陈庆之进来了。 见正主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就该是勾陈司来管。 “怎么来的这么晚?”萧衍对自己最宠信的臣子,还是有些情面的。 “回皇上,臣紧急去查看了潘玉奴的墓,墓中已经空空如也,而且是从内往外破开的。”陈庆之沉着答道:“她应该是被人用起尸术召唤出来了。” “什么人干的?”萧衍黑着脸问道。 “目前推测很可能是东昏侯,尸王是一切尸体的王,自然精通起尸术。”陈庆之禀报道。 “不是可能,就是他!”萧衍黑着脸道:“潘玉奴已经亲口说了,是替他来下战书的。” 顿一下,皇帝又语气复杂道:“也只有他能唤醒她……” “皇上所言极是!”御史中丞江革便出班沉声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人放出了东昏侯,前番勾陈司不是奏报过,已经抓到罪魁祸首了吗?臣奏请皇上,先杀之以平民愤!” “臣等附议……”众大臣也纷纷附和,先平息皇帝的怒火是正办,以免殃及池鱼。 “庆之,那几个人你审完了吗?”萧衍也有些意动,他胸中荡漾着无名火,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回皇上,还没有。”陈庆之却有不同意见道:“而且,依臣愚见,他们并非罪魁祸首。臣已经看过办案的报告了,恰恰相反,他们是阻止盗墓贼的义士。” “是双方在打斗中破坏了封印,才导致东昏侯逃脱的,但于情于理,这都是盗墓贼的责任,怎么能诿过于他们呢?”陈庆之便力陈道: “而且只有他们接触过尸变后的东昏侯,这对寻找东昏侯很有作用。臣正想奏请皇上,暂调他们加入追捕尸王的队伍呢。” “皇上不可啊,”江革等文官却反对道:“万一他们两个逃跑了怎么办!” “本宫可以为他们做个担保。”却听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道。 “太子爷……”江革等人吃惊地望着太子殿下,没想到他居然会替那两个小蟊贼说话。 “诸位有所不知,那日在白鹭洲,永康公主不慎踏空,掉下船去,就是被这二人所救。”太子微笑解释道:“他们两人救了公主殿下,也没有趁乱潜逃,而是老实等着勾陈司的人过来,所以我认为他们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是。”太子殿下在文官们心中的威望很高,江革等人便全都没了异议。 “但是大哥,他们好像还有一桩案子在身上吧?”丹阳尹、二皇子萧综这时开口了。他生了一张大脸,眉毛很浓,嘴唇很厚,跟俊雅帅气的太子一点都不像。 “是吗?”太子轻声问道。 “本州长兴县令遇害一案,也是他们所为吧?”萧综看向陈庆之。 “是。”陈庆之点头道:“但事有从权,当务之急是立即抓获东昏侯和潘玉奴。至于长兴县令,朝廷已经宣布他是病死的了……” “说得轻巧,那可是代天守牧的县令,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萧综冷笑一声道:“你们勾陈司是存心想要包庇那两个逆贼吧!” “王爷言重了,为臣只是认为眼下,没有比抓获东昏侯,更重要的事情。”面对二皇子的责难,陈庆之面不改色道: “本朝虽立国二十余载,但还有大量的前朝余孽存在,尤其是这建康城中,不知有多少失意者,就等着这个机会,好跟着一起作乱,以泄心头之恨!” 顿一下,他斩钉截铁道:“所以既然东昏侯在京城现身,那就必须要尽快将其捉拿归案,才能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他不愧是服侍了萧衍三十年的近臣,这番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萧衍一抬手,结束了争论,定定看着陈庆之道:“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限期三天破案。抓住东昏侯和那贱人,那两个小子可将功折罪。抓不住的话,连你也得一起领罪。” “是,臣遵旨。”陈庆之神情平静地应下。 “都退下吧。”萧衍烦闷地挥挥手,臣子们便恭声告退,鱼贯而出。 ~~ 出来式前殿,臣子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开国皇帝的怒火,威压实在太重了。 勾陈司还有监视百官的职责,这是半公开的秘密,所以陈庆之跟众文武的关系相当疏远。 只有散骑常侍朱异,还有另外几个潜邸故交,依然与他相善。 朱异跟陈庆之走在一起,轻声问道:“三天够吗?” “很紧。东昏侯行动的话还有希望,不行动直接没戏。”陈庆之道:“不过我估计,对方如此嚣张,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是,调子起这么高,突然没了动静,那不成笑话了吗?”朱异笑道:“你有信心就行,我就不帮你往回圆了。” “皇上那里,该圆还是要圆一下的。”陈庆之却讪讪一笑道:“凡事都要做最坏打算嘛。” “哈哈,好吧。”朱异轻笑着与他并肩走出宫门。 第一六七章 戴罪立功 另一边,几位皇子也结伴走出式前殿。 “父皇今天怎么生这么大气?”六皇子邵陵王萧纶小声问几位兄长道:“不就是个死而复生的女鬼,在他面前跳了个舞,放了把火吗?” “你说的轻巧。”五皇子庐陵王萧续道:“整条朱雀大街都给烧了,还公然给父皇下战书,这谁能忍得了?” “有道理。”萧纶点点头。 “嘁……”三皇子安阳王萧纲哂笑一声道:“所以说你们太年轻,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们不如三哥知道的多,那你给我们说说呗。”老五老六便饶有兴致望着老三。 “说说就说话。”萧纲压低声音道:“那潘妃的美貌你们也见到了,天下哪个男人能扛得住那股骚劲儿?” “是,太骚了,受不了,实在受不了。”老五老六齐点头。 “父皇也不例外,当然我说的是年轻时,尘缘未断、金海未干的父皇。”萧纲笑道:“永元三年,萧宝卷遇害,父皇靖难成功,入主建康。本想处死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可一见她的美貌,就又改了主意。说从了我,就赦你无罪,还可以让你继续当皇妃,尽享荣华富贵!” “这事儿我知道,不是说被王侍中劝住了吗?”老五道:“王茂说,‘使齐朝灭亡的就是这个女人,主公如果纳了她,恐怕招来非议。’所以父皇便打消了念头。” “听说还有个叫田安的军官,请求把她赏给自己做妻子,潘玉奴哭道:‘以前受皇上恩遇,如今怎么能匹配给下人。我只有一死了之,绝不再受辱!’于是,父皇就下令把她勒死在狱中了。”老六也听过一些当年的掌故,果然桃色故事流传最广。 “呵呵,你们听到的都是被篡改过的。”萧纲却冷笑道:“我就说一件事,父皇要真是怕人非议,为什么纳了萧宝卷另一位宠妃?” “……”这话直接给众皇子干沉默了,二皇子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所以说,根本不是父皇不想纳潘玉奴,而是被潘玉奴坚决拒绝了。父皇一气之下才将她赐死的。”萧纲却自顾自道: “潘玉奴的那番话也是对父皇说的,因为实在太丢人,父皇才会把这件事,安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头上。所以看到她又来挑衅自己,还说是奉了东昏侯之命,父皇才会这么生气……” “原来如此。”众皇子恍然大悟。“这就都说得通了。” “这么说,那潘玉奴虽然祸国殃民,但还算对东昏侯忠贞不二。”八皇子武陵王萧纪不禁感慨道:“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的。” “少说两句,让二哥听见了多不好啊?”老五拍了老八一下,声音却一点都不小。 萧综面无表情地走在一旁,一直到上了车,关上车门,才重重一巴掌将纯铜的香炉拍成了一张饼! 他的母亲吴淑仪,就是那先侍东昏侯,又成了萧衍妃子的另一位宠妃…… ~~ 勾陈司,思过院。 任元三人吃过了早饭,便抓紧时间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待命运的宣判。 别看他们都算老江湖了,但说不担心是假的。哪怕任元的金丹莫名其妙重新变大,可勾陈司藏龙卧虎,比第五维还厉害的肯定不乏其人,他们三个想全身而逃,依然是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院门敞开。 任元三人齐刷刷抬头望去,便见第五维和南宫走进来。 “哟,好重的杀气。”第五维摸着鼻子道:“要跟我拼命吗这是?” “打不过你。”任元苦笑道:“有结果了吗?” “算是吧。”第五维点点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那个?” “第五幢主,你的恶趣味真重啊。”陈霸先撇撇嘴道:“这是卖关子的时候吗?” “先说好消息吧。”任元却配合道。 “好消息是,你们的命,暂时保住了。”第五维对任元和阿瑶道:“而且你们现在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那坏消息呢?”任元又问道。 “皇上只给了三天时间,三天抓不住东昏侯,不光你们要砍头,连陈帅都得吃挂落。”南宫答道。 “三天?”陈霸先闻言大为不满道:“你们三个月都没找到那货,让我们三天找到?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呢!” “不,你不用找。”南宫摇头道:“你继续留在思过院。” “为,为什么?!”陈霸先结巴问道。 “因为你没见过东昏侯,帮不上忙。”南宫道。 “我怎么帮不上忙?”陈霸先一听急了。“我这聪明的脑瓜,敏捷的身手,还有红得发紫的运势,都能派上大用场的!” 南宫的视线,直接从他身上移开…… “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们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了。”她对任元和阿瑶道。 任元知道,他们留下陈霸先,也是个以防万一的人质。而且万一三天抓不住东昏侯,也不会牵连到他。 便拍了拍陈霸先的肩膀,低声道:“放心,三天后接你出去。” “唉,你们小心。”陈霸先叹息一声,可怜兮兮的看着四人离去。 ~~ “这个世界清静多了。”走出思过院,师姐忽然轻声道。 虽然已经习惯了陈霸先的聒噪,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安静。 可惜下一刻,她又被带入了一个更聒噪的环境—— 勾陈司正堂麒麟堂中。 十位头戴平巾帻,穿着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腰系金带、金银带,脚踏高头黑皮靴的武官,正在那里进行情报共享。 通俗讲就是拉呱…… “昨晚好大的火啊,不是一连串的大神通,现在也灭不了。” “那也烧得够呛了,早晨我看朱雀大街两遍的豪宅,已经烧了大半了。” “咋还剩一半呢,全烧了多好啊……” “最后找到潘玉奴了吗?” “找到了我们还会在这儿坐着吗?” “她的法术太邪性了,居然能在京城瞬移。用神识都找不到人影了。” “看来下回得请娄老兄用千里眼盯着了……” 直到任元和师姐进来,麒麟堂中的人声才戛然而止。 第一六八章 勾陈司恐怖若斯 看到第五维和南宫带着一对穿便服的青年男女进来,一众勾陈司官员都停下说话,面色不善地望了过来。 这一屋子的大佬,最差的开了七窍,当他们齐刷刷望来,那压迫感可想而知。 任元和师姐差点忍不住就要飙出飞剑来抵御了,幸好第五维挡在他们身前,笑道:“诸位,收收劲儿,别吓着小朋友。” “南宫,就是他们俩放出来的东昏侯?”一个蓝色头发的女武官问道。 “说过多少遍了,他们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把乡亲们从盗墓贼手里救下来。”南宫不悦道:“你们该抓盗墓贼去啊,跟两个后生撒什么气?” “呵呵,这不是抓不到么。”众武官都挺怵这婆娘,便讪笑着收回目光。但还是有人问任元道: “小子,当初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吧?”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任元神情平静地答道:“我只能考虑认识的人。至于不认识的人,抱歉,乡下小子,没见识。” “哈哈,小子还挺有趣。”众武官笑笑,对他的敌意消减了一些。 第五维便带着两人,来到右手第一排后,跟坐在前排的卫主、副卫主打招呼。 陵光卫的卫主,是个神情严肃、蓄着整齐短须,仪容一丝不苟的中年人。 两位副卫主也很和气,但主要是对第五维和气,他们望向任元二人的眼神同样不善。 南宫轻声对二人道:“你们别往心里去,发生这种事,大家有情绪很正常。一开始我们传回的情报说,就是你俩放的东昏侯。后来改了说辞,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南姐,异地处之,我们也会一样反应的。”任元轻声道。 “嗯。”南宫微微颔首,又小声介绍道:“今天除了孟章卫,其它三卫幢主以上在京的官员都来了,这事儿有多大,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这屋里除了咱们仨,都是大神通?”阿瑶忽然震撼道。 “是,因为幢主记性太差,所以陈帅命我每次议事都要陪同。”南宫点点头。 “整整十一位大神通啊。”任元也暗暗咋舌,彻底绝了实在不行鱼死网破的念头。“勾陈司恐怖若斯啊。” “这才连一半都不到。”南宫轻笑一声道:“在职的一共二十四位大神通,其中孟章卫的六位在宫里值守,还有七位在外公干未归。” 任元知道,所谓的公干就是寻找东昏侯…… 他这下终于对朝廷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也认识到自己之前属实井底之蛙了。 怪不得官府压根儿不怕老百姓造反呢。只要垄断了外丹,老百姓拿什么造反? ~~ 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海水江崖纹,红日照麒麟的屏风后走出,堂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拜见斋帅!”一众勾陈司武官俯身行礼。 儒雅帅气的陈庆之,在帅位上坐定,温声道:“诸位免礼。” “谢斋帅。”众武官便在席子上正襟危坐。 “昨晚的事情大伙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陈庆之便沉声道:“只告诉大家结果——皇上非常生气,限期三天抓获潜入京城做乱的东昏侯和潘玉奴!” “三天?”一众卫主幢主不禁面露难色。“时间也太短了吧?” “是啊陈帅,那萧宝卷在不在京里还两说。就算他在京里,万一接下来三天他潜伏不出,我们怎么找他?” “他已经向皇上下了战书,现在一定在京里!”陈庆之断然道:“不管他这三天会不会搞风搞雨,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众将齐声应下,再没一句废话。 陈庆之这才将目光投向第五维道:“人带来了吗?” “是。”第五维应一声,忙对任元和阿瑶道:“还不拜见陈帅?” 任元和师姐赶紧进趋堂上,俯身行礼。 “好,果然是少年英雄。”陈庆之打量任元和阿瑶一番,赞许地点点头,语气柔和道:“你们在访仙乡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无可挑剔。” 说着略略提高声调,对众将领道:“我们不能用圣人和神人来要求别人。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对方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就不应该再强人所难了。” “是,卑职谨记陈帅教诲。”众将领忙恭声应下。 “好。”陈庆之点点头,对任元和阿瑶道:“说来惭愧,只有你们二位见过东昏侯尸变后的样子,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是。”任元点点头,沉声道:“其实我们和东昏侯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从他解开封印,到追着明鬼的魌先生消失,不过短短十几息功夫。” “他身上穿着金缕玉衣,但没有头……” “因为那魌先生伤害过他,所以他就只追着魌先生一个人打。” “魌先生是开了五窍的,但在他面前像个婴儿一样,毫无抵抗力。” “东昏侯看上去有灵智,但不算太多,当然这只是当时的情况……” 任元便仔细道出东昏侯的情形,只是略去了天子剑那一节。 ~~ 听完任元的讲述,陈庆之问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执明卫主便开口道:“卑职听完的感觉是,昨晚的勾当不像是东昏侯能谋划出来的。” “是。”众人纷纷点头道:“萧宝卷活着的时候就以愚蠢、低能着称,没道理死后脑瓜子却好使了。” “他早就摸不着头脑了,哪里还有脑瓜子?”有人轻笑一声。 “没时间说笑了,但这确实不像僵尸一根筋的风格。”陵光卫主沉声道。 “难道背后另有高人?那就麻烦了。”众人皱眉道。 “更麻烦的是,因为尸王的特殊性,没法对他进行占卜,这让我们无从预料他下一步行动。”最后一位监兵卫主轻叹道: “我们监兵卫从昨晚开始就全力搜寻,却始终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能占卜,就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想。”陈庆之便沉声道:“京城是我们的主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颗脑袋,没道理斗不过他们。” 说罢他下令道:“皇甫,你们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只要在京城就一定会有痕迹,尽快把它找出来!” 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忙应道:“遵命。” 他又吩咐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公孙,去架阁库查找当年的记录,找出东昏侯和潘玉奴可能报复的名单。” “遵命。”主簿厅主簿公孙录轻声应道。 “定难、破虏,你们也把人都派出去调查,尽可能的搜集线索,再做定夺。”陈庆之又吩咐一声。 陵光卫主薛定难,执明卫主澹台破虏也沉声应下。 “去吧。”陈庆之挥一下手道:“抓紧时间找出头绪来。” “遵命!”众将领齐声应下。 第一六九章 排查 从麒麟堂出来,陵光卫主薛定难对手下众人道:“一起去现场看看。” “是。”陵光卫众人应一声,便跟卫主骑马赶往朱雀门外,来到了满地狼藉,灰烬冒着烟的朱雀大街上。 第五维施展身历其境的大神通,从鹿皮袋中掏出彩砂,一把接一把地抛向街面。 街面上,便浮现出模模糊糊的人影。随着彩砂越来越多,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正是昨夜,潘玉奴在朱雀门前步步生莲的景象。 众人昨天大都不在现场,此时方得以大饱眼福,虽然没有声音,画面也不算高清,但一个个还是看得心潮澎湃。 任元也不例外,他瞬间理解了东昏侯,为什么得空便握住潘妃的足踝,搓之,揉之,捏之,闻之,甚至吻之,啮之…… “咳咳……”南宫咳嗽一声,把这帮男人唤回神来道:“你们是来看脚的吗?” “那是来干啥的了。”第五维讪讪道:“哦对,调查。” “啊对对。”这时,潘玉奴凭空消失,画面顿时黯然失色,薛卫主赶紧一本正经道:“京城有金陵大阵守护,城门范围内,不论缩地术,还是神足通都无法使用。这潘玉奴是怎么传送走的?” “金陵大阵经过数朝完善,已经运行了两百多年,形成了‘规则’,哪怕是半神在阵中,也要受其束缚。”南宫轻声给任元二人讲解道。 “难道潘玉奴成神了?”副卫主姬不离咋舌道。 “怎么可能。”薛卫主摇头道:“神明是那么好成的吗?” “幻象。”第五维忽然醒悟道:“她本人根本就不在现场!” “这么逼真的吗,能把几万人都骗过?”他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众人却依然难以置信道:“就算能骗过别人,也骗不过皇上和两位王爷吧。” “第五兄你能做到吗?”另一位副卫主尉迟北问道。 “我做不到。”第五维摇头道:“但如果我能晋升为半神就可以做到。” 顿一下他接着道:“或者用神器也行。” “据我所知,本朝没有这样的神器。倒是传闻前朝有一面风月宝镜,是东昏侯的心爱之物。萧宝卷喜欢用其记录,自己跟嫔妃寻欢作乐的景象。”薛卫主缓缓道。 “错不了,那就是此物!”众人恍然,却又摇头道:“不对呀,如果是幻象的话,那莲花怎会化为火焰,烧毁朱雀大街呢?” “火灾不是金莲引起的,而是有人在同时纵火。”一直很安静的任元,这时终于开口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好几个地方并没有金莲落下,就先起火了。” “好像还真是,我也看到了。”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纷纷点头。 “你看这个地方,金莲没到就先起火了!”此时画面中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被众人看了个正着。 “这说明有同党在配合她。”薛卫主沉声道:“会是什么人呢?” “霹雳火球。”阿瑶忽然说道。 “对,我看也像。”任元指着那些爆炸,着火的场面道:“我们遇到过一个明鬼高手,就是这种神通,看上去一模一样。” “明鬼?”陵光卫众人奇怪道:“东昏侯不是跟他们有仇吗,怎么又合流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他们对东昏侯墓的了解,很明显存在一个熟悉前朝皇室秘辛的人。”尉迟北沉声道:“再说,以东昏侯两口子的智力,被人玩弄于股掌间,也不是稀奇事儿。” “嗯,这条线要好好查一下,明鬼毕竟不是真鬼。”薛卫主神情一振,对任元二人赞许道:“表现不错,不枉第五老弟和南宫力保你们两个。” 说完便沉声吩咐道:“好了,该看的看完了,分头找线索去吧。潘玉奴那样的女人,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的!” “是!”众军官沉声应下,便带领手下的捉刀使和大谁何,分赴建康县各处。 ~~ 京城分为两县,建康县归陵光卫负责,南面的秣陵县归执明卫负责…… 于是当天下午,第五维便把手下的三十名捉刀使,七十名大谁何,分作三十个小组,将自己管辖的三分之一建康县,排查了个底儿掉。 一直到天黑,各队人马才陆续返回麒麟城。 陵光卫的营房,在麒麟城东北角,兼具拱卫勾陈衙门,支援城防的双重作用。 南宫汇总了各小组上报的结果,刨除大部分无效的信息,整理出一份简洁的情报汇总,呈送给第五维。 第五维看完之后,便递给了祖安等一众手下,任元也跟着瞧了瞧。 他本来以为第五维神情严肃,应该收获寥寥。没想到恰恰相反,各组基本上都汇报说,他们找到了目击潘玉奴的人证。 祖安又用神通让目击者画了像,不是潘玉奴又是谁? 很多目击者甚至还画了个戴着斗笠的大胖子,任元辨认说:“这身材跟东昏侯一模一样。” “就是他。”阿瑶很肯定道。 “何出此言?”第五维问道。 “直觉……”阿瑶答道。 “好吧。”第五维摸摸鼻子,苦笑道:“咱们先假设这个大胖子就是东昏侯,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阵子我们在京外怎么找不到的人,带着自己的妃子在故地重游,快把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走遍了。”祖安啐一口道:“什么事儿啊这是?” “仔细一想,还挺符合东昏侯的性格。”另一位副幢主燕飞眉眼舒朗,举止潇洒,一举一动都很有腔调道:“不是说萧宝卷在位的时候,一个月有二十多天要微服出宫吗?” “也不能那么说,”南宫摇摇头道:“不是还说他出宫就会为非作歹,杀人抢劫吗?他又不愿被人看见,谁遇上都要被格杀。因此京城官员不得不时刻留意,每见他出宫,便立即奔走示警,让老百姓提前避难吗?在京里游荡这么长时间,却没搞出动静来,不像他的作风。” “他这是在踩点,寻找自己的仇人。”却听任元轻声道:“身份不同了,做事的方法自然要有所变化。” “嗯,阿元说得有道理。”第五维便沉声下令道:“所有东昏侯两口子去过的地方,全都安排人排查。所有有可能被刺杀的目标,都要严防死守,一旦有动静,立即发信号求援!” “是!”众部下沉声领命而去。 ps.求一下订阅啊,大家能订的就订一订吧,过年啦,小和尚等米下锅~~~~~~ 第一七零章 禽兽 当晚,陵光卫上下严防死守,但毕竟人手有限,终究还是防不胜防,接二连三有无头僵尸行凶的警报传来。 京里无法传送,第五维只能带着任元,南宫带着阿瑶,飞往出事地点。 但每次都扑了个空…… 一是尸王的速度太快,不能传送单靠飞行的话,没有人能赶得上他。 二来东昏侯选择的下手目标也太过刁钻。并非勾陈司重点保护的达官显贵,甚至连普通的官员都算不上,而是最不起眼的平头百姓,自然防不胜防…… 四人飞入一个乱糟糟的小院里,先一步抵达的捉刀使,看清是自家幢主,赶忙迎上来行礼。 “幢主。” 第五维抬抬手,示意捉刀使不必多礼,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巡逻的里正听到这家有动静,就敲了锣,我带着大谁何赶到时,发现一家七口已经被灭门了。”那捉刀使说着叹了口气道:“太惨了。” 第五维点点头,迈步走进屋里。 任元跟在后头,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只见屋里头,床上地上、房顶上,全都是夹杂着碎骨碎肉的血污。还有碎掉的内脏,涂得满墙都是。 一些已经破破烂烂,看不清人形的尸首,被摆成各种扭曲的形状,纠缠成一团。不点人头都数不清,这到底是多少具尸体…… 饶是任元已经见惯了生死,还是隐隐想吐。 第五维却毫无波澜,走到唯一一具瘫坐在椅子上的尸首旁,端详着那具没皮少肉,骨头全碎的尸体道:“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他也是最后一个被杀死的。” 他接着平静的分析道:“看椅子摆放的方向,显然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虐杀,然后再把他虐杀掉。” “这是寻仇吧?”南宫皱眉问道。 “对,很明显。”第五维点点头,不解道:“前朝的皇帝跟这么个草民,能有什么仇?” 说着吩咐南宫一声道:“招魂吧。看看魂魄还在不在。” “好。”南宫便默念咒语,指尖发出幽幽绿光,末了轻喝一声:“魂兮归来!” 便弹出指尖绿光,屋内瞬间温度骤减,鬼哭狼嚎之声四起,一具具怨鬼甫一现身,便拼命撕扯一个老头的鬼魂。 “住手!”南宫赶紧断喝一声,把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和老头分开。 那老头的鬼魂同样处在惊恐绝望的状态,第五维问了他好几遍,发生了什么事? 他都只会回答一句:“我该死……” “魂魄受损了。”南宫摇摇头,又对那老鬼进行了催眠,这才使其安定下来,眼里的惊恐渐渐被呆滞取代。 “实话实说。怎么回事?”南宫的声音,带着让灵魂都松懈的魔力。 “东昏侯和潘妃娘娘来找我寻仇了。”鬼魂这下终于木然答道。 “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寻仇?”第五维问道。 “二十五年前,今上攻入皇宫时,我是天牢的狱卒。”那老鬼便乖乖答道:“那潘玉奴因为是罪魁祸首,便被下了大牢。她可真漂亮呀,而且那个身份,啧啧……” 虽然被催眠后的声音毫无波澜,但依然能听出他当年对潘玉奴垂涎三尺。 “所以你们就对她下手了?”第五维问道。 “那哪敢呢?”那老鬼摇头道:“当时都说,今上看上她了,只是想磨磨她的性子。她早晚还会成为皇妃的,我们供着她还来不及呢,哪敢动手动脚,最多也就想想而已。” “可是她居然抵死不从,便被今上赐死在牢中。”老鬼接着道: “潘玉奴死后,光洁美艳一如生前,我们这才忍不住,全都弄了一遍。”顿一下道:“又弄了那双脚一遍……” “怪不得,你死的不冤。”南宫哼一声道:“只是还连累了家里人,殊为可恨。” “当时干过那种事的人,如今还有几个活着的?”第五维沉声问道。 “这可不好说,怎么能数得过来呢?”老鬼却摇了摇头。 “你们多少狱卒你不知道吗?”南宫喝问道:“横竖都在这些人里。” “那可不是。”那老鬼却依旧摇头道:“我们弄完了,用车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时,那些将校们也都按捺不住,同样又来了一遭。” “畜生。”南宫愤愤骂道:“潘玉奴干的那些事,半点不值得同情,但你们也太恶心了!” “好了好了,消消气。”第五维安慰南宫两句,又吩咐手下道:“把祖安叫来。” ~~ 盏茶功夫,祖安风风火火赶来。 第五维吩咐两句,他便立即施展‘信则灵法’,开始给那老鬼打气。 “岂不闻‘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你可以做到的!” 最终在他一句句的鼓励声中,那老鬼回忆出了全部的狱卒,以及几位当时在场的将校。 第五维立即将名单报告给陈灵之,再由她转达各处。 很快陈灵之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还健在的老兵。 第五维赶紧率众过去,直接催眠加‘言必信’,得到了当时在场官兵的名单。 澹台破虏和薛定难两位卫主,立即根据名单改变了布防的策略,下半夜东昏侯这才消停了下来。 但是勾陈司因势利导,设置了好几处陷阱,也全都白费功夫了。 得知整宿都没抓到东昏侯,率队返回勾陈司的第五维打着哈欠道:“这东昏侯也太贼了吧,好像知道咱们设了陷阱,下半夜居然不露头了。” “看来他背后确实有高人啊。”薛定难薛卫主沉声道:“昨晚一宿,咱们辖区死了五户,执明卫那边动作稍微晚了点,被灭了九门,都是当初糟蹋潘玉奴遗体的狱卒和士兵。” “光上半夜就灭了十四家?”第五维咋舌道:“东昏侯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显然是有同党,在帮他掩人耳目。”薛定难沉声道:“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下去了。今天白天,我们要把重点改为打击明鬼!” “灵之姑娘连夜占卜了他们可能的藏身之处,结合监兵卫搜集到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几个地点,”说着他将一张勾陈帅令,递给第五维道: “南塘里这个位置由你幢负责,辰时三刻一起动手!”薛定难沉声下令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遵命!”第五维沉声应下。 第一七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建康县,南塘里西南隅。 虽然建康城不像长安洛阳那样规制严整,有明确的坊市界限,但依然是以里坊为基本的居住区域和管理单元。 一道道坊墙将城市分割为一片片不规则的封闭区域,不同里坊中人们的生活有天壤之别。 士族高门居住的里坊,干净整洁,街道平整,布局合理。而像南塘里这样草民聚集的地方,则是街道泥泞肮脏,沿街密密麻麻尽是低矮的草庐茅屋,哪怕在正月里依然臭气熏天。 日近中午,里中还算热闹,有晒太阳的老人,有小孩子们在街上疯玩。 忽然,一个正在捉迷藏的小孩,看到几个穿着黑色盔甲,持刀擎盾的军士,贴着墙根藏在阴影里。吓得他刚要叫,被眼疾手快的捉刀使一把捂住嘴…… 第五维背靠着女墙,面向太阳坐在坊墙上,跟一边的任元轻声聊天道:“也不知道长他们到宁州了没?” “没那么快,两千多里山路呢。”任元小声道:“幢主为什么要帮我们?” “嗯……”第五维眯起眼,看着天上的太阳道:“原因我忘了,就是觉得应该帮你们。” “……”任元心说这糊涂装的也太敷衍了吧。 “我发现你有个毛病,就是凡事太爱问为什么。”第五维拿掉任元衣服上的枯草。 “这算毛病吗?” “当然。”第五维笑道:“你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啊,怎么讲?”任元一愣,心说我都来这么久了,还能看出来? “这个年代的人应该像你那个陈大哥一样,恣意洒脱,率性而为,不问过往,不想未来,就活在当下这一刻。”第五维轻叹一声道: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不见了,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想那么多干什么?痛痛快快活一场,轰轰烈烈走一遭才是正办。” “有道理……”任元咀嚼着第五维这番话,便见他缓缓站起身来。 “时间到了,动手吧。”第五维说着一挥手。 埋伏在各处的捉刀使,看到幢主的信号,便同时发动,从四面攻入了一座前后两进的宅院中! 安静的院子里登时喊杀声四起,院中七八条汉子手持兵刃负隅顽抗。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张开衣袖,放出无数红红绿绿的小虫,密密麻麻扑向冲进来的捉刀使。 捉刀使赶忙挥舞着盾牌,用法力驱赶那些小虫,却依然被咬得惨叫连连,有人登时满脸通红,有人却面色铁青,显然已经中毒了。 “滚回去!”杨忠排众而出,双手一招排山倒海,猛烈的气流将那些小虫悉数卷回了那瘦小男子的身前。 又有捉刀使喷出猛烈的火焰,将那些小虫连带其主人一起烧成了灰。 待捉刀使冲过去,便有大谁何跟上来,将几个中毒倒地的捉刀使,架回了安全区域,手忙脚乱的准备救治。 “让我来吧。”任元从坊墙上下来。 大谁何抬头看去,只见幢主点了点头,这才让开。 任元已经开了四窍,符箓水平远超当初的师姐了,几张符下去,那几名捉刀使的脸色便恢复如常,身上也痛苦尽消,忙道谢不迭。 “符箓术果然神奇,将来你就留在我们幢吧,这样能少折许多弟兄。”第五维啧啧称奇道。 “我用符箓,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会的。”第五维摇头笑道:“天底下都没几个人见过符箓术,怎么联想去?” 两人说话间,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背着个大坛子夺路而出,后头还跟着俩捉刀使大喊:“拦住她!” 第五维便挥了挥手,明明往相反方向跑的红色身影,便不自觉的转了个圈,径直冲到他俩面前。 任元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在东昏侯墓中,紧抱着自己不放的女僵尸。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便抽出诛邪刃,一刀将那女僵尸的头劈了下来。 女僵尸应声倒地,却还用两手护着背后的大坛子。 任元这才看清坛子里还有个人,而且也是熟人。 “我去,魌先生。”他不禁脱口道。 “你认识?”第五维吃惊道。 “你也认识……”南宫无语道:“这是盗墓三人组中的一个。” “哎呀我真忘记了。”第五维登时如获至宝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就是老子!”魌先生知道逃不掉了,便光棍道:“下辈子见吧!” “哈哈哈,王爷我不负你!”他便狂笑着,轰的一声自爆了。 “哈……”笑着笑着,魌先生忽然愣了,心说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笑出声来? 便见自己被那第五维捧在了手心里,才知道那刚才只是幻象…… “让我死!”魌先生绝望地尖叫起来,然后便毅然咬断了舌头。疼完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还在。 “求求你让我死吧……”他哀求哭泣起来。 “那怎么行。”第五维摇摇头,笑逐颜开道:“还有个大案子要靠你呢。对了,什么案子来着?” “东昏侯墓被盗案。”南宫无奈提醒道:“我们当初离京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这位才是正主。” “对对对。”第五维大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什么运气啊,天上掉馅饼了。” 要不是南宫拉着,他能亲一口魌先生。 众人都没在意的时候,那女僵尸悄悄安上了头,忽然冲向第五维,想把坛子夺回来。 却被南宫一道粉红色的烟雾喷在脸上,直接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个小僵尸,是万中无一的伏骨,可以带回去给璇玑楼的老怪们研究研究。”第五维笑道:“不过还是算了,她忠心耿耿不该受这种罪。”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南宫白他一眼,但看到幢主这么高兴,她心里更高兴。 这时,带队搜捕的另一位副幢主燕飞出来禀报:“八个人,三个有神通的,除了跑了的这个,全都死了。” “从来不当俘虏,是明鬼的作风。”第五维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愈加珍惜魌先生道:“幸亏最重要的这位还活着。” 任元却微微皱眉,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一七二章 审问魌先生 一次防御性的突袭,居然抓到了东昏侯盗墓案的主犯,消息传回勾陈司,上下士气都为之一振! 这下陵光卫露了大脸,可把薛卫主高兴坏了,亲自到麒麟城门口迎接立下大功的重光幢。 “哈哈哈,果然还得是第五老弟啊!”薛定难大笑着迎上第五维,挑起大拇指道:“出手不凡,拔得头筹!” “卫主谬赞了,我这纯属运气。”第五维一贯谦虚地笑道:“别忘了给弟兄们记功就行。”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薛定难心情大好道:“昨晚你们还率先发现了,东昏侯的复仇目标,让我们得以及时调整应对。放心吧,这些功劳都给你们记着呢!” 重光幢的捉刀使和大谁何们闻言喜形于色,显然十分看重记功这件事。 “人犯呢,在哪里?”薛定难搓着手问道。 “南宫让他睡了。”第五维掀开身后车帘,燕飞抱下了那口大坛子。 “怎么这样?”薛卫主见状一愣,没想到人犯竟是这副尊荣。 其实放在别的时候,他不会如此重视这个犯人。但上元节潘玉奴步步生莲后,勾陈司上下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这时候抓到东昏侯盗墓的关键主犯,不啻于力挽狂澜啊! “卫主放心,我们抓到这人时,他就是这样。”南宫便道:“我催眠了他的僵尸,得知他是被东昏侯撕掉了四肢,又被同伙养在坛子里续命,才成了这副德行。” “不过卫主放心,这人神志清醒,生命力旺盛,不影响从他嘴里问出有用的东西。”她又话锋一转道。 “好好,不影响审问就成。”薛定难松口气,接着吩咐道:“把这大坛子直接抬去麒麟堂吧,陈帅要亲自监审。” 说着压低声音对第五维道:“监兵卫的人想要主审,让我给顶回去了,还是由你们来审。” “好,卫主费心了。”第五维道声谢,又指着任元道:“任小哥跟这厮打过交道,也是他先发现明鬼跟东昏侯合流的,让他一起吧。” “当然可以。”现在是他说啥是啥,薛定难一口答应。 ~~ 大坛子被抬进了麒麟堂中,薛定难便亲自去请陈帅前来。 不一会儿,陈庆之在三大卫主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屏风后。 那屏风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从正面很正常。但从背面看过去却是透明的,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那坛中人的鼻毛…… “斋帅有何吩咐?”待陈庆之坐定,薛定难恭声请示。 “今天只问跟东昏侯有关的事情,至于幕后主使,下次再问吧。”陈庆之缓缓道。 “明白。”薛定难应一声,便转到屏风前,吩咐道:“开始吧。” 第五维点点头,南宫打了个响指,魌先生一下子醒过来。 趁着他还迷迷瞪瞪,祖安便沉声问道:“说,你们为什么要盗东昏侯墓?” “京里的大人物,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魌先生答道。 薛定难一听脸都绿了,这才第一句,就干到幕后主使上了?忙沉声道:“停!” 然后对祖安道:“今天不要问盗墓的事情,只问明鬼怎么和东昏侯合流了,东昏侯又意欲何为?” “怎么,要包庇幕后主使吗?”祖安便耿直问道。 这下薛定难的脸又黑了。 “你先出去,你先出去。”第五维摆摆手,便让杨忠捂着嘴把他拉出去。 “卫主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他的代价,不是本意。”第五维忙替祖安解释道。 “知道。”薛定难吐出一口浊气,这种毫无机心的真话,才是最伤人的刀。“南宫,还是你来问吧。” “好。”南宫点点头,又重新催眠了那魌先生,语气柔缓地问道:“上元夜的朱雀大街纵火案,是不是你们跟东昏侯、潘玉奴合作制造的?” “是。”魌先生目光呆滞,缓缓点头道:“潘玉奴负责吸引注意力,我们负责纵火。” “京城无法传送,潘玉奴是如何做到的?” “她有一面风月宝镜,可以将幻身寄存其中。”魌先生答道:“所以那晚在朱雀门前跳舞的,并非她本人,后来的凭空消失,也只是宝镜收起,幻身消失了而已。” 薛卫主便看看第五维,行家果然是行家,猜的一点没错。 其实南宫问这个问题,主要还是给第五维露脸,见目的达到,这才接着问道:“你不是在被东昏侯追杀吗?怎么又跟他合流了?” “因为我们王爷来了南朝。”魌先生便答道:“之前东昏侯被你们的人追捕,就是他帮着逃脱的。” “你们王爷是谁?”南宫沉声问道。 “大魏齐王萧宝夤。”魌先生答道。 “什么,萧宝夤回建康了?”勾陈司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任元和阿瑶却不知道那是哪位,便小声问杨忠道:“那萧宝夤是萧宝卷的兄弟?” “是。”杨忠点点头,轻声讲解道:“他是东昏侯的异母弟弟,排行老六,在前朝被封为鄱阳王。东昏侯死后,他于改朝换代之际北逃,时年十六。经审验,迎至洛阳,封齐王、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矢志复仇,坚持带兵与……本朝作战。虽然胜负参半,但北朝人才凋零,他已经成为中流砥柱,被拜为车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都督徐州东道诸军事,率众抵御裴帅北伐。” “其实北朝这几年内部大乱,军心不稳,萧宝夤纵有王佐之才,也不能阻挡北伐大军高歌猛进。”杨忠心态复杂地接着道: “结果在这节骨眼上,爆出了裴帅通北的案子,朝廷不得不将他召回审查。北伐军临阵换帅,接替裴帅领军的虞鸿难堪重任,结果被萧宝夤击退,虞鸿本人也被斩杀……” “很多人都说,所谓‘裴邃通北’,根本就是萧宝夤的离间计。可恨那帮愚蠢的文官竟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儿。”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大体明白那位萧宝夤,是个什么身份了。 第一七三章 半神 麒麟堂中。 “萧宝夤不在扬州给索虏当看门狗,跑到建康来作甚?”南宫问那魌先生道。 ‘索虏’是南朝人对北朝人的蔑称,意思是扎一头小辫子的胡虏。 当然北朝也不会对南朝人客气,同样蔑称他们为‘岛夷’,意思是住在岛上的东夷。 “因为朝廷判断裴邃完蛋后,南朝已经没有需要忌惮的将领了,遂决定调王爷北上,平定关中万俟丑奴、莫折念生之乱,所以王爷已经交付了帅印,不再是南线统帅了。”魌先生被催眠之后,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正要启程北上之时,忽听到自己二哥死而复生,便冒险前来迎接,要带萧宝卷一起北归。他们二位是亲兄弟,一见面,之前的小小误会自然就解开了。” “萧宝夤现在何处?”南宫追问道。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萧宝夤这个大敌的价值,可比萧宝卷高多了。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在建康城。” “为什么?”南宫沉声问道。 “王爷知道京里有禁制,还有不可言说的存在,自然不会进城。”魌先生答道:“我也只是进京前,才在长江口见过他一面。” “他离开了吗?”南宫又换了个角度问道。 “应该没有。”魌先生答道:“因为他二哥不肯走。王爷没办法,先帮他复活了他心心念念的潘玉儿,又命我等协助他们复仇,帮他们泄愤。” “萧宝卷真的只是要泄愤那么简单?”南宫沉声问道。 “不是,他还想找回自己的头。”便听魌先生答道:“他答应王爷,只要把头找回来,就一起离开南朝。” “萧宝卷要找头……”这答案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毕竟,总摸不着头脑也不是个事儿。 这时,薛定难沉声插嘴道:“他知道自己头在哪里吗?” 南宫重复了一遍卫主的问题。 “已经探听到了。”魌先生便答道:“被镇在光宅寺的丈八无量寿佛铜像下。” “……”薛定难瞳孔一缩,这种绝密,连他这个勾陈司高层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萧宝卷的头还在京城。 但他知道,光宅寺乃今上之潜邸。萧衍当皇帝后,将其舍为寺庙,新建了宏伟的宝殿,还铸造了一座丈八高的无量寿佛。 所以光宅寺事实上是皇帝家庙,就算萧宝卷的头颅不在那里,也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们准备怎么做?”南宫接着问那魌先生道。 “我们的计划是,先在上元夜公然挑衅萧衍,然后在全城范围内大肆复仇,令乱臣贼子人人自危,教勾陈司疲于奔命,把人手全都用来保护那些乱臣贼子。这样就能趁其左支右绌,突袭光宅寺,拿回萧宝卷的头颅了。”魌先生便把计划和盘托出。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南宫问道。 “就在今晚。”魌先生答道。 “萧宝夤会出手吗?”南宫最后问道。 “会。”魌先生点点头。 ~~ 兹事体大。保险起见,审完了魌先生,南宫又催眠了那女僵尸菀菀。 但僵尸不会说话,南宫必须入梦去探查其记忆。 “这太危险了吧?”第五维担心道:“僵尸的记忆一片混沌,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出不来的。” “不用担心。”薛定难道:“我会盯着的,见势不好,随时能把她拉回来。” “放心吧。”南宫朝第五维淡淡一笑,第五维这才不再说什么。 于是南宫点上香,盘膝打坐阴神出窍,进入了那菀菀的梦境中…… 僵尸神魂不全,记忆一片混沌,南宫彷佛置身于洪水之中,周围飘浮着散落的记忆碎片,如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折射出或是光彩、或是阴暗的光。 若是换了寻常人,看都要看晕了。但南宫的精神力极其强大,居然很快就了解了菀菀的一生…… 一个苦命的女孩子,自幼父母双亡,五岁便被婶婶卖入了娼门,又被老鸨儿训了十年,此中血泪可想而知。十五岁时,就被一个五十多的老男人梳拢,之后便生张熟李,倚栏卖笑,成了老鸨儿的摇钱树。 直到那日,被谢癸用来招待了魌先生。魌先生将其带回义庄,让四个黑僵把她活活咬死吸干了血,将遗体封入了装满尸油的槐木棺材中…… 后头事情,就无需赘述了。 南宫叹息一声,用神通重新理顺其记忆,也从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段。 她看到的记忆,跟那魌先生所言如出一辙。 南宫看到了东昏侯和潘玉奴,也看到了戴着各式面具的明鬼成员。 其中唯一一个戴着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给菀菀留下的印象,比身为僵尸之王的东昏侯还深。 南宫直觉那人很可能就是萧宝夤,但当她准备进一步观察那人的体貌特征,言谈举止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本来绝不该发现她窥伺的梦中人,居然缓缓转过头来,阴冷的目光透过那张纯白色面具,一下锁定了南宫无形的阴神。 南宫心下大骇,慌忙便要退出菀菀的记忆,却被那人的目光死死的抓住,动弹不得。 ~~ 麒麟堂中,线香还剩一半。 第五维紧盯着南宫,忽然见她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一下僵在那里。 “不好!”他情知不妙,立即阴神出窍,准备前往救援。 “你回去。”却被薛定难一把按回了体内。 紧接着,薛定难金光灿灿的阳神脱体而出,顺着香烟进入了菀菀的识海,一把抓住了将要溺水的南宫,将她猛地拽了出来! 南宫阴神归窍,神魂大惊,喘息不已,好一阵子才靠着第五维的帮助安定下来。 “怎么回事儿?”第五维着紧问道。 “我看到了她的记忆,魌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南宫惊魂未定道:“我也见到了东昏侯和潘玉奴,还有一个戴着白面具的人,我觉得那就是萧宝夤,想要仔细探查时,却被他定在了那里,就失去了意识。” “你是说只是窥伺了一下他人记忆中的萧宝夤,就被反噬了?难道他成神了不成?”第五维震惊道。 “那倒不至于,半神也可以做到。”薛定难话虽如此,脸色却很不好看。因为他还做不到…… “半神……”所有人倒吸冷气。 第一七四章 崭露头角 审讯结束,薛定难下令将魌先生和那女僵尸特别收押,然后转到屏风后,请示陈庆之。 “请问斋帅,依恁判断,这两人的口供可信吗?” 陈庆之沉吟片刻道:“萧宝卷的头,确实被镇在光宅寺的无量寿佛下,当时知情的加上我,拢共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皇上。” 三位卫主心说好嘛,谁泄密的一下就知道了。 可惜跟皇上有关的事情,陈帅向来缄口如瓶,甭想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不管怎么说,都得加强光宅寺的防御……”陈庆之轻叹一声道:“今晚,看来比昨晚还要热闹呀。” ~~ 另一边,任元跟着第五维和南宫,出了麒麟堂。 被撵出去的祖安赶紧迎上来,叭叭问道:“怎么样,审讯顺利吗?” “你不在当然顺利了。”第五维说完笑道:“抱歉阿祖,当着你面说不了假话。” “幢主又忘了,我的神通对你无效。”祖安无语道。 “是吗?哈哈,好尴尬啊。”第五维笑嘻嘻地背着手,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道: “不管怎么说,这回咱们的头功谁也抢不了啦,接下来就该愉快的摸鱼了。” “哈哈哈,摸鱼摸鱼,最开心的就是摸鱼。”另一位副幢主燕飞也放松地伸着懒腰。“总得给别人留点儿表现的机会,不然‘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啊。” “我看你俩就是浪催的。”南宫无奈道。上行下效,整个重光幢就是自由散漫的代名词。 幢主如此,下面人自然也乐得轻松,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个觉,晚上再继续熬。 见他们都不跟自己好好说话,祖安只好走到任元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任兄弟,你跟哥哥说说,到底审出了些啥?” 任元看看南宫,见她点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祖安。 “我去,东昏侯还要玩声东击西啊?”祖安咂舌道:“幸亏咱们今天逮了条大鱼,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不然今晚指不定会让他们得手。” “嗯,现在有防备了,还可以将计就计,守株待兔。说不定除了东昏侯,还能抓住萧宝夤!”燕飞伸手一攥拳,兴奋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哈哈,提前恭喜任兄弟了,今晚之后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祖安便笑着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道:“让南幢主在报告里给你美化美化,说不定连案底都给你消了。” 任元却摇了摇头,忍不住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了?” “东昏侯的头,有那么重要吗?”任元便缓缓道:“之前有头的时候他蠢到身死国灭。变成尸王后丢了头,也没影响到处流窜,所以他有头没头有区别吗?反正我看不出来。” “你这就是小孩子不懂了。有头当然好过无头了,没有头他怎么品尝潘玉儿的美脚啊?”祖安怪笑道,引得众捉刀使笑成一团。 “祖安,你又造口业,禁言半个时辰……”南宫冷笑一声,直接把祖安嘴封上。接着对任元道:“僵尸都是以执念着称,东昏侯坚持想找回自己的头,一点不奇怪。” “但那魌先生也说了,今晚突袭光宅寺,萧宝夤很可能也会出手。”任元却坚持己见道。 “以萧宝夤今时今日的地位,有必要为了他蠢二哥的傻头,以身犯险吗?” “你还真别说,要是别人或许不可能,但换了萧宝夤就很合理。”燕飞笑着接茬道: “据说他当年一逃到北朝,就请求按丧兄的礼制,给他齐衰的丧服,一路上居君父之丧,悲痛欲绝,一天只吃一碗吃糙米粥,连热水都不喝,被北朝认为至忠至孝。” “到达洛阳后,他又跪伏在宫门之外,请求北朝出兵讨伐本朝,为兄长报仇血恨,当夜恸哭至次日早晨,天降暴风大雨也不肯离去。终于感动了北朝的宣武帝,同意给他一支军队南征。”燕飞接着道: “之后二十余年,他始终活跃在与本朝交战的第一线,屡败屡战。皇上几次招揽他,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所以北朝才放心让他独当一面。虽然是敌人,但我觉得他对萧宝夤的忠诚无可挑剔。” “当年他十六岁,是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现在四十岁,是北朝的驸马、亲王、统帅,心境还会一样吗?”任元却不为所动,反问道:“难道贵司这样的部门,不应该时时刻刻把人往坏处想吗?” “因为我们重光幢善呀。”燕飞讪讪道。 “阿元你说的有道理。”这时南宫开口道:“但我可以保证,他俩绝对没有撒谎,也没能力在我面前撒谎。” “这我相信。”任元点点头,又幽幽道:“万一别人对他们撒了谎呢?” “你的意思是,”南宫瞳孔一缩,神情严肃地问道:“那魌先生了解的信息,是对方故意让我们知道的?” “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任元颔首道:“甚至那魌先生本身,都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留给我们的。” “啊?”重光幢的一众捉刀使,登时炸了锅。要按照任元的意思,他们的功劳岂不是成了笑话? “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就是,你这纯属危言耸听了。” “安静。”第五维低喝一声,捉刀使们登时鸦雀无声。 “小子,你这脑子不一般啊,跟我来。”说完他便带着任元原路返回了,只留一群手下在那里面面相觑。 ~~ 麒麟堂中。 陈庆之正在跟三卫主商量今夜该如何布防,便有捉刀使进来禀报:“第五幢主带人求见。” “叫他进来。”陈庆之点点头。 第五维便领着任元入堂,叫他把之前的话,讲给斋帅和三位卫主听。 陈庆之听完,不动声色地问任元道:“理由呢?” “第一,魌先生已经是没有手脚的废物,明鬼带这个坛子人来京里有什么用?”任元毫不怯场,沉声答道: “第二,魌先生还是东昏侯盗墓案的主犯。明鬼就算心善不杀他灭口,也应该把他藏起来,带到京里来不是往勾陈司刀口上送吗?” ps.周末愉快啊大家,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吧~~~~~ 第一七五章 你过来呀 上午的阳光,照进麒麟堂中,给那穿着半旧蓝袍的俊秀青年,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 任元面对勾陈司的四位大佬侃侃而谈道: “现在魌先生唯一的作用,就是他知道的那些秘密。所以我觉得对方将其带进京来是很反常的。很可能他们是出于某种目的,故意把他送给勾陈司的。” “听说明鬼跟贵司斗了许多年,应该也对贵司的诸多神通有所了解吧?”顿一下他又道:“所以也不能排除,对方就是想让贵司,用神通探查他的记忆,从而形成误导吧。” “有道理,我们有时候确实过于依赖神通了。”陈庆之耐心听完,赞许地点点头道:“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过于依赖一样东西,终究会被其所累。还是时刻多动动脑子来的保险。” 老大都这么说了,三位卫主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陈庆之便问任元道:“那依你之见,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依晚辈愚见,他们的图谋依然是声东击西。”任元沉声答道:“只不过光宅寺同样是他们虚张声势的地方。” “小子,你不要信口开河。知道光宅寺是什么地方吗,万一那里出了事儿,你吃罪得起吗?”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冷声道。 “这就是他们要利用的心理。”任元不慌不忙,神态愈加笃定道:“做势攻其必救,则其必救之,这样的声东击西才合格。” “……”皇甫平章脸色不太好看,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哈哈哈,有道理,”陈庆之却大笑着点头道:“那依你之见,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哪里呢?” “勾陈!”任元一字一顿道。 ~~ 入夜,乌云密布,北风呼号。 那风声呜呜咽咽,十分怪异,彷佛有鬼神在低语。 建康城南,凤凰台一带据说风水上佳,便有成片的坟地集中于此。 忽然,一座坟茔上的土包,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下一刻,一只漆黑的手便破土而出,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从坟里爬了出来。 不止是这一处坟茔,周遭其它坟包中的死尸,也纷纷从地下爬了出来,晃晃悠悠站在坟地中,脑袋四下晃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发现唤醒自己的声音,居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好在僵尸们脑浆早干了,不会伤脑筋,便迈着蹒跚的步子,随意朝着一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京城各处坟地、义庄中的死尸,都争先恐后从棺材中爬出来。就连死去很多年,变成骷髅的尸体也不甘落后,追随着尸王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上。 建康城的驻军早就得到命令,在各处街口设置路障严防死守,务必要阻止那些僵尸侵入中心城区。 一阵箭雨呼啸而至,把冲在前头的僵尸骷髅,射倒了一片。 后头的僵尸骷髅便踩着它们继续前冲。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不知射倒了多少僵尸,却有更多的僵尸前赴后继冲上来。 军士们列阵持盾,张弓搭箭,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僵尸,还是不禁心头发怵。 虽然都是一些的最普通的紫僵、骷髅,对成建制的军队威胁十分有限。但人类天然对这些恐怖的东西心怀畏惧。而且僵尸有很强的传染性,被抓了咬了很可能也会尸变。 所以没有勾陈司的人保驾护航,官兵们都不愿主动出击,只是隔着拒马和盾牌,用长枪弓箭阻止僵尸靠近。只要不侵入核心城区,就不管它们。 毕竟士族老爷们的命才是命,至于草民们,就祈求坊墙够高,坊门够结实吧。 这就导致僵尸潮很快波及到全城,各处里坊频频告警。勾陈司负责除妖灭祟,责无旁贷,不得不派出一支又一支的应急小队前往救援。 这下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很快就见了底…… ~~ 秦淮南,同夏里,光宅寺。 这里却是另一番情形。寺庙外,全副武装的禁军组成两道防线,严阵以待。 寺庙内,上百名捉刀使里外三层,团团护住那尊丈八高的青铜佛像。 陵光、执明、孟章三大卫主俱在,三人披着猩红的披风,成品字形立在佛像周围,倒要看看谁能摸得着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到了子夜。 忽然,北风送来了一串悦耳的风铃声。 勾陈司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空中飞来一具四面围着绮绣,椽子上挂着风铃。有灵兽、神鸟、风云、火炬装饰四周的宝帐。 那正是上元夜潘玉奴乘坐的飞仙帐,此时帐中除了潘玉奴,还坐了个穿着龙袍,身躯庞大但没有头的男子。 那男子双手把玩着潘玉奴的小脚,不小心弄痛了她的脚趾,潘玉奴便毫不客气地用杖怒击其背,那无头男子也不着恼,依旧迷恋不已。 三位卫主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飞仙帐,越过层层守卫,来到光宅寺上空。 “我就说让你别光顾着玩我的脚,这下误事了吧?”潘玉奴愤怒地揍了东昏侯两棍子。 东昏侯却只呵呵讪笑,胖胖的身躯扭动,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土鸡瓦狗而已,看朕取回头来,好好亲亲爱妃的脚丫。”东昏侯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潘玉奴的脚,对那三位卫主道:“朕赶时间,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许是忌惮可能出现的萧宝夤,三位卫主没有动弹。 “区区尸王,好大的口气。”薛定难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朝半空中勾了勾。“你过来呀,本将一人就能把你收拾了!” “过来就过来!”东昏侯扯掉身上的龙袍,露出里头的金缕玉衣,肥胖的身躯化作一颗炮弹,自高空冲向薛定难。 薛定难不敢怠慢,立即阳神出窍,针锋相对迎了上去! 下一刻,双方便电光火石般碰在了一起,但意料中的巨大轰鸣声并未出现。 而是无声无息地便互相穿过了对方…… 与此同时,那执明卫主澹台破虏张弓搭箭,一支火神箭正中半空中的飞仙帐。 砰地一声,火神箭在半空中爆开。飞仙帐便连同潘玉奴消失不见,一如上元节那晚。 第一七六章 调虎离山 勾陈司,思过院中。 陈霸先自个待了两天,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没个说话的人,简直要无聊死了的。 对他这种话痨色鬼来说,没人跟他说话,跟让他禁欲一样痛苦。于是他打起了邻居的主意…… 他早就知道,隔壁小院还软禁着另一位囚犯。之前还因为他跟阿元肉搏太吵闹,骂过他们没素质呢。 当时任元不欲多事,没让他回骂。阿元的话,他不敢不听,不然阿瑶真拿白骨剑攮他。 现在阿瑶不在,也没人管他了。陈霸先便趴在墙头上,朝隔壁院中一看,一位虽穿着便服,依然难掩行伍气质的老者,正在院中端坐读书。 听到墙上有动静,那老者转头看来。 陈霸先便晃了晃手中的俩酒壶,嬉皮笑脸道:“那天吵到你了,今天请你喝酒,赏个脸不?” 老者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他,快速思索着他的来意。但这年代,人得活得支棱。输人不输阵,丢命也不能丢范儿! 于是老者微微点头:“来。” 陈霸先便翻墙过去,把酒壶搁在席子上,又变戏法似的摆出几样下酒小菜。 他这才拎起酒壶道:“我兄弟有句话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敬大叔一个。” “你这兄弟文采不凡啊。”老者看他一眼,也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陈霸先一抹嘴,笑问道。“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老夫裴邃。”那老者淡淡答道。 “哇,你老是裴帅?”陈霸先立马眼睛瞪得老大道:“连破十五城,只身镇北虏的黄袍大将军?” “不错,正是老夫。”老者打量着他道:“你之前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不知道了,我要是知道,能等到现在才来叨扰?”陈霸先满脸兴奋道:“我打小就崇拜本朝两位大将,第一是韦帅,第二就是你裴帅。做梦都想像你们一样横刀立马,在沙场上树立自己的威名!” “呵呵,你是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裴邃笑笑问道。 “唉,别提了……”陈霸先便将在长兴县灭五通神经过,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听到他把那县令爆头,裴邃笑着拎起酒壶道:“干得好,敬壮士。” “哎哎。”陈霸先受宠若惊地干一杯,一抹嘴,不解问道:“裴帅也觉得我做得对吗?” “你做了老夫想干不敢干的事儿,当然要敬你一杯。”裴邃叹了口气:“可惜老了,莽不动了。” 陈霸先估计,裴邃是想宰了那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言官,便问道:“裴帅,恁什么时候能回前线?大好的北伐机会,可不能这么白白错过了。” “唉,谁知道呢。”裴邃苦涩一笑,并不想跟第一次见面的后生,讨论这种敏感问题。 “来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但陈霸先也成功触动了他的愁肠,两人便对着头喝起来。 陈霸先正缠着裴邃,讲讲当年钟离之战时的情形,后者忽然淡淡道:“故事以后再讲,又来客人了。” “哦?”陈霸先闻言一愣,顺着裴邃的目光看向小院门口。 阴风呜咽,夹杂着嬉笑声,鬼叫声,铃铛声,吹开了紧锁的院门。 陈霸先心头一紧,下意识往身后一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蟠龙棍早就被勾陈司搜走了。 这时,便见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胖大,穿一套金缕玉衣,但没有头。 女的穿着紫绶袿衣的贵妃宫装,美艳无双但赤着脚。 陈霸先狠狠看那完美无瑕、白玉一般的美足一眼,便断定道:“潘玉奴!” “咯咯。”那女子掩口一笑,星月无光道:“你这小郎君好眼力,姐姐很生喜欢。” 一旁的无头胖子却闷哼一声,显然很是不满。 “哼什么哼,我还不能过过嘴瘾?”潘玉奴一杖抽在他腚上,那胖子终于老实了。 “想必这位就是东昏侯了。”陈霸先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了他们的目地,便运起神通,准备尖啸一声,向勾陈司的人示警。 谁知那东昏侯一抬手,他便像被掐住了喉咙,脸涨得通红,发不出声来。 “小郎君别多事,我们今晚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他。”潘玉奴伸出葱管般的纤纤玉指,指了一下裴邃。 可东昏侯不这么想,他显然是冲着掐死陈霸先去的。 裴邃忽然朝东昏侯打出一拳,这一拳无声无息,周围的空间却发生了轻微的扭曲,正是河东裴氏的独门绝学——陷空拳! “逆臣贼子也敢对皇上出手!”潘玉奴怒斥一声。 东昏侯却不敢大意,只好放开陈霸先,双手招架那足以搅碎山岳的一拳。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小院连带房屋,全都像纸糊的一样被吹垮。 东昏侯最厉害的就是不坏不灭的身躯,硬接下这一击,居然安然无恙,咆哮一声,挺身跟裴邃斗在一处! 陈霸先也被劲风吹倒在地,揉着脖子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周围,这可是勾陈司里啊。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也没人来查看? “不用看了,勾陈司的人已经中了我们的调虎离山计,全都出去了。”潘玉奴笑吟吟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脸上,使劲蹂躏道:“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裴邃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你为什么要奖励他!”东昏侯愤怒地咆哮道:“小子不许闻,更不许舔!”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变态?”潘玉奴没好气道:“赶紧宰了裴邃,我就收脚。” “好!”这种奇怪的激励方式,偏偏对东昏侯十分有效,他咆哮一声,身上的金缕玉衣变成了血红色,拳脚比之前快了数倍! 如若阿瑶的剑快若流星,他的拳就迅如闪电,一呼一吸间,便连出数百拳。 且他的拳头上裹挟着腐蚀一切的黑尸王血,哪怕裴邃也不敢硬接。 不过裴邃的思路很清晰,就是一个‘拖’字诀,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于是他运起身法,竭尽全力与东昏侯周旋。 裴邃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在连续躲过了东昏侯数千拳攻击后,他还是感到气血翻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趁着东昏侯出招间隙,裴邃赶紧喘息调整,准备再战。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东昏侯身上,根本没察觉,背后凭空出现了一只瘦削而有力的手。 下一瞬,那只手便从背后洞穿了裴邃的胸腔,一把捏爆了他的心脏。 第一七七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裴邃一脸震惊的回过头,只见偷袭自己的,是个戴着白色面具,两鬓斑白的男子。 “裴帅记住,杀你的是萧宝夤。”饶是男子性情坚忍内敛,此时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他这番精心谋划,就是为了取裴邃性命,确保南朝再没有能统率北伐大军的名将! 裴邃满脸不甘,左手缓缓抓住鬼面男子的手臂,叹息一声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萧宝夤一愣。 “可惜我不是裴邃。”那‘裴邃’说着全身金光一闪,右手挥出一记恐怖的陷空拳,哪像是心脏被捏碎的样子? “阳神!”萧宝夤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击中的根本不是肉身,而是一具聚则为形,散则为气,超出生死之外的身外化身。 那身外化身的攻击力与本体无二,一拳正中他的面门。 轰的一声,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正是大梁的头号通缉犯,悬赏百万贯捉拿的前朝余孽,北朝齐王萧宝夤! 那萧宝夤的实力也极其强横,冷不防吃了一拳,面门鲜血长流,却依然能稳住身形,厉声道:“二哥,一起上,解决他!” 东昏侯咆哮一声,扑向萧宝夤的对手,想要二打一。 一支长箭却破空而至,快得连破风声都甩在了后头!东昏侯忙挥手格挡,那箭矢便轰的一声炸开,把他炸翻在地,地面都被炸出个三尺深的大坑来, “皇上!”潘玉奴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再拿脚丫子践踏陈霸先了,抬手飞出了挽在臂上的披帛,替东昏侯挡住了转瞬而至的第二箭。 又是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后,潘玉奴吐血倒地,愤愤看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臂上的披帛也化成了灰…… “澹台破虏,你不是在光宅寺吗?”萧宝夤震惊道。 “让王爷失望了。”执明卫主澹台破虏,在不远处的房顶上现出身形,手持一具火焰缭绕的大弓。 “萧宝夤,你这手调虎离山玩的漂亮。可惜早被我们看穿了,你的真实目标是裴帅。”这时那扮成裴邃的‘阳神’,本体也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原来是陵光卫主薛定难。 “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监兵卫主皇甫平章亦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三人成品字形包围了东昏侯三个。 “你们三个都在这?那光宅寺的三个是谁?”萧宝夤神情严峻,知道已经落入对方的陷阱了。 “难道光你们会幻术,我们就不会吗?”薛定难笑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用再拖时间了,他已经跑不了了。”澹台破虏冷笑一声,再次张弓搭箭。 “撤!”萧宝夤对东昏侯夫妇大喝一声,便化作一道流光,想要飞出思过院。 然而那道流光刚刚越过皇甫平章的头顶,便撞在了一片七彩的光膜上,直接被反弹了回来。 “省省吧。”皇甫平章笑道:“勾陈司十八位大神通,联手布下的困神阵,连真神都能困住,何况你这个区区伪神?” 萧宝夤不信邪,又连续改变方向突围数次,却全都被那道光膜弹了回来。 他尚且如此,东昏侯和潘玉奴就更狼狈了。两人几次突围不成,萧宝卷烦躁的疯狂咆哮,运起全部蛮力,猛地撞在那道光膜上。 光膜剧烈的颤动一阵,但还是稳住了。 东昏侯却撞的身子趔趄,站立不稳。澹台破虏火眼金睛,哪能放过这一良机,立即一箭射向东昏侯的命门。 “皇上当心!”潘玉奴见状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了东昏侯,自己却被一箭射中了胸口。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吞噬了潘玉奴。 “哇啊啊爱妃!”东昏侯撕心裂肺的大叫着扑过来,接住了胸口被炸出大洞的潘玉奴。 “皇上,我又要死了。”潘玉奴这回没再凶他,口吐鲜血道:“把我的脚砍下来带走吧,下辈子咱们做对普通人。” “啊,啊……”东昏侯却只惨呼不已,他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别哭了,仇都报了,有什么好哭的?”潘玉奴伸手想摸摸东昏侯的脸,却才想起他还没有头,便幽幽一叹道:“唉,依着我,今晚去光宅寺就好了……” “不过能死在你怀里,也算是了了桩心愿。”说完便死在了东昏侯怀里。 东昏侯痛彻心扉,像濒死的野兽,嚎叫不止,完全丧失了行动的力量。 直到皇甫平章将七根封魔钉,一一打入他的脊柱,东昏侯的咆哮声才戛然而止。 就剩一个萧宝夤了,三大卫主不敢怠慢,准备联手将他拿下。 然而就在三人扑倒萧宝夤近前时,却见他诡异的一笑。 “当心,他要自爆!”皇甫平章猛然心生警兆,一面示警,一面运起神通抵抗。 另两位卫主也同时持盾在手,运起神通,准备硬抗这一下。 不然半神级别的自爆,会把他们的手下都炸死的…… 剧烈的爆炸声中,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碎石瓦砾漫天飞舞,地面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待到尘埃落定,地上出现了个丈许深的大坑,整座思过院都被夷为平地。 三位卫主拍掉身上的尘土,面面相觑。 “就这?” “这还不够刺激?”在薛定难身后躲过爆炸的陈霸先,吐掉满嘴的沙土道:“我现在还晕的厉害,脑瓜子嗡嗡的。” “你没见识过而已。”薛定难却摇头道:“半神自爆,毁掉的就不是这个小小的思过院了,整个衙门都会不复存在。” “哦,那这半神够水的。”陈霸先躺在地上,忽然笑问道:“我这也算立功了吧?” “你不是已经得到奖励了吗?”薛定难也笑道。 “我鼻子都被踩塌了,还奖励?”陈霸先愤愤揉着鼻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还闻到了一抹幽香。 “他不是半神。”这时皇甫平章沉声道。 “没错。半神死后也会有神火留存于世。”澹台破虏也收回目光道:“他没有神火,肯定不是半神。” “但我在那女僵尸的识海中遇到的,绝对是半神的留影。”薛定难皱眉道:“难道这只是萧宝夤的一个分身?” 第一七八章 将计就计 “不是分身。而是跟你的阳神类似,都是身外化身。”这时陈庆之的声音响起,他和裴邃一同从坐隐园走出来。 坐隐园就离思过院不远,却神奇的没受丝毫波及,院墙上连片瓦都没落。 “斋帅,裴帅。”众人恭敬行礼后,薛定难继续方才的话题道: “阳神自爆,本体还能活吗?” “我只说是身外化身,可没说那是他的阳神。哪怕是半神级别的身外化身,实力当然也远逊于本体,但必要时可以舍弃,对本体影响不大。”陈庆之淡淡笑道: “那萧宝夤的本体,说不定都没在建康城内。” “真是狡猾,还以为这回能把他也一锅端了呢!”三位卫主愤愤道。 “半神好歹也带了个神字,哪能这么轻松就杀的死?”陈庆之却不以为意的笑道:“裴帅说以萧宝夤的谨慎,应该不会以身犯险,我就没报多大希望。” “不是不会以身犯险。而是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不会做任何他觉得不值得的事情,”裴邃苦笑一声道:“在他心里,我的命肯定没法和他的命等价,他怎会为了一桩明显不划算的买卖,以身犯险呢?” “他不是为了阻止我朝北伐吗?”皇甫平章轻声问道。 “他和北朝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怎么可能会豁出命去保护北朝呢?”裴邃直接终结了这个话题。 “呵呵呵,不管怎么说,”陈庆之也笑道:“皇上给了三天的期限,我们两天就完成了任务,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说罢正色下令道:“通知各处,不用再演戏了。迅速清扫街面,天亮前要一切恢复如常。” “是!”勾陈司众人沉声应下,飞速赶往各处传令。 ~~ 接到勾陈司的命令,扼守京城各处的军队,便不再消极怠工,撤掉拒马路障,开始主动出击。 另一边,东昏侯一死,那些僵尸骷髅便陷入了迷茫,开始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游逛,好些僵尸还因为碰撞摩擦,开始自相残杀。 大军一开过来,就如风卷残云,以碾压之势将其悉数荡平。 跟在后面的官差,再将那些尸首集中堆起来,添上柴烧掉,让火焰净化一切。 天亮前,捉刀使陆续回报,各处街面皆已肃清,只剩零星的僵尸逃脱,大军依然在持续搜索中。 “遗憾的是,没有再抓到明鬼的人。”公孙主簿汇总消息后,禀报陈庆之。 “这是自然。安插一个奸细不容易啊,怎么可能白白浪费呢?肯定是潜伏下来下次再用啊。”皇甫平章理所当然道,果然还是同行最理解同行。 “无妨,这回对明鬼的打击不小,估计他们得消停一段时间了。”陈庆之笑道。 “陈帅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已经是大将风范了。”全程旁观的裴邃赞叹不已道:“我看将来必能得偿所愿。” “我不过班门弄斧而已,裴帅说笑了。”陈庆之笑笑道:“且猜出他们的目标是你,并非东昏侯首级的,也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哥。” 说着他指了指侍立一旁的任元。 “哦?”裴邃打量着年轻的任元,饶有兴趣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猜到的?” 任元也没法说,是三生兽告诉我的——勾陈。 只好强行解释道:“之前我就觉得,以萧宝夤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会为了萧宝卷可有可无的脑袋以身犯险。如果他真的对这个死鬼二哥有感情,当初在东昏侯墓里,就不会命人镇压他了,直接把他放出来就是。” “一旦认定了这一点,就不会被对方的花招迷惑,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在调动勾陈司,所以我觉得他们真实目标更像是勾陈司本身。” 顿一下任元接着道:“那么勾陈司有什么值得萧宝夤冒险的存在呢?” “我头一个就想到了裴帅。如今北朝大乱,前线大军不断被抽调回去平叛,传闻连萧宝夤都交出了帅印,准备去关中对付万俟丑奴了。这时候我朝要是趁机北伐,会要了北朝的命的。所以对北朝来说,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干掉裴帅。” “呵呵,小哥也太瞧得起老夫了。”裴邃拢须笑道:“就是没了老夫,朝廷也一样有大将可以率军北伐的。” “但事实证明,至少萧宝夤和我所见略同。”任元笑道。 “哈哈哈!”陈庆之和裴邃放声大笑起来。笑完了,前者对后者道:“这下裴帅要因祸得福了,萧宝夤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和作用,相信皇上自会明断的。” “承你吉言吧。”裴邃轻叹一声,却有些信心不足。 ~~ 天亮后,陈庆之穿戴整齐,前往台城上朝。 太极殿里,萧衍身穿龙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御座之上,接受朝臣的膜拜。 待皇帝赐免礼平身后,便有太监高唱道:“有事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便有丹阳尹、二皇子萧综出班禀报:“启奏父皇,昨夜京城又有群尸作祟,攻打各处里坊,处处险象环生,更甚于前夜,官民深感不安。” 萧衍便看向立在武班中间的陈庆之,问道:“勾陈司怎么说?” “回禀皇上。”陈庆之便出班朗声道:“昨夜乃东昏侯作祟,召唤了许多亡者,到处骚扰,所幸并未造成多大伤害,天亮之前已经肃清完毕了。” “那明天晚上呢,难道再来一遭?让百姓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便有官员愤然质问道。 “诸位大人放心。”陈庆之不慌不忙道:“昨夜东昏侯制造混乱,目的是将勾陈司的兵力全部调出,好趁机刺杀裴帅。” “什么?”众官员吃惊问道:“东昏侯怎么会跟裴邃结仇?” “因为唤醒东昏侯的,是萧宝夤。”陈庆之淡淡道:“他驱使萧宝卷在京城制造混乱,就是为了在北上关中前,除掉裴帅这一心腹大患。” “他没有得逞吧?”这才有人着急问道。 “当然没有。”陈庆之便提高声调答道:“本司已经识破了他的阴谋。并将计就计,歼灭了东昏侯和潘玉奴。可惜萧宝夤十分谨慎,没有亲身前来,只消灭了他一具身外化身,颇为遗憾。” “好,干得不错。”萧衍龙颜大悦,一吐连日来的郁气道:“定要将东昏侯挫骨扬灰,使其永世不得复生!” “遵旨!”陈庆之沉声应下。 第一七九章 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退朝后,萧衍留下陈庆之陪自己下棋,这说明皇上心情相当的愉悦。 如果不开心,他就去念经了。 萧衍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一脸闲适地问道:“真是那萧宝夤在背后捣鬼?” “千真万确。”陈庆之正襟危坐,一手挽袖一手落子,恭声答道:“现已查明,他还调用了明鬼的人,包括上元夜那一幕,一切都是出自他的谋划。” “朕就说嘛,以那两个蠢货的脑子,哪能搞得出这么多花花肠子?”萧衍不禁笑道:“萧宝夤这厮,还真是铁了心的当北虏忠臣。” 说着又哂笑一声道:“鲜卑人都没他这么拼的吧?” “呵呵……”陈庆之轻笑一声,接着道:“不过东昏侯墓被盗案这口锅,不能全让萧宝夤一个人背。臣窃以为,他在朝中还有同伙,而且地位不低。” “那是自然了。”萧衍神情复又阴沉道:“能让南徐州各级官员装聋作哑,甚至连皇陵卫都配合他们表演的,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勾结萧宝夤,盗取皇陵。”萧衍越说越气愤道:“他到底有何图谋?” “这为臣也百思不得其解。”陈庆之轻叹道。 “那就解开它!”萧衍重重落子道:“把那位居心叵测的大人物给朕找出来!” “遵旨。”陈庆之忙沉声应下。 君臣二人又安静的下了会儿棋,御书房中只有不断响起的清脆落子声。 ~~ 好一会儿,萧衍忽然幽幽道:“这岂不是证明了裴邃是清白的?” 陈庆之便字斟句酌道:“目前的证据,确实不足以证明他有罪。” “哎,子云,此间就你我二人,不必这么谨慎,畅所欲言即可。”萧衍微微一笑道。 “在为臣眼里,不管什么时候,皇上都是皇上。”陈庆之一脸恭谨。子云是他的字,萧衍所赐。 “唉,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沈休文、任彦升这些老兄弟去了之后,现在朕身边,都没个说话的朋友了。也就你们这几个潜邸旧人,才能跟朕说说体己话。”萧衍叹息一声道: “所以啊,子云,别跟朕隔着肚皮,好么?” “臣遵旨。”陈庆之只好点点头,沉声道: “那臣就斗胆直言了——臣相信裴帅是清白的。当年萧宝卷倒行逆施,他被裴叔业裹挟,才被迫流亡北朝。后来陛下起兵,裴邃就一直谋划南归,终于克服困难,如愿以偿。之后便一直在边境与北朝作战,成为继韦帅之后,北虏最忌惮的本朝统帅。可以说,无论是对本朝还是对皇上,裴帅都是忠心不二的!”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萧衍点点头,又问道:“可那些通虏书信怎么讲?裴邃可承认,都是他亲笔所书了。” “那些忽然出现的所谓书信证据,很明显是索虏故意放出来,陷害我朝大将的。就算那些书信是真的,裴帅当时身处敌国,动辄得咎,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怎么能回得来呢?所以臣认为,不足为据!”陈庆之斩钉截铁道。 “……”萧衍捻着棋子,陷入了长考。 其实他从没怀疑过裴邃的忠诚,但还是在北伐军高歌猛进之际,把裴邃从前线召回,接受审查。 说白了,就是皇帝看到北伐军摧枯拉朽,裴邃声望高涨,感到害怕了。所以不想让他继续统帅北伐军了。 这其实很正常,因为有太多前车之鉴,足以证明大将权势太大,威望太高,对朝廷和皇帝来说绝非幸事。 譬如刘裕、萧道成,还有他自己……其实晋朝也不乏桓温、王敦、苏俊之流,教训实在太多太深刻。 而且就算裴邃没有异心,可保不齐他身边的人会怎么想,说不定会生米做成熟饭,逼着他谋逆。在这个忠诚几乎绝迹,兵强马壮为天子的年月,皇帝要是说不担心,才叫见鬼呢。 ~~ 陈庆之侍奉了萧衍半辈子,焉能不知皇帝的心思?无非担心刘裕的故事,在裴邃身上重演……北伐成功了,就回来篡位。 这问题属于所有皇帝的逆鳞了,碰一下都会粉身碎骨那种。所以这种时候,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顺着皇帝意思来。 但陈庆之做不到。对皇帝的忠诚,对战局的忧心,让他实在无法言不由衷。 这可是百年未有的北伐良机,山河一统,就在眼前!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啊! 所以陈庆之还是毅然决然,用自己和勾陈司给裴邃背书。 “唉,好吧……”漫漫长考之后,萧衍终于落子道:“朕就再相信他一回。” “皇上英明。臣恭贺皇上,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啊!”陈庆之忙俯身激动道。 “天下一统……”萧衍目光复杂的吐出一口浊气,方展颜笑道:“那可没那么容易,能把寿春收回来,朕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可以的。”陈庆之沉声道。 “来来,继续下棋。”萧衍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是。”陈庆之赶紧坐正了,一边落子一边请示道:“对了皇上,那几个小子这回都戴罪立功了,尤其是那个叫任元的,幸亏他识破了萧宝夤的真实意图……” “这种小事还用请示吗?你自己看着办就成。”萧衍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还是担心你的大龙吧。” “哎呀,还真是……”陈庆之赶紧打住话头,跟皇帝一心一意对弈起来。 ~~ 勾陈司衙门。 思过院已经被夷为平地,任元三人和裴邃都被暂时转移到了,陈庆之的坐隐园中。 裴邃掏钱让狱卒置办了席面,请三人吃酒,感谢三位狱友的救命之恩。 也算弥补一下,陈霸先跟个冒牌货吃酒的遗憾。 其实今天陈庆之去面圣,很可能就决定四人的命运。但陈霸先和裴邃丝毫不受影响,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十分洒脱。 至于任元和阿瑶,两人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变得沉默寡言,这种时候通常都是扮演听众的角色。 主要是听裴邃讲述,和索虏交战的光辉战绩。听着陈霸先心头痒痒,问他:“倘若咱们都能重获自由,我跟着你上前线好不好?” 第一八零章 入编 “最好不要。就算真能回到前线,几年内也无仗可打,浪费时间而已。”谁知裴邃认真寻思了一会儿,却摇头说: “不如想办法留在勾陈司,近水楼台先得月,练好了神通,将来还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不是正当时吗?这仗都被你们打完了,我还有什么功业可建?”陈霸先抓耳挠腮道。 “呵呵,天真。”任元轻笑一声。 “你想得太简单了,”裴邃也点头叹息道:“朝廷中,掣肘太多了……” 很明显后面的话不适合再说下去了,他便端起酒杯笑道:“倘若真有机会北伐,我一定请你们相助。” “好,一言为定!”任元三人举杯,同裴邃一饮而尽。 ~~ 酒至半酣,陈庆之在薛定难的陪同下回来了。 四人忙起身相迎。 陈庆之笑吟吟地对裴邃抱拳道:“恭喜裴帅,你的案子结案了,不日便有天使来宣你觐见了。” “多谢陈帅。”裴邃忙施礼致谢。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清者自清。”陈庆之笑着扶起他来。 “陈帅,那我们三个呢?”陈霸先巴望着陈庆之。 “我有言在先,你们将功折罪。”陈庆之淡淡笑道:“他们俩这回立下大功,足以免罪了。” 又故意逗一下陈霸先道:“至于你,不是听说已经得到奖励了吗?” “陈帅,怎么连你也开这种玩笑?”陈霸先苦着脸:“我这一世英名毁于一脚了。” “哈哈哈。”陈庆之大笑两声道:“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权且饶你这回,给你个机会继续立功赎罪吧。” 说着他正色对任元二人道:“你们两位虽然可以免罪,但惹了这么大的祸,放你们出去实在不放心,就留在我勾陈司效力如何?” 阿瑶便看向任元,自然全听他的。 任元其实早就想过加入勾陈司的事情。如今天下皆知,就是他们导致了盗取东昏侯墓的阴谋破产。 而且明鬼的人还知道,那天子剑在阿瑶身上。 所以明鬼和萧宝夤绝对不会放过他俩。还有那藏在暗处的大人物,肯定也恨透了他们。 这时候,勾陈司的庇护简直是求之不得,就算陈庆之不提,他都得死皮赖脸求保护。 更何况,三生兽早就指明了他的未来在勾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任元便抱拳恭声道。 “哈哈,好。”陈庆之高兴的点点头,对一旁的薛定难道:“他们仨就编在陵光卫,你把他们带回去安置吧。” “遵命。”薛定难沉声应下,看一眼三人道:“跟我走吧。” “是。”三人拜别了裴邃和陈庆之,便跟着薛卫主离开了坐隐园。 没了旁人,裴邃再次向陈庆之道谢。“我知道,陈帅肯定替我向皇上力陈过,这个情老朽不会忘的。” “裴帅不必挂怀,我只是依着本分行事,凭着良心说话罢了。”陈庆之轻笑一声,又叹息道:“只是你也不要太乐观,面圣的时候不要老提北伐的事情,以免弄巧成拙。” “我明白。”裴邃点点头,轻声问道:“那该说到什么程度,还请陈帅教我。” “寿阳。”陈庆之小声道。 “不过淮河吗?”裴邃难掩失望。 “嗯。”陈庆之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内,裴帅将淮河以南尽数夺回即可,等后方的问题解决了,再北伐不迟。总之一步一步来吧。” “唉,就怕时机不等人啊……”裴邃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 另一边,薛定难带着任元三人离开了勾陈司衙门,来到半里外的陵光卫军营。 重光幢的营房就在其中,所以任元不是头一回来了。 薛定难直接把他们带去了重光幢。 营房里气氛十分轻松,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任务后,将士们得到了一天的假期。 捉刀使和大谁何们换上便装,三五成群相约出去吃酒耍乐。看到卫主进来,正在嬉皮笑脸讨论娘们儿的捉刀使们,赶紧立正行礼。 “逛窑子可以,不要冷落了家里的娘们。”薛定难挥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对闻讯迎出来的第五维笑道:“奖励来了。” “什么奖励?”第五维笑问道,众人也是满脸期盼,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他们仨,从现在起就是你的手下了。”薛定难答道。 “嗨……”众人扫兴的走开了。 第五维却很高兴,搓着手道:“太好了,我早就对阿元势在必得了,还想说他一恢复自由,就赶紧拉他入伙呢。” 陈霸先忍不住小声嘟囔:“合着我是添头……” “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小子,居然能一直记着这事儿。”薛定难笑道:“那就好好带带他们吧。” 说着回头对任元三人正色道:“我勾陈司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从来不会埋没你的功劳,也不会姑息你的过错。所以你们要严守规矩,不可越雷池半步,不然休怪我不讲情面。” “是。”任元三人赶忙应下。 ~~ 待薛定难走后,第五维高兴地拉着三人进了自己的值房。 他的房间里纤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像有健忘症的样子。 “很吃惊吧?哈哈,其实都是南宫天天打扫的。”第五维笑着让三人坐下道:“你们还没有正式加入,不用那么拘谨,随便点就好。”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咱们勾陈司的情况……”说着他挠挠头,寻思了一会儿便提高嗓门道:“南宫来呀!” “来了。”南宫一脸嫌弃的进来,在第五维身边坐定。 “你给他们介绍介绍咱们勾陈司。”第五维若无其事道。 “是。”南宫应一声,便对三人道: “本司隶属于制局衙门,在建制上属于宫廷宿卫,下设孟章、监兵、陵光、执明四卫。其中三百孟章卫驻守台城,负责保护皇室和台省衙门,平素基本不接触外界。” “一百监兵卫负责监视京城上下,妖祟作乱、奸人谋逆、巫蛊厌祷……都在他们的探查范围内。”南宫接着介绍道: “剩下就是我们陵光卫和执明卫,各有三百人,以秦淮河为界,负责全京城的降妖除魔,以及涉及神通妖魔的各种案件。有时候地方上发生了涉及神通的大案,皇上也会派我们前往查办。” 任元三人点点头,对最后一条,他们深有体会。 ps.周一了,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一八一章 勾陈十八禁 重光幢,第五维值房中。 南宫给三人讲解:“其中本卫下辖三个幢,每幢一百人。本幢便是其中之一,名唤重光幢,负责建康县城北渠以西区域的日常巡逻,一旦有任务,可以在本县辖区内随意活动。” “越过秦淮河也不是不可以。”第五维补充道:“但你们最好有充分的理由,不然就等着卫主大人的狂风暴雨吧。” “本幢共有一正两副三位幢主,在册九十七人,加上你们正好一百人。”南宫接着道:“分为十二个队,每队定员十人,其中队正队副各一人,因为伤亡等原因,也会出现不满编的情况。” “勾陈司有严格的军功制度和晋升体系,每年会从京城良家子中招选一批新丁。经过初步训练后,新丁便可获赐开窍丸,并习得一门本命神通,成为一名‘大谁何’。” “大谁何积攒够了功勋,可以获赐天目膏,晋升大谁长,神通也会更多更强。” “大谁长积攒够了功勋,可以获赐玉枢丹,开了三窍便能晋升捉刀使。”南宫接着道:“后面也是一样,以此类推即可,不必赘述。总之功勋越大,级别越高,神通也就越强。” “那要是开窍失败,岂不是前功尽弃?”陈霸先问道。 “我们勾陈司有独特的法门,基本不存在开窍失败这一说。”南宫傲然道。 “这么厉害?”陈霸先咋舌道:“难怪勾陈司能有上千神通之士。比不了,实在比不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轻声问道。 第五维看他一眼,赞许笑道:“看来你已经了解了,这世界最基本的规则。” “代价就像我们这样,让你多一个毛病。”第五维指了指自己道:“比如我,就是健忘;南宫是失眠,祖安是没法说假话,还有杨忠,哎,他是什么毛病来着?” “挥霍。这家伙原本是个小气鬼,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结果就有这么个毛病。”南宫接着道: “总之代价多种多样,有可能是放大你的一个缺点,也有可能让你多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毛病。至于具体是哪一种,只有习得神通后才知道。不过只要神通不高,代价也不会太重。” “那能不习神通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可以。”南宫摇头道:“所有人都必须进璇玑塔接受传功,才能正式成为勾陈司一员,晋升也是如此,这是无法讨价还价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不再说话。 “刚才说的璇玑塔便是负责传授功法,发放丹药的地方;此外,勾陈衙门还设有主簿房,架阁库,浑天台,绳愆厅和大牢。”南宫又道: “别的以后慢慢就了解了,现在重点说一下绳愆厅,这是个负责监督全司上下行为,对违反规矩者进行惩处的部门。处罚的依据,便是陈帅亲自颁布的《勾陈十八禁》。听仔细了,我现在为你们一一道来,头一条‘绝对忠于皇上,禁止任何不忠之举……’” ~~ 长江江心,瓜步洲上。 还没出正月,枯黄的芦苇竟然有返青的迹象。 一个戴着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负手站在沙洲边,远望着长江西南岸,百里之外的建康方向。 “把我二哥的那根肋骨,交给那人了吗?”他轻声问道。 戴着黑色鬼面的魋大人,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道:“已经给到那人手里了,王爷节哀。” “本王节什么哀?”萧宝夤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那个尸王?本王的二哥早就已经死在了二十五年前,它不过是用我二哥的尸体复活的僵尸罢了,也配当本王的兄长?” “王爷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魋大人松了口气。 “你说他们为什么能猜到,本王的目标是裴邃?”萧宝夤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京里有价值的目标多了去了,一个被软禁戴罪的老将军,根本排不上号。 而且裴邃还是被关在常人眼中的禁地——勾陈司里,脑袋正常的人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呢? “属下也不知道,”魋大人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先撇清道:“王爷要杀裴邃的事儿,我们明鬼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属下也是事后才听说的。” “谋划要机密,越少人知道,才越有可能成功……”萧宝夤叹息一声道:“唉,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他又振作精神道:“不过这回的主要目地,还是试一试京城的水深,称一称你们死对头的斤两。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就不能算失败。” “是。”魋大人忙点头道:“京城的水太深了,勾陈司太强了,我们暗中做点勾当还行。真到台面上和他们掰手腕,还没那个实力。” “是啊。”萧宝夤点点头道:“所以我这次回洛阳,会面陈太后,请求增派人手,加强你们的实力。” “那太好了!”魋大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面上都得兴高采烈且遗憾道:“可惜没了王爷的英明领导,总感觉差点什么。” “本王很快就会回来的。”却听萧宝夤沉声道。 “啊?”魋大人一愣,“王爷不是要去关中吗?” “那只是掩人耳目用的,”萧宝夤淡淡道:“朝廷给本王真正的任务是阻止南朝北伐。” 说着他叹口气道:“大魏的局势比你在南朝听说过的还要糜烂。朝廷根本对付不了叛军,南方的兵力一抽再抽,只能维持着最前线的防御,内里只剩个空壳子了。梁军只要攻破最前线,就会发现我们虚弱的本质,所以现在对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全力平乱,二是防止南朝北伐。” “至于关中,乱就乱去吧,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他仰天长叹一声道:“当初投靠北朝,是为了借兵复仇,结果现在怎么成了,给北朝续命了?” “大魏确实有败亡之象,但对王爷未尝不是个机会啊。”魋大人轻声道。 萧宝夤闻言深深看他一眼,赞许的点点头道:“所以本王才要取回天子剑和传国玺……” “这两样现在都在建康城,看来王爷确实非回来不可。”魋大人恍然。 “嗯,现在明白了吧?”萧宝夤微微颔首,沉声吩咐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只需盯紧了那个带着天子剑的小姑娘即可,一切等我率援兵回来再说。” “遵命。”魋大人沉声应下。 第一八二章 第三梦 南宫十分认真负责,不厌其烦的把勾陈司各项规矩,全都讲了一遍。 讲完天都黑了…… 当晚,任元三人便住在了勾陈司的营房里。 至于阿瑶,南宫让她先跟自己住一起。 勾陈司的营房也是严格按照级别来分配的。幢主和副幢主有自己的单间,队正和队副是双人间,捉刀使住四人间。 至于再往下的‘大谁’们,就只能睡七八个人的大通铺了。 任元两人因为还没正式加入,被优待住了个双人间。 不过谨慎起见,任元当晚没有枕游仙枕,然后,又做起了噩梦…… ~~ 云重如铅,秋雨连绵。 平日里温和的淮水,化身一条狂暴的巨龙,自上游奔腾而下,却被一道平地而起的土堤挡住。 这座宏伟的土堤足有九里长,二十丈高,显得堤坝上的数万民夫就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 顶盔戴甲的官兵挥舞着鞭子,催促民夫赶紧运土上堤,抵挡洪峰。 忽然那官兵发现有个后生在偷懒,黑着脸过去挥鞭怒骂。 “叫你这贱种偷奸耍滑!” 后生十分熟练的躲过鞭子,语气倦怠的预言道:“干了也白干,浮山堰马上就要决堤了。” “大胆!你敢妖言惑众!”官兵自是不信,就要把他绑起来填到堤里去。 话音未落,天崩地裂,堤坝轰然垮塌,巨量洪水倾泻而下,将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面孔都吞噬其中…… 唯有那后生始终一脸的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 “……”任元从梦中醒来,看到自己回到了现实,才轻轻吁了口气。 离开桃花源以后,只要不枕游仙枕,他就会做这个浮山堰决堤的梦。 他在千里船上跟杨忠交流过,那正是杨忠上船前,反复做过的同一个噩梦。 任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梦有什么意义。浮山堰十年前就已经决堤了,而且远在淮河流域,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来。 杨忠说:“我都梦见几百回了,能有什么意义?” 他还用过来人的心态劝任元,决堤时你干脆就死一死,没必要尝试逃亡。不然一路上会经历太多黑暗的东西,让你很难保持住人性。 任元主打一个听劝。反正回头安顿下来,直接用游仙枕上千里船就行,不用担心被困在噩梦中。 这时天还不亮,他已经毫无睡意,便席地而坐,开始复盘自己做过的梦。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拢共做过三种梦,一回溯梦,一预见梦,还有这种无意义的噩梦。 样本虽然还不算太大,但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首先,这些梦不是随机出现的,而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就说明梦是有触发条件的。 任元大胆猜测,梦的内容应该和内心的恐惧有关。 最初时,身体的原主应该对两年前被扒皮的经历充满了恐惧,所以在梦里,就会一直回到两年前,不断重复被扒皮的经历。 后来,自己对魌先生一伙和鬼王军充满了恐惧,结果梦里就预见到了接下来的遭遇。 而在战胜了梦境中的敌人后,这些梦便无法让自己恐惧了,自己也就不会再做了。 离开桃花源以后,虽说是被押送进京,命运未卜,但毕竟有了‘金丹玉符’这张保命的底牌,而且第五幢主和南宫大姐明摆着对他照拂有加。 再加上三生兽的预言和陈灵之的占卜,说实话他心里没那么恐惧,结果就没有做预见梦。 所以说回溯梦和预见梦,很可能跟他的恐惧程度有关。 任元本以为这下恐惧不足,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结果又被拖入了这种很没有意义的噩梦中。 像浮山堰这种大家都做的梦,不仅没有意义,而且很没有诚意,彷佛是为了让人做噩梦而做噩梦一样。 所以很容易就得出一个推论——此间人必须要做噩梦。 且杨忠说,他在北朝的时候不会做这种重复的噩梦,所以这噩梦还是南朝特供版。 任元已经不是小白了,知道这种绝顶大神通,怕是只有神明能办得到。而且就算是神明,肯定也很费神力。 联想到很多人都说过,早年间人们都还正常做梦,是从二十年前开始,才忽然集体不做梦了。 对此,目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这是浮屠教的僧人们日夜念经,为大家消解业障的结果。所以人们才不会再做梦…… 但任元身为堂堂道门盟主,自然是不相信浮屠教的鬼话。所以他再次大胆猜测,大家根本不是不做梦,而是做了梦之后,被某位大能用神通收割走了! 正所谓‘吾之蜜糖汝之砒霜’,也许对普通生灵没有用的梦,却是某位神明需要的养分呢? 而噩梦又是最有营养的食材? 所以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才会用神通让大家噩梦不断,然后就可以每晚反复收割噩梦了。 神明也进入农耕文明了属于是。 当然了,这么庞大的系统肯定会有漏洞和错误存在。比如陈霸先、杨忠这些‘先醒人’,可能就是这套系统的错误,致使他们的梦境无法被收割。 而自己能做独立于系统外的预见梦和回溯梦,可能就是一个更严重的系统漏洞了。虽然这样的猜想很荒谬,但这样的设想,确实可以解释很多,他之前想不通的现象。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合理多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是系统的漏洞,也许自己死而复生时出了问题,也许有另一位大能在暗中捣鬼? 总之只要让自己足够恐惧,就可以做独立的噩梦。只有恐惧不足的时候,才会做跟别人一样的噩梦。 这让他想到了救世主尼奥,不禁担心,会不会也有史密斯特工来追杀自己。 别说,大师兄还真管自己叫‘应命之人’…… 再联想到三生兽的谨慎,所以这些涉及神明的问题,自己还是多想少说为妙。 ‘不过还要找机会了解下这个世界的真相,尤其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暗暗盘算道:‘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这也是他决定加入勾陈司的重要原因。 当然这事儿急不得,还是先在勾陈司里混熟了,找机会慢慢来吧。 既然三生兽都说了自己的命运在勾陈,那就一定会有机会的…… 第一八三章 定级 任元忽然心中一动,天人交感之下,不用看就察觉到杨忠来了。 他便轻轻一挥手,打开房门,果然见杨忠一手提一个食盒从外头走来。 “杨兄,早啊。”任元笑着起身相迎,他们这会儿已经可以表现的熟稔一些了。 “早啊。”杨忠憨厚一笑,进屋道:“我上差路上买了早饭,一起用吧。” “多谢。杨兄真是好人啊。”任元忙感动道。 便见杨忠从食盒里,接连端出一样又一样的早餐。把桌上都摆满了,他还没端完…… “好家伙。”陈霸先闻着味儿也醒了,看到琳琅满目的早餐,开心道:“阿忠真是够意思!” “太破费了。”任元轻声道。 “是。”杨忠无奈道:“我也不想破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勾陈司连这都能报销?”陈霸先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什么神仙差事?” “这是我自个儿掏钱买的,卖早点的怎么可能给我开收凭?!”杨忠一脸肉痛。端起一碗馎饦,恶狠狠地吸一个道: “唉,能吃就多吃点儿,吃了不疼瞎了疼。” “哎,好咧。”任元和陈霸先便挽起袖子,左右开弓,甩开腮帮子吃起来。 不一会儿阿瑶也过来了,但她早就不用吃饭了,只有遇到美食时,才会忍不住尝一尝。 这种路边摊的早餐,还不至于让她忍不住…… 差不多吃了十人份的早餐后,任元陈霸先才拍了拍肚皮道:“饱了。” “别停啊,继续吃。”杨忠又给他俩各端上一碗水引饼。 “实在吃不下了。”任元打个饱嗝道:“下次少买点儿吧。” “唉,你当我不想?我平生最讨厌乱花钱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杨忠狠狠地拍了自己的手一下,恨声道: “真想把这只手剁了!” “那不至于……”陈霸先忙劝道:“不行让弟妹管钱吧,这毛病就好了。” “怎么讲?”杨忠不解问道。 “手里没钱了,你上哪花去?”陈霸先便笑道。 “唉,不行啊。”杨忠苦笑一声,摇头道:“这是神通引起的欲望,必须要释放出来才行,不然只会越积越大,酿成大患。” “啊?”陈霸先咋舌道:“那要是学它十样八样的神通,岂不得五毒俱全,一身的毛病了?” “按说是这样,所以我们每人只练一类神通。”杨忠解释道:“比方说我的本命神是‘玄武’,专精守御类的神通。” “这样啊。”三人松了口气。 “对了,第五幢主把你们仨分给我们甲字队了。祖队副让我带你们去办办手续,他就不露面了,那张嘴太容易得罪人,连累你们就不好了。”杨忠又道: “吃完饭我带你们到处转转,待会主簿厅开门,就去定一下你们的品级,再去璇玑塔把神通学了。” “好,都听兄弟的。”任元朝杨忠眨眨眼,知道他的意思。大家多公开接触接触,才好尽快‘熟悉’起来。 ~~ 出来房间,杨忠带着三人向营外走去,路过演武场时,便见重光幢的将士们,在挥汗如雨,打熬筋骨。 “神通乃神明所赐,身体不够强健,如何容纳强大的神力?所以更要勤加打熬筋骨。”杨忠为三人介绍道。 这话任元三人听得有些别扭,在道家看来,所有神通都是自己修的,勾陈司却说是神明所赐……不过站在哪个山头唱哪儿的歌,三人也只是默默听着。 出了营房,杨忠便带着他们进了勾陈司衙门。 勾陈衙门结构跟普通的衙门区别不大,但多了两座高楼。 “东面这座叫浑天台,负责夜观天象、占卜凶吉。”杨忠介绍道:“所有要加入勾陈司的人,都要先去浑天台接受审查,不过你们就不用了。” “为什么?”任元轻声问道。 “因为负责审查的人是灵之姑娘。”杨忠小声道。 “我们去看看她也好啊。”陈霸先笑道。 “还是算了吧,灵之姑娘很少见人的。而且咱们的关系,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杨忠轻声道。 “我就说着玩的。”陈霸先便嘿嘿一笑,不提这茬。 “西边那座九层宝塔,就是璇玑塔了。”杨忠又指着另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塔道:“所有的神通、丹药、法器,都保存在那里。” “这样式怎么那么像佛塔?”陈霸先端详着那座宝塔。 “我也是去年刚加入的,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杨忠答道。 他带着三人转悠一圈,来到主簿厅外,见已经开门,便进去跟文吏说一声。 那文吏入内通禀一声,便出来领他们进到内堂。 内堂中,主簿公孙录坐在堆满档案的大案后,抬头瞥了三人一眼。 他之前在坐隐园见过任元三人,当时看着还挺和蔼,此时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垂下眼睑道:“稍等。” 忙完了手头的活计,他才命人取来了最新的记功簿,翻开查阅道:“任元,记大功一次,折功勋十二寻,可定为捉刀使。” 顿一下又道:“瑶姑娘同上。” “那我呢?”陈霸先着紧问道。 “陈霸先,记小功一次,折功勋三寻,还不够晋升大谁长的。”公孙录便道。 “我是大谁何呀?”陈霸先讪讪一笑,便释然道:“那也行,谁让咱没功劳呢。” “呃,”这时杨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张条子道:“这是他完成的悬赏,浑天台已经同意支付他九寻功勋了。” “啊?”陈霸先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第五幢主在桃花源中完成的悬赏,怎么给自己了? 任元轻轻戳了他一下,让他别废话。 人家公孙录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小动作,检查条子无误后,便重写一张官凭道:“好吧,也晋升为捉刀使。” 然后打开柜子,拿出勾陈司的印章,给三人的官凭盖上章。 任元便知道,这公孙录肯定是陈庆之的心腹,不然不可能把大印直接放在他这。 “拿着吧。”公孙录这才有点笑模样,把三人的烫金官凭递给他们道:“下次再晋升,还需要一个大功哦。” 三人赶忙双手接下,道谢不迭。 “去库房领取你们的腰牌和官服吧。”公孙录说完,便坐回大案后继续忙去了。 第一八四章 璇玑塔中 三人便跟着杨忠来到主簿厅后的库房,用官凭各领了一套腰牌和官服。 杨忠告诉他们,腰牌也分五个档次,大谁用枣木,捉刀使和队正用铜,幢主用银,卫主用金,军主用玉。 三人领到的自然是铜牌,只见正面阴刻一圈麒麟纹,有一孔用以系绳,中间刻‘勾陈司捉刀使’,下面刻着各自的名字。 背面是一圈云纹,刻着霸气的八个字——‘代天巡狩,先斩后奏’! 官服则共有两套,一套上头搁着皮弁,另一套则是平巾帻。 杨忠指着前一套道:“这是正式场合穿的,平时穿另一套。” “这两套官服一年各发一身,穿坏了要自己掏钱买。”又叮嘱三人道:“所以还是得爱惜点穿。” “啊,还要自己买?我们每个月开多少俸禄?”陈霸先问道。 “咱们捉刀使是九品武官,但按照八品关饷,一年俸禄四百石。”杨忠答道:“而且全都发粮食。” “那还真不错。”陈霸先满意道,任元也有些意外。 “确实不错。” “皇帝不差饿兵,更何况还是他的禁兵。”杨忠笑道。 三人便换上了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戴上平巾帻,腰系黑色革带,脚踏泡钉黑皮靴。再把青铜腰牌往革带上一挂,精气神登时就不一样了。 “好,威风凛凛,一看就是精锐!”杨忠抚掌赞道:“三位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好像还少点啥?”陈霸先昂首挺胸,走在衙门院子里,两手不知该往哪放。 他看到杨忠手按刀柄的样子,方恍然道:“刀呢?” “这不就带你去领吗,着啥急啊?”杨忠白他一眼。 陈霸先也不着恼,小声问道:“兄弟,那个悬赏是咋回事啊,咋给我了?” “幢主吩咐的。”杨忠淡淡道:“说新来的照顾照顾你。” “幢主真是好人啊,这下恩情永远还不完了。”陈霸先感动的不要不要。 “那是自然,可不是每个幢主都会像他这样。”杨忠叹息道:“可惜好人没好报,到现在还升不上去。” “没事,这不我们来了吗?”陈霸先便信心满满道:“有了我们这群得力干将,保准他一年升一级!” “你少给幢主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杨忠撇撇嘴,对三人道:“咱们到了。” 任元三人仰头看着面前的璇玑宝塔,走到近处时,才能真切体会到它的宏伟华丽。 只见九层八面的塔体,坐落在汉白玉莲台基座之上。通体用琉璃烧制,塔身白瓷贴面,塔外置数百盏长明灯,真叫个金碧辉煌,昼夜通明。 塔顶还有八根铜索与檐角相连,各层檐角亦挂有大铜铃,显然是设置了阵法。 璇玑塔不出意外的戒备森严,由捉刀使亲自把守。 杨忠刚要抬步上楼,又站住脚,低声嘱咐三人道:“在璇玑塔里一切都无法隐瞒。不过实话实说就行,里头的秘密是不会往外传的。” “他们这么跟你说?”陈霸先小声问道。 “对啊。”杨忠点点头。 “你就信?”陈霸先又问道。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杨忠说完便拾阶而上。 三人跟着杨忠,沿高高的台阶上到塔门前,便见匾额上写着四个庄重有力的大字——‘不二法门’。 杨忠向守门的捉刀使出示了主簿厅开具的文书,那捉刀使才打开紧闭的塔门。 “你们自己进去吧。这里只有晋升的时候才能进,其他时候是不许入内的。”杨忠对三人道:“我在门口等你们。”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任元手中。 ~~ 进去塔中,便见内里的情形截然相反。偌大的一层楼,只点了一盏油灯,整个楼厅几乎都淹没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莫测。 任元正待用天目扫视一圈,却冷不丁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一切神通都无法使用。” 把他吓了一跳,阿瑶更是下意识的抽出了白骨剑。 “小姑娘你不要这样。”那人也吓了一跳,第一次见有人敢在璇玑塔里拔剑的。 任元赶紧拉住阿瑶,她这才没攮过去。 那人这才走到了蜡烛前,原来是个须发花白,眼袋很大,眼睛却无神的驼背老人。 可能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一张老脸异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位老丈有礼了,我们是刚刚晋级的捉刀使。”任元便躬身施礼,同时奉上了杨忠为他们准备的小礼物。 “这才像点儿话。”那老者桀桀一笑,说着对黑暗中喊了一声:“三粒玉枢丹。” 便听到一阵翻箱倒柜声,过一会儿,一个老瘸子用托盘托着三个小药瓶走过来。 “上三楼。”老者让三人一人拿一粒,又给他们每人一盏油灯道:“到了三楼,各自选个门进去,再服丹药。记得把油灯搁在门口,别带进去。” “是。”三人应一声,找到楼梯便上楼。 等他们上去之后,黑暗中又出现几个一看就不正常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围在烛台边,眼巴巴看着任元带进来的小罐子。 驼背老人打开一看,是一罐子活蜈蚣,便郁闷叹息道:“老毒婆,是给你的。” 一个眼皮发红、面皮发青的白发老太太,便笑呵呵的抱起坛子,抓了一条大蜈蚣塞到嘴里,咔哧咔哧生嚼起来。 濒死的蜈蚣在她嘴角拼命挣扎,看上去十分恐怖。 老者们早就习以为常,便神神叨叨地小声聊天道: “新招进来的这三个好奇怪,一个四窍却有七窍的金丹,一个居然修炼内丹术。” “那个小女娃更有意思,居然是剑修的女魃之体。”吃蜈蚣的老太太含混道:“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变成真正的天女。” “天女出了,那应龙还远吗?”老人家们愈加疯疯癫癫,兴奋的胡言乱语: “天女应龙,黄帝战蚩尤?” “好啊好啊,我要看血流成河!” “别瞎说,没有天子剑算什么天女。”驼背老人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也是。” “唉,也不知陈帅招他们三个进来干什么。”老人家们叹息道:“连他自己定的规矩都不守了。” “规矩去年就破了。”驼背老人摇头叹气道:“唉,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说破就破呢?” “陈帅自有打算,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老太太又嚼一条蜈蚣,美滋滋道:“真香,你们不尝尝?” “免了,你自己吃吧。”老者们摇摇头,重新隐于黑暗。塔厅中只剩下老太太咀嚼蜈蚣的声音…… 第一八五章 神通 璇玑塔中。 任元三人上到三楼,便见这层一圈的房间,一共十二扇门,门上没有任何的标识。 三人都是爽脆之人,各选了一扇,将油灯搁在门口的灯台上,便推门进去。 任元一进去自己选的那扇门,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头顶脚下,四面八方全都泛起了点点星光,就像来到了宇宙中。 他已经开了四窍,没必要再服玉枢丹,便站在那里静静观察,看看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随着那些星辰距离越来越近,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所谓的星星,其实是一只只异兽,一位位魔神。 它们有的长着牛的身子,生着四个角,身披长长的毛发; 有的身形似蛇,身长千里,面孔似人,周身都是火红色; 有的羊身人面,双眼在腋下,虎齿人爪; 有的人面马身,有虎纹,生鸟翼; 还有的形状十分抽象,彷佛一个布口袋,红得像一团火,六只脚四只翅膀,耳目口鼻都没有…… 恍惚间,无数的异兽魔神将他团团包围,或冷漠或残忍,或戏谑地注视着他。 任元感觉变成了落入狮群的小兔子。命运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手中,只是在等狮子们商量决定,到底该由谁吃下这道点心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异兽魔神忽然隐去,只留下一头背生双翼的长长巨龙。 任元脑海中浮现出道家典籍中的记载,‘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 甚至在道家看来,这种有辅翼的应龙,才可以算得上是真龙。 那应龙扇动双翼,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他飞扑而来。 任元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巨龙便没入了他的体内…… ~~ 任元眼前的画面随之一变,显然是换了天地。 在此方世界中,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整个世界都彷佛是他的身体。任元蓦然想到,自己当初跟师姐神游那刘财主体内乾坤时的情形。 有了那段经历,他便猜测这八成是自己的体内乾坤…… 只见那巨龙入侵,引得此方天地三界震动,很快便惊动了上中下三界中的三位魔神。三魔神立刻各自召集麾下三头巨虫,恣意欢呼着准备迎战巨龙。 就像那不是什么强敌,而是外送上门的大餐一样。 这下任元彻底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体内乾坤,那三位魔神正是上尸神彭倨,中尸神彭瓒,下尸神彭矫。再加上那些巨虫,就是他体内的三尸九虫。 只是不知外敌来袭,为何是三尸九虫迎战,也不知那三部八景二十四神干什么吃的? 难道也跟那刘老爷的身神一样烂怂?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异变陡生,只见体内乾坤中现出一道散发着蒙蒙青气的玉符,正是大师兄传给他的上清派的掌门信物。 那玉符放射出道道青气,形成青色的屏障,牢牢封锁住三尸界,任凭三尸九虫如何愤怒的攻击,都无法冲破屏障,只能隔着屏障望应龙而兴叹。 没有三尸九虫的阻拦,巨龙开始破坏此方世界。任元不禁着急,这要是让它,毁掉自己的体内乾坤,还不知有什么后果呢。 就在此时,那玉符上又现出了五男一女,六位道人。 任元只认识其中一个,他的老师兄孙游岳。 便听那六位道人大喝道:“三尸九虫已被暂时封印,二十四真还不现身与我等迎敌?!” “来了来了!”这时,上中下三界中便各飞起八位神明,正是他体内的二十四身神。 果然也是一群没人帮忙不敢露头的烂怂…… 六位道长便用金色符咒,为二十四神加持一番,众身神才一同迎战应龙。 那应龙也着实强悍,只见其化身万千,掀起滔天洪水,射出漫天雷电,一打二十四犹不落下风。 见众身神被打得狼狈不堪,快要败下阵来,六位道长无奈叹息,一齐高声道:“我来助你!” 说罢,便也亲自加入战斗。六位道长法力高强,远胜任元的身神,战局登时逆转,方才还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应龙,被六人联手锁在困龙阵中,挣脱不得。 向来喜欢打顺风仗的众身神又来了精神,一拥而上,各展神通,围殴应龙,最终将其消灭。 应龙惨叫着化作万点金光,洒落在任元的体内乾坤中…… ~~ 画面再次一变,任元眼前漆黑一片,星辰应龙、体内乾坤,全都无影无踪,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闭上眼内视一番,他发现脑海中多了许多复杂扭曲的文字,还有一些诡异难明,令人抓狂的声音。 他居然认识这些字,因为那正是画符用的‘云篆’。按照他们上清派的说法,这些字,应该就是天神的文字了。 那么那些声音,莫非就是天神的语言? 心念电转,任元便看完了脑海中全部的文字,发现那是三个神通的咒语。 一个是可以让别人相信自己撒的谎,哪怕特别离谱,也会相信一段时间。任元将其命名为——兵不厌诈! 另一个是制造幻象,让人看到并不存在的假象,还可以反向用来隐身。他命名为——向壁虚造! 还有一个就更离谱了,可以让他变成任何人,不论男女。他命名为——一人千面! 虽然一个攻击性的神通都没有,但任元还是很满意,目前在京城他最需要的就是隐藏自己,欺骗敌人的手段。 雪中送炭了属于是。 ~~ 推门从房间出来,任元便见师姐已经在门口等自己了。 “学到神通了?”师姐问道。 “嗯。”任元点点头,反问道:“师姐你呢?” “没有。”师姐摇摇头,有些失落道:“那些异兽魔神到最后,也没有一个靠近我的。” 其实阿瑶还挺期待能掌握几个神通的,毕竟她现在除了使剑,什么法术都用不了。 “可能是你的体质原因吧。”任元安慰她道:“其实飞剑就是最厉害的法术了,你现在远近兼备,已经没有短板了。多一门神通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也不影响。” “嗯。”师姐便多云转晴,她总是那么好劝。 ps.月票的债明天就还完了哈哈,继续求月票啊!!!!! 第一八六章 下尸神异常壮大 两人又在楼上等啊等,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到陈霸先推开门,神情疲惫的走出来。 “哎,你们都出来了?”陈霸先看到两人,一脸肾虚道:“快扶我一把。” 任元便伸手扶住他。“怎么搞成这样?” “我他妈差点死过去,谁跟我说没危险的?”陈霸先骂骂咧咧道:“先出去,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好吧。”任元点点头,扶着陈霸先下了楼。 “拿上东西出去吧。”驼背老者已经给三人准备好了装备。 每人一身盔甲一面护手盾,还有一长一短两把刀。 虽然是统一配发给捉刀使的制式装备,但都是法宝。 前两件是用来防御的,而且那护手盾跟他的青冥护手盾一模一样。 后两件是武器。长刀是御赐仪刀,比诛邪刃还要长一些,品质也大差不差。可以对付骑兵和长兵器敌人。 另一把刀钐是短兵器,形似镰刀,两面开刃,可砍可刺,十分适合在狭窄空间中,短兵相接时使用,极具杀伤力。还跟诛邪刃一样,蕴含了可破万邪的法力。 三人捧起自己的装备,还没来得及道谢,便见大门吱呀打开了。 他们就明白人家啥意思了,深施一礼,赶紧出了璇玑塔。 ~~ 璇玑塔外,杨忠在默默地等候。 看到三人出来,他赶忙迎上前。“出来了?” “嗯,杨兄等急了吧?”任元点点头。 “不急啊,这个时间刚刚好。”杨忠跟看门的打声招呼,便带三人离开了璇玑塔。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这才看着任元和阿瑶道:“你们两个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我师姐进去啥反应都没有。”任元道。 “这样啊。”杨忠感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阿瑶的体质特殊,便问任元道:“那你呢?” “你和陈大哥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任元便煞有介事道。 阿瑶奇怪的看看任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陈霸先和杨忠两个整天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此时居然执手相看泪眼,饱含深情的呼唤对方: “大哥!” “二弟!” 说着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呜呜,大哥这些年你去哪了?” “……”阿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好一会儿,杨忠才回过神来,狐疑的看着陈霸先。 “谁跟你是亲兄弟?” “兄弟你失心疯了吗,居然不认得大哥了?小时候……”陈霸先说着也回过神来,一拍脑门道:“我去,我这说啥胡话呢?” 说罢两人一起转向任元,齐声问道:“这是你的神通?” “是。”任元点点头道:“我将其称为‘兵不厌诈’。” “那你也不该耍哥哥!”陈霸先伸手去抓任元的肩膀,却抓到了一棵树。 他便松开手,却见那树又变成了另一个陈霸先。 看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陈霸先赞叹道:“你这神通,真是奇妙。” “看起来跟第五幢主是一个路数。”杨忠问道:“你的本命神是什么?” “好像是应龙吧。”任元不是很确定道。 “那跟幢主还不太一样,”杨忠便道:“幢主的本命神是‘蜃’,蛟之属,其状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 “那看来是不一样。”任元点头道。 “很多本命神的神通是相近的。”杨忠却摇头道:“不一样的本命神,也可能是一个路数的。” 说着他便拿自己举例道:“比如我的本命神是‘玄武’,本司还有人的本命神是‘霸下’和‘禺强’,但跟我一样都是专精防御的路数。”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看向陈霸先道:“你还没说,怎么在里头待了那么久呢?” “唉,别提了……”陈霸先叹了口气,讲述起自己的经历来。 他也是先看到漫天星辰,近了之后发现是无数的魔神。不同的是,冲向他的是一个全身赤红、头戴金冠,双耳穿两条火蛇,手持一团火焰的神只。 那神只进入他体内乾坤后,三尸九虫便一哄而上,与其激烈鏖战…… “那火神异常刚猛,那些虫子更离谱了,怎么打都打不死,他们在我体内打呀打,打得我身上是一会儿疼一会儿热。”陈霸先一脸后怕的讲述道:“就像左边身子不断地被人用烙铁烫,右边身子不断被毒蛇咬,疼的我是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好在我撑不住之前,他们分出了胜负,那火神被我体内一个牛头双足的怪物吃掉了。”说着他扯开领子,展示胸口红色的火神印记道:“然后我身上就多了这个印记。” 说着又有些惴惴道:“我体内那个牛头双足的怪物,本来就比别的大一圈,现在更是异常壮大,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怪物叫彭矫,是下尸神,好美色。”任元轻叹一声道。 “看来你的代价是加重原先的毛病。”杨忠也叹了口气道:“要变成色中饿鬼了。” “不要啊,我还有十个月才能近女色呢!”陈霸先惨呼一声。 “别激动,毛病一开始都不重,是随着你的神通越来越强大,才会越来越严重的。”杨忠嫌弃的看他一眼,又问任元道:“你的代价呢?” “我不知道啊。”任元两手一摊。上清玉符的事情,除了本门众人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好明说。 “肯定会有代价的,一开始都不明显,以后慢慢你就发现了。”杨忠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 “嗯。”任元点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你们也不问问我什么神通?”陈霸先献宝似的说道。 “还用问吗,肯定是玩儿火的呗。”杨忠酸酸地说道:“本司的神通虽多,但纯攻击的不多,你真是狗屎运啊。” “是吗?”陈霸先登时得意洋洋,心念一动,手上便腾起一团炽热的火焰。 然后他手一挥,那火焰便化作一个火球,射向道旁的一棵老松树。 轰的一声火球爆炸,老松树被拦腰炸成了齑粉,火焰四溅,又点燃了地上的草。 “你不显摆会死吗?!”杨忠一边骂,一边急忙变出一道石墙,拍在火上。 便听远处有人怒喝道:“什么人,敢在本司造次?” “快走,被抓住了要扣功勋的。”杨忠赶紧带着三人跑路。 第一八七章 甲字队与新任务 幸好跑得快没被抓住,四人这才逃过了一灾。 回到重光幢营房,杨忠便带领三人,到他们的甲字队去拜见队正队副。 “什么,我们还有队正?”陈霸先吃惊问道。 “多新鲜啊。”杨忠道:“甲字队为什么不能有队正?” “我还以为没有队正,祖队副就是老大呢。”陈霸先笑道。 “这么说也差不多吧……”杨忠叹了口气,推开甲字队值房门道:“你们进来就知道了。” ~~ 门一开,浓重的酒臭味差点把任元顶出去。 他定定神,看到值房里乱糟糟的。一个酒糟鼻子,满脸通红的小老头,抱着个酒坛子,醉醺醺躺在坐床上。床下头,还横七竖八倒着好些个空酒坛。 祖安祖队副正在对着那小老头骂道:“海老头,你能耐了啊,现在不光晚上喝,早上也喝了?你打算从早醉到晚,喝死拉倒是不是?!” “哎,小祖,此言差矣……汝不闻‘醉生梦死’乎?,所以人想要活着啊,就得喝酒,还得喝醉才行。喝醉了,才能活下去啊。”小老头一边大着舌头狡辩,一边醉眼朦胧看着进来的人: “哟,阿忠来了。快来,陪本队正喝一个。” 他醉得眼睛都不能聚焦了,压根没看到杨忠身后还有三位。 祖安却上下打量任元三人一番,不禁赞道:“嗯,不错不错,人模狗样。” 接着便忍不住实话实说道:“哎呀,你们仨可算来了,我等你们这三头牛马等的好苦呀。看咱们队正这德性,稍微有点上进心的牛马全都跑了。就我这个哪儿都不待见的臭嘴和杨忠这个抓来的俘虏走不了。” “……”三人虽然早知道祖安说不了假话,但真话是他妈真难听啊。 “幢主终于给咱们加人了?太好了,来来,接风宴喝起来!”海队正猛然坐了起来。 “喝你个头啊喝,不要命了死老头!”祖安骂骂咧咧道:“杨忠,给我把他的酒,还有钱全都收走。你也不准再给他买了!” “唉。”杨忠乖乖应一声,赶紧把酒坛子全都端走。 海队正自然不高兴,嘟嘟囔囔着什么‘到底谁是队正’,‘倒反天罡了’之类…… “你还好意思说,这二年里里外外不都是我替你顶着?”祖安气呼呼道:“我他么真是贱!” “走,不理这个老酒鬼。”说着他招呼四人出去道:“幢主叫我们过去议事。” ~~ 出来值房,祖安吐出长长一口闷气。 “他妈的,老子真是欠他的。” “祖队副,你不是会‘言必信’吗?鼓励鼓励队正,让他戒酒啊。”陈霸先给他支招。 “你当我没用过?最多管一两天的事儿,没两天又开始喝。”祖安郁闷道:“队正都六窍了,我的言必信已经对他作用有限了。” “六窍的代价,就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任元几人不安道。 “咱们队正的代价是嗜酒如命不错。但他多年前就六窍了,当时虽然离不开酒,可没到这种酗酒的程度。”祖安叹息道: “唉,其实他原先真的不这样,当年他对我们像大哥一样,把我们照顾的可好了。我刚被发配来的时候,想不开要寻死,被他救下来了。之后他跟我同吃同住了整整一个月,还请我去那种地方深入浅出的谈心……帮我走出了牛角尖。” “啊,那队正受啥打击了吗?”任元轻声问道。 “是,致命打击。”祖安点点头,低声道:“三年前,他带队执行了一次秘密任务,结果全队只回来他一个,那之后队正就一蹶不振了。 “这不还有你么。”陈霸先道。 “那次我留守了。”祖安白了他一眼。 说话间,五人来到幢主值房外敲敲门,第五维便叫他们进去。 ~~ 幢主值房中。 第五维看着换穿捉刀使装束,手握御刀刀柄的任元三人,不禁露出姨母笑道:“好好,真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多谢幢主鼎力相助,属下定当竭诚效力。”陈霸先很会来事,马上道谢。 “啊……”第五维一愣,显然已经忘记什么事了。 “他指的是,你送给他的那九寻赏格。”南宫从隔壁进来道。 “哦,那个呀。”第五维笑眯眯道:“不必客气,主要是觉得你等级太低,帮你增强一下实力。你的本命是哪位?” “阿元帮我看了看,说是火神祝融。”陈霸先便答道。 “哈哈,那就赚到了。”第五维高兴道:“咱们幢一堆稀奇古怪的神通,纯攻击的没几个。” “你俩呢阿元?”南宫便问任元和阿瑶。 “师姐啥也没有,我这边应该是应龙。”任元答道。 “应龙,那应该跟幢主是一个路数。”南宫点点头。 “哇阿元,那你也要健忘咯。”第五维同情的看着他。 “代价跟神通没有必然的联系,只跟本人的习性有关,要么放大你的缺点,要么让你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南宫却摇头道:“幢主本来就整天迷迷糊糊的,所以才会健忘。” “阿元的代价应该不会是健忘,至于到底是什么,用几次神通就知道了。”南宫说完便正色道:“好了,开始议事吧。” “好吧,大家随便坐。”第五维乖乖点头。待五人落座后,他便对南宫道:“你说吧,我们听着。” 南宫便神情疲惫道:“事情是这样的。本司虽然干掉了东昏侯,但是幕后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抓住,所以皇上命陈帅彻查东昏侯墓被盗案,尽快将元凶找出来!” “不是已经公布了,盗东昏侯墓的是‘明鬼’组织?”任元问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把罪名都推给北朝间谍,一是朝廷的面上好看一些,二来也可以麻痹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南宫解释道。 “陈帅判断,萧宝夤在朝中有同伙,而且地位不低。”第五维便轻声道。 “那是自然了。能让南徐州各级官员装聋作哑,甚至连皇陵卫都关门大吉的,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祖安哂笑一声道:“可惜一查到大人物头上,就忌讳多多,这不敢查,那不能问,束手束脚,令人恼火。” “祖安。”南宫皱皱眉道:“就算是实话,也不能乱讲啊。” 第一八八章 京城四凶 “祖安说的其实没错,只是不适合在外面讲。”第五维却温声道:“所以我们还得秘密调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静不宜太大。” 说着他对祖安和杨忠道: “陈帅的意思是,盗墓案既然当初派给了咱们四个,那就由咱们继续调查。” 又看向任元三人道:“你们三个也跟着一起,正好熟悉下差事。” “是。”众人沉声应下。 “对了幢主,咱们不是抓了魌先生吗?我当时还审问过他。”祖安提醒第五维道:“他上来不就说,‘京里的大人物,想要东昏侯的一截骨头’么?” 说着十分惋惜道:“当时若是让我再问下去,肯定能问出幕后主使来的。” “当时上头是担心,万一那厮说出个要命的名字来,就不好处理了。”第五维解释道: “但后来陈帅又让南宫秘密审讯了魌先生,结果他并不知道谢癸的上线是谁,只是被他的上线魋大人派去和谢癸合作罢了。” “那任务就很明了了,沿着魋大人和谢癸这两条线,顺藤摸瓜找下去!”祖安便沉声道。 “两条线都难。”第五维却泼了盆冷水道: “萧宝夤行刺裴帅失败后,明鬼就彻底消停了。我们虽然抓了他们不少人,但他们在京里从不当面联系,所以很难顺藤摸瓜,找到魋大人。” 因为有传音、通信法术的存在,特务接头根本不需要见面,所以很难拔起萝卜带出泥,更别说自下而上的抓间谍了。 “至于谢癸这条线,你们懂得……”第五维苦笑一声。 “谢家的权势确实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没有证据贸然拘传他们的重要人物,是要被朝野群起而攻之的。”南宫给三个新人解释道。 “嘿嘿。”祖安哂笑一声。“能抓的抓不到,抓得到不能抓,这活还干个屁?” “你少说丧气话。”南宫瞪他一眼。 “其实,还有一个人。”这时任元轻声道。 “那个藏头露尾的盗墓贼?”南宫眼前一亮。 “藏头露尾?”任元一愣道:“都露脸了,没有人藏头露尾啊。” “太好了。”南宫抚掌笑道:“看来那人的法宝,只能阻止神通窥探,挡不住人用眼看。” “对啊,我们没看到他的脸,但是你看到了。”祖安也激动道:“快说快说,你知道那个盗墓贼多少情况?” “那人叫董当门,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有点发福,看上去一团和气,左眼戴着个黑色的眼罩,但不是独眼龙。”任元便仔细回忆道: “他的左眼只有眼白,可以寻脉望气,看透地下的法阵。他还精通盗墓和阵法,肩膀上还有个叫‘搬山老爷’的纹身……” “好家伙,直接对上号了。”祖安大喜道:“来兄弟,我教你画个画。” “不用,我自己画就行。”任元敬谢不敏,可不想被洗脑。 他的符箓术不是白练的,提起笔来闭上双眼,笔随心动,按照记忆描摹出了董当门的长相。 “就是他,没错!”祖安一拍大腿。 “走,找他去。”第五维也起身道。 ~~ 因为可能有抓捕行动,所以第五维谨慎起见,除了甲字队,又叫上了两个小队。一行近三十人,分作数股前往位于潮沟的董当门府。 “你们在京外随便撒了欢的施展神通,都没人管,但在京里不行,这里是天子脚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祖安骑在马上,给新进的牛马讲规矩道: “在京里,非紧急状况,不得用神行术、缩地术、飞行术之类的神通惊扰百姓,不然丹阳尹和御史台会叼我们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响起冰雹似的马蹄声,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百姓惊叫逃窜,一片混乱。 “这是土匪进城了吗?”陈霸先兴奋问道:“奶奶的,刚来就可以立功了。” 话音未落,就见街口处,一辆接一辆的双驾马车风驰电掣,呼啸而来。 驾车的是一些意态张狂的年轻人,他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绢袍,近似赤裸,有人干脆赤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裙,一个个还摇头晃脑,怪叫连连,估计全都服过散。 行人全都躲到了道两边,但摊贩们来不及收摊,好多摊子、箩筐被车轮碾过,蔬菜水果四处飞溅。 一个老人家拖着自己的箩筐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了。 众人惊声尖叫,好多人捂住眼不敢看即将上演的惨剧。 马车却毫无阻碍的冲了过去,那老人家竟凭空消失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年轻的捉刀使身边,对方手中还托着自己的箩筐。 老人家两腿一软,跪地谢恩。 任元轻轻扶住受惊的老人,想安慰对方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将箩筐递还给他。 “头儿,抓人吧。”陈霸先手握刀柄,跃跃欲试。 “抓个屁抓,我们是官兵,又不是官差。”祖安脸色也不好看,刚才他的马差点被惊了。 “不是,你不是说这天子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能惊扰百姓吗?”陈霸先道。 “我哪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祖安没好气道:“他们又没用神通,不归我们管的闲事儿少管。” “那他要使用神通我们就能管了?”陈霸先追问道。 “非要诛心啊兔崽子?!”祖安狠狠瞪他一眼,没法说假话道:“管个屁管,这是乐山侯搞的‘赛车聚’,你今天抓他们有多威风,明天放他们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顿一下道:“还得害幢主被卫主叼,你说让咱们怎么管?” “这样啊……”陈霸先颓然一叹,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原来以为捉刀使代天巡狩,先斩后奏多牛逼呢。原来跟我们县里的捕快也没啥区别。” “那你以为呢?”祖安愤愤道:“其实还不如你们那儿的捕快呢,县里有这么多惹不起的硬茬吗?” “也是。”陈霸先迅速调整好心态道:“头儿放心,我承认之前有点飘了,现在已经重新脚踏实地了。” “嗯,都这么个过程,越早认清现实越好。”祖安点点头,看到那群飙车的公子哥远去了,便继续带队前进道: “不过也别被吓住了,总能找到机会收拾他们的!”他狠狠啐一口,沉声道: “只是让你们搞清楚状况。不该出手的时候,就给我忍住了。可以出手的时候,就给我往死里弄!” “明白!”众人忙应下。 第一八九章 突袭董府 一段令人不悦的插曲后,祖安领着自己的队员继续前进。 为了挽回勾陈司在新人们心中的形象,祖安便把话题转移到今日的缉拿对象上。 “你们也别妄自菲薄,咱们勾陈司只是不愿多事,真要出手谁都不好使——比方那董当门吧,就是一般衙门都不敢惹的。” “他不就是个盗墓的吗?”陈霸先道:“连盗墓贼官府都不敢惹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盗墓贼,而是……盗墓贼中的元帅。”祖安故意压低声音道: “他们家祖上给曹孟德盗过墓,之后一辈接一辈,都是给朝廷摸金的。据说晋室刚刚南渡的时候,穷的没办法,宫里一半的用度,都是他们家从土里刨出来的。所以历朝皇室都善待董家,董当门他爹,还是刘宋朝廷的发丘中郎将呢。” 顿一下,又强调道:“要知道,在他爹之前担任发丘中郎将的,可是建安王刘子业,你们就知道这位置有多重要了。” “那还真是靠盗墓走上人生巅峰了。”任元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虽然因为盗墓有伤天和,物议太甚,本朝和前齐都没有再设立这个缺德的官职,但董家一直秘密为皇家毁坟剖棺,以资内帑,这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 “而且他们家盗了这么多王侯的墓,早就富可敌国了。”祖安羡慕嫉妒恨道:“他儿子董暹董世子,号称京城四子之一。四个人里,就他一个纯靠有钱。另外三个都身份高贵,比如说那个组织‘赛车聚’的乐山侯,就是今上亲侄,临川王四子。” “好家伙,这得多有钱啊?”陈霸先不禁咂舌道。 “就这么说吧,他有一件金帖织成的战袄,价值七百万钱,而且是铜钱。”祖安便比划了个‘七’道。 “好家伙……”就连任元都倒吸口冷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阔了,结果跟人家一比,啥也不是。 “董世子有钱,也舍得花钱,不光结交权贵,还收买了很多所谓的京中侠少,他们垄断了从潮沟进京的水道,所有的民船都要交‘过闸钱’,连一般的士族都免不了。” “凭啥这么横呀?莫非京里老爷都心善?”陈霸先难以理解道:“搁我们长兴,要是敢这么狂,早让士族老爷沉了太湖了。” “刚说了,他们家是给天家干脏活的,不是这回逆了龙鳞,轻易谁愿意惹?”祖安道: “而且你今天惹了他,明天发丘门就把你家祖坟刨了,把你祖宗的骨头丢到茅坑里,就问你怕不怕?” “合着是一群谁都不愿沾的青皮无赖。”陈霸先终于明白了。 那边任元却是一阵后怕,听说前天晚上,成千上万建康百姓的祖坟全都开了花,祖宗满大街的蹦跶…… 这要是把账算在他头上,他还不成了过街老鼠? 好在这账算在了东昏侯和萧宝夤头上,才给他逃过一劫。 ~~ 说话间,众人来到潮沟。 潮沟又名城北沟,是孙十万在位时开凿的,目的是将长江潮水引入建康城,故得此名。 作为进京的要道,潮沟两岸十分繁华,董当门的府邸就在北岸风水最好的地段。 重光幢各小队汇合后,第五维让人把负责这一片的大谁长叫来,让他带路来到董府附近。 “前头那大宅子就是董当门家了。”大谁长轻声禀报道:“这家人神神秘秘的,很少见看门,也不知在不在家。” “嗯,叫门吧。”第五维点点头,又看一眼丁字队的队正,队正便带着手下绕去后门蹲守。 那大谁长便来到府门前,叩响了黄澄澄的门环。 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敞开。里头的人明明已经从门缝,看到他们了,但还是一脸不耐烦道:“什么人啊?” “勾陈司的。”大谁长亮出枣木腰牌,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老儿董府管家。”那人忙恭声道。 “本司有事找董当门,你家老爷在吗?”大谁长又问道。 “哦哦,回这位大人,”那管家看到大谁长身后站了一片捉刀使,态度这才恭敬起来。 “我们老爷不在家,出门访友去了。”但说的话依旧很不老实。 “何时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大谁长皱眉问道。 “出去一阵子了,年都没在家过了,更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管家一问三不知道。 “嗯……”大谁长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他儿子董暹呢?” “我们公子也去游山玩水了。”管家答道:“要不大人下个月再来看看?” “你!”大谁长就要发作,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是祖队副,便愤愤道:“这人太不老实了!” “没事,我来问。”祖安笑笑,直视着那管家的两眼道:“你们老爷到底干啥去了?” “我们老爷……”管家便不由自主地说了真话道:“三个月前,出了趟远门。两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回来说可能摊上大事了,得出去避一避风头。” “本来老爷想带着少爷一起走,可少爷那时候真不在家。”管家竹筒倒豆子道:“老爷也不敢久等,就让我们捎话给他,让他见到信后也找地方躲起来,啥时候听说他回家了,啥时候再回家。” “真的吗?我不信。”祖安笑眯眯道:“除非让我们亲自搜一下。” “那可不行……”管家慌忙阻拦。 “老子问你的意见了吗,给你脸了,滚一边去!”祖安一把推开管家,捉刀使和大谁们便如狼似虎的冲进府中,掘地三尺搜查起来。 结果还真没搜到董当门父子。 “看这爷俩房间的状态,他们确实有一阵子没回来了。”祖安给第五维看自己的一手灰,说着忍不住吐槽管家道:“你们也不太负责了,主人不在家就不用打扫房间了吗?” “……”管家听了这个郁闷,便强笑道:“这下诸位可以请回了吧?” “想什么呢?”祖安哂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封条道:“本司已经查明,你家主人系东昏侯墓被盗案主犯。现在查封他的宅子,府上所有人全都不许离开,等候本司审讯!” 第一九零章 虎口夺食 结果一番审问下来,府上的确没人知道,那爷俩的去向。 “更可恶的是,董当门的巨额财产,也没找到。”祖安郁闷的禀报道:“这厮狡猾狡猾地,看样是时刻都准备着跑路。” “再去别处找找。”第五维情绪稳定,吩咐道:“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呢?” “我去找找设卡收钱的那帮小子。”祖安便应一声,带着任元杨忠四人离开。 ~~ 出来董当门府后,陈霸先忍不住问道:“祖头儿,干嘛不找灵之姑娘算一卦,费这些事儿干什么?” “第一,灵之姑娘占卜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要是啥屁事都找她算,她还活不活了?”祖安便竖起三根手指道: “第二,占卜不是万能的,有很多可以干扰的方法。” “第三,我们不是跑腿的工具人,有问题要自己动脑筋解决。” “哦哦。”陈霸先缩缩脖子,新人该挨的骂,他一天就挨齐了。 任元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他替大家挨骂。 祖安便带着众手下来到潮沟河边,只见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首尾相连,在等待通过船闸。 因为这是条人工开挖的运河,所以潮沟有一段河道,在枯水期水位过浅,必须要靠斗门船闸才能通过。 当然是要交钱的。 “喏,那群拦着船要钱的,就是董暹的手下。”祖安指了指那些或站或蹲在船闸上,手持刀枪棍棒,吆吆喝喝,敲诈勒索的无赖汉子道: “他们说船闸里的淤泥都是他们清理的,所以过闸得交清道钱。” “那船就不会走别处吗?”陈霸先说着讪讪挠头道:“好吧,我多此一问。东山有狼,西山未免就没有虎。” “答对了。”祖安颔首道:“几条进京的要道,都被‘大兄’们把持了,相较而言董暹还是比较文明的,给钱就行,轻易不要人命。” “另外几位大兄招揽大批亡命之徒,公然在要道上杀人抢劫、奸人妻女,把这叫‘打稽’。父辈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他讥讽一笑道:“所以人都愿意从这走,还得感激董世子的不杀之恩。” “这他么什么世道啊,怎么天子脚下也这德性啊?”陈霸先无语道:“不是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吗?” “我那是让你盘着。”祖安白他一眼,挥手道:“拿下!” 杨忠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船闸,不由分说便拉开架势,拳打脚踢开了。 “哎哟哟,你怎么打人啊!” “还讲不讲理啊?” “还有没有王法?”无赖汉子们被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任元三人也赶紧分散开来,将落跑的汉子们全都抓回了船闸上。 “都在地上趴好了,两手举起来!”杨忠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踹趴在地上。 “误会啊大人,我们是给县里代收的过闸钱!” “就是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住口,谁特么跟你是一家的?”祖安背着手走上来,派头十足地沉声问道:“现在告诉我,董暹董世子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们也好久没见老大了。”众混混自然抵抗不了他的神通,但奈何他们也不知道。 “那谁会知道他的下落?”祖安又换了个问法。 “但凡有一个知道的,就是他刚交的相好的。”混混们这回倒是知道点儿什么了。 “她叫什么,住哪里?”祖安追问道。 “叫阿凤,就在东岸街上开水粉店。” ~~ 东岸街,水粉店。 祖安任元等人瞪大眼睛,看着柜台后那个沈腰潘鬓的秀气小生。 “就,就他么你叫阿凤啊?”陈霸先问道。 “人家叫阿风,他们故意笑话人家才这么叫的。”‘阿凤’怯生生道。 “你跟董暹有一腿?”祖安便沉声问道。其实这没啥好奇怪的,自古有权有势的,从来都是水旱两栖。 “我们曾两情相悦过。”阿凤便幽幽道。 “少跟个娘们似的!”祖安却一拍桌子,恶狠狠道:“说,你姘头在哪?!” “嘤嘤嘤……”吓得阿凤一哆嗦,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哭你妈啊!”祖安又一拍桌子,提高声调道:“快说!” “世子移情别恋了,已经很久没来找人家了。”阿凤抽泣道。 “他移到谁身上了?”祖安追问道。 “乐山侯……”阿凤粉面含悲道:“果然爱情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他年前住进侯府里,到现在不肯出来见我一面,显然是变心了……” 说完还没来得及嘤嘤嘤,就被杨忠一把从柜台后拎出来,押去见幢主。 ~~ 人押到后,南宫又仔细审讯一番,这才肯定道:“看来董暹确实躲在萧正则府上。” “为了小命卖屁股,也是个狠人。”祖安道。 “少废话。”南宫白他一眼,沉声道:“之前还好说,现在萧宝夤闹这一出,董暹肯定更小心了,恐怕很难引蛇出洞。” “嗯。”第五维深以为然道:“换了我是他,这节骨眼上打死也不会出来的。” “我们能直接跟那……乐山侯要人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能。”第五维和南宫同时摇头道。南宫问道: “你知道萧正则的外号是什么吗?” “不是什么‘京城四兄’之一吗?”任元道。 “其实老百姓背地里骂他们是‘京城四凶’,百姓苦他们四人久矣,又无可奈何,便用传说中的四凶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来指代他们。”南宫解释道: “萧正则的外号就是‘梼杌’。《左传》云,‘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从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是个什么人你们就可想而知了。”第五维轻叹一声。 “也就说此人冥顽不灵,不可沟通,吓不倒也打不怕?”任元轻声问道。 “正解。”第五维点点头。 “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南宫冷哼一声,愤懑道:“其实他是仗着皇上的纵容罢了。皇上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唯独对自己的家人,唉……过于放纵了。” “那就只能夜里潜进去,把人偷出来了。”陈霸先道。 “万万不可。”第五维却断然摇头道:“我们是守卫皇室的宿卫,却跑到皇侄府上偷人,这是犯大忌讳的。” “那可就没办法了。”任元和陈霸先齐齐叹了口气。 “不,我们还可以让他自己走出来。”便听南宫淡淡道。 ps.月票更全部加完,继续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一九一章 造梦 “南大姐开玩笑的吧?这节骨眼上,撵他都不会走,怎么能自己走出来?”陈霸先不信道。 “你不知道南幢主的神通。”任元却笑道:“她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在你脑子里植入个念头,让你不由自主照办。” “……”南宫和第五维对视一眼,心说这实在孩子,还真信了…… “那可厉害了。”陈霸先大赞道:“南宫幢主快催眠他吧!” “你把我当成神仙了?”南宫白他一眼道:“我只能面对面催眠,隔这么老远,我可没那个本事。” “嘿嘿,也是。”陈霸先讪讪笑道:“我还以为南大姐无所不能呢。” “……”南宫神色稍霁,对新人们解释道: “其实让人做梦也有类似的作用,比如汉武帝梦到有人拿着刀要砍他,醒来后就让江充去调查谁谋害自己,结果逼反了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也被逼自杀。” “再比如东汉永平十年,汉明帝梦见一个高大的金人,从西方飘然而至,令他十分震撼。醒来后,他把自己的梦告诉群臣,问他们知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便有大臣说,西天有位神明,名叫佛陀,形象与陛下梦见的一模一样。汉文帝便派人去天竺,为中土引入了浮屠教。”不知为何,南宫把第二个例子讲的十分详细,这才接着道: “所以让人做梦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而且京城的人已经二十年没做过梦了,效果就更拔群了。” “好哎。”众人兴致勃勃问道:“那具体怎么做呢?” “简单的说,就是制造一个梦境让董暹进入,让他误以为是他自己做的梦,便可以用梦境的内容对他进行强烈的暗示。只要暗示够强,他醒来之后就有可能主动走出来。” “妙哇!”三位新人一起点赞,就连阿瑶都一脸的佩服。 “只是这种梦境暗示之法,效果远不如直接催眠,然后植入意识。”南宫揉着黑眼圈道:“所以不能像植入意识那样简单粗暴,必须要把梦境构筑的够巧妙,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所以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看看该让他做个什么样的梦?”说着她看向众人道。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 “让他梦见阿凤对他情深似海。”陈霸先永远快人快语,率先提议道:“已经相思成疾,马上就要病死了,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说着他便感动道:“如果我是董世子,就算明知道出去有可能会被抓住,也一定会冒险去看他的。” “你觉得他也像你一样,被下尸神控制了大脑吗?”祖安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区区男姘头而已,哪有他的命重要?” 任元点点头道:“恋爱脑的男人确实很罕见。” “是啊。”杨忠也很认同。 两人却招来了众人似笑非笑的注视。 “看我干啥?”任元和杨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异口同声道:“我可不是。” “哦。”众人怪笑一声,知道他俩脸皮薄,便也不再取笑。 “那让他梦见他爹快死了,想要见他一面如何?”第五维提议道:“孝字比天大,他应该会忍不住吧?” “那他会吓得更不敢出来的。”南宫却淡淡道:“你要考虑九代单传的家庭教育。” “既然他这么怕死,那我们索性就吓他一下吧。”最后还是任元提了靠谱的思路,大伙儿又分角色扮演,为南宫推敲出了合适的台词和脚本,这才定下了梦境的内容。 ~~ 二更时分,乐山侯府。 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严格来讲乐山侯的家应该还是临川王府,但他都三十五的人了,谁还愿意生活在老爹和小妈的眼皮子底下? 萧正则便在鸡鸣桥西开府别居,花天酒地不亦乐乎,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基本上不回王府。 萧宏也乐得儿子们都不在眼前,这样才好跟娇妻美妾过没羞没臊的性福生活,所以一直对此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前几天东昏侯搅得京里人心惶惶时,还派了一队护卫,加强乐山侯府的防卫。 所以眼下乐山侯府的戒备十分森严,哪怕第五幢主也不敢保证,潜入一定不被发现。 但有位大人敢保证…… 一只狸花猫蹲在高高的后宅墙头上,看着正房的灯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这才慵懒的起身,抖了抖皮毛上的夜露,便优雅地顺墙而去。 很快,狸花猫便离开了侯府,进入相距不远的一处宅院中。 院子里,任元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见文狸回来了,忙问道:“他睡了么?” 文狸点点头道:“刚睡下。” “好,那我开始了。”在席子上盘膝而坐的南宫,早就按脚本构筑好了梦境,闻言便闭上双眼,让自己进入浅睡状态。 浅睡对别人是一种状态,但对南宫来说,却是进入一个介乎于梦境和现实间的时空。 她能看到无数跟颜色各异的发光丝线,自金陵城各个角落缓缓升起。升至高空才被罡风吹向西方,浩浩荡荡飘过一片汪洋,最后纷纷扬扬垂落在那个叫梦乡的可怕地方。 此时她的阴神就悬停在那片汪洋上空,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数以百万计的发光丝线,想要归于梦乡。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还能在这片现实与梦乡相连的区域,坚持一个时辰,不被吸入梦乡。 而在现实中,这差不多是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她在现实中,每次最多只能睡一炷香的时间,旁人就要把她唤醒,不然她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在万千七彩丝绦中定住身形,南宫奋力飞回了建康城上空,定下心神,全神贯注感应起那些丝线来。 寻常人甚至都看不见这些丝线,南宫却可以从中读出其主人的各种信息。当然想要在数以百万计的丝线中,找出董暹那一根,依然是一件很折磨人的工作。 哪怕她是精通梦境的六窍神通者,依然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找到来自董暹的那一根丝线。 南宫的阴神便伸出手,握住了那根连接董暹意识与梦乡的丝线。 丝线通往梦乡的一端,便迅速黯淡下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董暹与南宫相连的一段,依然微微放光。 第一九二章 植入 乐山侯府,主卧之中。 董暹刚刚睡熟没多会儿,忽然又醒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发现枕边空空,睡在边上的萧正则不见了。 董暹心中奇怪,迷迷糊糊坐起来,赤足踩在樟木地板上,走出了寝室。 后宅中一片寂静,下人应该都睡下了,好在每根廊柱上都挂着灯笼,把连廊照得十分亮堂。 他便沿着连廊,一直走到唯一亮灯的地方,乐山侯的书房外。 靠近了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正是他寻找的萧正则。 董暹附耳窗边,就听到萧正则和他哥哥萧正德在说话。 “你还留着他干什么?”这时,萧正德不悦道:“知不知道捉刀使已经把他家都抄了,还顺藤摸瓜追查到你府上了!” “啊,不会吧?”萧正则吃了一惊。 董暹闻言,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怎么不会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都把他留在家里俩月了,还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不成?”萧正德没好气的训斥四弟几句,又压低声音道: “父王让你赶紧弄死他,以绝后患。” “啊,我可下不去手!”萧正则吃了更大的一惊。 董暹闻言,心中更是咔嚓一声。恐惧感瞬间笼罩全身…… “你真是荤腥不忌的多情种,还跟他处出感情来了?别忘了,他爹可是触了皇上的逆鳞——居然敢去盗东昏侯的墓,这性质比谋反还严重!皇上要是追究下来,你窝藏他这么久,也会被当成同党处置的。”萧正德冷声道:“等哭鼻子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唉,好吧,我这就去弄死他。”萧正则终于同意忍痛割爱。 ~~ 窗外,听到萧正则要起身去杀自己,董暹吓得慌忙躲避,却不慎碰倒了个花盆。 咔嚓一声,惊动了萧家兄弟。 “什么人?!”两人厉声喝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董暹这时也顾不得动静了,慌不择路冲到院中,便想施展神通逃走。 却被侯府的高手丢出的神仙套拴住了脚,什么神通都施展不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看来你都听到了,也好,省得本侯亲自下手了!”萧正则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不恋一丝旧情道: “宰了他,挫骨扬灰,毁尸灭迹!” ~~ “啊!”董暹猛地坐起来,直接被吓醒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却更害怕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噩梦,是他从没感受过的全新体验! 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彻底被梦中的遭遇吓到了。 这时,他转头一看,又见睡在一边的萧正则真的不在,这下更深信不疑。吓得他跳下床来,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到庭院中,丢出一只纸鹤。 那纸鹤瞬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仙鹤,展开有力的翅膀,载着他飞出了乐山侯府。 侯府的高手护卫被惊动了,纷纷赶来查看,但看到是侯爷的相好的,就没有出手。 “什么情况?”乐山侯提着裤子从侍妾房中出来,他不过是走腻了旱路,又怀念起水道的好了。压根不是董暹以为的那样,去跟萧正德密谋要害他。 “侯爷,董世子不告而辞了。”护卫禀报道。 “他妈的,大男人还吃醋。”萧正则便误会了,对着天空骂道:“走就走吧,休想本侯再把你哄回来!” ~~ 却说那董世子驾鹤逃离了乐山侯府,可不知该去哪里好。 家是不敢回的,爹也不知道在哪,甚至在天上呆的时间长了,都会被勾陈司拿下。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阿凤的水粉店待着,等天亮再说。 一念至此,董暹便控鹤而下,在东岸街落地。 他收起纸鹤,来到水粉店外,也不敲门,直接一个穿墙术进了店中,想要给阿凤一个惊喜。 谁知一进去,就见店中有几条彪形大汉,呼啦一下便把他团团围住。 “阿凤现在玩得这么野吗?”董暹惊讶问道,心中还有点小兴奋。 “野你妈个头!”却被人一掌切在后脑勺上,登时晕了过去。 “撤!”杨忠把他装进麻袋,扛在肩上,对任元和陈霸先一挥手。 ~~ 等董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勾陈司刑讯房了。 刑讯房中,几个捉刀使猫看老鼠似的盯着他,其中就有在水粉店抓他的那几个。 为首的那人剑眉星目,气度温润如玉,意态松弛闲适。董暹看到他却脸色一白,对他的恐惧更甚于旁人。 “看来你认识我?”第五维便微笑开口道:“正好我也认识你,咱们就省了客套了。” “建康城中,谁不认识堂堂第五幢主?”董暹强自镇定下来道:“不过我董世子的名号,也不逊于尊驾吧?” “狗屁董世子,你就是董王也白搭。”祖安啐一口道:“进来勾陈司,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任元一阵无语,祖队副没别的词儿了…… “好吧,你们不给我董世子的面子,临川王府和乐山侯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了吧?”董暹便扯大旗作虎皮道:“你知道我这俩月住在哪吗?乐山侯府。我要是天亮之前还不回去,侯爷会发飙的!” “发什么飙?”第五维一脸不解道:“我们是在你相好的铺子里蹲点抓到你的,跟乐山侯有什么关系?” “就是,”祖安便冷声道:“休要为了自保,胡乱攀扯皇室。” “可我真是乐山侯的……管鲍之交啊。”董暹郁闷道。 “狗屁管鲍之交,堂堂侯府会允许你,光着脚穿着犊鼻裈跑出来?”祖安啐一口道:“再敢提一句乐山侯,把你嘴扇烂!” “我是有急事用神通出来的,完事儿就回去了。”董暹却还在那用萧正则当挡箭牌。“趁着侯爷还不知道我失踪了,赶紧把我放回去,咱们当什么事都没发……” ‘生’字还没说出口,杨忠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直接扇的董暹鼻血长流,牙齿都飞了两颗。 这下彻底老实了。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第五维温声问道。 “可以了。”董暹弱弱道。 “你为什么这么久了不敢回家?”祖安便问道。 第一九三章 以子钓父 董世子没有大神通,遇上祖安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他也不知道他爹去哪了。 南宫只好亲自上阵,再次入梦去探查其记忆。 结果差点没被恶心死了…… 从梦中一出来,她抄起桌上的砚台,直接拍在了董世子头上。 董世子也是开了窍的,砚台在他头上碎成八瓣也没给他开了瓢,但黑乎乎的墨汁淌了一脸,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了属于是。 “啊这……”第五维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宫,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少使用暴力。 “从没见过如此腌臜之人。”南宫郁闷的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想要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抹掉一般。“我感觉自己都脏了……” “没事,快点忘掉就好了。”第五幢主便用自己的经验安慰她。“唉,忘了,你是出了名的记性好。” “没事,我缓缓就好了。”南宫吐出一口闷气,其实她受失眠折磨,记忆力也衰退的严重,只有跟第五维有关的事情,她才忘不掉。 好一会儿,南宫定下神道:“董当门干的事儿,确实都瞒着董暹,他对东昏侯墓被盗案一无所知。” “那不又白忙活了?”祖安丧气道。 “怎么会白忙活呢?”便听任元开口道:“我听说盗墓贼都是父子倒斗。在上拉绳必是父,在下盗宝必是儿。这是何故?” “这还用问?这人太容易见财起意,杀人独吞了。但是虎毒不食子,老子没法放下儿子。”祖安说着眼前一亮道:“你的意思是,用小子钓出老子?” “嗯。”任元点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不错。”南宫也赞许道:“董家干的这行太损阴德,子嗣艰难,九代单传,抓了儿子还愁引不出老子?” “好。”第五幢主从善如流道: “我这就请示上头,把董暹被抓的消息放出去。董当门三天不露面,就把他儿子剐了。” “要是他三天还没得到信儿怎么办?”陈霸先问道。 “放心,干他们这一行的,消息灵通着呢。”第五维却自信摇头道:“董当门董当门,当得发丘这一门,徒子徒孙多如毛。而且他肯定盯着咱们呢,保准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说着他狡黠一笑道:“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 第五维把计划报上去,很快得到批准。 第二天,勾陈司就在京城各人流密集之处,把告示贴了出来。 哪朝哪代的百姓都爱看热闹,马上围了上去,听识字儿的念道: “勾陈司告董当门书——汝子董暹业已落网,一切罪行、供认不讳,按律当凌迟处死……” “啥?董世子被抓了?”京城百姓闻言惊喜万分:“朝廷终于办了件人事。” “太好了,‘饕餮’终于伏法了!”老百姓激动的像过年一样。“要是‘混沌’、‘梼杌’‘穷奇’也能一起就好了。” “想什么呢,你们真以为朝廷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吗?”念告示的人冷笑道:“听听后面的吧——限尔三日之内至本司衙门投案自首,或可法外开恩,饶其不死。三日之后,明正典刑,过时不候!” 那读书人念完后,提高声调道:“听到了吗,不是为了抓他爹,都不会动他的。” “那也没事,反正他爷俩得死一个,董当门死了,董世子也蹦跶不起来了。”老百姓却很容易满足道:“祸害少一个是一个。” “唉,愚昧麻木的梁国人……”读书人郁闷地摇头,感觉跟这帮愚民无法沟通。“这就是朝廷不用我儒家的恶果。” 听他开始夹带私货,百姓就散了,儒家是什么鬼东西,施粥吗?管下辈子吗?莫名其妙。 一个货郎听完告示,也挑起担子,跟着人群一起散去。但他没有再继续走街串巷,而是径直回了家。 放下担子关上门,他便进去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块牌位来,用袖子擦掉上头的灰,牌面上现出一行字——祖师爷曹孟德之位。 他把那牌位恭敬地摆在香炉后,点上一炷香,然后默默祷告起来。 香烟袅袅升空,不知飞向何处。 ~~ 京南二十里外,牛首山北麓,有大片的晋朝墓葬。 其中一座不起眼的墓穴深处,居然有相当宽敞的墓室。 墓室东南癸位,居然亮着一盏油灯。 更离谱的是,此时墓穴主人的棺材上,被铺上了被褥。一个戴着眼罩的中年人躺在上头假寐。 墓穴主人又打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棺材里生闷气。 听棺材里的僵尸又嘭嘭地踹棺材板,中年人睁开眼笑道:“你说你都变僵尸了,怎么心眼还这么小?我又不盗你的墓,就在这借住几天,碍着你啥了?” “什么,都俩月了?时间对僵尸有意义吗?” “那么多坟我为啥挑你这个?因为别的坟里太冷清了,就你这有动静啊。”中年人笑道:“咱们互相陪着解个闷儿多好。” “不好……”僵尸都气得说话了。 “噢哟,会说话了,太好了,会说就多说两句,别让我整天自言自语。”中年人便是勾陈司苦寻不着的董当门,他精通土遁之术,下坟跟回家一样,这段时间躲在京城外的坟墓下。 他有遮盖天机的法宝,可以防止一切窥探,哪怕施展大神通也找不着他。 要不是京里无法施展遁术,他其实更愿意在城内,找个熟人的坟包待着,那样更容易打发时间…… 正在拿那可怜的僵尸解闷,他忽然心中一动,盘膝坐起来,入定聆听门徒的祷告。 只要发丘门徒对着祖师爷牌位焚香祷告,他就能听见。不过回不回应看他的心情。 听了那门徒的禀报,董当门便烦躁的一掌,把闹腾的僵尸拍成了齑粉!外头的棺材却丝毫无损。 不一会儿,他又接二连三收到了几个祷告,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董当门赶紧摸出龟甲来,给儿子算了一卦,果然是大凶。 这下由不得他不信了。 董当门焦躁的来回踱着步,这时候要去自首,难保父子被一锅端。但是他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董暹去死,让老董家绝后? 长久的思考后,他终于有了章程。 第一九四章 互诈 布告发出的第二天,勾陈司衙门。 第五维来到坐隐园,轻叩门扉进去后,恭声道:“斋帅,恁找卑职?” “嗯。”陈庆之点点头,将棋枰旁的一封信递给他道:“董当门回信了。” 第五维双手接过一看,上头写的是‘陈斋帅亲启’,怪不得门房送到这儿来了。 他抽出信纸快速浏览一遍,便见董当门同意自首,但条件是,陈庆之必须同意放他儿子自由,并且交换的地点由他来定。 “斋帅的意思是?”第五维问道。 “可以答应他。”陈庆之答道:“发布告吧。” “是。”第五维沉声应下。 ~~ 于是建康城的大街小巷,再次贴出了勾陈司告示,宣称陈帅已经同意了董当门所请,承诺只要他束手就擒,就保证释放董暹。并同意由董当门决定明日交换的地点。 那书生念完告示后,难免又要大发牢骚,说什么勾陈司为了完成任务,无视法度,肆意妄为之类…… 当天黄昏时分,董当门的第二封信再次送达了勾陈司,约定明日正午,双方在玄武湖北堤外江面上交换,届时他的船上会升起一面黑旗。 ~~ 翌日临近午时,大队的捉刀使簇拥着一辆囚车,离开了勾陈司衙门。 队伍径直出了麒麟城,来到麒麟码头,早有三辆官船等候。 捉刀使将囚笼抬上中间一辆船,勾陈司众人便分乘三艘官船,一起驶入玄武湖。 这年月玄武湖面积是后世的数倍,其北面原先直接有长江相连。 后来为了防洪,在长江沿岸修建了一处北堤,这才把江与湖区分开来。 三艘官船从堤口缓缓驶出玄武湖,只见繁忙的江面上船只如梭,千帆竞渡。 “在那里!”捉刀使们在江面上好一个找,才看到江心处有一艘快船,缓缓升起了一面黑旗。 “靠过去。”第五维沉声下令。三艘帆船便穿过繁忙的航路,来到了江心处。 那小船却拔锚启航。 “跟上去。”第五维吩咐一声,三艘官船便紧跟着小船一路向东。 黄昏时分,顺流而下整整一百二十里,那艘小船才在瓜洲停靠下来。 这年月的瓜洲也没有跟长江北岸相连,还是长江中四面环水的沙洲。 三艘官船也跟上来,以倒‘品’字型,将那小船围堵在岸边。 “呔,那艄公!”便有捉刀使朝撑船的老者吆喝道:“董当门何在?” “在这里。”就见那独眼的董当门,从岸边芦苇丛中现身。“你们带队的是哪位?” “是我。”第五维走到船头,打量着董当门道:“当门,咱们可算见面了。” “我儿子呢?”董当门却不接他的茬。 第五维招招手,陈霸先和杨忠便抬着个囚笼来到船头。 囚笼里,董暹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不成人形,连叫声爹都费劲。 “你们太过分了!”董当门一阵怒气上涌。 “我们是勾陈司,不是慈幼局,不要这么幼稚,好吗?”祖安冷笑道。 第五维便指了指囚笼,又指了指董当门道:“来,你进来他出去。” “让我儿子先下船。”董当门坚持道。 “放心,我们陈帅一诺千金,只要你乖乖进来,肯定会放他走的。”第五维淡淡道。 “好吧,陈庆之的承诺我信得过。”董当门迟疑片刻,为了儿子还是点头道:“我这就上来。” 船板放下,笼门打开。 董当门便神情凝重的上了勾陈司的船。 那老船夫也跟着上去,扶着董暹出了牢笼。 董暹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眼泪滚滚,难分难舍地望着董当门。 “儿子,以后好自为之吧。”董当门说完,迈步进了囚笼。老船夫也背起董暹下船。 董当门一进牢笼,便被笼中的阵法压制,双膝一软,委顿于地。 第五维见状皱眉道:“当门不是大神通吗?区区伏魔阵怎会让你如此虚弱。” 说着伸手按住董当门的命门,略一探查,登时变脸道:“他没有开七窍,他根本不是董当门!” “快拦住他们!”南宫赶忙指着已经上岸的董暹二人喝道。 捉刀使便纵身跃下船头,扑向二人。 却见那老船夫嘴角勾起邪魅一笑,背着董暹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快追!”第五维气急败坏的吆喝道。 可是放眼望去,人影全无,上哪里找去? ~~ 下一瞬,老船夫背着董暹,出现在数里外的另一个沙洲上。 那里还停着另一艘快船,老船夫再次施展遁法,背着董暹上了船。 看到两人出现在船上,船夫毫不惊讶,赶紧解开缆绳,扬帆撑篙,将船驶离了沙洲。 快船顺风顺水,朝着长江口飞驰而去。 老船夫一直站在船尾,看着没有人追上来,这才转过身来,揭掉了头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一团和气,但两眼一黑一白的脸来,正是那董当门。 董暹吃惊地看着老船夫变脸,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张了张嘴,似乎喊了声‘阿父’。 “阿暹,没事了,阿父来救你了。”董当门心疼得从怀中摸出药瓶,倒一粒玉枢丹出来,送到儿子嘴边道:“快吃下去吧,吃了就好了。” 董暹张嘴刚要去含那玉枢丹,董当门却目光一凛,一把捏住他的腮帮子,紧盯着他的牙齿道:“我们家传的摸金獠牙去哪了?” “不对,你不是我儿子!”董当门当场红温,怒喝问道:“快说,你到底是谁?!” 那人便现出了本来面目,却是个面皮微黑的帅小伙,比他儿子长得可好看多了。 可是他要的是他儿子,不是帅小伙啊! “还用问吗?”那帅小伙正是任元,他也不害怕,微笑答道:“我是勾陈司的捉刀使啊。” “你们敢耍诈?!”董当门破了大防。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不过是防了你一手,要是你肯乖乖就擒,自然会真放你儿子的。”任元冷笑道:“我们勾陈司的信誉,比你那个烂裤裆的破儿子值钱多了。” “你!我宰了你!”董当门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就要把任元格杀当场。 ps.200首订加更。 第一九五章 打不过就上大号 “杀了我,你就彻底绝后了。”任元丝毫不怕董当门。只是这话听着有点歧义…… 他今天是主动申请假扮董暹的差事的。 一是他现在有比障眼符更厉害的变化神通——一人千面。哪怕对方有大神通,也无法一眼识破。 二是,这董当门可是阻止乡亲们离开访仙乡,导致后来一系列惨剧的元凶啊,他必须要亲手抓住他才行! “杀不杀你,没有任何区别。”董当门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可以试一试。”任元也自信地冷笑一声。 “我偏不杀你,我要用你换我儿子。”董当门的手按住任元双肩,冷声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会捏碎你全身的骨头。” “你不敢,因为你儿子也会被同样对待。”任元依然不慌,用出了另一项神通——兵不厌诈! “……”董当门居然信了他的鬼话,真就没敢使劲儿。 不过董当门毕竟是大神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忽然心生警兆,赶忙纵身跃起。 任元也跟他同时跃起…… 那唯一还立在船尾的船夫,忽觉船体一晃。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小船,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下一瞬,他整个身子也被那记自下而上的水刀,从裆部劈成了两瓣儿…… 董当门悬停在空中,惊怒交加地吼道:“别藏了,我认出你来了,水淼淼!” 任元落在一块碎船板上,也警惕地盯着水面。 忽然,水面上又射出无数凌厉的冰箭,董当门赶紧祭出发丘印,击碎了射向他的那些冰箭。 但当他收回发丘印时,手却猛的一缩,险些握不住印把儿。 那发丘印上,居然已结了一层冰霜,极寒彻骨,触之即伤。 “原来水冰冰也来了!”董当门脸色十分难看。这两个女妖都是大神通,而且是专精战斗的大神通。跟自己这种大部分神通都用于盗墓的,不可同日而语。 “这俩不是我们勾陈司的人。”任元用青冥盾挡住了射向他的冰箭,半边胳膊也被冻僵了。赶忙一面运起金光诀解冻,一面澄清道。 “我知道,这是来杀我的人。”董当门运转真灵,化去发丘印上的冰霜。 “小子,你们的人怎么还不来?不然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他知道勾陈司既然派人假扮成董暹,自然有定位之法能寻来。 “按说应该到了呀。”任元也是无语。 勾陈司的口号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今天的阵仗,虽然不如埋伏东昏侯萧宝夤那一晚,但本卫卫主副卫主也都出动了。 按说以薛卫主迅若闪电的阳神,早就该循着第五维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找来了。 ~~ 第五维和南宫沿着江面一路急飞,便看到薛定难和副卫主尉迟北停在了前头。 两位卫主正焦急的东张西望,看到第五维跟上来了,尉迟北赶忙道。 “快感应一下,找不到你的追踪砂了。” 第五维来不及废话,赶紧微闭双目,运起神通探查一番。 “怎么样,找到了吗?”待他睁开眼,薛定难忙问道。 “没有。”第五维摇摇头,神情凝重道:“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乾坤法宝。”南宫沉声道。 “还不是一般的乾坤法宝,不然我总能感应到一二的。”薛定难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妈的,我就说吧,钓什么鱼?”尉迟北骂道:“这下可好了,钓上头大鲨鱼来。” “这是陈帅的意思。”薛定难瞥他一眼道。 尉迟北登时就不吭声了。 “很像是‘千里烟波图’。”这时南宫轻声道。 “那可是大内七宝之一!”尉迟北吃惊道。 ~~ 另一边。 “我们被带入千里烟波图了。”董当门也明白过来,嘿然一笑道:“看来殿下是下了决心,非要杀掉我不可,居然连这等大内秘宝都用上了。” “哪位殿下?”任元忙追问道。 “豫章王……” 董当门话没说完,一个不着寸缕的白发女子,从水下跃出,化作一条独角冰龙,咆哮着攻向董当门。 与此同时,另一个同样装束的蓝发女子,也跃出水面,化作一条双角蛟龙,攻向了任元。 董当门一看就知道两人的意图……先干掉弱小的捉刀使,再合力对付自己。 他现在身陷阵图,所有用来逃遁的法宝神通统统失效,只能聚精会神,运起全部神通,与那冰龙周旋。 至于那小子,在他看来肯定死定了。 看上去也确实如此,那小子在水龙恐怖的攻势下,勉强支撑了几招,便被其一尾巴拍中,连人带盾重重摔在水面上。 那水龙又张开血盆巨口,连喷数道癸水雷,全都正中目标,把那小子劈得无影无踪。 被她的癸水雷劈中,大神通者都要脱层皮,更别说这充其量只有四五窍的小子了。 她便放心的转身飞向董当门,准备二打一把他也干掉。 谁知还没飞出多远,尾巴却被人从后头一把拽住! “别走啊,你的对手是我。”那本该粉身碎骨的小子,居然安然无恙,中气十足的吼道。 水淼淼心下一惊,回头一道水龙波,猛地喷向任元。 谁知对方居然凭空消失,瞬间又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拍出一张紫符,直接贴在了她巨大的龙头上! “你也尝尝被雷劈的滋味!”任元狞笑一声,引五道雷霆同时落下,劈在那蛟龙巨大的身躯上。 水淼淼发出痛苦的咆哮声,鳞片四飞,伤可见骨,皮肉都变成了焦红色,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糊味。 巨大的蛟龙脸上满是震惊,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这么厉害了?” 任元心说,废话,打不过上大号了呗。 最骚的是,他用大师兄的号,但是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所以看上去,他还是他。 “妖女,吃我一剑!”趁着对方愣神,任元张口喷出飞剑,划过一道流光,直刺蛟龙的‘七寸’要害! 水淼淼慌忙闪避,但庞大的身躯在细小灵巧的飞剑面前,显得十分笨拙,不一会儿便连中数剑,鲜血长流,惨叫不断。 攻守之势异也。 ps.400首订加更,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一九六章 任元的代价 阵外江面上,薛定难第五维等人正在各展神通,试图搜寻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时,阿瑶也凌波微步追了上来,见状大急:“阿元呢!你们把阿元弄哪去了?” “阿瑶别急,听我跟你说。”南宫赶紧将情况简单讲给冲动的阿瑶,安抚她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自有办法找到阿元!”阿瑶搞清状况,二话不说,便祭出了自己的飞剑紫微。 经过永康公主的治疗,她体内尸毒尽去,已经可以随意使用飞剑了。 她将自己对任元的挂念,尽数寄托在自己的本命飞剑上,那紫薇剑在空中盘旋数圈,发出穿透天际的剑鸣声! 少顷,众人便听到数里之外,竟也响起了清越的剑鸣声,在回应着紫微剑的呼唤。 紫微剑欢鸣一声,寻声直射而去,化作一道霹雳,直接劈开了天幕! 眨眼间,整片天幕便像瓷器般片片粉碎,显露出一方烟波浩渺的水面来。 “居然可以这样破阵,这飞剑也太离谱了吧?”尉迟北震惊道。 南宫便解释说:“阿瑶手里的是雌剑,任元手里的是雄剑,雌雄双剑有感应的。” “那感应也忒强了点……”尉迟北嘟囔一声,不过既然是自家的孩子,他就不做深究了。 ~~ 阵法一破,阵中人便无所遁形。 水冰冰震惊之余,当机立断,马上一飞冲天,想要逃之夭夭。 “哪里逃?”薛定难爆喝一声,阳神瞬间追上了蛟龙,紧紧扳住她的犄角,将其硬生生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另一边董当门也想逃之夭夭,却听任元大喊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董当门便不由自主身形一滞,觉得自己确实不该丢下任元。 转眼便回过神来,他么鬼扯什么呢?他是谁啊,凭什么不能丢下他? 但当他再度想要施展遁术时,任元已经趁机飞扑上来,一把抓住抱住他的腿,大叫道:“其实不想走,其实你想留,留下来陪我每个春夏秋冬……” 鬼话连篇,搞得董当门晕头转向,等到他终于挣脱任元,再想逃跑时,已经躲不过尉迟北的捆妖索,被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 任元也脱力落向水面,幸好阿瑶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赶紧把他稳稳接住。 众人这才看到,江面上还漂着一条浑身是伤的蛟龙,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是扬子江中的两条蛟龙吧?”薛定难看看这条,又看看阳神抓住的那条。 “不错,正是水淼淼和水冰冰姐妹俩。”尉迟北点点头,不可思议道:“董当门不是不擅打斗吗?怎么这么厉害了,居然能以一挑二,还差点干死一个?” “我可没那个本事。”董当门神情复杂地看一眼任元,道:“你们勾陈司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捉刀使居然能单杀蛟龙。” “小子,你这么猛的吗?”薛定难打量着任元。 “卑职也不知道咋回事……”任元两手一摊,一脸茫然。“当时感觉自己要死了,索性豁出去拼了,然后就啥也不记得了。” “看来这就是你的代价了。”一旁的第五维煞有介事道。 “什么代价?”众人问道。 “莽!”第五维叹气道:“唉,阿元原本是个很冷静的小子,总是三思而后行,老成持重像个小老头。现在却一上头就不要命,连蛟龙都能杀,敢抱大神通的腿,这显然就是他的代价呀。” “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神通的代价有两类,一类是放大你的缺点,另一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样看来,任元的代价应该是后一种了。 “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尉迟北感叹道:“他不过才是四窍,莽起来居然能越级击败蛟龙,看来这代价对战力还有可观的提升。” 顿一下道:“可是这天下,比区区蛟龙厉害的角色数不胜数,在京里尤其如此,说不定一次不合时宜的发作,就会要了他的命。” “唉,这代价确实太重了。”南宫叹气道。 “以后你们看着他点儿,见势不好赶紧把他带回衙门。”薛定难吩咐道。 “遵命。”第五维和南宫沉声应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尉迟北拎起董当门,沉声道:“我和卫主先押两个人犯回衙门,你们打扫一下战场,带大部队回去。” “是。”第五维应一声。 薛定难便拎着那水冰冰和水淼淼,跟尉迟北消失在众人眼前。以两人的神通,很快便能传送回建康城外。 两位卫主一走,第五维便发信号给官船上的大部队,让他们原地调头回建康。 南宫则回收残破的‘千里烟波图’。 “本司有可以修复法宝的同僚,拿回去让他看看。”南宫对任元二人道。 “南姊姊真是勤俭持家。”任元从阿瑶怀里站起来,也不装虚弱了。 他在桃花源早就公开上过大号,所以第五维和南宫知道他是怎么击败水淼淼的。 刚才第五维那番说辞,根本就是在帮他掩饰而已。 “那是,没有南宫,咱们这个家得散。”第五维深以为然。 “胡说什么,谁跟你是这个家?”南宫开心地横他一眼,赶紧转换话题道:“你说,两位卫主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那还用问吗?”第五维摸了摸鼻子,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道:“谁不知道这两条母蛟龙,跟某位龙子有一腿?” “是那什么豫章王吧?”这时任元轻声问道。 “哟,这种事儿果然传得快,你小子才进京几天,就听说了?”第五维吃惊地看着任元。 “我上哪听说去?”任元摇头道:“是那董当门告诉我的……他说的也不是这茬,只是说这两条蛟龙是豫章王派来杀他的。” “他居然不打自招了。”第五维背着手略一寻思道:“也对,都要被灭口了,还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两位卫主急着离开,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宫扬了扬下巴,看着江面上驶来的艨艟战船道:“丹阳水军来了。” “嘿,果然不愧是卫主,反应就是快。”第五维笑道:“这要是走得晚了,还真的麻烦了。” “这是那豫章王的军队吗?”任元问道。 “聪明。”第五维点头道:“豫章王现在是丹阳尹,丹阳郡的地方军队都归他管。” 第一九七章 没有最莽,只有更莽 那艨艟巨舰很快便驶到了岸边,船上的‘大梁’、‘丹阳水师’、‘谢’等各色旗号,在江风中猎猎舞动。 一个穿着梁军铠甲,挂着白色披风,相貌与谢癸颇为相似的水军将领,神情阴沉地扫视着江面,却没有看到发出求救信号的人。 直到他瞧见南宫手中的千里烟波图,目光才倏然一凛。 “这不是谢将军吗?”南宫身边的第五维朗声道:“真是人生处处能相逢啊,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都能碰上将军。” “原来是第五幢主。”那谢将军略显尴尬,沉声道:“本将率部日常巡逻,看到有人用神通打斗,赶紧过来查看。” “噢哟,那你们这个丹阳水军反应够迅速的,我们得跟你们学习。”南宫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们的大部队,到现在还没赶过来呢。” “凑巧了凑巧了。”谢将军心里暗骂,面上讪讪笑道:“既然勾陈司在此,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哎,没必要分那么清楚。”第五维厚道一笑道:“无论如何多谢将军热情助阵。” “好说好说。”谢将军赶紧下了台阶,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事了?还望告知一二。” “应该的。”第五维点头笑道:“方才本司追捕逃犯,遇到两只孽蛟作梗,已经将其尽数缉拿归案了。” “是吗,真不愧是勾陈司啊!”谢将军忙赞一声,又问道:“那怎么没见着人犯呢?” “哦,我们卫主已经带着人犯回京了。”第五维淡淡道:“留下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收拾残局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谢将军知道事不可为,便强笑着抱拳道:“时候不早,末将率军回营了,咱们京里聚。” “回头聚。”第五维也客气的抱拳还礼,目送着水军战舰缓缓调头。 战舰上,谢将军沉声吩咐道:“赶紧把消息禀报王爷。” “是。”亲兵立即在纸上写下情况,然后将其折成纸雀,扬手扔上天空。 ~~ 江岸上,第五维看着纸雀从头顶飞过,问南宫:“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拦下来?” “不要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你当咱们衙门里没有萧综的人吗?”南宫白他一眼,从鹿皮袋中掏出艘法宝小船丢到江上。 上船后,任元看那船无帆无桨,后头带了个水轮儿,跟之前坐过的帆船很不一样,倒跟自己的千里船如出一辙。 感叹勾陈司法宝众多之余,任元好奇问道:“怎么换了条船?” “帆船适合顺风顺流,咱们回去是逆风逆流,用这种千里船更合适。”南宫耐心解释道。 “这船是谁发明的?”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好久了,总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太常卿祖暅。”南宫很肯定的答道:“他可是很了不起的发明家,我们现在用的《大明历》,也是他制定的。” “说起来,你们祖队副,正是祖太常的大孙子。”第五维笑道。 “是吗?”任元吃惊道:“真看不出来,祖安老哥还家学渊源呢。” “别看他现在这样,原先也是才华横溢的太学生。”南宫轻声道:“后来因为皇上崇佛灭道,他跟着他老师范缜上书反对,结果范缜身死,他也被发配充军。过了几年被陈帅捞了回来,这才加入了本司。” “其实陈帅是想让他当文吏的,但他执意想学神通,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德行。”她接着感慨道:“世人只知勾陈司神通广大,殊不知我们也为神通所累,甚至会被神通毁掉。” “知足吧,好歹我们不用担心三尸九虫,已经很幸福了。”第五维却很看得开。 三人正在船上闲聊,阿瑶忽然柳眉一挑,杀气迸现。 “怎么了师姐?”任元忙关切问道。 “那伙盗墓贼,是不是那豫章王指使的?”阿瑶沉声问道。 “……”第五维一脑门子黑线,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大妹子才想明白啊。 “差不多就是了,当然永远也不会有准确答案。”南宫轻声答道。 “为什么?”阿瑶不解问道。 任元便冷笑道:“这个朝廷都是皇家开的,你还指望他们会自曝其丑?” “那这案子就没个说法了?”阿瑶神情不善地问道。 “阿瑶,这个世上没有说法的事儿多了。”南宫苦笑道:“就像阿元说的,案子牵扯到了堂堂二皇子,哪怕陈帅也无能为力了。” 顿一下低声道:“他甚至还得帮着掩盖,别忘了我们其实是宫廷宿卫,职责就是保护皇室。” “我不管,柳中君和乡亲们不能白死。”阿瑶却坚决摇头道:“皇帝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自己要个说法!” “胡闹,”第五维皱眉道:“这是捉刀使该说的话吗?” “那我就不干了!”阿瑶说着解下腰间御刀,丢在甲板上,没有丝毫留恋,反而如释重负。她本来就不喜欢这身官服,不过是为了陪着阿元罢了。 “大妹子,千万别冲动。”第五维头大如斗,他还说任元莽呢,其实真正莽的是这个大妹子,赶紧给任元递眼色,让他劝劝阿瑶。 “师姐,我们答应陈帅留在勾陈司的,哪能这么快就走啊?”任元捡起刀来,轻声道:“咱们得说话算数不是?” “好吧。”阿瑶对任元言听计从。 “至于萧综,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也不能蛮干。”任元又劝道:“咱们目前根本没那个能力。” 在这种有法力存在的世界,开国皇家肯定拥有最强的伟力,不然怎么可能夺得了江山? 不说别的,单看勾陈司那二三十位大神通,是他们能碰瓷的吗? “嗯,那就等。”阿瑶觉得他言之有理,便点点头,把刀挂了回去。 “……”第五维不禁松口气,还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明白陈帅为什么执意把他们留在勾陈司了,这要把他们放出去,还不知惹出什么祸来呢。 任元安抚住了阿瑶,自己却又忍不住问道:“幢主,我不理解,堂堂二皇子为什么要去盗前朝废帝的墓呢?” 第一九八章 豫章王的秘密 任元猜想过很多种东昏侯盗墓案的元凶,却从没想到会是堂堂二皇子。 “你还是欠缺想象力了。”便听第五维缓缓道:“这么跟你说吧,自晋室代魏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室,都是癫狂的多,正常的少。本朝也不例外。” “就拿这位二皇子来说吧,他体格强健,行为放荡,十五六岁仍光着身子在母妃面前嬉戏,别人劝谏也不听,可以说想干嘛就干嘛。”第五维讲起八卦来就如数家珍,记性好得很。 “洛口之败后,他为了表达对他六叔弃军逃跑的鄙夷和愤怒,曾蹲在临川王心爱的豪华马车里拉屎。”第五维苦笑一声道:“你说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主,能用常理揣度吗?他干出什么都不稀奇。” “是,我们都习惯了。”南宫点头道:“不管他干了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皇上还让他当丹阳尹?”任元不解问道。 丹阳尹地位关键特殊,执掌军权、掌治民政、参预朝政,哪怕在京官中,重要性也是排前列的。 “孩子是自家的好,皇上眼里他只是顽劣,但本质是好的,所以更需要放在重要的位置上锻炼,好让他早日成器。”第五维苦笑道:“实话实说,哪怕陈帅原原本本禀报上去,皇上也只会当他又干了一件荒唐事。” “他可不是顽劣!”任元本来还好,这会儿却听得火气上涌,无法接受:“难道让我们全乡百姓流离失所,几千人险死还生,两百人被白白葬送,还牺牲了柳中君的滔天恶行,一句轻飘飘的‘小儿荒唐之举’,就能揭过吗?” “唉,虽然我也很愤怒,但好像确实可以。”第五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所以兄弟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啊。往后你见到的不平事会更多,不这样你会痛苦死的。” “要阿元整天装糊涂吗?”阿瑶冷声问道。 “装糊涂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地,还是完成我们真正的使命。”第五维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依然温声解释道:“这不是个做事的世道,能做事的人太少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瑶眨眨眼,显然是没听懂。 “多谢幢主教诲。”任元显然是听懂了,但他眼里的火,明显没有熄灭。“也许有一天,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能用的上幢主的教诲了。” “你还不明白自己的使命?”第五维陡然提高声调。 “不明白。”任元摇摇头。 “那么大一玉符给到你,你不明白自己的使命?”第五维比划着上清玉符的大小道。 “那是别人对我的期许,但不是我的使命。”任元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使命应该产生自这里,而不是这里。” 他又指了下自己的耳朵。 “所以呢?”第五维问道。 “所以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查下去,直到让罪魁祸首罪有应得才算完。”任元斩钉截铁道。 “嗯嗯!”阿瑶笑靥如花,这才是她心目中的阿元。 “真是不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家伙也是个莽货……”第五维和南宫却齐齐拍了自己的脑门。 ‘怪不幢主会说‘莽’是他的代价,原来是预备着他将来犯事……’南宫心说,幢主真是太英明了。 ~~ 话分两头,豫章王府。 王府寝宫从外头看富丽堂皇,跟其他王府别无二致,但内里却家徒四壁,没有任何的装饰和摆设,甚至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仅有一张写字的矮桌,和睡觉的床。 床上铺着草席,仅有一床布单,用一块砖做枕头,比普通的京城百姓还要寒酸。 坐在桌前写字的萧综,也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袍,头发披散在肩上,就像在守孝一样。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掩饰自己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只能将自己的心情写成了一首诗: ‘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 他的字师法钟繇,又青出于蓝,有了自己的特色。诗文的造诣更是当世一流。这都是他当年,为了让才华绝世的父皇多看自己一眼,才从小练成了童子功啊。 曾经他也跟一众兄弟一样,觉得人生除了讨好父皇,就是用来享乐的。 其实,讨好父皇也是为了更好的享乐。 他这辈子又当不了太子,不恣意妄为,享尽人间富贵,怎么能对得起投生帝王家? 所以他的王府也是极尽奢华,美女如云,但一切都在一年前,彻底天翻地覆了。 萧综记得很清楚,正是一年前的同一天,他收到一封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落款居然是那位,逃至北朝的前朝宗室萧宝夤。 怀着好奇的心情,萧综拆开了那封信,如果老天给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一定第一时间烧掉那封信,打死都不看一眼。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从他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萧宝夤在信里告诉他一个秘密,他并非今上萧衍所生,而是前朝废帝萧宝卷的遗腹子! 萧综起初只觉荒谬至极,完全不相信他,甚至当成个笑话讲给母妃听。 谁知吴淑媛听完神情大变,让萧综登时心乱不已。 在他反复追问下,吴淑媛终于告诉他,自己原先确实是萧宝卷的妃子,后来才归了萧衍,七个月就生下了他…… 萧综永远不会忘记,她流着泪对自己说的话: “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 吴淑媛既告诉他真相,又想让他把秘密永远埋在心底,但这怎么可能? 萧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里的,看着豪华的宫室,美丽的姬妾,顿时觉得那一切都是那么的丑陋! 养父逼死了生父,霸占了母亲,自己却享受着他赐予的富贵,还在沾沾自喜,每日想着如何向杀父仇人争宠献媚! 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何其的可悲!何其的不孝啊! 第一九九章 滴骨认亲 从那天起,萧综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别人只要看他一眼,他就会觉得,那是因为自己跟萧宝卷长得太像;只要窃窃私语,他就认为那是在议论自己的身世。 偏偏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每日给杀父仇人请安,跟仇人之子称兄道弟,给仇人管理京畿。 只有回到府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才能痛哭哀嚎,释放心中的悲痛。 锥心蚀骨的负罪感让他无法再享乐,便驱散了所有姬妾,撤掉了所有摆设,过上了现在这种自虐式的生活。 但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问过太医,是不是婚后七个月出生的孩子,就一定不是亲生的? 太医告诉他,话不能说那么绝对。因为还有早产儿存在,只是存活的几率很低罢了,但也不是绝对活不成。 萧综又问太医那要如何验证呢?太医告诉他,滴血认亲。还告诉他滴血认亲分两种,合血法和滴骨法。前一种是活人认亲的,后一种是跟死人认亲用的。 这也是那萧宝夤在信中提到的验证方法——取萧宝卷一根骨殖,滴上血一验便知。 思来想去,萧综决定照萧宝夤说的办,不然他就要活活内耗死了。 但东昏侯乃前朝亡国之君,身份十分敏感。葬身于皇陵群中,有建陵卫驻守。而且皇陵所在的曲阿县,地处江南腹地,人烟颇为稠密,无法肆意行事,所以萧综只能从长计议。 他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王府谘议、前姐夫谢谟。 虽然王谢向来并称顶级士族,但比起依然能打的王家,如今的谢家已经有点门单衰颓了。 萧衍没当皇帝之前,把二女儿萧玉婉嫁给了谢谟,后来等他当了皇帝,为了拉拢王家,居然命二女儿离婚,改嫁到了王家去。 谢谟不堪叹恨,写了首句句泣血的情诗,让人送给二公主。二公主看后大恸,拿给萧衍看,萧衍也很感动,但还是没有让两人重新在一起。 此等奇耻大辱,普通人尚且无法忍受,何况谢家子弟? 对萧衍共同的怨恨,让两人迅速达成一致,谢谟便命在曲阿当县尉的谢癸,配合董当门及萧宝夤手下的魌先生,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谁知,原本以为跟地里刨个萝卜一样简单的差事,居然办砸了。笨蛋三人组非但没拿到骨头,还让东昏侯变成尸王飞走了…… 之后事情,就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先是建陵卫觉得纸里包不住火,将案情上报,然后萧衍派勾陈司的人下去调查。 其实到这里还好,包括萧衍在内,所有人明显都是朝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路子走的。 但上元节灯会,潘玉奴步步生莲,纵火烧毁了朱雀大街,让案子的性质一下就变了,萧衍破了大防,誓要追查到底! 这让萧综倍加煎熬,一方面自己把‘亲生父亲’变成了僵尸到处跑,这下更加不孝了。另一方面他担心,勾陈司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谢谟便安慰他说,这件事他只联系过谢癸和董当门,现在谢癸已死,只要再把董当门灭口,就不用担心了。 可董当门居然躲起来了,谢谟派人紧盯着董府,也没等到他现身。 直到前日,勾陈司抓了他儿子,才把董当门给逼出来。 得知董当门同意拿自己交换儿子,萧综急得乱了方寸,再也顾不得什么避嫌,找来自己昔日的管鲍之交,水冰冰水淼淼姐妹,还拿出了皇家法宝‘千里烟波图’,让她们去把董当门灭口。 他甚至还派出了丹阳水军,以防万一。 ~~ 总之,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在这里等结果了。 心烦意乱,担惊受怕之下,萧综写下了这首艺术造诣极高的《悲落叶》。 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黄门轻声禀报道:“王爷,谢谘议来了。” 萧综搁下笔,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带他进来吧。” 谢谟入殿后,萧综摆摆手,小太监无声无息关上了殿门,他这才快步来到萧综身前,伏身禀报道:“王爷麻烦了,谢昊那边传回信来,两位姑娘和董当门被一窝端了,千里烟波图也落在了勾陈司手里。” “该死的废物!”萧综先痛骂一声,又颓然长叹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爷,时间不等人,得赶紧想对策了。”谢谟焦急道:“以勾陈司的本事,肯定能撬开他们的嘴。尤其是董当门,他可什么都知道呀!” “下去。”萧综冷冷道。 “是。”谢谟只好先行退下。 萧综枯坐在桌前,把那首《悲落叶》反反复复念了不下十遍。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 良久,萧综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下暗格中摸出个细长的盒子。 回到桌前打开匣子,便见丝绒里衬上,静静躺着一根肋骨。 这是一截东昏侯的骨头,明鬼的人已经交给他好些天了。 萧综却一直犹豫着没有用,他还没有鼓足勇气揭晓谜底。 但现在,他必须要知道结果了。因为这决定了他接下来的行动——万一他不是萧宝卷的儿子,就完全可以去找父皇自首,哭诉说: ‘兄弟们打小就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而是东昏侯生的野种。我实在太难受了,就想打开他的墓检验一下,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那样的话,以父皇的脾气,多半不会骂他,反而会安慰他。 可他要是萧宝卷的儿子,那就万万不敢自首了,只能想办法遮掩…… 萧综性情严谨,并没有马上往萧宝卷骨头上滴血。而是从桌上又找出了一截臂骨,那是他命手下随便找来的一段人骨。 然后他拿起拆信刀,划破左手手心,鲜红的血珠便滚滚滴落在那节臂骨上,却又尽数滑落在桌上,丝毫不见相容。 他这才深吸口气,又把血滴在东昏侯的骨头上,这一次,血珠尽数沁入了骨头中…… 看到这一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ps.600首订加更 第二零零章 自首 萧综本以为自己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但没想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恐慌,压得他喘不过气,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就像离开了水的鱼。 “我果然是永明皇帝的遗腹子……”他两眼失神地望着殿顶,喃喃道:“父皇竟然是我杀父仇人……” 这下第一条路自然就堵上了。只剩下第二条路,隐瞒真相活下去,伺机为真正的父亲报仇。 想到这,他忽然坐起来,意识到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得赶紧善后。 ~~ 王府属官院,谘议厅中。 这次轮到谢谟在写东西了,听到脚步声,他循声一看,便见王爷披头散发,光着脚立在门口。 “王爷。”谢谟吓一跳,赶紧搁下笔起身相迎。 萧综走进来盘膝坐下,看着他久久不语。 “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谢谟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神情平静道。 “事情败露了,我们都要完了……”萧综便颓然道。 “呵呵。”谢谟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惨然一笑道:“王爷放心,是我完了,你不会有事的。” “什么?”萧综吃了一惊,他正愁着怎么开口呢,没想到谢谟先主动说出来了。 “王爷放心,我正在写遗书。”谢谟将基本写完的信推到他面前,神色平静道:“写完我就回家自尽。” 萧综只见谢谟在信上说,他因为对皇帝的怨恨,加入了明鬼组织,协助盗取了东昏侯墓。 现在事情要败露了,他无颜面对祖宗和王爷,只能以死谢罪。并保证此事跟豫章王没有任何关系…… “姐夫……”萧综看得眼泪直流,哽咽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殿下不必愧疚,我二十年前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一直幻想着能有奇迹出现。但二十年过去了,你二姐已经在王家生儿育女,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现在自杀,对我来说其实是解脱。” 便听谢谟轻声道:“再说,你活着才能替你亲生父亲,还有我报仇啊。” “是。”萧综点头垂泪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好,一定要让萧衍付出代价!”谢谟重重点头。 萧综便整了整衣领,向他伏身叩拜。 谢谟稳稳端坐,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 从属官院出来,萧综低声吩咐贴身小黄门:“盯紧了谢谘议,一定要看着他自杀,要让他……” 顿一下接着道:“神魂俱灭。” “是。”手下内侍悚然应下。 “替本王梳头更衣。”他又沉声吩咐道:“本王要出门。” ~~ 勾陈司衙门,坐隐园中。 陈庆之看着薛定难呈上的口供,一脸不可思议道:“谁能想到,盗墓案的幕后主使居然是豫章王?” “是,想不到堂堂二皇子为了一块骨头,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薛定难点头道:“真是过于离谱了。” “就这么禀报皇上?”公孙主簿忧心忡忡道:“以皇上的脾气,有可能问罪二皇子吗?” “怎么可能。”薛定难摇头道:“他六叔临阵脱逃,差点把国家都葬送了,那罪责可比他大多了,皇上不也就罚酒三杯而已?” 薛定难说的是,天监四年,临川王萧宏奉诏都督南北兖、北徐、青、冀、豫、司、霍八州北讨诸军事,迎战魏军,彼时梁军器械精新,军容极盛,结果因为萧宏懦弱无能,畏缩不前。夜遇暴风雨,弃军逃亡,致使数十万大军溃散。 若非后来大梁军神韦睿力挽狂澜,以少胜多,打赢了钟离之战,新生的大梁国很可能就被北魏一波平推了。 此战之后,民愤极大,将萧宏骂作‘萧娘’,朝野齐声请斩此獠。就是皇族之中对萧宏不齿的也大有人在,不然萧综也不会往他车上拉屎。 结果萧衍只是罢了萧宏的官,让他在家反省就没了下文。而且没过几年,就把爵位和官职又全都还给了萧宏,还任命他为扬州刺史,地位更胜从前。 从那之后,朝廷上下就形成了共识,除非谋反,否则皇上是不会拿自己的家人开刀的。 ~~ 其实薛定难并不关心皇帝会不会惩罚萧综,他担心的是皇帝一旦要力保萧综,势必要推翻勾陈司的调查结果,那办案的官员就要吃挂落了。 万一落个‘调查有误、抹黑皇子’的罪名,他和弟兄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当初带头弹劾萧宏的御史中丞任昉,可是皇帝的多年老友,后来依然落了个贬官外放,客死任上的悲惨结局。 后世不忘,前世之师。有了任昉的教训,后面再办皇室案子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了。 陈庆之很清楚属下的顾虑,便温声道:“不急,反正皇上这会儿也没限期,那就先等等看吧。” “好。”薛定难松了口气。 这时,陈庆之的儿子陈昭进来禀报:“阿父,豫章王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薛定难和公孙录异口同声道。 “来得好,来了你就能睡个安稳觉了。”陈庆之对薛定难微微一笑,起身道:“快快随我出迎。” “是。”两人赶紧跟着起身,随陈庆之赶往衙门口。 ~~ 萧综没有带仪仗,只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没有穿王服,当然也没披头散发,而是戴了一顶垂裙皂帽,穿了身普通的大袖袍。 他从马车上下来时,便见陈庆之按照礼节大开中门,率众出迎。 “恭迎殿下。” “陈帅不要多礼。”萧综赶紧扶起陈庆之,满脸惭愧道:“本王是来自首的。” “啊?殿下快快先里面请。”陈庆之一脸惊讶,赶紧请萧综到麒麟堂上座,奉茶后屏退左右,只二人说话。 “不知殿下何出此言?”他这才恭声问萧综。 “你们是不是抓回来两条蛟妖?”萧综反问道。 “是。”陈庆之点头道:“才刚抓回来,还没审讯出个结果呢。” “不用审了,那两条蛟妖是本王派去的,千里烟波图也是本王给的。”萧综便坦承道。 “是吗?”陈庆之二度惊讶道:“殿下为何要这么干呀?” ps.800首订加更,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二零一章 阿伽 麒麟堂中。 “惭愧啊。”萧综便一脸羞愧的答道:“事情还得从上元节那晚说起……让那妖女当着父皇的面搔首弄姿,大放厥词,还点了朱雀大街,虽然父皇没说什么,但本王这个丹阳尹严重失职啊。” “殿下言重了。那晚京城灯会,万人空巷,官府那点人手,怎么可能顾得过来?”陈庆之轻声道。 “话不是那么说的,那妖女搞出那么大阵仗,还公然上了御道,从朱雀桥一直走到朱雀门前,全程没人阻拦,这是不该有的疏漏!”萧综一脸痛心道: “第二天我就开始内部排查,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玩忽职守?谁知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自己头上——原来是我的王府谘议谢谟,被明鬼拉下了水,假传本王的命令,让官兵放行了妖女。” “是吗?”陈庆之一脸震惊道:“谢谘议世代高门甲族,怎么会被明鬼拉下水呢?”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父皇勒令我二姐改嫁,他就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后来还请沈约给二姐写诗想挽回,二姐被打动了,拿着诗去求父皇,父皇却仍不同意,他就怀恨在心了。”萧综叹气道: “他投奔明鬼的时间不短了,不光参与了上元节的行动,还打着我的旗号,帮他们盗挖了东昏侯墓。” “真是匪夷所思啊!”陈庆之叹息一声,问道:“这是已经把他抓起来审讯过了?” “是。”萧综点点头,一脸悲伤道:“他已经畏罪自杀,不过留下了遗书说明这一切。” 说着又苍声一叹道:“当然我也难辞其咎,我觉得此事传扬开来,父皇脸上无光,便一时糊涂,派出人手,想赶在勾陈司之前杀掉那董当门灭口。” “结果弄巧成拙,这下百口莫辩了。”说完他便伏身泣道:“陈帅可以原原本本禀报父皇,任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我自然会如实禀明皇上。”陈庆之沉吟片刻,扶起他道:“殿下也要跟皇上实话实说,相信纵有薄责,很快也会过去的。” “那陈帅相信本王了?”萧综巴望着陈庆之。 “当然。”陈庆之点头笑道:“实不相瞒,我正愁着该怎么禀报呢。” “多谢陈帅。”萧综难掩喜色,又给陈庆之磕了一个。 ~~ 送走了二皇子,陈庆之返回坐隐园。 公孙录跟着进来,他的神通是‘聆音’,哪怕不用法力,都能听到整个衙门的声音。 代价是无法屏蔽这些声音…… 刚才陈庆之和萧综的谈话,并没有进行法力屏蔽,所以他听的一清二楚。 “陈帅信他的鬼话?”公孙录轻声问道。 “你都说了是鬼话了。”陈庆之笑道:“不过二殿下编瞎话的水平见长啊,他没办法承担的部分一句实话没说,能承担的部分一句假话不说。” “是啊,这种真假参半最有效果,”公孙录轻叹一声道:“何况皇上当然会选择相信他的。” “皇上对家人的溺爱没有底线,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陈庆之苦笑道: “反正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皇上信不信是皇上自己的事儿。” “真挺没意思的。”公孙录忽然有些颓丧道:“这跟我们当年的梦想,差的有点远。” 陈庆之叹口气道:“梦想本来就很遥远,但是停下来就永远到不了。” “有到的那一天吗?”公孙录问道。 “当然,我坚信。”陈庆之点头道。 “好吧,我相信你。”公孙录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起身道:“那几个小朋友对你好像有点失望。” “是吗?看来得安排一次谈心辅导了。”陈庆之苦笑道:“回头我让灵之劝劝他们,好容易把他们弄进勾陈司,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唉,他们要是知道这茬,会对你更失望的。”公孙录摇摇头道:“堂堂陈帅整天在背后算计一帮小辈。” “不,你错了。”陈庆之正色道:“从孙师兄那里论,我们是平辈。” “要点儿脸吧。”公孙录白他一眼起身离去。 “不是,辈分摆在那里,我怎么就不要脸了?”陈庆之在背后吆喝道。 “小声点,吵死我了。”公孙录捂着耳朵离开了坐隐园。 ~~ 返程时,萧综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心里不停盘算着。 现在谢谟揽下罪责自杀了,陈庆之这边也搞定了,按说这一关差不多就过去了。 他这才从应激状态放松下来,将今天的事情重新复盘,查遗补缺。 首先是自己的身世。 当时他信了自己就是萧宝卷之子,但现在冷静下来,又不是那么确定了——滴骨法真的百分百有效吗? 虽然用了对比法,亲测好似有效,但样本太小,万一是巧合怎么办? ‘应该再找个人试一试……’一念至此,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就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真该死,我居然还留恋杀父仇人!’萧综暗骂自己一声。不过现在已经跟陈庆之‘坦白’了,不管他信不信,都得面对萧衍这一关了 以他对萧衍的了解,只要陈庆之说话算话,自己过关应该问题不大。 但一想到自己要在杀父仇人面前痛哭流涕、摇尾乞怜,他就被巨大的羞耻感和负罪感淹没,一阵阵干呕起来。 干呕时,他忽然又想到,万一陈庆之只是敷衍自己怎么办?他可是父皇养的狗,怎么可能向着自己呢? 想到这,恐惧感又油然而生,让他直接干呕变成了湿呕,差点把苦胆吐出来…… ~~ 萧综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王妃吴氏带着孩子迎出来。“王爷回来了,快侍奉王爷更衣用膳。” “我不饿。”萧综却摇摇头,走到吴氏面前,把刚刚半岁的皇长孙抱过来。 萧衍年轻时惧内,正妻连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直到郗徽去世后两年,他才生了太子萧统,同年又有了萧综。 这自然就耽误了他抱孙子,都六十好几了,萧综才给他生下了皇长孙。虽然不是嫡出,但不影响萧衍对这孩子的喜爱,亲自给他起了小名‘阿伽’,还准备在满周岁时正式赐大名。 “阿伽今天一直哭,王爷回来就不哭了。看来是想阿父了。”吴氏便小心翼翼的笑道。 王爷整天在家里疯疯癫癫,她看在眼里又不敢劝,自然提心吊胆的。唯愿亲生儿子能让他正常一点儿。 “阿伽。”萧综把那婴儿抱起来,定定的看着他。 阿伽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咯咯笑着看向自己的阿父。 “阿伽……”萧综又叫了一遍婴儿的乳名。 阿伽的笑声更响亮了。 第二零二章 大丈夫当如是 清晨,式前殿。 萧衍一觉醒来,就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 他看着跪在地上流泪的萧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阿伽没了?” “是。”萧综满脸悲痛、泣不成声道:“阿伽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上元节朕还抱着阿伽看灯呢!”萧衍难以接受,声音颤抖道:“当时孩子虎头虎脑的健康着嘞。” “可能是那天朱雀楼上风太大,阿伽回去之后就染了风寒。”萧综哽咽道:“今天以为他好了呢,抱着他还朝着我笑,结果半夜里忽然喘不上气儿了,太医也没抢救过来,天不亮就没了。” “……”萧衍登时一阵心如刀割,他格外珍视自己的亲人,何况还是第一个孙子。 尤其是听儿子说,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了阿伽,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为什么阿伽病了不早跟朕说?”他一边抹泪一边问道:“朕也好让你三姐去救他呀。” “前几天不是父皇心情不好吗,儿臣不敢给父皇添堵。万一父皇觉着是因为自己非要抱阿伽上城楼,才害得他染病,那不就更难受了吗?”萧综便答道: “再说也没觉着是多大的病,就让王府的医官治了。” “一帮废物,朕养他们何用?”萧衍便习惯性迁怒道:“把他们的孙子也杀掉,让他们都尝尝朕之痛!” “父皇息怒,”萧综忙流泪劝道:“都是儿臣没有照看好阿伽,你要责罚还是责罚儿臣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大夫。”萧衍叹口气道:“小二你也不要太难过,伤了身子,父皇一样会难过。” “是,儿臣知道了。”萧综强忍着哭腔道。 “摆驾,朕要去给阿伽念经,送他去西天永享极乐。”萧衍吩咐一声。 “父皇,还是请同泰寺的大师去诵经吧,儿臣怕你看到阿伽会更难过。”萧综忙劝道。 “不行,朕总要见阿伽最后一面!”萧衍却断然摇头,执意前往豫章王府。 ~~ 勾陈司衙门,重光幢演武场上。 任元阿瑶正在跟杨忠陈霸先练习二对二打斗。 其实任元根本插不上手,阿瑶一个人,一把木刀,就把杨忠陈霸先戳得全身白点。 “停停,不打了!”陈霸先跳出战团,拍着身上的白点点道:“大妹子,你这是要把哥哥们戳成蜂窝啊。” “心情不好。”阿瑶实诚道。 “心情不好你打阿元啊!”陈霸先郁闷道。 “不舍得。”阿瑶依旧很实诚。 “去你的。”陈霸先笑骂一声道:“该心情不好的是我俩才对,白跑一趟,来回将近三百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确实。”杨忠羡慕道:“早晨听第五幢主说,这次你俩又立功了,起码一个中功一个小功。这才来几天啊,就要超过我们了。” “那是二哥你藏拙。”任元轻笑一声道:“再说师姐立功固然高兴,但生气也是必然的,我们离开了老家,除了给师姐治病和找师父外,还是为了给乡亲们报仇,结果……” “皇帝真的会饶过豫章王吗?”阿瑶闷声问道。 “八成。”花狸猫蹦到任元头上道:“昨天你们不在没看到,那二皇子微服来找过陈庆之,陈庆之跟他言谈甚欢,开中门亲自迎接,又亲自把他送走的。哪有一点对待犯人的样子?” “少说两句吧,合着挨揍的不是你?”陈霸先恨不得堵上花狸猫的嘴,还嫌大妹子不够生气啊?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钟声。 原本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捉刀使和大谁们,听到钟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紧急集合,快回去披挂整齐。”杨忠也赶紧招呼任元三人。 半盏茶功夫,重光幢三十名捉刀使,七十名大谁已经穿戴整齐,在营房前列队完毕了。 第五维也穿着盔甲,披着外红内黑的披风,在两位副幢主的陪同下,立在廊下,沉声道: “紧急任务,排查自宣阳门至豫章王府沿途街道、民居,务必消除一切隐患,立即出发!” “是!”将士们轰然应声,便列队鱼贯出营。 只见一队队捉刀使在军官的带领下,出麒麟城而去。不光本卫,就连执明卫也倾巢出动了。 任元还看到,就连陈庆之也在几位卫主的陪同下,骑马出城而去。 能让勾陈司这么大阵仗的,显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出行。 他们跟着第五维,来到负责的区域,挨家挨户排查,命老百姓全都暂时远离这一片。等到排查结束,再有闲杂人等出现,就要通通以图谋不轨论处了。 其实因为东昏侯的案子,这一带都已经被细细的筛过了,所以很快就排查完毕。 第五维早就看好了地形,又将手下人分配到各处制高点和要道把守。 甲字队被分配在一处三层楼台上警戒。 任元几人站在屋顶上,看着远处大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那才是真正保护圣驾的宿卫,他们只是负责外围警备而已。 待到内外警戒完毕,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任元才看到,大队的仪仗为前导,无数孟章卫捉刀使簇拥着一台巨大的金色御辇,缓缓自宫门驶来,后头还有上千骑护卫。 陈霸先看得心潮澎拜,低声对任元道:“大丈夫当如是。” “如你个头啊,乱讲话当心脑袋搬家。”就连最爱乱讲话的祖安都受不了他,一脚踹在陈霸先的屁股上。 “咦,不对劲儿啊,仪卫怎么穿着素缟,皇上这是去奔丧吗?”祖安定睛一看,奇怪道:“怎么没通知我们服丧啊?” “可能是没来得及吧。”杨忠沉声道:“看,禁军也没有换,只有宿卫宫掖的孟章卫穿了素。” “奇怪,真是奇怪。”祖安摇头道:“太不合礼制了。” 勾陈司的消息何其灵通,没多会儿他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皇长孙昨晚夭折了。”前来巡查的燕飞揭开谜底道:“因为尚在襁褓,按礼制是不能举行葬礼的,皇上让侍卫服丧,可能是因为太悲痛。” “这下二皇子是彻底过关了……”任元冷笑一声。 “是啊,这孩子死的真巧呀。”陈霸先也嘟囔一句。 “少说两句吧啊,一个个都话痨啊。”祖安瞪他们一眼。 第二零三章 新居 豫章王府中,灯笼全都换成了白色,整整十道门全都敞开着,每道门之间,都肃立着全副武装的禁卫。 捉刀使握着御刀,一脸警惕地在防线外巡逻。 王府中的气氛肃穆且凝滞。 萧衍穿一身灰色僧袍,披着袈裟,神情悲伤地走进了中堂。 堂上,一具小小的棺椁中,躺着个早已没了生息的小小婴孩,正是他的长孙阿伽。 抚摸着阿伽冰凉的小脸,萧衍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王府众人便痛哭失声,王妃更是哭得晕厥过去,萧综也是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好一阵子萧衍才停下悲伤,冷声对萧综道: “你给我记住,以后有什么事跟父皇直说,不要想着捂盖子,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们是亲生的父子,不管你犯了什么错,父皇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萧衍这话,既像是在埋怨老二,昨晚没及时禀报阿伽的病情;又像是在说他私自派人截杀董当门的事情。当然更像是兼而有之…… “是,儿臣记住了!”萧综磕头不止,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萧衍冷冷瞥一眼萧综,长叹一声道:“好了,别哭了。陪朕一起念经,向阿伽忏悔吧。” “是,父皇。”萧综赶紧爬起来,跪在萧衍身后,与他一起诵起了超度的经文。 ~~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王府里的天家父子哭成狗,在外头站岗的任元等人,却只觉着煎熬。陈霸先都不知嘟囔了多少遍:“怎么还不下班?” 他们约好了,今晚还要去杨忠家里吃饭呢。 一直等到下午,皇帝才念完经从豫章王府出来,又等到圣驾卤簿浩浩荡荡回了宫,第五维才喊一声:“收工。” “你们不用回营了,直接跟杨忠去吧。”祖队副大方的摆摆手。 “队副,一起吧。”众人诚挚相邀。 “我就不去了。”祖安摇头道:“队里得有个人留守啊,总不能指望老酒鬼吧?” 说着他扫一眼众人道:“再说,你们真想让我去?” “不想。”任元三人便不由自主说实话道:“你去了我们都不敢说话。” “我媳妇儿可盼着你去了。”杨忠却跟大伙儿不一调儿。 “还得是苦桃啊。”祖安便欣喜问道:“为什么呢?” “好问我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去过几次那种地方啊……”杨忠苦笑道。 “滚蛋吧你们!”祖安骂骂咧咧地把他们轰走了。 ~~ 任元三人又在路上买了好些的吃食用度,这才拎着大包小包,赶在坊门关闭前,来到了杨忠家所在的平安里。 平安里在京城西北,条件比那日抓捕魌先生的南塘里强一些,至少街上干干净净,道边都是瓦房,而且距离麒麟城也不远。 “老二,你这位置可以啊。”陈霸先不禁赞道:“这里房租不便宜吧?” “可不便宜。”杨忠叹气道:“一年要二十贯。” “那还行啊。”陈霸先道。 “当时付的是铜钱。”杨忠却幽幽道:“不是铁钱。” “我艹,你也太奢侈了吧?”陈霸先咋舌道:“这房租都能在我们老家买套房了。” “你当我想啊,都是我那乱花钱的毛病害的。”杨忠苦着脸,狠拍自己的手道:“为这事儿你弟妹没少埋怨我。” “还不该埋怨你啊,揍你都应该的。”陈霸先哈哈大笑,虽然两人感情日深,但他还是喜欢看杨忠吃瘪。 说话间,杨忠带着三人来到了家门口。 众人还没进去,就被面阔三间的大宅门镇住了。 “好家伙,这多大的宅子啊。”陈霸先啧啧道:“几进几间房?” “前后四进,还有东西两院,三十多间房。”杨忠道。 “你老婆对你是真爱。”就连阿瑶都如是评论道:“都这样了居然只骂你。” “就你跟二嫂两口子,住的过来吗?”任元也惊讶问道。 “唉,别提了。当时是想着租个大宅子,让被抓来的同乡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杨忠苦笑道:“结果除了我留在勾陈司,其余人都被分配到江北当兵去了……” “这样啊。”三人恍然,心说那还不算有大病。 “桃儿,我们回来了!”杨忠推门进去,朝着后宅大喊道:“快出来迎一迎。” 说着尴尬一笑道:“没办法,房子太大,不喊根本听不见。” “来了!”便听一个爽朗的女声应道,系着围裙的吕苦桃风风火火从后宅迎了出来。 只见她身材高挑,眉目舒朗,全身上下透着股英气,一看就是个性格开朗,脾气直爽的女子。 “三位就是陈大哥,任兄弟和阿瑶妹子吧。”吕苦桃热情地跟三人见礼道:“整天听阿忠提起你们,今天可算见着本人了。” “整天听二弟说,他媳妇多好多好。”陈霸先呵呵笑道:“今日一见弟妹才知道,他还是保守了。” “给嫂子添麻烦了。”任元和阿瑶不像阿霸没脸没皮,都客客气气的跟吕苦桃见礼。 “哈哈,陈大哥净瞎说,他不编排我就不错了。”吕苦桃有着山东女子典型的爽朗大方,拉着阿瑶的手,招呼三人道:“快快里边请,当成自个儿家就行。” 众人进去内宅,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 “苏姊姊,你怎么在这?”任元吃惊地看着笑靥如水莲花般的苏小小。 “怎么,你们认识?”吕苦桃也吃了一惊。 “是啊,我们是一起进京的。”苏小小便微笑着答道:“但我进不去勾陈司,所以就先在城里找房子,等着他们出来团聚。” “你不会把房子也找在这了吧?”陈霸先问道。 “对呀,我租下了东院,这几天也打扫干净了,就等你们入住了。”苏小小含笑点头道:“今天弟妹说,家里要来很多客人,我就自告奋勇来帮厨了。” “哈哈,你可真会找地儿,我刚还说这么大宅子,二弟两口子怎么住的过来。”陈霸先大喜道:“结果你就租下来了,这下皆大欢喜了。” “那感情好。”吕苦桃也笑着点头,却冷冷瞥了一眼杨忠。 “你说怎么这么巧。”杨忠便擦汗笑道。 第二零四章 家宴 好在吕苦桃的杀气一放即收,继续热情待客道:“快快,都里面坐着吃茶,还有最后一个硬菜了,马上就开席。” “弟妹我和你去。”苏小小便笑道。 “不用不用,姐姐原来也是客人,哪能再劳动你?”吕苦桃赶忙摆手道:“我自己忙得过来。” “哎,都是一家人,什么主人客人。”苏小小却不容分说,挽着她的胳膊就去了厨房。 “我也去帮厨。”阿瑶见状也要起身,却被任元拉住道:“不不,你就在这坐着。” “哦……”阿瑶这才没有去添乱。 待二女一出去,陈霸先便小声问杨忠:“莫非你一直装着不认识苏姑娘?” “嗯。”杨忠点点头,闷声道:“抓东昏侯那几天,我不是忙的没着家吗。就那时候苏姑娘租的房子,回来一看我人都傻了。哪敢说认识她啊?” “为什么不敢?”阿瑶奇怪问道:“你心虚什么?” “这么漂亮的单身女人,突然跑我家租房子,你说我心虚什么?”杨忠苦笑道:“我要说认识她,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好吗?” “那你瞒着弟妹,罪过不更大吗?”陈霸先幸灾乐祸道:“今晚跪搓衣板吧。” “唉……”杨忠垂头丧气,显然是跪过的。 “放心吧,苏姊姊会帮你说清楚的。”任元便安慰杨忠道:“嫂子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最多让你跪一会儿也就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厚道人呢。”杨忠笑骂一声,又高兴道:“其实我也有这打算,本来想带你们看过房子后再说这茬,现在直接省事儿了。这样咱们兄弟住在一起,多热闹。” “还能帮你分担房租。”阿瑶很认真道。 “哈哈,也有这方面考虑。”杨忠大大方方承认。 ~~ 任元没说错,等吕苦桃和苏小小端着托盘出来时,已经有说有笑,毫无芥蒂,宛若亲姐妹了。 杨忠暗暗松口气,赶紧起身殷勤地帮忙布菜。 欢迎晚宴十分丰盛,既有大盘大碗的鸡鸭鱼肉,也有精致的江南小菜,再配上京城时兴的桑落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自然宾主尽欢。 酒酣耳热之际,陈霸先好奇问杨忠两口子道:“兄弟,我早就想问了,你们是怎么来的南方?” “唉,是被掳来的。”杨忠叹了口气,喝口闷酒道: “我本是北朝武川镇人士,六镇起义后,全家避居山中。后来家父聚集部众,讨伐鲜于修礼,结果全军覆没,他老人家也战死沙场。” “我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受了重伤,那时节到处都是乱兵,停下来,就可能被当成粮食杀了吃肉,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泰山脚下,终于伤重不治昏了过去。” “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肯定要被狼吃了,结果幸运地被苦桃救了。”杨忠动情的看着妻子道:“她把我背回家,请大夫给我治伤,又照顾了我两个月,我这才又活了过来。” “是吗?”众人没想到,杨忠和吕苦桃居然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都纷纷求证的看向后者,“他不是瞎扯吧?” “不是。”吕苦桃大大方方的笑道:“俺家是泰山里的猎户,俺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山里打猎。后来我爹被征去当兵,俺就独自打猎养活自己。那天正在林子里转悠,就看见前头趴着个东西,还以为是大狗熊呢,赶紧张弓搭箭,去瞄狗熊的腚眼子。” “为啥要瞄那里?”苏小小好奇问道。 “那样才能不破坏整张皮,能多卖钱。”吕苦桃答道:“可是俺瞄了半天没找到,才发现这狗熊还穿了裤衩子。” “哈哈哈!”众人乐得前仰后合,任元抹泪笑道:“嫂子,这年月到处都是死人,你为啥要救二哥?” “我长得好看呗。”杨忠便得意道。 “瞎说。”吕苦桃红脸啐一口道:“当时你身上是血,满脸是泥,跟个鬼似的,还好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儿搭错了,就把他给扛回去了,结果到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便故意埋汰杨忠道,可看他的眼神儿都能掐出水来。 似乎杨忠也没有吹牛…… “我们便成了亲,寻思好好过日子。谁知没多久,裴帅带兵打到了泰山脚下,把我们整个村子全都抓来了大梁。”杨忠接过话头,叹息道: “于是我们又来了建康。都说‘乱世人飘零’,一点不假啊。” “然后呢,又是怎么加入勾陈司的?”陈霸先追问道。 “我们这些被掳来的汉人,都被编入了兵户。”杨忠又叹了一声: “在北朝我家就是兵户,没想到转了一圈到南朝,又成了该死的兵户。” “唉……”众人也是心有戚戚。 这年月,兵士及其家庭称为兵户,地位高于奴婢,低于平民。 他们兄终弟及,父死子承,世代为兵,不准改行转业;一旦逃亡,家属要受严酷的惩罚。 当然,如果能立下战功,被提升为军官,就可以让家里解除兵籍,子孙不必世代当兵了。 “幸好这时候,勾陈司来招募新丁,我就报了名,并顺利入选,成为了一名大谁何。”杨忠接着道:“两年下来被提升为捉刀使,方免兵户,终于又摆脱了兵籍。” “不过同村那些被抓来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着他长长一叹道:“他们没捞着加入勾陈司,全都被派去了江北前线,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所以我们两口子能有今天,就很知足了。”说着他举起酒碗,红着眼眶道:“祝我们兄弟同生共死,永不分开!”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陈霸先也端起酒碗。 “都在酒里了。”任元看看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端起酒碗与他们一饮而尽。 “来,我们也喝。”三个女人也举着酒盅,自得其乐。 这一夜,所有人都喝了很多。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了,醉了就醉了…… ~~ 醉里不知谁是我,非云非月非鹤。 等任元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千里船上了。 ps.1000首订加更。 第二零五章 沧浪之水 除了公主之外,几位船客也陆续上了千里船。 小和尚法秀一脸兴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却不主动说,非要等着人来问他。 但可能他平时太透明了,大家居然一时没注意到他的小表情…… “哟,来的这么早?”陈霸先看杨忠跟自己前后脚上船,便拿他开涮道:“还以为你且得跪会儿搓衣板呢。” “哈哈,失望了吧?”杨忠便得意道:“我家桃儿岂是那等狠心之人?看我醉了,还能把我拎起来跪搓衣板不成?” “这好像不值得骄傲吧。”陈灵之忍俊不禁,又羡慕道:“你们现实中也玩到一块去了,真好。” “那你也一起来玩嘛。”陈霸先笑道:“陈帅的女儿就不能与民同乐了?” “我们家是寒族,有什么了不起的?”陈灵之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不瞒你们说,我双目失明,不良于行,所以基本不出门。” “啊?”任元和陈霸先全都吃了一惊,任元看着陈灵之那美丽无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轻声道:“你这也不像啊。” “因为上船的是我的阴神,当然没有失明。”陈灵之淡淡一笑:“但在现实中,我就是个算卦的瞎婆子。” “难道公主也治不好你的眼睛吗?”小和尚顾不上自己的事,关切问道。 “我这是神通的代价,公主也无能为力。”陈灵之摇摇头。 “灵之姑娘神通广大,不用眼睛也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东西。”杨忠便沉声道。 “就是,我现在都已经习惯用天目代替肉眼了。”任元也轻声道。 “往好处想,你在现实中一天,在梦里五天。也就是只有一天看不见,有五天能看见,已经近似正常人了。”陈霸先的安慰总是那样独特。 法秀也轻声安慰道:“《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以我佛门高僧,好多都故意闭眼修行。这样才能心无旁骛,专注于内心的修行与悟道。” “大家不用安慰我。”陈灵之感激地笑笑,洒脱道:“我早就习惯了。再说我还能在梦中用眼睛看世界,已经够幸运了。” “有道理。”糙爷们儿安慰人,向来就是点到即止。 见陈灵之的话题结束了,小和尚便清清嗓子,准备主动说说自己的事儿。 却听任元沉声问道:“灵之姑娘,东昏侯的案子就这么算了?” 陈灵之点头道:“船主应该知道了,皇长孙没了,皇上现在只会心疼二皇子。” “那谁心疼我们访仙乡的百姓?”任元啐一口道:“好吧,我纯属废话。区区草民怎么能跟皇帝的儿子比呢?” “嘿嘿,兄弟认清了现实,离解脱又近了一步。”陈霸先便笑道:“一万条草民的命,也抵不上一个皇子皇孙金贵。”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现实。”杨忠也点头道。 “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小和尚又被带偏了。 “众生也从来没有平等过,未来也不会。”任元三人异口同声教育小和尚道:“经书上的东西,是用来忽悠别人的,别把自己也忽悠了。” “哦……”小和尚不敢跟三位兄长争执,委屈的低着头,两根食指搓呀搓。 “总之,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了。”陈灵之看着三人怪话连篇的样子,就知道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便轻叹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对我父亲的处理很失望,但我也不想替他辩解,因为我也很失望。但我想请你们回想一下,自己加入勾陈司的目的。” “被抓进来的啊。”陈霸先便撇撇嘴道。 “瞎说,当初明明可以放你们走的。”陈灵之摇头道。 “呵呵好吧,我说实话,最根本原因是我想出人头地。”陈霸先便坦白道:“别处都太黑了,根本不给我们平头百姓出头的机会。相较而言,勾陈司的军功体系还能让我看到点希望。” “好,很坦诚。”陈灵之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任元道:“船主呢?” “因为三生兽说,我的命运在这里。”任元便答道。 “船主……”陈灵之娇嗔一声。 “好吧,我也说实话。”任元轻叹一声道:“我没有大哥那么明确的志向,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目前在勾陈司的目地,就是躲避仇家,然后找机会干掉仇家。” “所以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目地,而不是为了那些崇高的理想进入勾陈司的。”陈灵之便坦荡道: “既然如此,大家为自己的目地而奋斗,顺便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了。何必要对勾陈司报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说着她哂笑一声道:“指望皇家的鹰犬,对付皇家的人,就像指望太阳在夜里升起一样可笑。” 任元和陈霸先闻言若有所思,似乎被陈灵之说通了。 “哈哈,本家大妹子,你这样说,你爹会不会不高兴啊。”陈霸先笑道。 “不会的,因为这就是当初阿父开导我的话。”陈灵之微笑摇头道:“当然他不像我说得这么直白,他说的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但我想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那陈帅有什么目的呢?”任元轻声问道。 “我阿父的理想是推翻九品官人法。”便听陈灵之淡淡道。 “……”任元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连小和尚都惊讶道:“姊姊,你是开玩笑的吧?九品官人法都延续三百年了,谁能动摇得了?” “自来如此便是对的吗?”任元却眼前一亮,明显有些激动道:“就算以前有道理,哪有三百年不变的制度?眼下此法已是腐臭不堪,确实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阿父若听到这话,肯定将船主引为知己。”陈灵之美目异彩连连地看着任元,刚要再说点什么,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永康公主上船了。 萧玉嬛脸色不太好,一副快来安慰我的表情。 “公主殿下这是咋了?”陈霸先便笑问道:“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揍他去。” “我侄子死了。”萧玉嬛幽幽一叹道:“唯一的侄子。” ps.1200首订加更。继续求月票和订阅啊,过年了,大哥大姐行行好啊~~~~ 第二零六章 法秀进京 千里船上。 “我们已经知道了,公主请节哀。”任元轻声道。 “我不是找安慰的。”萧玉嬛却摇摇头,面现疑惑之色道:“我是来找答案的。” “什么问题?”陈霸先问道。 “我侄儿的死很蹊跷。”便听萧玉嬛神情凝重道:“你们也知道我的神通,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所以那孩子别说病危了,就是不幸断了气,只要连夜进宫求救,我是可以给他救回来的。” “但是我二弟却等到第二天开了宫门才进宫,那时候娃儿都凉透了。我也无力回天了。”顿一下,她满脸疑惑道:“这太不正常了。” “我们刚打算结束这个话题。”陈灵之轻叹一声。 “哦,那你们怎么看?”公主忙问道。 “我们坐着看,站着看,躺着看,有什么关系吗?”陈霸先撇撇嘴道:“反正查出真相来也没用,还不如省点力气呢。” “话糙理不糙。”任元点点头。 “……”公主看看不想管闲事的勾陈司众人,娥眉一蹙道:“谁不让你们抓凶手了,说出来,我让太子办他!” “你父皇……”陈灵之轻声道。 “啊,那没事了。”公主尴尬的轻咳一声道:“那我们讨论一下总可以吧?你们跟我说说,我侄儿是不是被他爹害死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公主认为自己的弟弟禽兽不如吗?”陈霸先反问道。 “老二从小就疯疯癫癫,这二年更是不正常。”公主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愿意把他往坏处想,可是他干的那些事,实在太反常了。” “反常归反常,但他这么干的动机不足。”陈灵之便轻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昨天白天,他已经来过勾陈司,基本过关了。没必要再画蛇添足,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是,除非他变态。”任元也赞同的点点头。 “万一他真是个变态呢?”杨忠幽幽问道。 “他真是变态也没办法了。”陈灵之叹了口气道:“他贵为皇子,我们勾陈司的十八般神通都不能用在他身上,更不可能开棺验尸吧?” “验尸也没用,孩子太小神魂不全,根本不记事儿。”杨忠道。 “验尸是有用的。”任元轻声道:“孩子的死因一验即明。” “想也别想。”萧玉嬛摇头道:“父皇已经亲自为阿伽诵经超度,谁还敢动他的遗体?” “所以说啊,皇长孙的死因永远是个谜了。”陈霸先便道:“再说,就算查出来是你二弟干的又如何,你爹还能承认他儿子杀了孙子不成?” “那是万万不能的。”萧玉嬛颓然道:“父皇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说了也白说。”陈霸先两手一摊,转个话题道:“对了,小和尚,你要说啥来着?” “我不想说了。”法秀这才知道,他们早就发现自己有话要说,却故意装着没看见,不禁气鼓鼓道:“你们整天欺负小孩。” “跟你关系好才逗你玩。”陈霸先哈哈一笑。 “是吗?”小和尚歪头看着众人。“我不信。” “是的。”众人一起点头。 “好吧,那我说。”小和尚便开心道:“你们猜猜我现在哪里?” “建康啊。”桅杆上的三生兽,便异口同声道:“猜谜,怎么能少的了我们?” “厉害,你们是咋猜到的?”小和尚一脸佩服的仰起头。 “这还用猜?”少年头便笑话他道:“现在别人都在建康,你若非也来了建康,这么激动干啥?” “是啊,这不明摆着的吗?”陈霸先摸了摸小和尚头。 “真没劲,还想给你们个惊喜呢。”小和尚垂头丧气道。 “快说说,你是怎么来京城的?现在哪里,我们回头找你玩去。”还是任元更有哥哥样。 “因为我佛经背的熟,梵文学得好呀。去年年底同泰寺派人到灵隐寺,要选三名年轻僧人到京里参学翻经,”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小僧通过层层选拔,最终入选,现已经在同泰寺……下院安顿下来。” “哇,厉害!”众人也给足情绪价值。 “其实我都没怎么准备。”小和尚嘴角比遇上浪的船头还难压。 “确定不是因为你是住持的弟子?”陈霸先便忍不住打击他道。 “不是!”法秀便涨得满脸通红,说什么‘举贤不避亲’、‘内举不避子’之类,众人哈哈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随后的日子,任元三人便跟杨忠一起,每天上班下班,过上了衙门生活。 该说不说,勾陈司的差事还是挺清心的,理论上他们只管京城的妖邪作祟,大案要案。但这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等闲妖邪哪敢兴风作浪?也不会整天有上元节那样的大案子。 所以勾陈司平时施行轮班制。简言之就是在衙门值一天班,然后在外头巡逻一天,这样重复五遍,就可以得到一整天的休沐假期。 而且巡逻的时候,是不用到衙门点卯的,只消晚上回衙门接班时,跟上峰汇报这一天的情况即可。 所以这整个白天,几乎都是自由的,这让任元不禁感叹:“捉刀使这差事,平时还是挺清闲的。” “清闲?”一起巡逻的陈霸先和杨忠却大为震惊:“三弟你对清闲有什么误解?” “何出此言?”任元不解问道。 “我们都快忙死了好不好,还清闲?”杨忠便大吐苦水道:“你看人家别的衙门,五日便一休沐,咱们却只得十日一休。” “而且人家五月农忙时节,可以休半个月的田假;九月要准备寒衣,可以休授衣假,又是十五天。每年还有四次私祭假,每次四天,用于回家祭祀。” “本人婚假给九天,亲戚结婚也能休假至多五天,还有扫墓假两个月。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事假,每年加起来能歇一半的时间。”陈霸先接茬道: “就这他们还喊累呢,咱们可连他们的一半都休不到,还说自己清闲,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就是,越是逢年过节,咱们就越捞不着歇,都辛苦死了好不好。”杨忠深以为然点点头,难得跟陈霸先站在同一立场道。 “好吧……”任元点点头,承认错误。 虽然他觉得如此悠闲,怎么可能搞得好国家?但国家是皇帝的,管他娘的了。 第二零七章 食素令 大多数时候,巡逻其实跟逛街差不多。 四人边走边聊,来到了离玄武湖不远的建元寺。 建元寺是同泰寺的下院。同泰寺号称天下第一寺,是整个南朝浮屠教的中枢所在,建在紫金山上,常年笼罩于一片金光之中。哪怕捉刀使未经许可,也不得入内。 建元寺就是同泰寺与外界联系的纽带,可以让香客上香布施,诵经忏悔。从外地来参学的僧人,也都住在这里。 今天是他们约好了跟小和尚见面的日子。 四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和尚法秀从庙里走出来。 只见他起先步履平缓,目不斜视,看着还挺稳重的,可一远离了门口知客僧的视线,便满脸兴奋地使劲跟他们招手,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 “大哥二哥三哥。”法秀笑着跟任元三人打过招呼,又看向阿瑶,满脸赞叹道:“你就是阿瑶姊姊吧,你可真漂亮啊。” “你个小和尚懂什么漂亮不漂亮?”陈霸先不禁大笑,却被阿瑶冷冷横了一眼,赶紧改口道:“哎呀,小四儿你眼光真好啊!” 阿瑶这才朝小和尚点点头道:“以后他们敢欺负你,跟我说。” “二哥三哥从来都很照顾我。”小和尚便高兴的点点头。 “合着就我一个坏人?”陈霸先搂住小和尚的脖子道:“走,带你吃好吃的去,让你感受一下大兄有多爱你。” ~~ 杨忠时不时挥霍无度,十分熟悉京里的各大酒楼。 便带着众人来到一家叫‘水月轩’的临湖酒家。 掌柜的一看杨忠来了,赶紧亲自出迎:“杨爷有阵子没来了?” “忙啊。”杨忠笑笑道:“今天特地带兄弟们来品尝你家的手艺,可还有单间?” “别人没有,杨爷也指定得有啊。”掌柜的又亲自把众人领进了包间,一边亲手摆干鲜果子,一边问道:“还是老样子?” “那还用问?菜单的菜全上一遍!”杨忠便粗声粗气道:“省得兄弟们以为咱请不起客呢!” 那副嘴脸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 几人都知道,这是他必须要支付的代价,而且必须得用他自个搞到的钱才有效。任元想跟他来个左手倒右手都不行。 像今天这样大肆铺张一次,他能个把月的不再犯病,所以也不拦着。 “好咧!”掌柜的笑逐颜开,如今生意不景气,今天全靠这一桌了。 掌柜的一退下,小和尚感动的眼泛泪光。“二哥你对我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杨忠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的心在滴血,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任元抽出背上的红油伞撑开,清丽如画的苏小小便出现在包厢中。 “哇。”小和尚吓一跳,惊讶道:“又一个漂亮姊姊。” “小弟弟,咱们还是同乡呢。”苏小小笑着向他福一福道:“一直想跟你当面道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啊,你是苏小小苏姊姊。”法秀恍然大悟。 “聪明。”苏小小笑吟吟的点点头。她极具亲和力,跟法秀聊了没多会,小和尚就‘姊姊长,姊姊短’的叫个不停了。 这时,小二开始流水般的上菜。建康富甲天下,酒楼大厨烹制的百味佳肴、水陆具备,看的小和尚眼都直了,口水哗哗直流。 “别光看呀,动筷子尝尝啊。”杨忠笑着让小和尚先吃。 “哎,”小和尚强笑着夹一筷子香菇,送到嘴里,又夹一筷子腐竹…… “别光吃素啊。长身体应该多吃肉。”陈霸先端起酒杯笑道:“来,小四儿,咱们喝一杯给你接风。” “唉,大哥有所不知,我以后都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了。”法秀难过道:“皇上年前颁布了《断酒肉文》,说吃酒肉有一百六十种因果业报,所以命令天下僧尼不得食肉喝酒。” “你说这‘食素令’晚颁布几天多好,我至少能吃上这一顿。”小和尚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不诚心跟我作对吗?” “嗨,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关起门来该吃吃该喝喝,出了门谁知道你吃了啥?”陈霸先满不在乎道。 “那可不行。”小和尚摇头道:“食素令已经成为戒律了,僧人以后都不能吃荤了。” “那是皇帝定的,又不是佛祖定的,你该听皇帝的啊,还是佛祖的呀?”任元笑道。 “佛祖的。佛祖说可以吃三净肉,喝素酒。”法秀便道。 “所以啊,现在坚持吃肉才是坚定向佛,坚持喝酒,才是严守戒律。”杨忠点点头,给他倒杯酒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个食素令好没道理的,佛经有云‘一草一木一浮生’,又云‘众生平等’。”就连苏小小也笑道:“所以青菜稻谷和猪羊,都是一样的生命,凭什么食肉就是造孽,食素就不要紧?” 阿瑶默默撕了根鸡腿送到他面前。 “……”可怜的小和尚被这帮离经叛道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服了,便接过鸡腿,狠狠咬一口,登时就香迷糊了。 “哎妈真香。” “来来,喝酒。”陈霸先说着端起酒盅,让他一饮而尽,呛得小和尚咳嗽连连。“哇,这么辣。有什么好喝的?” “算了,未成年人不要喝酒,光吃肉就好了。”任元便把酒盅拿走了。 ~~ 小和尚一阵猛吃,吃到肚皮溜圆,箕坐在食桌旁直哼哼。“吃不动了,实在吃不动了。” 苏小小给他倒一杯茶。“吃不下就别硬塞,又不是只有这一顿,咱们聊聊天。” “好啊,姊姊想聊什么?”小和尚双手撑着席子问道。 “你知不知道,建元寺有一个俗家名叫阮郁的僧人?”苏小小便轻声问道。 “哇,姐姐你怎么净找和尚啊?”法秀脱口而出。 光头便挨了陈霸先一下。“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净找和尚?说得好像苏姑娘就好这口似的。” “你也强不到哪去,还好意思说别人。”任元无语道。 苏小小却坦然笑道:“你们误会了,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但是有个心结要解开——当年他不告而别,杳无音讯,令我牵肠挂肚,郁郁而终,所以我想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说着秀眉一挑道:“就算要始乱终弃,写封信给我就是了,难道我苏小小还会纠缠他不成?” 第二零八章 苏小小的执念 苏小小简单讲了她和阮郁的故事,前半段美好的部分,用她所作的四句诗便可以总结——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两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数月后,那阮郁忽然接到京里来信,说他父亲病了,便赶紧辞别了苏小小,回建康去了。 临行前两人依依不舍,阮郁保证到京里立即给她写信,还说等父亲身体康复,就把她接到京里团聚云云。 然而一去便如泥牛入海,经年不见音讯。苏小小托人到京里打听也没消息,只知道他还活着。 这件事成了苏小小最大的心结,令她茶饭不思,愁肠百结,结果一年后便病死了。 哪怕死后她依然难以释怀,所以非要来京里问个明白。 “我就是想知道个答案。”便听苏小小轻叹道:“进京后,我到陈留阮氏聚居的里坊多方打听,得知他家已经在改朝换代中没落了。族人也只知道他二十年前遁入空门,在建元寺出家,但连他的法号都不知道。” “姊姊放心,这个我能帮你查,度牒上都写着僧人的门第、俗名、年龄,在书记那里就能查到。”法秀拍着胸脯道:“你们慢慢吃,我这就去把人找来。” 说完就风风火火出去了,叫都叫不住。 ~~ 众人便在水月轩中等候,一直等到酒席撤下,茶都上了三道,小和尚这才垂头丧气回来。 “怎么了,没找着人?”快人快语的陈霸先问道。 “找到了。”小和尚一屁股坐下道:“我去书记那儿一问,人家根本就不用查戒牒,直接告诉我,那就是我们当家的监院性仁法师。” “出家二十多年,还是顶级士族出身,当上监院很正常。”陈霸先点点头,看着小和尚道:“莫非怕给你小鞋穿,就不敢说话了?” “你少瞧不起人!”小和尚像是受到侮辱,挺着脖子道:“我怎么不敢了?我直接就去找他了,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苏小小的?” “结果呢?”众人问道。 “结果被轰出来了……”小和尚低下头,郁闷道:“当家监院有大神通,我又打不过他,有什么办法?” “算了别为难了。”苏小小忙安慰小和尚道:“姊姊已经很感谢你了。” “其实他这个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陈霸先冷声道:“提都不敢提苏姑娘的名字,摆明了心里有鬼!” “有道理。”杨忠也点头道:“有大神通就说明他没失忆,所以只能是无法面对苏姑娘。” “在这儿猜个屁。”任元忽然站起来,沉声道:“我把他叫出来,让他自己说个明白!” “三弟你别乱来啊。”杨忠赶忙劝阻道:“建元寺是同泰寺的下院,惹出祸端来,陈帅也保不住你。” “是啊老三,那性仁可是大神通,你在京里又不能上大号,不是他的对手。”陈霸先也劝道。 “阿元,别去了。”苏小小自然更不想让他去惹事。“姊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们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的。”任元却摇头道:“就算他是什么监院大神通,总是要讲道理的。” 又对苏小小道:“我必须得帮姊姊出了这口气!”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等等我,我给你带路。”小和尚追着任元出去了。 “唉,代价发作了。”杨忠叹气道。 “是啊,太莽了,性情大变啊简直。”陈霸先深以为然,两人赶紧起身跟上。 “……”阿瑶本来想说阿元在老家的时候就这样,但又忍住了。 她跟苏小小不能进寺庙,只能来到寺门外等候。 ~~ 建元寺虽是同泰寺下院,但也占地数百亩,建有殿堂楼阁,台舍房宇三十余座,内有僧众上千人,是一座正经的大寺庙了。 法秀带着任元穿过香客众多的前殿,来到屋舍重重的后院。 “那就是监院住的小院了。”小和尚指着前头一座冬青环绕的小院道。 “你别跟着了。”任元让他站住道:“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 “哎,我在外头等着。”小和尚乖乖点头。 任元便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大喝一声道:“性仁,你他么给我出来!” “……”外头的小和尚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心说这么大火气,不打起来才怪呢。 “汝乃何人,敢在佛门清净地喧哗?”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须发花白的性仁和尚出现在廊下。 监院僧是总领众僧的职称,为一寺之监督,负责协助方丈管理寺院之事务,是建元寺的二号人物了。 所以一听到有人喧哗,马上就有僧人赶过来,要不是看着任元身上的捉刀使官服,直接就会把他叉出去。 任元打量着面前的老和尚,见其虽已是花甲之年,却依然一表人才,卖相极佳。料想几十年前风华正茂时,肯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再想想道长那个糟老头子样,也难怪当了一辈子备胎了。 “我是钱唐苏小小的弟弟,今天来替姊姊请你出去见一面。”任元便沉声对老和尚道。 “老衲已遁入空门,苏施主也早已香消玉殒,僧俗有别,人鬼殊途,再见面有害无益。”性仁皱皱眉,摆手道:“施主请回吧,也请带话给苏施主,早日放下执念,投胎去吧。” “她不见你一面,怎么放下执念?!”任元陡然提高声调,火气上涌道:“还好意思说让人家放下执念!几十年前你写一封信,把事情说明白,她哪里还会有执念,又怎会早亡?” “几十年后,人家变成鬼都寻到京里来找你,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出去跟人家见一面!” “老衲尘缘已断,金海已干。”性仁却不为所动道:“阮郁的孽缘,跟现在的性仁有什么关系?” “好,这是你说的,我怎么骂阮郁,都跟你没关系,对不对?”任元冷笑道。 “随你。”老和尚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一挥手道:“送客!” 法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任元会当场爆发,但没想到他却乖乖跟着几个僧人出来了。 心说,嗨,这不跟我也差不多? 谁知任元出去没多会儿,就听外头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吆喝声。 “阮郁始乱终弃,女方找上门来了,控诉冷血无情负心汉!” 第二零九章 两记耳光 “阮郁始乱终弃,女方找上门来了,控诉冷血无情负心汉!”那声音在符法加持下,传遍全寺每个角落,建元寺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要命的是,任元还加了点‘兵不厌诈’的神通在里头,听者无不深信不疑啊! 正在宝殿中礼佛的香客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下层僧人们也交头接耳,纷纷打听阮郁是哪位。 那些四大班首八大执事级别的僧人,却都知道阮郁是哪一位,不禁幸灾乐祸。 监院僧油水太大,平时得罪人也多,盼他好的自然远不如盼他出丑的多。 “唉,成何体统……”就连方丈也叹了口气,吩咐座下沙弥道:“让监院赶紧处理好,不然本寺的颜面何存?” “是。”小沙弥忙应声去传话。 监院小院中,性仁脸色铁青,沉声吩咐道:“赶紧把人轰走,不走就把他送回勾陈司去!” “是。”僧人们应一声,忙手持棍棒出去了。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长脸的僧人跑回来,大声道:“监院。” “怎么了?”性仁听到外头喊声依旧,阴着脸问道:“为什么还不把人撵走?” “弟子觉得这事儿监院理亏,你还是去见见人家吧。”那僧人便大声道。 “你是在教老衲做事吗?”性仁心烦气躁道。 “监院,再喊下去你的脸都要丢光了。”那僧人在任元神通的影响下理直气壮,丝毫不觉自己有问题。 “滚!”性仁一拂袖,将那僧人卷出了小院。 过不一会儿,另一个圆脸僧人又进去小院道:“监院,快出去见见苏姑娘吧,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全京城都知道了。” “出去!”性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那圆脸僧人刚被撵走,又进了个黑脸的僧人。 “监院……” “滚!”性仁已经气昏了头。 “监院不要太过分。”黑脸僧人登时不悦道:“我是奉方丈之命来的。” “啊?你说。”性仁定定神,才发现对方确实是方丈身边的沙弥。 “方丈让你赶紧把这事儿摆平,寺里的脸都让你丢光了!”黑脸僧人哼一声,转身就走。 “唉……”性仁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颓然走出小院。 ~~ 建元寺外。 任元和杨忠陈霸先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果然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 不过三人贼得很,这会儿都用‘更衣符’换上了便装,没穿勾陈司的官袍。 长脸圆脸两个首领僧,正带着手下僧人想要抓住他们仨,奈何三人滑不溜手,总是能钻出他们的包围圈,还让好几个光头碰在一起。 引得人群哄堂大笑。 “不要再喊了!”性仁终于走出了寺门,强抑着怒火道:“老衲跟你们去见她便是。” “哈哈,早这样不就好了?”任元这才摆摆手,示意杨忠陈霸先先停下。 “人呢?”性仁闷声问道。 “跟我来。”任元淡淡道。 说完便往玄武湖边走去,性仁黑着脸跟在后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别给我摆臭脸,不然我天天在建元寺门口喊。”便听任元冷声道: “而且我会编成童谣,雇人在京城传唱,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负心汉。” “……”性仁气得嘴唇直哆嗦,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小畜生,但他是佛门高僧,还得讲究身份,只能忍气吞声,先过去这关再说。 “到前面那棵柳树下等着去吧。”任元指了指湖边一株歪脖子柳树。 性仁点点头,便走到树下站定。 谁知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苏小小的影子。 性仁等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以为自己被耍了,便气呼呼地要离开。 却听任元冷笑道:“才等了两个时辰,就等不及了?我姊姊等了你两年怎么说?现在还敢说她的死跟你没关系吗?” “……”性仁神情一滞,无话可说,只好重新在树下坐定,老老实实等苏小小。 直到深夜,湖水倒映着明月,雾气氤氲弥漫,他才听到有哀婉凄绝的琵琶声响起,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西泠桥畔的镜阁中—— 看到人比黄花瘦的美丽女子,有气无力凭栏远眺,痴痴等候鸿雁带来锦书。梧桐潇潇,寒星寥寥,所有的希望只换来无尽的失望…… 这时琵琶声由高转低,仿如女子幽怨中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曲声如泣如诉,哀绝断肠,道尽了她彼时的哀思和怨愤。 曲末,旋律更加缓慢,月落乌啼,万籁俱寂,女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怨也怨罢,哭也哭罢,一切都无能为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琵琶声停,性仁已是老泪纵横,他终于还是没有逃脱,这逃避了半生的内疚。 “小小……”性仁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清丽佳人,一如二十岁时,在西泠桥头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 苏小小走到性仁眼前,微微一福,柔声问道:“阮郎,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性仁颓然道:“我说不出口。” “……”苏小小便不作声的看着他,显然今天他说不出口也得说。 “唉,好吧。”性仁长叹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接到信,赶回建康后,却发现我爹安然无恙,只不过是听说我在钱唐,跟个妓女私定终身了,觉得有辱家门,所以装病骗我回京。” “我一回来,他就立即给我成亲了,还禁止我再跟你联系。”他说完一摊手道:“我完全无力反抗,只能任其摆布。”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苏小小问道:“但是你爹看得你再紧,你给我写封信的时间总有吧?用我给你的鸿雁法宝送到钱唐,我们不就一别两宽了吗?” “……”阮郁语塞了好一阵,方颓然道:“因为我知道,写了信你肯定会跟我断。我不想跟你断,指望着过两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去钱唐……” “呵呵,所以你就吊着我?”苏小小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起伏。“你就光想着你自己,没想过我会有多难过?!” “抱歉,我疏忽了……”阮郁抬头看向苏小小道:“直到听了你的琵琶曲,才知道自己对你的伤害有多深。” “放屁!”却听苏小小咬牙冷哼道:“你根本不是疏忽了,而是根本就不在意!你就是个从来只考虑自己的自私鬼!”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说着扬起手来,重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气死我了!”说完,又给他一记耳光,便决然转身而去。 ps.1400首订加更。 第二一零章 人不如狗 苏小小静静立在玄武湖畔,看着朦朦胧胧的水中月,默默祭奠着自己镜中花似的爱情。 任元几人安静立在身后,默默地陪着她。 “你们是不是大失所望,大名鼎鼎的苏小小,唯一一段感情却是如此的不堪。”良久,苏小小幽幽一叹。 “姊姊说什么呢?”任元轻声安慰她道:“所有真挚的感情都是笨拙的,因为爱情是非理性的,爱的越深人就越不理性。” 阿瑶闻言,紧紧握住了任元的手…… “真好,还是阿元最会安慰人。”苏小小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四人,一脸幸福的笑道:“有弟弟妹妹真好啊,看谁还再敢欺负我?” “那是,我们打爆他的狗头。”四人便笑着点头道。 “姊姊,你心愿了了吗?”任元又问道。 “骂也骂了,揍也揍了,当然了了。”苏小小点头笑道:“其实我早知道是错付了。可这人啊,太难承认自己当初瞎了眼。总得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彻底死心。” “你不会消失了吧?”众人担心问道。 “怎么会呢?”苏小小失笑道:“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已经成为灵鬼了,等吸收的帝流浆够多,我甚至能成为鬼仙,重新凝聚出肉身呢。” “哈哈,我就说老鲍让我们去偷三生石,肯定动机不纯。”陈霸先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他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啊。” “是。”苏小小点点头,淡然道;“可惜我已经断了男女之情,现在对我来说,有家人就足够了。” “那姊姊,咱们回家吧。”众人便起身道。 “回家。”苏小小便一手挽着阿瑶,一手拉着任元,两条大汉跟在旁边,有说有笑的回家去了。 ~~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转暖,草长莺飞,已是早春时节。 这天又是巡逻日,任元四人早早出门到大街上吃早饭。 此时天已微明,太平坊的男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也到那几家小食摊吃早餐。 这里住的大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大师傅之类。上工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的。因为得尽量吃的好一些,才有力气应付一天繁重的工作。 任元四个今天决定吃索饼,便来到饼摊前,老板饼叔赶紧热情招呼:“四位大人快请坐,今天还是老规矩?” “嗯。三个大碗,各加两个蛋,两碗不要葱花,两碗不加芫荽。”四人点点头,围着一张空桌坐下,旁边的食客也赶紧起身问好。 “坐坐,都是街坊,客气个啥?”陈霸先摆摆手,别看他才来一个月,已经混地头蛇了。 很快,饼叔的小闺女阿兰端着托盘,端了三大碗面上来,然后奶声奶气道:“姊姊,你为什么不吃面呀?” “不饿。”阿瑶惜字如金。 “哦。”阿兰恍然道:“怪不得姊姊这么苗条。” 那边陈霸先一边呼噜噜吃面,一边跟街坊邻居寒暄。 打一圈招呼后,他便问一个正在喝鸭血粉丝汤的清秀少年:“阿良,选中了没?” 少年吃一口蒸饼,腼腆一笑道:“今天才放榜的。” 陈霸先便笑道:“你指定能中的,今晚我们不在家,可别背着我们庆贺。” “肯定要等着四位大人回来的。”少年忙道。 “哈哈哈,看来真的很有信心啊!”街坊们便笑道:“阿良肯定没问题的,他能写会算,脑瓜子也活,县里不用他用谁? 少年被笑的都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实挺有信心的。 “是啊,以阿良的才能,莫说县里了,就是去郡里当差,也绰绰有余。”坊正老周点头道:“可惜上面的差事,都是内定的,轮不到咱们这些人头上。” “县里应该没问题吧?”众人问道。 “肯定没问题!”坐在阿良边上的阿牛,便高声道:“选拔那天我也去了,除了阿良外,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识字不到一箩筐。就算只取一个,也肯定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阿良日后多多照拂啊。”饼叔便给阿良又加了一勺鸭血粉丝。 ~~ 吃完早饭任元四人便开始巡逻。阿良和阿牛也要去县衙看榜,大伙正好同路,就一边聊天一边往衙前街走去。 经过五朝扩建,建康城墙纵横各四十里,大到离谱。浮山堰决堤后,几十万流民涌入京城,居然全都安顿下来,所以京城人口早已远超百万。 人口多了,官府就得增加人手管理,所以开年后,建康县贴出告示,要新招二十名吏卒。虽然不过是最低级的胥吏走卒之流,俸禄也十分微薄,却依然被抢破了头。 众人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但到衙前街上一看,县衙外的照壁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见阿良和阿牛怎么都挤不进去,任元便清清嗓子道:“识字儿的来了,不识字的让一让!” 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通道。 “老三,你这神通可太好使了。”陈霸先不禁羡慕,他的神通就不敢随便用。 “我没用神通。”任元却摇摇头。 “感情他们都不识字儿……”陈霸先无语。 “快帮忙念念,上头都有谁。”那些早来看榜的,实际上两眼一抹黑,早就等着有人来帮忙唱名了。 “我来我来。”这种事儿怎么少得了陈霸先?他便从右往左,挨个念起榜单上的名字来。 被念到名字的无不忘情欢呼,蹦着跳着冲向县衙大门。 其间,陈霸先还念到个叫‘大黄’的。 任元杨忠正奇怪呢,这世上怎么还有姓大的?就见有人牵了条大黄狗往县衙里走。 “不是……怎么狗也能选上?”任元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狗怎么了?县尉老爷需要一条精干猎犬,协助捕盗。你们谁能替我家大黄干这活?”那牵狗的汉子趾高气扬,走进了县衙大门。 众人一阵唏嘘,这世道,真是人不如狗。 阿良却没心情感慨,因为他已经看到,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陈霸先念完名单,阿牛也毫不意外的落选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看着榜单怔怔出神的阿良,轻声道:“下次吧。” “下次也没戏……”阿良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伤心地。 任元担心他做傻事,跟陈霸先耳语几句,便和师姐跟了上去。 追到河边时,就见阿良站在河边怔怔出神。 阿牛在一旁安慰他道:“其实也正常,没听老人说吗?‘世家大族占高堂,寒门老爷掌地方’,几百年来一直如此。只是没想到连个胥吏的差事,都没草民的份儿了。” “放心我没事,就是想静一静。”阿良强笑道。 “那好,我也得赶紧回铺子帮忙了。”阿牛便放心道:“看来只能跟俺爹打一辈子铁了。” 说完,他拍了拍阿良的肩膀,就离开了。 世界一安静,阿良便一头栽进河里,像是被千斤巨石压倒了一般。 马上就有水鬼把他往河底拉…… ps.1600首订加更,求月票和订阅啊!~!! 第二一一章 交换 阿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全身干干的,衣服都没湿。 “哎,阿良你醒了?”阿牛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能干傻事呢?要不是两位大人救命,你就死定了。” 阿良这才看见,勾陈司的任大哥和瑶姊姊站在一旁,显然是他们救了自己。 他鼻头一酸,流泪道:“多谢两位大人相救,可是我真不想活了。” “为什么呢?”任元问道。 “为了供我读书,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本以为自己能写会算,还有一手说得过去的字,不说出人头地,但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吧?”阿良便垂泪道: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一份正经营生……乡举里选没资格参加,州里县里的文法吏屡考不中,我只好不断地下调预期,本以为在县里当个胥吏总没问题吧?结果还是没戏……” 这次失败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失去了希望,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我追上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儿的。”却听任元道:“你们走了之后,衙门里就有人出来,把那张榜揭了,说弄错了,待会儿要重贴一张。” “那也没我的份儿。”阿良灰心丧气道:“大人没看到吗?人家明目张胆的连自家的狗都录用了,怎么会给我们这些草民机会?” “看看呗,万一呢。”任元便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就走。 回去衙前街一看,果然换了张新榜,上头第一个就是阿良的名字——王良。 后头还有阿牛的名字——洪牛。 “咦,我中了!”自己的名字阿牛还是认识,登时乐得犇犇直蹦。 阿良也流下了五味杂陈的泪水。 任元拍着他的肩膀道:“就说吧,不要轻易寻死觅活,说不定下一刻就有转机。” 阿良心里门清儿,这肯定是任元陈霸先他们帮的忙,但他是个聪明的小子,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讲话,便含着泪点头。 “快进去报道吧。”任元笑着推了两人一把,两人朝他深施一礼,便结伴进了衙门。 ~~ 建康县衙县尉官廨。 达到目地的杨忠陈霸先,便抱拳对刘县尉道:“给少府添麻烦了。” “哎,是我们疏忽了,居然遗漏了这样的人才,真是不应该啊。”刘县尉摇头笑道。 虽然捉刀使仅是八品官,官班上更是远低于他这个京县县尉,刘县尉却丝毫不敢怠慢二人。 一是他负责治安捕盗,求着勾陈司的地方多了,二是勾陈司本身还有监督官员的职责。他怎么会为了区区两个吏卒的职位得罪两人?三来,呵呵……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杨忠陈霸先起身告辞。 “两位请留步,正好我也有一事相求。”刘县尉却又另起话头道。 “请讲。”杨忠点点头。 “不知贵司有没有留意,年后开始,京城的儿童失踪案,又有抬头的迹象了。”刘县尉轻声问道。 “倒未曾留意,”杨忠便轻声道:“去年不是闹过一阵子,后来抓了几波人贩子,就消停了。” “是。”刘县尉点头道:“是,但仅仅二月份,本县就接到了四十余起儿童失踪的报案了。” 顿一下道:“听说秣陵县更多。” “好家伙,不到一个月失踪一百个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儿童失踪案了,必须要重拳出击!”陈霸先沉声道。 “……”杨忠白他一眼,转头对刘县尉道:“可有妖魔或者妖人作祟?” “目前尚未查明,但就像这位陈兄弟所言,拐子如此猖獗,却一次都没有被发现,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联想。”便听刘县尉道: “所以本官想请二位代为奏报一下,看看勾陈司能不能也一起盯一下。” “可以。”杨忠应一声。 ~~ 从县衙出来后,杨忠便埋怨陈霸先。 “你瞎激动个啥,人家明摆着要拉咱一起顶锅。” “我知道呀。”陈霸先却满不在乎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还能立个功。” “但也可能是个坑,当心薛卫主发飙。”杨忠仰头叹息,跟这个家伙简直生不完的气。 这时任元和阿瑶迎上来,给两人点赞道:“两位哥哥果然手到擒来。” “这个容易,用两个区区吏卒,换我们的人情划算得很。”杨忠笑道。 “对了,你们知道那条狗什么来头吗?”陈霸先忍俊不禁道。 “什么来头?” “就是县尉自己家里的狗。”陈霸先乐不可支道:“用公家的钱养自家的狗,还能再开份儿俸禄。这算盘打得,比老二还溜……” 说着拍了拍杨忠的肩膀道:“学无止境啊老二。” “……”杨忠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道:“不过确实,基本上都是县里和郡里当官的关系,要么就是使了钱的,阿良和阿牛被挤下去也正常。” “那两位哥哥的面子也够大的,一出马就挤掉两个关系户?”任元轻声道:“不会是别有所求吧?” “唉,还是老三明白。”杨忠苦着脸道:“有个案子想让我们帮着办一下。” “你答应了?” “事都给办了,我还能不答应?”杨忠叹气道:“京城这地方不守规矩,混不下去的。” ~~ 巡逻完回到衙门,杨忠便把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祖安,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 不过祖安主要是骂他们打着勾陈司的旗号办私事。 “我们没有徇私啊?”陈霸先瞪大眼道:“我们又没收那俩孩子一文钱的礼,只是看不下去,进去说了几句公道话。” “口气不小啊,还说公道话?”祖安没好气道:“不知道我们跟县里井水不犯河水,互相躲着走吗?怕的就是这种事。” 说着气呼呼的往外走,边走边骂道:“你俩杵在那儿干啥,跟老子汇报去啊!” “哦哦。”两人赶紧屁颠儿屁颠儿跟上。“队副还是要管这闲事?” “废话,那可是一百个孩子啊!”祖安理所当然道:“知道了能不管?” “要不我怎么就佩服咱队副呢。”陈霸先忙马屁山响道:“铁肩担道义,铜齿辨忠奸!” “哈哈哈,会说你就多说点。”祖安就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 第二一二章 儿童失踪案 祖安带着两人跟第五维汇报之后,第五维还没说什么,南宫先拍案道:“必须得管!指望建康县那帮饭桶,还得再丢孩子!” “管管管。”第五维从善如流道:“我这就去跟卫主说一声。” 他便又带着杨忠去找薛定难,以免自己忘了汇报的内容。 薛定难听完汇报,笑道:“正闲得没事干呢,这事儿咱们管了。” 当官的就看不得下面人太闲。之前东昏侯案把京城筛得太狠,妖魔鬼怪都不敢露头,捉刀使们日子太舒服,人都懒散了。 “而且我想起个事儿。”薛定难又道:“之前满城找东昏侯的时候,咱们的人解救过几船小孩。” “是吗?完全没印象。”第五维道。 “哼哼,你那记性。”薛定难笑笑道:“而且那些孩子都是从外地拐来的,所以也没引起多大动静。” “看来这事儿不小啊。”尉迟北摸着修剪整齐的唇须道:“弄不好正是那批孩子被解救了,人贩子才在京里抓紧再拐一批。” “要真是为了补缺口的话,还会有很多孩子被拐的。”薛定难道:“我记得那几船孩子加起来,得有三百个了。” 说着便沉声吩咐道:“让明天巡逻的捉刀使,注意走访了解一下,重点找一找有妖魔作祟的证据,这样我们才好大张旗鼓的介入!” “是。”众人忙沉声应下。 ~~ 不过甲字队第二天正好轮到留守,所以任元等人在衙门里待了一天,也没捞着出去找线索。 交班时听说今天又有三个孩子被拐,两男一女,全都是十二岁以下的。 “邪门了,没有任何人看到孩子是怎么走丢的,也更没看到是谁干的。”燕飞去看过现场,还盘问过三个孩子的家人,却一无所获。 “三家都说,等他们反应过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不行明天我去看看吧。”第五维便道:“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幢主出马,就没问题了。”众人大喜。 任元等人听案子耽搁了一会儿,天黑才回到平安里。 一进坊门就见大街上灯火通明,一溜儿摆了十几桌。 原来是阿牛他爹和阿良他爹一块请大伙吃酒庆祝,掌勺的自然是几个小吃摊的摊主,还专门宰了一口猪一头羊,就等着他们下差呢。 “回来了回来了。”小孩子们翘首以待,看到四人回来就欢呼起来。 “哎呀四位大人快请上座。”洪铁匠满面红光,殷勤邀请四人入席:“这回两个小子能吃上皇粮,全靠四位大人啊。” “是啊是啊。”阿良他爹面皮有些薄,但眼圈红红的,哽咽道:“要不是四位大人,阿良就做了傻事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便跪在地上咣咣磕头。 “哎,快起来快起来。”陈霸先伸手将他扶起来道:“远亲不如近邻,能帮我们一定会帮的。” “再说本来就该阿良的。”任元也笑道:“总不能看着咱们自己人被欺负吧。” “说得好,说得好!”街坊们闻言激动叫好,这下可算有撑腰的了。 “请四位大人上座!”周坊正起身将四人让到上手,又吩咐道:“赶紧开席吧。” 四人坐定后,饼叔等人就开始布菜。 阿瑶对饭菜不感兴趣,看了一圈,忽然问道:“阿兰呢?” “小丫头疯哪儿去了?下午忙起来就一直没见着。”饼婶儿也奇怪道:“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 “没事,她又从不出咱们平安里,坊门都关着,丢不了。”饼叔不欲影响气氛。 任元几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儿童失踪案。 “先找孩子。”任元便沉声道:“最近丢孩子的特别多。” “没错,找着孩子才好踏实吃饭。”陈霸先也点点头,站起身来。 “好,我们一起找去。”周坊正便招呼一声,街坊们就在坊中四处寻找开了。 “阿兰,阿兰……”呼唤声此起彼伏,然而找遍了平安里,也没见着那小囡的影子。 又问了看守坊门的老卒,说也没看见阿兰出去。 “没家里大人领着,我可不让孩子往外跑。”老卒便一脸认真道:“阿兰那小丫头,我今天就没见着。” “莫非从坊墙翻出去的?”周坊正猜测道。 “大白天的高来高去,早就被发现了。”陈霸先摇头道:“不至于偷了一百个孩子,还没露出马脚。” 任元又问道:“有没有陌生人出入过?” “那肯定有啊,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些走亲访友的。”老卒道:“坊门开着的时候都是随便进出的,我也没特意记啊。” “有没有牵着羊出去的?”任元再问道。 “没有,今天只有牵羊进来的,没有牵羊出去的。”老卒断然摇头。 “算了,摇人儿吧。”任元叹了口气,捏碎了手中的请神符。 这是他带给重光幢的便利之一,人手一个,遇到紧急状况捏碎。作为神主的第五维,就会收到信号,及时赶来…… 果然,半盏茶功夫,两道清光飞入坊中。 第五维和南宫便联袂而至,前者胳膊底下还夹了个祖安。 ~~ 任元讲明情况后,便将两位幢主领到了小孩们最后看到阿兰的巷子里。 第五维撒出彩砂,心中默念阿兰的名字。 很快,巷子里便浮现出了小女孩的身影。 “阿兰……”饼叔饼婶儿哭着扑上去,却被杨忠拦了下来。 “那只是影像,不是真人,别干扰幢主。” 两口子这才不敢动弹,只捂着嘴哭。 众人只见阿兰躲在柴火垛里,应该是在跟小伙伴们藏猫猫。 又等了许久,可能是发现自己被小伙伴们遗忘了,她才从柴火垛里爬出来。 阿兰刚要出去巷子,寻找小伙伴,却撞在个老太太身上。 小女孩揉着脑袋仰着头,像是在道歉,却见那老太太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她吞下了肚子。然后便拄着拐棍,颤歪歪的走出了巷子…… “阿兰!”饼婶儿惨呼一声,当场晕厥。 “阿兰是被吃了吗?!”饼叔也颤声问道。 “应该是被吞了,不是被吃了。”第五维摇摇头道:“这妖怪有‘腹中乾坤’的神通,是把孩子藏在肚子里偷走,而不是吃掉。” 第二一三章 猪婆龙 “怪不得从来没人发现它。”南宫也恍然道:“在僻静无人处,一口把孩子吞到肚子里,这谁能发现得了?” “认识这个妖怪吗?”第五维问她。 “没印象。”南宫摇摇头:“反正本县在册的一千零四十个妖怪里,没有这一号。” “嗯。”第五维点点头,沉声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都确定有妖魔作祟了!” 说着他走到一旁,把情况禀告了陈灵之,请她转告卫主,可以正式接手这个案子了。 陈灵之听完今晚的来龙去脉,主动帮忙算了一卦,告诉他们可以去京城西北一隅寻找。 “那就是仁孝里一带。”第五维立即下令道:“走!” ~~ 盏茶功夫后,第五维率众来到了仁孝里,站在高高的坊墙上,俯瞰漆黑一片的里坊中。 仁孝里是个大坊,住了足足上千户人家,在没确定人贩子的具体位置前,捉刀使也没法直接挨家挨户上门搜查。 说一千道一万,这并不是什么钦案。哪怕一百个孩子的命,在这个年代也没多值钱。 “那妖怪到底藏在哪里呢?”第五维摸着下巴,犯了愁。 “交给本大人吧!”便见一只花狸猫从黑暗中昂首走出。 “咦,哪里来的小猫?”第五维奇怪问道:“还会说话,是猫妖吗?” “幢主忘记了,从武陵回京的船上,它就一直在。”南宫提醒道。 “哦,原来是老朋友。”第五维露出恍然之色,也不知是不是真想起来了。 “你有什么办法呢?” “瞧好吧。”花狸猫哼一声,便跃入坊中,在一户人家的屋顶喵喵的叫起来。 不一会儿,住在仁孝坊的大大小小十几只猫,便陆续来到了花狸猫面前。 “好家伙。”看到花狸猫在跟大大小小的猫咪问话,第五维震撼道:“这花狸猫天生是搞情报的好手啊。” “是。”陈霸先恨声道:“就没有它打听不到的消息。” 不一会儿,花狸猫带着一只黑猫回来了,对众人道:“小黑说,它见过那个老太太,每天都早出晚归,行迹十分可疑。” “哦?那老太太住在哪,快带我们过去。”第五维神情一振道。 “跟上。”花狸猫跟小黑说两句,那黑猫便转身跳下坊墙,领着众人来到一所普普通通的宅院外。 “我先进去看看。”任元自告奋勇。 第五维知道他的神通,点点头道:“小心点。” 阿瑶等人也轻声道:“小心点。” “放心吧。”任元笑笑,施展神通——向壁虚造,身体便凭空消失了。 “我走了。”虚空中传来任元的声音,然后便没了动静。 ~~ 任元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院中。院子分前后两进,中间的垂花门里有两只狼妖在把守。但他见状不惊反喜,这说明他们没找错地方,里头肯定有大鱼。 他从两只狼妖眼前走过去,它们都没有发现。 “哎,大哥,怎么感觉有风?”狼的灵觉十分敏锐,过后感觉有些不对劲。 “废话,夜里刮风很正常。”另一头狼妖没好气道:“别一惊一乍的,我正想眯一会儿。” “那你眯吧。”狼弟便抱着兵器,瞪大一双绿油油的狼眼,替他哥哥放哨。 任元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便听到正房中有人说话。 “你今天才带回来四个孩子?”一个苍老的男声道:“不行啊,这样太慢了。” “少说风凉话。”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没好气道:“今天勾陈司都出动了,到处寻人贩子,老身不小心点能行吗?” “小心是应该的,可咱们早点完成任务,离开京城才是正办。”老头道。 “嫌慢你也出去抓小孩啊,光让我一人忙活,就这速度。”老太太道。 “我出去次数多了,一定会被察觉的。”老头道:“算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多带一个回来。” “看吧。”老太太说完,屋里便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了蛙鸣似的呼噜声。 任元先找遍了房前屋后,也没寻到藏孩子的地方,又运起神识聆听,也没听到院子里有孩子的声音。 这才一张穿墙符,悄无声息进去屋内,接着运起天目,仔细搜寻起来。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那老两口的床头,只见那里摆了一排,二十来个巴掌大小的泥人。 有男有女,全都是小孩子模样,任元细看,只见那一张张小脸上尽是惊恐,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他一张张脸看下去,便见摆在靠墙位置的泥人,穿着阿兰消失前穿的绿色襦裙,发型和模样也跟她一模一样。 任元这下可以肯定,这些泥人就是丢失的孩子。 谨慎起见,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退了出去。 ~~ 回到院外,与众人会合,他原原本本讲出见到的情形,末了道:“我看那些泥人非常脆弱,担心万一打斗的时候,从床头上掉下来摔个粉碎,所以得合计个万全之策再说。” “不错,看来你目前还不算莽。”第五维满意的点点头道:“把人变成泥人的法术叫‘泥人傀儡’,一旦摔碎了,人也就死了。” 说着吩咐南宫道:“还得麻烦你来。” “瞎客气。”南宫娇媚地白他一眼,便悄无声息飞到小院上空,开始施展神通。 淡粉色的薄雾,很快在小院内外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就连院子里站岗的狼妖,都东倒西歪,呼呼大睡起来。 “可以了。”南宫招呼一声,轻轻落在院中。 任元等人便立即冲进去,手脚麻利将那些妖物用捆妖索五花大绑起来。 第五维则与南宫进去正屋。 后者将那些小泥人一个个小心收起来。前者将床上的两个妖怪也绑了,这才吩咐南宫,把那老妖婆唤醒。 接着便是祖安登场,开始审讯。 “介绍一下自己吧。”祖安沉声道。 “老身名唤鼍风氏,是一条修炼百年的猪婆龙。”老妖婆便不由自主如实道:“家住扬子江中,跟着老伴来京城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给人偷小孩。”老妖婆老实答道。 在她看来,这就像人狩猎动物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第二一四章 赤灵丹 南宫又把那老头也唤醒,祖安审讯得知,它是一只修炼了百年的水猴子。 水猴子又叫水尸鬼,平时潜伏在水中,逮着落水的人便将其拖入水底,用淤泥敷满落水者的七窍,致其窒息死亡。有天赋神通‘泥人傀儡术’。 水猴子的工作是将猪婆龙带回来的小孩,变成一个个小泥人。攒上十天便送一批去下码头,交给自己的下线。 “下线把泥人拿回去,洒上点清水,就又能变成活蹦乱跳的小孩了!”水猴子交代道。 “你的下线是谁?”祖安追问道。 “不知道,我们是被雇来的,收钱办事,啥也不问。”水猴子还有些骄傲道:“我们两口子的好口碑就是这么来的。” “你骄傲个屁!”这时任元插嘴骂道:“两个蠢货,人家为什么不自己干要雇你们啊?” “因为我们厉害啊。”水猴子得意道。 “放屁,是怕被官府抓到,拿你们两个傻货顶缸!”任元啐一口道:“所以人家才不告诉你们,上线是谁!” “啊?是这样吗……”水猴子不知不觉中了任元兵不厌诈的神通,登时脸红脖子粗:“鬼牙婆这个老骗子,还说跟俺媳妇是老姐妹呢,居然坑俺两口子!” “鬼牙婆是谁?”这下又换成祖安追问。 第五维和南宫对视一眼,任元跟祖安简直是双‘贱’合璧,让人防不胜防啊。 “是专门给俺们妖怪接活派活的牙人。”水猴子便老老实实答道:“上个月底,她去俺家串门,说给俺两口子接了个大活,两个月内弄到三百个孩子,就给俺们十颗赤灵丹。” “好家伙,这么大方……”祖安不禁咋舌。 ~~ “什么是赤灵丹?”陈霸先小声问杨忠。 “这你都不知道?”杨忠正在检查二妖的随身物品,闻言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血红色的丹药道:“就是这玩意儿。” 陈霸先拿起一枚,仔细查看,见其彷佛内有血光流动,看上去妖异而美丽。 “这是干什么用的?”陈霸先问道。 “不是给我们这些人用的。”杨忠道:“那些不愿意修炼的士族老爷,又想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就吃这玩意儿,据说吃一颗就能一年不生病,还能让人龙精虎猛,一夜回春。” 顿一下道:“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吃了只会让人飘飘欲仙,不像别的外丹那样让人生不如死。” “好家伙,那士族老爷们还不抢疯了?”陈霸先咂舌道。 “你说对了。”杨忠点头道:“如今朝廷禁用铜钱,铁钱又贱如土,所以京里上流社会,有用这玩意儿当硬通货的趋势。” 说着他收回那枚赤灵丹,拈在手中道:“这玩意儿品质差异很大,一颗极品的价值万贯,这颗品质一般的,也值上千贯了。” “那还好。”陈霸先笑道:“比起开窍用的丹药来,还是便宜的。” “但这东西是人炼出来的,量大啊。”杨忠淡淡道。 “那就了不得了。”陈霸先服气了。 ~~ 审讯结束,第五维将结果上报给薛定难,薛卫主便决定兵分两路,由上章幢负责抓捕鬼牙婆,重光幢负责抓捕接货人。 因为约定的交货日期是两天后的半夜,所以抓捕鬼牙婆的行动也延后两天,以免打草惊蛇。 两天转眼过去,重光幢的捉刀使们,化妆成水手、船客,分乘数条快船,散落在下码头外的河面上。 第五维、南宫和任元几个潜伏在岸边,紧盯着雾气迷蒙的河面。 临近子夜,迷雾中驶出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船,在河心处下锚后,桅杆上挂起了一盏绿色的灯笼。 “这应该就是水猴子说的那条船。”第五维沉声道:“埋伏的兄弟,暂时也没发现,还有船暗中接应它。” “那我去接头了。”任元便轻声道。他的神通完全契合这种任务。 “小心点,有危险立刻呼救。”第五维点点头。 “放心吧。”任元应一声,变成那只水猴子,滑入水中。 众人紧盯着河面,便见任元划着水,游到了那艘小船边。 “谁?”船上人听到动静,沉声问道。 “水猴子。”任元便模仿着那老者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么准时?”一个神色傲慢的中年人,这才从舱里走出来。 “早点儿不好吗?”任元也抓着船舷,灵活地爬上船,手脚并用的样子真像只水猴子。 “好是好,可你以前都不上船的。”中年人看着水淋淋的‘水猴子’,不禁眉头直皱。 “出了点状况,得给你说明白。”任元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着油纸的木匣子。 “什么状况?”中年人心中一紧,他知道那匣子是用来装小泥人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任元便不紧不慢地拆开油纸,打开木匣。 但他不着痕迹地将匣盖对着中年人,中年人着急看匣子里到底怎么了,不由自主探头过来。 却只见匣子里一个小泥人都没有,只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绳索。 “捆妖索?”中年人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慌忙想要缩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任元甩出捆妖索,便套中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其拽倒在地。 他正要将其五花大绑,船舱里忽然冲出一条黑影,举刀朝着任元的脖子砍去。 任元却丝毫不慌,只听当的一声,那人的环首刀便被一柄白色骨剑挡住。 那黑影还待变招式,却见眼前流光一闪,已经被一柄飞剑洞穿了脑门。 那人便又仰面倒进了船舱,临死前他才看到,干掉自己的是一抹白色的身影。 师姐干掉了偷袭者,又迅速搜遍全船,再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任元便操起竹篙,将那小船撑向岸边。 师姐想要灭掉那盏绿灯笼,却被任元阻止了。 “这灯笼看着邪乎,说不定有什么作用。” “好。”师姐便收手不动了。 很快,船至岸边。杨忠和南宫立即分别审讯那中年人,和他死去同伴的灵魂。 审讯很快有了结果,两人自称是龙泉山庄的管事,奉命前来接货。而那绿灯笼除了用作联络信号,还可以用来示警,一旦灯光熄灭,别处的同伴就知道出意外了。 “龙泉山庄?”第五维却顾不上什么绿灯笼红灯笼,一听这俩人的来历,登时头大如斗。“怎么又扯到宗室王爷身上了?” ps.1800首订加更 第二一五章 龙泉山庄 “什么宗室王爷?”任元问道。 “龙泉山庄在观音山里,是永阳王府的庄园。”南宫答道。 “永阳王又是哪位?”陈霸先已经很努力记下诸位王爷公主了,但对这位还是感到陌生。 “是今上二哥的孙子,名唤萧隆。”南宫道:“今上二哥讳敷,建国前就殁了,大梁定鼎后,被追封为永阳王,由其子萧伯游袭爵。” “但萧伯游二十三岁就卒了,留下个遗腹子,就是萧隆。”南宫接着道:“萧隆今年二十岁,风评向来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出格的记录,没想到会跟这种事联系上。” “萧隆搞这么多孩子干什么?”没有参与审讯的陈霸先问道:“培养死士,还是满足变态嗜好?” “管事的也不知道,他们只负责把孩子带回去。”祖安道:“会有另外的人,把孩子带进后山去。” “他们干这活儿已经两年了,”南宫语气沉重道:“送进去两千个孩子了,从来没见过有孩子出来。” “两千多孩子?”众人惊掉了下巴。“建康秣陵两县干什么吃的?丢了这么多孩子还没察觉?” “以前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南宫解释道:“是因为我们打掉了他们从外地弄来的那批孩子。后山催得紧,才开始就地取材的……” “先别瞎猜了。”第五维皱眉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这俩人应该天亮就回去交差,如果不能按时返回,山庄的人就会警觉。” “所以应该趁热打铁,立即抄了龙泉山庄!”祖安沉声道。 “都说了,那是永阳王的庄园。”南宫白他一眼道:“要抄也得先上报。” “真要是按规矩来的话,那得请示皇上呢。”祖安也翻翻白眼道:“就算皇上同意下来,黄花菜都凉了。何况皇上还不一定会同意。” “别的能等,被抓进山庄的孩子不能等。”第五维叹息一声道:“一旦对方决定要转移,很可能就会杀掉那些孩子。” “幢主,让我们几个新来的去看看吧。”任元忽然沉声道:“我们可不知道龙泉山庄是谁的产业,先误打误撞进去把孩子救下来再说。” “有道理!”一直在憋气的陈霸先当即赞同道:“事有从权嘛,把孩子先救出来,我们便能功过相抵了。要是能直接破了这个案子,说不定还有赚呢。” “太鲁莽了。”南宫不同意。 “说到莽,我还非干不行了,不干浑身难受啊!”任元便笑道:“上头追查下来,就说这是我的代价,我也没办法便是。” “干!”师姐才是那个真莽女。 “……”第五维寻思片刻,重重点头道:“就这么干了!” “太好了!”三人登时喜上眉梢。他们可是敢在长兴杀县令,在钱唐偷三生石,在桃花源迎战鬼王军的主。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上司束手束脚。 “杨忠,传令下去,以小队为单位潜行,天亮前在观音山龙泉山庄外集合。”第五维便沉声下令。 “得令!”杨忠见自己也有份儿,忙激动地应声。 “不过幢主,你们也去的话,可不好交代啊。”任元道。 “我忘了龙泉山庄是谁的产业了。”便听第五维理直气壮道:“这个说法硬不硬?” “硬!”众人忙大赞。 “……”南宫无奈一叹道:“还以为今年能晋升呢,这下又没戏了。” ~~ 拂晓时分,任元等人赶到了将军山下。 将军山位于建康南郊,四面环山。淙淙的山涧自各山流淌而下,在山下汇成了宽阔的河面。河边绿树成林,一条笔直宽阔的石子路,直通山谷深处那座隐约可见的大庄园。 等到各小队陆续赶来汇合,山谷已经被晨光照亮。但跟想象中的山清水秀,绿树红花有些出入,山中的景色全都蒙着一层灰,空气中也有淡淡的霾。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山雾,唯独任元不这么看,他对这种情况实在太熟悉了,这他么就是环境污染。 任元举目眺望,果然看到有一道道白烟自后山腾起,这里的地形又藏风聚气,烟尘扩散不掉,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里风水不好啊。”祖安观察一番,摸着下巴道:“看着山形走势,还有九水归一的水煞,分明是个极阴之地啊,怪不得老永阳王命不长。” “所以小永阳王就没在这住过,现在是他母妃在这里养老。”南宫道:“那管事的说,小永阳王也不想让他母妃在这里住,但拗不过。” “时间差不多了。”第五维看看任元。 按计划,他将跟任元先行进去探查一番,确定了关押儿童的位置,以及对手的虚实后,再决定是直接突袭还是摇人。 任元点点头,摇身变成了那中年管事,第五维则变成了另一个人。两人的神通是一个路数,任元会的第五维都会。 只是第五维记不住那么多的关节,所以只能让任元来应付层层关卡。 两人便骑着两个管事的马,沿着石子路一路来到那龙泉山庄门口。 经过几百年战乱后,北方的坞堡,南方的庄园,都已经优化成了最适合当地环境的样子。 所以龙泉山庄和谢家庄在外部结构上大差不差,都有壕沟吊桥,高墙箭楼,只是要大上许多倍。 这时候虽然天光大亮,但吊桥还没有落下,任元便仰着脖子喊道:“钱幢主,开下门!” 箭楼上的军官探出头来,笑道:“冯管事回来了?” 便吩咐道:“放桥!” 王府卫兵摇动辘轳,沉重的吊桥便缓缓落下。 两人策马进去,任元拱拱手道:“辛苦兄弟们了,回头让人给你们送酒肉。” “不辛苦不辛苦。”卫兵们便欣喜道:“巴不得天天给你开门。” “哈哈,多谢多谢,先交差去了。”任元又跟箭楼上的军官摆摆手,和第五维进了庄园。 按照那冯管事的交代,两人沿着长长的主路,穿过了庄园内的各种宅院,径直来到了庄园最深处的后门。 后门外的群山也是永阳王的产业,山谷中据说遍植名贵药材,所以平时大门紧锁,禁止山庄的人入内。 任元便从怀中摸出那小木匣,从后门的门缝塞了出去。 很快,门外也塞进来个小瓷瓶。按照那冯管事的说法,这是上次的报酬,他将在下回交易时,转交给水猴子。 任元拿起小瓷瓶,拔开塞子一看,里面是一粒赤灵丹。 这就是三十个孩子的报酬啊…… “完事了完事了,回去睡觉了。”两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着话离开了后门。 但下一瞬,他们却出现在了门外山谷中。 ps.2000首订加更。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啊!!!! 第二一六章 人间炼狱 两人一入山谷,便见前方两个持刀的汉子正在往回走,其中一个腋下还夹着木匣子。 必须得赶紧截下他俩来,因为那匣子里的泥人是真的泥人,一洒上水就会化的那种…… 这种小事就不需要第五维出手了,任元两手食指瞬间画出两张定身符。将两人定住的瞬间祭出飞剑,唰的一声,一道清光划过,两颗人头便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最后诛邪刃一挥,绞杀魂魄,两人便形神俱灭于天地间了。 这套丝滑小连招把第五维看得一愣一愣,这杀人灭口的手段也太熟练了吧?看来进勾陈司之前没少杀人。 两人一人接住个脑袋,端详了一番,便变成了那两个汉子的模样,提着刀夹着木匣子继续往里走。 此时可是二月底了,江南已是盛春时节,哪怕山里的气温稍微低一些,也早该满眼花红草绿了。 山谷中却草木枯萎,枝丫光秃秃地,阴寒之气令二人不寒而栗。就像突然间到了冬天的北方一样。 “这是有人摆了聚阴大阵,估计是在炼什么东西。”第五维小声道:“看这阵法的效果,应该是有大神通在里头主持。” 任元点点头,默默上了大号。他和第五维沿着山路一直往里走,便见一座大宅院,坐落在山谷深处。 那一道道白烟便是从那宅院中升起的,越是靠近那宅院就越是寒冷。地面上罩了一层白霜,道旁的草木都结了冰茬。 守门的武士穿着厚厚的皮袄,看着两人回来,便打开了沉重的院门。 任元二人转过照壁,就见偌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垒着少说三十座灶台。 灶台上坐着清一水的黑色大缸,缸上盖着厚厚的黑色盖子,缸里头不知在烧煮着什么,把盖子顶的一晃一晃,还鬼哭狼嚎的,十分瘆人。 百十号穿着短衣的男子,围着这三十来口灶台忙忙碌碌。有人专门往炉膛里填木炭,还有往缸里加药材的。所有人的脸上都凝聚着浓浓的黑气,按道家的说法,那是身上缠绕的怨灵太多的缘故。 任元知道这些人都活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几年就会因阳气丧尽而亡。 他们却不自知,还在那里抱怨道: “又弄回一批羔娃子?” “这一炉接一炉的,还让人喘口气不?把我们累死得了。” 工头便不爱听了,没好气地呵斥道:“少说废话,马上就月底了,完不成任务,吊起来抽!” “是我们的原因吗?”短衣男子们不忿道:“是上个月送货的让人家一锅端了,停工好久的结果。” “反正完不成任务,还是你们挨打。”工头啐一口,又对任元二人吆喝道: “发什么呆啊?赶紧把羔娃子送进去,让他们清空了胃肠好入缸!” “哎哎。”任元忙唯唯诺诺应下,两人便拿着木匣子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第五维就轻声对任元道:“屋子里有个大神通,想办法先干掉他。” 任元微微点头,便见内院里,摆着几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头关了上百个孩子,全都赤身裸体,瑟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 “发什么呆啊?快把小人放地上。”天井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朝任元吆喝道。 “哦哦。”任元赶紧走过去,打开木匣子,把里头的小泥人一个挨一个摆在地上。 那瘦猴儿便端起水钵,将里头的清水洒到泥人身上。 泥人却没有像之前几回那样,瞬间变成真正的小孩儿,反而变得面目模糊,还有泥汤子滴下。 “哎,怎么回事儿?”瘦猴儿看向任元二人。 任元和第五维用更大的声音喊道:“这是什么情况?!” 吆喝声引得屋子里的人纷纷出来查看,正屋中走出一个气度沉稳、浑身透着高手风范的男子。 “怎么了?”男子沉声问道。 “供奉,这回的货不对啊。”瘦猴儿忙恭声道:“洒上水,变不成人。” “我看看。”那供奉便凑过来。 任元和第五维赶紧让开个身位,点头哈腰道:“您老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供奉便俯下身来,拿起个泥人一捏,结果捏了一手的泥巴,不禁骂道:“这他妈就是泥捏的!” 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掌按在了后脑勺上。 他登时心下大骇。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天人交感居然毫无反应,下一刻便陷入了无尽的幻境中…… 这是第五维的大神通——瞒天过海,可以瞒过对手所有的灵性直觉。 紧接着,任元的飞剑瑶光化作一道清光闪过,便将那供奉当场斩首。 直到此时,那位大神通的供奉才反应过来,阴神夺路而逃,任元飞剑电射都没挡住。 “大神通的阴神是拦不住的!”第五维低喝一声,让他别白费功夫。“给我护法!” “是!”任元应一声,飞剑符法齐出,抵挡住那些刚反应过来的武士。 第五维则双手飞快画出一座法阵。待到法阵泛起七彩光晕,重光幢的捉刀使们便从阵中蜂拥而出,挥舞着兵刃加入了战团,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此战,陈霸先大出风头,火焰神通让他的攻击力上了好几个台阶。力战八方,无可匹敌,都快赶上阿瑶的杀伤力了。 盏茶功夫,战斗便宣告结束,重光幢无一伤亡,全歼了宅院中的一百多名犯罪分子,抓捕俘虏数十人。 担心庄园中的王府兵会赶来增援,第五维便让南宫领一个小队,带那些孩子先从传送阵法离开。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迅速搜查现场。 “你们是什么人?”祖安便问那被俘的工头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我们是炼丹师,”工头不由自主如实答道:“这是些用来炼制赤灵丹的炼人釜。” “什么?”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勾陈司众人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赤灵丹是用小孩炼成的?” “是的,这是炼丹术的伟大进步!”工头便一脸狂热道:“普通的金丹主要用汞、铅、锡为材料,普通人服食之后,非但无法长生,反而很容易中毒!” “魏晋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服食金丹而亡,或者变得疯疯癫癫。所以那些怕死的士族老爷渐渐不敢再服食金丹,我们这些炼丹师也就没了饭碗。于是一位天才的前辈,发明了这种同样有效,还不会让人中毒的赤灵丹!” 第二一七章 惊天大案 深山炼丹场中。 重光幢众人听那炼丹师狂言乱语道: “居然能将一个人的精血神魂,全都凝炼在一颗小小的弹丸中,你们说神不神奇?” “怎么炼制?”祖安黑着脸审问道。 “首先,要用那种质地不好的玉渣,打造一个像这样的炼人釜。不是咱用不起好玉,而是玉渣有死气。不过光那点天然的死气可不够,还得将其埋入土中,与金相近。九年之后,玉会受金克制,变得黯黑干枯。” “这样的炼人釜可以封锁怨魂,让被炼化者的神魂亦无法逃脱,只能在釜中跟精血融为一体,再经过七天七夜的炼制后便可凝聚成丹。”那炼丹师接着亢奋道: “为了炼制出高品质的丹丸,丹房也必须设在深山至阴极寒之处。但最关键的还是主料的品质——只有十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身上才有先天之精,才能炼出上品甚至极品的赤灵丹!” “你们炼了多少赤灵丹了?”祖安强忍着一拳打爆他狗头的怒火问道。 “两千多枚吧……”炼丹师不太确定道:“一开始的时候没经验,还失败了好多次。” “多少?畜生啊!你们他么还是人吗?!”祖安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拳将那炼丹师打了个满脸开花,仰面朝天。 “给我狠狠地打,留口气让阿元治好他就行。”第五维也恨声道。 捉刀使们便一拥而上,也不用神通,拳打脚踢那些炼丹师,发泄心中的怒火! ~~ 事态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预期,第五维立即让陈灵之请陈帅和卫主过来一趟。 很快,薛定难便带着陈帅,顺着第五维给的道标传送而至。 “陈帅。”第五维赶忙上前行礼。 “赤灵丹就是在这里炼的吗?”陈庆之摆下手,示意他不要多礼。 “是。”第五维点点头,将从丹房搜出的账册呈送给陈庆之和薛定难过目。 看着上面两年间,累计投入两千三百余‘主料’,炼成两千一百余枚赤灵丹的记录,陈庆之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浓浓的怒气。 “居然用小孩子来炼丹,这跟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第五维又在炼丹场上,给陈帅和卫主重放了之前炼丹景象—— 只见一个个孩子被扒光了丢进烧得滚烫的釜中,瞬间全身焦糊,痛得哭嚎惨叫,拼命想要跳出来。炼丹工却无情地盖上了盖子,任由他们在釜中扑腾,也绝不松手。直到里头彻底没了动静…… “一群畜生!”陈庆之眼圈翻红,深吸口气,从牙缝中迸出道:“给我一查到底,这回就是王爷也不好使了!” “是!”薛定难和第五维忙沉声应下。 “不过陈帅,第五他们都进来这么久了,庄园怎么还没动静?”薛定难又轻声问道。 “被本司抓了现行,不敢露面了而已。”陈庆之冷声道:“这是想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啊。” “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顿一下,他沉声吩咐道:“定难,跟我回京,你立即调兵封锁龙泉山庄,我去面圣禀明案情!” “是!”薛定难沉声应下。 ~~ 台城,式前殿。 萧衍听完陈庆之的禀报,也是勃然大怒。 其实上一回萧综的案情,陈庆之也已经如实禀报过了。正如萧综猜的那样,陈庆之只忠于皇帝,不会替他隐瞒的。 但皇长孙之死,让萧衍放过了萧综。 这回萧隆犯的案子更严重。而且侄孙怎么能跟儿子比?萧衍正好可以公事公办,证明自己不是存心偏袒皇室,便下令审查永阳王。 “给朕查个明明白白!”他飞快拨动手中的佛珠,怒气勃发道:“倘若他真如此丧心病狂,那也休怪朕不讲亲情了!” “遵旨!”陈庆之恭声应下。 ~~ 回到坐隐园,陈庆之立马叫来了薛定难和第五维。 “龙泉山庄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他在棋枰边一坐定,便问道。 “回陈帅。”薛定难沉声答道:“姬不离已经带队封锁了龙泉山庄,旨意一到,就可以搜查了。” 顿一下道:“另外,永阳王太妃也在山庄中,正在大发雷霆,可能比较麻烦。” “不着急搜查,也搜不出什么来的。”陈庆之缓缓道:“他们很明显已经将炼丹场和山庄做了隔离。封锁山庄,主要是为了表明朝廷严查不贷的姿态。” “是。”薛定难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他着实担心搜不出什么东西来,还惹一身骚。 “还是把突破口放在永阳王身上吧,”陈庆之又吩咐道:“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自问还是了解他的品性的,他的胆子向来不大。” “陈帅的意思是?”薛定难神情一动,轻声问道:“不是他干的?” “我可没这么说。”陈庆之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试着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明白。”薛定难应一声。 “先让第五和他接触一下,”陈庆之又吩咐道:“但是不要对他用神通。在皇上没有剥夺他的爵位前,我们还得依然按郡王待他。” “明白了。”薛定难又应一声。 ~~ 重光幢,一旦有紧急任务,轮班制便暂停了,所有人都要在岗。 第五维推开甲字队的值房门,祖安任元等人一看幢主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阿元,你跟我去趟永阳王府。” 他身边的南宫拉住阿瑶道:“我们是去跟永阳王问话,人多了不合适,你又不爱说话,就在家歇着吧。” 这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白,阿瑶点点头道:“我就不添乱了。” “幢主,这种事儿怎么能落了我?”祖安却嚷嚷道:“我的专长就是这个啊。” “所有王爷都有御赐的护身金宝,可令一切神通无效,所以你去就光剩乱讲话了。”第五维摇头道:“也别跟着添乱了。” “唉……”祖安成了霜打的茄子。 陈霸先张张嘴,也想跟着去,却听祖队副没好气道:“你那张嘴,比我也强不到哪去……” 他只好乖乖闭嘴。 第二一八章 都是我干的 第五维领着南宫和任元来到永阳王府。这边依然还是王府自己的士兵在站岗,勾陈司并没派捉刀使过来。 所以第五维还是老老实实的投刺,等了足足顿饭功夫,小黄门才出来冷淡道:“王爷召见你们,跟咱家来吧。” 第五维道声谢,带着两人进去王府,在后殿中见了二十岁的永阳王。 三人行礼之后,永阳王便板着脸发作道:“把我母妃围困在龙泉山庄,你们还敢来?!” “王爷息怒,本司封锁龙泉山庄,实在事出有因。”第五维不紧不慢道:“且当时并不知道太妃娘娘在山庄中。” “现在知道了就赶紧撤走,惊扰了我母妃,你们吃罪不起!”年轻的王爷横眉竖目。 “王爷,你知不知道,龙泉山庄的后山发生了什么事?”第五维也把脸一沉,跟他针锋相对起来。 “什么事?”永阳王显然没什么对线的经验,不知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一基本原则。 “那里有个巨大的炼丹场,已经存在了整整两年多,炼制了两千一百多颗赤灵丹了!”第五维提高声调道:“你知道赤灵丹的主料是什么吗,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说着,他亮出一枚火红的赤灵丹道:“一枚赤灵丹就要用一个孩子炼制,你王府的后山里,已经葬送了两三千个孩子的命了!” 说到最后,第五维忍不住怒气勃发。 “啊?”永阳王也被吓住了,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道:“你们胡说的吧?” “炼丹场都已经被我们抄了,人证物证俱全。”第五维冷声道: “王爷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现场,让你身历其境!” “……”永阳王的脸色愈发苍白,汗水擦了又流,嗫喏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大规模炼制赤灵丹,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别说王爷毫不知情。”第五维冷声道。 “本王真的不知情。”永阳王涨红了脸,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容忍,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发生在自己的领地中呢?” “但是炼丹场就在王爷的领地中,而且一直跟人贩子接头,把小孩带进庄园的,也是庄园的管事、王太妃的奴仆。”第五维淡淡道: “另外,来之前刚接到消息,卑职的同僚已经抓到了联系人贩子的鬼牙婆。那鬼牙婆供认,这一单的委托人也是那两位管事。” “是吗?”永阳王已经汗湿衣背,强作镇定道:“王府那么多的产业,本王也从来不过问……” “王爷,你觉得这种话,皇上会信吗?”第五维沉声道:“其实以目前的人证物证,不管你承不承认,已经足以给你定罪了。” 说着他语重心长道:“我们这次是来帮王爷的,请把真相告诉我们,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永阳王沉默良久,方长叹一声道:“无可奉告。” 第五维已经把后面的词儿,忘得差不多了。便看一眼任元,示意阿元接力。 “看来王爷是打定主意,要代人受过了。”任元便接茬道。 “……”永阳王眼皮跳了一下,闷声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替谁受过?” “王爷有所不知,庄园后山的炼丹场,虽然是两年前才开张,但那些炼丹用的‘炼人釜’,要先在地下埋藏九年,才能达到使用要求,所以说至少是十一年前,这事儿就开始谋划了。”任元说着挑衅地看一眼永阳王: “那时候王爷才九岁吧?九岁就忙着搞事业了?” “噗嗤……”南宫险些忍俊不禁。 永阳王被挤兑得面红耳赤,拍着面前的小桌案怒道:“你这厮好不清省,本王说多少遍了,我不知情!” “是啊,”任元的对线经验就丰富多了,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卑职这不已经证明,王爷并非始作俑者了吗?” 说着他微笑看一眼永阳王道:“那么十一年前,王府是谁做主呢?” “你!”永阳王这下彻底急眼了,指着任元咆哮道:“你什么意思,是要把罪名安在我母妃头上吗?” “王爷已经反复说了自己不知情。”任元丝毫不惧他道:“自然也无法替永阳王太妃辩护了。” “……”永阳王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两三千条人命的案子,不是推出两个小小管事就可以顶缸的,必须得查出罪魁祸首!”任元冷笑道:“哪怕皇上最后要格外开恩,也得先让皇上知道,是谁需要被饶恕!”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任元最后沉声道:“永阳王太妃的嫌疑最大,所以必须先从她查起!”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皇上有旨意,一定要把主使者揪出来!” “既然王爷不知情,那我们就去找太妃问话了。”说着便起身道:“告辞。” 言罢,他便带着南宫和任元作势离开。 “回来!”永阳王无力地喊了一声:“我说实话。” “王爷请讲。”第五维转过身来,温声道:“卑职洗耳恭听。” “没错,都是我指使的。”永阳王长叹一声,痛苦地闭上眼道:“你们上报皇上吧,我也会上疏请罪的。” “王爷九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这番事业了?”第五维问道。 “是的,我那时受妖人蛊惑,觉得好玩,行了吧?”永阳王淡淡道。 “那你知道一粒赤灵丹要炼几天吗?” “炼人釜是圆的还是扁的?” “炼丹场周围是冷的还是热的?”任元便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这……”永阳王一问三不知,只能闷声道:“事情都是交给下面人办的,本王不需要理会那么些细节,我也从来没去炼丹场看过,我只要赤灵丹!” “那好,我问王爷一个肯定知道的问题——请问开炉到现在,一共炼出了个多少颗绝品赤灵丹吗?”任元便微笑道: “这绝品赤灵丹吃一颗就可百病不侵,长命百岁,价值连城,下面人肯定会跟你献宝的。” “这个,这个太难炼了,拢共就炼了两三颗吧。”永阳王缺乏底气道。 “两颗还是三颗?”任元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颗,一年一颗。”永阳王咽口唾沫道。 “确定?” “确定。”永阳王点点头。 “哈哈,抱歉。根本就没有绝品赤灵丹。”任元却大笑起来道:“王爷现在还好意思说,这是你从九岁就开始谋划的事业吗?” “你……”永阳王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二一九章 双面人生 “王爷。”宫人们赶紧上前扶住晕过去的永阳王。 “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等着被抄九族吧!”贴身的内侍跳脚骂道:“滚!” “赶紧滚!”几个小黄门便把三人往外撵。 “王爷,不要让你父亲和爷爷蒙羞啊!永阳王的王位不能断在你手里啊!”都被撵到门口了,任元还在那大声吆喝道:“你还无后呢!” 第五维也嚷嚷道:“王爷要想通了,可以去找我们。不好意思上门的话,让人喊一声,我们过来也行。” “快滚!”轰的一声,王府大门紧紧关上。 南宫无奈道:“这下好了吧,被人轰出来了。” “这回收获不小的,南宫。”第五维却笑呵呵道:“阿元说说。” “首先基本可以确定,永阳王应该跟这事儿关系不大,我看他最多知道后山在炼丹,都不一定知道赤灵丹真正的炼法。”任元便道。 “很有可能。”第五维深以为然道:“这小子看上去不像能担事儿的样子,他要知道这么大的干系,肯定不会让人在自家的庄园后山搞的。” “确实,在王府的山庄炼赤灵丹,真是胆大妄为至极!”南宫点点头道:“这跟他的性格完全不符,莫非真是他妈干的?” “他妈炼赤灵丹干啥?”第五维摇头道:“想美容养生的话,炼个几粒就够吃了,有必要搞成个产业吗?” “缺钱?”任元轻声问道。 “不会的。皇上对宗室赏赐极厚,王府的产业多如牛毛,完全没必要搞这种危险的副业。”南宫摇摇头,也猜测道: “用来拉拢权贵?不是说那赤灵丹对普通人效果极佳,而且最适合送礼吗?” “他都已经是王爷了,还用给谁送礼,想更进一步?皇上那么多儿子,他不过是个侄孙儿,轮也轮不到他。”第五维小声道。 “不过从他的表现看,那位王太妃好像确实有些问题。”任元便提议道:“不如我变成他的样子,去套套他娘的话?” “噗……”第五维接过南宫递上的水壶,刚喝了一口便喷了一地道:“你小子是越来越莽了。敢冒充王爷去骗王太妃,这是捉刀使能干的事儿吗?” “你可别,到时候被安一个假冒王爷的罪名,你脑袋不保。”南宫也无奈摇头道。 “还是先从王太妃身边的人着手吧。”第五维道:“那些人从早到晚跟着她,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他便对任元道:“你先回去,让燕幢主和祖队副抓紧审讯那些炼丹师。昨晚抓到的那个管事,当时审得太仓促,也要重新审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新收获。” “是。”任元应一声,便返回了勾陈司。 第五维则跟南宫赶往龙泉山庄。 ~~ 观音山里。 姬不离带着两幢捉刀使,在龙泉山庄门口与王府卫兵对峙,看到第五维赶来,便问道:“你们那边有进展吗?” “至少进去王府了。”第五维道:“你这边连门都没进去吗?” “可不。”姬不离苦笑道:“王太妃放话出来,勾陈司的人敢踏进山庄一步,她就不活了。” 他压低声音道:“把她逼死了,咱们可要吃挂落的,实在犯不着。” “嗯。”第五维点点头,看着山庄的高墙叹气道:“看来白跑一趟。” “还是得在那些炼丹师身上下功夫,我不信煞费苦心的建起来炼丹场,真正的主谋能不亲自来看一眼?”姬不离道。 “嗯,这才是人之常情。”第五维又点下头道:“那我再回去了。” 说完便拉着南宫,消失在众人眼前。 ~~ 等第五维和南宫回到麒麟城时,天已经黑透了。 两人一天没吃东西,便端着碗一边嗦面条,一边跟燕飞和祖安说话。 “幢主,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燕飞问道。 “别提了,白跑一趟。”第五维苦笑一声,问道:“你们这边有收获吗?” “还真有。”燕飞便笑道:“阿元传话回来后,我就请示了卫主安排分头审讯,我跟祖安审的是昨晚抓到的那个管事。” “我们问他,谁分派给你的任务?”祖安接着道:“他说是王太妃的旨意。” “我们又问他,那具体传话的是谁?”燕飞又道:“他说是太后身边的夏老公。” 老公是对大宦官的尊称。 “起先我们也没在意。”燕飞接着道:“后来又审问一个炼丹师,‘难道自始至终,庄园里就没人到炼丹场看过吗?’” “他说有,是一个叫夏老公的宦官。” “这个夏老公,莫非就是具体负责的那个?”第五维喝一口面汤,问道:“有没有画像?” “有。”祖安说着将两幅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有九分相像的画像,摆在了第五维面前, “这老公可一点不老。”第五维端详着画像道:“看着还挺眼熟的。南宫,你见过这人吗?” “这不是夏侯洪吗?”南宫一眼就认出那人道:“他什么时候入宫当宦官了?” “这就是问题了。”燕飞沉声道:“夏侯洪年前刚生了个儿子,当时我还替你们去随过礼呢。”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夏老公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要么夏侯洪一人分饰两角。”第五维分析道:“既在京里当恶霸,又在山里当太监。” “还双面人生,”祖安忍不住激动道:“想想就刺激!” “多半是一个人,堂堂夏侯家,怎么会有流散在外的双胞胎?”南宫搁下面碗,用帕子擦拭下嘴角,轻声道:“而且我记得,永阳王太妃和夏侯洪好像是亲戚。” “我想起来了,早先京里就有传闻说,夏侯洪靠赤灵丹发了大财。”燕飞一拍脑袋道:“后来他矢口否认,这才渐渐没人提这茬了。” “好啊,看来夏侯洪是破局的关键。”第五维也搁下面碗道:“祖安,去,把阿元叫来。” “好嘛。”祖安便笑道:“现在咱们幢主干啥都离不开阿元了。” “难得有个爱动脑子的小子,好使就得多使。”第五维理所当然道:“呃……这叫栽培,懂吗?” “所以说这人啊,就是这么现实。”祖安一边起身,一边吐槽道:“原先还劝人家‘心思不要太重’,现在成你的手下了,又成了‘爱动脑子的小子’。” “我说过这种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第五维一脸茫然。 ps.2200首订加更 第二二零章 夏老公 任元很快被叫到幢主值房。 第五维让祖安给他简单讲了一下夏侯洪的情况,末了总结道:“我有种预感,这案子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那还等什么,抓人啊。”任元便道。 “没那么简单。”第五维苦笑道:“夏侯洪轻易抓不得。” “怎么,他也是宗室吗?”任元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第五维便讲解道:“你听说过‘京城四凶’吧?” “听过。”任元点点头:“董暹是饕餮,乐山侯是梼杌。” “夏侯洪也是四凶之一,绰号‘穷奇’。”燕飞接着道:“穷奇这种凶兽以作恶为乐,听到人争斗就会吃掉有理一方;听到有人忠信便吃掉他的鼻子;听到有人恶逆不善就奖励他。这差不多就是夏侯洪的写照。” “那可比董暹嚣张多了,看来后台很硬啊。”任元便道。 “那当然了。”燕飞点头道:“他跟董暹不一样,他可是正经的世子,他爹是夏侯夔,他伯父夏侯亶,大名如雷贯耳吧?” “嗯。”任元点点头,他已经恶补过京城各大山头的资料了。 谯郡夏侯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堪称大梁的顶级士族,风头完全压过已成明日黄花的谢家,比起王家也不遑多让。 那夏侯亶、夏侯夔兄弟的老爹夏侯详,乃是前朝宰相,并深度参与了萧衍造反的全过程,大梁建国后受封丰城县公,位极人臣。 夏侯详的长子夏侯亶,更是萧衍心腹,在齐梁禅代时,由他向萧衍献皇帝玺授。前番裴邃被临时召回京城接受审查,萧衍便派他疾驰至前线,接替裴邃都督北伐诸事。 夏侯详的次子夏侯亶,目前也担任司州刺史,率大军在河南一带与北魏对峙。 大梁对北魏的三路防线,夏侯兄弟就统领其二,夏侯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无需赘言。 “夏侯氏满门豪杰,却出了夏侯洪这么个贵物,年轻时在京里为非作歹,嚣张跋扈,这二年稍微消停,还以为年岁见长,终于收敛性子要向好了呢。”燕飞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原来暗地里憋了个大的。” “现在他伯父和父亲在前线统军,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动他。”第五维接过话头,对任元道: “不过案子该查还得查,所以叫你来想想办法。” “幢主的意思是?”任元轻声问道。 “你不是想冒充永阳王,去套王太妃的话吗?”第五维便轻声道。 “是,幢主不是说永阳王不合适吗?”任元点头道。 “但夏侯洪合适。”第五维道:“他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冒充他也无所谓。” “好,那我去试试看。”任元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又问道:“不过得真正的夏侯洪不在庄园里才行。” “他不在的。”燕飞道:“他昨天跟那两个管事一同进京,得过几天才会回去。” “那就好。”任元点点头,再无顾虑。 “去准备准备,待会我送你过去。”第五维便道。 ~~ 其实所谓的准备准备,就是让任元在没见过夏侯洪的情况下,变成夏侯洪。 按说有两个办法,一是第五维先变成夏侯洪打个样,让任元依葫芦画瓢。这种最简单,可惜第五维的健忘症十分严重,已经记不清夏侯洪具体长什么样了。他自己变了几次,次次都不一样…… 所以只能由南宫将她关于夏侯洪的记忆,复刻到任元的脑子里。 这样虽然麻烦一点,但好处是不会出错,而且还能让任元了解夏侯洪更多的情报,当然都带着南宫的主观印象。 差不多一顿饭功夫,任元终于成功复现出了夏侯洪。 “没错,就是这样。”燕飞拊掌道:“把胡子剃掉就是‘夏老公’了。” 任元便用手一抹嘴唇,胡须便消失不见了,令人啧啧称奇。 “唉,你还是少用点神通吧。”南宫却有些心疼任元道:“代价越来越明显了。” “是啊,你小子越来越莽了。”祖安也点头道:“悠着点。” “没事。”任元却不在意的笑道:“我的神通就是干这个的。” “放心吧,我和老姬都在外头,一捏请神符我们就进去支援。”第五维说完,对任元道:“出发了。” 两人便离开勾陈司,来到麒麟城头上,跟守门的捉刀使打声招呼,取了一盏夜间飞行用的红色风灯。 第五维便打着红灯,带着任元飞了出去。 打着红色风灯在天上飞,才不会被京城的守军打下来。 ~~ 顺利出城后,第五维便带着任元落地,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往观音山赶去,速度比在天上飞还要快。 盏茶功夫,两人便赶到了观音山,跟姬不离交代几句,第五维就把任元带进了庄园中。 “对了,夏侯洪有大神通。所以你不用解释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第五维拍拍任元的肩膀,小声道:“去吧。” 任元点点头,便变成夏侯洪的样子,大摇大摆从黑暗中走出。 “什么人?!”马上便被守军发现了。 “是我。”他便用沙哑的声音沉稳答道。 “呀,是夏老公。”带队的军官举着灯笼,看清了他的相貌。 “你老怎么从这冒出来了?” “外头全是勾陈司的人,我还能叫门不成?”任元淡淡道。 “是啊。”军官点头道:“那帮该死的,从白天开始堵门到现在还不散。” 说着忙问道:“夏老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众军士也齐刷刷望向任元,突然被勾陈司包围,说不怕都是假的。 “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两天就没事了。”任元模仿着南宫记忆中的夏侯洪道:“我去伺候太妃了。” “哎哎。”军官忙点点头,吩咐两个军士道:“黑灯瞎火的,快去送送夏老公。” “嗯。”任元正巴不得有人送送呢,不然他都找不到王太妃住哪儿。 两个军士便打着灯笼,将任元一路送到了太妃住的荣寿阁门口。 “只能送老公到这儿了,小的们不能再往前了。”一个军士恭声道。 “嗯。”任元倨傲地点点头,便昂首阔步走向荣寿阁门口。 ps.2400首订加更,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二二一章 软饭硬吃 任元这副做派一看就不像个伺候人的主,偏偏荣寿阁守门的宦官却像看见主子一样,点头哈腰迎上来。 “哎呦喂,老公可算回来了,太妃念叨你一天了都。” “嗯。”任元点点头,背着手往里走,可看了一眼里头他就站住了。 这荣寿阁里的格局他一样不清楚,里头那一道连一道的回廊,能把他转晕了。这上哪找‘自己’的住处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扭了下胯,来个人扶我进去。”他便揉了揉大腿根儿,慢条斯理道。 “还扶什么呀,咱把老公背进去就是了。”那宦官便自告奋勇。 “用不着,让人觉着我怎么着了似的。”任元摇摇头。 “哎哎,都听老公的。”那领头的宦官赶紧上前,把肩膀头递给任元。 任元便扶着他的肩膀,随着他往里走。 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很明显是往正寝方向走的。 “这是去跟太妃请安吗?”任元便问道。 “对啊。”宦官点头道。 “这么晚了就不打搅太妃了吧。”任元轻咳一声。 “打搅啥啊。太妃娘娘被老公打搅,还不得老高兴了?”宦官却笑嘻嘻道。 任元心说这话我咋听着这么别扭呢?便道:“就算要去请安,也先让我换身行头吧?” “老公的衣裳,应该都在太妃那儿吧?”宦官笑道。 “胡说八道,我的衣裳怎么可能都在太妃那儿呢?”任元无语道。 “你老说笑了,老公的衣裳要是跑到别人那里,太妃会生气的。”宦官掩嘴笑道。 “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点儿?”任元的猜测过于离谱,以至于他都无法相信。 “是是,小人说错了。你老和太妃清清白白,一点关系都没有。”宦官赶紧扇了自己一嘴巴。“真该撕了我这张嘴。” 任元却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夏侯洪玩这么大的吗?明明家境那么好,还有必要吃这种软饭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再说,这时正寝的从里头敞开了,七八个面带泪痕的宫女捧着汤盆、水壶、香粉、棉巾,垂头丧气从里头出来,似乎是刚吃了排揎。 一看到任元,她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瞬间欢欣雀跃起来,有的跑进去报喜:“娘娘,夏老公回来了。” 余下的则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儿,呼啦围上了任元,推着着他往里走,莺莺燕燕如释重负,七嘴八舌道: “老公,你要是不回来,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娘今天被外头那帮混账气着了,老公可得好好安慰她啊。” “快去好好哄哄娘娘吧,她只听老公一个人的。” “我这么重要的吗?”任元模仿着夏侯洪的语气。 “当然!”宫女们异口同声。 任元心说,什么当代嫪毐,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 穿过层层流苏帷幔,任元来到瑞兽香炉中青烟袅袅,红烛高照锦被绣褥的卧房中。 太妃刚才估计都躺下了,这会儿穿着很清凉的睡裙,拥被靠坐在床头。她应该还不到四十岁,虽然已经卸了妆,但毕竟天生丽质,又养尊处优,用风韵犹存来形容都委屈她了,倒不如说是极品熟女更合适。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太妃一看到‘夏老公’,便自动年龄减半,嘤嘤嘤道:“今天人家可叫他们欺负死了。” “咳咳,”任元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道:“吓着你了吧?” “是呀,还不快来安慰人家一下?”太妃唐氏便掀开香喷喷的被窝,邀请他快点钻进来。 任元十动然拒,指了指身上道:“今天奔波了一整天,身上太脏了,等我洗个澡,换身衣裳,再来好好安慰你这个小妖妇。” 说着还伸手勾了下太妃唐氏滑若凝脂的下巴。这是沉浸式表演法,没别的意思。 “讨厌。”太妃果然不再坚持让他立即上床,却也被撩拨得眼神拉丝,声音腻得像蜜。她便赶紧吩咐宫女,快点给夏老公准备洗澡水。 等洗澡水的功夫,任元赶紧问正事儿道:“后山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还好意思问我。”唐太妃闻言,这才稍稍恢复正常道:“我还要问你呢,你在后山到底弄了些什么鬼名堂,怎么把勾陈司都招来了?还说是奉旨查案。” 顿一下,她又小声道:“隆儿下午派人来说,勾陈司的人也去王府找他问话了。” “他把我供出来了吗?”任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唐太妃摇摇头叹气道:“但听说他也快撑不住了,表哥,到底该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发起嗲来…… “唉,让我想想。”任元便故意眉头紧皱,进行服从性测试道:“来,给我按按头,今天一天头疼得要命,脑子都慢了。” 他说完,就等着被拒绝了。毕竟贵为王太妃,怎么可能给人按摩呢? “嗯。”没想到唐太妃还就给他认真的按上了,柔软冰凉的手指传来的力度刚刚好,显然还挺卖力的。 看来两人并不是女尊男卑的关系。任元不禁暗叹,这夏侯洪,可以啊。 又想到自己居然让永阳王太妃给自己按摩,心说,我也很可以啊。只是这要让永阳王知道,老子肯定死定了。 但这种微妙的感觉,真是倍儿爽啊。 “你还没回答我呢,后山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任元享受了一会儿王太妃的按摩,才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就只说过,把后山的地给你用,你要炼丹。然后别的事都不许我管,也不许问。”唐太妃便答道:“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夏侯洪这么霸道的吗?”任元惊得合不拢嘴,旋即才又咳嗽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我这么霸道,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嗯……”唐太妃一个‘嗯’字转了十八个弯,才娇滴滴道:“人家就喜欢你的男人味。” ‘好家伙,居然还是软饭硬吃!’任元居然对夏侯洪产生了一丝佩服之情,当然仅限于吃软饭方面。 第二二二章 真假夏侯洪 就在任元享受唐太妃按摩的同时,荣寿阁门口,又来了一个夏老公…… “哎哟喂,老公你可算回来了……”守门宦官下意识堆起笑容道。说着不由一愣。“哎,不是,这是刚才又出去了?” “说什么胡话呢?”那夏老公皱眉道:“老子刚从外头回来!” “不对啊,小的明明刚刚送你进去,老公还说自己腿瘸了。”宦官挠挠头道。 “我瘸你妈个腿啊!”夏老公破口大骂:“那肯定是有人假扮我,真的假的分不出来?” 宦官一听就知道这是真的,别人嘴没这么臭啊,慌忙一拍大腿道:“坏了,太妃有危险!” 两人便急忙穿过层层回廊,冲进卧房—— 这时卧房内,永阳王太妃已经给任元按完了大头,两只手便开始往下滑,对他毛手毛脚要奖励。 任元可不能失身给她,赶紧攥住裤腰带,找理由不接受对方的匹配:“今天太累了,心情也不好。” “心情不好才更需要放松呀。”永阳王妃一把把他推在床上。“躺好就行,不用你动。” 任元心中狂叫,老房子着火好可怕,我连‘兵不厌诈’都用上了,她都置若罔闻! 他正一边保护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想着怎么摆脱呢,就听有人快步闯进来,转头一看,登时好生尴尬。 好家伙,正主来了。 他还只是尴尬,那夏侯洪一进来就看到表妹骑在另一个自己身上,那感觉别提多酸爽了。 “呔,那狗才!”夏侯洪惊怒交加,咆哮道:“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唐太妃闻言大怒,回头骂道:“什么狗奴才敢闯进来?!” 一看竟是夏侯洪,她不禁愣了一下。低头再一看,也是一样的款式,登时蒙在那里,咋一下出来俩表哥? 买一送一吗? “尔是何人,敢冒充我!”任元趁势起身,走向夏侯洪。 “你是何人,敢冒充我?!”夏侯洪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是你冒充我!” “你冒充我!”两人各执一词,激烈争吵起来,把问询赶来的太监宫女都看懵了,好家伙,太妃玩这么花吗,一个夏老公不够,居然又变出一个? “表妹别听他的,我才是你表哥。”任元一把将蒙圈的唐太妃搂在怀里。 “嗯,你才是我表哥。”唐太妃信了他的邪,小鸟依人地点点头。 “对,我是假的。”真的夏侯洪也附和点头,说着却猛然醒悟道:“表妹别信他的鬼话,我才是你表哥,他是假的!” 无奈任元的神通可以指鹿为马,唐太妃不过是个普通人,完全着了他的道,便指着夏侯洪厉声道:“快把这个欺骗本宫的假货,抓起来阉掉!” 太监护卫们便一拥而上,要拿下夏侯洪,夏侯洪急眼了,口不择言道:“昨晚你要了五回,我还欠了你一把!” “啊,你这都知道?”唐太妃都蒙了,赶忙一摆手道:“慢着。” 众人心说好嘛,还真是啊……怪不得夏老公要连夜跑路。 这时任元趁着夏侯洪被太监们缠住,悄悄祭起飞剑,朝他激射而去! 谁知那迅若闪电的一箭,居然刺了个空! 再看夏侯洪人已飞至半空,动作快到都留下了残影。 这时,第五维和姬不离也接到任元的请神符,悄然摸了进来。见状立即从两侧后方直扑夏侯洪。 夏侯洪见状便急速直飞冲天,避开了两人的攻击。姬不离丢出的捆妖索也落了空…… 任元的飞剑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居然都没追上,简直快到离谱。 “别追了,来的是他的阴神。”第五维低喝一声,让任元别再白费功夫了。 到了大神通境界,阴神已经彻底凝练,可以分身瞬移,飞天遁地,很难被抓住,也不用担心罡风。 显然那夏侯洪生怕被勾陈司守株待兔,所以用了阴神前来探查。 夏侯洪一逃,任元三人也赶紧逃之夭夭,只留下唐太妃在风中凌乱……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 白光一闪,任元三人出现在龙泉山庄外。 “怎么追?”任元忙问道。 “不追了。”姬不离却摇头道:“夏侯洪不愧是将门之后,他的阴神快修成阳神了,哪怕卫主出手,也留不住他。” “不然他怎么敢来啊?”第五维点点头道。 “唉,第五,你的幻术对他其实是有效的,可以抓住他的。” “我用了,但没有任何效果,他应该有保护神魂的法宝。”第五维摇头道。 “夏侯家有什么都不稀奇。”姬不离轻叹一声,又问任元道:“有没有什么收获?” “还行。”任元点点头,便讲了自己跟唐太妃交谈的实质内容,当然略去了那些‘无关宏旨’的部分。 “怪不得永阳王支支吾吾不敢说,原来他妈给他找了个小爹。” 第五维和姬不离却没他那么大惊小怪,这年月男女关系乱得很,尤其是王公士族,扒灰养小叔子的比比皆是。唐太妃只跟自己的表哥有染,这都算干净的。 但这种事儿,你私底下怎么搞都行,被抖出来可就要成笑柄了。 “不管怎么说,先请陈帅通缉夏侯洪吧。”第五维沉声道。 “怎么通缉?我们用这种手段取得的证据,拿不上台面啊。”姬不离苦笑道:“难道说我们派人假扮成永阳王太妃的情人,套出了她的口供,这让陈帅怎么说得出口啊?” ~~ 但难题第二天就解决了。 这天早晨,失眠整宿的永阳王接到了山庄的奏报,知道了昨晚的闹剧。 这下彻底捂不住盖子了,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损失降到最小。 他便赶紧入宫求见萧衍,跪在皇帝面前哭着坦白了一切。 “皇叔祖,孩儿昨天没有跟勾陈司的人说实话——那后山的炼丹场其实是夏侯洪开的!” “夏侯洪怎么跑去你家山庄炼丹去了?”萧衍脸色阴沉不定,其实他已经接到了陈庆之的秘报,正寻思着该怎么处置呢。 “是,是夏侯洪和我母妃有私情……”永阳王低着头,臊的满脸通红道:“孙儿嫌这事儿太丢人,这才难以启齿。” “他两个勾搭成奸多久了?”萧衍眉头一跳,怒气隐现。 “打我记事儿起就开始了。”永阳王哭道:“小的时候我还以为夏老公就是我爹呢,长大才知道,他是我母妃的表哥,时常扮成太监出入王府。后来我成年了,两人才搬到山庄去,不在我眼前头晃悠了。” 第二二三章 通缉 “唉,可怜的孩子……”听了萧隆的哭诉,萧衍难过的叹气道:“你是遗腹子不假,可是咱兰陵萧家又不是没人了。怎么不早说呢,叔爷自会为你做主啊。” “小的时候,母妃整天跟我说,我要是把他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不光没有爹,也会没有娘的。”萧隆抽泣道。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萧衍勃然大怒,拍案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叔爷饶了母妃吧,我不能没有娘啊!”萧隆赶紧使劲砰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这就是他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啊。 “……”萧衍无奈的叹口气道:“你放心,叔爷只是教训教训她,不会要她命的。” “是,多谢叔爷……”萧隆这才松口气。 “但绝对不能饶恕那个丧心病狂的夏侯洪!他不光杀害儿童炼赤灵丹,连朕的侄媳妇都敢睡,真是天理不容!”萧衍便怒气冲天的下旨: “朱异,传旨勾陈司,立刻把他抓起来,谁敢阻挠,以同党论处!” “是。”在外间等候的中书舍人朱异,立即进了内堂,迅速起草圣旨。 请皇帝过目之后,他便熟练地盖上印玺,交给小黄门去传旨。 朱异做完这一切,见皇帝情绪平复下来,这才轻声建议:“是不是给二位夏侯将军写封信,说明下情况,以免他们胡思乱想。” “嗯。”萧衍点点头道:“你代朕写吧,把夏侯洪一条条的罪名,明明白白列出来,倒要看看夏侯夔和夏侯亶还怎么包庇他。” “是。”朱异应一声,就赶紧去起草信件了。 ~~ 接到旨意后,陈庆之便亲自带队,前往夏侯家聚居的长干里拿人。 如今夏侯家的族长是夏侯详的弟弟夏侯评,此人虽然平素行事霸道,但见陈庆之手持圣旨亲来,就知道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哪敢摆什么士族门阀的臭架子? 老老实实带陈庆之到夏侯夔家里拿人…… 可惜却扑了个空。 “你三弟呢?”夏侯评问夏侯夔的长子夏侯撰。 “下半夜回来了一趟,在屋里捣鼓了半天,就又出去了。”夏侯撰忙答道:“问他在干什么他也不说,只说少问他的事儿就好。” “去他房间看看。”陈庆之沉声道。 夏侯撰忙带着陈庆之等人,来到夏侯洪住的院子里,只见书房中一片狼藉,火盆里堆满了纸张灰烬。 “他出逃了。”陈庆之一看便知。 离开长干里,陈庆之立即联系陈灵之,让她占卜此人是否还在京城。 陈灵之很快给了肯定的答案,陈庆之便立即下令,所有城门严加搜查,全城搜捕夏侯洪! 一张张通缉令很快在京城各处贴出。勾陈司悬赏万贯,捉拿夏侯洪的消息,令京城百姓欣喜若狂。 “今年真是大吉大利,上个月才抓了‘饕餮’,这下又要抓‘穷奇’。” “看来朝廷是决心为民除害,要消灭四凶啊!”便有那乐观派开心道。 “哼,真有本事去抓另外两位啊,把他们都抓了,我才服气。”念通缉令的书生却总是不忿。 “夏侯洪犯了什么事儿?他爹和他伯父都保不住他?”众人纷纷好奇问道。 “听说他拿好几千小孩子炼丹,还睡了永阳王他娘,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这谣造的也太假了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大部分人听了居然不信,显然对极恶还是缺乏想象力。 不过抓捕夏侯洪的差事,就跟任元没关系了,正如第五维常说的那样,风头不能一家出尽,得给别人留下立功的机会。 但抓捕好像不太顺利,连续几日搜查都没有找到夏侯洪的影子…… ~~ 西丰侯府,偌大的后花园中芳草萋萋,杨柳依依,景色十分优美。 三个侍女瑟瑟发抖,在墙根下勉强站成一排。 她们脚下已是血流成泊,躺着六个中箭身亡的侍女。其中三人嘴巴中箭,另外三人左眼中箭。 两百步外,三个中年男子并排张弓搭箭,瞄准了三个‘人靶’瑟缩晃动的右眼。 这三人正是西丰侯萧正德,乐山侯萧正则,和被通缉的夏侯洪。 “射……”担任号令官的乐姬放下颤抖的手,艰难下令。 弓弦响处,三支利箭飞射而出,三个‘人靶’同时中箭,一起仰面倒地。 便有奴仆赶紧过去,将三个‘人靶’架起来,给三位爷过目。 结果西丰侯、乐山侯都射中了右眼,夏侯洪却射在了眉心上。 “哈哈,大失水准啊夏侯,才第三箭你就出局了!”萧正则大笑着搁下弓道:“先歇会儿,再跟三哥单挑。” “唉,今天确实状态太差。”夏侯洪摸出两枚赤灵丹,搁在桌上道:“只能看二位侯爷决胜了。” “夏侯,你这心境还得练,才多大点儿事儿,就慌了神。”萧正德也坐下来,喝一口侍女端上的葡萄酒。 “皇上亲自下圣旨抓我,海捕文书贴满京城,”夏侯洪苦笑道:“这事儿还小啊?” “还是小事一桩。”萧正德满不在乎道:“你把炼赤灵丹的责任都推给我就是了,反正那假惺惺的老狗又不会杀我。” “我可不光是赤灵丹的案子呀。”夏侯洪苦着脸道:“不是还和永阳王太妃有私情吗?皇上肯定饶不了我。” “这口锅我可没法替你背。”萧正德不禁怪笑道:“我那嫂嫂可不认我啊。” “哈哈哈!”萧正则笑得前仰后合。 夏侯洪嘴角一抽,但还是强忍下怒气,笑笑道:“你们也都艳福不浅,大家都彼此彼此。” “要不咱们怎么是兄弟呢?”萧正德大笑道:“你安心住在我这儿就行,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进来拿人。” 萧正则却摇头道:“三哥,你可别小瞧了勾陈司那帮鹰犬,那天董世子在我家里住得好好的,半夜忽然中了邪一样冲出去,然后一出门就被抓了,很明显是中了勾陈司的神通。但是没有证据,我也没办法。” “是啊,勾陈司那帮鹰犬诡计多端,昨晚居然冒充我去诈我表妹。”夏侯洪深以为然道:“在京里总是不踏实,我还是早点去司州放心。” “这样吧,我用我父王的座船,送你去司州。”萧正德便道。 “那感情好!”夏侯洪闻言大喜道:“侯爷的大恩大德,夏侯洪没齿难忘。” “哎,都是兄弟,说那些就生分了。”萧正德仗义的摆摆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你上船。” “好好。”夏侯洪点头不迭,但也没幼稚到以为对方会纯发善心,他们京城四凶跟善就一点不沾边。 “对了,你把所有的赤灵丹都留下。”果然听萧正则慢条斯理道:“不然那些付了定金的家伙,跟我们两个股东要货怎么办?” “唉,好吧……”夏侯洪也不知是点头还是叹气,他知道这是送自己走的代价。 第二二四章 晋升 夏侯洪用整整两百颗赤灵丹,换了一张从建康到司州的船票。 如此昂贵的代价,当然有其不凡之处,那面插在船头的‘临川王’杏黄旗,足以让所有拦路虎望而却步。 水西门城楼上,看着这艘临川王座船,缓缓驶出了建康城,澹台破虏沉声问道:“陈帅,夏侯洪离开了金陵大阵,就更不好抓了。” “嗯。”陈庆之居然也在,他手扶着箭垛,看着渐渐远去的座船道:“跟紧了就行,不用动手。” “光跟着不抓,”澹台破虏不解道:“那是干啥?” “你们跟着他,如果他去司州投奔他阿父,就让他去。”陈庆之道:“如果他去别处,就把他拦下来撵去司州。” “啊?”澹台破虏难绷道:“合着必须让他见着他爹?” “嗯。”陈庆之点点头道:“给夏侯帅一个保全颜面的机会,相信他能体会到皇上的苦心,主动带夏侯洪投案自首。” “万一他要是铁了心包庇夏侯洪呢?”澹台破虏轻声问道。 “北方三线,夏侯家独掌其二,皇上正发愁该如何让他们交出一线呢。”陈庆之双手拢在袖中,轻叹一声道:“皇上不愧是大国手,只是太侧重安内,不重视北伐了。” “唉。谁说不是呢?”澹台破虏也点头道:“北伐都喊了两年半了,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将军们只需要带兵打仗即可,皇上要考虑的东西都太多了。”执明卫副卫主鱼天愍阴阳怪气道。 “好了,别废话了,去吧。”陈庆之摆摆手道:“路上小心,平安归来。” “是。”澹台破虏和鱼天愍一起行礼,便起身下了城头,各上一条快船,紧追那艘临川王座船而去。 陈霸先面现忧色,怅然北望,久久方收回目光。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天气彻底暖和,京城百姓全都换上单衣。 任元四人照例在饼叔摊子上吃面。 阿兰端着托盘,又给四人各上了碗酸梅汤。 “这是我阿母特意给恩公们熬的。”小姑娘奶声奶气道。 “饼婶儿太客气了,再这样我们以后都不敢来了。”陈霸先一边高声客气,一边美滋滋地喝一口。 “没花钱,自己熬的。”饼婶儿忙笑道。 待阿兰去别处忙了,杨忠轻声问道:“对了,这都一个月了,那夏侯洪还没抓着吗?” “别说,现在他还真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任元轻声道: “坏消息是,幢主说他逃到司州去了。” “啊,天罗地网都能让他逃了?”陈霸先咋舌道。 “他是坐萧宏的船离京的。”任元道:“没人敢拦。” “艹,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送钦犯出逃?”陈霸先啐一口道。 “那好消息呢?”杨忠又问道。 “好消息是,夏侯夔把夏侯洪绑了,亲自押送入京,不日即到。”任元答道: “这样多好,既抓住了夏侯洪,又保住了夏侯家的面子;夏侯夔还证明了自己是朝廷的忠臣。只有我们勾陈司受伤的世界便达成了。” “是,就我们勾陈司成了笑话。”陈霸先没好气道:“不然我都要以为,是陈帅故意放走他的了。” “哎,话不要乱讲。”杨忠白他一眼。 “不过这案子总算是结了。”陈霸先却又对任元拱手笑道:“可以提前恭喜任队副了。” “哈哈,是啊。”杨忠也笑着拱手道:“以后还得队副多多提携。” “你们俩少来。”任元笑骂一声,也挺开心的。 当了队副,就可以多学一样神通,每年还能多领一百石俸禄。而且还能小小满足一下虚荣心…… 其实他在赤灵丹案中的功劳,早就可以记大功一次了,只是勾陈司的规矩,所有奖励要等到结案才兑现,所以才拖到今天。 ~~ 勾陈司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两天后夏侯洪归案。第三天,第五维就通知任元去主簿厅办理晋升的手续。 “速度挺快嘛,小子。”公孙录查阅功劳簿后,微笑着为任元书写新的官凭。“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升到队副了。再接再厉哟。” “多谢公孙先生,我会努力的。”任元笑着接过官凭,便去隔壁换了一块腰牌。 队正队副和捉刀使腰牌都是铜的,只是上头多刻了个官职——甲字队副队正。 把新腰牌挂在腰上,任元又来到璇玑塔,出示了主簿厅开的证明,进去塔中。 塔厅内,依然孤灯如豆,漆黑阴森,接待他的还是那个驼背老头。 “行啊,这么快又见面了?”驼背老头接过他的腰牌看了看,便朝里面吆喝道:“九真散一份儿。” 一个脸色发青,眼皮发红的老太婆,便将一个瓷瓶递出来。 任元接过瓷瓶的同时,又将个沉甸甸的小坛子奉上,老太婆这才阴阴一笑,收回了手。 “上四楼去吧,还是老规矩。”驼背老头递给任元一盏油灯,温馨提示道:“你的本命神已经定了,随便进哪个门都一样,不用再费心去选了。” “多谢。”任元道声谢,上楼去了。 他一走,那些丑陋怪异的老人便围拢到灯前,看着老毒婆打开那个小坛子,这回任元带来的是一坛子水银。 “我的我的。”驼背老人登时乐不可支,一把将那坛水银抱在怀里,用手指拈起一粒黄豆大的水银滴,送入口中美美地品啧起来。 ~~ 那厢间,任元也进了四楼的房间。 房间内,依然还是那漆黑浩瀚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只异兽或一位魔神。 但这回要比之前简单多了,其它神兽都没看他一眼,那只背生双翼的应龙便径直飞扑而下,冲入了他的体内乾坤。 到了体内世界中,任元能看得更真切了,只见这次应龙,要比上次那头大了一圈。头上的角更长,身上的鳞片也更闪耀,就像更成熟了一样。 后面的流程依然如故,三尸九虫迫不及待飞起来,想要吞噬闯入此方世界的应龙,却被上清玉符射出的清光牢牢封锁,只能看着二十四真在六位道长的帮助下,将这头应龙也围殴致死。 随着应龙化作万点金光,洒落在任元的体内乾坤中,他也获得了第四项神通—— 可以同时制造许许多多的化身迷惑对手,自己藏身其间,伺机偷袭。每一个化身都能模拟他的招式,虽然没有威力,但声光电效果十分唬人。 任元命名为‘化身万千’! ps.6000月票加更 第二二五章 无用的真相 晋升队副之后,任元的工作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还是给勾陈司当牛做马,值班一天,巡逻一天,十天一休沐,循环往复,光阴荏苒。 当然也时不时要处理一些案件,但都是死者诈尸,精怪作祟之类的小案子,完全没有难度,自然也很难拿到功勋。这让他未免有些着急,倒不是为了晋升劳什子队正,而是因为下一次晋升,他就能拿到急需的五窍外丹了…… 转眼进了四月,这天傍晚,任元刚带队巡逻回来,就被第五维单独喊到一旁。 “最近有点无聊是吧?”第五维笑问道。 “是有点儿。”任元点下头。 “今晚带你干点儿刺激的。”第五维轻声道:“敢不敢?” “去那种地方吗?”任元瞪大眼道:“就咱俩吗?” “嗯,去那种地方不能带着南宫,也不能带着阿瑶。”第五维点头道。 “祖队副也不带吗?”任元问道。 “那个大嘴巴,肯定不能带他。”第五维道。 “这不合适吧?”任元小声道。 “只是带你去长长见识,又不干什么,”第五维却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行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任元最终点头同意。 ~~ 第五维说走就走,跟任元换上便服,就骑马离开了衙门,径直往城外赶去。 任元眼看着过了秦淮河,便隐约感到自己可能想岔了。直到跟着第五维出了城,他便确定自己真的想歪了。 第五维促狭地看着他,问道:“是不是想岔了?” “……”任元白了他一眼,没答话,心说这是什么恶趣味,害得自己心理斗争了老半天。 “哈哈,我可不敢真带你去那种地方,让阿瑶知道了可饶不了我。”第五维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过今晚保准不虚此行。” “到底要去哪?”任元问道。 “去看看皇长孙。”第五维便不再卖关子。 “皇长孙?”任元愣一下道:“月初不是刚刚下葬吗?” “对呀。”第五维笑道:“不下葬咱也没资格去看他不是。” “幢主觉得他的死有蹊跷?”任元看着第五维,心说这得是多大的疑惑,能让幢主都念念不忘。 “嗯。”第五维道:“那孩子死的太巧了,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我有一个猜想,今天我们去验证一下。”他沉声道:“给那个孩子验个尸。” “好。”任元点点头,他大体明白第五维的想法了。 两人便策马赶往城南二十里外的牛首山。 因为夭折儿童不能入祖坟,所以皇太孙就在牛首山下葬了。 牛首山因为山形似一对牛犄角而得名,皇长孙所葬的‘园寝’,自然在其风水最佳的中央位置。不过这种夭折皇孙的墓,规制很普通,不封不树,也没有坟包、碑享一类的建筑,所以从开工到下葬,前后拢共才用了两个多月。 而且这种墓都是薄葬的,不会放任何金银玉器陪葬品,以免压住小孩子的灵魂,令其不得超生。 所以盗墓贼根本不会光顾这种墓穴,也就没必要驻军看守,只在山下安排了十来户守墓人,定时打扫拜祭而已。 任元两人进入园寝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周遭一片漆黑,只有阵阵狼嚎自山林传来…… 第五维从鹿皮袋中掏出彩砂,通过重现下葬时的场景,找到了具体埋葬皇长孙的位置。 两人走到墓穴正上方,第五维拉着任元的胳膊,凭空消失在地面上。 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墓穴中…… 任元运起天目,墓穴中的情形便一目了然,只见正中位置的石台上,摆着一具小号的棺椁。 “皇长孙勿怪,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第五维走到棺材边念叨两句,便挥袖掀开了两层棺椁盖板。 一具用黄包袱包着的婴儿遗骸,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任元看一眼便沉声道:“这孩子不是正常死亡。” “怎么讲?”第五维问道。 “正常人死之后三魂归天,七魄却不会离开遗骸,通常需要三年才能渐渐消散,但这才三个月都不到。”任元沉声道。 “神魂俱灭。”第五维问道:“什么病会这么厉害?” “什么病都没这效果,需要专门斩魂灭魄。”任元叹息道:“谁跟个孩子有这么大仇啊?” “验个尸就知道了。”第五维便伸手,在那骨殖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就有了发现,对任元道:“你来看他的肋骨。” 任元凑上去仔细观察,只见这具遗骸右胸是正常的十二根肋骨,左胸却只有十一根。 “东昏侯也是这样……”便听第五维沉声道:“抓获东昏侯后,我们便对他进行了仔细检查,发现他缺少了一根肋骨,而且是刚刚被人折断的。” “这孩子的肋骨,也是被人折下来的。”任元低声道。 “嗯。”第五维掏出帕子仔细的擦着手,问道:“当初豫章王,是出于什么目地,派人盗东昏侯的墓来着?” “他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任元答道。 “这下就串起来了。”第五维便沉声道:“豫章王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结果东昏侯就少了根骨头。而现在豫章王的儿子,也少个根骨头,且这个孩子还是非正常死亡的。” 顿一下,他冷声道:“所以,几乎可以断定,这孩子的骨头,也在豫章王手里。” “他要这么多骨头干啥,煲汤吗?”任元无语道。 “这里太让人憋闷,出去再说。”第五维打住了个话头,重新盖好棺材盖儿,带着任元离开了墓穴。 ~~ 返程路上,第五维给任元讲了个故事: “三国时,有个叫陈业的,他的哥哥是个商人,乘船往来于大洋之间。这年夏天船上发了瘟疫,全船人都病死了。” “船又在海上漂了很多天,等漂到岸上时,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腐烂,难以辨明身份。”第五维接着道: “就在官府和家属束手无策之际,陈业说‘吾闻亲者血气相通’,便割破手腕,把血滴到那些尸骨上。血能沁入其中一具尸骨中,陈业便抱着尸骨痛哭道:‘这就是我哥哥。’” “其他家属也纷纷效仿,也都找到了自己亲人的尸骨。”第五维轻叹一声道:“从此‘滴骨认亲’就成了战乱年代,寻找亲人遗骸的常用之法。” “幢主的意思是?”任元问道:“萧综在跟东昏侯滴骨认亲?” ps.6200月票加更。 第二二六章 吾剑未尝不利 “嗯。不然拿来煲汤啊?”第五维很肯定道:“一听说皇长孙的死讯,我就觉得他要故技重施,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他为什么还要跟自己的儿子滴骨认亲,难道怀疑不是亲生的?”唯独这一点,任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正是因为确定儿子是亲生的,他才要杀之取骨验证。”第五维居然能理解萧综的脑回路。 “他的血能融进儿子的骨头里,才说明滴骨认亲法是有效的呀……” “哦。”任元恍然,又不解问道:“可是杀别人的孩子也能验证,他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孩子呢?别说他心善。” “你知道吗,在士族眼中,他们跟我们这些寒族绝非同类。我们只是跟他们长得像的贱类而已。”第五维淡淡道: “皇家更是如此。所以在他们看来,在我们身上有效的法子,对他们不一定有效。只有在同类身上验证才放心。” “还真严谨……”任元一阵无语,又问道:“豫章王怎么会成了东昏侯的儿子?” “豫章王的母妃吴淑仪,原是东昏侯的宠妃,东昏侯死后,归了今上,七个月生了豫章王。”第五维摸着下巴道:“所以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样萧宝夤就是他六叔了。”任元轻声道。 “嗯。很有可能就是萧宝夤,把这个秘密告诉豫章王的。”第五维点点头道:“但口说无凭,豫章王自然需要验证,于是就有了这两起盗墓案。” “若果真如此,那萧综的危害就太大了,得赶紧禀报陈帅。”任元忙道。 “嗯,我回去就禀报。”第五维颔首道:“不过只怕陈帅也无能为力——我们现在只是猜想,要想变成指控,还得证明确实是萧综偷走了皇长孙的肋骨。” 说着他轻叹一声道:“但萧综现在已经去南兖州当刺史了,人都不在京里,如何验证?” “是。”任元点点头。 皇长孙死后,萧综便频频请求外放,说想离开京城散心。皇帝上月便将其改任南兖州刺史,皇长孙下葬第二天,他就离京上任去了。 没有证据,仅凭猜想,萧衍是不可能让萧综前脚刚到广陵,后脚又把他召回的。 而让捉刀使去广陵调查萧综,无异于自杀。 这下成死结了。 “此事你烂在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人讲。”第五维便叮嘱任元道:“我回去禀报陈帅,一切请他定夺。” “明白。”任元轻声应下。 ~~ 翌日,思过院。 回城之后,第五维便将昨夜的收获禀报陈庆之。 陈庆之听完并不意外,淡淡道:“豫章王确实酷似东昏侯。” “那陈帅,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第五维请示道。 “静观其变。”陈庆之缓缓答道:“我上次已经提醒过皇上了。既然他选择了宽恕豫章王,我就没必要再多嘴了。” “那要是豫章王再和萧宝夤,串通为患怎么办?”第五维追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庆之朗声一笑道:“勾陈司防患于未然的宗旨,得变一变了。” “啊?”第五维一愣怔,没想到陈帅会说出这话来。 “过去二十年,勾陈司把这京城守护的太好,以至于别人已经习惯性忽视我们的存在。”陈庆之剑眉一挑,虎目微张,沉声道:“现在,我们应该让别人,重新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了!” “呃……”第五维听得有点懵。 “不太明白是不是?”陈庆之笑问道。 “是有点。”第五维点点头。 “那就回去慢慢琢磨,琢磨不通就把它忘掉。”陈庆之温声道。 “明白。”听说还可以忘掉,第五维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告退。 待他退下后,坐在棋盘另一边的公孙录才笑道:“你急了。” “是有点。”陈庆之点点头,紧攥着手中的棋子道:“好吧,我是急坏了。” “看来先是裴邃,后是夏侯夔,萧和尚处理的都让你很不满意啊。”公孙录道。 “确实。”陈庆之在他面前十分坦诚。 “我是不赞成把夏侯洪送给夏侯夔的,跟重臣玩这种权术是很危险的,万一夏侯夔为保夏侯洪投靠了北朝怎么办?要是不信任夏侯夔,干脆让裴帅拿一道圣旨,前去接替他就是了。” “但既然夏侯夔主动检举夏侯洪,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那就应该让他安心留在司州,而不应该同意他押解夏侯洪进京。”陈庆之郁闷地叹息道: “夏侯夔一旦进京,少说一年半载回不去,中线战场形同瘫痪,平白让北朝腾出手来,一起对付东线,哪怕裴帅回去代替夏侯亶,北伐也难以突破了。” “北伐北伐,我看你都快魔怔了。”公孙录无语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一旦等到北朝稳住了局面,我们等死就行了。”陈庆之长叹一声道:“唉,我失态了。” “我看你是受不了,想要自己上场了吧?”公孙录拢须道。 “有何不可?”陈庆之沉声道:“谁都指望不上,那我就自己来。吾之剑也未尝不利!” “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孙录拊掌笑道:“希望那天早点到来。” “机会要靠自己去争取。”陈庆之又恢复了冷静如水。 ~~ 三月廿七,是董暹父子和夏侯洪凌迟处死的日子。 建康城万人空巷,老百姓起了个大早,扶老携幼赶到囚车游街的必经之路上候着。 从麒麟城到三山街,道边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谁不想亲眼看看‘饕餮’和‘穷奇’的末日? 押送囚车的捉刀使和大谁们如临大敌,倒不怕有人劫囚车,而是担心会被殃及池鱼……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谁带的头,百姓们开始将带来的‘牛不要’、羊屎蛋之类,冰雹般丢向三辆囚车。 单纯要是干的还好,问题是还有半干不湿的…… 捉刀使、大谁何们赶紧举盾格挡,尚且难免百密一疏,更别说囚车里不能动弹的三人了,直接让粑粑给淹了。 在外围警戒的任元三人才明白,为何没抽中护送囚车的任务,重光幢的同僚会那么高兴。 目送着囚车缓缓远去,陈霸先揽着任元的肩膀笑道:“京城四凶干掉两个了,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任元点点头道。 第二二七章 叔侄相认 南兖州,广陵城。 萧综刚刚安顿下来,就在刺史府中秘密设立了齐朝的七庙,每日拜祭不辍。 这天晚上,他进入密室,正准备给齐朝的历代帝王上香,却悚然发现里头有人——一个两鬓斑白,身穿灰袍的男子,正负手立在萧宝卷的画像前。 萧综不禁毛孔悚然,嘶声问道:“谁?!” “你六叔。”那男子便回过头来,摘下了白色的面具,露出一张跟画像上的萧宝卷神似,但好看得多的脸。 “萧宝夤?”萧综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叫我一声六叔?”萧宝夤定定望着萧综,那张酷似二哥的脸。 “……”萧综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已经拿亲儿子的骨头也验过了,滴血入骨法确实没错。 事到如今,确实再没有任何借口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他喉头颤动良久,方长叹一声,作揖道:“六叔。” “哎。”萧宝夤笑着点头应下。“好侄儿,我们终于相认了。” ~~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叔侄二人便一起给列祖列宗上香。 之前,萧综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世,都感到无比孤独;面对墙上的画像,也很难产生真情实感。 现在看到身边的六叔和自己一起,他一下子就有了归属感,就像大海中漂流的水手,终于遇到了前来营救的船只。 一念至此,萧综方流下了滚滚热泪,哽咽道:“六叔,你怎么才来找我啊?” “哎呀贤侄,六叔确实来晚了。”萧宝夤一脸歉意道:“我其实早就想来见你,可惜身不由己,直到今天才如愿。” 说着他使劲拍了拍萧综的肩膀道:“好在咱们终于还是见着了,以后咱们在这世上就有亲人了。” “是。”萧综点点头,擦掉眼泪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六叔要不要索性留下来,跟我一起在南兖州积蓄力量,伺机给萧衍那老狗一击?夺了他的鸟位,给父皇报仇!” “广陵虽然离建康不远,但你想学萧衍直接攻入京城,怕是做不到。”萧宝夤摇摇头道:“当年萧衍之所以能成功,表面是你父皇乱杀功臣所致,实则背后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萧综忙问道。 “自太祖高皇帝铸天子剑失败的那一天,一切都注定了。”萧宝夤苍声一叹道:“你在萧衍身边那么久,他就没跟你说过神明之事吗?” “我只知道,大梁有佛陀守护。”萧综答道:“那应该就是神明吧?” “屁的神明,傀儡而已。”萧宝夤石破天惊道:“真正的神明另有其人。” “啊?”萧综难以置信道:“浮屠教是国教,就连萧衍都虔诚无比,佛陀怎么可能是傀儡呢?” “真正的神明是不需要被信仰的。需要被人信仰才能的,都是伪神。”萧宝夤淡淡道。 “那也不至于连我都没听说过啊,锦衣尚且不夜行,藏头露尾的神明,当着有什么滋味?”萧综难以理解道。 “因为,爱人前显圣的神明,都已经被干掉了。”萧宝夤便答道。 “神明还会被干掉?”萧综咋舌道。 “当然,几百年来已经不知道多少神明陨落了。”萧宝夤叹息一声道:“据说只有成为女娲、伏羲那样的主神,才可以真正的不死不灭,永享大道。” “这话题离我们太远了,不说也罢。”他又压低声音道:“反正南朝的几位神明,就是这种喜欢藏在背后阴人的货色。” “啊,还几位?”萧综目瞪口呆。 “这几年没什么变化的话,应该还是三位。”萧宝夤道:“他们实力强大,根深蒂固,存在的时间之久,远超想象……这么说吧,南朝历次改朝换代,都跟他们有关。” “那到底是哪三位?”萧综好奇追问道。 “这是在南朝不能说的话题。”萧宝夤道:“等回到北朝我自会一一与你详说。总之你记住,是因为神明的背叛,我们才会亡国。同样道理,在神明没有抛弃萧衍之前,你是不可能让他亡国的。” “明白了。”萧综点点头,问道:“六叔,我也要去北朝吗?” “还是要去的。”萧宝夤颔首道。 “听说北朝现在乱的很。”萧综有些畏难情绪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你要想安乐,那没有比南朝更好的地方了。”萧宝夤昂然道: “但我们太祖皇帝的子孙,岂能久居人下?北朝现在确实乱成一团,上个月我回去了一趟,发现大魏已经病入膏肓了。朝廷名存实亡,地方豪强并起,前秦末年的景象又要上演。”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叔侄未尝不能像慕容家那样重振家业,再造大齐!”说着他目光狂热的望着萧综道: “到时候你就是齐世祖。六叔一定会辅佐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将来南朝有变,咱们叔侄有朝一日杀回建康,也未可知!” “好,我跟六叔走。”萧综被萧宝夤说动了,沉声道:“当不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复国。” “皇帝肯定是你的,六叔我当年怎么忠于你父皇,日后就怎么忠于你!”萧宝夤却断然摇头道:“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走。就算我能证明你的身份,但大齐的皇子在北方可没什么号召力。” “是。”萧综点点头道:“南北分裂几百年了,北朝百姓还有几个认正统的?” “百姓还是认的,但你得证明自己是正统。”萧宝夤沉声道:“口说无凭,但有样东西可以做凭证。” “什么东西?”萧综问道。 “传国玉玺!”萧宝夤一字一顿道。“你手中有此物,还愁天下人不认你吗?” “那肯定是认的。”萧综点点头,又无奈道:“可是那东西在萧衍手里,我又如何染指?” “那本就是咱家的东西!”萧宝夤双眉一挑道:“你得想办法物归原主才行。” “这可不容易。”萧综苦着脸道:“再说我刚出来,暂时也回不去呀。” “不急,我先进京替你慢慢布局,等万事俱备,你再回京不迟。”萧宝夤智珠在握,显然早有谋划。 “好,我听六叔的。”萧综点了点头。 “不过在广陵这边,你也可以抓紧招兵买马,到时候一起带去北面。多一点本钱总是好的。”萧宝夤又补充道。 “嗯,我记住了,六叔。”萧综又应一声。 第二二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迟处死了董暹父子和夏侯洪,京里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天气渐热,便进了梅雨季。 这天,任元几个正蹲在值房廊下,一边吃着刚下市的杨梅,一边看着雨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檐下的青砖上。 “他奶奶的,全身发霉了一样。”陈霸先吐出一串杨梅核,烦躁地骂骂咧咧。 虽然他很小心地几乎不使用神通,但副作用日积月累,还是让他内火焚身。 然而,一年的禁欲期才刚过半……他也只能硬憋着。这让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三弟,快,冰心符。”陈霸先感到又是一阵火烧火燎,赶紧向任元求助道。 任元便画一张符贴在他的膻中上,陈霸先这才长松一口气。他能撑到现在,全靠任元每天给他画符降火…… “我看你昨晚支了一宿的帐篷。”杨忠真诚地建议道:“还是去消消火吧,不然爆掉咋整?” “不行,我要忍耐,我一定可以的!”陈霸先咬牙切齿道:“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唉,何苦呢。”杨忠摇摇头,无法理解陈霸先的坚持。在勾陈司,又不是得不到外丹,何苦坚持修炼进境缓慢、要求严苛的内丹术呢? “因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得来的才最稳妥!”陈霸先沉声道。 “说得好。”第五维的赞许声适时响起:“十年前,我要是有你这觉悟就好了。” “卫主。”众人忙起身相迎。 第五维因为今年连破大案,已经晋升为陵光卫副卫主了。南宫接替了他重光幢幢主的位置。但两人除了称呼之外,好像一切都没变。 “有任务吗?”任元问道。 “嗯。”第五维点头道:“昨晚长乐公主府发生火灾,公主和小世子都被烧死了。” “那可够惨的。”众人一阵咋舌。 “这种宗室死亡的案子都属于大案要案,归我们勾陈司负责。”第五维顿一下道:“走,跟我去现场看看。” 虽然觉着这时候不该兴奋,但任元还是神情一振,起身道:“是!” 第五维和南宫便带着甲字队,披着雨衣,穿着木屐,赶往位于秦淮河畔的长乐公主府。 路上,任元问陈霸先:“这长乐公主是什么情况?” 只要跟女人有关系的消息,问他准没错。 果然,陈霸先如数家珍道:“她其实是萧宏的女儿,原本封长乐县主。但后来皇上为了补偿二公主改嫁对谢家造成的伤害,就把她晋升公主,嫁给了谢禧。” “她今年应该三十出头吧,跟谢禧育有一子。但没跟驸马住在一起,而是跟儿子住在公主府里。” “你咋了解的这么详细?”南宫忍不住回头道。 “因为我平生之志,就是娶一位真正的公主!”陈霸先便大言不惭道:“所有公主都是我潜在的夫人,当然要调查仔细,做到心中有数了。” “还心中有数,我看你一点数都没有。”南宫大摇其头。 “嘿嘿,咱们走着瞧。”陈霸先却信心满满。 ~~ 说话间,众人来到长乐公主府。 公主府门外的守卫,已经换成了陵光卫的大谁。而原本的守卫,全都成了嫌犯,被拘押了起来。 看到第五幢主一行前来,大谁们赶紧让开去路。 众人进去门厅中,把水淋淋的雨披交给大谁,便跟着先抵达的捉刀使,沿回廊往内宅走去。 一穿过分隔前堂后宅的攒边门,众人就看见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正寝。 好些个大谁何正在废墟中,仔细寻觅烧焦的尸首,然后将其抬到回廊下,排了老长的一排。 “这种天气也能着这么大火?”祖安望着完全被烧塌了的寝宫,难以置信道:“我记着昨晚雨也没停啊。” “从内部着火的话,下雨用处不大。”第五维一边默数着尸体数量,一边答道:“不过连续的黄梅天,屋里一摸一把水珠子,确实也不容易着火。” “是,最近整个京城都没发生几起火灾,像这么严重的更是绝无仅有。”南宫点点头。 “让你这一打岔,忘了数到几了。”第五维白一眼祖安。 “南宫也说了呀,怎么光怨我。”祖安撇撇嘴。 “三十六具尸体。”南宫便告诉第五维答案。 “是三十六个死者,除了一具孩童,目测都是女性。”上章幢幢主宋景休迎上来道:“差不多就这些了。” “公主殿下的遗体找到了吗?”第五维沉声问道。 “算是找到了吧,但不是很确定。”宋景休引着第五维等人,来到一具单独摆放的尸首旁,掀开盖在上头的布单。 众人只见那尸首身高在六尺四,骨架偏小,身上的衣服都和皮肉一起烧焦,只有手臂上的玉钏,脖子上华贵的嵌宝石金项链,彰示出此人身份的不凡。 那尸首边上,还躺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同样被烧的面目全非,啥也看不出。 “尸体都烧焦了,根本看不出面容来。只能从这些金玉首饰上,判断是公主。”宋景休道。 “找府上的人辨认过了吗?”第五维问道。 “后宅的宫女、婆子全都烧死了,暂时无从辨认。”宋景休答道。 “全都烧死了?”第五维难以置信道:“一个都没跑吗?” “是。”宋景休点头道:“可能是因为是半夜着火的缘故,寝宫里的人都在睡觉吧。” “值夜的呢?”第五维问道:“也全都睡着了?” “估计是。”宋景休苦笑道:“不然咋会一个也跑不了。” “卫主为啥不用神通,直接看看昨晚的情形?”陈霸先小声问道。 “这是公主府。”祖安解释道:“跟王府一样都是无法窥探的。” 顿一下又瞎说大实话道:“再说,就算可以重现过去,卫主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用的。不然嘿嘿,他就要成为王公士族的眼中钉了。” “明白了。”陈霸先点点头,不再说话。 “驸马来过了没有?”这时南宫问道。 “已经来了,看到这场面当场就晕过去了。”宋景休答道:“我让人把他送去休息了。” “我没事了。”一个饱含悲痛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一位大谁何扶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走过来。 “驸马节哀。”众人行礼后,第五维温声道:“这里有我们,你安心歇着就行。” “唉,没找到公主和我儿,我怎么能歇得下?”男子叹口气,他便是长乐公主的驸马谢禧。“找到他们的遗体了?” “目前这两具尸首的可能性最大。”第五维侧身让开去路。 谢禧瞪大眼看着那两具尸首,眼泪便汩汩而下,扑上去大哭起来,众人赶忙把他拉住。 ps.回来了。没存稿了,赶紧存点稿子,稳定更新更重要。所以先不加更哈。 按照老规矩,每天三更,早晨七点半发。 第二二九章 萧家兄弟 “确定这是公主吗?”第五维看着哭成泪人的谢禧。 “是。”谢禧流泪点头道:“这些首饰都是公主常戴的,还有我儿那长命锁,也是他从小就不离身的。” “好,请驸马到前头休息,我们要开始验尸了。”第五维温声道。 谢禧悲痛过度,快要晕厥,也只能再次被人扶出去。 勾陈司众人便开始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第五维负责尸检,南宫给他打下手。他没有动那具公主的遗骸,而是检查起其他死者来。 扒开死者的嘴,第五维仔细观察一番,道:“死者口鼻中无烟灰,手脚不拳曲,当是死后被烧的。” “为什么呢?”陈霸先好奇问道。 “死者如果被烧的时候还活着,应当拼命挣扎,剧烈呼吸,口鼻中会吸入很多烟灰,手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都自然平放。”第五维解释道: “所以她们应该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亡的。” “毒烟。”南宫轻声道。譬如她的粉色烟雾,虽然是用来催眠,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毒呢? “这个太简单了。”任元从火场中拎出一个黑乎乎的炭盆道:“梅雨季节,大户人家都点着炭盆防潮,只要在炭盆里加点料,就能让一屋子人都中招。” “拿回去给毒婆婆检验一下。”他将炭盆递给了陈霸先。 这时,宋景休那边也有发现,他拿着从管事房中找出的花名册,过来禀报道:“昨晚应该有三十六个宫女当值,但要是把那具女尸当成长乐公主,就少了一个。” 祖安那边同样结束了审讯,回来禀报道:“已经问过王府的护卫了,公主府平时很少有人上门,就连驸马也一个月来不了一次,只有她兄弟隔三差五来看她。” “哪个兄弟?”第五维问道。 “乐山侯萧正则。”祖安答道。 “他?”众人难以置信,没想到这凶顽之徒,还是个称职哥哥呢。 ~~ 另一边,谢驸马稍事休息,便准备再回现场看一看。 可刚走到攒边门,迎头就撞上一群身穿素缟,头戴白纱冠,满脸怒气的男子。 年长的将近四十岁,正是临川王世子,老二萧正义,身边是他的五个弟弟,其中就有老三萧正德,老四萧正则。 长乐公主的兄弟们面色阴沉,一看到谢禧就勃然大怒,二十来岁的老五,建安侯萧正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咆哮道:“你还我姊姊!” “我妹妹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其他大小舅子也纷纷拿谢禧出气,萧正德更是一脚就把他踹在地上。 “娘的,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老三。”好歹萧正义还要点体面,喝止萧正德道:“先去看看妹妹再说。” “哼!”萧正德显然并不鸟他,又猛踹了谢禧两脚。 “唉。”萧正义无奈的摇摇头,他也管不了这个绝凶之人,叹口气便带着其余的兄弟进去攒边门。 进门后,看到那具披金戴玉的尸首,萧家兄弟也放声大哭起来。 “姊姊,你命好苦啊。” “妹妹啊,我们没保护好你啊。” “怎么还让她躺在地上呢?”萧正则带着哭腔吆喝道:“快,抬起她来,带妹妹回家!” 三个弟弟也跟着他上前,要去抬长乐公主的尸骨。 “抱歉诸位侯爷,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动公主的尸首。”南宫站在公主的尸首前阻拦道。 “哪来的疯婆娘?你谁啊!”萧家兄弟平素就嚣张惯了,此时更是不把捉刀使放在眼里。“让开!” “滚开!”老七萧正信一巴掌便抽向南宫。 却被第五维一把攥住手腕,沉声道:“公主死因尚未查明,还请武化侯不要为难我们。” “放开手!”萧正信虽然才十六七岁,但嚣张跋扈已经不逊于兄长了。要不是丝毫动弹不得,他早就一脚踹向第五维了。 “第五维,你想死吗?!”乐山侯萧正德见状怒喝一声,就要带着兄弟们围殴第五维。 宋景休赶紧带人挡在第五维和南宫身前,被萧家兄弟推来搡去也不让开,好些人替卫主和幢主挨了打。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陈霸先见状,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干架,却被任元按住了手,低声道:“你不要冲动。” “世子,诸位侯爷再要抢夺遗体,我们只能得罪了。”第五维罕见的阴下脸来,显然是动了真怒。 “都住手!”萧正义本就没弟弟们那么嚣张,不愿意这样莫名其妙跟勾陈司结下仇。 他赶紧喝住双方,对第五维道:“第五卫主,不要那么死板。你们硬留下公主的遗体有什么用?还是让我们带回去吧。” 第五维却坚定摇头道:“先不说肯定需要圣旨,单说还不确定这就是公主的遗体呢,弄错了怎么办?” “这个就是,这玉钏还是她在娘家戴的呢!”萧家兄弟便嚷嚷道。 “不,这不是公主。”这时任元断然开口道。 “小子,少在这信口雌黄,你见过公主吗?”萧家兄弟要吃人一样瞪着任元。 “我们是她兄弟,用不着你个杂碎多嘴!”老六吴昭侯萧正表骂道。 “我之前确实没见过公主。”面对着萧家群侯的叫嚣,任元却不慌不忙道: “但我知道,女人睡觉会摘下碍事的首饰。” “起火时间是在昨夜四更天,那时候公主自然正在安寝。”他一指那遗骸脖子上的嵌玉金项链道:“但样式如此复杂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怎么能睡的着呢?” “你这都是瞎猜的,一个人一个习惯,说不定我妹妹不戴项链睡不着觉呢!”萧正德冷声道。 “别急,我还有第二个证据。”任元指着遗骸的胯骨位置道:“众所周知,生过孩子的女人,会耻骨分离、骨盆扩张。从此人的骨盆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没有生育过。而公主明明已经育有一子,所以一定不会是她!” 顿一下,他目光扫过众人道:“不信的话,诸位侯爷现在就可以来个滴骨认亲。” “好啊。”萧正表立马卷起袖子,跃跃欲试,却被四哥一把拉住。 “别上套。”萧正则低声道。 萧正义打量着任元问道:“你说此人不是公主,那她为什么会戴着公主的首饰?” “戴着公主的首饰就一定是公主吗?”任元反问道:“那猴子戴上人的帽子,就是人咯?” “……”萧正义等人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第二三零章 一物降一物 “……”萧正则面色阴晴不定地打量着任元道:“那你说我妹妹去哪了?” “我们这才刚到,正在调查中。”任元不卑不亢道:“等有了结果,自会第一时间通知侯爷。”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查不出我妹妹的下落来,你们几个就从勾陈司一步一跪,到我府门前请罪?!”萧正则睥睨着任元,指着他的鼻子冷声道:“听见了没有?!” 勾陈司众人闻言怒气上涌,一些老资格的捉刀使更是额头青筋直跳,他们知道以萧正则的脾气,绝对不会只说说就算了的。 “你是皇上吗,还给我们三天时间?”谁知任元却抬起手来,拍开萧正则的指头,面无表情道:“再指我一下试试?” “……”勾陈司众人闻言倒吸冷气,都知道任元的代价是莽了,没想到他这么莽。 “你是什么东西?!”这下萧家兄弟脸上又挂不住了。 “老子不光指你,还要抽你呢!”萧正则更是七窍生烟。这辈子,还从来没人敢跟他这么顶呢。 说着他便抡起巴掌朝着任元扇去! 任元也毫不迟疑,唰的抽出诛邪刃,朝着他的手腕就劈去! “啊,我的手!”萧正则惨叫一声,抱着胳膊跪在地上。 任元也以为自己砍下了萧正则的手,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刀上没有血。 原来两人都中了第五维的幻术。在旁观者看来,就是任元在最后关头刀口一偏,而萧正则虽然没有被砍中,却吓得哇哇大叫。 “他这是要造反吗?!”萧家兄弟登时大怒。 “这是他神通的代价,一上了头啥也不顾了。”第五维赶忙解释道:“息怒息怒,不是他的本意啊。” “那就看看今天到底谁更莽?”这边萧正则一时偃旗息鼓,那边萧正德又支棱起来了。 “萧正德你嚷嚷什么?”突然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把萧正德气焰一下就压下去了。 ~~ “公主驾到!”小黄门拖长腔调高唱声中,永康公主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寒着俏脸走进了攒边门。 “拜见公主!”众人赶紧深深施礼,就连萧正德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没办法,这个萝莉大姐实在惹不起啊。 萧玉嬛劈头盖脸骂这帮堂兄弟道:“人家勾陈司奉旨办案,你们瞎闹腾什么?” “三妹,你有所不知。”萧正义忙道:“我们或许是有不对,但这个勾陈司的小子居然敢砍老四的手。” “砍下来了吗?”公主冷声问道。 “就差一点。”萧正义道。 “那太可惜了。”萧玉嬛哼一声道:“早就该有人治一治老四了,我皇家的脸都被这个无恶不作的东西丢光了!” “……”萧正则气得面皮发紫,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公主,死的是我们的妹妹,你这样帮着外人不合适吧?”萧家兄弟不忿道。 “本宫帮理不帮亲,我爱帮谁就帮谁!”公主却任性地哼了一声。 “唉,好吧,那我们走。”萧正义摇头叹气,对第五维道:“尽快给我们个交代。” “小子你给我等着!”萧家兄弟恶狠狠瞪一眼任元。 “他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谁敢动他一根指头试试?”永康公主也冷冷看着萧家兄弟。 “走。”萧家兄弟拿永康公主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气鼓鼓而去。 ~~ 待到萧家兄弟离去,第五维等人赶忙重新跟公主见礼。 萧玉嬛也恢复了端庄道:“本宫和长乐一起长大的,比亲姐妹还要亲,听说她出事儿就赶紧过来了。”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只留第五维、南宫和任元说话。 萧玉嬛这才问任元道:“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们欺人太甚。”南宫赶忙抢先道:“要把那具疑似长乐公主的遗体抬走,我自然不能答应,他们就要打人,然后就乱套了。” “幢主不用替我掩饰,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元却沉声道:“萧正则指着我鼻子叫嚣,我不想被人随便指着鼻子,就这么简单。” “唉,你也太冲动了。”公主虽然长得萝莉,但灵魂早已姐味十足。摇头道:“今天我要是不来,你如何收场?” “要想不被人指着鼻子,在第一次就要坚决反击。”任元却沉声道:“再说我也不是单纯冲动,是因为他已是冢中枯骨,所以才会拿他立威。” “……”第五维和南宫对视一眼,心说这俩人果然早就认识,而且关系远比想象的还要亲近。 “怎么说?”萧玉嬛问道。 “公主府纵火案的凶手八成就是他。”便听任元石破天惊道。 “啊?”萧玉嬛惊得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来得晚了些,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刚才他一句话就露了马脚,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硬刚的。”任元便简单复述了下来龙去脉,末了沉声道: “在我证明这具遗体不是长乐公主后,他便脱口说‘那我妹妹哪去了?’还让我们查出她的下落来。” “以常理度之,他妹妹就算不是这一个,也应该就在其余的尸体中,所以他该问‘不是这个,那是哪一个?’而不是‘我妹妹哪去了?’还要我们寻找她的下落。这里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只有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妹妹根本不在这儿,才会这么说。”第五维也点点头。 “这么说,长乐公主还没死?”南宫轻声问道。 “是的。”点头的却是永康公主,便听她沉声道:“我来的路上,请灵之占卜了一下,结果她说长乐很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这下就彻底说得通了。”任元拊掌道:“长乐公主八成被他藏起来了。” “他干啥藏长乐啊?”永康公主无语道。 “等找到她就知道了。”任元沉声道:“只要把他妹妹找出来,萧正则就吃不了兜着走,看他怎么报复我。” “今晚我入梦查看一番。”南宫便道:“如果她还活着,那就应该能看到她的‘接梦线’。” “然后顺藤摸瓜,进入她的梦乡吗?”萧玉嬛追问道。 “……”南宫吃惊地看一眼萧玉嬛,没想到公主对梦境居然一点不陌生,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不敢进入梦乡,因为某种原因,我会一去不回的。但只要看她的‘接梦线’,就能确定长乐公主还活着了。” 顿一下,她又轻声道:“而且我还能反向顺藤摸瓜,找到她在哪里。” “这可比进入梦乡管用多了!”萧玉嬛闻言大喜道:“只要确定了位置,我就跟你们一起找人,看看谁敢拦着。” “公主真是及时雨啊。”第五维不禁大赞道:“有你在我们就敢和他们斗到底了。” “那是。”公主便得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 第二三一章 难题 恭送永康公主的凤驾离开后,一众捉刀使纷纷朝任元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道:“行啊任队副,真够硬气的!” “哈哈,怪不得你叫我别冲动,原来是你自己要冲动。”陈霸先也使劲搂着任元的脖子。 “行了,别瞎起哄了。”第五维呵斥一声,下令道:“抓紧时间,寻找长乐公主的下落!” “是!”捉刀使们立即沉声应下,分头寻找线索去了。 然而一直查到天黑,把公主府活着的人问了一遍,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宫身上了。 ~~ 当晚半夜,南宫点香入梦。 阿瑶守在一旁,待到线香快燃尽时,赶紧将她摇醒。 南宫睁开眼,便见阿瑶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 她轻叹一声道:“没找到,也许不在京城,待会儿我再扩大范围找找。” 催眠符对南宫无效,她只能靠自然积攒睡意。又过了好一会儿,南宫才终于再次犯困,赶紧又点一根香,入梦。 一晚上反反复复好几次,一直折腾到天亮,她才精神抖擞地推门出来。 第五维任元等人都守在门外,见状大喜道:“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有结果了?” “我只是休息的不错。”南宫却摇摇头,轻声道:“但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长乐公主的‘结梦线’。”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不解问道。 “通常来讲,要么人没了,要么人不在此方乾坤。”南宫答道:“灵之占卜的结果是她还活着,所以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莫非是乾坤法宝?”任元沉声问道。 “嗯。这也正常,倘若真如你所料的那样,是萧正则李代桃僵藏起了长乐公主,他肯定会防备着我们的探查,要是没有遮蔽天机的手段,也不敢如此胆大包天。”第五维点头道。 “千里烟波图就有这个效果。”祖安道。 “千里烟波图现在璇玑塔中,皇室应该没有第二件乾坤法宝了。”南宫道。 任元却摇摇头,轻声道:“可能还是有的。”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第五维也赞同道:“所谓‘大内七宝’都是国初的老黄历了。十几年过去了,各位王侯肯定又得了新的法宝。” “不管怎么说,得赶紧把公主找出来。”顿一下,他沉声道:“不然那群疯狗一定要乱咬人的。” “但看起来,一时间很难找到人了。”南宫发愁道。 “是啊,事情复杂了。”第五维深以为然,又嘱咐任元等人道:“这段时间当心点儿,出门的时候尽量不要分开。” “卫主担心萧正则会报复吗?”任元轻声问道。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此獠多年来,仗着是皇侄无人能治,凶狠嚣张,无法无天,无恶不作,那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前番咱们抓了董暹,他就记恨上咱们了。”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更何况,据夏侯洪归案后供述,那赤灵丹生意里头,有他哥俩足足一半的股份,说他俩是后台老板一点都不为过。现在被咱们砸了个锅干碗净,以他们的性格肯定要报复的。” “怪不得哥几个昨天一上门,就像吃了火硝一样。”任元哂笑一声道:“原来就是奔着找茬来的。” “嗯,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所以忍气吞声也没意义,不如索性把矛盾挑明了,真刀真枪干一场。”第五维眉头一扬,罕见地露出峥嵘。 “就是这个意思。”任元点点头,昂然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既然得罪了他们,索性早点干掉他们!” “哪有那么容易?”祖安却泼了盆冷水道:“既然夏侯洪都供出他俩是幕后老板了,他们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是陈帅没报,还是皇上没管?” “陈帅也报了,皇上也问了。”第五维苦笑一声道:“但他俩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磨不开人情而已。不知情、没参与,也没分几个钱,皇上把他们训斥了一顿,也就过去了。” “皇上对自家人,是真没得说。”祖安啐一口。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对萧正德就更是没得说了,谁让皇上自觉有愧于他呢?” “唉……”任元无奈叹口气。他进京半年,对京里的重点人物都已经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卫主这话是从何而起…… 当年萧衍惧内,他老婆郗徽连生三个女儿,四十好几都没有儿子。他也不敢纳妾,便把萧宏的三儿子萧正德过继过来,预备继承自己这一支的宗祧。 所以萧正德小时候,是管萧衍叫阿父的。 然而郗徽去世后,萧衍没人管了,很快就生了自己的长子萧统。萧统出生时,萧衍率大军自襄阳出发攻打建康,干掉了东昏侯,建立了大梁朝。 那一年,萧正德十二岁,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萧衍登基称帝后,他竟认为自己能成为太子。 但最终萧衍还是立萧统为太子。萧正德则被送还本宗,不仅没当上太子,连个王爷也没混上。这让萧正德大为不满,而且随着年岁增长,心中越发怨毒,便开始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用各种胡作非为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萧衍心里有愧,总是对他十分纵容,最多气不过训斥一通,罪行就不了了之了。 “可以说,只要不越过皇上的底线,我们就拿这货没办法。”第五维长叹一声道:“所以才尽量不跟他们发生冲突,结果他还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嗯。”任元点点头,问道:“但我们现在对付的是萧正则,总没有他哥哥那么大面子吧?” “那是自然,不过萧正德喜欢故意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好欣赏皇上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放过他的样子。”第五维沉声道:“所以对付萧正则,必须要把萧正德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不然肯定会被动。” “明白了。”众人一起点头。 “其实,萧正则一定知道人在哪里。”这时祖安说了句正确的废话。 “那是自然,只要是他藏的……”众人道。 任元忽然提议道:“如果一时找不到公主,我们可以先用别的罪名抓萧正则。只要把他抓起来,就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这是个办法。”第五维寻思片刻同意道:“他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勾陈司就攒了好多陈年要案。” 说着吩咐南宫道:“你带人去翻查卷宗,看看有没有能让乐山侯喝上一壶的好料。” 又对任元道:“你带人继续查找公主的下落!” “是!”两人沉声应下。 ps.今天没了哈。 第二三二章 任元身世 梅雨不断的连阴天,让水月轩的廊柱上都蒙了一层蟹壳青。 瓦当滴水在檐下织成串串珠帘,包厢内坐着一脸憔悴的驸马谢禧,望着烟波弥漫的玄武湖长吁短叹。 忽然,包厢门被随从拉开,进来一对身穿便服、英气勃勃的青年男女。 “勾陈司捉刀使任元,见过驸马。”为首的男子正是任元,他叉手行礼道:“我们前日见过面的,不知驸马还有没有印象?” 任元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约谢禧出来见面,没想到一下就约出来了。 “有印象,请坐吧。”谢禧深深看着任元,缓缓道:“我能记住的人不多,但你是例外。” “荣幸之至。”任元在谢驸马对面坐下,又听他说道: “因为你很像我一位故友。” “哦?”任元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会记住自己,是因为自己那天的表现呢。没想到却是因为长相。“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长得像不稀奇。” “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禧却摇头道:“二十年前我们同在太学,他就活脱脱是你现在这个模样。” “哦?”任元这下来了兴趣,轻声问道:“请问那人高姓大名?” “任陛。”谢禧看着任元道。 见任元毫无反应,谢禧皱眉道:“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从来没有。”任元摇摇头。 “怎么会呢?他姓任你也姓任,这个姓可不多见啊。”谢禧沉声道:“反正我没遇到过第二家。” 任元提前递过拜帖,所以对方知道他姓甚名谁。 “但我确实没听过。”任元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依旧摇头。他不想跟人讨论自己的身世,尤其是跟姓谢的。 “那我冒昧的问一句……令尊台甫是?”谢禧又问道。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任元还是摇头道:“也对过去不感兴趣。” “你家遭过那种难,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谢禧却好似先入为主,已经认定他就是另一个人。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任元无奈苦笑,这些士族老爷有一个说一个,全他么爱自以为是。 “好吧。”谢禧看了他半晌,见他态度坚决,方叹口气道:“咱们说正事儿吧。” “好。”任元松了口气,颔首道:“约驸马出来,是想再跟你聊聊公主的事。” “……”谢禧又沉默片刻,方道:“勾陈司又有新的发现么?” “没有。”任元摇摇头道:“目前认定公主处于失踪状态。” “也就是活没见人,死没见尸?”谢禧问道。 “是的。”任元点头道:“我们现在只能确定公主还活着,但用尽手段,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你想从我身上寻找公主的下落,怕是问错了人。”谢禧苦笑一声道:“应该知道,我并不住在公主府里,对那晚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如你多。” “但你和公主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肯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任元却坚持道:“请驸马把跟公主有关的事情都讲一讲,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线索,尽快把她找回来。” 顿一下,他略略提高声调道:“而且说不定,还能把世子一块找回来!” “你说世子可能也还活着?”谢禧讶然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任元点头道:“既然公主是假的,那么世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 “确实有可能。”谢禧便也点头。 “所以,敞开心扉聊一下吧,说不定就能启发我们,找回他们娘俩来。”任元再次恳请道。 谢驸马迟疑了良久,终究垂下眼睑道:“好吧。” ~~ 临湖包厢中。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任元便开始发问道。 “正常吧。”驸马叹口气道:“当然以公主驸马而论,不是寻常夫妻那种正常。” “怎么讲?”任元问道。 “不算好也不算坏,皇家的女婿难当啊。”谢禧又叹口气道:“说好听是驸马,说不好听就是赘婿。阴阳倒置,谨小慎微,受了气你得憋着,公主不高兴了你也得受着,吃闭门羹,受夹板气,都是家常便饭。” “理解。”任元轻轻点头,又问道:“驸马想见公主的话,需要提前预约吗?” “那倒不需要,随时可以上门。”谢禧苦笑道:“当然,公主不想见你的时候,就得老实打道回府。” “驸马和公主见面多吗?”任元再问。 “还行吧。每个月总会见上那么几回。”谢禧答道。 “具体是几回?”任元追问。 “两三回吧。”谢禧皱皱眉,还是轻声作答。 “也就是说,你们最多十天才见一次面,甚至可能半个月才见一次?”任元沉吟少顷,方低声问道:“每次见面都过夫妻生活吗?” “夫妻生活?”谢禧一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羞赧道:“这跟找公主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任元正色道:“还请驸马如实回答。放心,我们一定会保密的。” “……”谢禧面色一阵阴晴变幻,方闷声道:“生了世子后,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我们就没有再同过房。” “世子几岁?” “七岁。” “也就是说,你们至少七年没同房过了?”任元轻叹一声道:“七年了,公主身子一直没好吗?” “不光是身子的问题,是多种原因造成的。”谢禧说完,终于忍不住动怒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虽然在没查清真相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但我相信,驸马是纵火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任元不慌不忙答道。 谢禧这才神色稍霁,却听任元话锋一转道:“但从驸马的表现看,其中似乎另有隐情,还请务必如实告知。” “我能有什么隐情?”谢禧烦躁地一挥手道:“我是看在故人之子的份上,才允许你问话。你若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揪着我不放,那就别怪我不念旧了。” “我当然是有根据的。”任元依然面不改色道:“那日在公主府中,我只是说公主是假的,并没有说世子也是假的。可从头到尾,你们都没问过世子是真是假,甚至那孩子的遗体之后也无人问津。” “如果说当舅舅的这样还可以理解,但当父亲的也这样,我就实在无法理解了!”顿一下,他定定望着谢禧道: “而且那还是你的独子啊。难道不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全力寻找他的下落吗?!” 谢驸马登时语塞。 第二三三章 秘闻丑闻 明月轩包厢中,湘妃竹帘卷起半幅。雨水顺着支起的窗扇,滴滴答答落在湖面上。 那雨滴落在湖面的声音,可以令人心平气和。谢驸马面色晦明晦暗良久,终究归于寂寥。 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寂寥。 “不错,正常来说唯一的儿子生死未卜,都不会像我这样的反应。”他苦笑一声,打破沉默道:“你这么年轻就洞察敏锐,不像你阿父,倒随了你阿公。” “愿闻其详。”任元都懒得纠正他了,只求他赶紧实话实说。 “唉,实在是难以启齿啊。”谢驸马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阿瑶。 “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保密的。”任元再度保证道。 “好吧……”谢驸马其实也早就想找个人倾诉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浓郁的茶汤,然后讲出了一段惊天秘闻。 “公主其实很悲惨的,还没出阁就被亲生哥哥们糟蹋了。” “啊?”任元虽然已经被公子王孙们屡次刷新了认知下限,但还是吃了一惊。 “哪……几个哥哥?” “还能有谁?老三萧正德和老四萧正则!”谢禧两眼中透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他们毁了公主,也毁了我的一生。” “……”任元跟师姐对视一眼,听到萧正则的名字他们毫不意外。但没想到,萧正德也干了。 这帮畜生,真是怎么禽兽怎么来呀。 “那就是两个无法无天、目无伦常的畜生!公主跟我成婚后,他们居然还不罢休,非但继续上门骚扰公主,还禁止她与我同房,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到不许我上门!”谢禧双目含泪,悲愤地对任元道: “你说我对世子漠不关心。没错,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儿子,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一直默默忍受?”任元轻声问道。 “不然还能怎样?皇家丢不起那人,我们谢家也丢不起那人!”谢禧满脸无奈道:“公主性格软弱,被那恶棍吃得死死的。她不愿声张我又能如何?” “除了你们两口子,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任元又问道。 “其实哪有不透风的墙?日月稍久,风声渐露,很多人都是知情的,只是都不敢管闲事罢了。”谢禧叹息一声道: “去年,后黄门郎张准养了只用来诱捕野鸡的雉媒,他十分得意,时常带在身边炫耀。结果被那兄弟俩见而夺之。” “不久后,皇上要在重云殿举行净供,皇储以下宗室重臣皆提前在殿前恭候。张准便当众吒骂萧正德和萧正则道:‘张准雉媒非长乐主,不是你们可以霸占的!’显然他就是知情人。” 谢禧说着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悲愤道:“张准能为一只野鸡张目,我却无法为公主发声,真是窝囊透顶啊。” “那话太子听见了吗?”任元又问道。 “他也在场,当然听到了。” “太子什么反应?” “太子生怕皇上听到,让武陵王赶紧把张准拉出去劝说,又帮他要回了雉媒。” “然后呢?” “然后太子私下问他俩,他们自然死不承认。”谢禧摇摇头,又郁郁道: “太子便教训了两人一通,并不许他们再踏足公主府上。他们确实也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日子一长,便又故态复萌。我本以为他们只是把太子的话当了耳旁风,没想到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回应太子!” “你说公主失踪案是对太子的回应?”任元沉声问道。 “没错,你越不让他们干,他们就越要变本加厉的干,这就是他们的做派。”谢禧恨声道:“所以京城百姓苦这兄弟久矣。” “……”任元这才明白,怪不得那天永康公主会那么愤怒,显然她早知道那兄弟俩的恶行。只是无法启齿罢了…… 再转念一想,第五卫主反复提醒自己,对付萧正则的时候,要把萧正德也考虑进去,显然他也听到过这方面的风言风语。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桃色新闻本来就是传播性最强的,何况还闹出过重云殿风波,勾陈司不知道才怪。 怪只怪,自己来京里太晚了,很多事情只能后知后觉。 ~~ “你的意思是,那世子的生父,其实是那兄弟俩中的一个?”任元整理下思绪,又轻声问道。 “嗯,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一定不是我。”谢禧自嘲一笑道:“唯独这点,绝对不会有错。” 师姐看向谢禧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同情了,真是好惨一人啊。 “这样看来,很可能他兄弟俩藏起了公主和世子?”任元缓缓道。 “嗯。那天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因为那根项链是萧正则送的,公主内心里十分厌恶,怎么可能戴在身上睡觉?”谢禧冷声道:“而且萧正则有样芥子纳须弥的法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两人带出公主府去。” “哦?”任元闻言眼前一亮,人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话一点没错。“莫非我们找不到公主,就是因为她一直被藏在那法宝里?” “应该不是。”谢禧摇摇头道:“他那法宝是个皮袋子,人在里头暗无天日,忍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憋死的,所以只能用来把人带出去。之后又藏在哪里,这我就不知道了。” “明白。”任元颔首道。 然后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你又这么恨他俩,就没想法子收拾他们?” “当然想啊,做梦都想!”谢禧不假思索道。 说完却满脸苦涩道:“但光想有什么用?皇上对他们的容忍太高了。连太子爷都不愿意沾他们兄弟,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好吧,多谢……”任元闻言,便打算结束谈话,起身告辞。 “且慢。”谢禧却又把他叫住,低声道:“我想起一个旧案,说不定,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而且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哦?什么案子?”任元闻言重新坐定。 “郗玫失踪案。”就听谢禧一字一顿道:“当年你祖父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蒙受了不白之冤。我因为和你父亲相交莫逆,所以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 “好家伙。”任元不禁苦笑:“又来一个失踪案。” 第二三四章 驸马之友 “郗玫是谁?”任元只好再次发问。 “郗皇后的妹妹,皇上的小姨子。”谢禧便答道:“生得国色天香,且才华惊艳,号称南国第一美女。可惜你生晚了,没见着。但我这个年纪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芳名,甚至不少人将她,与我们谢家当年的谢道韫相提并论。” “说谢道韫我就有数了。”任元点点头。 “据说皇上一直很喜欢她,但有郗皇后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郗皇后过世后,皇上几次想娶她做新皇后,却都被郗玫拒绝了,这在当年是人尽皆知的。” “郗家的门第虽然不如我们谢王二家,但也比萧家高一头,人家郗玫根本不稀罕当这个皇后。”这年月,皇帝神圣性早已荡然无存,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根本不把皇帝当回事儿。谢禧毫不避讳地讽刺道。 任元却只听不说,没有附和,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帝鹰犬。至少在表面上,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后来,也不知怎么传出来,说是因为她喜欢你父亲,所以才拒绝了皇上。”便听谢禧接着道。 “什么?”任元闻言不禁愣怔道:“怎么听起来这么乱?” 按照谢禧的说法,他跟那‘任陛’是同窗好友,两人应该年龄相仿,都是四十不到。 而皇帝已经六十多岁了,跟那任陛起码差了二十多岁。也不知道是皇帝老牛吃嫩草,还是那郗玫喜欢找小鲜肉。 “说是小姨子,但郗玫跟皇上差了二十多岁,整整一代人呢……”谢禧赶紧解释道。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示意谢驸马说下去。 “皇上也听到了这一传闻,虽然没明着发作,但还是将你祖父外放为新安太守,这样你父亲也只能跟着离京了。”谢禧哂笑一声道: “皇上的如意算盘打得精,结果却没能如愿——郗玫去给你父亲送行,结果半道上在东山失踪,自此杳无音讯。”谢禧有些幸灾乐祸的哂笑道: “为了找到她,皇上把京城内外挖地三尺,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据说这件事之后,皇上才痛定思痛,让陈帅设立了勾陈司。” “是么?”任元没想到,勾陈司居然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当时陶真人还在,皇上请他占卜,结果也是人还活着,但不知所踪。”谢禧说着看向任元,一字一顿道:“跟这次的结果一模一样!” 说着他眉头一挑,沉声道:“因此可以反过来证明,当年的郗玫失踪案,也是这兄弟俩干的!” “可以这么猜测,但用来反证太牵强了。”任元摸摸鼻子,又问道:“这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十年前。”谢禧答道。 “嘿,这么久远啊……”任元登时兴趣大减,心说这不比公主失踪案更没谱?至少后者还新鲜热乎呢。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驸马是从哪里听来的?” “另一位驸马那里,你可以去找他问问,他知道的更清楚。”谢禧便沉声道:“他姓殷,尚了当今大公主。” “好。”任元点点头,他现在是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便请求道:“还请驸马帮忙引荐一下。” 这年头高门大户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谢驸马也是因为他‘爹’的缘故,才会答应见他。不可能次次运气都这么好。 “不需要。”却听谢禧出人意表道:“你只需要自报家门,他就一定会见你,而且态度肯定比我好。” “真的?”任元难以置信。 “当然,前提是你得承认,自己是任陛的儿子。”谢禧点头答道。 “明白了……”任元也点头表示记下了。 ~~ 跟谢驸马道别后,任元和师姐离开了明月轩。 两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踏木屐,一边在雨中徐行,一边轻声说着话。 “阿元,你阿父真有可能叫任陛吗?”阿瑶迫不及待问道。 “我不知道啊。”任元摇头道:“早就跟你说过,我服用开窍丸之前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那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吗?”阿瑶向上推了推斗笠,好看清任元的表情。 “我对自己的身世来历确实不感兴趣。”便见他神色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道:“不过谢禧都这么说了,还是要认真了解一下的,不然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弄不好稀里糊涂就会中招。” “嗯,就是这个道理。”阿瑶使劲点头道:“说不定你在谢家庄,并非巧合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任元颔首道:“当初在谢家庄,我打听了一圈,居然没人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我当时以为自己是被拐进谢家庄的,名字只是他们胡乱起的。但现在看来,此中应该另有隐情……”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一道僻静的巷子中。 石板路被冲刷地干干净净,道旁水渠已满,上头零落漂着淡紫色的楝花瓣,自然也混着杂草碎屑。 一个卖花娘蹲在巷头的屋檐下,面前的花篓中,新采的栀子花已经被雨水沤得发黄。 两人在小巷中继续前行,又见巷口支了个小摊子,雨布下坐着个精瘦的算命先生,摊子上写好的黄麻纸符咒,同样吸饱了水汽。幌子上‘伏羲神卦’四个字,更是晕成了黑乎乎的哭丧鬼脸。 还有个挑着货郎担的货郎,在算命摊下避雨,正和算命先生扯闲篇呢…… 两人走到巷子中段时,一户人家忽然敞开了院门。 任元和师姐冷不防被吓了一下,定定神才看到,是个拎着水桶的男子,看样子准备将家里的脏水,倒进水渠中。 忽一阵风穿巷而过,吹响了货郎担上的铜铃,清脆地铃铛声打破了巷子中的安静。 铃铛声中,那拎着水桶的男子,忽然将桶一扬,把满满一桶加了神通的黑狗血,泼向任元二人! 算命先生也把摊上的符纸一股脑丢向任元。货郎同时从货郎担中抽出兵刃,化作匹练,斩向任元的头颅。 就连那个看似柔弱的买花娘,亦将花篮中的鲜花,化作无数暴雨飞针,朝着任元和阿瑶激射而去! 第二三五章 小巷雨战 细雨在小巷中织成绵密的网,四名刺客联手组成杀阵,将任元二人困在当中。 那男子桶中泼出来的,是用黑狗血等物炼制的‘灭法厄水’,只要被泼中了,两人的神通就会施展不出来。 漫天的药水和飞针笼罩住两人,眼看避无可避,忽然一柄红油伞凭空出现,堪堪替任元挡住了那雨水和飞针。 伞面又极速一转,将那些雨水和飞针尽数反弹回去! 至于阿瑶,她根本就没有神通,也不怕任何法术。只见她不避不闪,顶着对方的飞针和药水,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女刺客面前,便赏了她一记粉拳! 女刺客没料到看似柔弱的阿瑶居然这么刚猛,冷不防被欺至近前,只觉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吓得她赶忙闪身后撤。谁知阿瑶比她更快,转瞬间便拳打脚踢数百下,拳脚的残影逼得雨水四飞,居然没有一滴能落在两人身上。 女刺客狼狈躲闪了几十招,便彻底跟不上阿瑶的速度了。先是被她一拳击中了面门,剧痛之下露出了破绽。砰砰砰砰,不知一连吃了多少记拳脚,重重摔倒在地,后背把地面的青石板,砸得咔嚓碎裂了大片。 这些动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那持桶男还保持着泼水的姿势,就看到己方已经被干废了一个。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预先的情报显示,这女子只是个刚加入勾陈司的捉刀使。普通的捉刀使,不是只开了三窍而已吗,怎么这么厉害? 他赶忙丢掉木桶,闪身上前去救助女刺客。 持桶男类似杨忠,神通全都在防御上。虽然还是一样被动挨打,但比女刺客抗揍多了,能在阿瑶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勉强支撑住。 但也仅是支撑而已,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两个同伴,赶紧干掉那小子,再合力对付这个恐怖的女蛮子…… 可任元也不是好对付的。虽然在建康城中不能上大号,但日夜苦练之下,他已经将神通、法力和武功有机结合起来,实力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任元先是一招‘身外化身’,躲过那货郎的偷袭,摇光剑同时飞射向货郎面门。 货郎的武艺更是娴熟,他一刀挡开了任元的飞剑,左手中又凭空多出了一柄环首刀,猛的横劈向任元! 任元的身躯一下被劈成两半,却化为了残影消失不见。 下一瞬,他又鬼魅般出现在了那货郎身后。 “当心背后!”算命先生赶忙提醒道。 幸亏他及时提醒,加上货郎已是天人交感之境。感到有危险,顾不上回头,便左手刀顺势向身后反撩,阻止了任元的偷袭。 任元却又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也持着诛邪刃向他攻来。 “背后那个还没消失!”算命先生又提醒货郎。 货郎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两个任元的前后夹攻。 任元的武功和神通结合的十分巧妙,击左而右至,击右而左至,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把货郎调动的十分狼狈。 货郎心下焦躁,索性放弃了背后,先全力猛攻身前。然而当他一刀将任元劈成两半,却没有感到丝毫阻力时,便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其实,他永远也猜不对。因为任元可以随意在若干分身中,变换自己的位置。 就在货郎一刀劈向前方时,身后的任元也一刀砍向他的后脖颈。。 幸好算命先生在旁看得真切,一边出声提醒,一边赶紧摇动摄魂铃,任元不禁一阵迷糊,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三分。 货郎仓皇闪避,这才只被划伤了脖子,险之又险躲开了这一击。 “别磨叽了!”算命先生显然是四人中的首领,眼看二打四居然还落了下风,他大喝一声道:“赶紧动真格的!” “好!”货郎重重点头,眼中射出彻骨寒光,爆喝一声:“玄冰变!” 他全身罩上了一层冰甲,手中双刀也瞬间布满了冰晶,变成了两条冒着寒气的螭龙。 两条螭龙一张嘴,便喷出恐怖的寒流,漫天雨丝霎时冻成万千冰锥悬空。 货郎一指任元,那些冰锥便集中砸向任元的若干分身。 任元所有的分身,瞬间被冰锥淹没,然后消失不见,唯有一具身体被冻成了冰雕。那就是他的真身! “去死吧!”货郎手中两条螭龙,咆哮着冲向冰雕,要将其撞个粉碎! ~~ 另一边,师姐也遇到了麻烦。 她只顾着痛殴‘木桶男’,没留神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卖花娘’,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株粗大的凌霄花,粗大的藤蔓一下子缠住了她的双脚。 藤蔓又倏然上爬,紧紧缠住了阿瑶的双手。 师姐使劲发力,想要扯断绑住自己的藤蔓,但这些藤蔓极其坚韧,她一时居然挣脱不得。 水桶汉子见状也使出了绝活,他举起木桶,顿顿顿吞下整桶黑水,全身肌肉虬结膨胀,身形瞬间暴涨成一丈多高的黑修罗。伸出蒲扇般的双手,一只按住师姐的肩膀,一只握住师姐的脑袋,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然而他双臂青筋暴起,居然拧不动阿瑶的脖子…… ‘黑修罗’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次尝试,忽觉手腕一痛,一道清光飞过,他握着阿瑶脑袋的那只手,便被切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黑修罗还没来得及呼痛,那青光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又把他另一只手也切了下来。 他这才惨叫着跪地,双手喷血不止! 紫微剑又在那株凌霄花上一绞,便将缠绕着阿瑶的藤蔓尽数绞碎。 一剑破万邪! ~~ 另一边,两条冰螭还没撞上冰雕,那冰雕便先从内部破碎了。 一条火龙自碎冰中呼啸而出,迎头撞上两条冰螭。 冰火相撞,轰然粉碎,巷子里尽是灼热的水蒸气。 待到白汽散去,便见巷子两侧的马头墙,已经在巨大的冲击下被震出了两个大洞…… “点子扎手,快走!”算命先生见木桶男和卖花女双双重伤,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 话音一落,他便和货郎各拉起一个伤号,准备飞天遁走。 “哪里走?”却听一声朗笑,整条巷子突然上下颠倒,四人全都一头栽到了地下。 第二三六章 针锋相对 白衣飘飘的第五维,不知何时,立在了马头墙上。 南宫、宋景休、燕飞三位幢主也现出了身形,捉刀使已经设下天罗地网,四个刺客插翅难飞了。 数日来,勾陈司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长乐公主的下落,而另一位永康公主又催得紧,他们只好来一场钓鱼执法碰碰运气。 其实也不单纯是碰运气。这几天,任元隐约感觉到被人盯梢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以萧家兄弟飞扬跋扈的性子,被他抹了面子,肯定是要找回场子来的。 任元便故意约见了谢驸马,而且还把见面地点选在了保密性极差的酒楼里。在这个有法术的世界里,他相信萧家兄弟肯定能监听到,他和谢禧对话的内容。 只要消息够劲爆,不愁那对疯子兄弟不动手。 果然,在谢禧将真相大揭底后,对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当然,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天衣无缝。比如这一次,为了不让对手察觉到有埋伏,第五维他们躲得很远。 就算任元一捏碎请神符,他们立马就赶过来,也得好一会儿功夫。 这就要求任元和阿瑶得在对手的偷袭下,坚持到援兵赶来才行。 本来上上下下都捏一把汗,生怕两人坚持不到他们赶过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场面…… 第五维甚至有时间布置包围圈,从容地瓮中捉鳖。 抓捕过程中,第五维南宫宋景休等高手全神戒备,预备着万一杀手自杀,好及时出手阻拦。 但他们高估了四个刺客的决心。这四人根本不是什么死士,见走投无路便直接投降,都没有自尽的觉悟。 那个被砍断双手的‘木桶男’,更是躺在地上连声叫:“救命。” “救一救吧,还没审问呢。”第五维对任元道:“再流血他就死了。” “是。”任元这才应一声,便连用金刀止血符等数道符箓,给‘木桶男’止住了血。 其实‘木桶男’的手刚被砍掉,用‘柳枝接骨术’的话,还可以把他的手接回来。 但任元是不会给他接回来的……他居然敢用那张脏手抓师姐,这已经有取死之道了。 现在只要他一双手,便宜他了。 待到捉刀使将四名俘虏五花大绑,燕飞等人才朝任元和阿瑶竖起大拇指。“哈哈,你们小两口太猛了,居然把他们四个打得落荒而逃。” “惭愧,我拖师姐后腿了。”任元不好意思道:“要不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得了吧,小子,这四位可不是泛泛之辈。”宋景休笑骂一声道:“他们四个是萧正德豢养的高手,在京里横着走。” 说着他便如数家珍,依次介绍四个刺客道: “这个是‘藤妖’凌霄,已经过了七关。” “这个是‘厄水修罗’,五窍。” “这个是‘玄冰子’,五窍。” “这个是‘神算子’,原先是个道士,修为也是四人中最高的,足有六窍。” “现在知道你们有多离谱?”燕飞笑问道。 “四人里没有大神通?”任元却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进步显着呢。原来主要还是因为对手不算太强。 “尼玛,你当大神通是什么啊?!”燕飞笑着骂骂咧咧道:“老子在勾陈司当牛做马十几年,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大神通呢。” “那兄弟俩毕竟不是豫章王。其实豫章王要不是当了丹阳尹,也网罗不到那么多高手为他效命。”南宫淡淡道。 “没错,都知道我们勾陈司赏罚分明,等级森严,什么实力看一下级别一目了然。”宋景休也笑道:“谁承想却碰上你们两个怪胎。” “留几个人善后,我们走吧。”第五维见手下收拾停当,便吩咐道:“沿着秦淮河走,从两位侯爷府门前经过。” “好嘞!”捉刀使们登时兴高采烈地应声,便押着四人招摇过市。 这就是故意做给那哥俩看的。既然对方已经开战,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不硬刚到底,咋好意思说自己是暴力机关? ~~ 一路上的百姓看热闹之余,也在纷纷打听那四个犯人的身份。当他们听说,这四人是萧正德手下鹰犬时,这下就更高兴了。 秦淮河畔,西丰侯府的人却脸色铁青。 那四位时不时跟着侯爷进进出出,他们当然认识了。 砰的一声,他们紧紧关上了侯府大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 但萧家兄弟的怒火已经被成功点燃。 后花园中,哥俩刚服了散,正躺在冰凉的竹床上,等待药效发挥呢。 就听到门子慌里慌张进来禀报,说‘神算子’等四位供奉都被抓了,而且勾陈司故意招摇过市不说,还特地打他们侯府门前过。 “他妈的,这分明是示威啊!反了天了。狗咬主人啦,欺负到咱头上来了!”萧正则破口大骂道:“三哥,他们这是要跟咱们明刀明枪的干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先开始的。 “歇歇吧,人家压根就没把咱们当主人。”萧正德面色阴沉道:“我要是太子的话,他们敢这么乱来么?全都得规规矩矩,乖乖跪在我面前!” 萧正则偷偷翻翻白眼儿,心说三哥怎么又怨念了?简直魔怔了。 “唉,区区两个捉刀使,怎么这般厉害?”他又不可思议道:“还以为干掉那小子手到擒来呢。” “没什么,鼠辈惯用的藏拙而已。”萧正德哼一声道:“下次派大神通去对付他,看他还怎么逃!” “太好了,什么时候?”萧正则闻言神情一振。 “先让他再蹦达几天,等这事儿过去了,他们的戒备松懈下来再说。”萧正德沉声道。 虽然萧正德素来不把人当人,但大神通太稀罕了,他也糟践不起。 “对了,那四个笨蛋不会乱讲什么吧?”萧正则又小声问道。 “随便他们讲,难道我还怕人知道,今天的刺杀是我主使的吗?”萧正德冷笑一声道: “再说,他们也只知道是我派他们去的。别的事情他们都没参与,对长乐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那就好。”萧正则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三七章 同道 西丰侯府中。 萧正德清清嗓子,用美人壶吐了口痰,接着问萧正则道:“不过你到底咋寻思的?人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想弄了去长乐府上玩儿不就得了,为啥一定要把人弄回来?” “我不是追随三哥?”萧正则便笑嘻嘻道:“这叫‘有其兄必有其弟’。” “球!”萧正德又啐一口,美人赶紧接住。 “为啥,因为那是我儿子。”萧正则这才告诉三哥答案。 “你说咱外甥是你生的?”萧正德闻言一愣:“为啥不是我生的?” “我滴血认亲了啊。”萧正则振振有词道:“我们俩的血融在一起了!” “是吗,你小子厉害。”萧正德不禁赞道:“终于赢过我一回。” “哈哈哈!”萧正则便得意道:“我这都三十五了,就这一个儿子,我不弄回来能行吗?” “有道理。”萧正德深以为然道:“什么都能让别人养,唯独儿子不能让别人养。” “呵呵,那是。”萧正则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一定会理解我的。” “那当然啦。”萧正德便大包大揽道:“放心吧,出了事儿算我头上,反正我也干了。” “嘿嘿,那就多谢三哥了。”萧正则叉手笑道:“不过最好还是把人藏好了,我可不想让儿子变成侄子。” “我藏的你还不放心?”萧正德一拍胸脯道:“保准勾陈司那帮鹰犬,一辈子也找不着!” “这我服气,二十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把那人藏哪儿了。”萧正则忍不住好奇问道:“跟我不用瞒着吧,你到底藏哪了?” “不能说,说了有可能漏风。”萧正德却摇摇头,难得谨慎道:“等风头过了,自会把他娘俩还给你。” “唉,好吧。”萧正则只好怏怏点头。 ~~ 另一边,第五维率众招摇过市,押送四个刺客回到勾陈司,便立刻开始分头审讯。 他让三位幢主各审一个,那个算命先生则交给祖安和任元审理。 虽然两人只是队副,但祖安可是专业审讯的,当初抓到魌先生,都是先由他来审的。所以第五维让他来审理刺客首领十分合理。 然而来到刑讯房门口时,祖安却站住了,对任元笑道:“你自己进去审吧。” “为啥?”任元问道。 “你属猪的吗?整天问为啥为啥?”祖安保持着一贯的臭嘴道:“勾陈司有规定,必须双人审讯吗?” “那倒没有。”任元摇摇头。 “我这是送你个人情懂不懂?”祖安便压低声音道:“里头那老小子明显是道门出来的,你有啥想问的,赶紧先问问他。” 顿一下,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不过别想着救他,能给萧正德当走狗的,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晓得了,多谢。”任元承情道。 “就当是我还你的吧。”祖安便笑眯眯道:“托你的福,老子功勋够了,此案结束后,就可以升队正了。” 按照勾陈司的规定,手下立功,上司也有功勋拿。不然上司哪会给手下人表现的机会,功劳肯定都自己占了去。 祖安本来离着升队正就不远了,任元这帮人加入勾陈司半年,又立了不少的功劳,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攒够了晋升的功勋。 “太好了,恭喜队正高升。”任元衷心替他高兴道。 “其实高不高升倒无所谓,主要是不用再伺候那老酒鬼了。”祖安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往后就得你伺候他了。” “……”这下任元也笑不出来了。 “所以呀。你既助我高升,又给我填坑,不还你个人情,叫我怎么过意的去?”祖安笑嘻嘻的推他一把道:“我在门口,好了随时叫我。” “多谢。”任元道声谢,便推门进去审讯房。 便见那算命先生已经被穿了琵琶骨,牢牢绑在锁妖柱上。 一般大神通以下的嫌犯是没这待遇的,是因为他刺杀捉刀使,犯了勾陈司忌讳的缘故,才会被如此‘优待’。 ‘算命先生’本来在呻吟,看到任元进来,便停下呼痛,开口道:“你是上清派的人!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能看出来,你那条火龙用的也是符法。” “哪里还有什么上清派?”任元却淡淡道:“我的神通不是道士教的。” 这就是祖安不进来的原因,当着他的面儿,没法撒谎呀。 不过任元这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假话。毕竟教他神通的是师姐,师姐充其量算个道姑…… “是啊,道门都已经被灭了?”算命先生萧索一叹道:“哪里还有什么上清派?” “这么说你原先是上清派的道士了?”任元便问道。 “是的。”算命先生点头道:“我原先拜在陶真人门下,后来陶真人出家当和尚去了,我们这些弟子只能自谋生路了。” “你说的陶真人是陶弘景吗?”任元不动声色问道。 老师兄孙游岳收过几个弟子,其中就有这位大名鼎鼎的陶弘景。 “是。”算命先生点点头,一脸骄傲道:“正是当年的山中宰相,两朝护国真人陶弘景!” “……”任元心说,你还得管我叫师叔祖呢,这真是欺师灭祖了。 陶弘景的大名,在南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堪称当世最知名的道士。他出身士族,据说十岁读《神仙传》,便有修仙之志。十五岁作《寻山志》,便抛弃荣华富贵,入山过起了隐逸生活。 后拜道士孙游岳为师,受符图、经法、诰诀,遂遍游名山,寻访仙药真经,在前朝名气就很大。 而且他跟萧衍是多年故交,萧衍的国号‘梁’字,便是蒙他所赐。 萧衍开国后,多次派使者礼聘,陶弘景坚不出山。萧衍因此愈发敬重他,朝廷每有大事,常往咨询。两人平时书信往来频繁,当时人称为‘山中宰相’,都认为道教要由他中兴了。 后来萧衍在浮屠教的蛊惑下,决心弃道从佛,天下同道都盼着他能站出来维护道统,谁知此人却光速滑跪,剃度出家。 令天下道门颓然,孙游岳亦引以为耻。 第二三八章 浑天台 刑讯房内火光摇曳,把任元的脸照得晦明晦暗。 “确实道门现在这样子,也没法要求弟子尽忠守孝。”他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对算命先生道:“但你也不该与萧正德那种虎狼为伍。” “说得轻巧,我不与他为伍,谁收留我们这些丧家之犬?”算命先生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懑,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却被琵琶骨上的铁链扯得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道门覆灭,道观被拆,经书被焚,浮屠教如日中天,他们仗着皇家的庇佑,对我们这些道士赶尽杀绝,根本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别说修行了,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之前我也试过自己谋生,过的那叫一个艰难,处处被浮屠教的人针对。后来投靠了萧正德,才重新活得有了人样,还把修为从三窍拉到了六窍!我知道他坏事做绝,但这世道,天良早就丧尽了。谁能让我过得好,我就跟谁混!” “唉……”任元长叹一声,竟无言以对。“好吧,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又问了他一些京里道门的情况,得知陶弘景现在是光宅寺的主持,任元便把祖安叫进来,审问关于萧正德的事情。 “这么快?还以为你们要好好叙叙旧呢?”祖安口无遮拦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上清派的人,不然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算命先生对任元笑道:“你比我运气好,能当朝廷的鹰犬,而我只能当萧正德的走狗。” “……”任元尴尬的摸摸鼻子,苦笑道:“随你怎么想,但我没撒谎。” “你既然是萧正德的走狗,知不知道他把长乐公主藏哪儿了?”祖安知道自己又让人下不来台了,赶紧扯回正题。 “不知道。”算命先生不是大神通,没法在祖安面前说假话。“我跟着萧正德就是混口饭吃,给他看家护院,出门时保护他的安全,这种机密的事情还轮不着我来办。” “你跟他几年了?”这时任元问道。 “今年整十年了。”算命先生答道。 “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应该得到他的信任了吧?”任元沉声道。 “信任是没问题的,他去哪都会带着我。”算命先生苦笑道:“但这厮是黑道做派,你不给他干脏活,就永远不会被他当成心腹。” “我卡在六窍已经好几年了,他就是不给我开窍的丹药。逼着我终于下决心给他干回脏活,没想到直接翻车。”说是他自嘲一叹道:“唉,太想进步害死人啊,就应该一直混日子才对。” “你说他去哪都带着你?”任元追问道。 “是。”算命先生点点头道:“一来,他特别喜欢被前呼后拥,每次出行随员从来不下百人。二来,他干了那么多年坏事儿,仇家罄竹难书,其中不乏有权有势之辈,所以不管去哪都要带足了护卫,防止被人报复。” “有道理。”任元便对祖安道:“头儿,帮他回忆一下这十年来,他跟萧正德都去过那些地方。” “那不多了?”祖安道。 “不会的。人是有固定活动范围的。尤其是常去的地方,最多不过十几处。”任元沉声道。 “好吧。”祖安点头答应。任元脑瓜子聪明,可是被陈帅都称赞过的,祖安相信他的判断。 “不是,我哪记得住啊?”算命先生却发愁道:“别说几年前了,就是今年春天跟他去过哪儿,我也都记不清了呀。” “不要紧,有我呢,我会帮你一点点回忆起来的。”祖安便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孰不闻,‘耳闻则诵,过目不忘!’” ~~ 那算命先生在祖队副一声声的鼓励中,用了一夜的时间,把十年来跟萧正德去过的地方,全都回忆出来了。 任元搁下笔,拿起写满地名的供状,轻轻吹干墨迹,这已经是他做到第三十张笔录了。 让算命先生按了手印后,他把一摞状纸整理起来,伸个懒腰道:“这就是一个通宵的成果了。” “这玩意儿真能有用?”祖安揉着突突发跳的太阳穴,他用了一宿的神通,疲惫欲死。 “但愿吧。”任元轻声道:“剩下的活都交给我,你去睡一觉吧,等起来咱们一起去禀报。” “好,我确实顶不住了。”祖安打着哈欠起身,直接回值房放躺去了。 任元也离开了刑讯房,却没有回值房,而是带着口供前往浑天台。 作为勾陈司的两座高塔之一,浑天台可没有金碧辉煌的璇玑塔那样气派。它四四方方,通体用黑色玄武岩建造,外形古拙,但高大坚实,足有七层楼那么高。 也不知是不是讨厌浮屠教的缘故,任元更喜欢这座先秦样式的塔楼。 因为楼体是纯石材砌成的,又建在空旷处,防火性能拉满,所以除了观星占卜之外,浑天台还被陈庆之用来存放勾陈司的重要档案。 任元来这儿,就是为了查档案的。 出示腰牌,登记之后,守门的大谁何便打开门,请他入内。 这座外表黑黢黢的塔楼,内里居然十分亮堂,而且通风良好。跟边上那座外表闪亮,内里漆黑的璇玑塔,形成了鲜明对比。 映入任元眼帘的,便是那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柜中堆满了各种档案文册。 他没想到,勾陈司才刚成立二十年,居然就积攒了这么多档案,感叹国家机器强大之余,他更多的是发愁,这该怎么找啊? “不知该从何找起了吧?”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 任元循声望去,便见陈灵之笑着从二楼走下来。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在现实中见面的。 只见陈灵之的样子跟在船上别无二致,还是那样的美丽大方,温婉可亲。只是那双绝美的大眼睛,没有梦里相见时的神采…… 不过陈灵之早就开了天目,下楼也不用扶着楼梯,行动上没有任何不便。 “你怎么不说话?”陈灵之笑问道:“难道被女瞎子吓到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跟在船上一样美。”任元也笑道:“还以为真人长得太丑,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在现实中跟我们见面呢。” “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如老友重逢。 第二三九章 陈年旧案 浑天台中。 其实两人在船上朝夕相处了将近千日,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所以很快便消除了陌生感,又回到在船上时自然相处的状态。 陈灵之请任元坐下,给他斟了一杯加了冰的荔枝膏水,笑问道: “我猜你不是为了来看我,而是为了长乐公主的案子吧?” “呵呵,你算卦算到的?”任元喝一口冰凉甘甜的冷饮,顿觉暑热尽去。 “不是,昨晚在船上没见到你,听杨忠他们说,你在连夜审案。”陈灵之捧着杯子,微笑道:“这一早就过来,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确实为了案子,不过也正好有借口来见见你。”任元笑呵呵道:“你不知道越是藏着不肯见人,别人就越好奇吗?” “是的,我这也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啊。”陈灵之便顺着他的话,煞有介事道。真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子。 两人又笑了一阵,她方轻声道:“不过所有萧正德萧正则的卷宗,已经被你们重光幢都借走了,你怕是白跑一趟。” “不是。”任元却摇摇头道:“我想找找有没有一个陈年旧案的档案。” “哪个案子?” “郗玫失踪案,你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过。”陈灵之笑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我阿父才奉旨组建了勾陈司。所以此案可谓是本司开司第一案。” “有当时的卷宗吗?”任元追问道。 “第一排第一个柜子里就是。”陈灵之不假思索道。 “好。”任元点点头,走到最前头一排,果然在第一个柜子里,找到一个贴着‘钦命查办郗玫失踪案’的木匣子。 他不禁赞不绝口道:“令尊真是太细了!” 说着便打开匣子,捧出里头的卷宗,快速翻阅起来。 第一份便是案情描述。 上头当然不会记录什么‘皇上喜欢小姨子’之类的八卦,只是客观描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案发时间是天监六年六月,正好二十年前。 当日,萧衍命人请郗玫到玄武湖泛舟,然而传旨的小黄门却没有找到她。 因为郗玫去东山参加‘兰台聚’,为即将外放的任访送行去了。 结果她在东山里离奇失踪,马车坠下了山崖。车上人全都摔得面目全非,只能通过衣着和首饰辨认出她的身份。 萧衍闻讯后,派人搜遍东山无果,因此丹阳尹认定她遇害了。 但萧衍请当时还是陶真人的陶弘景占卜,结果却显示人还活着,只是不知所踪而已…… 这些都跟谢驸马所言大差不差。 而且任元翻遍卷宗,自始至终都没看到,有关于萧家兄弟的描述。倒是看到里头频繁出现的任陛和任昉,两个跟他同姓的名字…… 这两个名字主要来自大公主萧玉姚的证词。萧玉姚在证词中说,自己虽是郗玫外甥女,但两人年龄相差无几,所以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她知道小姨跟任陛有私情。也看过两人来往的信件诗文云云。 而且大公主中的证词说,任陛的父亲任昉也早就知情。他知道皇帝喜欢小姨,却还放任甚至鼓励儿子跟小姨交往,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任元看得直摇头,如此八卦的供词,很难想象出自一国大公主之口,说是街坊里说长道短的妇人还差不多。 ~~ “这个案子的卷宗我有印象,确实跟长乐公主失踪案很像,都是伪造死亡现场,人还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下落。”待任元看完卷宗,陈灵之才轻启朱唇道: “莫非你怀疑,郗玫失踪案也是他们兄弟干的?” “是谢驸马告诉我的。”任元答道:“他说是另一位殷驸马告诉他的。”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陈灵之道:“不过当时他俩才多大?” “十六七。”任元道:“已经够干坏事儿的年纪了。” “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此案跟他兄弟有关。你不知道这案子当年闹的有多大,皇上的雷霆之怒持续了好久,杀得人头滚滚,秦淮河的水都染红了。多年后我阿父,提起来还心有余悸。”顿一下,她歉意道: “除非殷驸马能拿出铁证来,否则我阿父不会同意重启此案的。”陈灵之劝说道:“但二十年过去了,还能有什么铁证?什么证据的效力都消失了。” “我知道。”任元点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是为了验证另一个猜测,并不是想重启当年的案子。” “什么猜测?”陈灵之好奇问道。 “你可否占卜一下,郗玫还否活着?”任元却请求道。 “怎么可能?谁会绑架她之后,囚禁二十年?变态吗?好吧……”陈灵之想到萧正德确实变态,便点点头,于袖中即起一课,占卜完,一脸震惊道: “她居然还活着。” “哈哈,太好了!说不定这下两个案子能一起破了!”任元激动地挥拳道: “我们不妨先假设,两个案子都是萧正德干的。那他抓了郗玫,总不会是单纯找刺激吧?一关二十年,肯定是有目的的!” “有道理。”陈灵之点点头道:“据说当时京里人都知道皇上喜欢郗玫。谁敢冒大不韪?好像也只有萧正德敢。不过要不是单纯为了刺激,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是有动机的!当时他太子梦碎,刚被送回府里,正是最恨皇上的时候。”任元沉声道:“纵观他这二十年来的行为,其实一直都是在宣泄对皇上的不满。所以很可能绑架郗玫,也是为了报复皇上!” “横刀夺爱?”陈灵之捏着圆润白嫩的下巴道。 “是。你夺了我的太子之位,我就夺你的女人,这很合理吧?”任元反问道。 “对变态来说很合理。”陈灵之掩口一笑,满室皆春。 “我怎么感觉,你连我一起骂了?”任元揉揉鼻子苦笑一声道:“现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成你是他,在得手之后会怎样对郗玫?” “肯定要杀人灭口,而且还得毁尸灭迹呀。”陈灵之理所当然道:“就算皇上对他有愧,但这种事绝对是皇上的逆鳞,触之必死。” 第二四零章 盲区 “可是郗玫还活着,萧正德竟然一直没杀她!你说他为了啥?”任元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为美色所诱?据说郗玫可是天下第一美女?所以萧正德舍不得杀,而是想长期占有她?”陈灵之猜度道。 “我觉得不单纯是因为美色。就算郗玫当年,美的让人不忍心杀她,但一晃二十年,早就年老色衰了吧?”任元摇摇头道:“更可能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心理。” “胜利者心态?”陈灵之歪头‘看’向任元,不得其解的样子十分有趣。 “我要是萧正德的话,我也舍不得杀郗玫,这可是皇上都得不到的女人啊!只要她一天在我手里,我在心理上就一直是胜利者。”任元便眉飞色舞道: “每当我想到自己得不到的皇位,而憋屈愤懑时,就可以用这个皇帝得不到的女人,来获得平衡。” “……”陈灵之忍不住以手扶额,苦笑摇头道:“真是不可理喻。” “他本来就是个不可理喻之徒!”任元沉声道: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杀她的目地,都是为了长期占有。而他冒着这么大风险,长期占有郗玫,肯定会忍不住经常去见她的!”任元断然道: “如果他对郗玫已经没兴趣了,肯定会杀掉她,一了百了!” “有道理。”陈灵之点点头,又问道:“你说‘去见她’,意思是萧正德没有把郗玫藏在府里?” “我猜是这样的。”任元颔首。 “你怎么知道他没金屋藏娇?把人藏在府里多方便。”陈灵之问。 “藏在府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任元却认定道:“倒不是说他不想藏在府里,而是没那个条件知道吗?” “怎么讲。”陈灵之问道。 “谢驸马说萧正则确实有一样法宝,可以纳须弥入芥子,但我问过卫主,这种法宝只能短时间藏匿活人。也就只够他把公主母子,从公主府中带出来的。但若是不及时把人放出来,那娘俩会在里头被活活憋死的。”任元便解释道: “所以一定还有一样能让人长期生存其中的法宝。” “哪有这样的法宝?”陈灵之不禁摇头道:“你的游仙枕都不行,睡醒了就会强制退出梦乡。得像桃花源那样的洞天福地才行。” 说着她恍然道:“洞天福地入口都是固定的,恰好在他侯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京里无法传送,也没法在王府设置传送阵。” “更大的可能是,他把郗玫藏在了侯府外,某处洞天福地中!”任元沉声道:“这就需要他离开侯府去见她。而且就像你说的,京里不能传送,所以他每次都会留下行动痕迹!” ”而且他能二十年不舍得杀郗玫,我看去见她的频率不会太低!”任元说着拍了拍桌上一摞口供道:“答案极有可能就在这里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洞天福地?不然桃花源的秘密也不会值九个功勋。”陈灵之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京里就只有一处符合要求的洞天福地。” 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道:“但那里是真正的佛家神圣之地,怎么可能帮他藏污纳垢呢?” “你说紫金山上的同泰寺?”任元反问道。 “是。”陈灵之点点头道:“那里是佛陀的道场,一切罪恶都无所遁形,而且那里也是不可以搜寻的。” “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好的藏匿之地。”任元对浮屠教的恶感,让他根本不信这个邪。反而愈加兴奋道:“我们现在就来看看猜的对不对!” 于是他将三十张供状摊开在桌子上,又关切问道:“能看得见吧?” “当然能了。”陈灵之白他一眼道:“你当我的天目是白开的吗?我要是看不见字,这么多档案是谁整理的。” “好好,那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同泰寺?”任元兴奋问道。 “每一张上都有。”陈灵之用天目飞速一扫,也忍不住倒吸冷气:“他几乎每个月都去。” “是啊?你相信他这种畜生会是善男信女吗?”任元激动道:“他去庙里干什么?定期吃斋念佛,消除罪业吗?” “噗嗤……”陈灵之忍俊不禁道:“你这张嘴是真损呀。” “总之我不信他心里有敬畏。”任元剑眉一挑道。 “我想起来了。”陈灵之轻拍额头道:“据说是他的年轻时候,组织了一帮匪徒,在京郊打家劫舍,弄得人人自危。后来被丹阳尹查实了几百条人命,上报给皇上。皇上痛斥了他一顿,让萧正德到同泰寺思过修行,试图用佛法感化他。” “之后他便定期去同泰寺礼佛,行为上也收敛了一些。”陈灵之接着道:“这事儿还被皇上当成浪子回头的典型,说过好几回呢。” “现在看,他浪子回头了吗?被感化了吗?”任元反问道。 “这种冥顽不灵的恶徒,怎么可能被感化呢。”陈灵之摇头道:“不过是他年岁渐长,干的坏事儿越来越隐藏了罢了。” “所以我猜,他每个月去同泰寺其实另有目的!”任元双拳重重一击道:“是去看藏在那里的郗玫!” “真是匪夷所思啊……”陈灵之不可思议道:“浮屠教也会由着他污染佛门清净地?就不怕佛陀震怒?” “可能是盼着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任元撇撇嘴道:“自古以来佛门就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没见佛陀一气之下毁掉哪座庙。” “好吧……”陈灵之刚想说你对浮屠教成见这么大?转念想到任元的身份,又觉得这很合理。 “我不是因为立场才这样猜测的!”任元指着最后一张供状,沉声道:“关键的是他在公主府火灾后第二天,还去了一次同泰寺,说是给妹妹和外甥祈福!” “我看是把她俩,也送进去藏起来还差不多!”他最后斩钉截铁道。 “你这猜测可真够大胆的,但我也确实没法反驳。”陈灵之寻思片刻,终于点头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还不小。” “但问题是,同泰寺地位超然,哪怕是我阿父,不奉旨也不能派人进去搜查。”说着她小手一摊道:“但不搜查就没有证据,怎么可能得到圣旨?” “没事,我来想办法。”任元却信心十足的。 第二四一章 法秀出马 祖安起床后,任元便跟他一起,把情况禀报了第五维。 “紫金山同泰寺……”听完任元的讲述,第五维发愁地叹了口气。“我基本同意你们的判断,但是那里是禁区啊。” “规定是规定,没必要那么死板吧。”祖安小声道。 “休想打马虎眼,一旦被发现,性质太严重了。”南宫正色道:“会让皇上都很被动的,陈帅一定会被处分,我们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严重吗?”任元不禁咋舌。 “你可能不知道,紫金山,同泰寺是个什么地方。”南宫沉声道:“那是护国神山、镇国神寺,至高无上的存在。” “至高无上,把皇上放在哪儿了?”任元有些不服气。 “确实要高于皇上,因为传说同泰寺里有神明。”南宫的回答,却把他的下巴惊掉到地上。 “不就是佛陀吗,为什么一直说是神明?”祖安撇撇嘴道。 “是有些多此一举,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传闻向来如此。总之,神明不可打探、不可窥视、更不得冒犯,同泰寺作为神明道场,亦是如此。”第五维沉声道:“不然陈帅也不会把紫金山划为我们活动的禁区,并写进十八禁里。” “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人就在里头。”安静旁听的宋景休宋幢主,忽然开口道。 “是啊,二十年来都找遍了,只有那里面没找过。”燕飞也点头道:“要是人还活着的话,还真有可能就在那里头。”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能在不违反禁令的前提下,把人找出来呢?”第五维摊手问道。 “我找永康公主想想办法吧。”任元便道:“她不是说,只要我们找到下落,就会帮我们一起找人吗?” “你能联系上三公主?”宋、燕两位幢主闻言虎躯一震。 “他不是救过公主吗。”南宫咳嗽一声,忙替任元解释道:“三公主知恩图报,一直跟他保持联系。” “哈哈,你小子运气真不错。”两位幢主便对任元笑道。心里却暗暗同情,甭管士族还是庶族,但凡跟皇室扯上关系,从来没有好结果的。 “也好,你先看看公主怎么说吧。”第五维思考片刻,点头道:“千万保证安全,一定不要惹麻烦。” “明白。”任元沉声应下。 ~~ 当晚一上船。永康公主便迫不及待问任元:“怎么样怎么样,案子有进展了没有?” “有是有的。”任元竟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不方便说吗?”萧玉嬛奇怪问道。 “案情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你得有点心理准备。”任元说着看看众人,发现除了萧玉嬛,也只有小和尚不知情了。便对他道:“你去船舱里待会儿。” “为啥啊?”小和尚正兴致勃勃准备听故事呢,闻言自然不开心。 “少儿不宜。”任元便道。 “无妨,色即是空,不垢不净嘛。”法秀却振振有词道:“我要是避而不听,才着了相呢。” “喝。”陈霸先闻言大赞道:“你小子这张嘴,将来高低是个高僧啊!” “不,我现在已经是高僧了。”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天下沙门那么多僧人,有几个能到同泰寺修行的?” “好好,你是高僧。”陈霸先摸着小和尚的脑袋道。 “快说吧,查出是谁放的火了吗?”公主便催促道。 “大致了解了。”任元点头道:“确实是萧正则。” “他失心疯了吗,为啥这么干呀?”公主粉面含霜,怒意难耐。 “因为……世子可能是他的儿子。”任元便答道。 “啊?”小和尚惊讶的合不拢嘴:“他和长乐公主不是亲兄妹吗,还能生孩子?” “别大惊小怪的,这才哪到哪。”陈霸先敲了他光头一下,让他别打岔。 “这也太离谱了吧?”萧玉嬛同样难以置信道: “你要说,孩子父亲是萧正德,我还更能接受一点。” “两个人都干了,孩子是他们中的一个的。现在看来应该是萧正则的。”任元的回答更劲爆。 “我艹……”小和尚忍不住爆了粗口,赶紧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个畜生!”萧玉嬛咬牙切齿道:“我饶不了他!” 说着愤怒质问道:“不把他抓起来,还留着等过年吗?” “他现在躲在西丰侯府不出来,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任元苦笑一声道。 “我明天就带你们去趟侯府,把长乐解救出来!”萧玉嬛断然道。 “去也没用,她应该不在侯府,而是在同泰寺。”任元却摇头道。 “啊,同泰寺啊……”公主的气势为之一滞,但还是嘴硬道:“那也没问题。不过那地方我也不能造次,必须要找准了目标,有的放矢才行。” “你可是皇帝的嫡女,堂堂永康公主唉,还用这么谨慎的吗?”陈霸先惯会撩火,便故意道。 “不是,”但公主只是表面萝莉,实际早过了莽莽撞撞的年纪,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明白,我们家得天下,跟同泰寺有莫大的关系。而前朝失天下,也跟同泰寺中的那位,同样有莫大的关系。” “这么夸张的吗?”任元等人倒吸口冷气,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他们可能置之一笑。 但说话的是萧玉嬛,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见众人意识到同泰寺的可怕,萧玉嬛这才压低声音道:“所以咱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明白。”任元几人齐齐点头,实在是再硬,也硬不过同泰寺的秃头啊。 船上忽然变得很安静,多多少少让人尴尬。 “我可以帮忙,我已经是同泰寺的人了。”直到小和尚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待的那是下院,跟紫金山上的本院不是一回事儿。”陈霸先哈哈一笑道。 “你少瞧不起人,我已经又通过考试,进入本院了!”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几十个译经僧里,就我一个过关,就就问你厉不厉害吧?” “厉害厉害,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陈霸先笑着竖起大拇指。 众人也纷纷送上称赞,把小和尚夸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便大包大揽道: “我先打听一下,看看萧正德都在本寺哪些区域活动,找出嫌疑最大的地方,然后公主再有的放矢不迟!” “好好。”众人又是一阵夸赞道:“这回全靠四弟了!” “瞧好吧,你们!”法秀趾高气扬道,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第二四二章 同泰寺 紫金山平地拔起,山峦巍峨,似蛟龙盘踞建康城东,显得格外雄伟。因山石呈紫色,山顶常有紫云缭绕,气象万千,紫金山之称由此而来。 山林受紫云氤氲滋润,常年苍翠欲滴,四时鲜花不断,硕果累累。山间流水潺潺,有猿猴,仙鹤,花鹿悠游其间,端的是人间仙境。 自古以来,紫金山便被视为金陵王气所在,是帝王之宅,皇权的象征,素来不许外人染指。 但本朝开国后,萧衍便将紫金山舍给浮屠教,在山上大建佛寺。二十多年间耗资亿万,建成了宏大的庙宇碑林,萧衍亲自题名‘同泰寺’,取与国同休之意。 同泰寺山门朝南,宏伟庄重,仿若通往佛国的天门。 清晨,成群的仙鹤自山林深处振翅飞出,洁白的羽毛在晨光与仙雾的交织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晕,高亢的鸣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唤醒了沉睡的紫金山。 隐隐约约的佛音从山巅的同泰寺传来,那悠扬的诵经声夜间也不间断,蕴含着大慈大悲大法力,日夜守护着建康城的百姓,让他们远离噩梦的侵扰,时刻感受到佛陀的慈悲。 穿过山门,沿着仿若被仙法开辟的连绵石阶攀登而上,只见沿途两侧陈列八百罗汉石雕。那些形态各异,或是威严、或是慈悲、或是冷漠的罗汉雕像,体内蕴含着远超石像生的强大法力,守卫着这唯一的上山之路。一切邪魔外道都休想登上山巅处的同泰寺! 紫金山顶,被用神力削为平地,建筑了这座蔚为壮观的宏伟佛寺。 同泰寺中,最显眼的就是殿前广场上,那座高耸入云的佛陀雕像。其高百丈,宝相庄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佛陀巨像脚下,分立护法四天王金身塑像,怒目圆睁,手持各式法器,镇压世间一切邪祟。 在佛陀与四天王的注视下,同泰寺的九千九百九十名诵经僧,盘膝坐在偌大的广场上,日夜诵经不停,不分寒暑,风雨无阻。 佛前诵经虽然十分辛苦,对个人修行却有莫大的好处,更是莫大的荣誉,只有最虔诚坚定的僧人,才有资格成为诵经僧。 像法秀这样刚进庙的沙弥,还没资格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念经呢,得先修上几年佛法,干上几年杂活再说。 他天不亮就起床,跟着一帮刚入门的师兄做过早课,黎明时开始洒扫寺院。这会儿天光大亮,又提着水桶,跟着一众师兄到头陀岭打水。 路过殿前广场上时,虽然已经见过很多回,但他依然被那万僧诵经的场面,震撼的不要不要。 一直忍着出了寺庙,他才忍不住问管事师兄道:“那些诵经僧们不困不饿吗?” “当然。”管事师兄理所当然道:“有佛法加持,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真厉害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加入?”其他师兄弟闻言艳羡不已。 “一是要好好表现,干活修行都别偷懒,掌院师叔看在眼里,自然会优先考虑推荐你们。”师兄便趁机说教一番,顿一下又道:“二是要等有师兄坐化,空出名额来。” “坐化之后,真能被佛祖接往西天极乐世界?”法秀好奇问道。 “没听真谛师祖亲口所言吗?那还能有假?”管事师兄白一眼法秀,嫌他居然敢用疑问的语气。 “一般要等多久啊?”别的僧人却只关心,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看根器和悟性,快的三四年,但再慢也不会超过二十年。”师兄悠然神往道:“我已经等了五年了。前天师叔说快轮到我了,让我做好准备,用不了几年我就要上西天喽!” “哇,恭喜师兄,贺喜师兄!”可把年轻的僧人们羡慕坏了。 “呵呵,你们也不用羡慕,好好表现都会有机会的。”师兄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对众师弟道:“只有最优秀的僧人才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同泰寺。你们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成功了。” “嗯嗯!”年轻的僧人们纷纷挺起胸膛,顿时觉得每天挑水扫地,也是很光荣的事情了。 “师兄。我在下院的时候,怎么听说一些居士,也能在紫金山上修行?”法秀又不解问道:“他们怎么不用通过选拔?” “确实,一些身份高贵、贡献巨大的檀越,是可以获准在紫金山修行的。不过他们不能像你们一样住在寺里,只能在山间结庐而居。” “喏,前面就是绍陵郡王的住处。”师兄指着道旁一座简朴的小院道:“他上山礼佛的时候会住在那里。” “呀,这么简陋?”僧人们不禁啧舌。 “废话,他们是来享福的吗?修行,就要抛弃一切物欲,五蕴皆空才行!”师兄没好气的教训道:“居然这么肤浅,还想去当诵经僧,做梦去吧!” “那能带女人上山吗?”这时,却听小和尚法秀,石破天惊地问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师兄闻言大怒,刚要发作,但见开口的是法秀,这才强压下怒气道:“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很多王公世族放荡不羁,荒淫无度,怕他们污秽了我佛门清静之地。”小和尚赶忙解释道。 “少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师兄这才神色稍霁道:“一般不进寺,我们也不好检查。不过一般怕冒犯了佛祖,都会很自觉的不带女眷的。” 说着他双手合十,抬头望着那巨大的佛像道:“佛祖看着呢。” “就是啊,我们在山上的年岁也不短了,一个女人都没见到,你不要瞎担心了。”众僧人也纷纷笑道。 “真没见到么?”小和尚却一脸的失望,光头上登时挨了师兄一记暴栗。 “你想什么呢?!” “没没,没想什么……”小和尚捂着头不敢吭声。 其余僧人却忍不住偷笑,心说看这小子嫩的出水,没想到也到了想女人的年纪。 小和尚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朝着管事师兄问这问那,譬如这是谁的住处啊,那竹屋住着谁呀? 师兄虽然不胜其烦,却还是一一作答。让僧人们暗暗称奇,不知平日里性情险躁的性平师兄,怎么会忽然转了性,莫非小和尚后台真的很硬? 想到掌院师叔亲自嘱咐过,要照顾好这个叫法秀的小师弟。谁敢动他一指头,定然将其逐出寺去,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真相了。 ps.昨天状况不断,先是老婆耳石症犯了,天旋地转,上午带她去医院。下午,想到儿子要开学了,检查下作业吧。好家伙,血压直接上来了,气的头疼欲裂,结果直接干不了活了。 第三章得晚一会儿哈,九点来钟吧。 第二四三章 地点 当晚,船上。 “怎么样怎么样?”众人一看到法秀,便连声问道。 小和尚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故作矜持地叹了口气道:“小僧毕竟初来乍到,庙里规矩又多,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天。好容易才找到了,萧正德在紫金山的住处。” “好好,找到就好!”公主大喜道:“明天我就杀过去!” “没用的,我已经踩过点了,那就是个普通的小院子。萧正德不在山上的时候都没人住,可以随意进出。”小和尚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嗨,白高兴一场。”众人不禁泄气。 “不过,”小和尚又大喘气道:“我还有个发现。” “你能不卖关子吗?”圆圆的光头自然又挨了陈霸先一下。 “人家好容易才当一回主角嘛。”小和尚委屈的捂着脑袋,这回老老实实道:“我偷偷用三哥给的显化宝鉴照了一下佛陀岭上的潮音瀑,发现了三哥说的那种彩光。” “那你去探看了吗?”陈霸先问道。 “我心里毛毛的……”法秀小声嘟囔道:“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没有进去。” “你那就是怂。”陈霸先没好气道。 “万一我要是出不来了,谁给你们报信儿啊?”小和尚向来缺乏冒险精神,只有当二五仔的胆子大得很。 “而且萧正德的住处就在瀑布边上,相距不过几十丈。” “差不多就是那儿了!”任元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四儿这回立了头功啊!” “要不我想办法进去看看?”法秀顿觉不好意思,又主动请缨。 “不用了。”任元却摇头道:“万一里头有危险怎么办?” “是的,你打探出地点来,已经足够了。”公主也点头道:“剩下的交给我们。” “也好。”小和尚立马从善如流道:“我这几天上窜下跳已经够冒头了,再不低调点,就要被人盯上了。” 公主对任元正色道:“明天我亲自去看看。” “好。”任元点头道:“我跟卫主求一些彩砂,跟你一起去。” ~~ 翌日,公主凤驾果然来到了紫金山。 听闻永康公主驾到,知客僧赶忙禀报监院真关大师。 “公主殿下,稀客呀。”真关大师赶忙率众相迎,笑眯眯合十道:“不知所来何事?” “今天本宫心血来潮,就想过来拜一拜。”公主福一福道。 “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公主终于蒙受佛祖感召了。”真关闻言欣喜道:“当初汉元帝,也是受到了佛陀的感召,才派人去天竺,请高僧前来东土传教的。可见机缘到了,就会心向我佛。” “父皇命我要多礼佛,本宫却现在才来,真是惭愧呀。”萧玉嬛不好意思道。 “不晚不晚,什么时候学佛都不晚,愿公主往后常住自在中。”真观大师宽厚笑道:“不过不巧,今天不是拜佛的日子,本寺谢绝外客,只能劳烦公主日后再来一趟了。” “噢,来同泰寺拜佛还要看日子?”萧玉嬛故作不知,一脸讶异。 “是的,每月初一十五法会,再就是佛诞、腊八等节日,才能入寺。其余时候,如果公主想要礼佛,尽可去建元寺,那里随时都开放。”真观大师虽然说的客气,但丝毫没有要通融的意思。 好在公主已经过了轻狂的年纪,没有硬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道:“是本宫来得唐突了,不过就这么回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吃了闭门羹?” “怎么能让公主这么回去呢?”真关理解地点点头,对方毕竟是堂堂公主,而且是身份特殊的三公主,总要照顾几分面子的。 “这样吧,老僧让人带公主在紫金山游览一番,再下山如何?”他便提议道:“紫金山景色殊秀,还是值得一游的。” “也好,别看本宫在建康城长大,还没游玩过紫金山呢。”公主欣然同意道。 “那就请吧,老僧腿脚不便,恕无法奉陪。”真关便叫知客僧带路。“法能,照顾好公主。” “遵命。”知客僧忙合十应道。 “好,有劳大师了。”公主点点头。 “失陪了。”真关向公主双手合十,转身上山,健步如飞,哪有一点腿脚不便的意思。 萧玉嬛忍不住撇撇嘴,虽然她讨厌宫里的规矩,但同泰寺这种毫不掩饰的傲慢,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装都懒得装。”身后的宫女愤愤为公主鸣不平。 “别说了。”永康公主瞥一眼身后的宫女道:“既来之则安之,随本宫转转吧。” “是。”宫女赶忙应声住口。 ~~ 不管怎么说,紫金山的风光还是十分优美的。沿着蜿蜒的山路而行,两边尽是奇花异草、仙鹤瑞兽,潺潺流水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落英,清风携着丝丝梵音,悠悠然飘至耳畔,令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便忘却尘世间的那些烦扰。 “怪不得,我兄弟们都在山上有精舍,烦心了来这里住上几天,岂不美哉?”公主很快就抛去了不满,醉心于这人间仙境之中。“回头本宫也要弄一间。” “好说好说,那公主留神有可心的地方,小僧禀明监院,先帮公主占下来。”知客僧闻言愈发殷勤,山上每多一座王公的精舍,逢年过节,他都会多得一份人事啊。 知客僧一面在前头带路,一面尽心帮公主参谋精舍选址,浑然没发现,公主的随员中少了两个小黄门。 那俩小黄门,正是任元和第五维所变。 任元本来打算只求第五维给点彩砂,但第五维说,彩砂必须他亲自用才有神通,便也跟了来。 但任元强烈怀疑,他就是想凑热闹…… ~~ 这会儿,两人已经远离了公主一行,变成两个沙弥,走在山林间。 “这里。”任元不断用神念扫过道路两旁,终于发现了法秀留在一棵树上的标记。 两人便顺着断断续续的标记,一路寻找下去。 好在已经过了僧人们出来打水的时候,他俩一路上没有遇到旁人,便来到了山势险峻的头陀岭,看到了那座建在瀑布旁的小院。 “萧正德的住处就在这里。”任元轻声对第五维道。 说着掏出一面铜镜,反照日光投射在瀑布上,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飞溅的白色水花之中,竟隐隐泛着七彩的光晕。 跟那日任元,用显化宝鉴照在桃花源外时,反应一模一样。 第二四四章 漏洞? 第五维没有着急探查瀑布,而是先在小院中抛洒彩砂,重现前日的情形。 很快,院中出现了萧正德的身影。只见他屏退左右,然后摩擦一枚戒指,放出了一对母子,正是那长乐公主和谢世子。 谢世子畏缩地躲在母亲怀里,长乐公主花容失色,在向萧正德苦苦哀求着什么。 “可算是找到这娘俩了,也算师出有名了。”第五维松口气。 任元点点头继续看,只见萧正德不为所动,让母子俩喘了会儿气,他便将两人又收回戒中,然后不许随从跟着,只身出了院子。 两人便尾随萧正德,一路走到了瀑布边上,就见他高高跃起,飞身投入瀑布中……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跟上?”任元轻声请示。 “别急。”第五维却谨慎道:“我先进去看看。” “是。”任元点点头,只见眼前金光一闪,另一个第五维透体而出,倏然冲入了瀑布。 第五维已经晋升八窍,阴神逐渐淬炼为阳神,虽然还没法跟阳神大成的薛定难相比,但已经可以上天遁地、使用神通,能力十分强大了。 当然,想在紫金山造次,还是不够看。 须臾,第五维便阳神归窍,对任元点点头,示意里头没有危险。 任元便跟着第五维,双双跃入瀑布中。 他本以为瀑布后头可能有个水帘洞之类,却不料只是湿漉漉的石壁。 任元赶紧运功想要抵御冲击。谁知身体撞上去的瞬间,那石壁居然漾起水一般的波澜,就像撞在一大块果冻上,有阻力但是不多,很顺畅地便挤了进去。 下一瞬,他便见眼前景象天翻地覆,高山变成了平原,夏季变成了冬日。 自己身处一片小树林中,举目四望,同泰寺也不见了的,只有一座农田环绕的堡垒,远远伫立在道路尽头。 “你说神不神奇?”第五维的声音响起。 “神奇。”任元点点头,看着第五维的身形从虚空中探出。 “想不到吧,紫金山中,还藏着这么大的一片秘境。”第五维感慨一番,又不得其解道:“你说萧正德何德何能,同泰寺居然把这么珍贵的地方给他糟践。” “也可能同泰寺的和尚们,都不知道这里。”任元环望四周道:“如果这是他们主动构建的密道的话,不会这样疏于防范的。” “也是,就算不在瀑布边上安排人守卫,至少也该摆上两个石罗汉看门吧。”第五维点点头问道:“那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让我想想怎么跟你形容。”任元其实是想到了,自己以前玩过的那些游戏,从‘水管工跳跳跳’,到‘我有一个计划’,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系统漏洞,可以让游戏里的人物,从地图某一个位置,忽然跳到另一个地图上。 比如后者,你的亚瑟可以在地图最尽头的山旁边喝酒,醉倒再醒来,就到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地图中。 说实在的,这次经历就给他这样的感受。 任元感觉十分荒谬,因为只有人为设计出来的世界,才会存在这种规则之外的漏洞。 难道这世界也是被设计出来的? 可是看到这一望无际的平原,碧蓝色的高天上白云流动,还有成群的鸟在飞,这要真是人造的世界,得需要何等的伟力呀? “算了,当我没说。”任元自嘲一笑,刚要自我否定,就听第五维惊呼一声道:“我去,那是什么怪鸟?” 顺着他所指,任元就看到高空中,飞过一只生着三只脚,长着白色的头,人的面孔的大鸟。 它一边飞,一边还发出‘瞿如,瞿如……’的鸟叫声。 听到那鸟的鸣叫,任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山海经——南山经》中的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日瞿如,其鸣自号也。” “这鸟名唤瞿如……”任元嘴巴有些发干。 “对对,我想起来了,确实叫这名字。”第五维拍了拍脑袋,不太确定道:“我感觉好像来过这里,但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很正常。”任元随口应一声,又道:“卫主稍等,我来确定一下。” “好。”第五维点点头,见他盘膝入定,便主动帮他护法。 任元运起了自己第一个功法——金光诀,神识很快与太阳建立了联系。 但他‘看’的却不是一轮红日,而是整整九只金乌,栖息于摩天接地的海中巨树上! “我艹……”任元心神巨震,瞬间破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怎么了?”第五维忙关切问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任元脸色发白道。 “什么地方?” “梦乡!”任元一字一顿。 “你确定?”对这个南宫最恐惧的地方,第五维自然不陌生。 “确定。”任元点点头道:“除非,还有第二个天有十日,生着上古异兽的地方。” “有道理。”第五维咽口唾沫道:“可是梦乡不应该存在梦境中吗?我们怎么直接清醒着就进来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漏洞。”任元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据说梦乡是由一位不可言说的建造的,但只要不是自然的,就很难尽善尽美,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漏洞。” “嗯,有道理。”这话别人理解起来,可能有难度,但第五维例外。因为他的大神通便是制造幻境,虽然要比制造一方世界简单一万倍,但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他从来造不出完美的幻境,所以只追求让对方无法很快找出漏洞。想到那位存在创造这样宏伟的梦乡,应该也会有类似的烦恼吧。 “你是说,萧正德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漏洞,就利用它藏匿人口?”第五维问道。 “谁知道是无意,还是有人告诉他的。”任元撇撇嘴道:“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 “明白。”第五维点点头道:“不可言说。” “而且我们最好不要引人注意,不然会引来魇兽的。”任元吐出一口浊气。 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他在云梦大泽上漂了一年,要是按照梦境时间算就是五年,都没敢踏足梦乡半步。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就这样意外来到了这里。 第二四五章 循环地狱 两人默契的决定,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讨论,赶紧找到人开溜才是正办。 第五维先让任元用他的小镜子照一照,看看出口还在不在。 任元依言反照日光,果然看到面前凭空出现一圈七彩的光晕,跟他们进来时一模一样。 第五维又进去光晕探查一番,很快返回道:“没问题,能出去。” 任元便收回了铜镜,那一抹彩光瞬间消失,眼前只剩空气。 “走,潜行过去瞧瞧。”第五维说着,身形凭空消失。 任元也用‘向壁虚造’神通隐身,跟第五维走出小树林,朝着那座北方坞堡样式的堡垒行去。 上了大路之后,只见道上行人渐多,车马辚辚,变得越来越热闹。 只是这热闹本身透着诡异,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就忽然多出这么些人来?也太突兀了吧?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梦乡,就又觉得很合理了。 因为梦是最不讲道理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是突兀出现在梦中的。 任元仔细观察那些行人的神情,发现确实有些呆滞,不像正常时那样灵动。 所谓‘梦乃魄妖’,按照道家的说法,做梦主要是七魄所为,而魄是粗粝重浊阴气,所以人在梦中,自然要比现实中迟钝缓慢一点。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而且因人而异。任元明显看到,有人就是比旁边人更灵动些…… 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行人相面,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 循声望去时,便见坞堡方向驶出一队战车,沿着大道就冲了过来。 任元远远望见,每辆车上除了驾车的,还立着两三个手持刀枪弓弩的年轻人,在车上兴奋地大呼小叫。 那些恶少明显就不呆滞。 而且拉车的马白身黑尾,头顶生一支尖角,有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击鼓。 任元知道那是《山海》经中的‘駮’。 烟尘滚滚间,马蹄声,车轮声,还有鬼哭狼嚎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行人商旅反应再迟钝,这时也警觉起来。 他们忙惊恐地四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但那些恶少的战车实在太快了,转眼呼啸而至,又熟练地分散围猎,将逃走的行人商旅全都驱赶回来。 “通通不许动,打稽!”恶少们挥舞着刀枪,张弓射箭,肆意射杀着无辜的路人。 百姓们惊恐万状,愤愤跪地求饶,磕头不止。 为首的恶少这才抬手示意众手下暂停射箭,又对百姓:“想要活命,就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行人商旅闻命,赶紧从身上掏出银钱首饰,车上的货物也不要了,只求一个活命。 “刚才说话的这个眼熟吧?”第五维在任元脑海中道,显然任元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任元微微点头,借此定位了第五维,同样传音入密道:“像是萧正德,但年轻很多。” “没错,这就是二十年前的萧正德。”第五维接着道:“左边那辆车上的那个,是当年的萧正则。” “看到了,这是当年发生过的情形?”任元问道。 “是。萧正德兄弟年轻时,就是这么作恶的。他们聚集了很多亡命之徒,黄昏时在京郊道路上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谓之‘打稽’。”第五维道:“其实他们根本不缺钱,就是为了找刺激。” 说话间,被抢劫的百姓已经交出了财物,纷纷表示自己分文不剩了。 “真的吗,我不信?”便听那萧正则冷笑道:“通通扒光衣裳,犊鼻裈也不许留,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藏匿财物!” “啊……”人们惊恐不已,尤其是女子,皆面有难色。 “愣着干啥,不想活了?”萧正德冷哼一声,扣动弩弓,便将一个妇人射杀当场。 其余恶少也纷纷射箭,吓得人们不分男女,赶紧照做…… 果然又搜出来不少钱财。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老实。”萧正则怪笑着下令道:“杀了他们!” “饶命啊!”恶少们再次张弓搭箭,可怜的人们赶紧磕头如捣蒜。 “那就在这里交媾,本公子看爽了,说不定格外开恩饶你们一命。”萧正则这才图穷匕见。 “啥?”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发呆了,你们中女人可不多哦。”萧正德翘着二郎腿,提醒他们道:“晚了只能和男人弄喽。” 在死亡的威胁下,人们只能照做,场面无法描述…… 虽然知道这是在梦乡,但任元还是看得怒不可遏,忍不住想要上前干掉这帮畜生。 却被第五维一把拉住道:“你杀了他们也没用,只会惊动魇兽。这些恶棍依然会不断的重生,不断重复施暴的。” “……”任元知道第五维说的没错,就像他经历的第三梦境中,人们不断被浮山堰的大水淹死,又不断地重生,等决堤时再被淹死。 仿佛他们在梦乡的命运,就是不断重复被淹死。 而这些可怜的路人,在梦乡的命运,就是被反复抢劫,被变着花样折磨。 任元硬下心来,跟着第五维远离了那光天化日下的大型施暴现场。 直到妇女的哭嚎声,男子的惨叫声,还有恶少们的狂笑声渐远,任元才狠狠啐一口道:“狗屁梦乡,简直就是循环地狱!” “循环地狱?”第五维深以为然道:“你说得对,人在现实中受再多的苦,只要死了就解脱了。但在梦乡中,死亡不是解脱,只是新一轮折磨的开始。” “无解吗?”任元悲愤问道。 “有解啊。”第五维道:“浮屠教嘛,只要虔诚信佛,就不做噩梦。所以他们才会发展的这么快。” “但佛陀的道场,却有连接梦乡的通道……”任元低声道。 “……”第五维打个寒噤,忙道:“打住打住,祸从口出。” “嗯。”任元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卫主很了解这里啊?” “是。”第五维颔首道:“在这里时间越长,我好像记来的东西就越多。” “感觉头都要被撑爆了。”他痛苦地揉着脑袋道:“咱们赶紧找到人,离开这鬼地方。” “好。”任元应一声。两人便来到坞堡外,也不走大门,径直穿墙而入。 ps.下一章还是得晚点哈。明天就能调整过来了。 第二四六章 终于找到你 坞堡中的情形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有人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煎得全身焦糊;有人被摁在案子上,活着剥皮;有人被不断抽出肠子;还有人被用铜汁灌肠…… 饶是任元铁石心肠,依然感到窒息,恐怕地狱的景象也不过如此。 重光幢正在调查那哥俩的罪行,第五维恰好刚看过相关卷宗,还没来得及遗忘。 “这些都是萧正德,萧正则变着法子折磨人的罪行,炮烙、采生折割、做人皮鼓、抽肠、铜汁灌肠,站冰桩……”他叹息道:“混沌梼杌,穷凶极恶、冥顽不灵,真是罪该万死。” “但他们还活的好好的!”任元忍不住地杀气上涌。“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现实中,是他们伤害好人?在梦乡中,还是他们折磨好人呢?他们为什么就不遭罪呢?!” “也许因为他们是别人的噩梦?”第五维不确定道:“或者他们也有自己的噩梦?” “但愿吧。”任元点点头,强抑住怒气道:“赶紧找人,离开这鬼地方,不然我真会忍不住。” “好。”第五维又出动阳神,瞬间找遍了坞堡内外,下一刻便归窍道:“跟我来,在堡主府中。” 说完,他带领任元潜行进了极尽豪奢的堡主府,轻车熟路地穿廊入室,来到一座门口有守卫的小院外。 第五维轻声吩咐一句,任元点点头,迅速画两张定身符。两人便各持一张,悄无声息摸到门口那对门卫身边,同时贴了上去。 两个门卫瞬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目瞪口呆立在那里。 任元和第五维便穿门而入,进了小院。 就见一个花容惨淡,但难掩绝色的宫装妇人,在看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玩耍。 “就是她们。”第五维对任元说一声,两人又如法炮制,定住了妇人和小男孩。 母子俩忽然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自然满脸惊恐。 第五维便现出身形,朝着女子叉手行礼道:“勾陈司相救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听说对方是勾陈司的人,那妇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现在解开公主的定身,请千万小声一点。”第五维又温声道。 他的声音中,带着令人安定的魔力,那长乐公主看上去明显镇静多了。 “至于小世子,就先让他这样吧,一旦哭闹,惊动了堡中人还好说,要是招来了魇兽,麻烦就大了。” 第五维先一挥手,把母子俩带进屋里,任元这才揭下了长乐公主的定身符。 长乐公主便立时委顿于地,捂着嘴嘤嘤嘤哭起来。 “我知道公主很难过,但请忍一忍,等我们脱险后再难过不迟。”第五维无奈道:“趁着萧正德不在,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好。”长乐公主抽泣着点点头。 “走吧。”第五维道声罪,背起了公主,又对任元道:“你背着孩子。” “好。”任元点点头,将那谢世子夹在了腋下…… 第五维便要用神通直接传送出去,任元却拦住他道:“卫主,我们再找个人。” “谁?”第五维看向任元。 “郗玫。”任元轻声答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小姨也在这儿?”长乐公主闻言,忍不住问道。 “哦,公主见过她?”第五维反问道。 “是,被我哥带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点头道:“她曾经出来见了我母子一面。” 说着又垂泪道:“她是跟我一样的苦命人。” 这时,第五维忽然抬手示意她安静,低声道:“有人来了。” 任元神情一紧,摇光剑蓄势待发。 “就是她。”第五维又道。 ~~ 一个气质高贵、风姿绰约的女子,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箱笼的侍女。 “开门。”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如霜。 两个门卫却置若罔闻。 “你们聋了吗?没听到夫人的话吗?!”身后侍女呵斥门卫道。 门卫面现焦急之色,却依然不能动弹。 “咦?”这下三个女人也发现不对劲了,一个侍女刚要上前探查两人的状况,却也忽然动弹不得了。 另外两个女子也相继被施了定身符,眼前一黑便出现在小院中。 任元又给两个侍女各加了一道‘入眠符’,送她们在梦乡中睡着,只留那为首的贵妇人。 长乐公主虽然已经生得国色天香了,但那在风华绝代的贵妇人面前,依旧有些黯然失色。 虽然从没见过此人,任元也料到了她的身份。 “小姨莫慌,这是勾陈司来救我们的人。”长乐公主握着她的手,轻声解释道。 任元和第五维对视一眼,果然是郗玫。 那贵妇人闻言,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然后情绪明显剧烈波动起来。 但当第五维让任元给她解开定身,万万没想到,她却扑到了任元怀里,痛哭失声道:“任郎,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我去……”第五维险些惊掉下巴,心说这是什么离谱展开啊?皇帝的小姨子,怎么成了任元的老情人了?这他么哪跟哪啊? “小姨,小声点儿,别惊动了外头。”长乐公主赶忙提醒她。 “无妨,我已经设下了屏障,她就是哭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第五维却轻声道,他平生最爱八卦,哪能让长乐公主妨碍自己吃瓜。 “那你刚才不让我哭……”女人的关注点就是奇怪。 “抱歉,我刚才忘了。”第五维敷衍道。其实是因为公主的瓜,都已经吃完了,所以先让她保持安静。 “抱歉,咱们没见过,你认错人吧?”那厢间,任元也很尴尬。 “你不是任陛?”郗玫止住哭,赶紧跟他拉开距离。“那怎么会跟他长得这么像,一模一样的眉眼。” “我姓任不错,但叫任元。”任元苦笑道:“不过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跟任陛长得像的了。”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是二十年岁时的样子?”郗玫叹息一声道:“那你是他的儿子了?” “……”任元这回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这些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是正办。” “我走不了的。”郗玫却凄然摇头,看了看长乐公主道:“她也是。” 第二四七章 爆炸吧,地狱! “为什么?”任元和第五维齐声问道。 “因为萧正德是这片‘宿怨永劫梦’的梦主,”郗玫解释道:“方圆百里之内的规则,都是由他制定的,他规定我们仨不能离开这片梦境,我们就怎么都走不出去。” “真这么厉害吗?”任元难以置信。 “我被他抓到这里已经两百年了,你能想到的逃跑方式,我都试过无数遍了。”郗玫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沧桑。 “结果不还是被困在这里?” “两百年?”任元吃惊地打量着郗玫,只见她满头乌发,脸上仅有浅浅的皱纹,最多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两百多岁。 但转念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现实中一夜,等于梦乡的五天。现实中的一整天,就是这里的十天。她在现实中失踪了二十年,在梦乡可不就过了两百年吗? “一点看不出来啊。”长乐公主打量着小姨,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驻颜有术了,简直就是长生不老。 “我确实已经两百二十岁了。”郗玫苍声一叹道:“之所以看上去还不老,是萧正德逼我定期服用赤灵丹的结果。” “没听说过,赤灵丹的效果这么好啊。”第五维震惊道:“赤灵丹这玩意儿出现的年岁不短了,京里那帮王公大臣,没一个能靠它活过百岁的。” “梦乡和现实是不同的世界,好像三尸九虫在这里不会发作。”任元想到祖冲之,他在梁朝建国前就来了这里,算起来比郗玫年纪大多了。 “好吧,言归正传。”第五维咳嗽一声,问道:“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杀掉萧正德。”郗玫答道:“他制定的规则自然就失效了。” “但在梦境中杀了他,他好像还是会重生。”任元却皱眉道:“而且外头现在是白天,萧正德本人应该不在梦乡里。” “贤侄很懂啊。”郗玫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个时间的萧正德确实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魄妖。但杀掉魄妖依然可以让规则暂时失效,直到其下次重生。” “那我们就干掉他的魄妖!”第五维便沉声道:“赶在他重生之前逃掉。” “那可使不得!杀了梦主,会招来无数魇兽的!”郗玫赶忙摇头道:“到时候连你们都得赔进去。” “无妨,我自有计较!”第五维昂然道,说着小声问任元道:“对吧?” “对。”任元便重重点头道:“管那么多,先解解恨再说!” ~~ 那厢间,萧正德兄弟把捉到的男男女女,折腾奄奄一息。兴致尽了,便驱动拉车的駮兽上前,准备让这些食人的异兽饱餐一顿。 忽然,萧正则指着远处的坞堡道:“三哥,这又不是做饭的点,堡里怎么冒烟了?” 萧正德转头一看,登时大怒道:“这是着火,笨蛋!” 说话间便见坞堡的浓烟越来越重,还有大火窜起。 “快回去看看!”萧正德焦急下令,众手下赶忙纷纷调转马头,跟着他火速赶回坞堡。 只见坞堡大门敞开,堡中人惊慌外逃。 萧正德挥出马鞭,卷了个奴仆上车,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有人纵火,坞堡里到处都是火……”奴仆惊恐禀报道。 “废物,统统不许走!”萧正德断喝一声,刚刚还争先恐后外逃的人群,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无法向前半步。他就是这片梦境的王,谁也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都跟我回去灭火!”萧正德又沉声下令,众人便齐刷刷转头,跟着萧正德一行重新进了坞堡。 当萧正德的战车驶入坞堡,就见眼前骤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那强烈的光芒让天地间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冲击波,把他连人带车炸成了齑粉。 他身后的萧正则等人,也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被连人带车吹上了半空! 那惊天动地的爆炸是如此恐怖,就连坞堡的厚重大门,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纸片被轻易撕裂…… 这就是八窍大神通——‘五行转化’的威力! 第五维将城门洞附近的一切都转化成了火硝,等萧正德的战车驶入时引爆,直接把坞堡的城门洞都炸塌了,萧正德当场就被炸死,那帮恶少也一个都没跑。 其实用这招着实小题大做了,但为了避免暴露,只能杀鸡用牛刀。 那些侥幸逃过爆炸的人们,也全都被震倒在地。两耳轰鸣地望着破碎的骨肉,扭曲的金属和大大小小的砖石碎屑,扑扑簌簌从半空中落下,形成了一场恐怖的‘冰雹’。 而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第五维和任元,则带着营救对象离开了已成废墟的坞堡,风驰电掣赶往来处。 然而天地间忽然一暗,空中凭空出现了大片乌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任元和第五维定睛一看,都吓了一跳。那哪里是什么乌云,而是铺天盖地的妖兽,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魇兽!”第五维低喝一声,脸色苍白,像是被勾起了惨痛的回忆。 任元虽然早就对魇兽之名如雷贯耳,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物。 只见其身形似犀牛,庞大壮硕的躯体上,覆盖着青黑色的厚甲。却生着一颗狰狞的虎头,虎头上生着六只眼睛,每只眼里都跳动着幽幽鬼火,样貌十分恐怖。 魇兽的背上,还生有一对巨大的肉翅,肉翅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脉络,如同古老的符文。 它们扇动着肉翅,朝着任元一行飞扑而下,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号,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玩意儿每一头看上去都很不好对付,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足足有上千头…… “按计划行事吧。”第五维沉声下令道:“我来引开它们。” “卫主千万小心,被它们杀死就真的死了。”任元神情凝重的提醒道。 “知道。”第五维点点头。 “千万记住,一直往东,到海边去。”任元又叮嘱道:“我在那里接应你。” “放心吧,我已经记下来了。”第五维扬了扬手中的纸条,说着一挥衣袖,便将任元等人传送的无影无踪。 然后他双手一举,将满地的沙石化作利箭,飞射向半空中的魇兽群。 果然成功引起了它们的注意,乌压压朝着第五维飞扑而来。 第五维便长啸一声,带着它们朝东面飞去。 第二四八章 重逢 待到第五维引着那群魇兽远去,空无一人的平原上忽然一阵波动,任元四人现出身形。 其实刚才,第五维只是装腔作势,让魇兽误以为他们四个已经被传送出去而已。事实上,任元只是用了‘向壁虚造’,将四人原地隐形。 魇兽空有六只眼睛,却看不穿他的障眼法,结果被第五维悉数引走…… “快!”任元左手拉着公主,右手拖着郗玫,背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急匆匆朝入口所在的位置冲去。 半盏茶功夫,来到了大致的区域,又用显化宝鉴照出了那片七彩光晕。 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穿过缝隙,离开了可怕的梦乡…… ~~ 紫金山,潮音瀑。 珠玉飞溅的瀑布上,忽然飞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紧接着,又一个女人。 二女一娃眼看要坠落潭中,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稳稳接住,然后送到了岸边。 看到出手的是个眉目俊秀的小和尚,已成惊弓之鸟的长乐公主又是一阵紧张。 “别害怕,自己人。”任元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离开这里。”任元朝小和尚法秀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带着营救对象消失在山林中。 法秀也赶紧离开了潮音瀑,沿着山路快步找到了公主游山的大队伍。在紫金山禁地,陈灵之的千里传音也不好使,只能通过这种法子人肉传信。 别看任元他们在梦乡中折腾了大半天,回到现实时,才刚过去半个时辰。 看到法秀的小光头出现在远处,一直兴致勃勃的永康公主便淡淡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本宫乏了。” “唉,好好。”知客僧忙陪笑道:“不知公主相中哪处了?” “都没。下回再看吧。”永康公主敷衍道。 “好吧,公主请这边走,咱们从潮音瀑下山。”知客僧失望归失望,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客客气气引着公主下山。 浑没发现,队伍路过潮音瀑附近时,队尾又多了几个人…… ~~ 一离开紫金山,公主立刻让人把长乐和世子送上凤驾。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故人。 “小姨?”萧玉嬛目瞪口呆的望着,已经失踪二十年的郗玫。 “你是,小嬛……”郗玫有些不太确定道。 郗皇后生下萧玉嬛后不久便病死了,是郗玫一手把她带大的。郗玫失踪的时候,萧玉嬛已经九岁,自然还记得姨娘的模样。 “是啊,我是玉嬛啊!”萧玉嬛点点头,激动难耐道:“你真的是小姨?” “我是啊,小嬛。”郗玫点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小姨,呜呜……”萧玉嬛也泣不成声,与郗玫抱头痛哭。“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呢。” “是,小姨还活着,莫哭莫哭……”郗玫轻拍着她抽搐的后背,心疼道:“你看着比二十年前,也就大了几岁,看来这些年没少遭罪。” 她自然知道萧玉嬛神通的代价。 “我那都不算什么,小姨肯定更遭罪。”萧玉嬛这才与她分开,拉着郗玫的手问道:“你怎么跟长乐在一起?” “二十年前,我被萧正德和萧正则绑架,一直被囚禁在梦乡中。”郗玫闻言神情一黯,长乐公主亦是如此。 “这两个畜生,居然也是他们干的!”萧玉嬛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是你派人去救长乐的?”郗玫轻声问道。 “是。”萧玉嬛点点头,这个责任她得担。“长乐公主府火灾后,勾陈司发现长乐母子没有被烧死而是失踪了,这阵子一直在追查,最后发现是被萧正德藏在了紫金山。” 顿一下,她看着长乐道:“然后我就借口游山,给他们制造机会,营救你们母子。” “多谢姊姊搭救。”长乐福一福,神情却依旧紧绷。之前只想着赶紧逃离魔窟,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安全了,她也终于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隐瞒了多年的丑事,终于要大白天下了。 “唉,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去死了……”她低下头,没脸见人道。 “你是受害者,一切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惩罚自己?”萧玉嬛也握住长乐公主的手,却只觉凉的跟冰一样。 便给她打气道:“长乐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见父皇,请他替你主持公道!” “小嬛说的没错,确实要让那两个畜生付出代价!”郗玫的性格,可不像长乐那样软弱可欺,她沉声道:“不光是我们,还有那些在现实和梦境中,被他们残酷折磨的人们,都要讨一个公道!” “嗯……”长乐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她的一生都被那对恶魔兄长毁掉了,又何尝不恨得要死呢? 可是她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是不管萧正德做什么事,皇上都会原谅他的。” 说着她悲凉一叹道:“哪怕我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和盘托出也没用。” “加上我的事就有用了!”郗玫却信心十足道:“见了皇上之后,你只需要说出自己的遭遇,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好,我听小姨的。”长乐点点头,她本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自然乖乖听话。 “对了,任中丞现在怎么样了?”郗玫又抓紧时间,打听消息道。 “任昉吗?”萧玉嬛轻叹一声道:“外放第二年,就在新安太守任上去世了。” “是吗?”郗玫神情一黯,又问道:“那……他儿子呢?” “任陛么?”萧玉嬛摇摇头道:“任昉去世后,便不知所踪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道:“传说任昉是被人害死的,任陛不得不隐姓埋名,躲避凶手的追杀。” “那救我们的任元小哥,是不是他儿子?”郗玫追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萧玉嬛实话实说道:“好像他也不太清楚。他的遭遇也很悲惨的,除了这个名字,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顿一下,她轻声道:“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说他像任陛的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这样啊。”郗玫点点头,不再发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萧玉嬛很想打听打听,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这时凤驾缓缓驶入台城,永康公主吩咐一声:“直接去式乾殿,面见父皇!” ps.嗯,还是没调整过来,依然得晚点发……羞愧。 第二四九章 接应 那边永康公主带着郗玫和长乐回宫告状,这边任元已经枕着游仙枕,呼呼大睡过去了。 一上千里船,他便沉声吩咐小黑子:“赶紧把船靠岸,我要上岸!” “拒绝,船主不可上岸。”小黑子响起该死的播音腔,一点面子都不给。 “解除这条禁令!”任元焦急道。 “无效,船主无权修改规则。”小黑子却断然拒绝。 “情况紧急,我要救人,通融一下吧。”任元郁闷地放缓语气,请求小黑子。 “致歉,规则不可违背。”小黑子不带一丝感情答道。 “哈哈,小子,别为难它了。”这时桅杆上的三生兽都看不下去了,中年头道:“他不过是一具没有感情的骷髅。” “只会按照祖老头预设的台词,照本宣科罢了。”老年头道。 “所以还不如问问我们呢。”少年头也笑道。 “好!我现在要接应一个被魇兽大军追捕的人,但我们没有约定具体的位置。你们猜猜,我在哪能接到他?”任元便从善如流道:“能猜出这个谜语来,才真叫厉害。” “你这叫什么破谜语?”中年头不爽道。 “猜不出来就直说。”任元反唇相讥。 “胡说,我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老年头吹胡子瞪眼道。 “不过迷雾太重,得再靠近些。”中年头道。 “最近能靠多近?”任元问小黑子。 “回答,想多近就多近,只要不靠上岸就行。”小黑子语气平缓地答道。 “靠,不早说,靠过去!”任元翻了翻白眼。 “遵命,千里船启动!”小黑子应一声,立即启动桨轮,向着岸边驶去。 船至岸边,便进入了那片黏稠的迷雾。任元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完全不辨方向,耳边还听到好多嬉笑怪叫声,他不得不运功抵御,以免被幻觉影响。 小黑子却丝毫不受干扰地操着船,船上还有祖冲之发明的指南仪,始终指向正确的方向。不一会儿,千里船便顺利穿过了迷雾。 “这下就清楚多了。”中年头替飘在天上的少年头说道:“好家伙,这梦乡也忒大了吧?” “感情你们也没来过。” “废话,我们之前一直在灵隐寺待着,哪有机会来这里?能知道这儿就不错了。” “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任元赶紧道歉,又问道:“现在有法儿找到人了吗?” “当然了。我们是谁?”中年头便傲然道。 “知道什么叫无所不知吗?让我看看这个人在哪里。”老年头也沉声道。 少年头便把脖子伸出百丈长,脑袋放风筝似的飞到天上去,举目眺望。 盏茶功夫,中年头便替少年头道:“找到了,往北五百里。快点,他正被好几千魇兽追呢!” “往北五百里。”任元忙高声下令。“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遵命,全速前进!”小黑子应一声,把桨轮转出了火星子,船速陡然加快,拉出一道长长的尾浪。 任元甚至感觉到了快艇才有的推背感…… “我有个疑问,”他问三生兽道:“我听船客们说,追他们的魇兽不过一两头,我们怎么一下招了这么多?” “人家干了什么?你们又干了什么?你们把一片梦境的梦主干掉了,这就相当于在现实中杀掉县令,朝廷能不派大军剿灭你们吗?”中年头白他一眼道。 “就是这个道理,在现实中谁敢杀县令?”老年头说着咂咂嘴道: “好吧,你们就敢。但那是有人保护了你们,不然你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了。”任元又问道:“不过萧正德是怎么当上梦主的?” “当然是由统领梦乡的大梦主委任的了。”中年头道。 “怎么会委任这么个货?”任元不解。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说不定在大梦主眼里,他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呢。”老年头笑道。 “要是想在梦乡制造噩梦,那他确实很有用处……”任元啐一口道:“他兄弟俩就能制造一个千万人受难的地狱。” “嘿嘿,虽不中亦不远矣。”老年头笑道。 “那,为什么紫金山会连着梦乡?那条通道是萧正德偶然发现,还是什么大梦主告诉他的?”任元又问道。 “紫金山的事情,目前你还是少打听的好。我只能告诉你一切偶然皆有必然。”便听中年头淡淡道:“用他们浮屠教的话说就是,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三生兽已经回答的够到位了,他心中基本有了判断。 ~~ 千里船劈波斩浪,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赶到了三生兽指定的位置。 这下不用它帮忙了,任元已经能看到天上那朵‘黑云’,继而看到了被黑云追逐的第五维。 他立即捏碎了请神符。 第五维心有所感,马上锁定了任元的位置。发现这小子居然跑到前头等着自己,还上了一条船。 他顾不得细想,狼狈地避开了一头魇兽的利爪,又闪身躲过了血盆大口,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梦乡,落在了千里船上。 铺天盖地的魇兽还要飞扑上来,千里船却爆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看似强横的魇兽触之非死即伤,惨叫着落入云梦大泽。咕咚咕咚,石头似的沉入水底。 其余的魇兽登时不敢上前,显然意识到船上有他们对付不了的存在,便一起仰天号叫起来。 “快走,把那位招来了,我也白搭。”舱里传来祖冲之的声音。 小黑子却置若罔闻。直到任元也下令,这才赶紧调转船头,风驰电掣地驶离岸边。 待千里船驶出迷雾,便看不到那些魇兽了,也听不见它们的聒噪声,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卫主没事吧?”任元松了口气,看到第五维神情委顿,便赶紧给他画符疗伤。 “我没事,你看,连点皮外伤都没有。”第五维倒驴不倒架。 “他就是硬撑。”三生兽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道:“魇兽伤的是魂魄,他要不是已经修成了阳神,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的阳神还不到火候,被伤的千疮百孔,少说三五个月才能复原。” “唉,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第五维见被戳穿,这下也不再强撑了,往甲板上一躺,惨叫道:“哎哟,可疼死我了。” 第二五零章 告状 式前殿中。 萧衍听到禀报说,长乐公主找回来了,顿时龙颜大悦,马上召见。 就见长乐公主母子在萧玉嬛的带领下进殿磕头,长乐叫了声“皇伯……”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好,平安回来就好。”萧衍欣慰地拢须问道:“你们去了哪里呀?叫伯父好生担心。” “请父皇屏退左右。”萧玉嬛却一脸严肃道。 萧衍点点头,摆了摆手,宫人们便悉数退下。萧玉嬛又让自己的宫女们将世子领了下去。 “说吧,什么秘密还不能公开讲?”萧衍神色平静地看着长乐。虽然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以为,历尽磨难登临绝顶后,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能让自己动怒了。 长乐公主看一眼永康公主,鼓足勇气道:“回皇伯,我府上的火是我四哥萧正则放的,我们母子是被三哥萧正德藏起来的。” “这两个无法无天的东西,都多大年纪了,还胡作非为?!”萧衍一脸气愤道:“乖侄女你放心,伯父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闲的无聊吗?”萧衍又不解问道。 “为了长期霸占我。”长乐公主便直接了当道。 “你说什么?”萧衍瞳孔倏然一缩。“我没听错吧?” “启禀皇伯,你老没听错——侄女没出阁之前,就被萧正德萧正则霸占了。出嫁之后,他们依然不肯放过我,还时不时上门糟蹋我,而且不许驸马靠近我。”说到这,她忍不住放声大哭道: “我们婚后到现在,都还没同房过呢!” “什么?!”萧衍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怒气勃发道:“你们的孩子都七岁了!” “我也不知是萧正德还是萧正则的,反正肯定不是驸马的。”长乐公主幽幽答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萧衍这下真的生气了,拍着桌子怒道。 “这种丑事让侄女怎么说得出口?”长乐公主哭的死去活来,抽泣道:“那样萧家的脸就丢光了,侄女的名声更是死也洗刷不清。” “……”萧衍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听长乐接着哭诉道。 “只能不断劝自己忍一忍,等他们对我没了兴趣,一切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萧正则忽然发了疯的说,孩子是他的,不能再姓谢了。得改姓萧认祖归宗。” “我自然不能同意。那我们娘俩,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结果他竟想了个歹毒的法子……迷晕了全部宫人,又从中找了个跟我身材相仿的,给她穿戴上我的首饰。还弄了个孩子,戴上我儿的长命锁,然后一把火全烧成灰,制造我们在火灾中丧生的假象。” “然后他用法器,把我们娘俩带出了公主府,去找萧正德,让三哥帮忙把我们藏了起来。” 听完长乐公主的讲述,萧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强忍着怒火沉声问道:“那畜生把你们藏在哪里了?” “梦乡。”长乐齐声答道。 “梦乡?”萧衍露出震惊之色。“以他的本事,怎么能把你们带进去?” “父皇,现在不是操心这个事儿的时候。”永康公主一看,就知道光一个长乐的案子分量还不够。 “嗯,”萧衍点点头。便沉声道:“朕这就派人,把那两个东西拿来问罪!” “父皇,且慢。”永康公主却又悠悠道:“解救长乐时,还意外解救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什么人?”萧衍皱眉问道。 “我小姨。”永康公主这才打出了王牌。 “你胡说什么?!”萧衍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个缺德娃儿,什么时候了还寻我开心?不顾忌你妹妹的感受吗?” “我胡没胡说,父皇不会自己看?”萧玉嬛说着便提高声调,对门外高声道:“宣郗玫进殿!” “宣郗玫进殿!”殿外的小黄门便拖着长腔道。 少顷,萧衍就看到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倩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开国皇帝,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睁大了两眼,死死盯着那个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绝代佳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萧衍眼里,她依然风华盖世,姿色不减当年。只是她的嘴角不再轻轻上扬,没了年轻时灵动俏皮的浅笑;而是微微下垂,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更让萧衍痛心的是,她那双曾经灵动无比的剪水双眸中,如今却只剩历尽磨难后的死寂。 郗玫走上殿来,向萧衍微微一福,开口道:“姐夫。” “阿玫。”听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萧衍失态了,起身迎向郗玫。激动难耐道:“你跑哪里去了,姐夫找的你好苦啊。” 萧衍贵为天子,对他来说,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和事,已是屈指可数。郗玫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让他遗憾的一个人。 哪怕时至昨日,想起她的音容笑貌,萧衍依旧会怅然若失,心空落落的无法平静。 谁承想二十年后,在萧衍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她居然又俏生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萧衍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按捺不住地想要把她搂在怀里,以免她再消失。 “我,我被萧正德和萧正则绑架了。”郗玫微微后退,避开了萧衍的手。 “啊?!”萧衍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刚才侄女的遭遇跟他还隔了一层,这下他是彻底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彻骨之痛。只听他用变了调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这两个畜生,怎么敢动朕的……家人?!” “就在我去东山参加‘兰亭聚’,给任昉送行的路上。”郗玫的声音微微发颤。许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无法平静面对,那个让她彻底坠入无边深渊的日子。 “他们带人扮成山贼,劫持了我的马车,命丫鬟换上我的衣裙首饰,又砸烂她的脸,然后连人带车一起推下了山崖。” “我也被他们弄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每过十天就会重复一次的世界,后来才知道那里是梦乡。”郗玫接着道。 萧衍这回终于不再关心什么狗屁梦乡,他现在心里就像烧红的炉膛,火烧火燎地快要爆炸。咆哮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第二五一章 逆鳞 “萧正德说这是对姐夫的报复,你夺走了他的皇位,他就要夺走……”郗玫实在难以启齿,但是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二百年,终究还是面不改色道:“夺走你最想要的女人。” “畜生啊!”这番话完全引爆了萧衍的情绪,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他彻底破防。一时间怒气冲天,须发皆张,头顶的远游冠被失控的真灵冲了个粉碎。“朕非宰了他不可!” 说着他高声下令道:“传旨陈庆之,让他宰了那两个无君无父,丧尽天良的狂悖畜生!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在殿外侍奉的朱异,马上进殿快速写一道上谕,用印后递给内侍去传旨。 ~~ 萧宏在宫中耳目众多,皇帝大怒,要诛杀萧正德和萧正则的旨意还没送到勾陈司,临川王府已经得了消息。 瑶池琼林,恍若仙境的王府园林中,老帅哥萧宏正搂着自己的宠妃江无畏,欣赏几十名衣料节省的胡姬,在西域乐曲中翩翩起舞。 这南朝难得一见的异域风情,让看惯了江南舞姬舞姿曼妙的老王爷大感新鲜。 “这份寿礼,王爷还满意吗?”号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江无畏,给他斟一杯酒,送到嘴边。 “满意,满意。”萧宏赞不绝口。 “那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江无畏便定定看着萧宏。“能不能当上丹阳尹?” “我尽力。”萧宏苦笑道:“美人啊,你可真能给我出难题,这丹阳尹是谁都能当的吗?自来就只用宗室和王谢高门嫡系啊。” “怎么,我弟弟就不是宗室了?”江无畏性情相当泼辣。 “他算哪门子……”萧宏一阵无语,但看江无畏要翻脸,赶忙改口道:“算算。” “那王爷同意了?”江无畏闻言大喜。 “……”萧宏更加无语,心说我又不是皇帝,我同意有什么用? 但要这么说,估计这小娘皮又要甩脸子,他正发愁该如何搪塞过去,就见世子萧正义快步走来。 “正义啊,什么事?”萧宏赶紧转移话题,看向自家老二。 “父王,大事不好了。”萧正义满脸焦急道:“皇伯勃然大怒,命勾陈司诛杀老三老四去了!” “什么?”萧宏闻言一惊,赶忙摆手让胡姬退下,沉声问道:“他们又闯了什么祸?”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三公主救出了长乐母子,把他们纵火烧公主府,藏匿长乐娘俩的事情,全都捅给皇上了!”萧正义答道。 “畜生,原来传闻是真的!”萧宏一把掀翻了桌子,美酒佳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变成丑陋的污渍。 “本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无数的女人随他们享用,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呢?” “父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萧正义提醒他道:“再耽误,老三老四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不要慌。”萧宏镇定道:“那两个货闯过的祸多了,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杀他们的。” “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萧正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跟长乐一起获救的,还有郗玫。” “郗、玫?”萧宏先是一愣,一时竟有些对不上号。 “三伯母的妹妹。”萧正义只好提醒道。 “她?!”萧宏这下对上号了,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坐直了身子,一把揪住老二,厉声问道:“她不是失踪了二十年吗,怎么会跟你妹妹一起被救?” “她也是被老三老四绑架的。”萧正义苦着脸道。 “什么?!”萧宏腾地站起来,以他开了九窍的绝顶神通,居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可见惊恐成什么样子。 “郗玫也是他们绑架的?!”连江无畏都惊得目瞪口呆,甘拜下风。 “他们真是活腻了,九十九条生路不走,非要寻那条死路!”萧宏脸色变得铁青,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老二,赶紧让那两个畜生出去避一避,我这就进宫跟皇兄求情,免了他们的死罪再说。” “是,父王。”萧正义赶忙应一声,急匆匆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本王更衣啊!”萧宏瞪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无畏。 “哦,是。”江无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命人取朝服来给王爷穿戴上。 ~~ 那厢间,旨意也传到了勾陈司。 送走了传旨宦官,陈庆之吩咐陈昭道:“叫薛定难和第五维来麒麟堂听命。” “是。”陈昭应一声,立刻出去传令。 很快,两人便联袂而至,上堂拜见陈帅。 “你们看看。”陈庆之将上谕递给二人,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禀报陈帅。”薛定难看过上谕后,赶忙解释道:“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我们成功解救了长乐公主母子,还顺道救出了已经失踪二十年的皇上妻妹郗玫。”第五维便沉声禀报了来龙去脉。 “……”一番话把陈庆之也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那哥俩把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紫金山有通道,可去往梦乡。”第五维答道。 “原来如此。”陈庆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找不到。” “陈帅,现在该怎么办?”薛定难着急问道:“那哥俩估计已经得到信了,不赶紧动手怕是会跑掉的。” “你们怎么想的?”陈庆之却反问道。 “弄他!”薛定难一脸坚定道:“忍了这俩货这么多年,可逮着机会了,肯定得往死里弄。”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没道理放他们这一马。” “就怕皇上很快变卦。”陈庆之轻叹一声。 薛定难和第五维神情一黯,都知道这是极大概率事件。之前他们不知道遇到多少回了,但凡皇室宗亲犯事,皇上哪怕一时在气头上决定严惩,气消了也会从轻发落。 “而且还要考虑临川王私下的报复。我能抗住朝堂的压力,但没能力保护到每个人。”陈庆之轻声道: “所以我只能让你们来自己做决定,如果你们想趁机逼临川王求和,我可以出面去谈,也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的看法。” 第二五二章 抗命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薛定难和第五维都要寻思寻思,里头是不是藏着坑。 但唯独不用担心陈庆之,他绝对不会坑自己的手下。 “是。”两人轻声应道。 “如果我们不想求和呢?”薛定难又小声问道。 “如果你们下了决心,就不要给皇上反悔的机会。”陈庆之深深看着两人道:“怎么选,你们自己斟酌吧。” “是。”俩人又沉声应道。 ~~ 从麒麟堂出来,薛定难和第五维回到了重光幢,跟另一位副卫主姬不离把情况简单一交代。 薛定难问道:“怎么选?” “我当然是想干掉他。”第五维冷声道:“我去过他哥俩打造的活地狱,见识过他们给万千百姓制造的噩梦——而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罪行!” “我就不想宰了他?”薛定难白他一眼道:“但陈帅说的很清楚,临川王的报复,你我能扛得住,弟兄们可扛不住。” “那卫主说怎么办?”第五维皱眉问道:“咱们可不能也让弟兄们看着办吧?” “是啊,陈帅让咱们看着办,是为我们着想,我们让弟兄们看着办,就是不负责任了。”姬不离点头道。 “该怎么办怎么办,立即传令下去,全卫出动,捉拿两个狗日的。”薛定难把脸一沉道:“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卫主,上谕是杀掉他们,不是捉。”第五维沉声提醒道。 “确实。”姬不离看一眼薛定难道:“不过捉了再杀,也是一样的。” “没错,先把人捉住再说。”薛定难道:“皇上没有新的旨意,就宰了他。” “卫主!”第五维闻言急眼道:“你这不就是选了另一条路吗?” “……”薛定难沉默一瞬,点点头,吐出口浊气道:“还是要跟临川王聊一聊的。” “这是唯一正确的答案。”说着他正色道:“因为以皇上的性子,只要消了气,肯定会赦免他们的死罪。我们总说自己是皇家鹰犬,那就尽好鹰犬的本分,不要让主人家为难。” “也是,当差当差,当的是皇上的差,明知道皇上还是会放过那哥俩,没必要那么认真。”姬不离点点头。 “再说,我们都已经干到卫主了,在勾陈司的日子都不会太长了。”他又压低声音道:“日后越来越多的宗室出任刺史,我们八成要在他们手下当差,甚至有可能落在他哥俩的兄弟手里,保不齐就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吃不了兜着走。” “老姬说得有道理,包括下面的弟兄也不可能在勾陈司干一辈子,没必要为了一时之忿,毁了他们的前程。”薛定难便点头道:“差事是朝廷的,前程才是自己的。”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第五维点点头。 薛定难暗暗松口气,刚要笑道:“那就……” 却听第五维一字一顿道:“但是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我当然想宰了他们,但是后果太严重,不划算,懂吗?!”薛定难提高声调道:“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幼稚!” “第五,你现在已经是副卫主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弟兄们的前程着想啊。”姬不离也从旁劝道。 “抱歉,恕难奉命。”第五维黑着脸道:“我考虑不了那么多,我脑子坏掉了,只能凭着良心做事。” “第五,你别蹬鼻子上脸,你是卫主我是卫主!”薛定难也把脸一沉,厉声道:“现在我就下令,你和你那帮手下原地休整,不许出营。” 说着转头对姬不离道:“老姬,你带昭阳和上章两幢,跟我去抓人。” “是。”姬不离应声而去。 “你先回去歇着吧,冷静冷静再说。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们一寻。”薛定难挥挥手,让第五维也出去。 第五维也没行礼,转头就走。 ~~ 重光幢。 上上下下已经全副武装,只待出发的命令。 可看到上章昭阳两幢已经开拔,他们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将士们面面相觑,燕飞对南宫道:“要不你去问问卫主?” “好。”南宫点点头,刚要出营,就见第五维神情凝重地进来。 “卫主,可以出发了吧?”将士们忙七嘴八舌问道。 “薛卫主有令,我等不参与今日的行动。”第五维面色难看道。 “为什么,我们这回可没吃着肉啊?!”将士们大惑不解,营救行动是打着公主的旗号秘密进行的,跟大部分人都没有关系。他们还寸功未立呢,自然也谈不上以前那种,‘不能连口汤都不让别人喝’的情况。 “卫主,是不是上头又想放水?”祖安忍不住高声问道。 众人都看向第五维,等他摇头否定。 但弟兄们信任的目光,就像祖安的神通一样,让第五维无法撒谎。神情凝重的点点头道:“卫主决定先把那俩人抓起来再说,我不同意,就连累你们一起,被排除在这次任务外了。” “薛卫主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明摆着给那哥俩活命的机会吗?”好多将士大为不满。 “不然还能怎样?萧正则还好说,皇上肯定不会杀萧正德的。我们要是真宰了他,说不定还会吃挂落。”也有人表示理解。 “那卫主,我们就这么算了?”燕飞看向第五维。 “我准备抗他的命。”便听第五维淡淡一笑道:“至于原因,很简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为朝廷卖命,但不卖自己的良心。” 说着他陡然提高声调道:“从十年前加入勾陈司、成为捉刀使那天起,我就盼望着能有这么一天——可以亲手铲除萧正德萧正则这两个穷凶极恶之徒,还二十年来,成千上万受害者一个公道!” “今天,终于等到了,为百姓捉一回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说着他嘡啷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刀,斜指天际,沉声问道: “有愿意跟我一起,去诛杀二凶的吗?” “我去!”任元当即出列,拔刀在手,沉声道:“誓杀二贼!” “我也去!”杨忠陈霸先异口同声道。阿瑶更不用说,早就默默站在任元身后。 “我也去!”祖安骂骂咧咧道:“手下都去了,老子一个人不去,丢死人了。” “同去同去。”燕飞和其余将士也纷纷高声道:“重光幢誓死追随卫主!” ps.可算调整过来了。 第二五三章 借一步说话 结果全幢一百人,皆持刀在手,没一个要留下的! “哈哈好,那就同去!”第五维大笑着挥刀前指,高声道:“弟兄们,随我为民除害去!” “同去!”重光幢将士们齐声应和,跟随第五维刀锋所指,杀气腾腾出了营房。 “你们不是觉得薛卫主有道理吗?”路上,便有人质问那些刚才表示理解薛定难的。 “他就是有道理。”那些人便振振有词道:“但我们坚决跟着第五卫主干,不讲道理。” ~~ 另一边,西丰侯府。 萧正义已经将前因后果,还有父王的指示,讲给两个混蛋弟弟。 萧正德和萧正则闻言也是震惊无比。 “三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萧正则不禁埋怨萧正德。 “放屁,我就不该管你的闲事儿!”萧正德大怒道:“我藏了二十年都好好的,不是你非要我把人送去梦乡,我能暴露吗?” “行了你们俩,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萧正义一脸焦急,一点看不出他心里幸灾乐祸。 “去哪?”两人问道。 “先去石头城避一避。”萧正义道:“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为什么不去东府城?”萧正德问道:“勾陈司的鹰犬还敢到那里造次不成?” “东府城毕竟在京内,一旦发生对峙,实在有碍观瞻。”萧正义解释道:“八叔他们指定会跳出来捣乱的。” 萧宏担任扬州刺史,此扬州非后世的扬州,而是以建康为中心,包括丹阳郡在内的京畿地区。 刺史府驻地便是东府城,跟麒麟城一样,都建筑在京城之内,以拱卫台城。 萧宏同时还兼任大名鼎鼎的石头城守备。石头城负山面江,控扼江险,南临秦淮河口,当水路交通要冲,是京城最重要的军事屏障。 只要萧正德和萧正则躲进石头城,勾陈司同样无可奈何,而且石头城位于京外,相对没那么引人注目,能让萧宏不太被动。 哥俩想想也有道理,加之时间紧迫,便不再废话,立刻集合护卫,慌忙离开侯府。 ~~ ‘铛铛铛!’净街锣声急促敲响,街上百姓慌忙向两边闪避,将道路中央让出来。 ‘咔咔咔!’镶了铁钉的皮靴,整齐踏在青石板路上,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大队全副武装的捉刀使和大谁何,从麒麟城方向开赴秦淮河畔。 “这又是去抓谁啊?”百姓在路旁议论纷纷。 “怎么看着像是去西丰侯府,不会是去抓萧正德吧?” “怎么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哎哟,好像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百姓们看到勾陈司的官兵在西丰侯府停下,迅速将其团团围住,不禁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好啊好啊!混沌终于要被收拾了!” “老天开眼,皇上圣明啊!”好些人欣喜若狂,天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们被萧正德折磨成啥样了。 “先别高兴太早。”却也有人泼冷水道:“只怕就算抓起来,也不过是罚酒三杯,回头就把他放了。” “那倒是……”人们一下子就没那么激动了,从以往的经验看,确实如此。 “管他呢,至少能老实几天吧。”他们便自我安慰道。只是一想到皇上完全不讲原则的偏袒子侄,就觉得没劲得很。 薛定难六识敏锐,把老百姓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置若罔闻,在捉刀使的簇拥下,来到侯府大门前。 守门的家丁自然不能放他们进去,手持兵刃拦在门口。 “让开,奉旨前来诛杀萧正德萧正则,谁敢阻拦,格杀勿论!”一名捉刀使对拦路的家丁大喝道。 家丁们正进退维谷,便听身后响起萧正义的声音:“你们都让开。” “世子爷怎么在这儿?”薛定难叉手行礼。 “薛卫主。”萧正义客气的还礼道: “我父王听说皇上要宰了老三老四,赶紧进宫请罪去了。同时让我把那两个孽障抓去宫里,交给皇上发落。” “看来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薛定难便沉声问道:“请问抓到人了吗?” “唉,扑了个空。”萧正义叹了口气道:“据府上人交代,他们应该是得到消息了,我从前门进来的时候,他们从后门逃走了。” 说着侧身让开道:“不信请搜。” “怎么会不信世子爷的话呢?不过还得公事公办。”薛定难笑着挥了下手,捉刀使便带着大谁何冲进了侯府,搜寻起那兄弟俩的下落。 “卫主借一步说话。”萧正义作势相请。 薛定难迟疑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门房。 关上门,萧正义叉手欠身道:“刚才外头人多,得顾及朝廷和王府的面子,这会儿我代表父王,求卫主高抬贵手,给那两个孽障留条活路吧。” “使不得,卑职当不得如此大礼。”薛定难忙闪身道:“况且卑职也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 “没有让卫主违背旨意,只是稍微通融则个,让他们多活个一天半日。”萧正义轻声道。 “这个嘛……”薛定难面现难色,踯躅不语。 “我父王保证,只要卫主手下留情,临川王府就永远记住这个情。”萧正义压低声音道: “另外石头城的参将缺员,我们王爷很中意卫主,不知卫主有没有兴趣?” 薛定难闻之意动,点点头道:“我们可以先抓不杀,不过王爷得快点,跟皇上讨来旨意。” “那是当然。”萧正义忙欣喜点头道:“只需要保住那两个孽障的命即可,不用对他们客气。惹出这么大的祸来,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明白。”薛定难点点头,跟萧正义勾兑完了,便推门出去。 姬不离也快速搜查了一遍,回来跟他禀报道:“人确实不在府里。刚刚监兵卫联系说,发现他兄弟俩往西篱门方向去了,应该是打算去石头城。” “追!”薛定难沉声道。 “是!”姬不离应一声,马上重新集合队伍。 薛定难转身朝萧正义抱拳行礼道:“失陪了,世子。” “我跟卫主一起去。”萧正义却主动道:“有我在,那两个孽障不敢造次。” 薛定难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道:“好。” 两人便大步走出侯府,翻身上马,率众朝外郭西门追去。 第二五四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式乾殿。 萧宏跪在殿门外,苦苦求见萧衍。 “王爷请回吧,皇上在气头上呢。”朱异站在他面前叹气道:“还是等皇上消了气再来吧。” “等皇上消了气,那两个孽障的人头也就落地了。”萧宏却坚持道:“劳烦朱舍人转告皇上,我只求给他俩一个跟皇上当面解释的机会,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要了他们的命啊!” “什么一面之词?!”萧衍暴怒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他像一头愤怒的老龙,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是朕的闺女把人救回来的!作证的是朕的侄女和妻妹,她们还能陷害那两个畜生不成?!” “三哥!”萧宏一看到萧衍出来了,赶忙膝行上前,连声道:“我不是说长乐和阿玫撒谎,我是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以我萧家的门风,子弟纵使顽劣,也不至于干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举动!” “朕也觉得万分离谱!”萧衍咆哮道:“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尤其是对萧正德,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宽厚!他怎么能这样报答朕呢?不宰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皇兄息怒。”萧宏忙辩解道:“臣弟怀疑的是,他们会不会被邪魔歪道魇着了,迷了神智,做出此等昏乱背德之举?”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臣弟绝不相信,那是出于他们的本性!” “他们都戴着朕赐下的护身法宝,若是被邪魔歪道魇着了,朕岂能不知道?”萧衍一摆手,不接受他的猜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皇兄。不是被邪魔歪道魇着,萧正德岂能随意出入梦乡,还能把人藏在里头?”萧宏重重磕头,哭着请求道:“皇兄,求你了,就给他俩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吧。万一他们确实是被利用的,岂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衍闻言久久不语,萧宏便磕头不止。 “哎,好吧。就听听那两个畜生怎么说!”萧衍终于被萧宏哭的松了口,闷声道:“但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要是没有你说的情况,定斩不饶还是定斩不饶!” “是,臣弟多谢皇兄开恩!”萧宏重重磕头,心下稍稍一松。他了解自己的三哥了,知道萧衍对家里人最是心软,只要那两个畜生!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一定能免掉死罪。 当然活罪肯定难逃,就当给他们个教训,也让皇上出出气吧…… 于是他赶紧起身,催促朱异道:“快,朱舍人,请赶紧写上谕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皇上?”朱异却望向萧衍。 萧衍先是板着脸不做声,但还是抵不过萧宏的苦求,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快点快点。”萧宏连声催促之下,朱异这才走到殿内专门起草谕旨的书桌旁,提笔拟了道旨意,交给了萧宏。 萧宏如获至宝,捧着上谕给萧衍磕头。“臣弟叩谢皇兄慈悲,臣弟这就去把那两个畜生抓来,让他们跟皇上解释清楚!” “哼!”萧衍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拂袖转身进殿,显然依旧在气头上。 萧宏顾不上给他消气,马上快步出了式乾殿,坐上自己的抬舆,焦急吩咐道:“快,去石头城,别让勾陈司的人钻了空子!” 八名净军便抬着轿子,朝西华门疾奔而去。 老五萧正立紧紧跟在一旁。不解问道:“二哥不是去跟勾陈司的人谈了吗?” “谁知道他们谈了个什么结果?”萧宏坐在微微颠簸的抬舆上,面色面色铁青道:“再说陈庆之那厮的心思叵测的很,谁知道他会不会表面上答应,背后捅上一刀?” 说着他长叹一声,对自己钟爱的老五道:“记住了,小五。别人答应你的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抓在手里的才作数。” “是,孩儿谨记父王教诲。”萧正立忙恭声应下。 ~~ 萧宏紧赶慢赶,终于在西篱门追上了勾陈司的队伍。 看到前方大队的捉刀使,正快步穿过城门,萧宏赶紧让人请带队的军官过来说话。 不一时,就见萧正义和薛定难联袂而至。 “父王。” “王爷。” “给薛卫主添麻烦了。”萧宏看一眼薛定难道:“这个情,本王记下了。” “王爷言重了,卑职不过公事公办罢了。”薛定难滴水不漏道。 “公事公办,没有刁难,就是情分。”萧宏笑笑道:“本王必有厚报。” “那卑职先谢过王爷了。”薛定难忙深深施礼。 “卫主客气了。”萧宏笑笑,从袖中掏出那张上谕。萧正立双手接过,转交给薛定难过目。 “皇上改主意了,命我等先将那两个孽障捉去式乾殿,他要亲自审问。” 薛定难接过上谕一看,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不禁暗喜,这下自己既送出了人情,还不用落口实,简直天衣无缝,完美。 他便双手奉还上谕,恭声道:“臣遵旨。” “那咱们就一同去捉拿那两个孽障吧。”萧宏也松了口气,好歹儿子的命是保住了。 “是,王爷请。”薛定难沉声道。 “薛卫主请。”萧宏微微颔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 两队人马合二为一,出了建康城,朝着石头城方向缓缓行去。 一路上,萧宏跟薛定难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两人聊的正热乎,便见一名高举勾陈司腰牌的便衣捉刀使,自前方疾飞而至。 萧宏的护卫立马戒备,薛定难却笑道:“别紧张,是自己人。应该是来禀报两位侯爷,已经进了石头城的。” 于是那便衣畅行无阻,飞到薛定难面前,沉声禀报道:“启禀卫主,第五卫主带着重光幢的弟兄,在前头拦住了萧正德、萧正则,双方已经开战!” “什么?!”薛定难惊呆了。 “姓薛的,怎么回事?!”萧宏闻言大急,登时不再跟他客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吧?” “王爷息怒。”薛定难赶忙满头大汗的解释道:“卑职已经对那第五维下了禁足令,但这人脑子有问题,估计是跟我较上劲了。” “我不听。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就等着陪葬吧!”萧宏霍然起身,举目眺望前方。 他这个九窍虽然纯粹是嗑药堆上来的,但基本实力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到数里外,萧正德和萧正则陷入了捉刀使的围攻。 “王爷放心,卑职这就赶过去,绝不会让两位侯爷伤一根毛!”薛定难说着腾空而起,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跟上去!”萧宏也低喝一声,紧随其后。 第二五五章 正义永存 稍早时候,第五维带着重光幢离开麒麟城不久,便接到眼线禀报说,萧正德萧正则已经离开了府邸,向西逃窜。 “看来他们要去石头城。”燕飞大摇其头道:“两个蠢货舍近求远,他们要是去东府城,我们都来不及拦截。”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第五维沉声道:“我们从北郭门出城,在半路拦截他们。” “是!”燕飞应一声,立即下令改变行军路线,抄近道直扑萧正德萧正则一行。 重光幢将士们一路上风驰电掣,仅用盏茶功夫便赶到了石头城下的石头津。 石头津紧邻石头城下,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非但是水路进出建康城的要津,还是通往石头城的必经之路。 他们刚刚在路上布防,萧正德萧正则一行便迎头撞了上来…… 两人豢养的供奉们,赶紧亮出兵刃法器,将二位侯爷护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萧正德兄弟却依旧嚣张跋扈,睥睨着拦路的捉刀使,喝道:“知道我们是谁吗,也敢拦我们的路?” “当然知道了。”首当其冲的任元,跟萧家兄弟当面锣对面鼓道:“二位乃西丰侯萧正德,乐山侯萧正则。” “知道了还不快让开?!”萧正则已经不记得曾经冒犯过自己的小角色。 “等的就是你们!”任元冷笑一声。这一场,他是主攻! “勾陈司奉旨诛杀萧正德、萧正则,谁敢阻拦,格杀无论!”这时第五维的声音从后面的山坡上响起,他可能是因为在梦乡受了重创,暂时没有上阵,只在后面撑个人场。 但有他在,重光幢将士们就有底气,便齐声大喝: “格杀勿论!” 萧正德闻言却满脸讥讽,轻蔑地啐一口。“就凭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杀我?敢动老子一根指头,你们定然九族不保,万劫不复!” “少废话,受死吧!”任元深知时机紧迫,稍纵即逝,哪还会跟他废话? 话音未落,便拔刀直取萧正德! 阿瑶,陈霸先,杨忠等人也紧随其后,帮他挡住了萧正德的护卫。 燕飞立即率领捉刀使加入战团,双方登时陷入激战。官道上,刀光剑影闪烁,各式法宝横飞,‘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轰轰隆隆的法术爆炸声,还有双方的惨叫喊杀声,回荡在石头城下。 石头城的守将刚要派兵前去查看,却被南宫拦了下来。 “勾陈司奉旨办差,请诸位不必紧张。” 因为事发突然,守将并没有得到王爷的谕令,一阵踯躅后,还是选择了暂时收兵观望。 “好吧,不要影响到城防。” ~~ 石头津前,仓促之间,萧正德萧正则只带了二十来个护卫,哪里是倾巢而出的重光幢的对手,很快被优势兵力的捉刀使团团围住。 供奉们竭尽全力挡在两位侯爷身前,奈何任元这回上了大号! 首当其冲的,是一名手持玄铁巨斧的魁梧巨汉,他如同蛮牛般咆哮一声,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任元的脖子狠狠砍下。同时引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劈向任元的头顶! 任元身形一闪,施展出‘化身万千’神通,身形瞬间化为数个,让那巨汉的两道攻击同时劈在了虚影上。 他的本体却出现在巨汉背后,一张南明离火符拍上去,轰的一声,炽烈的火焰岩浆般轰出,便将巨汉的胸膛炸出了个窟窿! 巨汉身边的同伴见状,立刻同时攻向任元。左边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扬手射出一枚碧玉锥,那玉锥便化作灵蛇,闪电般咬向任元的脖颈! 任元不闪不避,张嘴喷出一道青芒,瑶光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光影,直接洞穿了女子的颅骨,令其脑洞大开! 而那碧蛇却在要咬中任元的瞬间,被一道紫芒击中,当场断为两截,那是阿瑶的紫微剑,时刻守护在任元身边! 同时阿瑶挺起白骨剑,敌住了另一名手持黑焰长剑,企图偷袭任元的敌人。双方挺起长剑战在一处,阿瑶瞬间刺出了上百剑,对方根本跟不上趟,直接被扎成了蜂窝…… 更多的护卫想要涌上来,却被一道拔地而起的石墙挡住,那是杨忠施展神通,拦住了他们! 身后还有祖安不断给他打气:“孰不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孰不闻‘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在祖安不断的激励下,杨忠居然凭一己之力,将七八个敌人挡在了石墙之外!任凭他们如何攻击,都奈何不了这道看似摇摇欲坠的石墙。 ~~ 任元借着同伴的全力掩护,趁着对手慌乱之际,瞅准时机,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扑到萧正德面前! 萧正德赶紧祭出一面金色圆盾,盾面光芒大盛,射出一道道金色射线,瞬间将任元淹没。 然而消失的只是任元的虚影,他的本体鬼魅般出现在萧正德背后,伸手一把扯下了萧正德的护身玉佩,诛邪刃架在了萧正德的脖子上。 “统统不许动!”任元断喝一声。 众供奉见状,不得不停下了抵抗。 “别听他的!”萧正德却叫嚣道:“他不敢动我一指头!” 说着对任元疯狂挑衅道:“有种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啊!” “那不太便宜你了。”任元却冷哼一声,诛邪刃一挥,砍下了他的左臂。 萧正德嗷嗷惨叫起来,没想到他真敢砍。 “这一刀,为了二十年来被你残害的百姓!”任元又一刀,砍下了他的右腿。 他便扑倒在地,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扭动,脸上终于满是惊恐之色,依然难以置信的嚎叫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任元森然一笑,再砍两刀,把他剩下的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卸掉。 “这一刀,为了梦乡里被你折磨的灵魂!” “这一刀,为了证明天地良心未死!” 说罢,他才一刀砍下了萧正德的头颅,厉喝一声道:“这世道若没了正义,那我们便是正义!” 第二五六章 除恶务尽 萧正德的人头落地,魂魄透体而出,就想夺路而逃,任元刚要挥刀将其彻底抹杀,却见天地间无数怨灵呼啸而至,将其团团围住。那是多年来被萧正德害死的怨魂,他们一直跟在他身边,终于等到了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萧正德的魂魄惊恐万状,被那千万道仇恨的目光凝视着,动都动弹不得。 它们便一拥而上,将其三魂七魄和六段残躯,统统撕咬成碎片,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任元又转向一旁的萧正则,只冷冷一瞥,便将昔日里不可一世的乐山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萧正则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竟扑通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饶:“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会不敢呢?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任元冷笑一声,一把扯下他的护身玉符。 就在此时,却听远处传来薛定难的咆哮声:“刀下留人!皇上要见他俩!” 萧正则闻言欣喜若狂,登时换了副嘴脸,朝任元叫嚣道:“小子,听到了吧,赶紧给我把刀拿开!” “我不。”却听任元平静似水道,说罢,一刀力劈华山,朝他头顶劈去! “住手!”薛定难见状大怒,阳神透体而出,一道金光便闪到任元面前,挥拳就要将他轰飞。 谁知眼前金光大盛,第五维的阳神挡在了薛定难阳神面前,也朝他挥出一拳,双拳交击,金光炸裂,天地为之一暗!周围的一干人等纷纷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了一地。 第五维身后的任元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刀重重劈下,将萧正则从头顶到腚沟,劈成了两扇,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 然后诛邪刃一绞,便令其魂飞魄散。 “……”薛定难见状瞳孔一缩,知道自己休想再攀临川王的高枝儿了。 但他心里纵使火冒三丈,也不会当众朝第五维和任元再进攻了。不然连勾陈司他也混不下去了。 这边薛定难熄了火,那边萧宏却冒着火星子赶来了。 他亲眼目睹了自己三儿子被砍成六段,四儿子被劈成两半的场面,整个人都气疯了,怒吼着朝任元扑了上来。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五维想要挡在任元身前,却被薛定难死死拦住。 任元夷然不惧,一手诛邪刃一手南明离火符,准备跟萧宏拼了。 阿瑶也冲到他身边,准备与他联手对敌。 眼前却黄光一闪,执明卫主澹台破虏挡在了他的身前。 澹台破虏这种正值当年,苦熬死拼上来的九窍,可不是萧宏这种养尊处优的药罐子九窍能比。 哪怕他在丧子之痛的加持下,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澹台破虏却依然一一接下他的招式,身子纹丝不动,还有功夫说话道:“我们陈帅有话要对王爷说。” 萧宏退后两步,双目血红地巡视一圈,果然看到陈庆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 “陈庆之,你的人好大的胆子。”萧宏满脸怨毒的盯着陈庆之,嘶声道:“居然敢杀我两个儿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王爷,他们只是奉旨办差。”陈庆之依然不紧不慢道:“所有责任都由勾陈司承担。” “什么奉旨,他们是矫诏!”萧宏气愤地抖动着手中的上谕,狠狠丢给陈庆之道:“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皇上要把我儿捉拿到御前问罪了!” “是吗?那太遗憾了。”陈庆之看一眼那道上谕,一脸歉意道:“但我们之前接到的旨意是诛杀二位侯爷,没有接到新的上谕之前,只能按第一道执行。” “你少来,薛定难已经看到这道上谕了!”萧宏一把揪过薛定难,咆哮道:“快说,是不是!” “是……”薛定难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是不是已经让他们住手了?”萧宏大声追问道:“他们却置若罔闻,砍下了我儿的脑袋?!” “是。”薛定难脸臊的通红。 “你们听到了吗?”陈庆之便问第五维。 “回陈帅,听到了。”第五维恭声答道。 “那为什么不听卫主的命令?”陈庆之又问道。 “可卫主也没说是圣旨,属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意思。”第五维便答道:“卑职有罪,但只是抗了卫主的命,并非有意,也不敢违抗上谕。” “你没有说是上谕吗?”陈庆之再问薛定难。 “没来得及说。”薛定难点下头,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这番举动在陈帅和澹台破虏出现后,简直就像个小丑。 “所以还是沟通不及时啊。”陈庆之叹了口气,对萧宏道:“王爷若是怪罪我们勾陈司,只管向皇上告状就是。” “皇上的状我当然要告!”萧宏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指着第五维和任元等人道:“跟你们的仇本王也一定会报,一个个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王爷,有什么想不开的冲我来就行了,不要难为下面的人。”陈庆之说着,冷冷瞥一眼萧宏其余的儿子道:“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些货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萧宏自己,全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个在勾陈司都有黑材料。陈庆之真要跟他鱼死网破,临川王府的丧事且有得办下去。 “哼,咱们走着瞧!”萧宏愤懑地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正义给老四收了尸,也带着人离去了。 场中便只剩下勾陈司的人,陈庆之扫一眼面色各异的陵光卫众人,淡淡道:“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说完便和澹台破虏先行回麒麟城了。 这下只剩下陵光卫的人,气氛难免尴尬。 “你不是说自己受伤了吗?”少顷,薛定难打破了沉默,满腹怨气对第五维道:“好重的心机啊!” 他刚才那一拳,虽然未出全力,但也不是重伤状态的八窍阳神能抵挡的。 “对啊,我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治好了?”第五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求助的望向任元。 “我也不知道。”任元同样一头雾水,明明记得三生兽说他阳神受了重创,怎么一下船就好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演我吧!”薛定难一阵咬牙切齿,双脚蹬地,冲天而起,不知飞去了哪里。 第二五七章 尘封的真相 式乾殿。 萧宏一回京城,便愤怒地来找萧衍告状。等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完,抬头却看到三哥脸上竟毫无波澜。 “三哥,你可得给两个侄子做主啊。”萧宏着急道:“不能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啊!” “朕知道了,朕会调查清楚的。”萧衍这才微微点头。 “根本不用调查,当时我就在场,勾陈司分明存心想要他俩的命,臣弟拦都没拦住!”萧宏悲愤道: “而且他们不是简单的杀害,还是虐杀!老三被砍掉脑袋和四肢,老四被一劈两片,最后连他俩的魂魄都被灭杀。” 说着他俯身叩首道:“三哥,这是针对宗室的谋杀,不,是屠戮。必须要用雷霆手段,十倍百倍的严惩,以儆效尤啊!” “行了,不用上纲上线。”萧衍却不耐烦地摆下手道:“诛杀他俩的旨意是朕下的,你没救下他们,说明他们作恶多端,老天爷这回都不护着了。” “三哥?!”萧宏震惊地抬起头,万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绝情。 “你走之后,陈庆之送来了他两人的案卷。”萧衍指着旁边一口大箱子道:“这还只是简述而已,详细的卷宗堆了整整一间屋子,而且是一人一间!” “简直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萧衍越说越生气,挥袖将那口箱子飞到萧宏面前:“你不妨带回去看看,自己养了两个什么样的畜生?!” “三哥……”萧宏还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去吧。”萧衍摆下手,不想再看到他。 “是,臣弟告退。”萧宏这才明白,皇帝这回是真的,不想让萧正德和萧正则活了。 恐怕他心里还很满意勾陈司的举动呢…… 萧宏起身抱住那口木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出式乾殿,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萧衍冷冷看着萧宏的身影消失,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老六没猜错,这回他就是想杀了,那两个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畜生。 勾陈司若是留下了他俩的性命,他才会真的失望。还得好好想想,自己豢养的鹰犬,是不是有自个的小算盘了。 ~~ 在式乾殿枯坐良久,萧衍又去上林苑探视郗玫。 上午面圣之后,郗玫便昏了过去,太医诊治后发现,她的健康状况在急剧恶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萧衍修为精深,见识广博,很清楚郗玫是怎么回事……她之所以能在梦乡中活了两百年,除了定期服用赤灵丹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三尸九虫不会在梦乡发作。 但三尸九虫并没有死掉,一回到现实中,巨大的反噬很快会要了她的命。 这种情况,就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萧玉嬛,都无能为力。 永康公主只能守在一旁,握着小姨的手,默默的流泪。 听到萧衍进来,萧玉嬛忙抹一把泪,起身哽咽道:“父皇。”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萧衍点点头,温声道:“朕在这里守着就行。” “是。”萧玉嬛应一声,悄然退下。 “姐夫……”郗玫心有所感,缓缓睁开眼,便见萧衍坐在床边。 “感觉好点了吗?”萧衍低声问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不会好了。”郗玫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一刻都不想在那个活地狱呆了。” “是。你可是跟谢道韫齐名的才女。”萧衍眼圈微红,吐出口浊气道: “朕已经派人诛杀了那两个畜生,替你报仇雪恨了!” “多谢皇上。”郗玫欣慰地笑笑道:“他们俩穷凶极恶,皇上杀了他们,天下百姓会很高兴的。” “朕只是为了你而已。”萧衍却忍不住脱口道。 “姐夫……”郗玫神情复杂地唤一声。 “唉……”萧衍长叹一声,深深望着她道:“按说朕尘缘已断,金海已干,早就绝了男女之情,可是有件事始终放不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姐夫请问。”郗玫轻声道。 “你当初,真的是打算,跟那任家小子,私奔吗?”萧衍便艰难道。 “什么?”郗玫闻言,却吃惊地反问道:“这从何说起?” “你失踪那天,不是要去私奔吗?”萧衍也吃惊于郗玫的反应,忙问道:“不然为何朕派玉姚去请你进宫,你当面答应要来,转头却无影无踪?” “那天玉姚确实到我家来了。”郗玫也懵了。“可从头到尾,也没说要传旨啊?” “怎么可能?后来朕派人去你家里找线索,还发现你少了好些衣物、细软!”萧衍又目光闪烁道。 “这都哪跟哪啊?”郗玫不禁苦笑道:“我那天去东山,只是要跟兰台聚的朋友们,给任公送行。怎么会被扯到私奔上了?” “难道不是吗?”萧衍语气中竟透着丝丝惊喜。 “当然不是了。”郗玫斩钉截铁道:“我高平郗氏是何门风,姐夫应该最清楚不过,我虽不肖,怎么可能做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 “何况任公是天下名儒,人品贵重,最重名节。任郎是孝子,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让父亲名誉扫地的!” “任郎……”萧衍不禁酸酸道:“至少你们的感情是真的?” “我确实很喜欢任陛,但他是守礼君子,且已经订了婚,所以从来没有接受过我。”郗玫坦然道: “不过我郗家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我打算送别他们后,就彻底断了相思。” “你们没有在一起?!”萧衍忽然激动难耐,身周的空间都微微波动。 “当然没有。”郗玫断然摇头道:“我们自始至终清清白白,无一事不可告人。虽然世风沦丧,但总有像他那样的纯良君子,不然我当年也不会喜欢他了。” “……”萧衍沉默了好久,方萧索起身道:“朕的话问完了。最后这段时间,你是安心修养,还是想回娘家,或是去什么地方看看,朕都会安排的。” “多谢皇上。”郗玫微微点头道:“我哪里也不想去了。能回到人间,就已经知足了。” “好,就依你。”萧衍颔首道:“好好休息吧,朕明天再来看你。” “姐夫政事繁忙,不用经常过来。”郗玫轻声道:“有小嬛陪着我就足够了。” “嗯。”萧衍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出了郗玫的住处。 一离开上林苑,皇帝脸色便阴沉下来,强抑着怒气道:“马上把萧玉姚叫来!” 第二五八章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永兴公主萧玉姚,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生就一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金箔裁成的花钿,来掩盖近年生出的浅细皱纹。 平日里,她的柳叶眉梢凝着若有若无的寒意,像支缀着毒露的芍药,一看就不是善茬。薄薄的嘴唇总是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彷佛蔑视世间的一切。 作为萧衍和郗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她也确实有高傲的本钱。 但此时,萧玉姚紧紧抿着嘴角,目光游移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直走到式乾殿门口时,她才回过神来,站住脚深吸口气,强作镇定地进殿,唤了声:“父皇。” “跪下!”却听萧衍冷喝一声。 萧玉姚赶忙下跪,一脸委屈道:“女儿最近没犯错啊,父皇这是演的哪一出?” “你少在这装可怜。”萧衍目光冰冷地望着长女,一字一顿地问道:“我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往你小姨身上泼脏水,造谣她跟任陛私奔?!” “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少说二十年了吧,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萧玉姚一脸蒙圈道:“我都不记得当年说过什么了。” “你要是不记得,朕这就让勾陈司来帮你回忆一下!”萧衍端详着萧玉姚那张满是破绽的脸,漠然道:“他们不光可以帮你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还能让你口吐真言。” “不用了。”萧玉姚不由自主打个寒噤,额头微微见汗。“女儿能想起来。” 说罢,她寻思良久,方吞吞吐吐道:“这种事情,向来传的云里雾里,女儿好像也是道听途说。” “放屁,你可不是道听途说!”萧衍骂一声道:“当时你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见,还拿出他俩的情书给我看,说是从你小姨闺阁里找到的!” “你还说你小姨当面答应要来进宫见我,转头就收拾细软跑路了。”萧衍越说越上火,伸手朝着萧玉姚一抓,她便不由自主飞到父皇面前。 “但是你小姨说,那天你去她家里,自始至终都没提我叫她进宫的事!”萧衍一把攥住萧玉姚的脖子,神情可怖地喝问道: “说,你为什么撒谎?!” 萧玉姚登时喘不上气来,感觉快要窒息了。终于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父皇饶命,我说……” “哼,说!”萧衍喝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是,那天我故意没有传旨,情书也是我伪造的,因为我不想让小姨代替我阿母的位置。”萧玉姚揉着脖子,大口喘气道。 “你胡说!”萧衍却压根不信:“这些事情是在她失踪之后,你才爆出来的。人都不见了,还怎么当你后妈?!” “这……”萧玉姚登时语塞。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萧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萧玉姚,令她彷佛坠入无底的深渊。 “是,我还想报复任昉,谁让他多管闲事儿,害我被父皇责打?”萧玉姚只好接着道:“不过小姨和任陛有一腿,一定是真的,她那样的美人主动倒贴,任陛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她被萧衍一记耳光抽倒在地。老皇帝怒道:“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他们两个是清白的!” “父皇说是就是呗。”萧玉姚捂着脸怯生生道,心里却大不以为然。除非猫儿不偷腥,男女怎么可能不通奸? “你说自己栽赃陷害,是为了报复任昉,害你挨打?”萧衍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玉姚。 “是。”萧玉姚点点头。 “那动手打你的是朕,你岂不应该更恨我才对?”便听萧衍幽幽问道。 “……”萧玉姚打个激灵,赶忙摇头道:“儿臣不敢。” “还有你永兴公主不敢的事儿?”萧衍讥讽一笑道:“陷害你小姨和任陛有染,可以同时报复朕和任昉,公主殿下还真是一箭双雕呵!” “不是,我没有。”萧玉姚哪敢承认? “那两个畜生绑架郗玫,是不是你指使的?”萧衍的问题却越来越诛心。 “父皇怎么会把儿臣想的这么邪恶呢?”萧玉姚便委屈地垂泪道:“那儿臣只有以死明志了。” “别在那装好人了,以为我不知道任昉是谁杀的?”萧衍一伸手就把萧玉姚从地上拎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道: “又是谁在任昉死后,对他全家赶尽杀绝,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萧玉姚忍不住牙关咯咯作响,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也不知是憋得还是吓得。 “当初朕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信了你的话。现在不信你的话了,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萧衍手上一点点加劲,萧玉姚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直到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 萧玉姚以为自己要被父皇掐死了,但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送回了公主府…… 永兴公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为是做了场噩梦,但当她伸手触摸自己脖颈的时候,却发现缠了厚厚的纱布,头颈间还打了夹板。 她想转下头,脖子上却传来一阵剧痛,疼的忍不住呻吟起来。 “公主醒了?”守在一旁的女官,赶紧过来扶住她。 “你在宫里摔断了脖子,幸亏三公主重新给你接好了。她走之前叮嘱说,三天之内千万别乱动,不然就要落个歪脖子了。”女官忙提醒萧玉姚。 萧玉姚登时不敢动了,心里的怨毒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她知道自己真的被父皇杀了一回…… 便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三天,哭了三天。 三天后,萧玉姚起床拆掉了夹板,命人梳洗打扮,换上一身黑裙,把眼角的金粉也变成了黑色,前往临川王府吊唁。 ~~ 临川王府中一片素缟。 萧宏这些天滴水未进,一直枯坐在两个儿子的灵堂中。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痛不欲生。 就连萧玉姚进来,在他对面坐定,他都眼珠子不转一下。 “知道杀你两个儿子的人,叫什么吗?”萧玉姚沉声问道。 “任元。”萧宏嘶声道。 “看来你也没闲着。”萧玉姚赞一声道:“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捉刀使。” “不,他是任昉的孙子。”萧玉姚寒声道。 “哦?”萧宏的眼珠子终于转起来,惊异地望着萧玉姚,被她说出的名字震了一下。 “所以,那小子摆明了是来给他爷爷报仇的,你还真以为他是为民除害呀?”萧玉姚冷笑道:“老贼派这么个人去杀你儿子,就没打算让他们活。” “是。”萧宏眼里终于有了火光。“这个仇一定得报!” 【本卷终】 第二五九章 任队正 出梅后,建康城进入了盛夏。 骄阳似火,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先前被梅雨浸得湿漉漉的街道,如今变成了蒸笼,还不如之前舒服呢…… 这段时间,御史台针对勾陈司诛杀萧正德萧正则一案,进行了短暂的调查。 也不知是陈帅使了手段,还是御史台对二贼伏诛乐开了花,总之调查很快结束,结论是勾陈司纯属奉旨行事,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最后,唯有第五维因为抗命,又被降成了幢主…… 薛定难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他这阵子一直称病在家,据说已经上书外调,不打算再回勾陈司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经过这一场,他在弟兄们心中形象尽失,已经没法再率领陵光卫了。 目前,卫主之位,暂时由姬不离署理。 至于重光幢的一干人等,并没有耽误论功行赏。 燕飞终于当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幢主,祖安顺利晋升了队正。 任元则因为救回公主和郗玫,被记了一个大功,结果又攒够了功勋,跟祖安一同晋升队正。 阿瑶和杨忠也攒够了功勋,得以晋升队副。 只有陈霸先还在原地踏步,继续当他的捉刀使…… 这也是没办法的。光抵御越来越强大的下尸神,就已经耗尽他全部的精力了,他哪里还敢施展神通?更不要说冲锋陷阵出风头,自然功劳甚微。 他已经从各种意义上,都快要憋爆了,但已经坚持了两百六十天,只能继续咬牙忍下去…… “还有一百天,坚持住!”陈霸先面红耳赤的叫一声,跳进了弟兄们为他特制的冰窖里。 “这家伙,真是个狠人啊。”祖安都服气了。“谁说好色之徒意志薄弱的?” “是啊。”任元几个纷纷点头,他们其实都很服气陈霸先的。“有这股狠劲儿,什么事都做得成。” 就连杨忠都感叹道:“本来天天看他的笑话,但现在谁还敢笑话他?” ~~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主簿厅,办理晋升手续。 “哟,全队晋升?”公孙录查阅功劳簿后,赞许点头道:“真不错。” 便为四人书写了新的官凭。 待给任元颁发队正官凭时,他却担心道:“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当心过犹不及。最好缓一缓,沉淀一下。” “时不我待啊,先生。”任元苦笑道:“我得罪了大人物,得赶紧提升实力自保。” “傻小子。”公孙录状若闲聊地笑道:“要学会杀人不用刀,别光想着跟人家硬碰硬。” “多谢先生教诲。”任元深施一礼,接过官凭,便去隔壁换了一块腰牌。 队正和队副腰牌一模一样,只是上头少了个字,从‘甲字队副队正’,变成了‘甲字队队正’。 阿瑶和杨忠的腰牌上,写着‘甲字队副队正’。 祖安则被调去了丙字队担任队正。 四人把新腰牌挂在腰上,又来到璇玑塔,出示了主簿厅开的证明,进去塔中。 塔厅内,仍旧黑灯瞎火,只点了一盏油灯,接待他们的换成了毒婆婆。 “今个儿人不少啊。”毒婆婆接过他们的腰牌看了看,便朝里面吆喝道:“两份九真散,两瓶玉髓浆。” 那驼背老者便用托盘端出四份外丹。 祖安照例奉上个沉甸甸的小坛子。不是他们吝啬,而是这璇玑塔里一切都讲规矩,多了少了都会坏规矩。 待四人提着油灯上楼,丑陋怪异的老人们便围拢到灯前,看着老毒婆打开那个小坛子。 “哈哈,这次终于轮到我享口福了。”一个独眼龙一把抢过了小坛子,用指甲挑出一撮,送到舌尖上一舔,满脸享受道:“上好的鹤顶红,真够味儿。” ~~ 那厢间,四人上到各自的楼层。 任元在五楼停了下来,随便找了个房间,将油灯挂在门口,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切照旧,满天星神般的异兽魔神,虎视眈眈望着他。 任元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这回除了学神通,他同时还要开第五窍。 第五窍曰‘绛宫窍’。顾名思义,位于赤帝宫中,方圆一寸二分,乃炼气化神之所,藏有先天真一之炁。未来的金丹也将在此处孕育结成。 老师兄告诉他,之前四窍是用来接‘天气’,这一窍则是注重自身的提升,为将来结丹做准备。 老师兄说,修行者开了‘绛宫窍’,身体机能将大大提升,拥有更强的生命力,力量和反应也会成倍提升。 灵觉也将数倍提升,非但能看的更远,听得更清,还能更敏锐地感知到天地灵气的流动和变化,吸收日月星三光的速度大幅提升。 同时全身经脉也会成倍拓宽,自然从造化炉中调用灵液到赤帝宫速度也大增,这让他可以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对战斗力提升极大。 总而言之,虽然没有之前开窍后的种种玄妙,但对实力的提升却是最显着的。 盘膝坐定,调整好气息后,任元从怀中摸出刚刚得到的那瓶‘玉髓浆’,拔掉塞子,将瓶中的玉色浆液倒入口中…… ~~ 很快,那只背生双翼的应龙便径直飞扑而下,冲入了任元的体内乾坤。 有了‘玉髓浆’的加持,这次的应龙实力又强大了一截,任元体内的二十四真和六位道长明显吃力多了,与其鏖战良久,也不分胜负。 那应龙在任元的体内横冲直撞,三尸九虫也疯狂的冲击着上清玉符。生成的牢笼,任元的体内乾坤天摇地动,山崩地裂,竟有崩溃的架势。 疼得他满头大汗,坐在那里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厥过去。 眼见形势危急,‘孙游岳’高声道:“诸位师祖,以后就靠你们了!” 说着便化作一道清光,投入了应龙体内,剧烈的爆炸声中,那应龙登时惨叫着从天空跌落,已然受了重伤。 那位坤道眼中含泪,一边冲向应龙,一边高声道:“诸位,赶紧趁它病要它命,不能让孙道长白白牺牲!” “上!”四位道长也高声应和,带着二十四身神冲向了应龙,将其围殴致死。 随着应龙化作万点金光,洒落在任元的体内乾坤中,他‘绛宫窍’开,并获得了第五项神通‘伤害转移’——可以将自身受到的非致命伤害,转移到别人身上! 换言之,除非被一击毙命,否则只要边上有一个人,他就能不受伤害。 第二六零章 造神 回到重光幢,任元便被第五维叫进了值房。 “幢主又回这间屋了。” “出去一圈发现,还是这间屋待着最舒服。”第五维笑着招呼任元坐下。 南宫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无语道:“还好意思说,以为这屋是我的了,结果还得给你让出来。” 任元闻言噗嗤一笑,被南宫白了一眼,赶紧忍住不敢乱讲话。 “唉,知足吧。”第五维呷一口茶水,苦笑道:“能落个这么轻的处分,知道陈帅搭出去多大的人情吗?” “再说,也没耽误弟兄们晋升,咱还有啥不知足的。”说着他朝任元笑笑道:“对吧,任队正?” “幢主放心,咱们再破两个大案子,把你再送上去。”任元笑道。 “哟,信心十足啊。”第五维不禁大笑道:“也对,任队正进京刚刚半年多,就凭一己之力除掉了四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信心罢了。” “什么时候凭一己之力了?”任元无奈道:“我也听到些传闻,太玄乎了吧?” “呵呵。”南宫淡淡笑道:“这是陈帅惯用的套路,把光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宣传,来提高勾陈司的声望。” “简称‘造神’,当然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首先你得是那块料,才能被选中打造不是?”第五维对任元道:“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会招风啊。” “幢主就是陈帅上一次‘造神’的对象。”南宫轻叹一声道:“成名之后确实好处多多,可是遇到的明枪暗箭也多,一朝不慎翻了车,就被墙倒众人推。” “之前那些人夸的你有多狠,之后骂你就会有多重。”第五维心有余悸道:“但愿你别重走我的老路。” “你们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有人骂,而是有人要杀你们。”南宫这时正色道:“这次杀了萧正德萧正则,跟临川王彻底结下死仇了。他可是位高权重的扬州刺史,他的报复你们如何承受得起?” “陈帅已经警告过他了,他至少不会明着动手的。”第五维依旧没心没肺道:“至于台面下的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阿元怎么看?”南宫看向任元,她其实更担心阿元。 第五维好歹已经开了八窍,而且在京里颇有人脉,萧宏想要对付他也没那么容易。但任元初来乍到,实力又弱,随时都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我觉得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任元便沉声答道:“不如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把制造威胁的人干掉,不就没有威胁了吗?” “啥?你还想干掉萧宏?”南宫和第五维目瞪口呆,后者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南宫以后别再说我狂了,这小子才是狂的没边呢!” “你来京里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萧宏是个什么身份地位?”南宫也对任元失笑道:“咱们想对付他,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没办法,不对付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任元苦笑着摊手道:“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当然要硬着头皮上了。就算弄不死他,也要溅他一身血!” “是这个道理。”第五维点点头,寻思片刻道:“不过,咱真对付不了他。哪怕想故技重施,靠激怒皇上干掉他,这条路怕都行不通。” “其实洛口之败后,不知多少人对萧宏恨之入骨,想要除掉他。”南宫便给任元举例道: “那年有人举报说,萧宏家里有上百间严密看守的库房,里头暗藏兵器铠甲。皇上闻言很是生气,借口到临川王府上喝酒,喝到一半忽然要亲自检查他的库房。结果发现三十余间库房中堆满了铜钱,其余库房中堆满了珠宝玉器、布绢丝绵、漆蜜等物,不计其数。” “是啊,我当时正好也在场。萧宏的库房里光铜钱就攒了三亿,奇珍异宝无数,只是没有兵器盔甲,皇上见了却不恼火,反而十分高兴,对萧宏说:‘阿六,汝生计大可!’于是继续豪饮到天黑,举着蜡烛回到宫里。” “结果萧宏因祸得福,皇帝确定他没有反心后,便恢复了他太尉、司徒和扬州刺史的官职……”南宫无奈的看向任元道:“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除了造反,皇上随便他折腾。”任元神情凝重道:“而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不会造反。” “他外号叫‘萧娘’,造反也是需要勇气的。”第五维喝光茶盅,发愁道:“这样的角色,我们想要对付他,反而无从下口。” “是。”任元点点头,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 三人正合计着,他心中忽然响起陈灵之的声音,叫他到浑天台来一趟。 任元便告声罪,出了第五维的值房,来到勾陈衙门。 ~~ 进去浑天台,陈灵之已经等他多时了。 “你要的档案我帮你找来了。”陈灵之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推给他。 这是任元拜托她搜集的任昉父子资料。 横竖也想不到该怎么对付萧宏,任元便放下这一头,先研究一下疑似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这两位。 他道声谢,在陈灵之对面坐定,迫不及待翻开卷宗,查看起任昉的情况来…… 只见任昉祖籍乐安博昌,其父任遥曾任南齐中散大夫,其母是河东裴氏的名门之后。 他自幼聪慧,四岁能诗,八岁能文,历仕宋、齐、梁三朝。当年在齐朝担任竟陵王萧子良的记室参军时,为‘竟陵八友’之一。 怕任元不了解‘竟陵八友’的分量,陈灵之提醒他道:“竟陵八友乃是当时八位以文学着称的才俊,譬如沈约、范云,这都是本朝的宰相,而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名叫萧衍。” “哦?”任元惊讶地看一眼陈灵之:“原来是皇上的铁杆。” “可以这么说。”陈灵之点点头。 任元继续看到,果然在本朝建立后,此人便平步青云,历任黄门侍郎、吏部郎中,御史中丞等职。 尤其在担任御史中丞的三年里,任昉几乎把开国勋贵弹劾了个遍。 任元看被他弹劾过的名单中,赫然有萧颖达、曹景宗、萧宏、谢览、王褒…… 看到‘萧宏’的名字,任元忍不住瞳孔一缩。 第二六一章 认个爷爷吧 浑天台,架阁库。 陈灵之为任元轻声细语分解道:“从事后诸葛的角度看,任公很像是皇上打压功臣和士族的一把剑,而且他立身正、名声好,可谓无敌神剑。” “这种人通常没有好下场的。”任元轻叹一声。 “是。”陈灵之颔首道: “天监二年,北朝入侵司州,攻势十分猛烈,城内人甚至要背着门板汲水,不然就会被射死。刺史蔡道恭向近在咫尺的曹景宗求援,曹景宗却坐视不理,还耀武扬威的出游打猎,最终司州陷落,蔡道恭以身殉国。”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哗然。任公便弹劾曹景宗畏敌避战,延误军机,致使司州陷落。皇上也很生气,便对曹景宗免官夺爵,令其在家反省。” “结果此时北朝中山王元英南侵,临川王临阵脱逃,导致洛口大败,局势危急万分,皇上不得不重新启用曹景宗,与韦睿都督诸军二十万救援钟离。”陈灵之接着道: “然而曹景宗却称病不出,又私下对前来问疾的内侍说,他是忧谗畏讥,神思不属,所以不适合领兵。” “哼。”任元不禁哂笑道:“什么忧谗畏讥,不过是为了趁机报任昉的一箭之仇。” “没错。”陈灵之点头道:“也不知是有人在背后串联,还是任公真的犯了众怒,王公士族很快群起而攻之,大有‘任昉不去,国之将亡’的架势。” “结果皇上顶不住压力,为了大局,只好把任公调离朝廷,外放为新安郡守。”陈灵之接着道:“皇上曾亲口对家父说,过一两年。就把任公招回来,他俩一内一外,一起监督官员。” 陈灵之接着感叹道: “家父也十分钦佩任公,常说他是这浊世中的一股清流,腌臜官场中难得的好官。” “在新安当太守时,他享有八百石公田,却只取其中的五分之一,其余都用来救济乡民。遇上灾荒,便用自己的俸米熬粥赈济灾民,救活两千多人。” “由于灾年,有些人家生下孩子便弃养,任公严令禁止弃婴,否则与杀人同罪。并给孕产妇女供给费用,帮她们渡过难关,因此而活下来的孩子多达数千。全郡官民都认为遇上了百年未有的德政,对任公十分尊重。” “看来这时代还是有好官的。”任元也十分钦佩,尤其是让那些脏心烂肺的贪官污吏一衬托,就更显得任昉形象无比高大了。 “可惜在新安不到一年,他便去世了。终年四十九岁。”陈灵之惋惜一叹道: “去世时,他家里只有桃花米二十石,没有任何钱财。他还留下遗言,不许家人带走新安的任何一件东西,所以不接受任何馈赠。最后下葬时,棺材是用杂木做的,装殓用的是平时旧衣服。新安人都很悲痛,百姓们自发给他立了祠堂,每年按时祭祀他。” “皇上听到他的死讯时,正在吃西苑绿沉瓜,立时把瓜扔到盘子里,悲痛难禁。屈指算了算说:‘任昉过去常说怕活不到五十,结果死在四十九,他知道自己的气数啊。’当天就为他举哀,哭得很悲痛。追赠太常卿,谥号‘敬子’。” 说完,陈灵之压低声音道:“这只是公开的信息。实际上,皇上闻听任昉死讯当日,便命家父秘密调查任公的死因。” “有结果吗?”任元不抱多大希望。 “有,当时勾陈司刚刚成立,朝野对我们的神通一无所知,自然也没有防范,家父很快便查出,任公是死于暗杀的。”陈灵之顿一下,沉声道:“并查出杀人凶手叫吴法寿,是临川王新纳宠妾江无畏的大兄。” “什么?”任元吃了一惊,难以理解道:“就算任昉弹劾过萧宏,也不至于非要置他死地吧?” “确实。”陈灵之颔首道:“洛口之败后,萧宏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任公身为御史中丞,弹劾他本就在情理之中。何况任公也没有对他穷追不舍,按说两人就算有仇,也不至于成了死仇。” “那吴法寿怎么说?”任元沉声问道。 “什么也没说。”陈灵之苦笑道:“查出是他的时候,他已经逃进了京城。要抓他的时候,他又逃进了临川王府中。后来皇上亲自下旨,要萧宏交出吴法寿,结果在他府里畏罪自杀了。” “好一个畏罪自杀。”任元讥讽笑道:“没想到萧娘也是懂自杀的。” “这事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陈灵之轻声道:“萧宏官复原职后,就更没人再提这茬了。” “嗯,这是自然。”任元点点头,毫不意外。 “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我跟你说这么细,是为了什么吧?”陈灵之向他嫣然一笑,令人如坐春风。 “不会是劝我认下这个爷爷吧?”任元笑着呷一口茶水。 “还真是。”陈灵之点点头。 “噗……”任元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有这个必要吗?” “有的。如果能成为任昉的孙子,将对你大有帮助。”陈灵之认真答道:“你如今恶了萧宏,他必要除你而后快。家父也没办法完全保护你,你还需要在勾陈司之外,再找到一些支撑。” “任昉的孙子很值钱吗?”任元不懂就问。 “当然。”陈灵之点点头道:“首先,萧宏和任公之间的这段公案广为人知,你要是任昉的孙子,不光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还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萧宏再想对你下手,就困难多了。” “其次,皇上对任公有亏,这已经成了他一个心结,你成了任公孙子,八成会补偿在你身上。” “最后,你应该看看这个。”陈灵之说着,从卷宗中,翻出了一份档案递给任元。 任元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叫‘兰台聚’的组织之情报。 简言之,这是一个以任昉为核心的文学社团。 因为结社时,任昉正担任御史中丞,而御史台雅称‘兰台’,所以这个社团便被称为‘兰台聚’。 乍一看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文人聚会,但仔细一看,一点都不简单。 第二六二章 兰台聚 陈灵之让任元看兰台聚的成员名单,除任昉外,还有沈约、范云、陆倕、萧琛、徐勉,彭城刘孝绰、刘苞、刘孺,吴郡张率,陈郡殷芸、殷均,沛国刘显,以及到溉、到洽,朱异、谢禧…… “这么多人?”任元不禁咋舌道:“当年的声势不小啊。” “那当然,而且这还只是主要人物,那些后学末进更是多如牛毛。”陈灵之怕任元看不懂,给他仔细分解道: “不光人数多,分量也足,兰台聚囊括了建康乃至整个大梁的文坛。沈约范云和任公,都是文坛的泰山北斗;徐勉、刘家兄弟和到氏兄弟是文坛的中坚力量;其余人等也是一时之选。所以他们每次聚会,都会引起轰动。所做的诗词文章,也会很快传遍京城,为世人瞩目。” “但凡在兰台聚上获得称赞的文人,很快就会名噪一时,不久便会在乡举里选中被定为高品,成功出仕。”陈灵之淡淡一笑道:“所以人都说,今之‘兰台聚’,就是昔日的‘月旦评’啊。” “这评价可真够高的。”就算任元这种‘半史盲’都知道,东汉末年许劭兄弟发起的‘月旦评’,是九品中正制的滥觞,深刻影响了后世几百年的人才选拔制度。 “我看当年的‘月旦评’,未必能比上今日之‘兰台聚’。”陈灵之却摇摇头道: “你看,组织兰台聚的几位主要人物,沈、范、陆、萧和任公一样,同属竟陵八友。而竟陵八友中的另外三位,皇上不可能参加,谢眺、王融皆已早逝。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就是皇上当年小集团的延续。”任元恍然道:“皇上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筛选人才,充实到自己的班底中。” “你果然有悟性。”陈灵之赞许的‘看’一眼任元,轻声道:“皇上开国之后,最大难题就是用什么人来治理国家,用前朝旧臣显然不放心,继续倚重‘乡举里选’,也只是给世家大族做嫁衣。” “是。”任元点点头,连他都知道,世家大族是通过垄断负责选举人才的中正官,实现‘上品无寒士、下品无高门’的,继而垄断了朝廷的高官显爵。 可以说‘九品中正制’的存在,让朝廷最重要的人事权形同虚设,极大削弱了皇权。 这也是从晋以来,历朝历代皇帝都想解决的问题。 “看来兰台聚就是皇上的解决方案了。”任元低声道。 “没错。”陈灵之点点头,很满意他一点就透。“顶级士族是不屑于参加寒族主持的聚会的,这就让次等士族有了凭借文学才能,向皇权靠拢的机会。” “而任公等故友,便肩负着替皇上选拔人才的任务,他们将相中的人才推荐给皇上。这些人得到皇上的栽培,很快在政坛上崭露头角,获得了与高门贵族并驾齐驱的机会,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皇权,削弱了士族高门的势力。” “那士族高门岂不恨死他了?”任元不禁替任昉捏一把汗。 “是。”陈灵之颔首道:“传闻任公当初被群起而攻之,深层的原因便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确实。”任元深以为然道:“同时得罪开国勋贵,高门士族和前朝旧臣,神仙也保不住他。” “这就是皇上的毛病,好用就往死里用,不知道保护人才。”陈灵之轻叹一声。 “人才?工具而已。”任元冷笑道:“还没看出来吗,在咱们那位皇帝眼里,只有他家里的人是人,其余的都是牲口和工具。” “……”陈灵之歪头寻思片刻,微微颔首道:“还真是呢。” “那兰台聚现在还有吗?”任元问道。 “任公外放新安后,范云曾主持过一段时间兰台聚,但他比任公去世的还早。后来大家又公推沈约主持,但接连两任主持去世,把他吓住了,高低不愿挑这个头,兰台聚也就渐渐散了。”陈灵之惋惜地轻叹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兰台聚还算成功,至少当初聚拢的那批才俊,现在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再加上执文坛牛耳的刘家兄弟和到家兄弟,可谓朝野两开花。” 说着她轻笑一声,揶揄任元道:“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受过令尊的恩惠和提携,现在他们都功成名就了,你说任昉的孙子值不值钱?” “那还真挺值钱的。”任元不禁神往,旋即却摇头道:“不对啊,刚才你还说任昉死后无钱下葬,最后穿着旧衣服装进杂木棺材里入的土,那帮人要是真想报答他,会让他如此寒酸下葬吗?” “呵呵,你问到点上了。”陈灵之从卷宗中找到一篇文章递给任元。“这篇《广绝交论》,是刘家兄弟中的刘峻所作,号称《与山巨源绝交书》之后的天下第二绝交书,你读了就知道。” 任元接过来一看,是一篇不短的骈文,不禁脑壳做痛。这年代流行骈四俪六,对仗工整的骈俪文,辞藻堆砌,意少词多,看半天也不知所云。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终于在全文的最后两段,看到了实际内容。而这时这篇一千八百字的文章,只剩最后三百字了…… 只见这两段的大意是: ‘有个叫任昉的大人物,官声卓着,文采华美,英雄豪迈,见贤思齐。天下人都很推崇他,是非由他论定,高下靠他品评。受到他的夸奖,立即身价倍增;得到他的提携,便可官运亨通。于是门前车水马龙,门内宾客满座,人人争着拜见他。’ ‘待到任坊瞑目乐安,归葬扬州。灵帐高悬,门前便少吊唁之士;坟未长草,墓地便无驱车祭奠之人。任昉留下的遗孤流离遥远边陲,寄身险山恶水,朝不保夕。平素那些挽手亲密之交,如金似兰之友却全都视而不见,无人肯施以援手。’ ‘唉,真是可耻可怕,世道竟险恶如此,令正人君子痛恨至极,所以我要干干净净地与这浊世决裂,再不与你们这些小人为伍……’ 第二六三章 另一位驸马 “看来任昉去世后,任陛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啊。”任元看完后叹了口气。 “是的,刘峻见到任陛时,他的母亲和妻子已经过世了,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日子十分艰难。但当时刘峻也被流放,没办法帮他太多,就把钱财都留给他爷俩,又写了这篇《广绝交论》,痛骂了那些冷血的旧雨新知。”陈灵之语气萧索道: “《广绝交论》传开后,也有人偷偷去找任陛,却再也找不到他爷俩了。” “……”任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如果他真的是任陛的儿子,那从自身的遭遇看,任陛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也不能全怪那些人忘恩负义。毕竟当时京里盛传,任陛跟皇上抢女人,还间接害死了郗玫,皇上能让他活着,就已经是看在任昉的面子上了。”陈灵之又对任元道: “不过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些家伙高低得跟你表示表示,不然不就成了刘峻骂的那些忘恩负义之辈了吗?”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道:“至少这样,萧宏就没法随意捏死我了。” “没错。”陈灵之欣然笑道:“这么说,你同意当任公的孙子了?” “什么叫同意当他孙子?那本来就是……我爷爷。”任元便一拍胸脯道:“谢驸马还有郗玫一见我,都说我跟任陛长得一样!” “噗嗤……”陈灵之忍俊不禁,赶紧以袖掩口,笑得眉眼弯弯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嘿嘿,面子值几个钱?小命更重要。”任元厚着脸皮笑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就认这个爷爷也无妨。” “但你接不接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那些人相信,你就是任昉的孙子呢?”陈灵之沉声道。 “这个应该不难。”任元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我爹和我爷爷的老相识,都可以作证,只要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替我广而告之就行了。” “那就从这份名单上找吧。”陈灵之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名单。 “没画框的就是现在还活着的,下头划了线的,都是现在还能说得上话的。” “嗯。”任元点点头,目光在名单上寻索,最后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殷均。 ~~ 数日后。 建康城暑气蒸腾,玄武湖畔的水月轩,成了一方难得的清凉之境。 还是那间临湖的包厢,还是敞开的轩窗,窗外的景象却与数月前迥异。凉风习习,吹得房间里暑意尽消。 坐在包厢中望向窗外,只见荷叶田田,铺满湖面,已经有朵朵莲花盛开其间了。 看风景的人也从谢驸马变成了殷驸马,他陶醉的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只觉心旷神怡,烦恼尽去。 直到护卫推开房门,带着任元和阿瑶进来,殷驸马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两人。 一看到任元,他明显瞳孔一缩,愁容满面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你就是任元吧?谢驸马果然说的没错,你跟西华长得一模一样!” 西华是任陛的字,任元已经对‘父亲’的资料烂熟于胸了。 “晚辈任元,拜见驸马。”任元客气行礼,恭声道:“前番拜见谢驸马时,他让我一定要求见一下殷驸马,冒昧打搅,承蒙召见。” “谢驸马专门跟我说过了,让我一定要见见你,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殷驸马诚挚笑着相邀道:“快请起身说话吧。” “多谢驸马。”任元坐直了身子,飞速打量了殷驸马一眼,只见他五短身材,面皮黝黑,像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但五官柔和,目光清澈,显然是饱读史书,家教良好。 “多亏了驸马提供的线索,前番才能破获长乐公主失踪案。”任元再次致谢,今天的他格外彬彬有礼,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这样做的目地显而易见。 “不必客气,只要替我保密就好。”殷均憨厚地笑笑道。他是头一次见任元,自然对这小子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心中还暗暗奇怪,为何谢驸马说这孩子一身草莽气? “驸马只管放心,勾陈司会为所有证人保密。”任元说着先给他吃颗定心丸,又坦诚道:“这次冒昧拜见驸马,其实是为了打听下我的身世。” “我猜也是。”殷驸马关切地看着任元道:“谢驸马说你不记得自己身世了?” “是的。”任元点点头,坦诚道:“晚辈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谢驸马说我是任西华之子,我第一反应是很抗拒的。但后来又遇到一位长辈,也把我认成了任西华,这就不是偶然了。” “我一眼就认出,你肯定是他儿子,错不了的。”殷驸马打包票道:“不过你怎么会失忆呢?” “实不相瞒,我被人用造畜术变成羊拐走,被用来给一个病秧子换形。”出于对谢驸马的感谢,任元没有提那家人的名字。 “换形之前要先用开窍丸给我开窍,我失去记忆,应该就是开窍丸的副作用。” “对,我听说过。”殷驸马点点头,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脱险的呢?” “说来话长,幸亏遇到了师姐。”任元看一眼安静守在一旁的阿瑶,简单的讲了一下脱险的过程。 听得殷驸马手里捏了把汗,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就命运多舛,是我们这些当叔伯的失职啊。” “驸马言重了,你们跟我非亲非故,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任元懂事的让人心疼。 “不不,你不知道……”他越这样说,殷驸马就越是过意不去,难过的眼圈都红了。“我们都亏欠你祖父良多,尤其是我,更是如此。” 他颤声吐出一口浊气道:“实话跟你说吧,你们家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有我很大的责任啊。”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殷均抓住任元的手,满脸歉疚道:“听到世侄这般遭遇,就更是愧悔无地、痛心疾首,恨不能以身代之啊!” 说罢便泪珠滚滚,情难自已。 第二六四章 驸马难当 水月轩窗外倒映着玄武湖和紫金山的美景,一只鸬鹚在湖面掠过,便揉碎了湖光山色,漾起了粼粼金光。 包厢内,任元看着满腹自责的殷驸马,不解问道:“驸马何出此言?” “唉,说来话长。”殷驸马深吸一口气,对任元苦笑道:“你应该听说过谢驸马的遭遇,其实我也不比他强到哪去。” “……”任元心说好家伙,看来得劝劝大哥,快死了当驸马的心吧。 “家父与今上自幼交游,相交甚笃,于是在前齐时,今上将长女玉姚许给了我。” “但因为战事,婚事一拖再拖,一直到了本朝开国后才成婚。那时先父已经亡故,我家家门微寒。而萧玉姚成了大公主,加上我身材短小,其貌不扬,所以从大婚当日,她就十分厌恶我,成婚后也不愿见我。”殷驸马悲愤道: “但皇家规矩,公主必须定期召见驸马。每次她都会提前在府邸各处墙上,题我父亲的名讳来羞辱我。这让我情何以堪?只能常常流泪离去,不复相见。我一走,公主便会高兴的大张宴席,还命人将男子扮成小黄门带进府中服侍,荒淫之举,难以启齿。” “还真是……”任元听得瞠目结舌,心说还以为萧家的变态传男不传女,没想到一视同仁。 “久而久之,流言风语让我痛苦不堪,但苦于父兄遇害,家门沦落,敢怒不敢言。一次参加兰台聚时,又听到有人议论大公主的滋味,我情绪失控了,独自向隅哭泣。结果被任公看到,请我到内室,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殷均接着流泪道: “我无父无兄,早已将任公当成自己的父亲,便忍不住将实情相告。”任公听后义愤填膺,先将那几个家伙驱逐出兰台聚,聚会后又带着我去告御状,怒斥公主不讲妇德,侮辱长辈。” “皇上亦不满公主的恶行,当即招她来怒斥一番,公主跋扈惯了,居然蛮横顶撞。把皇上气得七窍生烟,持犀如意击打公主的背部来教训她,甚至因为用力将如意都打碎了。”殷均说着喟叹道: “但是公主死不悔改,反而愈加憎恨我跟皇上告状,回去后就让人把我痛打一顿,在猪圈里关了一个月。同时也恨上了‘多管闲事’,害她丢脸受伤的任公,经常说不杀他全家,难解心头之恨。” “还有这等事情?”任元吃惊不小,这件事在勾陈司的档案中并没有记录。 不过也很正常,涉及宫闱秘闻的事情,以勾陈司的立场是要为尊者讳的。 “后来郗玫失踪,大公主上蹿下跳,拼命诬陷她与西华有染,结果害的皇上深恶西华,在任公去世后也不肯召他回京,令其在外自生自灭。还派人监视,以免有人暗中接济他。” “我虽竭力替西华辩解,无奈人微言轻,皇上又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殷均歉意地朝任元俯首,泣不成声道: “真是太对不起你们全家了。” “驸马快快请起。”任元赶紧侧身不受道:“祖父当初帮驸马说话,是为了主持正义,并没有指望你们报答他。而且今天你能来见我,就说明你一直没忘了他老人家,这就足够了。” “贤侄如此深明大义,更叫我无地自容啊。”殷驸马涕泪横流,放声大哭道:“说白了我就是懦弱,这些年积攒的自责已经比山还高,我太后悔任公去世后没有去拜祭他,也没有再管过西华兄的死活了!” “当时皇上在气头上,硬要往刀口上撞,就太不明智了。”任元一味安慰他道。 “现在已经证明西华的清白了。”他越是这样,殷驸马就越是愧疚,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对任元道:“贤侄放心,有我们兰台聚的老兄弟在,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了!” “我明天就去求皇上,让你离开勾陈司,到太学读书!”殷驸马像是要把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在任元身上一样,大包大揽道: “堂堂任公的孙子,怎么能跟一群厮杀汉子为伍?一定要读书上进,跻身文坛的!” 一直默默旁听的阿瑶,闻言竟有些神往,她也觉得那样的生活更适合阿元。便忍不住小声替他道:“我们阿元会作诗的,乡里的秀才都说好。” “是吗,那太好了!改日我带你去见见老兄弟们,也让他们高兴高兴!”殷均高兴道。 任元却属实难绷,苦笑道:“在乡下做点顺口溜而已,我可不是读书的料。” “不要紧的,你读成啥样都行。”殷均自信道:“现在凭我们这些人的本事,过两年乡举里选,保你个二品不在话下!” “师叔真是太厉害了!”任元赞叹一声,他已经知道,能让一个寒门子弟,跻身几乎是顶级士族专享的二品,需要多大的能量了。 可惜他对当官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快快变强,所以还是继续待在勾陈司的好。任元便叹了口气道:“可惜小侄还得指望勾陈司庇护,不敢离开啊。” “此话怎讲?”殷均不解问道:“有我们给你撑腰还不够?” “撑腰没问题,但保护我的安全可就差点事儿了。”任元苦笑道:“师叔可知前日勾陈司杀临川王的两个儿子。” “那当然了,京中上下无不拍手称快,我们还专门喝酒庆祝了呢。”殷均笑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也参与其中了?” “是。”任元点点头,沉声道:“而且他两个儿子都是我杀的。” “什么?!”殷驸马目瞪口呆。“你说萧正德、萧正则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我一个人肯定没那本事,但他俩确实是死在我手里。”任元给他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驸马,”殷均身边的护卫也肯定道:“勾陈司的任队正以一己之力除四凶的英雄事迹,已经在京里传开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殷驸马却只替任元头大。 “是啊,临川王怎么可能放过我?”任元深以为然。 “别急,让我给你想想办法。”殷均便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步。盏茶功夫后,他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 第二六五章 接梦线 “什么办法呢?”任元忙问道。 殷均摆摆手,护卫便退出去守在外面。 他又看了看阿瑶,阿瑶便也起身出去。 包厢里只剩殷均和任元两人。 他这才轻声道:“萧玉姚知道她六叔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么讲?”任元问道。 “二十年前,任公被弹劾外放,其实背后就有萧宏的影子。”殷驸马便低声道:“萧宏彼时刚刚弃军逃跑,在京里人人喊打,正是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其实本不想搞风搞雨的。” “是萧玉姚在背后怂恿他,搞掉任公给他俩报仇的。”顿一下,他沉声道: “萧宏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找上同病相怜的曹景宗,挑唆他以退为进,逼皇上撤掉任公。” “这样啊。”任元摸着下巴道:“想不到,临川王还有些谋略呢。” “呵呵,那是萧玉姚的主意。”殷驸马摇摇头道:“那女人心如蛇蝎,一肚子的坏水。” “然后呢?”任元心说,这哪还是两口子?完全是生死仇人了。 “然后萧宏就觉得解恨了,也能跟萧玉姚交差了,但是萧玉姚那女人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她还想让任公去死!”殷均满脸厌恨道: “萧宏起先是不同意的,任公是皇上的至交好友,被外放也不过是替皇上背锅,暂时避避风头,过不了两年就会回来了。要是这么快有个三长两短,父皇肯定要发飙的。” “但萧玉姚那种女人,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认定的事情就一定得办才行。她就几次三番去找萧宏,萧宏被缠得烦了,便躲起来避而不见,萧玉姚两次没找到人,就大发雷霆,扬言要是萧宏不去见她,后果自负!” “还威胁上了。”任元哂笑道。 “但萧宏还就吃他这套,第二天便乖乖到公主府报到。”殷均轻声道: “那天正好是我拜见公主的日子,我不愿自取其辱,所以每次都只是在公主府呆上半天,根本不跟萧玉姚打照面。她也全当我不存在,连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任元一脸同情地看着殷均,这日子也太憋屈了。 “那天我照例躲在后花园的假山里看书,就听到有激烈的争吵声,刚要出声呵斥,不要打扰我看书。却发现说话的两人竟是萧玉姚和萧宏。”殷均接着道: “我便躲在假山后,听萧玉姚暴跳如雷,高声吆喝说:‘你要是不把他杀了让我出气,我定会活活憋死!不过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把那件事捅出来,让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萧宏闻言神色大变,急眼道:‘你不是发过誓,必须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吗?’又说:‘真要捅出来,我固然一定没命,你也好不到哪去!’” “萧玉姚便无赖道:‘女人有说了不算的权力,再说我都不想活了,还管你那些?陪我一起去死吧!’” “结果萧宏就服软了,说会安排人去办的,让她千万别发疯。”殷均结束回忆道:“那之后不久,就传来任公的死讯,勾陈司查出的凶手正是萧宏的‘小舅子’。” “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能让萧宏如此忌惮?”任元忙问道。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驸马摇头道:“以我跟萧玉姚的关系,也没法打听出来,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好。”任元诚恳致谢道:“世叔提供的线索非常宝贵,说不定就能从这上头找到突破口。” “但愿吧。”殷均却信心不足。“不过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怕是很难吧。” “是。”任元点点头。 “实在不行,我找找朱异,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皇上身边当差。”殷均又出主意道:“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应该没人敢动你。” “先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吧。”任元感激的笑笑,再次叉手行礼道:“多谢世叔。” ~~ 会面结束后,任元和阿瑶回到勾陈司,将情况禀报了第五维。 “什么秘密能把萧宏吓成那样?”第五维好奇道:“莫非他真打算造反不成?” “二十年前打算造反,到现在还没发动啊?”南宫无语道。 “也是,那你说能是啥事呢?”第五维讪讪反问。 “这上哪猜去?”南宫也摇摇头,叹气道:“他俩身份尊贵,又不能对他们直接搜魂。唉,可惜我现在去不了梦乡,不然一定能找到线索。” “你就是去得了也白搭。”第五维却摇头道:“萧宏可是开了九窍的绝顶神通,你窥探他的梦境,一定会被发现的。” “确实。”南宫苦笑道:“太久不去梦乡,连这茬都忘了。” “萧玉姚没开九窍吧?”任元忽然轻声问道。 “当然没开,你以为开九窍那么容易吗?”第五维摇头道:“这些宗室虽然外丹管够,但吃不了苦遭不了罪,永兴公主连大神通都不是。” “那就好。殷驸马还说,其实萧玉姚也有一个藏得很深的秘密,会让她午夜惊醒那种。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坚决不跟他同房。据说还处死过听到她梦话的侍女。”任元便沉声道: “我怀疑两人的秘密很可能是同一个,他们根本就是共犯!” “很有可能。”第五维和南宫点头道。 “所以我们能不能从她身上着手,看看能不能把秘密找出来?”任元提议道。 “不可能。”南宫摇头道:“她是公主,现实中的各种手段都不能用在她身上。” “那在梦乡呢?”任元追问道。 “在梦乡当然无所谓。”南宫苦笑着一摊手道:“可是梦乡并非现实中这样实实在在的大陆,而是虚虚实实,所有的梦境互不相通,没有特定的线索,你们根本找不到她的梦境的。” “什么线索?”任元又问道。 “比如萧正德那个连接两界的秘密通道,再比如,接梦线。”便听南宫轻声道。 “接梦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任元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南宫提到这个词了。 “简言之,就是每个人连接现实与梦境的通道。人睡着之后,魂魄顺着这条线进入梦乡;醒来之后,再顺着这条线返回现实。”南宫便解释道:“每个人的‘接梦线’都是不同的,可以借此分辨出每个人的身份。” 第二六六章 上船 “这么神奇?”任元惊喜道:“大姐快教教我。” “教不了,这是我独有的神通。”南宫却摇头道:“而且我也进不了梦乡,所以还是找不到她的梦境所在。” “南姐为何进不了梦乡?”任元早就想问问这茬了。 南宫看看第五维,后者颔首道:“也到了跟阿元说说的时候了。” “好吧。”南宫点点头,整理下思绪道:“那是三年前,我刚刚晋升副幢主,习得了入梦神通,阴神可以随意进出梦乡。一天陈帅把我俩叫去,说有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想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 “任务很简单,就是探索梦乡。陈帅说他早就知道梦乡的存在,不过具体状况一无所知。虽然梦乡还没造成什么危害,但有必要先搜集下梦乡的情报,有备无患。”南宫轻叹一声道: “我们那时不知道天高地厚,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因为梦乡太大,太玄妙,我一个人猴年马月也探索不过来,于是幢主决定带甲字队入梦支援。”南宫懊恼道:“之前我数次进出梦乡,都没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便同意了。用神通让他们的魂灵保持清醒,把他们引入了梦乡中。” “随后一段时间,我们便分头在梦乡探索,现在掌握的各种情报,都是那时候的成果。”南宫接着道:“也见识了太多的人性丑恶,每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明白。”任元点点头。比方那‘宿怨永劫梦’,便是将萧正德萧正则大半辈子做过的恶事,集中在十天内,高强度折磨身陷其间的人们。比现实还要残酷几十倍,这谁能遭得住? 而南宫和勾陈司的前辈们,居然长期在这些噩梦中游走,精神不出问题才怪呢。 “就在我们准备结束探险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梦乡深处,发现了一座笼罩在迷雾中的巨大悬浮岛屿,岛上隐约可见宏伟的宫殿,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居所。”南宫继续讲述道: “我们虽然对这个悬空岛屿一无所知,却直觉梦乡的秘密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于是一致决定,目标悬空岛,奋起余勇,进行最后一次探索!” “谁知这个决定让我们追悔至今。”第五维居然接过了话头,满脸痛苦的回忆道: “我们设法上了悬空岛,进入那座看上去如梦似幻的都市中,谁知那里竟是魇兽的巢穴,铺天盖地的魇兽朝我们扑来,把弟兄们一个个杀死,叼走。” “你可能以为就算死在梦乡中,也对现实没有影响,最多只是从噩梦中惊醒罢了。”南宫叹息道:“但被魇兽杀死,再扔进弱水中,魂魄就无法逃脱了,在现实中也永远无法醒过来。” “这我听说过。”任元点点头。 “那你了解的还真不少。”南宫颇感意外地看他一眼,接着道:“危急时刻,幢主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所有魇兽的进攻,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南宫便让海旦里,也就是你们的老队正,带着我撤离悬空岛。”第五维叹息道:“她则引开了那些魇兽,最后陷入了团团包围……” “那后来呢?”任元忙关切问道。 “我自杀强行脱离了梦乡,”南宫淡淡道:“代价就是以后再也不能深睡了。因为一旦入睡,我就会重新出现在悬空岛上。” “不是说梦境十天循环一次吗?”任元问道:“也许现在进入梦乡,又会出现在别处。” “我试过。”南宫却摇头苦笑道:“但不管我什么时候入梦,都会出现在魇兽老巢中,紧接着,便会遭到魇兽的围攻,不得不赶紧自杀逃避……” “估计在悬空岛上,并不会十天一循环吧。”第五维猜测道:“毕竟它没有跟梦乡连在一起,而是漂浮其上。” 这话提醒任元,他忽然轻声道:“我可能有办法,帮南姐摆脱悬空岛。” ~~ 是夜。 南宫焚香入定,第五维从旁为她护法。 进入浅睡状态后,南宫便出现在那个,介乎于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区域。 无数根颜色各异的发光丝线,自金陵城各个角落缓缓升起。升至高空被罡风吹向西方,飘过一片汪洋,最后纷纷扬扬垂落在梦乡。 南宫的阴神,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数以百万计的发光丝线,想要归于梦乡。 她赶紧运起真灵,定住神魂,让自己悬停在那片汪洋上空,接着捏碎了手中的请神符。 ~~ 同一片汪洋,千里船上。 南宫捏碎请神符的瞬间,任元就感应到了,立即指着西北方向沉声下令道:“全速赶过去!” “遵命!目标乾位,全速前进!”小黑子用富有磁性的播音腔应一声,操控着千里船转向。 桨轮的转速也提到了最快,卷起丈许高的水花,在云梦大泽上拖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笔直航向西北。 任元已经把此行的目的提前告知了船客们。 这船上大都是勾陈司的人,萧玉嬛也认识南宫,自然都愿意接她上船。 就连善良的小和尚也举双手同意,虽然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一个时辰后,任元忽然失去了请神符的感应,他却浑不在意,命千里船继续前进。 ~~ 现实中。 看到一炷香行将燃尽,第五维便将南宫摇醒。 “怎么样?”他关切问道。 “还没看到船。”南宫摇摇头。 “很正常,那云梦大泽宽不知几千里,千里船开的再快,一个时辰也赶不过来。”第五维道:“快点重新入梦吧。” “我也得睡得着啊。”南宫白他一眼,重新入定,想让自己再次入梦。 第五维也给她贴了张助眠符…… ~~ 云梦大泽中,继续航行半天后,任元终于重新收到了南宫的信号,不禁松了口气,对众人道:“还是原先的位置。” “太好了!”众人都十分高兴,要是南宫每次出现在不同的位置,他们可找去吧。 就这样航行了五天五夜,千里船来到了五千里外。 蹲在桅杆上担任了望手的陈霸先,忽然欢呼一声,指着半空中米粒大小的人影道:“找到了!” 那人也早看到了这条忽然出现的桨轮船,立即全速飞了过来,翩然落在了甲板上,不是南宫又是哪位? “欢迎南姐。”任元等人高兴道。 “多谢船主和诸位收留。”南宫朝着任元叉手笑道。 第二六七章 还是活的 千里船上。 南宫打量一圈,发现居然大都是老熟人,其中大半还天天见面。 “卑职拜见公主殿下。”她先跟愈发幼齿的萧玉嬛叉手行礼。 “这里没有公主,叫我小嬛好了。”萧玉嬛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天真烂漫’地道。 “是。”南宫恭敬的应一声,又看向美目盼兮的陈灵之。 “灵之,你也在船上?” “是啊,我和公主一起逃离梦乡,在云梦泽上漂泊。”陈灵之落落大方的挽住南宫的手臂道:“幸蒙船主收留,这才过上了安稳日子。” “幢主。” “南大姐。”杨忠和陈霸先主动向南宫行礼,前者尴尬的脚指头能抠穿甲板。 “阿忠阿先,”南宫点点头,状若不经意地笑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上船的?” “回幢主。”杨忠讪讪道:“去年冬月。” “哦,就是咱们去访仙乡的时候。”南宫恍然道:“怪不得怎么都抓不住阿元阿先他们,原来是你小子在通风报信。” “……”杨忠通红着脸,吭吭哧哧,一句话说不出来。 “嘿嘿,南大姐别怪阿忠。”陈霸先笑嘻嘻替他解围道:“船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又得重回梦乡受罪。再说你不也放水了吗?” “就是就是,我都当三回二五仔了。”小和尚插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不丢人。” “这是法秀,是他帮我们找到萧正德秘密通道的。”任元替小和尚介绍道。 “原来是同泰寺的小师傅。”南宫双手合十,与小和尚见礼。 寒暄之后,任元便道:“我先下船跟幢主说一声,让他别把南姐叫醒。” “好。”南宫点点头道:“我应该不会被吸入梦乡了。” ~~ 任元下船时,便见天已微明,赶紧敲响南宫的房门。 “接到她了吗?”第五维打开门,迫不及待问道。 “南姐已经上船了。”任元点点头。 “太好了!”第五维激动的一把抱住任元。“多亏了阿元,她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幢主这么关心南姐,怎么不跟她在一起?”任元忍不住问道:“我看着都着急。” “唉。”第五维被任元问的一愣,好一会儿才长长吐出口浊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脑子里有个声音,让我这不要样做。” “那你就跟南姐早点说清楚,别拖着她。”任元都有些替南宫不值。 “那怎么行,我可舍不得。”第五维断然摇头道。 任元心说这他么什么渣男宣言,可是第五维明明一点都不渣…… 想到这,他不着痕迹的挣脱第五维,稍稍站远些道:“那我重新上船了。” “这么急吗?”第五维问道。 “我准备先去探查一番。”任元答道。“以我们上次的经验看,天亮时进入梦乡,要比晚上更安全。” “这倒是。”第五维同意道:“那天咱们白天进了梦境,看到的人确实要比正常状态呆滞一些。” “那是因为白天本人的魂魄没有入梦,只是三尸在游走。”任元便搬出陈灵之的解释。 “有道理。”第五维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南宫也是这么说的。” “那我走了。” “去吧,小心点。” ~~ 任元回到千里船上时,便见船客大都下船,只剩南宫和萧玉嬛。 这很正常,因为外界已经天亮了。 南宫没下船也很正常,她多年来严重缺觉,好不容易睡着,睡个三天三夜都正常,当然不会马上醒来。 倒是萧玉嬛还在,让任元有些奇怪。“你怎么还不下船?” “人家在长身体嘛,当然要多睡一会了。”萧玉嬛先用十二三岁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声音回答,说完又换了成熟的嗓音道:“唉,别提了,那天我父皇把我叫去,说我大姐不小心摔断脖子了,眼看就要断气,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摔断脖子?”任元吃惊问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你说呢?她多大人了,没跑没跳能摔断脖子?”萧玉嬛白他一眼,粗声粗气道:“这是皇家机密,少打听。” “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嘛。”任元了解的点点头,歉意的对萧玉嬛道:“不过这次我的目标就是你大姐。” “怎么不是萧宏?”萧玉嬛一愣。 “是你大姐夫告诉我的。”任元便将殷驸马所说的,萧玉姚和萧宏的对话,讲给萧玉嬛。 “什么秘密能把我六叔吓成这样?”萧玉嬛闻言也大感兴趣。 “这就是我们要打探的。”任元沉声道:“萧宏毕竟有绝顶神通,打探他的梦境太危险,所以还是从你大姐着手吧。” 说着他对南宫道:“请南姐帮我找到萧玉姚的‘接梦线’。” “公主没意见吗?”南宫早知道任元的计划,但还是先问了问萧玉嬛。 “你随便。”萧玉嬛无所谓的笑道:“我这人,帮理不帮亲。” “唉,让你为难了……”任元叹了口气,他知道公主就是嘴硬,她要是真那么理性,也不至于都三十多了,还像个十三的。 南宫便扬了扬手道:“其实等着上船的功夫,我已经找到大公主的接梦线了。” “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到?”萧玉嬛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你看得到吗,阿元?” “我也一样。”任元点点头。 “你们当然看不到了,只有跟我拥有同一种神通才能看到。”南宫淡淡一笑道:“跟着我走就行。” 任元便吩咐小黑子,按照南宫的指示航行。 “你这是把人接梦线掐断了?”途中他好奇问道。 “是的。”南宫点头道:“不然我能记得是哪根线?再说还可以让本主进不了梦境,降低我们行动的难度。”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心中一动道:“那她以后是不是就进不了梦乡了?” “那就把所有的接梦线都剪断,把大伙儿从噩梦中解救出来!”萧玉嬛小手一挥,大姐头气质十足。 “我试过,没用的。”南宫却摇头道:“第二天晚上又会长出来,重新连上。” “还是活的嘞。”任元不禁咋舌:“这梦乡不会是个人吧?” “别再说了!”三生兽闻言脸色大变,从桅杆上飞下来,用翅膀捂住他的嘴:“再说我们就暴露了!” 第二六八章 上岸 “呜呜……”任元瞪大眼睛,想要挣脱三生兽的束缚。 “小子,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乱讲会招来横祸的。”老年头老气横秋道。 “就是,你还要去梦乡,再口无遮拦,那不是主动送上门吗?”中年头也神情严峻道。 “总之,上岸之后记住,多看多想,少说不做。”少年头提醒他道。 “记住了没有?”三个头齐声问道。 待任元点头表示记下,三生兽才放开他,绕着南宫飞了一圈,还在她身边嗅来嗅去。 “别那么猥琐。”眼见南宫要爆发,任元赶紧拉住三生兽。 “她身上有那位的气息。”老年头道。 “但她不是祂。”中年头道。 “那她在劫难逃了。”少年头道。 “什么意思?”南宫听的一愣一愣。 “说点人话吧。”任元赶紧一脚把三生兽踢回了桅杆,安慰南宫道:“别在意,这是个神经病。” “什么神经病!我是洞彻三生三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兽!”三生兽高声抗议道。 “那请教前辈,我的劫数什么时候到?”南宫便抱拳仰头,诚恳问道。 “不能说。” “说不得。” “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三生兽答道。 南宫一脑门子黑线。 “我说它是神经病吧。”任元苦笑道:“整天就知道装神弄鬼,屁用也没有。” “什么叫屁用也没有?”中年头抗议道。 “不是我们指点你进的勾陈司?”老年头质问道。 “就冲你这句话,我还非得泄漏点天机!”少年头年轻气盛道。 说着三个脑袋一起看向南宫,齐声道:“记住了,要想活命,远离骗子!” “骗子?”南宫一愣。 “这跟明说没区别了吧?好生记着吧!”三生兽最后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得老人言,方能万万年!” 说完便不再理会甲板上懵懵懂懂的凡人。 “骗子?我知道了。”萧玉嬛忽然拍手道:“阿元,你在勾陈司中学到的第一个神通叫什么?” “谎……谎言成信啊。”任元有些心虚道。 “所以啊,三生兽就是让南宫远离你呀!”萧玉嬛咯咯笑道:“这家伙报复你呢。” “我说嘛。”任元也大笑起来道:“肯定是这样的,老坏蛋!” “吓我一跳。”南宫本来想说,‘这也是第五幢主的第一个神通’,闻言便把话咽了回去,不再放心上。 ~~ 三天后,千里船驶回了梦乡岸边。 小黑子操着船,小心翼翼驶出迷雾,任元用天目仔细巡视一番,方轻声道:“岸边没有动静。” “好,我们上岸。”南宫沉声道:“上岸后一切听我的,尽量隐藏行迹,不可引人注目。一旦被察觉是闯入梦境的不速之客,就会引来魇兽的追杀。” “南姐,你还是留在船上吧,告诉我方位就行。”任元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介意方才三生兽说的话。 “我不放心你个愣头青。”南宫理所当然道:“必须跟你一起去。” “我又不是头一回进梦乡,一回生二回熟,放心吧。”任元还想坚持。 “可是熟,把整个坞堡的人都烧熟了。”南宫哂笑一声。 “那是幢主放的火……”任元登时没话说,便又转向跃跃欲试的萧玉嬛。“你留下。” “开什么玩笑?”萧玉嬛更不鸟他。“你们要去我姐姐的梦境哎,居然不让我去,这是人话吗?” “……”大家在船上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秉性,任元知道说了也白说,便叹口气道:“记住南姐的话,上岸后不许胡来。” “放心吧。”萧玉嬛白他一眼道:“老娘在梦乡困了多少年,还轮不着你个新丁教训我。” “……”这一刻,任元无比怀念不在船上的几位船客。他们没一个像她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 保险起见,任元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命小黑子将千里船驶到岸边一丈近远。 “警告,船主不可上岸。”小黑子深感不安。“怀疑,船主想要上岸。” “我是船主,你管不着我。”任元哈哈一笑,吩咐小黑子道:“把船驶回迷雾,等我回来给你发信号。” 说完,便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岸上。 南宫和萧玉嬛也翩然飞落他身边。只留下小黑子在船上,骂的可难听了…… “跟我来。”南宫轻声说一句,便朝着梦境深处飞奔而去。 任元和萧玉嬛紧随其后。他本来还担心萧玉嬛会拖后腿,但现在看来显然是自己多虑了。 想想也是,人家好歹是大神通,哪用得着自己这个才五窍的操心? 前行数十里,南宫在一座山丘上停住,指着前方道:“前头这片梦境,就是永兴公主的‘醉欲绮糜梦’。” “这么近?”任元有些意外。 “梦乡不是具体的地理概念,现实中的远近方位,在这里都没有用。”南宫扬了扬手中无形的线道:“只要顺着接梦线,则天涯若比邻,很快就能到达;但若是没有指引,就会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一辈子也到不了。” “南宫,你咋这么了解啊?”萧玉嬛赞叹道。 “这是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情报。”南宫神情一黯,但旋即振奋精神,对任元道:“咱们不能这么进去,你和三公主出现在永兴公主的梦境中,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顿一下,又自嘲一笑道:“我更是挂了号的通缉犯。” “那怎么办?”萧玉嬛问道。 “阿元有办法,他的幻术在梦境中有极大加成,甚至可以骗过梦主,更别说那些普通人了。”南宫便对任元笑道:“帮我们隐身一下吧。” “好。”任元点点头,挥手之间,三人便无影无踪。他们这才走下山丘,踏入那光怪陆离的‘醉欲绮糜梦’。 只见这片梦境与萧正德的‘宿怨永劫梦’截然不同,放眼所及,到处花团锦簇,琼楼玉宇,空气中都荡漾着浓浓的酒香,光走在其中就让人醉意上涌。 任元循着酒味发现,道旁整条河里的水,居然都是蜜酒。 他不禁心说,看来百姓也不只是在梦里受苦。若是进入这种梦里,还不得幸福到不愿意醒来? 第二六九章 醉欲绮糜梦 但打脸很快就到来。 当他走近了,才发现那金碧辉煌、宛若仙宫的玉宇楼台,居然还没有完工。上万劳工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鞭痕和伤口,将沉重的巨石大木,从几十里外的深山中采出,肩扛手抬,运到城中,修建更为奢华的亭台楼阁。 他们步履蹒跚,汗水湿透了衣衫,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动作稍慢,便会招来监工们无情的皮鞭和棍棒。 不时有劳工因为饥饿和疲惫倒在地上,马上便有样子像雕,头上长角,叫声像婴儿哭啼的妖兽,从高高的宫阙飞下来,叼起尸体带回巢穴享用。 “那是蛊雕,吃人的上古异兽。”南宫轻声道:“梦乡的妖兽,基本都来自上古时期。” 任元点点头,以他所见也确实如此。 三人沿着河,向那最大最豪华的‘仙宫’行去。 便见河边或躺或坐着数不清的俊男美女,全都穿着皇帝的新衣,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一双双眼睛里满是迷醉的火焰。 他们在那里乐此不疲,挥汗如雨的运动着。渴了累了,就趴在河边贪婪地舔舐着美酒。酒水顺着他们的嘴角、脖颈流淌而下,让他们不像人,反而像牲口一样…… 高高的楼台上,永兴公主穿着流光溢彩的长裙,慵懒地半倚在数名俊男搭成的人榻上,一边欣赏着河畔的无遮大会,一边享受着一众俊男的服侍。 他们赤条条地匍匐在公主脚下,巴狗一样向萧玉姚争相献媚,争抢公主吐出来的果核,倒在地上的酒水。 “有几个偷懒的。”萧玉姚用猩红的长指甲,指了指河畔人群中,几个摸鱼的男女。 “把他们抓起来!”公主身边的俊男,立即高声吆喝。 马上便有士兵拖出那几个年轻男女,将他们绑在钉满尖刺的巨大车轮上。发出婴儿般叫声的青牛拖动大车,车轮缓缓转动,尖锐的铁钉刺入青年男女身体,将他们活活碾成肉饼,鲜血汩汩淌入河中,与蜜酒混为一体…… 高台上的永兴公主,这才露出一抹笑容。“这才有点意思。” “再来几个!”一旁的俊男们便谄媚的吆喝道。 于是又有几个可怜的男女被绑上了车轮。 ~~ 这一幕让永康公主大为光火,皱眉道:“大姐的梦里,怎么也乌七八糟的?” “她是这‘醉欲绮糜梦’的梦主。”南宫轻声道:“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心意构想而成。这里是她欲望的投射和情绪的出口。” “你也是公主,怎么没混个梦主当当?”任元小声问萧玉嬛。 “我哪知道,也许我不够变态?”萧玉嬛没好气道。 “应该是。”南宫点点头:“我们探索过几十个梦境,梦主个顶个都是残暴变态之辈,梦境又将他们的破坏力放大数倍。所以可以反推,大梦主就是希望人们在梦乡做噩梦,而且越可怕越好。” “那目的是什么?”任元问道。 “秘密应该就在那座悬空岛上,”南宫轻声答道:“那里除了魇兽,我们还发现了大量以噩梦为食的‘伯奇’。但这么大阵仗,不可能只是为了饲养‘伯奇’,它们也许是在替谁搜集这些噩梦。”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知道话不能再往下说了,便跟着南宫悄然摸进了宏大的宫阙中。 宫阙内,人们的遭遇更加悲惨。有被关在笼子里决斗的男子,输了便会被扔到满是毒蛇的坑中。 男子们在绝望中殊死相搏,像野兽一样撕咬着对方的脖颈、耳朵、鼻子,挖出对方的眼睛,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公主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吩咐侍从,丢一柄匕首、一块石头进去,让他们打的更惨烈些。 而在另一个院子里,永兴公主则在指挥手下,以各种变态手段折磨百姓。将烧红的铁签刺入他们的指甲,用烙铁在他们身上涂鸦、把他们丢入满是蚂蟥的桶里……看着百姓痛苦地扭曲惨叫,她的脸上露出狰狞而满足的笑容。 ~~ 从又一间宫室中悄悄退出,任元轻声问道:“怎么到处都是萧玉姚?我记得萧正德不是这样的呀。” “说过了,梦境的规则是由梦主定的。”南宫沉声道:“萧玉姚将自己不同时期的欲望和记忆,分割成一间间宫室,组成了这座宫苑。所以虽然每一间里你都能看到萧玉姚,但仔细看会发现,年龄和样貌都有些微差别。” “那她心里的秘密也会藏在这座宫殿里吗?”任元问道。 “当然。”南宫肯定地点头道:“梦里本来就藏着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说着她的目光投向幽深的宫苑,沉声道: “所以应该藏在宫殿的最深处。” “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啊!”萧玉嬛催促道。 “所有人都不愿意被窥探,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因此里头肯定戒备森严。”南宫提醒两人道:“哪怕有阿元的隐身,也必须要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察觉。宫里的守卫倒还好说,关键是梦主可以找来魇兽,我们就危险了。” “明白,一定小心。”任元和萧玉嬛一齐点头。 一路上果然禁卫重重,还有各种猛犬妖兽把守。三人小心翼翼避开守卫,沿着迷宫般的回廊弯弯绕绕,终于来到宫殿最深处。 三人进去一道攒边门,便见内里是个有假山亭台的后花园,但跟别处极尽豪奢的风格不同,这里显得寒碜多了。 亭子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垂着双丫髻,穿着石榴裙,额头点着梅花钿,唇上涂着红色丹脂,如雨后樱桃般娇艳欲滴。 “那可能是我大姐小时候。”萧玉嬛小声道。 “什么叫可能是,你自己姐姐不认识吗?”任元轻声问道。 “看她这会儿的年纪,怕得是三十年前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萧玉嬛不自觉地强调道。 “她这是在干嘛?像是在等人。”任元打量着,在亭中来回踱步,翘首以待的萧玉姚。 “等情郎。”南宫低声道:“她画了不合年龄的妆,女为悦己者容。” “她这么早就开始谈恋爱了?”任元咋舌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萧玉嬛恨声道。 “反正不是你大姐夫……”任元小声嘟囔一句,替殷驸马鸣不平。 “嘘,有人来了。”这时南宫轻声说道,两人赶忙屏息凝神。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玉树临风的男子,拾级走进凉亭。 看清那人的样貌,三人眼珠子差点瞪下来,因为那剑眉星目的大帅哥,分明是三十年前的萧宏! 最新章 被吞了 段连海一句话,让大厅内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莱昂,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一强攻,四辅助。看似极端的阵容,却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指挥仍是风致。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自然地在床边坐下背对着男人,接着,柔和的热风顺着头皮灌入身体。 这让我想的出神的时候念念突然大哭起来,思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脸懵逼的看着念念。 秦逸天颔首,同时转身对路风示意了一眼,让他留在这里等,接着就跟特助进了电梯。 因为沈漠一拿到孟氏集团,被她捅了一刀之后就离开了孟家,去了孟君然的shma公司,她一路跟他来到了公司,所以她没猜错沈漠就是把孟氏集团转让给孟君然了。 向阳说的很慢,也许是很早之前就有所猜测,一遍遍找到证据后一点点印证无数遍,心中起初的好笑嘲讽,以及那种愤懑到无法言喻。受原主影响,怨恨愤怒到想拿把刀把简慧君捅了的想法渐渐也消退了下去。 “连这腿疾……南王爷竟然都瞒着我。”司绾盯着南公瑾的那双腿,想要盯出些许端倪。 我本以为王爷喝口茶并不再说一下,结果他又把画风转向了,在一旁偷乐的仪妃。仪妃也是不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审判掉到她的头上。 南公瑾没有想到司绾会醒,他转过头看向了司绾,眼里透着复杂。 伍新点了点头,他不是没见过雪崩,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实在是难得。 而这边沈舒起床的时候,洗漱好,打开们,就被紧紧的拥进了怀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连音没说话,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都太过神奇,已经超过她念过的所有课本的范畴。 只是现在的学习点不够,要不然的话一样还真的想要立刻兑换一个新的设备出来。 老爷子滔滔不绝,瞬间就是一阵吹嘘,引来旁边两男人不禁额头滑下几条黑线。 而没了贺南风的保驾护航,连音和金君则相应的撤出了万寿山中段,退回到外围近中段的边缘之地。 地铁,电梯,只要是人们会觉得无聊的地方,就都有华星未来广告的身影。 沈舒看着坐在身旁气势相当强大的男人,不禁偷偷看他,其实这男人除了逼迫她肉偿,其它的还真是个老公的不二人选。 当年他的母亲不让他靠近她,一定要保持在五步之外,搞得好像她那‘精神病’会传染似的。但唐睿一直很安静,确实也没对她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 正当她要自己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林亦笙朝着她走来的脚步声。 忘尘心想他如此招摇,不过就是想让太子清楚,他不想与他同流合污,看来是用与皇帝的那点交情换来的告老还乡吧。 “菲然,晚安!”二人意识到后立刻开口,结果回答他们的是一阵关门声。 “姑娘,奉凌羽一身嫁衣出门子了,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蠢。”龙依说得幸灾乐祸。 同时,由于巷子本就狭窄。并排最多只能通行四五人。因此这一脚下去不仅将那人踹飞,同时还撞倒了他身后的三四人。 阮娘看酒酒的字写的不错,今年就让酒酒写两幅春联,贴在酒酒和她的院子里。 常年握剑的手突然握起了缰绳,倒是没有不妥,落北安斜靠着,看着灵马健壮的肌肉随着跑动而鼓起,心里也明白,御剑出行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你!”付博明也很生气,突然被这样说,不生气才怪!不过对方毕竟是晴雪的姐姐,他也只能选择咽下去。 “糟了!迟到了!迟到了韩宇辰!”落千瑶慌忙地把韩宇辰摇醒,天呐,为什么没有人来喊醒他们?还有,韩宇辰不是很自律的吗?这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是谁?她推了推这头死猪,可那人却还是睡在床上纹丝不动。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时不时偷看涂帧颐一眼的邵莹莹,心沉了沉,她总觉得涂帧颐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涂帧颐突然与邵府有了往来,所求何事? “我想问问司主,要不要郑思齐,他想加入烛阴司。”周浩坤缓缓道。 话还没有说话,忽然李满月右手高高举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决裂。 她猛的醒了过来!此时外面已经变黑了,难不成她这是睡了一天,花想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身上背负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不过让言震霆有些看不明白的是,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和往日不太一样。 在山洞里面留下纸条:我走了,不用找我,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花谷惜请唐兮白去吃饭的时候,酒楼里都没有多少客人在,可见四大家出事影响有多严重。 只见方羽拿着金色龙纹香烛走在祭天台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中点燃,插入其中。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宋氏无奈,又在屋子里呆了好一会儿,见余娇没有转变的念头,才起身去了堂屋吃饭。 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燕王,虽然燕王话说的诚恳,现在也看不出这燕王哪里有不妥的地方,可毕竟燕王在外的名声很不好,这个时候不敢完全的信他。 介于loki集团太过于危险,所以她就算是有想去的想法,也还是需要仔细考虑。 言震枫脸色阴沉,他本想借此机会让股东们给他压力,让言震霆知难而退,自己乖乖的的交出影视这块。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要不要继续?”叶倾城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问。 穆元帝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姑娘家以如此手段弄银子,可是掌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反倒弄得他心里痒痒。 这些身穿紫色道袍的高手来历不明,但绝对非富即贵,一定是出自于某个大势力,否则身上也不可能带这么多的宝物,其中有几件,连周良都有些动心。 第二七零章 奸情 “怎么会是我六叔?”萧玉嬛难以置信道:“他,他们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嗯,有可能只是叔侄正常见面。”南宫也不愿把事情想得太龌龊。 却见那少女时期的萧玉姚,一看到萧宏便如乳燕投林般扑到了他怀里。 萧宏也紧紧抱住萧玉姚,两人便热烈地亲在了一起,手还都不老实的…… “这……”任元瞪大眼睛,目不转瞬道:“这算正常吗?” “算个屁!他们怎么能这样?”萧玉嬛俏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南宫提前打过预防针,她非得冲出去怒斥这对狗男女不可。 “六叔,你可算来了。”良久,萧玉姚才跟萧宏分开嘴唇,两手依然紧紧抱着他,娇滴滴埋怨道:“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唉,我能抽空过来就不错了。”萧宏伸手抹掉大侄女唇边的胭脂,叹气道:“三哥出征以后,三嫂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整天指使我干这干那,我这好容易从她眼皮子底下逃出来。” “正常,我娘快生了,这时候脾气可大了,六叔就多担待着点吧。” “那好侄女得帮叔祛祛火了……”萧宏便毛手毛脚脱萧玉姚的衣裙。 “讨厌,你弄痛人家了。”萧玉姚按住他的手,却自己解开了裙带…… “放心,叔叔这就让你舒服。”萧宏哈哈一笑,两人便大白天的战在一处。 “……”白日宣淫者没觉得不妥,观战的三人却尴尬的满脸通红。 “要不咱们先出去,等完事儿再进来?”任元小声提议道。 “不必。”萧玉嬛却断然摇头道:“单单叔侄通奸,不至于让我六……萧宏怕成那样,后头肯定还有更要命的。” “有道理。”南宫点点头,深以为然。这在这个年代顶多算丑闻,还不至于要萧宏老命。 两位大姐坚持要看下去,任元也只好奉陪了…… 长话短说。半个时辰后,两人还在那挥汗如雨,丝毫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忽听耳边炸起一声怒吼:“两个畜生,你们在干什么?!” 萧宏萧玉姚吓得亡魂皆冒,不由自主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贵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凉亭门口。 不是郗徽又是哪个? “三嫂,你听我说。”萧宏赶紧扯过衣物,胡乱往身上穿道:“大侄女中邪了,我在帮她驱邪呢。” “你住口!”郗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宏骂道:“你三哥把一家老小托付给你照顾,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我……”萧宏登时语塞。 “还有你!”郗徽嘴唇发青,满眼失望地怒视着萧玉姚道:“我说你整天缠着我想退婚是为哪般,原来是跟你六叔勾搭上了!” “阿母,我是被强迫的……”萧玉姚眼珠子骨碌乱转,一脸的慌乱瞬间变成了可怜相。 “你住口,我不是瞎子……”郗徽一想到闺女在上头摇得那个欢,登时满腔羞耻,一阵急火攻心,天旋地转。 “夫人!”一旁的侍女赶紧扶住她,却见郗徽汗珠滚滚,双手捂着肚子,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 “快传稳婆,夫人胎气动了!”跟在一旁的婆子见状忙大声吆喝,又赶紧叫来家丁,将郗徽七手八脚抬回房。 “三嫂!”萧宏也穿好衣服,赶忙过来,想要搭把手。 “别碰我。”郗徽却厌弃地摆一下手,吃力道:“把这两个辱我家门的畜生关起来,等我回头发落……” “是。”丫鬟们应着声,但也不敢真关起两人来,只能凭他们自觉了。 待众人簇拥着郗徽离开,萧玉姚和萧宏也一前一后走掉了,后花园便安静下来。 任元三人这才现出身形,只见萧玉嬛已经捂着嘴,哭成了泪人。 “怎么了公主?”南宫轻声问道。 “这是我头一回见到我阿母……”萧玉嬛泣不成声道。“我大姐说是我难产害死了她。”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任元却沉声道:“咱们继续往下看。” 说着他问萧玉嬛:“你娘的房间在哪边?” “我不知道,我记事起就在京里了。”萧玉嬛抽泣道。 “唉,这边来……”南宫便领着两人穿过后花园,循着女人的惨叫声,来到后宅中。 只见正屋门口,端着水盆,提着水壶捧着参汤的丫鬟进进出出,稳婆在产房里高声给郗徽打气。 “夫人,坚持住,开了四指了……” “阿母。”萧玉嬛想去产房里看看母亲受苦的样子,却被南宫一把拉住,低声劝阻道: “你不能进去,不然会变成婴儿的。” “为什么?”萧玉嬛哭着问道。 “这是梦乡的规则,自己不能跟自己见面,不然会消失一个。”南宫道:“你现在在萧玉姚的梦里,多半会变成刚出生的婴儿。” “你不早说,我早跟我阿母说句话。”萧玉嬛埋怨道。 “人家也不认识你啊。”任元苦笑道。 “也对。”萧玉嬛抽了下鼻涕。 这时,三人就见萧玉姚出现在产房门口,向内张望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勇气进去。 然后她转身进了东院。 “跟上她!”任元已经是经验丰富的捉刀使了,一看萧玉姚阴狠的表情就知道,她要使坏了。 三人便紧随着萧玉姚,来到东院的书房。 萧玉姚推门进去,里头盘膝坐着六神无主的萧宏。 “马上就生完了,你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吗?”萧玉姚瞪着萧宏,狠厉的表情完全不似十几岁的年龄。 “我能有什么办法?”萧宏苦着脸道:“只能等三哥回来主动请罪,认打认罚呗。” “不行!不用等到我阿父回来,阿母就能要了咱俩的命!”萧玉姚断然摇头道:“她最重家门名誉,很可能不跟我阿父打招呼,就直接弄死咱俩,保全兰陵萧氏,还有她高平郗氏的名声!” “嘶……”萧宏倒吸冷气,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三嫂素来把门第看的比天还高,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在她眼里,人是门第的附属,为了保全门第的名誉,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萧宏抬起头来,望着萧玉姚。 任元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好家伙,一个三十岁的老爷们,问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办?见过没担当的,真没见过这么没担当的。 “还能怎么办,让她永远闭嘴!”萧玉姚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连亲妈都敢杀。 第二七一章 凶手 书房外,萧玉嬛通体冰凉,任她把大姐使劲往坏处想,也想不到,萧玉姚会说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话来。 书房中,萧宏也吓了一跳:“你疯了,那是你亲妈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萧玉姚却面色冰冷道:“你再磨叽,等她明天缓过劲儿来,想杀你也来不及了。” “……”萧宏抱着脑袋苦思半晌,发现这小丫头说的还真在理。 三嫂那样的狠角色,也只有趁着她生产虚弱的空档,才能做掉她。 等她生完孩子,万事皆休…… “怎么杀?她身边那些知情的丫鬟怎么办?”萧宏抬起头来问道:“回头怎么跟你阿父交待?” “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萧玉姚翻翻白眼道:“我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片子哪能考虑那么周全?” “唉……”萧宏竟无言以对。 ~~ “我要杀了她们!”书房外,萧玉嬛双目血红,恨不得冲进去撕碎了那两只禽兽。 幸亏任元的幻术在梦境中极大加强,连说话声都能掩盖住,这才没有惊动到屋里的狗男女。 任元和南宫赶紧拉住萧玉嬛,后者低声劝道:“这里只是萧玉姚的梦境,事情在三十年前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干掉他们也无济于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你阿母怎么被害死的,这样才能给她报仇啊!”任元也苦口婆心的劝道。 萧玉嬛这才勉强被稳住。 ~~ 此时天色已黑,三人又看到萧宏闪身来到后院,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库房。 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两手灵活地撕着一张黄纸。 少顷,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便出现在他手中。萧宏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真阳涎,那纸人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微微颤动几下,从他手中蹦到地上,闪身出了库房。 那纸人鬼魅般地贴着墙根,一溜烟儿进了忙碌的厨房。厨房中火光摇曳,几个厨娘正热火朝天地做饭熬汤,没人注意到那个小小的不速之客,躲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忽然,产房方向响起一阵婴儿啼哭。 为首的厨娘就像听到了号令,马上高声道:“快快,参汤!” 一个面庞通红的厨娘,赶忙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参汤,匆匆走出厨房。 那纸人也悄无声息跟了上去,行至无人处,它便一跃而起,附在了那厨娘身上。 厨娘的身子猛地一僵,双眼变得呆滞无光。她的身体缓缓转向左侧,离开了原先的路线,迈步朝着那间库房走去,动作机械而僵硬。 库房中,萧宏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厨娘进来,便将一瓶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入了汤碗中。 萧宏点点头,厨娘便退出库房,回到了正确的路线上。 这时,回廊中响起响指声,纸人立即离开了厨娘的身体,在半空中便化为了灰烬。 再看那厨娘,猛然一恍惚,险些将汤碗掉在地上。她赶紧捧住托盘,使劲摇摇头,让自己定住了神,继续朝正屋走去。 ~~ “参汤来喽!”厨娘欢欣的声音,在产房门口响起。 “快端进来给夫人喝下去,可以复脉固脱,大补元气。”稳婆忙吩咐道。 房里的大丫鬟赶忙接过了托盘,端到产床边。 产床上,躺着面色苍白、产后虚脱的郗徽。她的边上,还有个刚刚洗过澡,包在襁褓中的新生婴儿。 管事婆子接过大丫鬟奉上的汤碗,舀起一勺参汤,轻轻吹去热气,送到了郗徽嘴边。 “夫人,恢复下力气。” 郗徽张开嘴刚要喝,这时萧玉嬛终于忍不住了。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阿母喝下那致命的参汤,不顾一切冲了进去,现出身形大喊一声:“不……” 郗徽下意识地寻声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刚要问丫鬟们,刚才是谁在说话。她身边的婴儿却哇哇大哭起来! “哎呀,咱们三娘是真健壮,这哭的多有劲儿啊!”稳婆忙笑着奉承道。 郗徽本来一脸的凝重,闻言也露出欣慰的笑,张嘴喝了一口参汤。 那婴儿见状,急得哇哇大哭。 “这孩子是想吃奶了,快让奶娘喂一下。”自认育婴专家的稳婆便指挥道。 乳母便抱起小女婴,堵上了她的小嘴。小女婴只能泪眼汪汪地,眼睁睁看着阿母,一口接一口地喝参汤…… 屋外,任元和南宫用天目,看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两人都不怪萧玉嬛冲动,试问,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遇害,还保持冷静呢? 反正他们都做不到,自然也就不能苛求萧玉嬛。 “怎么办?”任元问南宫。 “先这样吧。梦里的状态不会影响现实的,回头走的时候,把她带回船上就行。”南宫叹气道。 两人便继续看下去,盏茶功夫后,郗徽果然毒发,一张脸成了青灰色,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孩子都生完了,这不应该呀。”稳婆也慌了手脚,赶紧叫请大夫。 刚刚消停下来的正房,再次闹腾起来。这回萧玉姚和萧宏也来了,两人趴到床前大哭大叫起来。 “三嫂三嫂,你怎么了?” “阿母阿母,你怎么了?” 郗徽双目喷火,哆哆嗦嗦指着两人,张嘴想要说话,却大口大口吐出黑血。 “阿母的意思是,我爹回来之前,都要听六叔的!”萧玉姚赶忙大声道:“都记住了没有?” 两人一个是萧衍长女,一个是萧衍的弟弟,在不明就里的众人眼里,自然成了此时的主心骨,于是纷纷应声称是。 那几个目睹两人偷情的丫鬟婆子,没了夫人撑腰,哪有勇气多嘴?全都缩着脖子不吭声。 谁也没注意到,那刚出生的婴儿,眼中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很快,郗徽便撒手人寰,萧玉姚和二妹萧玉婉,趴在她的尸首上放声大哭:“阿母啊,回来呀!别丢下我们呀……” 萧宏先探了探郗徽的鼻息,然后流着泪站起来,指着那几个目睹他偷情的丫鬟婆子,冷声道:“你们没有照顾好夫人,统统拖下去打死!” 第二七二章 算一卦吧 几个丫鬟婆子闻言脸色大变,急眼道:“你,你要杀人灭口!” “还想口出不逊?”萧宏冷哼一声,手指连弹数下,把她们下巴全都敲碎了。 “愣着干什么?!”萧宏瞥一眼门口的家丁。 见他下手这么狠,家丁哪敢迟疑?赶紧冲进门,将那些丫鬟婆子拖出去杖毙。 萧宏又对瑟瑟发抖的其余人等道:“你们先出去,我和玉姚陪三嫂一会儿。” 顿一下,又对二侄女道:“玉婉,你也先出去。” 丫鬟赶紧把哭抽抽了的萧玉婉扶了下去。 待屋里除了那小婴儿没了别人,萧宏掏出一个颜色灰沉的死玉瓶来。 “你还要干什么?”萧玉姚不解问道。 “人死了魂还在,你不怕你娘的鬼魂回来找你?”萧宏沉声道。 “怕,当然怕。”萧玉姚打个寒噤。“快把她的魂儿给灭掉。” “嗯。”萧宏点点头,拔掉瓶塞,喊声:“收!” 便将郗徽的灵魂收入灭魂瓶,化为无形…… ~~ 千里船上。 船客们陆续上船,却不见了任元、萧玉嬛和南宫的影子。 “他们是下船了吗?”陈灵之问道。 “应该没有,今天一天都没看见阿元,阿瑶都急坏了。”陈霸先摇摇头道:“听第五幢主说,南大姐也睡了一天,到天黑都没醒。” “知道船主他们去哪了吗?”杨忠便问小黑子。 “回答。船主违反规定上岸去了。”小黑子用古井不波的语气,说出了愤怒的意味。 “抗议。船主也不能带头违反规定。” “他们去了多久了?”陈灵之沉声问道。 “回答,五天五夜了。”小黑子答道:“考虑,开船离开,把他们丢在岸上。” 话音未落,它眼窝窝里火光突然明显一亮,用那该死的播音腔道:“喜讯,船主回来了!” 说完,便屁颠儿屁颠儿的开船靠岸,去接船主上船。 ~~ 众船客目瞪口呆看着,任元和南宫联袂跳上船,后者手里还抱了个小小的婴儿。 “我去,你俩干啥了,咋还带回个孩子来?”陈霸先替大伙发问。 “这不是旁人,是永康公主。”任元苦笑一声。 “啊?”众人齐齐惊掉了下巴,小和尚吃惊问道:“公主殿下这是救了多少人啊?” “没救人……好吧,也是为了救人。”任元便将在那永兴公主的‘醉欲绮糜梦’中的见闻,讲给众人。 “……”众人听完都很难过,看向那小婴儿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听说她在现实中不会受影响,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陈灵之抱过萧玉嬛来问道:“那她在船上,会一直这个状态吗?” “恐怕是这样的。”南宫叹气道:“你们在船上这么多年,也没有衰老吧。” “是的。”众人点点头。 “人在梦中不会衰老,所以公主这样子会维持很长时间。”南宫道:“除非我们能找到她自己的梦境,把她置换回原先的样子。” 说着叹了口气道:“可是没有接梦线引路,我也找不到她原先的梦。” 众人便望向陈灵之。“你们俩当时在一条船上。” “但我俩不是在一个梦里,只是在海边碰上了。”陈灵之爱莫能助道:“我也无法占卜,关于梦乡的事情。” “唉,看来她只能先这样了。”陈霸先便伸手逗了逗小婴儿的下巴,被萧玉嬛狠狠地咬了一口。 “喔……”陈霸先的心都化了,满脸姨母笑道:“我看这样挺好,小小的也很可爱。” 小婴儿一拳捶在他脸上。 ~~ 次日一早,南宫睁开眼睛,就见第五维守在床边。 她美美伸个懒腰,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两夜。”第五维顶着一对黑眼圈道。 “真的?”南宫幸福的快要哭出来了,三年多了,终于睡了一个囫囵觉。 “那还有假?”第五维道:“你算算自己在那边过了几天,不就知道这边过了多久吗?” “差不多。”南宫点点头,看着第五维道:“你一直守在边上?” “我不放心啊。”第五维点点头道:“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南宫却绽放出迷人的笑容,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我帮什么忙了?”第五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南宫却答非所问道:“我们有大收获。” “是吗?那太好了。”第五维便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催促道:“快说说,你们探听到什么了?” 南宫翻翻白眼,没好气道:“让阿元来说吧。” “也好。”第五维便朝门外吆喝一声:“把任队正叫来。” 任元很快过来,把在‘醉欲绮糜梦’中的所见所闻讲给第五维,第五维听完深感震撼:“本来以为萧正德萧正则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跟大公主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现在该怎么办?”南宫问道。 “这事太大了,得请陈帅定夺。”第五维说着起身道:“你们俩跟我来。” 于是三人来到坐隐园,又把情况禀报了陈庆之。 陈庆之的反应,比三人想象的还要大。他在棋枰边沉默了足足盏茶功夫,方长叹一声道:“二十八年前的疑团,终于解开了。” 说着他缓缓回忆道:“那时皇上已经起兵,局面危若累卵,皇后去世的噩耗传来时,根本无暇详查,就相信了萧宏和萧玉姚的说辞。” “再后来大军一路征战,打到建康城,进城后又面临内外反扑,殊死斗争,然后接受禅让登基,等稳定朝局已经是两三年后了,皇上就更没法再深究皇后的死因了。” “唉,皇后出身高贵,女中豪杰,御下宽严相济,十分得人心,且善于治家理财,皇上能有起兵的基业,离不开她鼎力相助。” “而且她是唯一能管得了皇帝的人,要是她能活到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会落到这般田地。”陈庆之顿一下,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样杰出的人物,居然会被自己的家人所害,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我们要为皇后娘娘讨回公道。”任元便轻声道。 “皇后于我有大恩,当然要给她报仇了,”陈庆之点点头。 “可是梦里所见,无法作为现实的证据,依然无法指控萧玉姚。”第五维发愁道:“郗皇后形神俱灭这么多年,知情者也都被灭口了,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陈庆之却若有所思,半晌方缓缓道:“先算一卦吧。” 第二七三章 高堂深处藏 “算卦?”第五维不解问道:“难道还能找到郗皇后的魂魄不成?” “我亲眼看见,她的魂魄被萧宏用法器灭杀了。”任元强调道。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庆之缓缓道:“当初,皇后的母亲寻阳公主怀孕时,梦见当生贵子。等到郗皇后出生,有红光照耀房间,器物无光自亮,家里的人都很奇怪,便请巫师来看。” “巫师说郗皇后乃龙女转世,所以光采异常,若是坐视不理,怕会越来越神异,对家人有所妨碍,于是在水边进行祓除,将她的神光收入了一面镜中,自此皇后才与常人无异……” “后来皇上登基后,十分怀念郗皇后。有一次跟真道大师……也就是陶真人聊起此事,我也在边上。听陶真人说,龙有四魂九魄,所以神魂远强于常人。当时那巫师其实是用摄魂镜收走了她的一魂两魄,才让她变成了普通人。”顿一下,陈庆之对两人低声道: “陶真人还说,如果找到这面摄魂镜,说不定能让皇后重塑神魂,起死回生。” “这么神奇的么?”任元和第五维咋舌道:“皇上找到了吗?” “没有,也不许勾陈司寻找。”陈庆之摇摇头道:“皇上说,皇后已经去了西天极乐,再为了自己的思念惊扰她,就太自私了。还是让她永远长眠吧……” “……”任元和第五维对视一眼,心说皇上怎么有点叶公好龙的意思。 “所以我想,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还有郗皇后的一缕残魂。”陈庆之说完,便对任元道:“去找灵之占卜一下吧。” “是。”任元应一声。 “结果不用禀报,你们自行去做便是。”陈庆之微笑看着任元道:“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是。”任元和第五维应一声,告退出来。 ~~ 离开坐隐园,任元问道:“陈帅啥意思?好像笃定我们能算到一样。” “陈帅自有考量,你只管照着做就是。”第五维便笑道。 “怎么,幢主也不去?”任元看着第五维道。 “嗯,我两天没合眼了,得回去补一觉。”第五维伸个懒腰,也敷衍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不是……”任元一阵哭笑不得。要不是深谙陈帅和第五维的秉性,还以为他们要让自己顶缸呢。 但显然,两人是绝对不会那么缺德的,于是任元再次来到了浑天台。 对任元的到来,陈灵之没有丝毫不悦,听完他的来意,便微笑道:“我已经算过了。” “是吗?”任元并不太意外,忙追问道:“可算到什么了?” “算到了四句诗。”陈灵之答道:“高堂深处藏,四壁砖石装。水隐不见波,唯有影成双。” “这什么意思?”任元问道。 “这不难理解吧?”陈灵之笑吟吟地反问道。 “第一句是说那东西藏在大屋子里头,而且高堂还有父母的意思。第二句说它有四面砖石砌的墙壁。所以是,大屋子里的小房间?”任元便瞎猜道: “最后两句意思是,小房间里装着水,而且水面平静,可以当镜子使?” 陈灵之忍俊不禁道:“那什么样的房间里会装满水?” “我知道了!”任元眼前一亮:“浴池!难道说郗皇后在浴池里?” “呵呵呵。”陈灵之笑弯了腰,擦擦眼泪道:“是水井啊,兄弟。” “我还是觉得浴池最合适。”任元却小声嘟囔道:“谁家会把井建在高堂里?”任元苦笑道:“就算大户人家,也最多搭个井棚子……” “我知道有一口井,就在高堂中。”陈灵之却很肯定道。 “在哪?”任元问道。 “光宅寺。”陈灵之便答道:“刚才我跟公主确认过了,那里确实有一口殿中井,她已经从宫里赶过去了,你也赶紧去会合吧。” “好。”任元应一声,便马不停蹄离开衙门,往光宅寺方向赶去。 ~~ 紧赶慢赶,他终于赶在公主前头,来到光宅寺门口。 光宅寺原是今上的潜邸,萧衍登基之后,将其舍为道观,其住持正是大名鼎鼎的陶弘景…… 后来皇帝弃道从佛,又将其改为寺庙,其主持依然是陶弘景…… 任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远处驶来,驾车的正是膀大腰圆的夏侯幢主。 他又扫视一圈,便发现还有好些暗桩跟着,应该也是保护公主的。 便上前叉手行礼,夏侯深深看他一眼,还是拉开车门,瓮声瓮气道:“进去吧。” 任元一上车,就看到十二三岁模样的永康公主,正抱着迎枕默默流泪,两只眼红的像兔子,眼皮都肿成了桃子,显然已经哭了好久。 “公主……”任元轻轻唤一声,情绪瞬间被拉回昨晚的梦境中。 “阿元,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永康公主沙哑着嗓子,抽泣问道:“从小就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我阿母,每次看到父皇没有皇后,姐姐们失去了母亲,我都愧疚的要死。” “前几天我还给杀害母亲的凶手,重新接上脑袋,害得我又小了一岁。”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太可悲了,难过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公主太苛责自己了。”任元忙柔声安慰道:“萧玉姚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大姐,在知道真相以前,你怎么可能不相信她的话?肯定是她说啥你信啥。” “嗯!”萧玉嬛重重点头。 “同样道理,在知道真相以前,你能不救自己的姐姐?”任元轻声道:“再说,我们要是没有去过她的梦境,也想象不到人能坏到那种程度。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当女儿的为了掩盖自己的奸情,居然杀害自己的亲妈啊!” “所以完全不是你的问题,怪就怪你大姐太不是人了。”任元最后总结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自己,而不是自己怪自己。” “是,你说的有道理。”萧玉嬛抽泣着点点头,目光渐渐凌厉起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报仇!” “是,这个仇一定得报。”任元重重点头。 “走,我们进去吧。”萧玉嬛擦干眼角的泪水,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看看那殿中井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二七四章 光宅寺,殿中井 闻听公主驾到,光宅寺住持陶弘景赶忙率众出迎。 “阿弥陀佛,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看着那面容清矍、仙风道骨,却顶着光头、披着袈裟、口宣佛号的陶弘景,任元便感觉一阵不爽。 “真道大师,打搅了。”永康公主又恢复了端庄,被夏侯搀扶着下了车,看着光宅寺的寺门道:“本宫心血来潮,想回旧宅来看看。” “念旧是一种美德,公主快快请进。”陶弘景笑着相请。 其实永康公主两岁就搬去了皇宫,对这里根本一无所知,所以只能让陶弘景头前带路,听他讲解道: “皇上将潜邸舍为寺庙后,又大兴土木,修建了眼下这诸多宝殿,并铸造了这尊高达,一丈八尺的无量寿佛佛像供奉于此。还诏镌金像花跌,命周兴嗣、陆倕等着名文人各制寺碑,真可谓礼佛至诚啊。” “这无量寿佛,是用来镇压东昏侯的头的吧?”永康公主却大煞风景道。 “呵呵……”陶弘景尴尬一笑道:“准确的说是用佛法感化,助其消去戾气。” “把人踩在脚底下,人的戾气越来越重,还想感化人家?”公主哂笑道。 “公主这话也有些道理。”陶弘景苦笑道:“但佛陀有三十二种殊胜的相貌特征,‘足下安平相’和‘足千辐轮相’便是其二。” “怎么讲?”萧玉嬛饶有兴致地问道。 “前者即佛的双足,足底平坦,没有凹陷。象征着佛陀断尽了一切不善之业,修行圆满,能平等对待众生,引导众生走向解脱的平坦大道,不偏不倚。”陶弘景便解释道。 任元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不就是扁平足吗? “哦哦,这样啊,那后者呢?”萧玉嬛又问道。 “后者指佛的足底有千辐轮状的纹路,代表佛陀以智慧之轮,摧破众生的烦恼业障,度化众生获得解脱。”陶弘景便答道:“所以这是皇上和佛祖慈悲,在帮助东昏侯超脱呢。” “那现在他超脱了吗?”萧玉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超脱了。”陶弘景很肯定道:“现在已经重新投胎去了。” “那还真是善哉善哉。”萧玉嬛点点头,走进了金碧辉煌的正殿,只见殿中端坐的,是一丈六寸高的石观音像,而非佛祖造像。 “佛祖呢?”萧玉嬛奇怪问道。 “佛祖不是在院子正中吗?”陶弘景微笑道:“那尊一丈八的无量寿佛便是啊。” “佛祖外面站着,观音里面坐着,这观音好大的架子啊。”萧玉嬛口无遮拦道:“不怕倒反天罡?” “呵呵,好问题。”幸亏陶弘景平时没少跟乖张的皇室打交道,不论萧家人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破防。“一来,佛祖讲众生平等,当然也包括佛祖和菩萨,那么观音在里在外,佛祖是坐是站,又有什么关系呢?” 顿一下,他笑吟吟的仰头道:“再者,公主仔细看看,这观音跟别处的有何不同?” 萧玉嬛便盯着那石观音端详道:“别处的观音都是男的,这光宅寺的观音怎么是女相?” “公主没看出来,这观音像谁吗?”陶弘景便笑问道。 “你们看出来了吗?”萧玉嬛便问左右道。 “有点像公主呢。”宫女们便小声回答道。 “没错,因为公主酷似皇后。”陶弘景不再卖关子,恭声道:“这尊观音是皇上为了纪念郗皇后,特意命人按她的样貌雕成的。” “还可以这样吗?”萧玉嬛吃惊的望着观音像。别说,还真跟她在梦中所见的阿母,有八九分相像。 “以酷似帝后王公的尊容造佛像,在本朝虽然不多,但在北朝早就司空见惯,也没听说佛祖不开心。”陶弘景笑道:“我佛慈悲,愿人人都成佛。” “还真是高风亮节呢。”萧玉嬛赞一声,便道:“那我可得拜一拜。” “理当如此。”陶弘景笑着,亲手给公主奉香。 公主双手接过来,就着长明灯点燃,然后持香贴在额前,施礼再三。这才插上线香,跪地磕头,低声道:“母后若能听到,请显灵!” 话音未落,便听观音底座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声。 “保护公主!”夏侯闻言大惊,赶紧带手下一拥而上,把公主团团护在中间。 “让开!”萧玉嬛却断然道:“有陶……大师在,谁能伤得了我?” “呵呵,正是。”陶弘景尴尬点头道:“公主请放心,光宅寺绝对安全。” “本宫自然放心,但刚才那一声是怎么回事?”萧玉嬛小脸紧绷,目光严肃地看着陶弘景道:“莫非这观音像下,也镇着什么东西?” “没,没。”陶弘景刚要矢口否认,观音像下又传来一声闷吼。 “……”受不了萧玉嬛质疑的眼神,陶弘景终于在一声声的闷吼中改口道: “好吧。这观音像的位置,原先有一口方井,你父皇废掉东昏侯后不久,井水便开始翻腾,甚至有人看到井里飞进了一条龙。” “这不好事吗?说明我父皇要做皇帝了。”萧玉嬛理所当然道。 “现在看当然是这样了。但当时井水一翻腾,你父皇身体就不好,耳边还总有人鬼哭狼嚎,说自己死得好惨。当时请了高僧来看,说是齐朝皇帝的鬼魂在愤怒,想找皇上算账。于是皇上依言在露天的井口上,建了一座宝殿,来镇压井中的鬼魂,自此宫里终于安静下来。” “然后又按照我母后的样子,雕了这尊观音像,压在井上镇压鬼魂?”萧玉嬛愤怒道:“把她当成什么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说着便断然下令道:“给我挪开!” “公主不可啊。”陶弘景跟僧人们赶忙阻拦,还有人想扑上去护住观音雕像。 却被任元抽刀挡住了去路,只听他暴喝道:“谁敢再上前一步,以不敬论处!” “你……”和尚们激愤填膺,纷纷望向方丈,实指望他能不畏强权,拦上一拦。 “算了,胳膊拗不过大腿,由着他们便是。”陶弘景却一如既往地迅速滑跪。 于是力大无穷的夏侯大妹子,挽起袖子上前,运起大神通‘拔山填海力’,双臂肌肉暴涨,将那一丈六高的巨大观音像缓缓推开。 一口深不见底的方形水井便露出了真容,正应了陈灵之的那首诗: 高堂深处藏,四壁砖石装。水隐不见波,唯有影成双。 第二七五章 相见 待那观音像移开,方井中的吼声就更清晰了,那声音威严且愤怒,还带着丝丝的激动。 萧玉嬛胆大包天,就要上前查看。 “公主当心!”众人忙喊道。 她却置若罔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井边,刚要往下看去,忽然被一阵猛烈的气流吹得倒退一步。 “公主!”夏侯的惊叫声中,便见一条白色巨龙自井中破水而出! 那白龙身形修长矫捷,周身布满白玉瓦般的鳞片,在殿内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彷佛流动的银河。 它有些笨拙地在大殿中横冲直撞,但很快就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于半空中缓缓盘旋着。只见它龙须飘飘,龙角洁白如玉,龙目如炬,透着冰冷的光芒,俯瞰殿中众人。 那白龙先朝着陶弘景点了三下头,然后便目不转瞬望着萧玉嬛。 夏侯和手下捉刀使已经将公主缓缓护在身后,她们剑拔弩张,随时准备与白龙战斗。 然而谁也没料到,那白龙的眼中居然流下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公主仿佛有心灵感应,也情不自禁流下泪水,她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一步步走向白龙。 白龙也缓缓降下了龙头,稳稳停在公主面前。 萧玉嬛竟伸出两手,抱住了那小丘般的龙头。 夏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龙要是一张嘴,就把公主整个吞下去。 然而那白龙动作十分轻柔,明显是怕不小心伤到萧玉嬛。 一人一龙就这样抱在一起,默默地流泪。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亲切?”萧玉嬛抚摸着龙头,轻声问道:“活了快三十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白龙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轻吼。 “它修行时日尚短,火候不到,还开不了口。”这时陶弘景轻声道:“哪位会‘启灵符’?可以帮它一下。” “启灵符是什么鬼东西?”夏侯闷声道。 阿瑶却看向了任元。 任元微微点头,默不作声地运指为笔,画出一道蓝符,念咒曰: “天圆地方,敕令九章。开汝灵窍,通彼玄黄。万物有灵,听吾敕令。开灵启智,言语通达。急急如律令!” 说罢,将那道蓝符送至白龙头顶,没入其印堂。 又买一送一,画了一道化形符,咒曰: “灵霄之上,圣炁昭彰。万物有灵,听吾法章。阴阳相济,形随念转。褪去鳞羽,敕令化形。急急如律令!” 只见白龙身上先泛起一阵七彩毫光,旋即又泛起蒙蒙青光,巨大的身形迅速缩小,最后化成一个穿着白裙,气度非凡的妇人。 看到那妇人的面容,正是在梦境中郗徽的模样,萧玉嬛神情巨震,双膝一软,便跪在她面前放声大哭道: “阿母!” 一句话震得殿中所有人目瞪口呆,三公主的阿母,那不就是当朝皇后吗?! 只有那老和尚陶弘景捋着胡须,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看着你就跟我小的时候一样。”那白龙化作的妇人也是一脸的惊讶,抚摸着萧玉嬛稚嫩的面颊,疑惑道:“不过我最小的女儿今年也二十八了,你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外孙女呢。” “回阿母,女儿今年就是二十八。”萧玉嬛泣不成声道:“只是我每用一次神通,就会付出让自己变小一截的代价。” “大回春术?”那郗徽闻言大怒,骂道:“萧衍这个王八蛋,一直想让我女儿学这门龙血神通,老大老二都被我拦下了。结果你没了娘护着,终于让他得逞了!” “我可怜的闺女啊……”郗徽心疼的搂着萧玉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阿母,我叫玉嬛。” “玉嬛,你出生当日,我便被为歹人所害,没有看顾你长大,阿母对不起你呀。”郗徽也落泪道。 “没有,能再见到阿母我就知足了。”萧玉嬛满脸幸福地回答道。 “什么叫再见?”郗徽微微皱眉。“难道你还在哪里见过我吗?” “是。”萧玉嬛便如实答道:“前日,我进入了大姐的梦境,在那里见到了阿母生我前后的情形。” 郗徽闻言面色一变,险些维持不住人形道:“你……都看到了?” “是,女儿什么都看到了。”萧玉嬛点点头,低声道:“包括阿母是怎么……” 郗徽却一抬手,示意她不要当众说下去。沉声道:“先把萧衍叫过来,我亲自跟他说!我死后残魂觉醒,好容易追到建康来,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件事。” “是。”萧玉嬛忙脆生生应下,然后高声吩咐道:“快去把父皇叫来,就说母后复活了!” “遵命。”夏侯忙沉声应下,赶紧让人进宫传话。 ~~ 台城,式乾殿。 萧衍正在跟萧恢、萧伟,头对着头低声商量着什么。 “这样三哥太危险了吧?” “放心,我天命在身,不会轻易殒命的。”萧衍却摇摇头,坚定道:“我如今贵为天子,又何尝愿意以身冒险?但什么都不做,也是个死,所以我决定拼一把。” “既然三哥豁出命去了,那我也奉陪到底!” “我也一样!”老八老九纷纷拍着胸脯表态。 “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萧衍重重点头,又吩咐道:“千万保密,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包括老六也一样。” “大哥放心。”两人重重点头。 君臣兄弟正说话间,忽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两个人的说话声。 萧衍皱皱眉,刚要出声呵斥,便听守在外头的黄门令董平激动的大喊道:“皇上,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进来说。”他这才止住怒,沉声道。 董平便推开殿门进来,噗通跪下,满脸喜色道:“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永康公主派人传话说,皇后娘娘复活了,请皇上赶紧去光宅寺相见!” “哦?是吗!”萧恢萧伟闻言大喜,也激动地嚷嚷起来道:“玉嬛没开玩笑吧?别让我们白高兴一场。” “太好了,我都想死三嫂了!” 再看萧衍的表情却有些微妙,先是一阵惊喜,旋即又有些疑惑,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畏惧,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七六章 误会,纯属误会 式乾殿。 见萧衍呆若木鸡,萧恢萧伟还以为他乐傻了,纷纷道: “三哥,愣啥呢?咱们赶紧去见三嫂吧!” “就是,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想三嫂吗?这下终于梦想成真了!” “可是她怎么会在光宅寺复活?玉嬛又怎么会在那里?”萧衍喃喃道。 “管他呢,见了面什么都知道了!”萧恢按捺不住起身道。 “是啊。去晚了三嫂又要叼你了。”萧伟也起身笑道。 “嗯,确实得赶紧过去。”萧衍闻言一个激灵。 “老董,快摆驾!”萧恢便催促董平道。 “哎哎。”董平口中应着,眼却看向皇帝。 “不要摆驾,朕微服前往。”萧衍却缓缓摇头。 “这又何必?嫂嫂还没见过三哥当上皇帝呢。”萧恢不解道。 “就是,风风光光去见嫂嫂,看她还敢不敢甩你脸子?”萧伟也道。 “什么情况还弄不清楚,万一玉嬛搞错了呢?”萧衍依旧摇头道:“还是我先去看看,确定是你们三嫂,再用皇后仪仗把她接回宫不迟。” 顿一下,他瞥一眼两个兴奋过度的弟弟道:“你们也不用跟着。” “是。”萧恢萧伟只好怏怏应下。 ~~ 等着皇帝前来的工夫,郗徽问萧玉嬛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有道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萧玉嬛便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这些年的心酸。 “从记事起,兄弟姊妹们都有阿母,就我没有阿母。白天大家在一起玩,晚上便各找各妈,只有我,没妈可找……” “从小大姐就说,是我害死母后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兄弟姊妹们,就用自己的神通补偿他们。” “因为神通的代价,我总是长不大,结果弟弟妹妹们都有孩子了,我到现在还没成婚。” “我也好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除了太子弟弟,所有人都不希望我嫁人……” “我觉得他们不是关心我,只是怕失去了保命的工具。” 郗徽听得肝肠寸断,紧搂着女儿道: “放心,娘一定会替你做主的,从今往后谁再让我闺女用神通救人,我就连他一起宰了!” “嗯。”萧玉嬛使劲点头,像只幸福的小鹌鹑。 “对了,你刚才说太子,是谁生的?”郗徽又问道。 “是丁贵嫔。”萧玉嬛答道。 “丁令光吗?”郗徽冷声道。 “对。”萧玉嬛点头道:“丁贵嫔和太子弟弟,都是极好的,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照顾我。” “哼!”郗徽良久闷哼一声,没有反驳她道:“那丫头还知分寸,也算傻人有傻福。” 顿一下又问道:“这么说,萧衍一直没有再立皇后?” “是。”萧玉嬛颔首道:“父皇至今还放不下母后。” “他会放不下?”郗徽哂笑一声道:“他是被我搞怕了,不想再受正妻的管罢了。” “……”这种话,萧玉嬛就不接茬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郗徽又对陶弘景道:“真道老和尚,多谢你这些年的香火,我才能重新凝聚肉身,生成灵智。” “皇后娘娘太客气了,这都是贫道应该做的。”陶弘景笑眯眯道。 “不过你这和尚,怎么道里道气的?”郗徽打量着他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跟陶弘景什么关系?” “贫道就是陶弘景。”老和尚合十答道。 “你不是上清派的宗师吗?”郗徽又问道。 “十年前,贫道在同泰寺的佛祖像前发誓接受五大戒,还写了《礼佛文》,正式成为一名佛门弟子。”陶弘景便面不改色道。 “连你这样的人都不修道了……”郗徽惋惜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完全不修道了。”陶弘景轻声道:“皇上恩准我单日修佛,双日修道,佛道双修,两不耽误。” “这样也行?”郗徽险些绷不住。 ~~ 说话间,便听外头通禀:“皇上驾到!” 众人忙要出殿相迎,唯有郗徽纹丝不动。还拉着萧玉嬛也不让她出去。 勾陈司的人只好也原地守护,最后只有陶弘景带着和尚们,到前头迎接圣驾。还没走到庙门口,就见萧衍一身便服,在朱异和董平陪同下,已经进来寺中。 “哎呀,皇上……”陶弘景赶忙纳头便拜。 “免了!”萧衍却一挥手,让他上前说话,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贫道也懵懵的。”陶弘景两手一摊道:“之前一切如常,是今日三公主忽然驾临,说是心血来潮,要故地重游。” “她两岁就搬进宫里去了,重游个屁!”萧衍骂骂咧咧道:“你继续说。” “是。”陶弘景便将永康公主在光宅寺的言行讲述一遍,末了道:“……她不听劝阻,命人推开了镇着井口的石观音像,那条白龙便自井内飞了出来,化成了皇后娘娘。” “他妈的,井里怎么会是夫人?!”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皇帝,明显慌了神。 “这下子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怎么都说不清了。” 又长吁短叹了一番,萧衍这才调整好情绪,一脸激动地快步进了大殿。 “哎呀,夫人啊!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是你吗?!”萧衍那谄媚的声音,让朱异等人面面相觑,简直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一面。 ~~ 大殿中。 萧玉嬛自觉地退出来,让父皇和母后单独说话。 但没了旁人,气氛更尴尬…… 见郗徽面如寒霜,萧衍搓着手,硬着头皮道:“这些年,朕一直都在想你,可万万没想到你在井里。” “难道不是你故意让人把我镇在井下的吗?”郗徽冷笑道。 “夫人诛心了。”萧衍一个激灵,迅速进入了当年的状态,忙指天发誓道: “我对你之心天日可鉴,你死了二十多年,我都没再立皇后。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就是下黄泉穷碧落,也要把你找回来。怎么可能镇压你呢?所以绝对是误会啊,夫人!” “误会?”郗徽气急而笑道:“镇压我这么多年,用一句误会就想搪塞过去?” “可这就是事实啊!当时我刚杀了昏君,准备接受禅让,朝野不知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所以难免风声鹤唳,疑神疑鬼,听说有龙入井是前朝皇帝来找我算账,于是赶紧下令镇压,以免被人借题发挥。”萧衍赶忙先致歉,后带节奏道: “再说你既然回家了,怎么会跑到井里去呢?” 第二七七章 我应该在井底,不应该在这里 “我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人灭杀了。”郗徽这才愤然道:“幸亏还有一魂两魄,寄身于一面银镜中,才侥幸活了下来。我因为怨气过重,没有等到凝神成功,就来京里找你告状。残魂飞了两千多里,已经行将崩溃,只能躲入井中,用极阴之气浸润残魂,才没有彻底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那你那时为什么不说话?”萧衍问道。 “都说了我那时只是残魂,哪有本事开口说话?”郗徽瞪他一眼道:“但我有托梦给你,告诉你我死的好惨!” “在梦里看不清你的面貌,也听不清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萧宝卷的鬼魂作祟呢。”萧衍忙辩解道: “夫人可能有所不知,那时我刚刚在院中起了尊无量寿佛,将萧宝卷的头颅,镇在了下头,结果没多久你就出现了,我难免往他身上联想……” “哼!”郗徽神色稍霁道:“所以你就把我封锁在井下,又用我的面容雕成观音像镇住我,让我没法出来?” “都说过了,我还以为是前朝帝王的怨魂。”萧衍又强调道:“我不忍心对他们出手,所以选择了镇压。又怕他们再跑出来捣乱,所以想用个厉害的角色镇住他们。于是就接受了陶弘景的建议,用夫人的面容雕成了观音像,这样还可以让夫人享受香火,可谓一举两得。” “原来在你心里,我竟如此可怕?”郗徽没好气地瞪着他。 “不不,我对夫人只有敬爱。”萧衍忙解释道:“是因为有你镇守潜邸,我才能放心的下呀。” “哼……”郗徽神色稍霁。“还以为你当了皇帝,就不会说人话了呢。” “哪里哪里,在旁人面前朕是皇帝。在夫人面前,我还是当年的我。”萧衍满脸讨好道,说罢又沉声问道: “刚才夫人说,你的三魂七魄被人灭杀,是哪个大逆不道之徒干的,我抄他九族!” “你怕是抄不了。”郗徽刚刚缓和的脸上,又罩满了寒霜。 “为何?” “因为杀我的,”郗徽便一字一顿道:“是萧宏和萧玉姚。” “什么?!”萧衍瞳孔猛地一缩,如遭雷击道:“夫人没搞错吧?!” “当然没有。”郗徽咬牙切齿道:“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个当娘的会承认,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所害?!” 说着她便将自己遇害的前因后果,讲给了萧衍。 虽然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她依然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萧衍听完手脚冰凉,半晌无法接受郗徽遇害的真相。这不仅对他最在意的亲情是毁灭性打击,还将彻底摧毁大梁皇室的形象…… 之前出了萧正德萧正则两个祸害,他勉强还可以用,那不是自己生的来自我安慰。但现在,自己的女儿居然和自己的亲弟弟通奸,而且合谋杀害了自己的夫人,大梁的皇后。 若是让天下人知晓此事,对皇室本就不多的敬畏,将荡然无存……而失去敬畏的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郗徽本以为萧衍会勃然大怒,咆哮着让人把那两个畜生抓来,却见他闻言木然不语,只有脸色在阴晴变幻。 知夫莫若妻,郗徽就知道萧衍又权衡上了,不禁一阵索然。刚刚被激起的一点火焰,便又荡然无存了……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也该离开了。”她便冷冰冰道。 “啊?”萧衍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干嘛要走?” “我来的目地就是跟你告状。如今夙愿已偿,我也重获自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郗徽沉声道。 “这里是你家啊,当然是留下来,继续跟朕做夫妻了。”萧衍理所当然道。 “说一千道一万,当一个丈夫知道妻子被人杀害,第一反应不是替她报仇时,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经不再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妻子了。”郗徽同样理所当然道。 “不不,夫人误会了。”萧衍赶忙摆手连连道:“我一定会严惩那两个畜生的。只是现在咱们以国为家,他两个身份太过尊贵,若是毫不掩饰地将真相大白天下,必然朝野震动,令皇室威信扫地,甚至动摇大梁的根基啊。” “那你就跟你的大梁一起过去吧,你现在后宫佳丽三千,没有我反而更快活。”郗徽说着便现出原形,欲腾空而起。 她这样的女人可从来不会玩什么以退为进,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说要走,那就一定会走的…… “夫人!留下吧……”萧衍苦苦挽留道:“我这就把他两个畜生宰了,给你出气就是了!” “我岂是不晓事的女人?你还是以你的大局为重吧,那两人怎么处置也随便你。”郗徽说完,满脸揶揄地问一句:“唯我独尊了快三十年,我真留下来,你还受得了吗?” “这……”萧衍一时语塞,他确实很怀念郗徽,但也真的不想再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了。 “所以,我们都放过彼此吧,你当你的大梁皇帝,我自由自在遨游天地,从此两不相见,还能彼此怀念。”郗徽长叹一声道:“不然,你忍不了我,我受不了你,最后只会落个反目成仇,那就太没意思了。” “唉……”萧衍很清楚郗徽的作风,便不再劝说道:“那夫人保重,常回来看看……我们。” “看吧。”郗徽不置可否,又嘱咐萧衍道:“不许再让玉嬛用‘大回春术’给人救命了。别人的命是命,我闺女的命就不是命?” “好,我答应夫人。”萧衍忙重重点头。 “还有,我这次能脱困,多亏了陶真人,还有玉嬛身边那个叫任元的小朋友。”郗徽接着道:“我从来不欠人情,你要帮我还上。” “夫人放心,我记下了。”萧衍点点头,含着泪看向那白龙,在光宅寺上空盘旋一圈,便高高飞起,翱翔九天去了。 “父皇,母后飞走了吗?”萧玉嬛这才进来问道。 “嗯。”萧衍又点了下头。 “啊,为什么不留下她?”萧玉嬛急道。 “你母后主意太正,她决定的事儿谁也更改不了。”萧衍叹了口气道:“而且她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建康城里让她看不惯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她还没跟我告别呢。”萧玉嬛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这说明她还想见到你。”萧衍安慰了女儿一句,便拉下脸道:“马上把萧玉姚叫来!” “是。”董平应一声,心说怎么感觉,皇上才说过这话没多久呢? 第二七八章 官方认定 说完,皇帝又想起两个侄子逃跑那茬,便道:“等一下。” “是。”董平赶忙站住脚。 “把那个叫任元的唤进来。”萧衍吩咐道。 “传任元觐见!”董平忙拖长声调道。 任元赶紧进殿,规规矩矩行礼,口称皇上万岁。 “听驸马说,你是任昉的孙子?”萧衍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微臣不敢欺骗皇上,微臣几年前被变成羊,拐到乡下,强行喂了开窍丹。”任元毫不隐瞒道:“结果导致失忆,完全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 “只是听两位驸马说,我很像那位任公的孙子。”任元顿一下,一脸的坦诚。 “好。不胡乱冒充攀附,是有几分你爷爷的风骨。”萧衍赞许地点点头,金口玉言给出定论道:“朕会相面,你就是任昉的孙子,错不了的。” “皇上说是就是!”任元便痛快应道。 “朕已经查明,当初指使萧正德绑架郗玫的,就是萧玉姚。”萧衍便沉声道:“逼着萧宏刺杀你爷爷的也是她。” 说着他问任元道:“你想不想给你爷爷报仇啊?” “想!”任元斩钉截铁道。 “好。”萧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官职,在谁的手下?” “回皇上,为臣是勾陈司陵光卫重光幢幢主甲字队队正。”任元忙恭声答道:“幢主第五维。” “是那小子啊。”萧衍显然对第五维并不陌生,只是有些意外道:“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幢主?” “回皇上,我们幢主之前已经晋升了副卫主,前番因为坚持杀了萧正德萧正则,结果又被降回了幢主。”任元忙替第五维鸣不平道:“当时卫主想要卖人情,只有他坚持按圣旨办,结果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放心,朕不会让忠心不二的臣子吃亏。”萧衍便吩咐朱异道:“你去问问庆之是不是这么回事。要是的话,马上官复原职,再给他升一级,让他替代原先那个卫主。” “是。”朱异忙应一声。 “第五维空出来的幢主,就给你了。”萧衍又看一眼任元道:“跟着董平去把萧玉姚给朕带过来。” “遵旨!”任元强抑住内心的欢喜,忙沉声应下。 ~~ 永兴公主府。 后花园中庭院深深,暑热不侵,宛如人间仙境。 满池莲花盛开的荷塘畔,稳稳停泊着一艘汉白玉雕成的巨大石船,船身长于二十丈,船头探入湖中,船尾与陆地连接。 船上楼台皆以金丝楠木搭建而成,船顶覆以绿色的琉璃瓦,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此时,楼台窗扇尽去,悬挂着薄如蝉翼的纱幔,微风吹动纱幔,在阳光下泛起五颜六色的光,如梦又似幻。 隔着纱幔能看到,正中最大的厅室内,坐着一女一男。 女的正是永兴公主萧玉姚,她慵懒地靠坐在镶金嵌玉的软榻上,眼泛桃花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萧宝夤。 萧宝夤面容俊秀,两鬓斑白,目光忧郁,气质高贵,对女人充满了吸引力。 永兴公主这种整天身体力行‘醉欲绮糜梦’的主,就更抵抗不了他的魅力了。要不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早就把他吃干抹净了。 “王爷好大的胆子,居然又回建康了,也太不把勾陈司当回事儿了吧?” “呵呵,富贵险中求嘛。”萧宝夤自信一笑道:“有些风险,该冒还是要冒的。” “呵呵呵,王爷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富贵能入你眼?莫非还想当皇帝不成?”萧玉姚瞥一眼萧宝夤,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我没那个想法,我只想报仇。”萧宝夤摇摇头,沉声问道:“距离上回见面已经半年多了,公主想好了吗,要不要和我联手?” “本宫当然愿意了。”萧玉姚一阵怨毒道:“我跟你一样,做梦都想宰了那老货!” 她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今年春天我试过一次,可惜失败了。” “哦,是吗?公主勇气可嘉。”萧宝夤赞许一笑道。 “是,今春那老货做三日斋戒,我也要参与其中,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安排两个高手化妆成宫女,跟我混进宫去,寻找机会动手。”萧玉姚便愤愤道: “谁知其中一个因为过度紧张,过门槛时掉了鞋,引起了阁帅的怀疑,结果两人还没动手,就被擒下了。” “那他们供出你了吗?”萧宝夤问道。 “没有。”萧玉姚庆幸道:“两人口中都含了毒丸,见势不妙便直接自杀了。” “不过还是查出来,两名刺客是以我宫女的身份混入宫的,但我一口咬定了根本不认识他们,加之老货也不愿声张,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说得她满眼怨毒道: “但那老货最是阴毒,八成已经认定了就是我指使的,所以前几天找了个借口就把我脖子扭断了。” “是吗?真看不出来。”萧宝夤惊讶地看着萧玉姚完好的脖子。 “他又让永康给我接上了。”萧玉姚咬牙切齿道:“他以为用这种方式既惩罚了我,又保全了体面。可是我被杀了一次,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是,我从来不怀疑公主报仇的决心,但是萧衍身为开国皇帝,可不是轻易就能就能杀得了的。”萧宝夤点点头道:“你那两个刺客就算没有被发现,也不可能伤他分毫。” 顿一下,他沉声道:“萧衍明明是活人,却没有影子,光线能直接透过他的身体。种种迹象表明,他的本体已经不在此界中了。你们平时看到的,很可能只是他的投影。哪怕是两个九窍绝顶也碰不到他分毫。” “那岂不是永远也杀不了他?”萧玉姚闻言急道。 “怎么会呢,几百年来有多少真正的神明陨落?何况他肯定不是真神。”萧宝夤却笃定道:“只要好好谋划一番,肯定可以杀死他的。” “你打算怎么办?”萧玉姚忙问道。 “你六叔答应了吗?”萧宝夤却反问道:“他不答应很难办。” “你忘了他的外号了?”萧玉姚轻蔑的哼一声道:“我跟他说了几次,他都推三阻四。前番连他两个儿子被宰了,他都还没下定决心跟你见面。” “看来还得再逼他一下,让他彻底无路可走,才会乖乖跟我们合作。”萧宝夤轻声道。 “没错。”萧玉姚点点头,刚要问他该怎么逼,便听石船外响起一声禀报。 “公主殿下,皇上有请。” 第二七九章 公主请上车 忽然没有一丝风,荷花、垂柳、水面,甚至船上的纱幔,全都像石船本身一样纹丝不动,世界仿佛凝滞了一般。 萧玉姚眉头紧蹙。其实她现在打怵见到萧衍那张可怕的脸,顿了好一会儿,方不耐烦道:“知道了,让他们等一会儿。” 萧宝夤轻声提醒道:“来了很多捉刀使,不像是正常请你的样子。” 萧玉姚闻言打个寒噤,脸色变得煞白,强做镇定道:“只是为了保护本宫的安全罢了。最近街面不太平,听说好几个宗室遇到袭击了。” “那都是我安排人做的。”萧宝夤瞥一眼窗外,淡淡道:“你确定要是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萧玉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数十名身着漆黑盔甲的捉刀使,已经将石船团团围住。甚至连水面上都有人,显然不是保护自己这么简单。 “没事,老货又不会真把我怎么着。”萧玉姚仍旧死要面子地强撑。不过这话也不假,她最大的底气就是笃定萧衍不能真怎么着自己。 嫡长公主的分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你好自为之吧。”萧宝夤也只是跟她客气一下,说完便凭空消失了。 其实他出现在公主府,用的还是他嫂子潘玉奴的风月宝镜,连化身都不是,根本没有作战的能力。 不然也不至于,被捉刀使包围了才察觉。 ~~ 磨蹭了良久,萧玉姚终于在宫女的搀扶下,傲然走下石船。 才看见捉刀使身后还停了辆黑色的马车。 “公主请上车。”带队的勾陈司军官,侧身拉开了车门。 萧玉姚见那马车不仅通体涂成黑色,而且连窗户都没有,登时勃然大怒道:“你们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我不是罪犯,我要坐我的凤驾!” “呵呵,”带队的年轻军官正是任元,他掀开了凤翅兜鍪的面罩,沉声道:“不,你就是罪犯!” “……”萧玉姚登时愣在那里,没想到父皇这次会发这么大火,居然都不遮掩了。 见她呆立不动,任元迈步上前,一把抓住萧玉姚的手臂,将她从台阶上扯下来,粗暴地塞进了马车里。 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车门,下令道:“出发!” 勾陈司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都听说这小子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莽。这公主要是最后平安无事,还能跟他算完? 却不知,两人虽然头一次见面,却早已是不死不休了。其中的恩怨情仇,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藤蔓,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捉刀使如黑色洪流,簇拥着马车,缓缓离开了公主府。公主府的护卫全都聚集过来,却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带走。 黑色的马车驶过长街,百姓纷纷避让,纷纷猜测里头装的是哪位大人物?居然要出动这么多捉刀使。 马车里漆黑一片,永兴公主的幽闭症都要犯了,那是她小时候犯错被郗徽关禁闭落下的。无边的恐惧自四面八方扑来,她蜷在角落里,身体不住的颤抖…… 萧玉姚觉得自己最近并没有作什么孽,实在不知道老贼,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所以还觉得委屈起来了。 ~~ 一路平安无事,黑色马车直入光宅寺,在正殿前稳稳停下。 任元拉开车门,萧玉姚便迫不及待冲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却被任元粗暴地一把推进了大殿。 永兴公主踉跄了几步,还是没收住脚扑倒在地,狼狈地仰起头,愤愤道:“父皇若是不想让我活了,直接下道圣旨,赐杯毒酒便是,没必要这样一遍遍地折辱!” “放心,不会有下次了。”萧衍坐在观音像前,背对着她。 殿门缓缓关上后,大殿中的光线倏然昏暗下来。皇帝项上的浮光便更加分明。 这是佛教得道者三十二相之一的光明相,也称为‘依身光明’或‘大光相’,是他修到阿罗汉果位的表现。 萧衍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威严又冷峻,他双眼微眯,目光锐利地望着自己的长女,劈头就问道:“说,你阿母是怎么死的?!” “这,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父皇怎么又提起来了?”萧玉姚心里咯噔一声,强做镇定道:“都说了很多遍了,是生三妹难产死的。” “因为我刚才见到你阿母了。”萧衍却淡淡道:“她说不是这么回事。” 皇帝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玉姚的心坎上,她身子情不自禁的又颤抖起来,全靠嘴硬强撑道: “父皇是不是太过思念母后,所以出现幻觉了?阿母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又突然出现呢?” “因为你阿母不是凡人,她跟朕一样是真龙降世!凭你六叔那点手段,是杀不死她的!”萧衍微闭的双目猛然张开,恐怖的气息瞬间充满大殿。 大殿中温度骤降,地面上竟凝起了冰霜,萧玉姚只觉刺骨生寒,颤抖的更厉害了。 “如今她已经复活,你们的末日也就到了!”萧衍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大殿中回响,震得她耳膜生痛。 萧玉姚像泄了气的尿泡一样瘫在地上。她知道老贼都知道了,抵赖也没用的…… 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缓缓浮起,向着萧衍飘去。 “是六叔强迫我的,我没有参与啊父皇。”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对死亡的恐惧令萧玉姚不可遏止地打起了摆子,涕泪横流的求饶。 “胡说,我自己的弟弟我清楚,肯定是你怂恿的!”萧衍却根本不信,再次一把掐住了萧玉姚的脖子,满脸厌弃的看着自己的长女道: “我真后悔一次次饶了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坏种!让你一次次的作孽!” “那你杀了我吧,这次玉嬛肯定不会救我了。”萧玉姚见已经无可挽回,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满脸疯狂,声音尖锐地反唇相讥道: “不过你记住,谁都可以指责我,唯有你不行——你弑君篡国,我弑母通奸,有其父必有其女罢了!” “你!”萧衍被戳到痛处,龙颜大怒,手上加力,萧玉姚登时无法呼吸。 第二八零章 我有罪 “现在你又要再加上一条,亲手杀掉自己的女儿了。就你这种人还修佛,修个屁佛?你要是能成佛,那浮屠教就是个笑话!” 萧玉姚脸涨的通红,断断续续说道。她虽然命在旦夕,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觉得萧衍痴迷修佛,这番话肯定能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 “呵呵,你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不懂佛。”谁知萧衍这回却毫无感觉。他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但好像并不是针对萧玉姚的。 他又沉声说道:“你说的不对,朕不是你这样的畜生,没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萧玉姚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萧衍拎着脖子,提到了那口方井旁。 “你要干什么?!”萧玉姚看一眼,那黑洞洞散发着阴森气息的井口,惊声尖叫起来。 萧衍一点点松开手,不带一丝情感道:“所以朕决定,把你镇压在这口井里,生生世世!” “你杀了我吧!”萧玉姚看着漆黑的井口,她的幽闭症又犯了。拼命的抓着萧衍的手不松开,疯狂地喊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赎罪吧。”萧衍目光一刺,萧玉姚便全身痉挛,不由自主松开手,惨叫着坠入井中。 萧衍又一挥衣袖,那丈六高的石观音像,便缓缓移回了井口,稳稳坐住,不留一丝缝隙。 井底又开始传出嘶吼声…… ~~ 殿外。 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喊叫声,萧玉嬛既快意又痛苦,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任元默默守在一旁,虽然他跟萧玉姚好似没有直接的仇恨,但能替任昉任陛一家报仇,为‘醉欲绮糜梦’中的百姓伸张正义,他还是挺高兴的。 任元刚打算安慰萧玉嬛几句,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便见临川王萧宏满头大汗地赶来。虽然现在是三伏天,但堂堂九窍绝顶神通,早已寒暑不侵。那豆大的汗珠,显然不是热出来的。 黄门令董平赶忙迎上萧宏,恭声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我看到一条白龙从光宅寺飞出,担心皇兄的潜邸会出什么状况,就过来查看一下。”萧宏的解释合情合理,措辞十分完整,显然路上打好了腹稿。 “怎么皇上也亲自赶来了?”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隐约透出他内心的不安。 董平便赔笑道:“老臣也是一头雾水,王爷还是直接问皇上吧。” “本王能进去吗?” “这个嘛……”董平不禁为难。 却听大殿内响起萧衍的声音。“进来吧!” “是,皇兄。”萧宏忙应一声。 捉刀使缓缓推开殿门,他赶紧除履进去。 ~~ 殿门无声无息重新关上,大殿中恢复了幽暗,针落可闻。 萧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他消息灵通的程度,其实已经什么都听说了……他知道三嫂复活;也知道萧玉姚被叫来受审;甚至猜到了那条白龙就是三嫂所化! 所以吓得他赶紧过来,准备投案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 萧宏目光所及之处,都没看到萧玉姚的影子,心里就更害怕了。忙跪地叩首,准备坦白道: “皇兄我有罪……” “你确实有罪!你三嫂居然是萧玉姚那个畜生害死的!”却听萧衍怒气冲冲道: “朕当年把家小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这个昏聩的糊涂蛋,居然让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骗了!” 萧宏起先汗如浆下,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味儿不对了。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试探着问道:“是,是玉姚害死的三嫂?” “是你三嫂亲口说的,还能有假。”萧衍冷声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呀?”萧宏一脸不解。 “被撞破了奸情,怕被你三嫂惩罚,就趁着她临盆,给她下了毒!”萧衍恨声道: “朕怎么生了这么个无父无母的畜生?我已经把她镇在井下,令其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萧宏心下一松,继续鼓足勇气试探问道:“奸夫是谁?” “朕正要问你呢?”萧衍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的好六弟,彷佛要看穿他的肺腑一般。冷声问道: “应该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萧宏登时汗如浆下,后背再次被汗水浸透。但他实在太恐惧了,所以还是揣着侥幸撒谎道: “臣弟实在不知。臣弟当时忙得昏天黑地,因此疏忽了府里的事情,还请皇兄治罪!” “真的?”萧衍又问一遍。 “真的。”萧宏重重点头。 “唉,萧玉姚死也不承认有奸情,看来这将永远是个谜了。”萧衍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朕就是把你抱井里也没用了。” “那三嫂没说吗?”萧宏忙爬起来,擦擦汗问道。 “她没说。”萧衍摇头道:“她的三魂七魄都被人灭掉了。只剩一魂二魄,所以记忆残缺不全,正好少了那一段。” “这么巧?”萧宏心中狂喜到难以置信,险些要压不住嘴角了。 “这有什么巧不巧的?”萧衍不愿再谈及这个令他蒙羞的话题,便另起话头道: “你三嫂化龙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臣弟明白。”萧宏赶忙应声,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但朕还是要感谢上天,将皇后赐还给朕。”萧衍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是啊,三嫂回来就太好了。”萧宏想到以后要时不时看见三嫂,就又是一阵肝颤儿。 “但是她还没有消气,变成白龙飞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萧衍叹了口气。 “消了气肯定就回来了。”萧宏心说希望永远别回来。 “朕想在朱雀门外,修一座祭天坛。”又听萧衍沉声道:“一是感谢上天,二是请上天保佑皇后早日归来。” “上天一定会听到皇兄的祈祷的。”萧宏忙接茬道。 “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年底前完工,朕要在元旦登坛祭天!”萧衍最后下令道。 “臣弟遵旨。”萧宏忙高声应下:“绝对不会耽误一天的。” 第二八一章 接头 回到王府,萧宏先换了条裤衩,然后躺在床上直喘粗气。 江无畏一边帮他更衣,一边奇怪问道:“王爷这是撞邪了吗,咋吓成这样?” “撞邪?见鬼了还差不多。”萧宏满脸后怕道:“我今天能活着回来,就他么很神奇了……” “怎么讲?”江无畏闪动着那双,未被知识污染过的大眼睛。 “……”萧宏恨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干的好事,怎么可能跟她讲?便摆摆手道:“跟你说了也听不懂,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无畏噘噘嘴,满脸不爽地离开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萧宏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没命叫唤的知了声,仔细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虽然三哥的说法,乍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是跟三嫂照过面的,而且最后灭三嫂魂魄的也是自己。反倒是萧玉姚自始至终没有动过手,怎么三嫂却认定是她干的,反倒不记得自己了? 萧宏不知道是嫂子真的神魂不全忘记了,还是大哥不愿意家丑外扬,先稳住自己,再秋后算账。 思来想去,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只要一回想起三哥问话时的神情,萧宏就不寒而栗,深感那股滔天怒火,并非单单是冲着萧玉姚去的。 这一猜测令他再度陷入恐惧,一时间坐卧不安,方寸大乱。 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到天黑,萧宏才沉声吩咐世子道: “去栖霞寺供奉七朵金花。” “是。”门外的萧正义应一声。 ~~ 七天后,萧宏驾临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建康城外二十里的栖霞山上。栖霞山北临长江,景色优美,山中遍植枫树。每年深秋,京中的大人物们都会纷沓而至,前来登高赏秋。 不过现在赏枫为时尚早,没人会顶着酷暑前来游山。加之栖霞寺为他驾临提前清场,整座栖霞山空荡荡,不见一个闲杂人等。 这栖霞寺始建于齐朝永明七年,由平原居士明僧绍捐赠,历史比同泰寺还长,但地位远远无法跟天下第一寺相提并论,庙里的和尚们自然也没有同泰寺的傲气。方丈真德早早就率众,在山门口迎候萧宏的大驾。 “阿弥陀佛,欢迎王爷再次大驾光临。”真德大师双手合十,恭敬行礼。 “大师客气了。”萧宏一团和气道:“本王跟栖霞寺休戚与共,该说是回家才对。” “对对,欢迎王爷回家。”真德从善如流,侧身引着萧宏上山进寺。 在大雄宝殿上香后,萧宏便径直来到,无量殿后山崖间的千佛岩。 此地号称‘江南云岗’,是南朝唯一的石窟。据说当年明僧绍去世后,其子与住持法度在西峰两壁上,镌造无量寿佛及观音、势至两菩萨。 佛像雕成后,在佛龛顶上大放异彩。于是,齐、梁两朝的王公士族风闻而动,各依山岩之高下深广,在石壁上凿雕佛像,或五六尊或七八尊为一龛,号称千佛岩。 一时间,千佛岩竟成了王公贵族们比拼实力的地方,谁家没在这里雕一龛佛像,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萧宏身为首富,自然更要展示实力。他不光凿了最大最气派的佛像,又别出心裁,捐赠黄金给千佛岩所有佛像穿上金装。 千佛岩变得金碧焕然,萧宏也出尽了风头,自此成了栖霞寺的名誉住持。 眼下,这位名誉住持说要在千佛岩下面壁静思,真德大师赶紧让人设好蒲团香炉木鱼,然后率众退下。 “不打搅王爷清修了。” ~~ 萧宏便在千佛注视下,盘膝坐于蒲团上,微闭双目,如老僧入定。 山风习习,暑热难侵,梵音阵阵,尘心渐洗…… 但他心烦意乱,终究无法入定。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便见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宏心中一紧,以自己的九窍绝顶神通居然毫无察觉。可见对方真如传说中那样,已经是半人半神了。 “王爷紧张什么,不是你邀我来的吗?”来人正是萧宝夤,他翩然落在萧宏对面,潇洒地一撩衣袍,盘膝坐下。 “就是选的这个地方不咋地。学北朝那帮蠢货在石壁上造像不说,还包上一层金箔,更加俗不可耐了。”萧宝夤又随口评价道:“我记得当年没有这层金箔来着……” “……”萧宏差点没背过气儿,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是本王包的……” “哈哈,细看起来倒也别有几分韵味。”萧宝夤打个哈哈道:“想不到王爷这样的人,还是虔诚的佛教徒咧。” “我不信佛,信佛本王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萧宏淡淡道:“不过是投我三哥所好罢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都说令兄佞佛,但据我所见,这建康城的佛寺,并没有比当年多几座啊?”萧宝夤状若不经意地笑道。 “朝廷穷啊,都拿铁当钱使了,还怎么大兴土木,广建佛寺?”萧宏淡淡道。 “是啊,都像王爷这么有钱,朝廷怎么能不穷?”萧宝夤点点头。 “你干嘛?”萧宏不悦道:“几次三番想约本王出来,就是为了阴阳怪气几句?” “当然不是。”萧宝夤歉意地笑笑道:“王爷莫怪,亡国之人,情不自禁了。” “莫非你还想复国不成?”萧宏冷冷瞥一眼萧宝夤。 “早没有那种想法了。”萧宝夤两手一摊,坦诚道:“我安能不知大齐气数已尽?再说我也没有逆天而为的能力。” 顿一下,他沉声道:“我只想替皇兄报仇,要了萧衍的命,就再也不回南朝了。” “真这么简单?”萧宏审视着萧宝夤。 “好吧,其实我是奉旨而来的。”萧宝夤叹了口气道:“六镇之乱后,北朝陷入内乱,不仅地方上群雄并起,京里也是政变不断。我前番被召回洛阳,更加了解了北朝的危局,说是危若累卵一点都不夸张。” 先自曝其短一番,萧宝夤这才道明来意:“眼下北朝实在无力与南朝交战,所以本王受太后和高阳王重托,来与南朝议和。” 第二八二章 合流 数不清的菩萨和佛像,漠然注视着千佛岩下的两位王爷。 “议和?”萧宏闻言一愣道:“那你该去递交国书,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偷着见面。” “因为我太了解你们的情况了,知道直接议和是万万不成的。”萧宝夤毫不避讳地笑道:“当然南朝也知道北朝的情况,上上下下都叫嚣着趁其病要其命呢,怎么可能同意在和约上签字?” “不说别人,就说你那两个弟弟,南平王萧伟,鄱阳王萧恢,就指定不会答应。”说着他看一眼萧宏道:“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萧宝夤点点头,有些羡慕嫉妒恨道:“他二人成功消化掉皇兄赐给的神火,已经成功晋升半神,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怎么可能同意停战呢?” “哦?南平王和鄱阳王都晋升半神了?”萧宝夤瞳孔一缩,光听到这个情报就不虚此行。“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他俩是在千里烟波图里秘密晋升的。”萧宏把自己兄弟卖得一干二净道:“一个用的是韦睿留下的军神之火,一个用的是剥夺裴邃的战神之火。” “萧衍没有把神火还给裴邃?”萧宝夤闻言瞳孔一缩,失笑道:“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是,我也没想到,皇兄就这么让裴邃回前线了。”萧宏点点头道:“但事实确实如此,不然我九弟的半神是哪来的?” “嗯……”萧宝夤点点头道:“看来萧衍终究还是信不过外人,打算对你两个弟弟委以重任了。” “他两个也不过是过渡而已,休想真能成神。”萧宏冷笑道:“我早就看穿了,在老三的眼里,他亲生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亲人。我们这些当弟弟的,都是作嫁衣裳的而已。” “这些事都说不好。万一萧伟萧恢哪个真的率领大军北定中原,即刻就能凭借神迹一步登天,成为神格完整的神明。”萧宝夤淡淡道:“估计他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八九不离十。”萧宏点点头,愤懑道:“老八现在就瞧不起我了,要是真让他成了神,还不得天天把本王踩在脚底下摩擦?” “所以呀,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议和呢?”萧宝夤苦笑一声。 “所以你就偷偷潜到建康来,准备干掉他俩?”萧宏沉声问道。 “只要你三哥还在,干掉他俩有什么用?”萧宝夤叹息一声道:“萧衍才是南朝真正的灵魂。萧伟萧恢不过是他的传声筒,和手中刀罢了。” “是这么个理儿。”萧宏定定望着萧宝夤,一字一顿道:“莫非你想刺驾?” “有何不可?”萧宝夤洒然一笑,刷得打开一柄白纸扇,洞彻人心地笑道:“若非为此,你又怎会来见我?” “我只是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萧宏闷声道:“可没说一定会加入。” “哈哈哈,”萧宝夤不禁摇扇大笑道:“王爷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要首鼠两端?” “你怎知,本王死到临头了?”萧宏不悦道。 “不是死到临头,你会来见我?”萧宝夤讥讽一笑道:“之前我通过永兴公主几次三番相请,王爷都不肯赏光的。” “……”萧宏登时泄了气,垂首默然良久,方抬头望着萧宝夤,嘶声问道:“你真有办法?” “有。”萧宝夤笃定的点点头道:“但需要你加入才有把握。” “我吗?”萧宏咽下唾沫,问道:“除了活命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等干掉萧宏之后,整个南朝都是你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吃下去了。”萧宝夤便笑道:“当然你必须跟北朝签订十年停战合约。” “十年吗?”萧宏重复一遍,感觉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没错,十年。十年之后北朝还缓不过来,就说明气数已尽,你直接灭掉他们,一统天下就是。”萧宝夤洒然道:“能为北朝争取十年,我也算问心无愧,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会这么高尚吗?”萧宏狐疑道。 “我又有什么办法?”萧宝夤一脸坦诚的苦笑道:“在南朝我是国破家亡,在北朝我是寄人篱下。天地之大,哪有我这种人安身立业的地方?所以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快意恩仇了。” “嗯……”萧宏点点头,觉得这话也没错,以萧宝夤尴尬的身份,确实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尤其在南朝,萧齐皇室已是民心尽失,断无复辟可能。 他寻思良久,终于点头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 “暂时还不能都告诉王爷。有些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萧宝夤便沉声道:“只能告诉你,这回北朝是下了血本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半神参与。” “那确实下了血本。”萧宏颔首道:“不过还远远不够。” “放心,我们还另有强援。”萧宝夤压低声音道:“至于王爷,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请君入瓮,帮我们制造干掉他的机会。” “机会倒是有个现成的。”萧宏便道:“皇兄命我在朱雀门外修一座祭天坛,届时要亲临祭天。只是还没开工,怕是得等到元旦才有机会,不知王爷等不等得及?” “当然等得及。”萧宝夤点头笑道:“要是时间太近,我还反而会怀疑这是个陷阱呢。” “不过你还是得让我相信,你们有能力杀掉他,我才会加入。”却听萧宏坚持道。 萧宝夤不禁嘴角一抽,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想让‘萧娘’下定决心参与谋反,实在是难于登天啊。 好在他有杀手锏,便笑着招招手道:“附耳过来。” 萧宏依言凑上前,萧宝夤便对他耳语一句。 “什么?!”萧宏神情巨震。“你没唬我吧?!” “嘘……”萧宝夤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届时我是那个亲自动手的人,唬烂你有什么用?” “确实。”萧宏点点头。萧宝夤的话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不像是编出来的。” “现在不担心了吧?”萧宝夤便笑问道。 “不担心了。”萧宏摇摇头。 “加入吗?”萧宝夤又问道。 “加入!”萧宏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八三章 任幢主 很快,陈庆之便秉承皇帝的旨意,亲自下达了一系列晋升令: 第五维特晋为陵光卫卫主; 南宫特晋为陵光卫副卫主, 任元特晋为重光幢幢主。 勾陈司众人艳羡不已,却没人觉得不服,因为这摆明了是皇上对他们忠心不二的奖励。 试问在那时,谁能顶着萧宏和上司的压力,坚决执行旨意,而且诛杀对象还是萧正德和萧正则? 真的猛士,就该得到最好的奖励。不然勾陈司跟别处又有什么不同? ~~ 坐隐园中。 陈庆之亲自向三人颁发了官凭和新的腰牌。又笑吟吟地勉励道: “特旨提升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你们不要有负担,继续做好自己就行。” “是。”三人忙齐声应道。 陈庆之又将相应的开窍丹药交给三人,其中任元得了一瓶开第六窍的通玄露,一坛开第七窍的紫符元精。 手攥着这两样价值连城的丹药,任元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想当初,他开第二窍的天目膏,还是从刘老财体内析出的二手货。 那时候,他觉得开第三窍的玉枢丹,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更别说更高级的丹药……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 而现在,来勾陈司才刚刚半年多,他就拿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第六第七窍的丹药。 这该叫什么?选择大于努力?还是这世界太不公平? 正感慨间,便听陈庆之对第五维道:“你两个月前才开了八窍,现在马上开九窍太过仓促,还是再沉淀一下,等水到渠成吧。” “是。”第五维忙恭声应下。 陈庆之又对南宫和任元道:“你们也一样,先不要急着突破,等打好基础再说。” “遵命。”两人也赶紧应下。 “尤其是你小子,”陈庆之对任元笑道:“开第七窍要凝聚金丹,金丹的好坏,全看自身的火候,一定要把基础打牢,火候到了再碎鼎成丹。” “属下谨记陈帅教诲。”任元忙重重点头。 “另外虽然皇上出于种种考量,暂时放过了萧宏,但他已成惊弓之鸟,应该不敢找你寻仇了。”陈庆之又对他微笑道。 “是。”任元松了口气。这阵子他被萧宏的人刺杀了三回,说不紧张是假的。现在他除了必要的公务,就没离开过勾陈司…… “再次恭喜你们晋升。”陈庆之和颜悦色说一句,又话锋一转道: “然后跟你们说件正事——你们三人都去过梦乡吧?” “去过。”三人应声道。 “阿元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派遣第五和南宫,带队探索过梦乡。”陈庆之神情凝重道: “但那次任务损失惨重,只回来了他们三个。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重启调查——可现在,怕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着他加重语气道: “萧正德和永兴公主,居然都被发展成了所谓的梦主。还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也步了他们的后尘,可见那所谓的大梦主,对大梁上层渗透之深。”陈庆之忧虑道: “再者,梦乡的入口怎么会出现在紫金山。这到底是偶然还是内有玄机?为什么明明是伯奇吞噬了噩梦,浮屠教却宣称是他们的功劳?这到底是骗人,还是……另有内情?” “以及最重要的,他们铸就这个梦,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利用这一手段控制那些梦主,在现实中做一些勾当?这些都是必须要搞清楚的。”说完,他期许望着三人道: “所以请你们继续调查梦乡,争取早日让真相大白天下。” “遵命!”三人恭声领命。 “当然,别忘了安全第一,不要再像上回那样冒险了。”陈庆之又嘱咐一句。 “是。” ~~ 离开坐隐园后,任元便摘下了铜制腰牌,换上了幢主的银色腰牌。 第五维和南宫也换上了金制的卫主腰牌,三人联袂回到了重光幢。 一进营房便见弟兄们整齐列队,齐刷刷向三人行礼。 第五维不禁笑道:“这是欢送我和南宫啊,还是欢迎你们新幢主啊?” “都有,都有。”重光幢的弟兄们便笑道。 “前不久刚跟你们告别了一会,这回我就不废话了。”第五维把任元往前一推道:“就一句话,以后唯任幢主之命是从!” “遵命!”弟兄们便齐声应道:“唯幢主之命是从!” “请幢主讲两句。”祖安又高声道。 “咳咳。”任元有点不太好意思,说起来他还是重光幢资历最浅的三个人之一,现在转眼却成了幢主。 幸好他有在谢家庄当少爷的经验,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对众人笑道:“其实之前当上队正,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实在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幢主。” “哈哈哈。”弟兄们也大笑起来:“就凭幢主立的这些大功,当个幢主绰绰有余。” “确实,这才半年多,幢主就破了多少案子?京城四凶都栽在你手里,还亲手斩了其中两个,又救了公主。”众人心服口服道:“全司人加起来,不如你一个人立的功多!” “主要还是运气好,加上我的神通适合破案。”任元不卑不亢的笑笑道:“不管怎么说,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怎么当好这个幢主呢?我想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他么的是公平!” “好!”弟兄们轰然叫好。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当上司的能一碗水端平,别的都是小事。 第五维闻言,轻声问南宫道:“这是你教他的?” “不是。”南宫摇摇头,轻笑道:“阿元不像你,他粘上毛比猴儿都精,还用教吗?” “好像还真这么回事。”第五维满意地笑道:“把重光幢交给他我放心。” ~~ 整个下午,任元都在幢主房中,跟南宫交接幢中的各项事务。 别看一个幢人不多,却是最基本的一层军事单位。除了上传下达,执行上司交代的各种任务外,幢主还要负责日常的军事训练与考核。 以及日常的行政管理,包括人员的考勤、请销假、值班排班;全幢装备物资的保管与分发等等……总之事务相当的细碎且繁杂。 “现在知道,我这个幢主有多不容易了吧?”第五维便对任元老气横秋道。 南宫白他一眼,都懒得怼他。 “是是是,向幢主学习。”任元却点头应道。这话并非敷衍,以他在谢家庄管理的经验,这种事就是要充分向下授权,才能让自己有时间专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耐着性子等两人交接完了,第五维这才问任元道:“陈帅交代的差事,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八四章 将星陨落 重光幢幢主房中。 任元回答第五维道:“在船上的时候,我跟南姐合计了一下,梦乡暂时不能去了。” “没错。”南宫点头道:“梦主一死,梦境就会失去维持,很快坍塌。接连两个梦主出事,很难不引起大梦主的警觉。对方肯定会提高戒备的,我担心下次踏入梦乡,会遭到魇兽的围追堵截。” 说着她自嘲一笑道:“我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种诡异的地方小心为妙。”第五维先附和南宫一句,又道:“不过陈帅的差事咱们还得办。” “其实不用去梦乡,也可以调查。”任元轻声道。 “你是说,光宅寺,殿中井下那位?”第五维恍然道。 “没错,我想再探光宅寺,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东西来。”任元点头笑道。 “你小子学我的回马枪。”第五维也笑道:“就怕有人守株待兔。” “什么叫就怕,一定有的。”南宫无语道:“就没有你们两个不敢干的事,皇上把萧玉姚镇在井底,肯定要安排人看守。说不定还在那守株待兔,等萧宏上门灭口呢。” “你俩一头撞上去,那乐子可大了。”她无奈的看着两个问题儿童,这一天天的真是操碎了心。 “这个不难。”第五维虽然记性不咋样,但鬼点子不老少。便见他狡黠一笑道:“皇上能安排谁看守?肯定是咱们勾陈司的人。我回头跟陈帅说说,把这个差事派给重光幢。” 他对任元笑道:“具体布防就交给你来安排,方便你监守自盗。” “好主意。”任元点头道:“不过以后重光幢,不会被捆在光宅寺了吧?” “不会的。”第五维却淡淡道:“萧玉姚没有大神通,在井底下活不了多久的。” “明白了。”任元心说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了萧玉姚的命。 ~~ 待到送两位卫主离开,天已经黑透了。 任元回到值房时,便见祖安、杨忠、陈霸先等人,已经摆好了酒菜,在等自己开席了。 “动作这么快?”任元笑呵呵问道。 “幢主快入席。”众人便笑着请他上座,又一起举杯,庆贺他高升。 “今晚当值的可不能喝酒。”任元已经进入状态了。 “哈哈,幢主放心。当值的今晚一个没来,我叫他们明天再给幢主庆贺。”祖安忙给他吃颗定心丸。 “好,多谢诸位。”任元便与众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众人又单独向任元敬酒。祖安酒量最差,端着酒盅,大着舌头道:“阿,阿元,你这高升的速度真是比箭还快。才进司多会儿?就成了我上司了,而且还是正幢主。” “厉,厉害!”他竖起大拇指,跟任元勾肩搭背。 任元笑着揽住祖安的肩膀道:“那你永远也是我老大哥,往后还得祖大哥多帮衬啊!” “没,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祖安醉态可掬地跟任元碰杯道:“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我削他!”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众人便起哄笑道,值房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但这终究是在营房里,也不能搞得太过。众部下敬完了酒,又约好了改日去秦淮河好好乐呵乐呵,便纷纷告辞出去了。 陈霸先也要离开,却被任元叫住道:“咱们兄弟三个继续喝。” ~~ 杨忠便也留下来,又拍开一坛酒,三人换成酒碗继续喝起来。 “大哥没事吧?”任元跟陈霸先轻轻碰下碗。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陈霸先笑道:“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 “不对,明显是有心事儿。”杨忠也打量着他道:“今晚你音量起码低了一半。” “我嗓子不太舒服。”陈霸先撇撇嘴道:“再说,我就不能走稳重路线啊。” “拉倒吧,多少年的兄弟了,还不知道个你?”杨忠却直接戳穿他道:“我看你就是情绪不高,是不是觉着自己落后阿元太多了?” “少来,我有那么矫情吗?”陈霸先两眼一瞪,见任元和阿瑶都看着自己,不禁苦笑道: “好吧,是有点不好受。我们一起进的勾陈司,一起当的捉刀使,现在老三都是幢主了,我还是捉刀使,还不能允许我有点小自卑?” 杨忠却故意打击他说:“别忘了,你那个捉刀使还是第五卫主送的人情,不然你现在还是大谁何呢。” “哈哈,好像还真是。”陈霸先挠头笑道:“这么一想,还觉得蛮庆幸的嘞。来来,喝酒喝酒……” “主要是大哥的神通和功法相冲,束手束脚,没法施展。”任元又给陈霸先倒上酒。 “就是,谁让你非要练内丹术来,不然以你的本事,肯定不会差老三太多。”杨忠也赞同道:“至少萧正德萧正则,肯定有一个是你宰的。” “哎呀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陈霸先哭丧着脸道:“可都熬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怎么办啊,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实在不行肉身上船吧,正好我也需要特训一段时间。”任元便沉声道: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这么着了。就是怕大妹子不同意,一直没敢提。”陈霸先闻言大喜,还可怜兮兮地看着阿瑶。 “我怎么会不同意,阿元又不喜欢男人。”阿瑶淡淡道。 “太好了,多谢大妹子。我保证规规矩矩的,不跟阿元有多余的身体接触。”陈霸先大喜过望。 这下他终于真正高兴了,跟两个兄弟痛饮起来。 ~~ 与此同时,合肥城内。 夜色如墨,大风将刁斗声吹得分外寥落。 大营中,十余万梁军已经整装待发,准备随主帅北上夺取寿阳。 明天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中军大帐中,却依然火光通明。裴邃坐在寿阳城的沙盘前,结合最新的情报,全神贯注进行最后的推演。 忽然帐中的牛油灯,爆开好大的一朵灯花。 裴邃皱了皱眉,继续他的推演。完全没察觉,自己身后的阴影中,浮现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 那只手保养得宜,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舞文弄墨的手,此时却缓缓地伸向了裴邃的后背。 直到指尖触到他的后背,裴邃终于有所察觉,但他想要运功闪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 只能无奈感受着那只手,缓缓伸入自己的胸腔,轻轻捏爆了自己的心脏…… 漆黑夜空中,一颗明亮的将星陨落。留下一条绚丽的尾迹,消失在了天际。 第二八五章 互不相让 三更的刁斗声响过,裴邃之子裴之礼,轻轻挑起牛皮帘幕,蹑手蹑脚走进中军帐。 “阿父,夜深了,该安歇了……” 帐内寂静无声。裴之礼便见裴邃一动不动伏身桌案,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有他的影子随着摇曳的烛火,在舆图屏风上微微晃动。 “阿父,去床上睡吧……”裴之礼走过去,轻轻推了下裴邃的肩膀,却见那具震慑北朝二十年的铁躯,像崩断弦的弓,直挺挺跌落在地。 “阿父!”裴之礼变了调的嘶吼声响彻大营,中军帐外数盏气死风灯同时炸裂,惊起满营官兵。 “快传军医!” ~~ 十万火急的铜铃声,惊破了建康城的清晨。 城头守军循声仰头,便见一名背生双翅,手持红旗的信使,风驰电掣掠过了高高的城头。 那是最高级别的军情急递,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谋反论处。 背插红旗的信使,一直飞到台城宫门落地,守门的禁军立即带他入宫见驾。 此时皇帝正在早朝,信使便直入太极殿,跪地高举火漆信筒。 “合肥大营急报!” 董平赶忙接过那粘着三根鸡毛的青铜信筒,确认火漆完好后,扭开信筒,取出军报奉给皇帝。 萧衍接过来一看,面色大变,渊默良久。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信使带来了何等噩耗。 满朝朱紫屏息了好一会儿,尚书左仆射徐勉轻声问道:“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裴邃在军中去世了。”萧衍颓然道,声音中透着悲凉无力。 “怎么会这样?”群臣闻言大惊,裴邃可是韦睿之后,唯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名将。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不少人暗暗嘀咕,莫非寿阳城有魔咒?为何每次进攻都这么不顺呢? “皇兄,裴帅是怎么没的?”萧恢沉声问道。 “裴之礼发现他半夜趴在沙盘上去世了,无声无息,没有外伤。军医初步认定是胸痹致死。”萧衍眼角泛起泪花,仰天长叹一声道: “苍天待朕何其残酷?连朕的最后一位名帅也要收走。” “皇上节哀。”徐勉忙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定前线军心,赶紧派大将前往接管北伐大军。同时责令勾陈司秘密调查裴邃的死因,再做定夺。” “北伐诸军暂归副帅韦放节制。勾陈司那边……陈庆之应该已经派人前往合肥了。”萧衍叹了口气,环视群臣道:“至于新的主帅,朕想不起什么人能替代他。你们不妨推荐一番。” “是……”群臣应一声,互相看看。这可是攸关国运的北伐主帅啊! 于是有人推荐韦放,有人推荐曹义宗,还有人推荐夏侯亶…… 但萧衍都不置可否。 那些在御前多年的老臣,见状就明白,皇帝并不想用他们。结合萧衍之前,以莫须有的罪名审查裴邃;又把夏侯洪送给夏侯夔,逼其带着儿子进京请罪,皇帝的心思就呼之欲出了。 很显然,皇帝又动了让宗室挂帅的念头。 其实这些年萧衍一直有这种想法,但萧宏洛口之败的教训太过惨重,所以他只敢把弟弟和儿子放在后方各州磨炼。如今儿子们火候还欠缺,但他八弟萧伟,九弟萧恢都做好了准备,且已经晋升半神,皇帝终于忍不住又要回到老路上了。 果然,当中书侍郎陆倕提议道:“臣以为,主帅之选,关乎北伐大业成败,应当以宗室重臣担纲,方能不负朝野所望,一举攻破索虏,北定中原!” 萧衍脸上的表情终于丰富起来,问道:“那依卿家所言,哪位宗室重臣可担此重任?” “臣推荐中书令大司马,南平郡王萧伟!”陆倕便沉声道:“南平王器宇宏旷,鉴识弘简,深谙军事,带兵多年,可堪此重任!” “嗯,老八不错的。”萧衍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吗?” “臣推荐鄱阳王,骠骑大将军萧恢!”侍中萧琛便出班奏道:“鄱阳王弹压三吴,抚治四州,爱兵如子,功勋卓着,似更能担此重任!” “老九也不错。”萧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瞎子都能看出来,皇帝想在两个弟弟里选一个了。大臣们便不再提之前的人选,要么推荐萧伟,要么推荐萧恢。 而且公理公道说,这两个皇弟确实都有两把刷子,应该不会重蹈萧宏那个草包的覆辙…… 于是乎,主帅人选的范围,便成功缩小到萧伟、萧恢二选一了。 “阿八阿九,”萧衍便问两个弟弟道:“你们两个谁愿意为朕分忧啊?” “臣弟愿意!”萧伟立即出班,当仁不让道。 “臣弟更愿意!”萧恢也马上出班,舍我其谁道:“当弟弟的怎么忍心让兄长到前线劳心劳力,自己躲在后方享福?所以三哥还是让我去吧,我不行再换八哥。” “你少来,咱俩同岁!”萧伟瞪萧恢一眼道:“而且我身子骨比你壮实多了,要去也得是我去!” “我去!” “我去!”两个人互不相让,当朝争竞起来。 萧伟脾气急躁,竟不自觉迸发出半神的威压,周身神光缭绕,令群臣心惊胆战。 萧恢也不甘示弱,一按腰间金带,迸出神威与八哥抗衡。 两股沛然莫匹的威压,在金殿中激荡角力,震得丹墀前的金鹤宫灯微微摇晃。不少没有神通的大臣,已经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停,朕要的是北伐的统帅,不是市井争食的泼皮。”萧衍挥袖激起一阵罡风,瞬间压制住了斗鸡似的两个弟弟,沉声道: “你们先回去好好寻思,若是自己当主帅,该如何带兵北伐。然后各自写一篇奏章呈上,朕看谁说的更靠谱,就让谁当这个主帅。” “遵旨!” “是,皇兄。”两人这才退下。 ~~ 临川王府,书房中檀香袅袅。 萧宏没有上朝,他身着轻便的窄袖袍,端坐书房中,亲手绘制祭天坛的图纸。 别看他打仗不行,但画图施工却是一把好手。大梁开国后,建康城主要工程都是他设计并监理的。 他的第五子萧正立快步走进来,低声禀报了裴邃的死讯。 萧宏愣怔了一会儿,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轻叹一声道:“现在我有些相信,那位不是吹牛了。” “父王什么意思?”萧正立一愣。 “没什么。”萧宏摇摇头,沉声道:“你皇伯已经决定了,由你来接任丹阳尹。” “是。孩儿一定好好干,给父王争口气。”萧正立闻言大喜。 “是要好好干,你的头等大事就是配合我,把祭天坛修好。”萧宏便就着图纸告诉儿子,需要提前做哪些准备。 第二八六章 老师侄 勾陈司,坐隐园。 陈庆之也收到了裴邃猝死军中的噩耗,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才叹息落泪道:“是我害了他。” “陈帅何出此言?”前来禀报的监兵卫主皇甫平章问道。 “若非我替他说情,他就不会再回前线,也就不用遭此厄运了。”陈庆之捶着胸口,痛心疾首。 “陈帅言重了,谁又能想到裴帅堂堂半神,会忽然去世呢?”皇甫平章忙安慰道。 “裴帅在勾陈司那段时间,我给他检查过身体,没有任何因病猝死的可能。”陈庆之沉声道。 “那就是有人行刺?可是谁能杀得了半神?”皇甫更疑惑了。 “这说明他已经不是半神了,离京的时候皇上没有把神火还给他。”陈庆之难过道:“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啊?皇上怎么会不给主帅神火呢?”皇甫平章震惊道。 在这个有神力、无规则的年代,三军主帅如果没有自保之力,很容易遭到对方半神乃至神明的刺杀。 所以担当主帅者,最起码要九窍全开,天人合一。这样再由皇帝赐予极其珍贵的神火,便可将其提升至半神境界。 这样就算面对神明,打不过也能逃得掉。 让大将没有神火护身,就率军出征,是一件极其鲁莽的事情。皇甫无法想象,这是以谨慎着称的今上,能干出来的事儿。 “也许皇上觉着北朝人才凋落,用不着给裴帅神火护体……”陈庆之叹气道:“也许皇上觉着,神火还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才会让裴帅唱空城计。” “……”皇甫平章不敢接话,更不敢细想,不然就太大逆不道了。 “你这就出发,去一趟合肥大营,查明裴帅的死因。”陈庆之定定神,吩咐皇甫道。 “是。”皇甫平章沉声应下。 “不要大动干戈,更不要波及无辜的将士们。”陈庆之嘱咐他道:“其实多半也查不出什么,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 “是。”皇甫平章点点头:“既然多半是半神所为,那就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不过也不能白跑一趟,你趁机把北伐大军的真实状况摸个底。”陈庆之又低声吩咐道:“越详细越好。” “明白。”皇甫平章又点下头,身为陈庆之左膀右臂,他当然知道陈帅的志向。 待他退下,陈庆之又在棋枰前枯坐良久,忽然拂袖扫落了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下棋,真让人厌恶啊。”只听陈庆之低声说道。 ~~ 裴邃的去世震动了整座建康城。但对广大中下层居民来说,不过是多了个热门的谈资而已。没有人关心他们的见解,更轮不着他们来决定谁接任北伐主帅。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这天,任元正式接到了把守光宅寺的任务。 这差事本身十分简单,他便招来手下十位队正,安排每天两队,轮流驻守。 任元排完了班次,对今天带队的两位队正,祖安和杨忠道:“你们赶紧回去整队,随我带队过去。” “是。”两人沉声应下,很快便集合全队整装待发。 任元对捉刀使和大谁们,简单明了介绍了下任务,便带着他们开赴光宅寺。 ~~ 一行人来到光宅寺,跟之前驻守的同袍交接完毕,任元又到堂头拜见方丈。 陶弘景倒很现实,之前当着皇帝和公主的面,那是一团和气,平易近人。这会儿任元单独来见他,就摆足了方丈高僧的架子,端坐在蒲团上,跟任元见礼时腰都不弯,只淡淡道: “贫道跟皇上说了,不用这么麻烦。但既然皇上觉得有必要派人来,我也没法拦着。只是此乃皇帝家庙,非同小可,还请任幢主劳神约束部下,不可坏了本寺的清规戒律。” “那是自然。”任元也不着恼,微笑问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师赐教。” “幢主请问。”陶弘景微微颔首。 “那日大师怎么知道我会上清符法?”任元便沉声问道。 “我就是知道。”陶弘景也不跟他兜圈子,淡淡一笑道:“‘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本门的三光诀修炼久了,人会变得仙风道骨。你又没掩盖自己的气息,被贫道认出来很稀奇吗?” “这样啊。”任元揉揉鼻子,也没人告诉他,要掩盖自己的气息。 “只是大师还会把上清派,当成本门?”他审视着陶弘景的光头,以及光头上的戒疤。 “当然。”陶弘景毫不犹豫道:“袈裟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道门心。” 说着他掀开外面的灰布僧衣,露出里头的青布道袍道:“这叫佛道双修懂不懂?” “这样也行?”任元无语道:“你这不脚踩两条船吗?” “这是皇上恩准的,道祖也肯定不生气,别人爱怎么说,贫道全当没听见的。”陶弘景说着反问道:“这位师侄,快跟师伯说说,你是哪位师叔的徒孙?” “本门第六代掌门孙游岳孙真人……”便听任元道。 “是吗?那咱们关系更近了。”陶弘景大喜道:“贫道是孙真人门下大弟子,你叫我声师伯,一点都不亏。” “等我把话说完,”却听任元悠悠道:“孙真人是我师兄。” “啥?”陶弘景闻言一愣。“小友,这种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任元便正色道:“我乃上清派第七代掌门,任元是也。” “你这玩笑越开越大了。”陶弘景难以置信道:“我师父怎么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呢?” 话音未落,他手中便多了枚碧绿的玉符。 陶弘景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双手捧住玉符,端详半晌,不禁流泪道:“真的是上清玉符,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师父的信物。” 然后他便赶紧双手将玉符奉还,对任元道:“赶紧收起来,这东西在京里见不得光。” “只是看一看问题不大,别用就行。”任元点点头,收起了上清玉符,又亮出一柄青色的飞剑道:“你可认得此剑?” “瑶光!”陶弘景瞳孔猛地一缩,再也不怀疑任元的身份,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 “不肖弟子陶弘景,拜见掌门师叔!” 第二八七章 忍辱负重陶弘景 任元之所以敢冒险跟陶弘景表明身份,是因为此人乃大名鼎鼎的茅山道士祖师爷,上清派未来掌门。反而他曾经修佛的历史,鲜有人提及。 所以任元觉得可以一试,结果他赌对了。 两人重新安排座次后,陶弘景一边给他上茶,一边恭敬地问道:“不知家师,境况如何?” “老师兄已经羽化成仙了。”任元便悲痛地讲述了孙游岳坐守桃花源,最终壮烈牺牲的经历。 “师父啊,徒儿不孝啊!没能跟你一起同生共死。”陶弘景听得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呜呜,道祖啊,你睁开眼啊,我道门真是太惨了……” 痛快哭了一场,他方抹去泪,对任元道:“掌门师叔也是为救道门,甘心牺牲自己,怪不得师父会选中你做接班人。” “我这个掌门呀?其实是没人可选了。”任元不禁苦笑道:“当时老师兄身边只有我和师姐两人,师姐因为某些原因,练不了本门的功法了,所以只能我赶鸭子上架,先接着掌门玉符。” “而且我跟老师兄也说好了,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就把上清掌门之位传给他。”任元说着看一眼陶弘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比方老师侄你,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我现在僧不僧道不道的,哪有脸接掌本门?”陶弘景忙摆手谦让道:“还是师叔继续当吧,实在不想当了就另请高明。总之师侄一定全力支持师叔,把本门香火延续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用这么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重建上清派。”任元叹了口气。 “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小师叔一定能看到的。”陶弘景便道。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没希望了?”任元自然能听懂陶弘景高情商的说法。 “是这样。”陶弘景颔首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三尺自然也非一日之曝。浮屠教势大,短时间内还看不到衰落的迹象。” 顿一下,他又给任元打气道:“但他们太过霸道,不给别人活路,正所谓强极则辱,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任元心说好嘛,之前是我给道门子弟画饼,这会儿老师侄又来给我画饼了。他便摆摆手,又问道: “唉。先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唉,跟师叔没什么好隐瞒的。”陶弘景苦笑道: “我跟皇上年轻时便相识,后来趁着皇上灭齐建梁的东风,我也跟着名声大噪。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皇上无不前以咨询。加上我这人比较会宣扬,竟也得了个‘山中宰相’的美名。” 说着他忍不住吹嘘道:“师叔可能有所不知,大梁的国号就是我给起的。” “听说过。”任元点点头。 “可惜我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怕出名猪怕壮。”陶弘景长叹一声,垮下脸道: “十年前,皇上弃道从佛,我作为数一数二的知名高道,自然成了浮屠教重点关注的对象。当时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跟随皇上一起弃道从佛;要么跟随陆天师一起去见道祖。” “我思来想去,觉得殉道的人已经不少了,不差我一个。”他又一脸坦然道:“但愿意为延续本门香火,忍辱负重的却没几个,我决定成为其中之一。” “于是我遵从道祖教诲——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所恶。便毅然同皇上一道受了佛门五戒,打入敌人内部!” “但是受五戒的好像在家居士,应该像皇上那样,不用剃头的吧。”任元不解问道。 “确实如此。我起先确实没剃度,但已经被天下道门唾弃,加之浮屠教也不满意,于是我索性贯彻到底。扭扭捏捏,半遮半掩,没有任何好处。”陶弘景摸着自己的光头道: “反正佛门又不是不可以还俗,我便又受了具足戒,这才当上光宅寺的方丈。” “现在光宅寺的三百沙弥,都是这种情况,只要我一句话,就能一夜之间变成道士!”他又大言不惭道:“我要是还留着头发,可留不下这么多种子。” “老师侄还真是能人所不能。”任元不禁钦佩道。 “掌门放心,我的心,永远是属于道祖,属于我们上清派的。”陶弘景说着,将桌上的香炉转动三下,方丈室内那尊阿弥陀佛像便缓缓转到了墙内,取而代之的是三清道祖的塑像。 “浮屠教以为毁尽道观,便能灭我道统。殊不知三清道祖早已在我道门子弟心中扎了根。”陶弘景给三清上香后,转头问任元道: “师叔可相信我的真心?” “我相信你。”任元点点头,又问道:“请问师侄,那皇上为什么会弃道从佛,而且转弯那么急,一点活路都不给我道家留?” “此事牵扯甚深,师叔还是真问对人了。”陶弘景便神秘兮兮地一笑道:“不过有些事情我没法说太细,只能含混的师叔讲一下。” “理解。”任元点点头道:“能讲多少是多少。” ~~ “师叔知道一百年前的孙恩卢循起义吗?”陶弘景问道。 “有所耳闻。”任元颔首道:“好像是我道门率领百姓,反抗朝廷的一次暴动。” “是。这次起义持续时间极长,波及范围极广,直接导致了晋朝的灭亡。所以后来,各朝都十分警惕我道门,不仅各种严加限制,还有意扶持浮屠教与我们抗衡,于是佛门渐渐坐大,一百年间上则枝繁叶茂,下则根深蒂固,实力已经远超我道门了。” “皇上起兵反齐时,浮屠教对他的帮助很大,开国后更是急需佛门的力量收买人心,浮屠教的地位自然如芝麻开花节节高。”陶弘景接着道: “但那时皇上也只是重佛轻道,并没有要灭掉我道门的意思,反而各种暗中扶持,好避免佛门一家独大。” “正常,当皇帝的不就最爱搞制衡吗?”任元接茬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如今这样搞,皇上就不怕浮屠教尾大不掉?” “没办法的。”陶弘景苦笑一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八八章 神明来历 方丈室内,檀香袅袅。 “师叔听说过浮山堰吗?”陶弘景又问道。 “听说过。”任元心说我太听说过了,都不知道梦见多少回了。便道: “说是十年前,因为久攻寿阳不下,皇上异想天开,决定在下游浮山峡筑大坝抬高淮水的水位,回水淹寿阳城。” “于是劳民伤财,动用数十万军民,历时两年修成了一座前无古人的大坝。结果建成不久,遇上汛期,大坝决堤,反而淹死了本国十几万人,导致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完全正确,掌门师叔好见识。”陶弘景赞许地点头道:“浮山堰的崩塌,严重打击了皇上的威信,动摇了大梁的根基。皇上不得不宣布彻底弃道从佛,以换取浮屠教的全力支持,这才稳住了局面。” “之后浮屠教成为国教,开始大肆的排除异己,对我道门展开追杀,一直到今天,整个南国已经看不到一座道观,见不到一个道士了。” 说完他怆然一叹道:“这便是众所周知的故事。” “这么说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任元闻弦歌而知雅意。 “没错。”陶弘景微微点头,幽幽问道:“掌门师叔知道这世上有神明吧?” “知道一点,但不多。”任元如实道:“还请师侄教我。” “不敢。贫道仔细研究过道门的典籍,还有各种古书,发现神明虽然古已有之,今仍不绝,但明显可以分两个阶段。”陶弘景便滔滔不绝道: “一个是上古时期,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些大神,蚩尤祝融、共工刑天存在的岁月,共同组成了由他们唱主角的神话时代。上古奇书《山海经》,记载的就是神话时代的风貌。” “这样啊,那然后呢?这些大神为何不见了?”任元追问道。 “黄帝战蚩尤后,大量魔神陨落。及至夏禹治水,魔神就彻底绝迹了。而后大禹铸九鼎,立华夏,开启了人类的时代。”陶弘景接着道: “就这样过了两千年,这也是我华夏最昌盛的两千年——夏商周秦汉交相辉映,构筑出我人族最强大的时代。但世上事就是这样,月盈则亏、盛极而衰,事情在两汉相交时起了变化……” “准确说是更始元年的昆阳之战。那一战,天降陨石雨,助刘秀以少胜多,为大汉延续国祚。”他无尽感慨道: “人都说这是天佑大汉,天佑华夏。殊不知,福兮祸所伏,那场陨石雨也带来了一些可怕的东西,从那之后,各种妖魔鬼怪开始陆续冒头,世界不再专属于我们人类了。” “但起先大家都不太在意,因为那些山精鬼怪实力都很弱小,并不足以祸乱人间。加之那时道家也开始蓬勃发展,各种道术层出不穷,在外丹的加持下,道士们足以降妖除魔。” “所以前辈们并不担心妖魔横行,反而觉得正好可以大展身手,令世人敬仰。然而后来才知道,那些妖魔鬼怪,不过是那场陨石雨引起的异变而已。陨石雨真正带来的,是上古的魔神,祂们回归了!” 陶弘景情不自禁浮现出恐惧之色道: “当年,王莽的国师刘歆,正是在目睹了那场陨石雨,窥见了其中天机,预见到华夏悲惨的未来,才会在未央宫自焚而亡啊……” “于是,在那场陨石雨落下的一百五十年后,即汉灵帝熹平三年,新时代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神明,瘟神禺强苏醒了。祂开始散播瘟疫,致使大汉疫病横行。” “两年后,另一位魔神神荼复苏,指引张角创太平道,为百姓治疗瘟疫,太平道得以迅速发展信徒。光和七年,张角黄巾起义,天下自此大乱……” “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魔神陆续问世,他们隐于幕后,挑动人间激战不休,最终导致华夏元气大伤,虽然有魏晋短暂的统一,但很快便发生了五胡乱华。” “更多的也纷纷苏醒,他们按照上古时代的习惯,挑动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争夺天下,大肆屠戮汉人,整个北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至今仍未看到曙光。” “唯一的好消息是,经过两三百年的互相杀戮,北方魔神的数量已经十不存一了……” 任元听得目瞪口呆,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秘闻。之前所有人提及神明,都讳莫如深,只有这位老师侄敢讲这么多这么透。 “那我们南朝呢?” “我们南朝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每一次朝代更替的背后,都有神明的影子。跟北朝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陶弘景便屈指数算道: “比方刘裕能自微寒崛起,取代晋室建立宋朝,靠的是军神力牧、武神大羿的全力支持,他的北府兵才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后来趁着晋朝内乱,司马家的两位守护神内斗,刘裕将其各个击破,一举夺取了政权。” “再后来,萧道成能代宋自立,建立齐朝,同样是利用军神武神内讧,靠风神飞廉击败了二神,夺取了他们的神火。” “再往后就是本朝了,具体情形便不可言说了,但是以小师叔的聪明,应该能明白太阳底下,是没有新鲜事的。”陶弘景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任元缓缓点头,陶弘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只要把他两个版本的故事一结合,很清楚的就能得出如下结论和推论: 首先,本朝的建立也像前朝一样,有神明深度参与。 其次,本朝依靠的神明应该就是佛陀,或许还有酆都的那位鬼王。 还能推测出,梁朝建立后,佛陀逼着萧衍改信佛教。萧衍一开始还想顶住压力,不愿让浮屠教一家独大,但在浮山堰溃堤之后,也只能顾头不顾腚,彻底给佛陀跪了。 “你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了,只是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魔神或者说神明,都这么冷门呢?”任元不解地望着陶弘景。 虽然他熟悉道藏,对这些新时代的魔神并不陌生,但说实话祂们都是蚩尤刑天这些大神的弟中弟,说拎包小弟也不为过……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没到大神复活的时候,还是祂们已经无法复活了?但愿是后者吧。”陶弘景轻叹一声道: “要是蚩尤刑天那个档次的魔神复活了,整个人间怕是都要毁灭了。” “确实。”任元十分赞同。 第二八九章 审问萧玉姚 光宅寺,方丈室内。 “那么梦乡呢?”任元问完了神明的历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问题好像有点多。” “无妨。”陶弘景了解的笑笑道:“师叔知道的,已经远比一般人多得多。也正如此,才会有这么多问题。” 任元赞许笑道:“老师侄真会说话。” “可惜梦乡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陶弘景却歉意一笑道:“我毕竟也不是百事通啊。” “你已经懂得极多了。”任元商业互吹道。 “小师叔也真会说话。”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但光宅寺里有一位,了解的应该很多。”任元又笑道。 “明白。”陶弘景了然道:“我这就命令弟子,不得靠近大雄宝殿。” “放心,出了问题算我的。”任元沉声道。 ~~ 离开方丈室,任元来到了大雄宝殿。 便见祖安带着手下弟兄,已经将大殿看守起来。 “祖大哥跟我进来。”任元吩咐一声。 “是。”祖安应一声,赶紧命手下敞开殿门。 两人进去后,殿门重新关上,大殿中的光线瞬间昏暗了下来。 “幢主有何吩咐?”祖安笑问道。 任元仰头看着那具高大的石观音像道:“等我先把它挪开。” 说着画一道六丁符: “九天召命、六丁奉行、玉女神化、速降神光,急急如律令!” 六个穿着金色盔甲,威风凛凛的巨汉便出现在大殿中,每一个都有那石观音像一般大。 任元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始肩推手拉,移动沉重的观音像。 “这不成监守自盗了吗?”祖安见状,依旧直言不讳。 “审一审萧玉姚而已,又不会少她一根头发。”任元笑道:“这怎么能算监守自盗呢,最多算假公济私。” “那行。”祖安便点头道:“你是幢主你说了算。” 这时,六丁神将石观音移开,黑洞洞的方井再次出现。 任元便拉着祖安,纵身跳了进去。 ~~ 那方井深达十丈,井内漆黑一片,幽寒彻骨。 任元运起金光诀,炽烈的金光瞬间驱散了黑暗和寒冷,也照出了披头散发,泡得水肿的萧玉姚。 “啊!”萧玉姚被晃得惨叫一声,赶紧捂住眼睛。 好一会儿才敢放下手,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家伙,正是把自己抓来的捉刀使。 “我认出来了,你跟那任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叫任元对不对?”萧玉姚紧盯着任元问道。 任元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任元。” “萧宏那个蠢货,我叫他杀了你,他就是迟迟不敢下手。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了吧?”萧玉姚满脸怨毒。 她脸上的脂粉都被泡得一干二净,现出一张皮肤松弛,皱纹明显的脸,配上现在的表情,就像可怕的巫婆。 “第一,萧宏不是不想要我的命,前些天他派了好几拨杀手,但我们勾陈司也不是吃素的,没有让他得逞。”任元竖起两根手指头道:“第二,倒霉的只有你自己,萧宏依然逍遥法外。” “为什么?!”萧玉姚闻言大怒,双手拍着井水大叫道:“这不公平!人是他杀的,魂是他灭的,为什么牢是我坐的!这不公平!” “这女人疯了吧?”祖安小声问道。 “那你的神通还有用吗?”任元问道。 “那没影响。”祖安道。 “那就开整吧。”任元点点头,便对萧玉姚正色道:“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就把你弄出去,让你继续当你的公主去。” “真的?” “当然,我可是勾陈司的幢主,说话能不管用吗?”任元傲然道。 “好,你问吧。”这么明显的鬼扯,萧玉姚却相信了。显然是任元的神通‘兵不厌诈’起了作用。 “你是怎么当上梦主的?”任元便沉声问道。 “要说实话哟。”祖安又加码道:“岂不闻‘人无信不立’、‘巧诈不如拙诚’?” “好,我说。”萧玉姚在两人狼狈为奸的配合下,根本无从掩饰,只能原原本本道: “二十年前,忽然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个自称大梦主的男子,说神明要制造一场神迹,所有人都会在梦中参与。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成为他手下梦主,专门为别人制造噩梦;要么在别人制造的噩梦中,日复一日的遭受折磨。” “我当然选择成为梦主了。说实话这二十年来,我过得非常快活,我干了很多在现实中都干不了的事情,享受到了你们永远无法想象的快乐……”萧玉姚满脸回味之色道。 “不就是‘醉欲绮糜梦’吗?我见过你干的那些好事。”任元不屑地哼一声道:“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变着花样折磨人、虐待人,这就是你的快乐来源吗?” “你去过我的梦境?!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萧玉姚闻言猛然醒悟,双目喷火地盯着任元。 “没错,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元冷笑道。 “我跟你拼了!”萧玉姚气疯了,就要朝任元扑上来。 “定。”却被他一张定身符定在原地。 “幢主,尽量别刺激她,不然会影响神通的效果。”祖安轻声提醒任元。 任元点点头,便又安抚萧玉姚道:“好吧,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哪有那本事。” “我就说嘛……”在任元‘兵不厌诈’的作用下,萧玉姚立时消了气。不屑道:“你哪有那本事?” “你这神通用来哄媳妇太好用了。”祖安不禁钦佩道:“不像我,只会整天把媳妇气的七窍冒烟。” “呵呵……”任元同情地看一眼祖安,继续审问萧玉姚:“你制造了噩梦,然后呢?谁来利用这个噩梦?又是如何利用?” “噩梦产生后,便会有伯奇将其吞噬,然后带回神宫。大梦主说,是用来帮神明维持梦乡的运转。”萧玉姚便认真答道:“当然他的话也不能全信,费这么大劲搞出个梦乡来,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维持运转。没好处的事儿谁干?”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大梦主并非神明?” “当然不是。”萧玉姚赞同道:“他说的很清楚,自己是服务于神明的仆人。听他的言谈,倒像是个和尚,不过他还留着头发……” 第二九零章 梦乡之神 “那叫居士。”任元无语道。有时候,真会被这些天潢贵胄的无知深深震撼。 他接着问道:“你去过神宫吗?” “去过两次。第一次是成为梦主的时候;第二次是成为梦主十年后。说起来,又快到第三次朝见了。”萧玉姚便答道。 “神宫是什么样子的?”任元轻声问道。 “那是一座漂浮在梦乡之上的悬空岛,它可以随时出现在梦乡的任何地方。岛上琼楼玉宇,宛如仙境,上头住着神明,和祂麾下的十位神将,还有无数的魇兽和伯奇。” “神将?”任元微微皱眉,还从没听南宫和第五维提起过。 “是的,那是神明的十个手下,各个神通广大,大梦主便是为首的神将。”萧玉姚回答道:“但每次去他们人都不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你见过神明吗?”任元的声音有些发紧,着实担心萧玉姚会被凭空禁言。 然而意外并没有发生,萧玉姚顺利回答道:“两次去都没有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每次都是空着的。大梦主说,神明日常就是在沉睡,整个梦乡便是祂的一场梦,我们所有人都在祂的梦里,所以不用担心,祂会不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 “梦乡是梦神的一场梦?”任元轻声重复一句,想起自己被三生兽捂嘴时的猜测……梦乡会不会是活的?” 不知这两种说法哪个是对的……还是说,都对? ~~ 略略整理下思绪,他接着问道:“这么说大梦主,也是借用神明的力量,来控制梦乡了?” “是的,神明赐给了大梦主三样法器——一面大梦宝鉴,可以随时查看梦乡的任何位置;一支生花妙笔,可以随时编纂任何梦境;还有一个御兽魔铃,可以控制驱使魇兽和伯奇。”萧玉姚便答道。 “你们的梦境,都是他用一支笔描绘出来的吗?”任元不禁震撼道。 “是也不是。”萧玉姚道:“他确实会根据我们的设想,来描绘梦境。但他绘梦之后,会将图纸送到神宫深处……那里有一台日夜不停的巨大织机,会按照他的描绘,把梦编织出来。” “还挺科学……”任元不禁轻叹一声,他能感受到那位神明严谨务实,善于动脑的作风。 “咳血,谁咳血?”萧玉姚一愣。 “你知道同泰寺跟梦境有什么关系?”任元全当没听见的,又问她。 “肯定有关系,不然他们怎么会宣扬,自己能消除噩梦?”萧玉姚很懂行道:“牛皮戳破了就不值钱了。他们有绝对的信心,才敢撒这种谎。” “有道理,但我不是让你做判断,而是让你讲自己的所见所闻。”任元轻咳一声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萧玉姚道:“同泰寺那帮秃驴狗眼看人低,连我这个大公主也不放在眼里,我才懒得去找不自在呢。” “你不知道萧正德在紫金山有密道?”任元紧盯着她问道。 “不知道。”萧玉姚断然摇头。 任元看一眼祖安,祖安轻声道:“她没撒谎。” “知道。好像问不出更多东西了。”任元轻叹一声。 “嗯,我再问她两遍。”祖安说完,又反复审了几遍,果然也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两人便打算离开井底。 “别走啊,说要带我出去的。”见他俩要走,萧玉姚急忙道。 “你耐心等着,我们上去找条绳子把你拉上来。”任元微微一笑道。 “好,快点,我怕黑。”萧玉姚便催促道。 然后目送任元拉着祖安,飞上了井口。 萧玉姚巴巴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接自己的绳索,反而看到那沉重的石观音,又缓缓坐在了方井上,把井口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井底又恢复漆黑一片,萧玉姚终于反应过来,愤懑地怒吼道:“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 拿到萧玉姚的口供后,第二天任元便回勾陈司,向陈庆之复命。 坐隐园中。 听任元讲了萧玉姚交代的情况,陈庆之也很震惊,沉声道:“萧玉姚说的有道理,对方费心竭力把这么多老百姓困在噩梦中,不可能只是维持梦乡运转那么简单。” “肯定所图匪浅。”任元赞同道。 “不过听上去,那梦乡中的勾当,怎么都不像是佛陀干的事儿。”陈庆之捻须沉吟道。 “依属下愚见,应该是佛陀之外另有神明。不然那大梦主干嘛总是以神明相称,而不是直接叫祂佛陀?” “佛陀之外另有神明?”任元这番猜测,让陈庆之神情愈发凝重。 “也可能是佛陀觉得,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了,所以不愿表明公开身份。”任元又猜测道。 “嗯,都有可能。”陈庆之微微颔首。 “陈帅,卑职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任元忽然压低声音。 “你尽管问,能答的我一定回答。”陈庆之点点头,滴水不漏。 “皇上夺天下的过程中,得了哪些神明的帮助?”任元便小声问道。 “佛陀和鬼王。”陈庆之便答道:“此外确实还有一位武神,但已经在洛口之败中战死了。其神火一分为二,现在南平王和鄱阳王身上。” “神火是什么东西?”任元不懂就问。 “神火是神的力量和位格,自开天辟地中诞生,在一代代神明间传承,永不磨灭。神之所以可以称为神,就是因为有神火加身,掌握了神的力量和权柄。”陈庆之果然一清二楚。 “现在本朝的正神,能确定的只有佛陀和鬼王两位,而且祂俩还有矛盾,所以鬼王不可能是佛陀背后的神明。” 说着他长叹一声道:“可能真相只有皇上知道。” “那皇上是不是神明?”任元又趁机问道。 “不是。”陈庆之摇摇头道:“皇上有经天纬地之才,成神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是因为某种原因,皇上只能跟两位王爷一样,滞留在半神的境界,一直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样啊……”任元缓缓点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这下终于大大加深了。 但同时,畏惧也大大加深…… 第二九一章 兄弟阋墙 转眼入秋,京城暑热渐消,但空气却格外躁动。 一是萧宏奉命在朱雀门外修祭天坛,工程规模浩大不说,还把京里的主干道朱雀大街给占用了。 大量的人员车马不得不绕行,让京城本就拥堵的交通,愈发水泄不通,每天路上水里堵车堵船成了常态,老百姓火气一大,咒骂萧娘的声音自然不绝于耳。 但火气更大的是南平王和鄱阳王两位王爷——萧伟和萧恢为了北伐主帅一职争得不可开交。 除了率军北伐,一统天下的巨大荣誉外,两人实际上争的也是成神的机会。两人虽然都是半神,但终究不是真神。谁能攻入洛阳,谁才能真正成神。 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换谁都会打出狗脑子,哪怕是亲兄弟也白搭。 起先皇帝让他们各出北伐方略,两人回去便召集幕僚,还花重金聘请了高参,各自攒出了一份花团锦簇的大文章。 萧衍看了,居然一时也分不出高下,只能暂缓宣布主帅人选,他好再斟酌斟酌。 结果这一斟酌不要紧,哥俩开始出盘外招了,他们一方面游说拉拢重臣,争取更多的人支持自己。 同时还互相举报,整对方的黑材料,连家里老婆孩子的丑事也不放过,甚至离谱到,把二十年前的黑料都挖出来了…… 这么个搞法,两人哪里还有兄弟情分可言?现在已经从见面不说话,发展到见面就骂,甚至撸袖子动手,完全没了皇家的体面。 萧衍对此十分头疼,可两人都是犟种,互不相让,臣子调停不得,他只能亲自上阵。 这天趁着重阳节哥四个都在,萧衍决定把此事做个了结。 酒过三巡,屏退左右,他才缓缓对老八老九道:“你们俩,最近有点上头啊。” “三哥,你是知道我的。”老八愤愤道:“不是老九挑衅在先,我是不会反击的。” “是谁先让人告我黑状的?”老九一听不乐意了。 “跟你说过了,那是御史台弹劾你,跟我没关系。”老八立马撇清道。 “御史台的证据是谁给的?”老九哂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门下的那帮狗崽子递过去的!” “你这是无端诽谤!”老八横眉竖目。 “少在这恶人先告状!”老九竖目横眉。 见两人又当着自己的面吵吵起来,萧衍把脸一拉,拍案喝道:“像话吗?像话吗!再吵吵哪个都别想去了!” “皇兄息怒,臣弟有罪。”老八老九闻言,赶紧离席谢罪。 “唉,你们有为皇兄分忧的心,是极好的,”萧宏见状,也假惺惺地劝道:“可是主帅就一个,你们俩都非要当,这不是难为皇兄吗?” “九弟,你让我一回,以后八哥再也不跟你抢了。” “八哥,还是你让我一回,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了。”两人果然又被撩起火来,变成了斗鸡眼。 “你少说两句吧!”萧衍瞪一眼净帮倒忙的萧宏,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这回朕打定了主意,用宗室挂帅北伐。要不是我儿子还太嫩,非让你们两个全都靠边站不可!” “要不皇兄你来决定吧,让谁去就谁去。”萧宏又道。 “行吧,听三哥的。”萧伟勉强点头道。 “三哥说谁就是谁。”萧恢也点头道。 “那就由朕来指定了。”萧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目光缓缓扫过老八老九,最后定格在老九身上道:“老九,就由你先来担纲北伐吧。” 萧恢闻言狂喜,马上伏身高声道:“臣弟接旨,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三哥,你再考虑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比老九合适。”老八却登时大急。 “刚才可是八哥亲口说的,三哥让谁去就谁去!”老九忍不住嘴角上翘道:“你就安分等我凯旋吧。” “老九,你也别高兴太早。”萧衍把脸一沉道:“就算北朝烂透了,北伐也没那么容易,吃了败仗朕马上就换老八上!” “三哥放心,臣弟一定不会败的。不然不用你撤我,我自己就把帅印给八哥送去!”萧伟胸膛拍得山响。 “这才像话。来来,坐下喝酒。”萧衍便招呼两人重新坐定,又亲自把盏,给老八老九各倒一杯酒。 “来,你俩喝一杯,这事儿就掀篇了,还是亲兄热弟,不伤感情。” “八哥,小弟敬你。”萧恢便笑嘻嘻地端起酒爵先敬萧伟。“你大人有大量,之前的事儿,别放在心上。” “哼!”看老九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萧伟就气炸了肺。 但当着皇兄的面又不好发作。他便捏着酒爵黑着脸,与萧恢碰了一下,仰头把酒灌到肚子里。 然后便重重搁下酒爵,愤然起身道:“臣弟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皇帝开口,就拂袖而去。 “老八,你给我回来!”萧宏赶忙起身吆喝道,萧伟哪会理他,径直消失在殿门口。 “三哥你们先喝着,我去说说他。”萧宏便对萧衍道。 “老八有点火气也正常,你劝劝他就行了,别再说重话了。”萧衍点点头,一如既往地宽容道。 “是。”萧宏应一声,赶紧追出去。 “老八,你等等我!”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口追上了萧伟。 萧伟站住脚,冷冷看着萧宏。 “你这么上脸干什么?”萧宏教训他道:“让皇兄下不来台,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我不服!明明我才是兄长,轮也该轮到我才对!”萧伟无比愤懑道:“我恨呀!” “至于吗?你以为三军主帅是那么好当的?压力好大的呀。”萧宏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都已经位极人臣了,为啥非要遭那个罪?” “为啥?当然是因为你,因为你给我带来的耻辱!”萧伟情绪彻底爆发: “三哥没选我,八成是因为我,跟你是一个妈生的!担心我关键时刻也会跟你一样拉稀!” “你!你,你……”萧宏气的鼻子都歪了,嘴都结巴了。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要证明,我跟你不一样!” 萧伟说完,决然而去。只留萧宏在风中凌乱…… 第二九二章 鄱阳王案 重光幢守卫光宅寺期间,任元和陈霸先一起展开特训。 以前之所以没这么搞,是因为陈霸先必须要在清醒状态下,被任元将肉身带上船才能修炼。 任元虽然可以在全天任何时段上船,但他在睡意全无的时候是用不了游仙枕的,所以通常都是晚上上船。 两人一个是要在清醒的时候上船,一个是要在有睡意的时候上船,所以不搭界啊。 为了能跟任元在时间上保持一致,陈霸先也是发了狠,每天白天强迫自己睡觉,晚饭直接拿茶叶当菜叶吃,就为了清醒一通宵。 这样任元入睡时,就能带他肉身上船,他就能在千里船上修炼了。 陈霸先就这样昼夜颠倒,整整坚持了一个月,黑眼圈熬的比当初的南宫还重。 但成果也是显着的,在船上修炼五个月后,他终于完成了一年筑基,抽油添命,恢复到元真童体! 内视到自己终于元阳无亏后,陈霸先一蹦三尺高,激动地泪流满面,使劲搂住任元和杨忠的膀子,不顾阿瑶在边上就嚷嚷道:“兄弟们久等了!走,让哥哥我带你们枪挑秦淮河去,叫姑娘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凶残!” “你激动啥,你恢复到元真童体是为啥?”阿瑶倒没拔剑砍他,只是冷笑问道。 “是为了能开荤啊。”陈霸先不假思索道。 “我看你是憋坏脑子了,你是为了修炼内丹术啊,大哥。”任元无语道。 “是的,你现在只是可以修炼了而已。”杨忠幸灾乐祸道:“内丹术可是要求,在金丹结成之前,都不能破身的。” “……”陈霸先登时实话,半晌才哀嚎道:“夭寿啊,我他么才开了三窍呀!” “这是非要我吊爆了不可吗?” 任元看着以头抢地的陈霸先,也是相当的同情。你说这事儿搞的,神通和功法相克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我他么不练了,我要吃外丹了!”陈霸先破罐子破摔道。 “这就对了。”杨忠笑道:“这人啊,要顺势而为,干嘛要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去走那前有狼后有虎的羊肠小道呢?” “说得对,明天开始吃药!”陈霸先发恨道。 ~~ 可等陈霸先发完了癫,第二天却又把九真散丢到了一边,还是要继续修炼他的内丹术。 “咋又改主意了?”三人一边吃早饭一边问道。 “那我过去一年的罪不白遭了?”陈霸先恨恨地吸一口索饼:“那我岂不成个大笑话了?奶奶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晚上见!”吃完早饭,他便进屋补觉去了。 当晚,陈霸先又跟着任元肉身上船,正式开始修炼内丹术第一阶段——炼精化炁! 不得不佩服陈霸先除了对自己够狠,本身也惊才绝艳,只用了现实中一个月的时间,就炼精化炁成功,顺利的开了第四窍。 而且他惊喜地发现,‘炼精化炁’可以起到平息心火的作用,于是愈发拼命的练功,来抵消神通的代价。 任元那边也不差,他在秋叶变黄时,突破了六窍,得到了新的神通——瞬移遁法!可以无视障碍,来去自如。 只是受到金陵大阵限制,在京中瞬移的距离不过咫尺间,还不如化身万千好使…… 不过任元还是很满意,他又不是一辈子都在京里待着。一旦离京,这就是个大杀招。 他又再接再厉抓紧修炼,准备在年前一举突破七窍,成为货真价实的神通,那样就不用上大号了…… ~~ 可惜,勾陈司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不可能让他一直带薪修炼。 这天,第五维和燕飞也来到光宅寺。 “欢迎卫主莅临检查。”任元赶紧带着祖安杨忠笑脸相迎。 “少在这油嘴滑舌。”第五维笑骂一声道:“我不是来检查的,是来宣布调防的。从今天开始,由上章幢接替重光幢,驻守光宅寺。你们赶紧交接一下吧。” “遵命!”任元忙应一声,便跟燕飞交接起防务来。 这边的差事很简单,盏茶功夫就交接完毕。燕飞正式带队入驻,任元则带着自己的人马撤出。 “让杨忠带队回去就行。”第五维忽然对任元道:“你跟祖安和我走一趟。” “是。”任元便和祖安一道,跟着第五维离开了大部队。 “咋,又有案子?”祖安便忍不住问道。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昨天,鄱阳王险些被人毒死。” “啥?”这下连任元都吃了一惊。“他可是堂堂半神啊,不是该百毒不侵吗?” “谁说不是呢?”第五维苦笑道:“所以这案子震惊了皇上,责令本司限期破案。陈帅没办法,只能出动咱们这个王牌组合了。” “限几天?”任元问道。 “三天。”第五维答道。 “那赶紧的吧。”祖安一听就着急了。 ~~ 一行人赶到鄱阳王府,道明来意后,便被径直带去内寝见萧恢。 内寝中,萧恢面如金纸,盘膝坐在床上。上身只披了件披风,露出只剩半截的左胳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令人触目惊心。 “王爷这是还受伤了?”见礼之后,第五维忙关切问道。 “不是。”鄱阳王摇摇头,淡淡道:“是本王将毒逼到左臂上,砍掉了事,这才保住了命。” “王爷万金之躯,断一只胳膊损失太大了,没有办法接上吗?”第五维问道。 “不必了,本王可以断肢重生,左手还会慢慢长出来的,只不过需要点时间。”鄱阳王摇摇头,郁闷道: “而且这毒邪性得很,昨晚明明已经去干净了,今天又有发作的迹象。” “请太医看过了吗?”第五维忙问道。 “他们看了也没用,本王只能靠自己,慢慢逼出余毒。”萧恢叹息一声道: “哎,本来明天就该出发与大军汇合了,现在只能先告假将养着了。” “这节骨眼上给王爷下毒,怕不是明鬼所为?”第五维立马想到了老对手。 “这帮家伙消停了大半年,终于又坐不住了。” “也不一定是明鬼。”萧恢却闷声道:“还可能是自己人干的!” “自己人?”第五维讶异道:“谁会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眼红我的人,被本王抢了机会的人,想要取代本王的人!”萧恢恨声道:“这是明争暗斗都斗不过我,终于对本王下毒手了!” 第二九三章 神陨无相劫 “王爷这话可不兴乱说。”第五维听得一脑门子汗道:“还是等勾陈司调查出凶手来,再骂娘不迟。” “哼,你们调查吧!”萧恢这才没有指名道姓,把他认定的凶手说出来。 “请王爷讲讲中毒的经过吧。”第五维恭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中毒的?” “昨天,我在府上举办宴会,招待前来送行的王公大臣。起先好好的,后来喝了老八带来的‘琼浆玉液酒’,很快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萧恢愤愤道: “我已是半神之躯,断不该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就知道不好了,赶紧到后面运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毒逼到左臂,逃过了一劫。” 说着他用仅剩的右手,愤怒地将小几拍为齑粉:“我以为他是来跟我冰释前嫌,好让我安心北伐,没想到是来送我归西的!” “……”第五维差点没绷住,幸好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强压着嘴角问道:“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知道。”萧恢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我只觉得自己五内俱焚,全身骨头都要碎了。就连已经和神火融为一体的魂魄,也险些崩溃掉。” 说着他让儿子萧范,将自己的断手端出来。 任元接过托盘,端到第五维等人面前,四人一起仔细观察那截断手。 只见从外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从断面看去,就会发现那一截臂骨已经变成了奇异的紫黑色,甚至还发出幽幽的暗光,十分的奇异。 “你们见过这种毒吗?”第五维轻声问道。 任元等人自然摇头。 “抱歉王爷,我们也没见过这种毒。”第五维便请示萧恢道:“可否让我等将王爷这截手臂,还有日常起居之物,都运回勾陈司去,请毒婆婆检查。” “不能让那什么毒婆婆来吗?”萧范皱眉道。 “抱歉世子,毒婆婆走不出璇玑塔。”第五维摇摇头。 “原来是活死人。”萧恢对勾陈司的秘密并不陌生,便对萧范道:“不用为难他们了,那些人走出璇玑塔就会暴毙的。” “是,父王。”萧范这才不再阻拦。 于是第五维留下南宫和祖安,继续审问府中宫人。他则和任元带着萧恢的断臂,以及日常起居用品,准备先回勾陈司检验。 告辞时,萧范又拿出个青瓷酒坛,递给第五维道:“这是昨日我八伯带来的酒,父王让你们一并验一下。” “是。”第五维双手接过来。 ~~ 两人一回勾陈司,便带着所有东西,径直来到璇玑塔。 跟毒婆婆道明来意后,两人便将东西,一样样摆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 毒婆婆伸出鸡爪似的右手,抓起了那截断肢,眯着青色的眼皮,仔细端详半晌,忽然送到嘴边,亲口尝了尝…… “这就是半神的味道吗?真不错。”毒婆婆享受地咂咂嘴。 “……”任元和第五维目瞪口呆,后者忙劝阻道:“婆婆你别上嘴啊,这是连半神都受不了的毒!” “放心,这毒对凡人之躯没用,只对神明有害,所以此毒名唤‘神陨无相劫’。”毒婆婆却老神在在道。 “真的假的,不会是瞎掰吧?”驼背老者等人起哄道:“你又没对半神下过毒。”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毒婆婆没好气道:“不信就找吧,这个毒是分三样下的,一定能找出‘彼岸花’、‘相柳血’和‘归墟木’来!” “看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么神。”一众老怪物便一拥而上,开始检查起第五维带来的那些物件儿来。 他们的检查方法也很特别,不管什么东西,一律都是用鼻子闻,用嘴尝…… 任元在一边看着这些老前辈,不禁心有戚戚,难道捉刀使到最后就是这个结局吗?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鼻子和嘴还是很灵的,没多会便从熏香,墨锭和那瓶酒里,检查出了异样。 “这香炉里烧的是龙涎香,但不是单纯的龙涎香,多了一种甜甜的味道。嗯……呸呸,是彼岸花。” “墨锭里除了松烟等正常的佐料外,还加了点儿攒劲的东西,唔……真是‘归墟木粉’。” “哇,这就是王公贵族喝的酒吗?咱们喝的这一比,纯属小酸水。啧啧,美啊。”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尝尝。” “行了你们,是让你们尝毒啊,不是让你们借机偷嘴!”毒婆婆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老怪物才老实了。 “这酒里确实加了相柳血,所以格外的烈。”老怪物们这下服气了。 “看来确实是‘神陨无相劫’。” “这毒是百年前,浮屠教为了对付的寇谦之寇天师,专门从天竺弄来的。因为原料极其罕见,又是专门对付神明的,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毒婆婆便缓缓对第五维和任元道: “这毒分三重,各有功用。彼岸花可以让神明失去警觉,归墟木可以令神明失去百毒不侵的能力,相柳血可以使神明体内的神之血染毒。” “最可怕的是,当这三样‘彼岸花’、‘归墟木’、‘相柳血’同时进入神体,便会发动‘神陨无相劫’,神明不死,则劫难不止,直到神明陨落为止。”毒婆婆叹了口气道: “鄱阳王要是真中了这种毒,那就赶紧找墓地,选寿衣,张罗后事吧。” “啊?没救了吗?”第五维问道。 “没救了。”毒婆婆点头道:“毒发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他彻底顶不住为止。” ~~ 出了璇玑塔,第五维赶紧带着任元去跟陈庆之汇报。 “这么严重吗?”陈庆之听完也吓一跳,叹气道:“还以为鄱阳王逃过一劫呢。” “现在问题是,怎么跟鄱阳王说?”第五维苦着脸道:“那边还在等回信呢,这要是知道自己中了不治之毒,还不立马提着刀去砍南平王?” “确实。”陈庆之点点头道:“酒里检出了‘相柳血’,这就足够老九跟老八拼命了。” “不过这样下结论也太武断了。”任元却轻声道:“南平王真的会因为竞争失败,就公然在酒里下毒,当面毒杀鄱阳王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第二九四章 被篡改的记忆 “而且那熏香和墨锭是哪来的,还没有查明,这个时候不能说南平王就一定是凶手。”任元接着道。 “道理是没差,但就怕鄱阳王不认这个理。”第五维苦笑道。 “是啊,之前他们为了争帅位闹的不可开交。重阳节酒宴上,皇上才亲自定下来,让鄱阳王挂帅,南平王负气离席。”陈庆之点头道:“你让鄱阳王怎么不往他头上想?” “但这种事儿也不能瞒着鄱阳王啊。”第五维道:“他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这样吧。”陈庆之寻思道:“你们别声张,我先禀报皇上,让南平王出去避一避,然后我再去跟鄱阳王说。” 说着他深深看向第五维和任元道:“你们争取利用这个时间差,把真凶揪出来。如果不是南平王那最好。要是他的话……再说。” “是。”第五维和任元沉声应下。 ~~ 三人便分头行动,陈庆之立即进宫,把情况禀明了皇帝。 萧衍闻言大怒,马上把萧伟叫来质问,萧伟自然矢口否认,说不是自己干的。 目前萧伟也只是有嫌疑,萧衍不可能把他怎么着。从本心讲,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器重的弟弟,会干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来……虽然他对自家人,已经没什么信心了。 但皇帝还是暂时把萧伟留在宫里,不让他出去。以防萧恢有不理智的举动…… “还有两天了,必须破案!”萧衍又朝着陈庆之吹胡子瞪眼道。 ~~ 话分两头。 那厢间,任元和第五维回到鄱阳王府。先禀报世子说,毒物有点复杂,毒婆婆需要时间来检验,然后便赶紧来到,王府专门腾给他们查案的院子。 所有能接触到王爷日常起居的宫人护卫,全都被暂扣在院中。人人都要接受南宫和祖安的审查,确定清白后才能放出去。 第五维进来后,先让受审的宫人出去,把情况跟南宫两个一说,然后吩咐道: “先审查能接触到熏香和笔墨的宫人。” “好。”南宫应一声,询问一旁已经审查过关的王府总管冯长侍:“都有什么人能接触王爷的熏香?墨锭又是从何而来?” “熏香是海外进贡的龙涎香,由专门点香的宫女添加。至于墨锭,则是由王府自己的制墨师制作。”冯长侍便答道。 “熏香里还会添花瓣吗?”第五维问道。 “怎么会呢?那香气不就杂了吗,暴殄天物啊。”冯长侍摇头道。 “点香宫女肯定有问题。”第五维道:“先审她,同时把制墨师控制住,以免自杀。” “是。”任元应一声,立即照办。 不一会儿,便将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押了进来。 “别害怕,实话实说就行。”负责审讯的祖安,便盯着那宫女的眼睛道:“是你往王爷寝宫的香炉中,添加的彼岸花吗?” “是。”宫女不由自主实话实说道。 “你!”冯长侍登时绷不住了,这下他也有责任。 “安静。”南宫瞥他一眼,冯长侍立马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祖安沉声问道。 “报仇。十年前浮山堰决堤,把我全家都淹死了。”那宫女便咬牙切齿道:“萧恢就是当时的监工,我要杀了他为爹妈还有弟弟妹妹报仇!” “你是怎么混进王府来的?又是哪里来的彼岸花?”祖安追问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十年前逃难进京之后,我就卖身进了王府,一边做工一边等待机会。”那宫女依次答道:“彼岸花是我花钱买的,做这一切也都是我自发的,没有人指使我。” “你胡说!靠你单用彼岸花,并不会伤到鄱阳王,还得有另外两样毒物配合。怎么可能没有人在背后组织?”祖安一拍桌子:“没人在背后指使你,你能知道‘陨神无相劫’?!” “……”宫女登时语塞。 祖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转头对众上司道:“她居然能跟我撒谎。” “莫非她有大神通?” “怎么可能,她连神通都没有。”第五维断然摇头。 “我来看看吧。”南宫便走到那宫女身前,伸出右手贴在她额头上,声音温柔道:“你困了,放下戒备安心睡吧……” “……”宫女很快被催眠,两眼失去了焦距。 “现在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南宫柔声问道。 “没有指使我的。”宫女缓缓摇头。 “你的同伙在哪里?”南宫微微皱眉,依旧语气平缓地问道。 “我没有同伙。”宫女依旧摇头。 南宫讶异地看了第五维一眼。 “问她彼岸花是哪来的。”第五维轻声道。 南宫如是发问,宫女答道:“买的。” “找谁买的?” “路过的货郎。” “这不放屁吗!”祖安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当那玩意儿是胭脂水粉吗?货郎担子上就能买的着!” “这是什么情况?”第五维大惑不解。 “……”南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她点上香,盘膝打坐阴神出窍,进入了那宫女的梦境中…… 第五维则随时准备着,一旦见势不好,就用阳神把她拉出来。 还好,宫女梦里的萧恢还不是半神,奈何不了南宫,此外便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了。 待南宫睁开眼,众人忙问道:“怎么样?” “她的记忆跟她所说的完全吻合,但能看出被篡改的痕迹。”南宫便道:“正常的记忆是不连续的片段不假,但是有内在联系,可以将其串起来。而她的记忆却有好些断层存在,显然是被人为抹除了。” “而且还有一些记忆,跟其它的联系不上,应该是被人篡改的结果。” “这么说,让她给货郎画像也没用了?”祖安问道。 “应该是,不过该画还是要画的。”南宫吩咐道。 “明白。”于是祖安便带着宫女,到隔壁教她画画去了。 南宫则继续审讯制墨师,结果也说自己家里人被萧恢害死了,所以要找他报仇,至于那归墟木,也是跟门口货郎买的…… 连说辞都一样,显然也被篡改了记忆。 第二九五章 鬼圩(给老牛的加更) 临川王府,寝宫中。 萧宏去探视完萧伟回来,正在江无畏的服侍下更衣,便见眼前金光一闪,萧宝夤出现了。 他赶紧摆摆手,让江无畏先出去。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对方神出鬼没,萧宏还是不悦道:“你下次来能不能先敲门?直接闯进来太唐突了!” “没区别的,她又看不见我。”萧宝夤盘膝坐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右臂放松地支在矮几上,像回了自己家一样。问道:“萧恢怎么样?” “确实中毒了,为了解毒还自断一臂。”萧宏低声道。 “没用的,‘陨神无相劫’一旦发动,就是不死不休。”萧宝夤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你看过他那截断臂吗?” “看过。”萧宏点点头。“从外头看没什么,但骨头又黑又紫,还隐隐发光。” “那就对了。”萧宝夤抚掌笑道:“这下萧衍的左膀右臂便去其一了。” “但我可不会帮你对付老八。”萧宏赶忙声明道:“怎么说他也是跟我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放心。”萧宝夤得意一笑道:“虽然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他,但以你三哥的做派,最多就是罢官夺爵,关他两年。” 说着他对萧宏笑道:“等你当了皇帝,再把他放出来,他还得感激你。你们兄弟感情反而会加深了。” “但愿能如你所说。”萧宏闷哼一声道:“老八被关一关也是好的,至少不用给我三哥陪葬了。” “现在你终于有信心了?”萧宝夤揶揄道。 “现在我三哥的左膀右臂都没了,只剩他一个半神而已。我们这边却有你们两个半神。两个对一个,优势在我!”萧宏沉声道:“何况还有我修的祭天坛,这要是还杀不了他,那他真有天命在身了。” “屁的天命!”萧宝夤啐一口道:“弑君篡国的贼子而已。” “你……”萧宏老脸一红,感觉他连自己一块骂了。 “呵呵,你别多想,你拨乱反正,才是真正的顺天而为。”萧宝夤安抚他一句,又道:“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得在那天成功杀了他。” “我知道,成王败寇嘛。”萧宏点点头,发狠道:“萧衍杀我两个儿子,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确实,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萧宝夤点点头道:“我来是为了通知你,北朝的那位半神已至,就等过年动手了,你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我祭天坛的土木工程已经基本完工,现在进入装修阶段,保准不耽误我三哥祭天。”萧宏沉声道。 “误不了事儿就好。”萧宝夤点点头。 “而且我给他准备了个大的,说不定都用不着你们两个出手,就能把他爷俩送上西天!”萧宏发狠道。 “那样最好。”萧宝夤自无不可。 ~~ 任元第五维这边,虽然从宫女和制墨师身上问不出什么,但线索还没有断…… “不管是彼岸花,还是归墟木,都是极其稀罕的玩意儿。”夜半时分,第五维带着任元,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 “后者我都不知道哪里找去。”他轻声对任元道。 “那就是知道彼岸花的来路了?”任元也轻声问道。 “嗯。传说彼岸花只生在鬼国冥河边,所以很可能是,那些常常往来阴阳两界的家伙带出来的。”第五维颔首道: “而且这花一旦被摘下来,一天之内就会枯萎,香气全无。所以还得让本地的家伙采摘才行。”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说话间他走到秦淮河边,摸出一个骨哨,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那哨声就跟鬼哭一样……不一会儿真把鬼招来了。 任元只见一盏幽幽跳动的鬼火,自沉沉雾霭中缓缓而来。及至近前,才看到原来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船,那鬼火是挂在船头的灯笼。 一看到第五维,船夫就想划船逃跑,却被任元定住了身形。 两人纵身飞到船上,任元才解开船夫的定身符,第五维笑道: “你这章鱼精,我又不短你船钱,干嘛见了我就跑?” 这年月,建康离海还不远,海里的妖怪也会来这里讨生活。 “人家知道俺把捉刀使载去鬼圩,会剁了我的爪子的。”章鱼船夫道。 “剁只爪子怕啥?反正你爪子多。”第五维笑道。 “他的意思是得加钱。”任元丢出整整一缗铜钱。 他现在是幢主了,手里有经费,这种事儿都不用花自己的钱。 “嘿嘿,还是这小哥上道。”章鱼精忽然又多出只手,接住铜钱大喜道:“二位站稳了,我这船可是出了名的快!” 说完便用八只手划四根桨,把船划得飞快,瞬间消失在雾气中。 ~~ 浓浓的雾气让人不辨东西,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不知行了多远,眼前忽然雾气消失,小船驶入了蜿蜒的地下河。 看着幽深漆黑的地下河道,任元轻声道:“建康城还有这种地方?” “那是。”第五维笑着点头道:“建康城的妖魔鬼怪都生活在地底下,也难为它们找到这种地方了。” “你以为我们愿意在这种鬼地方吗?还不是你们勾陈司不让我们在地面上混?只能躲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儿做买卖,还得趁你们睡觉之后才能来。”章鱼船夫没好气道: “前面就是了,我不往里去了,以免让人看见。” 便把船靠了岸,说什么也不往里划了。 两人只好下了船,走过一段漆黑曲折的通道,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只见偌大的山洞中,无数麻雀大的萤火虫在结队盘旋,照亮了鬼圩全场,也照的人脸上鬼气森森。 鬼圩中,除了任元和第五维,基本没有人类。摆摊开店的,逛街购物的,尽是各种稀奇古怪地妖魔鬼怪。 而且在这里,它们不用化成人形,更不用隐藏行迹,都大喇喇地现出本来面目。有卖虎骨虎鞭酒的吊睛白额虎妖;还有倚栏卖笑的大长腿白狐妖;有在给人算命的笔仙、紫姑;有给人画皮的画妖,还兼卖石蜡口红,号称能让死人还阳三刻…… ps.这章是给章评大佬牛魔王加的2000章评更……明天还有盟主加更哈。 第二九六章 拘魂鬼 任元看得目不暇接,心说这鬼圩可比地上的街市好玩多了。回头放假,可以带师姐来好好逛逛,大采购一番。 不过周围投来一道道或是仇视,或是厌恶的目光,说明这里的妖魔鬼怪显然是不欢迎他俩的。 好在第五维这张脸在鬼怪圈里也相当有名,他不招惹他们就不错了,哪个小鬼敢主动触第五卫主的霉头? 任元便听第五维轻声道:“咱们要找的是拘魂鬼,它们相貌奇特,常常结伴出入,喜穿紫衣。它们能算出人的死期,会提前到达将死者身边,呼唤其名字,将死者的灵魂就会出窍。然后拿拘魂索捆住其魂魄,带往鬼国领赏。” “我见过。”任元点点头。当年在老家当庙祝的时候,他没少跟这些和黑白无常抢生意的‘野生无常’打交道。当然,当时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还得小心翼翼奉承着。 “他们也经常借此牟利,比如提前透露人的死期,给的太多甚至可以帮你逃过无常勾魂一段时间。”第五维接着道。 “这也可以?”任元轻声道:“就不怕鬼国的人跟他们算账?” “这年月每天死多少人啊?鬼国哪管得了那么多?总是有空子可钻的。说不定还有内鬼,一起合伙捞好处呢。”两人正说话间,任元就看到前头两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家伙,在一群鬼怪中鹤立鸡群。 “是不是他俩?” “没错。”第五维点点头,小声道:“先不要惊动他们,这里不能动手,不然以后彻底别想来了。等他们出了鬼市再动手。” “明白。”任元点点头,便跟第五维默默盯住了两个拘魂鬼。 只见它们高逾九尺却似竹节虫般佝偻,骨节嶙峋处缠着紫色裹尸布似的破烂长袍。五官如同骷髅一般,眼眶处是两团旋转的冥火,被它们看一眼,普通人的魂就能被勾出来。 两个拘魂鬼腰上缠着七尺锁魂链,左边一个拿着‘阴阳秤’,吆喝道:“业秤高悬量罪愆,阴阳簿上看分明。称一称自己造了多少孽,就知道死后去哪里受苦了。” 右边一个握着白骨算盘,也吆喝道:“白骨为珠串算筹,阎罗账下数春秋。算一算自己归西的日子,好有备无患!” 可惜今天生意不好,二鬼吆喝了半天,都没开张,便采买了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怏怏离开了鬼圩。 任元两人便远远跟上,很快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洞。 两个拘魂鬼在前头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遇上鬼打墙一般,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二鬼心知不妙,但它们都是老江湖,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了几步,忽然凭空消失。 “哪里走?”任元见状,掏出显化宝鉴一晃,就看到两个拘魂鬼飘到了洞顶上,正念念有词,想要躲去冥途。 “抓住他们,我们去不了冥途。”第五维沉声道。 话音未落,任元便打出两张紫极雷狱符,化作紫电囚笼罩住了二鬼。 雷法可破万邪,直接让两个鬼的法术失效。见逃不掉,两个拘魂鬼同时怒吼一声,眼中冥火大盛,白磷磷的冷光瞬间照亮山洞。 任元不禁目光一滞。头晕目眩间,居然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死状——只见自己被一尊巨大的神只抓在手中,一下捏爆。 死前瞬间,他分明看到那神明的脸,居然长得跟南宫一模一样,只是眉目更锐利,神态更威严不可侵犯…… ~~ 两个拘魂鬼则趁机脱出了牢笼,一个用勾魂索勾任元的魂,另一个甩出秤砣去砸第五维的头。 轰隆巨响,山洞崩塌,二鬼也不恋战,立即逃窜。 左边一个却被根凭空出现的捆妖索套住了脖子,登时失了神通,手中算盘勾魂索全都掉在了地下,被第五维顺手收入袖中。 任元和第五维都是幻术神通,在精神方面的强大超乎想象,怎么可能被他们的精神攻击影响?瞬间恍惚后,二人便及时瞬移到两个拘魂鬼背后。 任元虽然没有第五维动作快,但是他的飞剑更快,青芒闪动间,右边鬼的两只胳膊,勾魂索和秤砣也掉在地上了。 那鬼便在地上打滚惨叫:“干嘛干嘛,人家又没招你们?” “勾陈司抓鬼还需要理由吗?”第五维笑眯眯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一人拎起一个鬼,准备打道回府。 “把我两只手也拿着呗,我还能接上继续用呢。”无臂拘魂鬼央求道。 任元便拂袖,将地上的残肢法器全都收走。 ~~ 回到勾陈司,祖安直接开审。 “知不知道为什么抓你们?” “不知道啊。”无臂拘魂鬼苦着鬼脸道:“俺可是大大的良民。要不是俺们每天把死人魂魄送去鬼国,这建康城里的鬼,得比人还多。” “少来这套!”祖安吹胡子瞪眼道:“我问你,是不是路上还顺道采花来着?” “我,我们是拘魂鬼,又不是色鬼,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啊。”拘魂鬼叫起了撞天屈,又小声道:“再说也没那个器官啊。” “不是那个采花。”祖安没好气道:“是冥河边上的彼岸花!” 那拘魂鬼眼中火焰明显跳了一跳,但在祖安的神通压制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是。有人雇我们采彼岸花。按说鬼国是不许的,但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人叫什么?”祖安沉声追问道。 “谁会打听客户叫啥啊?得讲商业道德啊。”拘魂鬼理所当然道。 “把他的样子给我画出来。”祖安换个要求。 “俺连手都没有,咋给你画,用嘴叼着笔吗?”拘魂鬼可怜兮兮道。 “也不是不行。”祖安便笑道:“老子还教人用脚画过画呢。” “算了吧。”任元起身给拘魂鬼接上了右臂,笑道:“好好表现,待会把另一只也给你接上。” “哎哎,可是俺不会画画啊?”拘魂鬼苦着脸道:“一天书没念过,笔都不知道咋握。” “别担心,我来教你。”祖安便清清嗓子道:“岂不闻‘一回生二回熟’……” 在祖老师一声声的鼓励下,独臂拘魂鬼渐渐迷失了自己,画画造诣从零开始,疯狂提高。一个时辰后,又一位画匠诞生了。 “以后你就去鬼圩卖画吧,肯定不愁开张。”任元看着拘魂鬼的画像,赞不绝口。 第二九七章 令人窒息的猜测 “这人认识吗?”任元把画像拿给第五维和南宫。 “没印象。”第五维摇摇头。 任元看都没看他,只望着南宫,却怎么也没法把她,跟那尊捏爆自己的神明,联系在一起。 南宫自从上船后便不再失眠,又恢复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眼便肯定道:“这是南平王府的季管事。” “记得这么清楚?”第五维吃惊道。 “因为昨天那两人画出来的也是他。”南宫说着,从抽屉中拿出另外两张画像,果然都跟那拘魂鬼画的,十分有九分相像。 南宫说的两人,就是鄱阳王府的点香宫女和制墨师。后来祖安让他俩都画了像,只是当时南宫和任元已经离开了,没有看到。 “回来之后呢,我就找监兵卫的人比对,结果锁定了这个姓季的。”南宫轻声道。 “抓到人了吗?”第五维问道。 “第一时间就去了,但那人两天前便告假离开王府。”南宫叹口气道:“我请灵之算过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线索断了,也就没第一时间禀报你。” “没事,都是正常套路,捉到人才叫奇怪。”第五维笑着安慰她几句。 ~~ 天亮后,第五维带着任元去坐隐园汇报案情。 “……季管事死了,彼岸花的线索也断掉了。” “断了就断了吧,”陈庆之看着那三张来历不同的画像,沉声道:“有这三张画像,已经足够交差了。” “陈帅,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吧?”任元忍不住道:“案件依然疑点重重。比如那季管事一个人既要采买彼岸花,又要跟两个下线联系,这担子也太繁重了吧?而且既然有大神通抹去了两人的记忆,为什么不把他的脸也抹掉?就好像故意给我们看一样。” “是啊,勾陈司的本事已经不是秘密,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到。”第五维深表赞同道:“这会不会是有人利用我们,故意栽赃呢?” “而且,就算是季管事干的,也不一定说明他就是南平王指使的。”任元接着道:“说不定那人本身就有问题呢,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陈庆之耐心听完,摇摇头道:“但这个案子性子特殊,我们不能查的太明白,而是要看皇上愿意相信谁。” “可是……”第五维刚想说,那不更应该查清楚吗? “好了,三天之期已到,我必须跟皇上禀报了。这个案子你们就查到这吧。”陈庆之却摆摆手道:“现在有个新案子更需要你们。” “……”两人一阵憋闷,但还是点头道:“是。” “最近一段时间,监兵卫监控到,有人在大规模收购地霜,说是要炼丹用。但是炼什么丹,需要满世界收购成千上万斤的地霜?你们查一下是谁在收购?” “就这?”第五维闻言垮下脸。地霜就是茅房里,猪圈里,墙根下生出来的白色结晶。 前一秒还在查鄱阳王中毒案,后一秒就要开始查这腌臜玩意儿。差距大到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要被穿小鞋? “就这怎么了?年关将近,谨防有人趁机作乱。”陈庆之正色道:“教过你多少遍了?京城之内无小案,防微杜渐最关键。” “明白。”第五维苦脸应下。 从坐隐园出来,他便伸个懒腰,对任元道:“这点小事就交给你们去查吧,不劳动本卫主了。” “遵命。”任元应一声。巧了,他也不打算自己查。现在他手下十个队正,哪能事必亲躬? ~~ 跟第五维分开后,任元又来到了浑天台吃茶。 ‘见’他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陈灵之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有点魂不守舍。” “我昨天执行任务的时候。通过拘魂鬼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预言?”任元盯着杯中的袅袅水汽,轻声问道。 “当然是预言了。”陈灵之很肯定道:“拘魂鬼本身就能看到人死时的画面,何必再捏造呢?再说它也没那个本事啊。” “这样啊……”任元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到底看到啥了?”陈灵之轻声问道。 “我看见自己被神明一把捏死了。”任元方苦笑说道。停顿良久,又幽幽道:“而且那神明的脸,我还认识。” “谁?”陈灵之素来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动容了。 “是南姐。”任元低声道。 “……”陈灵之沉默良久道:“你担心南宫,会变成神明杀了你?” “不,我相信南姐。她就算变成神明,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同伴。”任元却摇摇头,正色道:“而且那个神明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双冷漠,不带一丝人性的眼睛,绝不是南姐的。” “南姐虽然整天不苟言笑,但她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任元很肯定道:“所以,我相信她俩不是同一个人。” “南宫要是听到你这话,肯定很高兴。”陈灵之脸上的笑容发自肺腑,柔声细语道: “你总是愿意给同伴最大的信任。” “因为我也没有别的能给同伴的。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助我,我没道理不相信你们。”任元苦笑道。 “你们……也包括我吗?”陈灵之轻声问道。 “当然。”任元点点头。 “可是女人很爱撒谎的,我这种算命婆子更是如此。”陈灵之却幽幽一叹道:“你还是留个心眼儿的好。” “没必要,就算你们有事瞒着我,我也相信不是出于恶意的。”任元说完咳嗽一声道: “扯远了——我是担心制造梦乡的那位,会夺取南宫的身体!”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灵之皱眉问道。 “南宫的神通是梦,那位的神通也是梦。”任元便沉声答道: “南宫曾经在那位的悬空岛上遇到过伏击,要不是果断自杀,就永远留在那里了。之后每次入梦,她都会不由自主被拉去悬空岛。以至于她多年来从不敢深睡,一旦睡着了就会醒不过来。直到上了我们的船。” 顿一下,任元压低声音道:“而且,她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三生兽说过——‘她身上有那位的气息。’‘但她不是祂。’‘那她在劫难逃了!’” 说着他看向陈灵之:“这么多证据还不够吗?” 第二九八章 揲蓍布卦 “够了。”陈灵之点点头,神情凝重道:“确实足以怀疑,有神明相中南宫,准备把她作为现世躯壳来用。” “现世躯壳?”任元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之前陶真人不是跟你讲过,这几百年来的神战吗?”陈灵之问道:“知道有多少神明陨落吗?” “大体讲过。”任元点头道:“说北朝的神明激战三百年,已经十不存一。南朝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之前几个朝代的守护神明,还有本朝的武神,全都陨落了。” “正是如此。”陈灵之颔首道:“神明拥有悠长的寿元,如果不出意外,甚至可以活上万年。谁会甘心就这么早早陨落?” “于是有神明设法在此方世界之外,开辟了自己的神国,将神躯隐于其中。”她接着给任元讲解道: “因为神国说白了,就是神格的具象化。在自己的神国内,神明无所不能,不死不灭,自然不会陨落。但是祂们总不能一直缩在窝里不出来啊,还是需要时不时在人间现世的。” “这时现世躯壳就派上用场了,祂们只需要将自己的神念寄托其中,就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人间,对帝王将相发号施令,跟别的神明斗法。”陈灵之又道: “这样就算遭遇强敌,最多丢掉一个躯壳而已,一缕神念而已,对本体损失微乎其微,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心说这不就是阿瞬和哈迪斯的关系吗?那第五维岂不是一辉? “于是那位制造了梦乡?”他轻声问道。 陈灵之微微点头。 任元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终于知道为何陈灵之在船上时三缄其口,为何三生兽那么害怕说错话,合着整个梦乡都是那个‘梦神’的领域。 换言之,就跟在人家门口说长道短一样,这家主人还养了那么多恶犬,换谁不心虚? “现在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了吧?”陈灵之轻叹一声道:“所以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那我宁肯死的明明白白。”任元却断然摇头道。 “你不怕神明吗?”陈灵之用那双美丽却无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任元。 “我怕祂会不杀我吗?就像在谢家庄,我怕的要死有什么用?别人要夺舍我,可不会问我的意见。”任元昂然道: “神明又怎么样?不一样会流血会死?我是不会乖乖等祂捏死我的。就算死,也得咬下祂块肉来!”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陈灵之展颜一笑,又轻声问道:“这事儿,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没有,你是第一个。”任元道。 “得保密。”陈灵之嘱咐道。 “我知道。”任元点点头:“当时第五大哥就在旁边,我都没跟他说。” “也没法跟南姐说。”他又叹口气道。 “是啊,说了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徒乱人意。”陈灵之颔首道:“甚至可能会害南宫寻死。” “是,以南姊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性格,真能干得出来,”任元赞同道:“所以我只打算跟你说一说,问问你的建议。” “备感荣幸。”陈灵之嫣然一笑,为他分析道:“现在困扰你的是两件事,第一,南宫可能会被那位占据身体;第二,是你未来可能会被祂杀死。” “是。”任元沉声道:“天亮前,我还抓紧做了个梦,也没梦见那个场面。” “可能是还太遥远了。”陈灵之猜测道:“你不是有定期做梦的习惯吗,说不定哪天就梦着了。” “希望那天来的越晚越好。”任元摸摸鼻子苦笑道:“不过我在那拘魂鬼的眼里,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看南姊的脸和现在没什么变化,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陈灵之默默点头。有件事她没告诉任元,那就是她能看到,他身上死气缭绕,那是寿数不长的预兆。 而且,拘魂鬼也看不到太远的死期…… “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建议,我还不如你勇敢。”陈灵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我给你算一卦吧。” “那还不如给南姐算一算呢。”任元道。 “她跟神明牵扯太深,是占卜不出来结果的。只能单独占卜你的命运。”陈灵之轻轻摇头。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问道。 “放心,我不要你钱。”陈灵之不禁轻笑。 “我是说你要付出的代价。”任元摇摇头。 “这不用你操心,我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不差这一卦。”陈灵之故作轻松道。 “那我不算了。”任元便作势起身。 “坐下。”陈灵之娇嗔一声,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的代价跟你们不太一样,是要集中到自己临死的那一天,一起偿还的。” “而且我给自己算过卦,只要自己足不出户,活到八十没问题。这下放心了吧?” “怪不得你整天待在这浑天台里不出去。”任元恍然。 “不要为六十年后的事情操心了。”陈灵之敛住笑容,拿过竹筒,准备用蓍草给他占卜。 “这么麻烦吗?”任元问道:“你不是掐指一算就行吗?” “安静。”陈灵之白他一眼道:“揲蓍布卦算的更准。” 说完她倒出签筒中五十根蓍草,先抽出一根不用,把余下的四十九根随意分开,分握于两手之中。左手象征天,右手象征地。 再从右手中抽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之间,象征人。 然后她放下右手中的蓍草,数左手中的蓍草,每四根一数,象征四季。最后余下四根以内,夹在无名指之间,象征闰月。 再用左手数右手放下的蓍草,同样四根一数,最后剩下四根以内,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 之前象征人的那一根,与左右手余下的蓍草,合起来肯定是九或五,这是第一变。 把手中的蓍草放置一边,拿起剩余的四十或四十四根,重复之前的步骤,余数之和必为八或四,此为第二变。 再同样操作剩下的蓍草,得第三变,余数仍为八或四。 三变组合,便可定爻——三变都是九或八,为老阳;三变都是五或四,为老阴;九、八、四为少阳;五、四、八为少阴。 重复六次,得六爻,组合成卦。 “坎卦初六爻。”陈灵之卦象一出,任元便轻声道:“最凶险的一卦了。’ 第二九九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盟主加更) 坎卦初六爻辞曰: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 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 用白话说就是:坎坑之中又有坎坑,陷入重坑之中,凶险。 任元这个道门盟主,虽然业务水平有限,但基本的卦象还是懂得,陈灵之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 “是。”陈灵之颔首道:“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是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啊。” 她又给任元打气道:“虽然是一阳陷二阴,但好在阴虚阳实,还有一线生机。” “大道五十,天演四九,人遁其一。所以再厉害的占卜,都不能决定未来。再凶险的情况,也有一线生机。这遁去的一,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说着,陈灵之把最先挑出来,没有用来占卜的那根蓍草递给他,坚定道: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把握住这一线生机!” “那我还真得好好珍藏这根蓍草。”任元笑道。 “是的。”陈灵之点点头,正色道:“贴身藏好,说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多谢。”任元道声谢,便离开了浑天台。 陈灵之定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不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顺着她光洁的面颊,滴落在桌面上,碎成了七彩的星光…… 只是不知这眼泪,到底为谁而流? ~~ 任元一出浑天台,阿瑶便快步迎了上来。 “师姐久等了。” “不要紧,我都习惯了。”阿瑶微笑着摇摇头。 “其实一起进去就是了,我又没有什么事要瞒着你。”任元便很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 “不知道为啥,我看见她就生气。”阿瑶也很自然地反握住任元的手。 “那就不见。”任元无所谓的笑道:“谁还不能有自己的好恶?” “嗯。”阿瑶点点头,问道:“卦算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咱们一路上,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任元轻声道。 “是,我们都是死过几回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阿瑶点点头道:“大不了同生共死就是。” “还真是。”任元闻言豁然开朗,笑道:“有师姐一直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肉麻死了,你们现在是不分场合啊。”陈霸先正来寻任元,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 “我看你还不分尊卑呢。”任元瞪他一眼:“就这么跟幢主说话?给我立正!” “是。”陈霸先郁闷地两腿一并。 “你不是总嫌自己没法立功吗?现在有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任元便将第五维交给自己的任务,丢给了陈霸先。 “啥?”陈霸先本来还一脸期待,听说是去查地霜,登时垮下脸道:“那我得钻多少猪圈茅房?你这是打击报复。” “再说,我先让你去搜集一百斤地霜来。”任元说完自己先绷不住了,揽着陈霸先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差事什么的赶明儿再办。小小姊姊喊我们回家吃饭,咱们再不回去,就甭想进门了。” “还真是,咱都多久没回家了?确实不像话。”陈霸先一拍脑袋道。 “叫二哥一起回去。”任元道。 “那家伙,早就先一步溜回去二人世界了。”陈霸先算算道。 ~~ 任元三人出了衙门,先去集市上采买一番。 也不用人往家送,任元袖子一拢,就把整整一车的米面粮油各种吃食,全都收入袖中。 三人这才说说笑笑,回到了平安里。 “哎哟,三位大人可算回来了。”看门老卒一见三人,赶忙从屋里出来,行礼不迭道:“这都多久没见了?” “没办法,当差不自由啊。”任元笑着摸出两瓶酒,递到他手里。“可不要贪杯误事哦。”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老卒乐开了花,道谢不迭。“老让大人破费。” “远亲不如近邻嘛,你老收着就行。”任元笑着摆摆手,进了平安里。 只见天气转冷后,大街上的小食摊全都围上了芦棚子。 这会儿不是饭点,食客不多,任元和陈霸先便在饼叔的摊子前说了会儿话。阿瑶还给阿兰带了个头花,把小丫头喜得当场就插上,逢人就问自己好不好看。 “好,真好看。”阿牛五岁的弟弟阿宝,拖着大鼻涕,一边咧嘴笑,一边岔开腿,朝着墙根儿嘘嘘。 “你怎么又在我家摊子前尿尿?!”阿兰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给小孩塞回去。 “俺这是喜欢你,才尿在你家的。”阿宝慢悠悠道。 “这像话吗?”陈霸先绷不住道:“臭小子,叔得管管你,你是人,不是小狗。” “哎,陈大人莫怪,这孩子也是好心。”饼叔忙笑道:“他指定是天天听大人念叨,肥水不流外人田。尤其是现在,地霜还那么值钱……” “地霜?”陈霸先登时想起自己的任务,便问道:“什么人收地霜?” “谁知道呢?听说士族老爷们要用这玩意儿炼丹。”饼叔便道:“反正这几个月,总有贩子来收,质量好的地霜,一斤要一百文呢!” “好家伙,老爷不光吃童子尿煮鸡蛋,还要用尿炼丹?”任元不禁失笑道:“这口可真重啊。”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回不拘童子,谁尿的都行,只要能泛白碱都一样。”几个食客也笑道: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白碱都中用,得用手指捏起一点尝一尝,如果感觉咸涩就没用,这种人家不要;要是舌头尖发麻,那就对了,可以扫回家中攒着。” “还真是有意思。”陈霸先便笑问道:“你们谁家收集了,拿给我瞧瞧?” “那玩意儿味太重了,谁会带身上?”周坊主便笑道:“回头我让小子送坛子到贵府就是。” “算了,我个把月回来一趟,别惹家里大姐不开心了。”陈霸先摇摇头道:“回头我过去瞧吧。” “走了。”阿瑶催促道:“再磨叽大姐更不开心了。” 两人这才跟街坊们道别,一进家门,便见苏小小抱着花狸猫,笑着迎了出来。 “你们还知道回家?!”开口说话的却是久违的文狸大人。 “我们忙啊,那像你整天这么闲?”陈霸先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整天闲着?”文狸大人哼一声,傲娇道:“这一年来本大人南征北战,经历大小几十役,建康城的一百零八路猫头头,都被我干服了。” “现在我已经是建康猫王了。而你呢,还是个小小的捉刀使。到底咱俩谁整天吃干饭?” ps.感谢‘墨家起风云’打赏的盟主。 第三零零章 建康猫王 苏小小烧了一桌好菜,犒劳许久没回家的弟弟妹妹们。 见任元和陈霸先恶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盘子底都刮得干干净净,苏小小高兴笑道:“咋,勾陈司的伙食不好吗?” “哎呀,跟勾陈司没关系,这不一直在光宅寺当假和尚吗?”陈霸先打着饱嗝儿道:“天天吃斋饭,一点荤腥都不见,实在是馋肉了。” “你就不能说,是姊姊厨艺太好了?”苏小小咯咯一笑,又起身去给他们加菜。 陈霸先给花狸猫倒盅酒,笑道:“来,猫王,咱俩喝一个。” “喝就喝,谁怕谁?”花狸猫用爪子捧起酒盅,跟陈霸先碰了一个。 它酒量不行,酒品更差,三盅酒下肚,就开始吹牛伯夷。 “本大人不是跟你吹,我现在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手下兄弟过千!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威风的紧。就连狗见了本大人,都得叫大王。” “是吗?”陈霸先佩服地咂舌道:“那猫王真乃我辈偶像啊。” “这么大的建康城,就没个猫妖啥的,让你这么嚣张?”连阿瑶这个主人都听不下去了。 “当然有了,可架不住本大人拿帝流浆当饭吃。”文狸便绷起前爪,亮出肌肉道:“加起来都不是本大人的对手!” “主要是厉害的猫妖,年初都被勾陈司干掉了。”苏小小端着一大盘鸡黍饭出来,揭穿它的老底道:“其实以文狸的嚣张程度,也该被勾陈司盯上了,只是奈何上头有人。” “好家伙,阿元你也成保护伞了。”陈霸先不禁大笑道。 任元唯有苦笑道:“敢为非作歹,一样抓它。” “放心吧,本大人心里有数。”文狸撇撇嘴道:“我都是主持正义的,从不仗势欺猫,不然也不会得万猫景仰,一统建康。” “这么说,建康城的风吹草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喽?”陈霸先便笑眯眯问道。 “那当然!”文狸一拍胸脯道:“上至皇宫内院,下至百姓草庐,只要有猫猫,就有本大人的眼线。” “真有那么神?我不信。”陈霸先便故意道。 “不信你随便问。但凡正在发生的事儿,一晚上都能给你打听到!”花狸猫便吹胡子瞪眼道:“打听不到,‘王’字儿我倒过来写!” “那好,我问你个简单的。”陈霸先这才图穷匕见道:“那些贩子满世界收地霜,都运到哪里去了?” “你给我等着!”花狸猫说干就干,跳上墙,风风火火便去了。 “唉,这缺心眼儿的玩意儿。”任元叹了口气。 陈庆之把任务丢给第五维,第五维丢给自己,自己丢给陈霸先,陈霸先居然又丢给了文狸……最后居然是猫猫承受了一切。 饭后,一家人又聊到深夜,这才各自回房。 陈霸先却跟着任元进了屋…… 苏小小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小声问阿瑶:“这是啥情况。” 阿瑶也是一脸郁闷道:“哎,说来话长……” “大哥,你能不能注意点儿,让姊姊怎么瞧咱俩?”屋里头,任元也是一脸无奈道。 “我注意了啊。苏大姐晚上又不睡觉,我要是半夜里偷偷摸摸进来,让她看见了,才会往歪处想呢。”陈霸先振振有词。 “不是,你不能缓一天?”任元无语道:“回衙门再练。” “那咱以后还不回家了吗?”陈霸先躺在床上眨眨眼。 “……”任元无可奈何,拿出游仙枕刚要躺下,花狸猫却从窗口跳了进来,激动道:“快来,我找到他们了。” “这么快吗?”陈霸先神情一振,立马从床上蹦起来,就要跟着文狸出去。 却见任元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忙催促道:“快走啊。” “这是我给你的任务。”任元提醒他道。 “不是,你放心我个四窍弱鸡,大晚上一个人出去吗?”陈霸先不由分说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道:“京城里高手如云,随便碰到一个都能把我灭了。” “问题是,我也没强到哪去啊。”任元苦笑道。 “没事,只要你去,大妹子就一定跟着。”陈霸先嘿嘿一笑道:“有大妹子在,我心里就安妥了。” 他俩进步就算快的了,但跟阿瑶还是没法比。进京不到一年,她已经打遍勾陈司无敌手了。 当然几位卫主除外。人家自恃身份,是不会跟她切磋的。 ~~ 结果苏小小也凑热闹,跟着一起出门了。 文狸一边领着四人疾奔,一边介绍情况道:“本大人把任务一布置下去,很快就有猫猫禀报,说看到那些贩子推着车到码头交易,把地霜全都卖给了一条大船。” “厉害啊,猫都认识地霜了。”陈霸先不禁赞道。 “那么骚的味,谁闻不见?”文狸白他一眼,接着显摆道:“而且那船上有障眼法阵,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但我们猫猫连鬼魂都能看得到,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 便带着众人来到河边。就见一只大黑猫蹲在河道旁,听见文狸的动静它赶紧迎上来,指着前方喵喵叫。 “往玄武湖方向去了。”文狸闻言沉声道。又吩咐那黑猫头前带路,就这样在众猫猫的接力指引下,追上了目标。 只见平静的水面上,一道长长的水迹缓缓分向两边,却看不见有船的影子,着实有点诡异。 任元陈霸先张开天目,这才看到一艘沙船的轮廓,影影绰绰出现在水面上。 “这没跑了,肯定是个大案子。”陈霸先便兴奋道:“好人会这么遮遮掩掩吗?” “说不定是商业机密呢。”任元纯属抬杠,但心里是赞同陈霸先的判断的。这么大的障眼阵法,可是很罕见的,怕是只有皇家的能工巧匠才造的出来。 众人便跟着那艘隐形船,一路到了玄武湖边。 这年月的玄武湖还与长江相通,面积大过后世十倍。这黑灯瞎火的,雾气又重,船一旦开进去,根本找不到影儿。 不过这难不倒任元,刚才在河道追踪的时候,他已经给船尾悄悄贴上了一张追踪符。 待到那船走远,苏小小便召唤出油壁车,令其变成油壁船,载着四人也驶入玄武湖中。 任元默默感应着追踪符的位置,本以为对方会离开建康,没想到那船却在湖中央停下了。 第三零一章 煮尿 玄武湖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小岛,景色绝佳,号称‘仙岛’,自然为王公世族所占据。 太子萧统,临川王萧宏,还有鄱阳王、晋安王等,都在岛上建有别业,春天时赏花泛舟,夏天时上岛消暑,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此时已是深冬,湖上寒风料峭,景致萧索的很,那些王公别业自然也就空了下来,一座座岛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影。 但湖心处的‘小瀛洲’是个例外,非但宫院中隐有灯光透出,码头上更是火把晃动。 任元让苏小小把船停在远处,然后他和阿瑶一人一只胳膊,拎起还不会飞的陈霸先,悄悄在小瀛洲另一边上岸。 用障眼符隐藏好身形,三人这才摸到了码头边,便见二十来个工人正在卸船,再把地霜肩扛手推送进了宫院中。 “小瀛洲上是原先萧正德的别业,难道这家伙死了还不消停?”陈霸先轻声道。 “可能是别人在用他的地方。”任元可是亲眼见到萧正德形神俱灭,连渣儿都不剩的。 “进去看看。”陈霸先便一马当先,摸到了宫院边上。先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巡夜护卫的脚步声远去后,才纵身一跃,如大鸟般无声无息,落在了院中。 却见任元拉着阿瑶的手,直接穿墙而入…… 陈霸先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人避开几波护卫,循着刺鼻的气味,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内院中。 就见院子里,上百名工人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先把运进来的地霜,掺上草木灰,拌匀后倒入大瓮中。 随后注水反复过滤,将里头的土和杂质过滤掉,然后把卤水倒进大铁锅里,熬成酱油色。 这时,有老师父从锅中取一滴卤水,滴在苇叶上,见其滚来滚去而不破,便说:“熬好了。” 工人们就将卤水舀入几个大瓦盆中。随着温度逐渐降低,便会有一层乳黄色的结晶,附着在盆底和盆壁上。 任元三人看到,工人将先前凝结好的一批结晶,用锅铲刮下来,再用布包好,放在草木灰上沥干残留的卤水。 “这是干啥?”陈霸先不解问道:“熬尿吗?” “这叫煮硝。”任元却是识货的,轻声道:“就是从硝土中提取火硝。” 当然,高纯度的火硝是晶莹的纯白色,提纯不够就变成了乳黄色。 “火硝,是干啥用的?”陈霸先不解问道。 “用处可多了,能治病,能肥地,而且还能……嘭!”任元轻轻发出个爆破音。 虽然这年月按说还没发明火药呢,但这么大规模的制取火硝,除了玩爆炸,任元想不到别的可能。 炼丹哪用得着几千上万斤火硝?而且火硝怎么能炼丹呢?那不奔着炸炉去的吗? 至于药用,或者肥地,前者也用不了这么多,后者还不得亏到姥姥家。 ~~ 这时,三人又见工人将制好的火硝,轻轻碾成粉末,还加入了大量橙黄色的粉末一起搅拌。 陈霸先抽抽鼻子,闻着那股淡淡的特异臭味,便一口断定道:“是雄黄,他们加了雄黄!” 任元这下彻底不做它想——硝石和雄黄混合遇高温或撞击会爆炸,这不就是火药么! 他估计这应该是哪位炼丹的方士,无意中搞出的原始版火药。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种秘方没有流传开,就被后来的黑火药取代了。 三人最后看到,工人又往盆中加入松脂,把粉末变成了粘稠的浆糊,然后倒进一块块方形的模具中,抬进库房阴干。 待到工人出去库房继续忙碌,三人便蹑手蹑脚摸了进去,就见偌大的仓库里,整整齐齐晾了一地的长方块。 有的还套着模具,有的已经去了模具在那里阴干。 阿瑶在门口放哨,任元和陈霸先进去查看,只见内库中还摆着一排排木箱子。陈霸先随手打开一个,只见里头全是已经制好的黄色长方块,每一块都用稻草包裹着,应该是为了防止运输途中发生碰撞。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像砖头啊?”陈霸先拿起一块来细细端详。“就是比一般的砖大得多。” “像是城墙砖之类。”任元拿过他手中那块,端详一番收入袖中道:“拿回去研究研究。” “你说他们费这么大劲儿,到底要干啥?”陈霸先问道。 “制造一场大爆炸。”任元又摸出几张追踪符,随机贴在几个箱子底下。 “炸哪儿?”陈霸先咂舌道。 “不知道。”任元轻声道:“今晚不要打草惊蛇,等到时候看他们会把这些‘砖头’运去哪。” ~~ 翌日,坐隐园。 陈庆之看着面前一般大小的两块砖。 一块青色的是建康城的城墙砖,一块黄色的,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他抬起头来,望向第五维投去问询的目光。 第五维便看向任元,是他一早风风火火来找自己,说有重大发现的。 任元则看向了陈霸先,有心给他个露脸的机会。 “这是卑职昨晚跟幢主,还有阿瑶队正一起发现的。”陈霸先便强忍着激动道:“那些人满世界搜集地霜,最后都用来做了这东西。” “是要盖房子吗?”陈庆之顺手捏下了黄砖的一角。“这也不结实啊。” “陈帅小心!”任元和陈霸先却一阵紧张。 “怎么?这玩意儿会炸吗?”陈庆之看着手中的一角碎砖。 “还真是。”任元赶紧点点头,吩咐陈霸先道:“你演示一下。” 陈霸先应一声,便捧起那块大黄砖来到院中,搁得远远的。 然后退到廊下,手指一弹,一团火焰被飞向大黄砖,瞬间将其笼罩。紧接着轰的一声,众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整块方砖爆炸开来。 虽然第五维将爆炸挡下,但众人依然被炸得两耳嗡嗡作响。剧烈的冲击波,更是把陈庆之环境优雅的小院,摧残得一片狼藉,在地上留下了好大一个坑。 “这是谁干的?!”坐隐园外,响起公孙先生愤怒地吼叫声。“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 第三零二章 除夕 坐隐园中。 陈庆之看着自己爆炸后的院子,脸上挂着九分震惊,还有一份恼火。 “这么大的威力,怎么不到外面去引爆?”第五维赶忙训斥二人。 “不知道整块的威力这么大啊,之前掰了一小块,试了试感觉一般。”任元弱弱地解释道。 “不靠任何法力,就有这么大威力?”陈庆之毕竟是做领导的,胸怀还是有的,压下心中不快问道:“这玩意儿多吗?” “他们已经做了几百上千块,而且还在加班加点的赶制。”任元沉声道:“看那个架势,一天做个几十块不成问题。” “这玩意儿要是一块炸了,怕是半神也受不了啊。”第五维咂舌道:“快赶上我在梦乡的水平了。” “你那是想象出来的,这可是真实存在的。”陈庆之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看起来像是伪装成砖头,砌入某幢建筑中。”任元合理推测道。 “什么建筑?”陈庆之看向他。 “京里大兴土木的地方虽然多,但用这种大砖的地方可不多。”任元便道。 “你不妨把话讲清楚。”陈庆之笑道。 “比方说,我是说比方说……祭天坛。”任元道:“皇上快要祭天了,又是在萧正德的别院中制作的,很难不让人往这上头想。” “你说的不无道理。”陈庆之却不置可否道:“但是祭天坛的土木工程已经完工了,已经进入最后装修阶段了。” “只要活没干完,总有办法放进去的。就算干完了,也不是没办法。”任元却坚持己见。 “有道理。”第五维赞同道。 “管它的目标是不是祭天坛了,这么多爆炸物,必须得高度警惕。”陈庆之便拍板道: “先不要打草惊蛇,给我盯紧那些‘大黄砖’,同时尽快查明是谁在岛上制砖!” “是!”众人忙沉声应下。 ~~ 回到陵光卫。 第五维又小范围开了个会,宣布了陈庆之的命令。 “小瀛洲别墅在萧正德的儿子萧见理手中,这货为人凶残粗莽,总是穿着短衣、持着长剑出入街巷,宗室不愿与之同列。”燕飞便介绍道:“不过他才十四,说不准是被人当枪使了。” “有道理。”第五维点点头道:“他虽然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但恐怕还不具备那个能力。根据任元他们看到的情况,对方的组织还算周密,行事还算隐蔽,应该有更老练的人在幕后。” “真老练就不会在京里搞了,”南宫哂笑一声道:“哪里没有厕所猪圈,哪里刮不着地霜?换个偏远的地方搞这些,我们保准蒙在鼓里。” “这个行事很像是那些不通俗务的王公士族,自作聪明,实则破绽一堆。”宋景休笑道:“咱们这些年碰见的还少吗?” “是,一个个蠢成这样子,国家还怎么好?”燕飞愤世嫉俗道。 “少发牢骚吧,天下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五维阻止燕飞的同时,自己却发了句牢骚。这才沉声吩咐道: “老宋,你这边暗中调查一下,小瀛洲的后台老板到底是哪位?” “是!”宋景休沉声应下。 第五维又对任元道:“你们盯紧了那批货,千万别让它们,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放心,一块也跑不了。”任元也沉声应下。 ~~ 回去后任元便安排精干力量,日夜轮班,盯紧了小瀛洲上的风吹草动。 不过岛上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熬硝制砖,只进不出。眼看进了年关也没什么动静…… 年底下,建康城热闹起来。各种庙会接连不断,老百姓忙年办年,扯布做新衣,扫屋送灶神……年味一天比一天重。 这年味也吸引着外地的游子往家赶,皇帝的儿子们也不例外,二皇子萧综自广陵;三皇子萧纲自襄阳;四皇子萧绩自豫州……纷纷赶回京城,跟父皇过年。 今年他们格外积极,因为都听说了,接替裴邃的九叔身中奇毒,已经半死不活。 而父皇虽然一直没宣布凶手是谁,却把八叔软禁起来了…… 这样,北伐的帅位就又空出来了,且八成会落在他们兄弟几个头上。 哥几个全都瞪起眼来,谁不想摘取北伐成功的诱人硕果? 当然,九叔还没死,他们不会直接争。于是先竞相讨好父皇和大哥,夸耀自己的政绩,以求九叔一蹬腿,自己能占据有利位置。 ~~ 转眼到了除夕,从早晨起,京里各处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这年月的爆竹,是真正的‘爆竹’,就是将竹子放在火里烧,产生清脆的爆裂声,目的是驱鬼怪,被称为庭燎之礼。 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宣告了新年正式开始。平安里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全家一起祭祖忙年。就连饼叔家这样的勤快人,也都收摊回家过年了。 杨忠家里却略显冷清,虽然也挂了灯笼贴了桃符,但只有吕苦桃和苏小小两个女人在家。 吕苦桃一边和苏小小忙活年夜饭,一边抱怨道:“这勾陈司也真是的。平时忙就忙吧,这大过年的,还不让人回家过年?” “说是明天皇帝要祭天,今晚他们肯定要忙个通宵的。”苏小小话虽如此,还是期盼地看向门口。 果然看见杨忠回来了。 “呀,你可算回来了。”吕苦桃欢呼一声,在围裙上擦擦手迎出去,却见他身后没别人。“咦,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三弟命我回来陪你们过年。”杨忠便道:“本来他让大哥也回来的,可是大哥不答应,我就自己回来了。” “那你还回来干啥?显得多不义气?”吕苦桃不愧是山东女人,义字当头。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吗。”杨忠讪讪道:“那我回去?” “回来就先把年夜饭吃了,然后给他们送饭去。”吕苦桃却又叫住他。 “嘿嘿,好。”杨忠憨憨一笑,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非得等到吕苦桃说出来。 ~~ 但任元三人,没来得及吃上杨忠送的年夜饭。 天黑之后,任元忽然心有所感,沉声道:“箱子动了。” “他奶奶的,真沉得住气啊!”陈霸先一拍大腿,三人赶紧从船舱里出来,命油壁船驶向小瀛洲。 第三零三章 祭天坛 三人乘油壁船来到小瀛洲旁时,天已经漆黑如墨。 只见码头上,十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工人们将一口口木箱抬出宫院,装到船上。 他们显然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不光将火把换成了灯笼,动作也极其小心,轻拿轻放,唯恐发生碰撞。 整个码头上忙忙碌碌却无声无息,看上去十分诡异。 三人耐着性子等着装船完毕,便看到那艘大船启动阵法,凭空消失在眼前。 漆黑的水面上,却起了一道白色的尾迹…… 陈霸先这才命自己的‘骨血’,远远跟在后头。 任元跟陈灵之一直保持着心灵交流,随时禀报双方目前的方位。 勾陈司的大部队,早已集结完毕,只待陈帅一声令下。 ~~ 那艘‘隐形船’出了玄武湖,又沿着秦淮河穿城而过,最后停在朱雀航。 朱雀航是秦淮河上二十四座浮桥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长九十步、宽六丈,因正对朱雀门而得名。采用‘杜预河桥法’建造,即以若干船只连接成浮桥。 并非大梁造不出石桥,也不是因为浮桥更有性价比。 这是纯属出于军事考量。遇紧急情况可以迅速撤除浮桥,阻断敌军进攻。比如东晋王敦之乱中,温峤便曾焚此桥御敌。 所以之后历朝历代,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浮桥,哪怕它低下的通行效率,严重的阻碍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毕竟,乱世生存才是第一的,其他都要往后排。当然,是皇家士族的生存,不是草民百姓的…… 朱雀航边,设有专门为祭天坛施工准备的码头。 建造祭天坛的一应石料木材土方,都是用船运到这里,供给一旁的工地使用。 也正是拥有如此便利的运输条件,才会半年就建成这座九丈九的宏伟高台。 ~~ 任元远远看到那艘隐形船现出身形,毫无阻碍地靠上码头。 船板一放下,早就等在码头上的民夫,便在监工的命令下,赶紧上船卸货。 “都小心点!”督造官员的吆喝声响彻码头。“箱子里的东西金贵着呢,磕一下碰一下统统都得死。” “我想办法混进去,看看他们具体放在哪。”任元轻声对陈霸先道:“你在这里接应一下大部队。” “好。”陈霸先点点头,知道不是逞能的时候。 至于阿瑶,任元从来不分配给她任务,因为她只负责一件事,让她干别的她也不听。 任元便凭空消失在陈霸先的视线中,下一瞬就出现在码头上,藏身于阴影中。 他看到一个来抬箱子的民夫,应该是内急,小跑到岸边去放水。 便跟过去一张定身符,将其定成木桩,扛到隐蔽处,再出来时已经换上那人的衣服,相貌也跟那人一模一样。 “懒驴上套,屎尿成行。快点,你个懒种!”监工虚抽一下鞭子,吹胡子瞪眼。 任元赶紧点头哈腰跟上去,和同伴一起抬起一口箱子,颤歪歪走下船板。 “当心脚下,别晃!” 监工的吆喝声中,任元和同伴将那口沉重的木箱,抬到了祭天坛下。 借着通明的火光,任元见那祭天坛的坛基,以三层巨石垒筑而成,主坛九层,通高九丈九,取‘九九归天’之意。 底层台面纵横各三十六丈,以九宫格布局嵌三万六千块夔龙纹方砖,暗合周天之数。承托九层三重檐歇山式主坛,显得庄重又华贵。 半年时间修成这样,令人不得不佩服。当然花费肯定海了去了…… 任元和同伴在监工的指挥下,抬着木箱子登上了坛基,来到主坛下。 主坛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一道暗门,此时敞开着,里头竟然有一个偌大的夹层。 “抬进去,小心轻放。”又听监工命令道。 两人便抬着木箱进了夹层,只见里头没有灯火,竟然是用十八颗夜明珠照亮。 任元和同伴按照要求,将箱子在地上整齐摆好,监工就在门外吆喝着,让他们赶紧出来。 离开前为防万一,他还特意用阴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开了箱子看了看,便见大黄砖果然静静躺在里头。 任元这才放了心,跟着大部队下去祭坛。 ~~ 刚下祭坛,就听到外头响起嘈杂声,勾陈司大队人马包围了祭天坛。 守卫祭天坛的是丹阳郡的官兵,自然不肯让他们进去。 “你们干什么?”双方争执间,祭天坛工程副总管、丹阳尹萧正立,在一众随员簇拥下,出现在手下官兵身后。 “建安侯有礼了。没有在宫里陪皇上过年吗?”陈庆之也在一众捉刀使的簇拥下现出了身形。 “原来是陈帅。”萧正立不咸不淡道:“你不也没回家过年吗?” “职责所在啊。”陈庆之苦笑一声道:“干我们这行的,越是逢年过节就越忙。” “彼此彼此。”萧正立扫一眼陈庆之身后的大队人马,沉声问道:“陈帅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这不明天皇上和太子爷就要祭天了吗?”陈庆之便笑道:“勾陈司职责所在,必须要提前检查现场,进行布防。” “可是祭坛还没布置完呢。”萧正立皱眉道:“那些贵重的陈设、旗帜,都不能提前安置,今天晚上得干一宿。” “无妨,你们干你们的,我们检查我们的。”陈庆之笑道。 “用不着。”萧正立断然摇头道:“皇上把守卫祭坛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丹阳郡,等祭典开始前再移交给你们不迟。” “侯爷,实话跟你说吧。”见他耍横,陈庆之便把脸一沉道:“我们的密探侦知,今晚有人将大量来路不明的木箱,偷运进了祭天坛。” “你胡说!少在这含血喷人!”萧正立登时变颜变色,要吃人一样。 “有没有胡说,检查后就知道。”陈庆之淡淡道。 “行,那你检查吧,找不出来,我可要跟皇上好好告你一状!”萧正立竟一挥手,命部下让开去路。 陈庆之便亲自率众而入,任元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低声禀报一番。 陈庆之闻言倒吸口冷气,命大部队留在台基下,自己带着两位卫主,跟任元上到主坛边。 任元找到那扇暗门,将其敞开,满满一夹层木箱便出现在陈庆之三人面前。 第三零四章 皇家夜宴 萧正立也跟在后头,见状闷声道:“这是放大声音用的回声层,暂时用来存放贵重物品,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要看过后再说。”陈庆之说着一挥手。“打开!” 为防万一,澹台破虏用阳神进去那间密室,第五维也准备好了防护阵法。 众人只见他的阳神小心翼翼敞开了一口箱子,却发出了‘咦’的一声。 紧接着,澹台破虏又接连打开数口木箱,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的本体对陈庆之耳语几句,后者的脸上也浮现出讶异之色。 “嘀咕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让大伙都听到啊!”萧正立的气焰一下窜得老高。 任元见状心下大奇,闪身来到一口敞口的木箱旁,却见里头装的是用绸缎包裹的璧、琮、圭之类的祭祀礼器,哪有什么大黄砖? 他还不死心,又打开之前自己检查过的那口箱子,里头的大黄砖竟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还是璋、琥、璜之类的礼器…… 随后,捉刀使检查了每一口箱子,包括那些在船上,没来得及搬运进库的,结果全都是一样的情况,尽是各种礼器。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来历不明之物?”萧正立这时彻底占了上风,拿起一片黄圭,几乎要怼到陈庆之脸上。 陈庆之也十分尴尬,只好拱手道歉:“抱歉侯爷,我们也是为防万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别想这么轻飘飘的就混过去!”萧正立冷笑道:“当我不知道,你勾陈司亡我父子之心久矣,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我父王已经禀报皇伯了,这回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下官也是职责所在,冒犯了侯爷实属抱歉。”陈庆之却不卑不亢道:“如果皇上要处罚,下官受着就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哼,咱们走着瞧!”萧正立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蛋,便也暂时不再纠缠。 ~~ 勾陈司众人跟着陈庆之怏怏下了祭天坛。 澹台破虏不禁埋怨任元道:“你怎么搞的?这都能看错。” “你们来之前,我刚刚打开过箱子,亲眼看到里头还是那些‘硝黄砖’!”任元也有些蒙圈道:“怎么会一转眼就被换掉了呢?” 众人看向最擅长此道的第五维,第五维两手一摊道:“这非人力所为,我反正做不到。” 任元知道第五维说得是。他也会五鬼搬运,还有六丁六甲符,可以悄无声息将一仓库的东西搬空,但那都是物理意义上的搬运,而且还需要时间的。 能在转眼间就置换数百口箱子的,唯有大规模的空间法术,而在金陵大阵的限制下,九窍绝顶神通也做不到。 “算了,解散吧。”陈庆之叹了口气,看一眼天上的星斗道:“给你们四个时辰回家过年,卯时在衙门集合。” “是!”勾陈司众人自然心情好转,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家团圆团圆? “陈帅,不在这盯着?他们再做手脚怎么办?”任元轻声道。 “还折腾啥!”陈庆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悦,拂袖上车,在众亲随簇拥下,回府去了。 “唉,小子,今年你已经够出风头了,没必要这么急。”澹台破虏拍了拍任元的肩膀,摇摇头也上马离开了。 “别放在心上,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一众幢主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还轮不到他们说风凉话,纷纷安慰他一番。 待到众人离去,只剩第五维和他手下兄弟。 “你们也都赶紧回家过年吧,家里人都等着呢。”第五维先让任元的部下回家,然后拉着他单独说话道: “我相信,以你的心细程度,不会看错的。” “我被人耍了。”任元也一点不怀疑自己,低声道:“这更说明,明天肯定要出事。” “陈帅怎么说你就怎么听。”第五维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沉声道:“我们当差而已,不要入戏太深。” “唉,好吧。”任元点点头,却还是不死心。不是为了保护什么狗屁皇帝,而是对方玩得越花,他就越想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而第五维却像看穿了他一样,搂着他的肩膀不撒开道:“走,到你家过年去。你们不会不收留,我这个孤零零人的可怜人吧?” 南宫闻言大翻白眼…… 任元又能怎么办?只好被半强迫着回了平安里。 ~~ 台城中。 大梁宗室齐聚一堂,庆祝他们入主建康后的又一个新年。 太极殿前,堆砌着九尺高的桃木与松枝,由太祝官以燧石取‘明火’点燃,火光彻夜不灭。 财大气粗的皇室还在火堆中,投入大量的辟瘟丹焚烧,只为了讨个彩头。 ‘庭燎照岁’外,还有‘金吾驱傩’。 百名禁军戴着四目黄金面具,执玄戈朱盾绕宫城疾驰,模仿‘方相氏’,率十二神兽绕宫巡行,高唱《驱鬼辞》:“甲作食凶,胇胃食虎!” 华林园中,还设了千佛灯轮,灯火辉煌间,数百僧众诵《仁王护国经》,为皇室祈福。 太极殿中,皇帝大张筵宴,当然是素席,也没有助兴的乐队歌舞。宗室们既饱不了口福也饱不了眼福,所以往年小辈们都闷闷不乐,如坐针毡。 然而这次的皇家除夕宴会,气氛却格外和谐。萧伟萧恢不在,皇帝既不用听他俩吵架,也不用看他俩一唱一和挤兑萧宏。 皇子们更是一个个卯足了劲儿说吉祥话,都不想这个节骨眼上惹父皇不快。 虽然萧衍情知他们别有所图,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他还是很开心的。 二皇子向他敬完酒,萧衍便拉着萧综的手不放开,满脸慈爱地打量道:“我儿消瘦了许多,莫非在广陵水土不服?” “父皇说笑了,广陵离着建康不到二百里,哪有什么水土不服。”萧综仿佛忘记了杀父之仇,也一脸孺慕之情道:“只是儿臣初到南兖州,一是想念父皇母妃的紧,二是唯恐治理不善,令父皇失望,以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已。” “哎,苦了吾儿了。”萧衍叹口气,又欣慰道:“但不磨砺不成器啊,看你沉稳练达了许多,朕心甚慰啊。”顿一下又笑道: “至于想家就更简单了,横竖离着不远,常回家看看就是。” “是,父皇。”萧综恭声道。 看到素来叛逆的二儿子也长大了,萧衍十分开心,便决定奖励他道: “明早祭天,你也一起。” 第三零五章 万事俱备 “万万不可,”萧综闻言却赶忙推辞道:“规矩不可坏啊,父皇!” 按礼制,元旦祭天,天子主祭,储君从祭,九卿陪祭,诸王是不能参与的。说是为了避免老天爷认错天子,但其实是让不安分的王爷们,搞清楚状况,不要有非分之想。 所以不管萧衍怎么说,萧综都坚决不同意,苦求道:“还是让儿臣留守宫中,给父皇和大哥看好家吧。” “哎,好吧。”萧衍虽然被反驳了,心里却很高兴。“老二确实长大了,懂规矩,识进退。那朕就不勉强你了,明日你便在宫中坐镇吧。” “多谢父皇!”萧综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躲过一劫。 这时,临川王世子萧正义进来,凑到萧宏耳边禀报几句。 “查出来了?”萧宏登时变了脸色。 “没有,虚惊一场。”萧正义赶紧给父王吃颗定心丸,以防他吓尿裤子。“勾陈司的人已经撤走了。” “怎么了阿六?”萧衍注意到这父子俩。 “三哥,让,让正义跟你说吧。”萧宏惊魂未定,有些结巴道。 “三伯,你可得给我爹做主啊。”萧正义便愤愤对萧衍道:“勾陈司是不把我们父子整死不算完!就在刚才,陈庆之居然亲自带人去祭天坛搜查,说发现有人偷运大量不明物品进去!” “哦?”萧衍眉头一凛,沉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样,搜了个底儿掉,结果毛也没有,又灰溜溜的走了呗!”萧正义一脸委屈道:“皇伯再不管管,下回他们就要直接栽赃陷害了。” “我阿父为了给皇伯修祭天坛,这半年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却还要被这样无端污蔑,反正我这个做儿子的忍不了了!” “正义,怎么跟你皇伯说话呢。”萧宏假意瞪世子一眼,又对萧衍道:“皇兄,保险起见,明天的祭天还是取消吧,什么时候勾陈司觉得没问题了,什么时候再说。” “哎,祭天的日子岂能延期?”萧衍摇摇头,安抚老六父子道:“勾陈司素来如此,听风就是雨,动不动就小题大做,你们不要一般见识。” 又对萧正义道:“放心,皇伯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不过今晚除夕就算了,等明日祭天一过,朕保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唉,好吧……”萧正义这才愤愤点头。 “皇兄,臣弟还是觉着,延期祭天吧。”萧宏反而来劲儿了,一脸委屈道:“不然明天有个三长两短,臣弟可不担在乎。” “朕说不用就不用。”萧衍却坚决道:“勾陈司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有问题陈庆之肯定就禀报了。再说朕要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 “大过年的,不要不开心。”说着亲自把盏,给萧宏斟一爵酒道:“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再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 晚宴一结束,萧宏立即驱车赶往祭天坛。 “父王。”萧正立迎上来。 “怎么回事儿?”萧宏心有余悸道:“差点吓死老夫。” “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也差点吓死孩儿。”萧正立苦笑道:“陈庆之突然带兵包围的时候,孩儿魂都飞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最后呢,怎么过关的?”萧宏沉声问道。 “孩儿也说不清楚,”萧正立一脸不可思议,道:“那些东西明明就在密室里,结果勾陈司检查的时候,就全都换成礼器了。” “嗯,我知道了。”萧宏心里大体有数了,又问道:“现在都布置好了吗?” “都布置妥当了。”萧正立点点头。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盯着就行。”萧宏便摆摆手,又对萧正义道:“你也回去吧,明天都不用过来了。” “是,父王。”萧正立沉声应下,眼里难掩兴奋。 “父王……”萧正义却一脸担心,想要劝说两句。 “你不必讲了。”萧宏一抬手,低声道:“为父一念之差,被笑话了二十年。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不光是为了给你们兄弟报仇,也是为了让建康城上下看看,我萧宏,不是萧娘!” 说完,便一撩大氅,迈步登上了祭天坛。 “……”萧正义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却满是担忧,良久方长长一叹,转身下了祭天坛。 ~~ 萧宏上到九丈九的祭坛上,便见圆形祭坛四周,已经插好了五方五色、日月星辰等九九八十一面旗帜。 坛心设玄玉五供案,案上立着径九寸的苍璧。东侧立着巨大的青铜燎炉。 就连皇帝和太子跪拜的蒲团也已经摆放好。 萧宏立在正中靠前的那个蒲团后,仰头望天半晌,似乎在跟上苍解释自己的苦衷。 “横竖没人看得见,提前用用皇帝的蒲团又如何?”萧宝夤在他身边现了形。 “我要是用了,你又会笑话我太猴急。”萧宏已经十分了解萧宝夤,知道他对本朝皇室充满了恨意,看自己横竖都不会顺眼的。 “哎,至少在当下咱们还是要精诚团结的。”萧宝夤淡淡一笑道:“比方刚才,要不是我们,你父子今晚的年夜饭,就要改吃断头饭了。” “是你出的手?”萧宏问道。 “不是,是我请另一位半神帮忙,将那些硝黄砖,换成了礼器。”萧宝夤笑道:“你该谢谢人家才是。” “他在哪里?”萧宏又沉声问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白发苍苍、面容严肃的老者,也凭空现出身形。只见其狼眉竖眼,目生三瞳,仿若法盘,令人不敢逼视。 “你是傅竖眼?”萧宏不禁倒吸冷气。他毕竟是南朝的二三号人物,对北朝的半神自然不陌生,看到对方那双极有特点的眼睛,一下就对上号了。 北朝沿袭鲜卑旧俗,喜欢以面部特征给人起外号。其中有两位以眼睛命名的猛将,杨大眼和傅竖眼,哪怕在昔年北朝猛将如云时,也出类拔萃。 可惜杨大眼已经去世,现在只剩一个傅竖眼,依然老当益壮,苦苦支撑南面防线。 萧宏没想到北朝居然下了这么大血本,竟将两位主帅级别的半神都派来了建康。可见他们的局面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只有对战场正面厮杀完全不抱希望,才会这样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吧。 ps.本月最后一天,求个月票吧…… 第三零六章 元旦祭天 祭天坛上,寒风卷的旌旗猎猎。 那竖瞳老者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老夫。” “北朝还真舍得下血本,把前线两任主帅都派来了。”萧宏不禁咋舌道:“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傅竖眼瞥一眼萧宏这个弃军卖兄的人间之屑,淡淡道:“届时,没有金陵大阵的压制,老夫来去自如,就是神明出手也留不下我。” 萧宏知道他没有吹牛,傅竖眼的神火来自幻神夔,尤其精通空间类的神术。所以才能顷刻间将那些硝黄砖换成礼器。 但他依然十分震惊,低声问萧宝夤道:“你到时候,真能让大阵停下来?” “当然,这是协议的一部分。”萧宝夤点点头,抬起手来,五根透明的丝线,便无声无息射向一面旌旗,从旗上拖出一条黑影。 那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悬空了,还失去了对四肢和脑袋的控制。 萧宝夤随意的弹动手指,那人的脑袋和四肢便在丝线的牵引下,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咔咔几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中,那人便扭断了手脚,疼得他想大叫,却根本张不开嘴。 “快住手,这是我的‘影子’。”萧宏吓了一跳,赶忙阻止萧宝夤。 那贴身护卫是他用外丹堆起来的九窍绝顶神通,在萧宝夤手中却如提线木偶一般,任其蹂躏。 这就是半神的恐怖…… 萧宝夤这才松开手,那九窍护卫便烂泥般瘫在地上,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之前萧宏便和萧宝夤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从来没有过这么恐怖的感受。别说区区投影,就是分身也办不到,只有本尊降临,才能有这样的神威。 而萧宝夤向来十分小心,这还是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建康,肯定已经得到了确定的承诺。 这下他终于相信,金陵大阵到时候真的会关闭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一脸震撼的问道。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萧宝夤却避而不答,沉声问道:“萧衍有没有起疑心?” “应该没有。”萧宏便把萧衍的反应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三哥生性多疑,但凡有一丝怀疑,一定会取消祭天的。” “勾陈司是怎么发现硝黄砖的?”傅竖眼仍不放心地问道。 “这很正常。”明鬼跟勾陈司打过多年交道,萧宝夤深知陈庆之一伙的厉害,替萧宏答道:“他们的耳目遍布京城,临川王大张旗鼓地采买地霜,还送到死鬼儿子的岛上加工,不被勾陈司察觉,反而才叫奇怪。” “有道理。”傅竖眼点点头,问萧宏道:“你为什么不在外地采买加工,非要在勾陈司眼皮子底下干?” 萧宏哪好意思说,自己觉得这样已经够隐蔽了。便强行挽尊道:“本王跟勾陈司有仇,想要坑他们一把而已。” “有这个必要吗?”傅竖眼不解道:“明天之后,你不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那不一样。”萧宏闷声道。 “不必在意枝节末梢了。”萧宝夤阻止傅竖眼再追问下去,沉声道:“好歹有惊无险,只要萧衍站上这个祭坛,一切就结束了。” “也是。”傅竖眼点点头。道理很简单,萧衍不进陷阱,他俩是不会现身的。而萧衍进了陷阱,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确实没必要太过紧张。 “那些硝黄砖现在何处?”萧宏又问道。 “都在你脚下了。”萧宝夤便笑道:“傅帅把那些硝黄砖,都送进你留好的空隙里,只要青铜鼎燔烧起来,就会……‘嘭’!” “那我的任务就完全结束了,剩下的看二位的了。”萧宏松口气道。 “记得站远点,别被炸到就行。”萧宝夤点头笑道。 ~~ 翌日丑时。 刚刚安静没多会儿的建康宫里又灯火通明起来。乐班奏响《昭夏》乐,皇帝率宗室着绛纱袍,向太庙七室献帛、酒,给列祖列宗拜年。 寅时,皇上一家回到式乾殿用早膳。宫人们用长九尺竹竿,裹红缯燃爆,辞旧迎新。 爆竹声中,丁贵嫔向皇帝进献椒柏酒,萧衍先饮三爵。 众宗室也饮了椒柏酒,然后食五辛盘佐以胶牙饧,取‘发散陈气’之意……胶牙饧就是麦芽糖,至于五辛盘,便是将蒜、葱、韭菜、芸薹、胡荽五种辛辣的食材,装在五格盘中。 当然光吃这些,谁也受不了。他们还会跟民间一样,食用象征长寿的汤饼。当然,宫里的汤饼乃用‘细绢筛面,鸡汤沸煮’,跟民间的汤饼完全是两样东西。 用过早膳后,皇帝更换冕服,太极殿设金屏金台,黑漆御座。 卯时一到,光宅寺、同泰寺,便响起一百零八响钟声,宣布新年的第一天正式开始。 悠扬的钟声中,皇帝御太极殿,百官着绛纱袍、戴进贤冠,按班次跪拜,并进献贺表。 而且还安排了‘四夷献礼’,好在史书上留下‘元会之日,贡使充庭’的记载。只是那些番邦夷国的使臣,都来自东南西南,实在有些担不起‘四夷’的名头。 其实,萧衍也是半壁天子,跟半拉四夷般配的很…… 元旦大朝结束后,萧衍便和太子乘坐玉辂,在浩浩荡荡的仪仗引导下,率领公卿百官出了建康宫,沿着朱雀大街,浩浩荡荡前往祭天坛,祭祀昊天大帝。 ~~ 任元和重光幢的弟兄们,依旧是在外围警戒,看着圣驾在重重护卫之下,徐徐驶向朱雀门方向。 “不是,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好呢?”陈霸先皱眉道:“昨天那事太蹊跷了。”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任元却已经看开了,斜倚在一户人家高高的屋脊上,打着哈欠道:“陈帅和卫主摆明了不想让咱们再管闲事,咱得听话。” “那咱可得站远点,省得到时候被殃及池鱼。”陈霸先小声道。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吩咐下去,都别靠祭天台太近。”说着自嘲一笑道:“咱们想靠近也没资格啊。” “这种时候,离得越远越安全。”杨忠低声道。 “还真是。”任元笑笑,看着皇帝的车驾缓缓驶出了朱雀门,来到那座祭天台下。 第三零七章 大爆炸 今日阳光明媚,祭天台上旌旗飘扬,每一层都有身材魁梧的金甲武士持戈而立。 台下,更是阵容庞大,皇帝太子、公卿百官、护卫乐班……足足上万人各居其位。 辰时三刻,礼赞官高唱一声:“迎神!” 太祝官击柷九响,三百羽林郎便在祭台阶上,列队执戟,齐唱《高安》: “圜丘何方?在国之阳。礼神合祭,运启无疆。祖考来格,笾豆成行。其仪肃肃,降福穰穰……” 低沉肃穆的歌声中,萧衍着十二章纹衮冕,萧统戴远游冠、佩瑜玉,父子分执镇圭、桓圭,自阼阶升坛。 待皇帝和储君登上祭坛,跪在蒲团上向昊天大帝四拜兴后,礼赞官便高唱:“酌献……” 羽林郎又唱起《彰安》曰:“皇基缔构,帝系灵长。躬荐郁鬯,子孙保昌。” 萧衍便持金杓,舀郁鬯酒,浇于苍璧,青烟自璧孔升腾。 “奠玉帛!”礼赞官再唱一声。 萧统便奉白璧一枚、玄缯三匹,西向跪献。羽林郎唱《嘉安》曰: “维玉与帛,寅恭昭报。永左右之,钦若至道。” “进熟!”午时一到,礼赞官又唱道。 正常来讲,这时候就该宰人抬太牢俎案至燎炉了,然后皇帝亲执鸾刀割牛耳,血滴入青铜斝,与太子各饮半盏。 但萧衍信佛之后,决定让神明祖先们改变习惯,用水果、菜蔬、面食替代太牢。 于是执牛耳割血这一步就省了,总不能拿个萝卜在那割吧? 萧衍和太子,将‘素牺牲’投入早就堆满木炭的鼎炉,然后太子举火点燃燔烧。 烟气升时,十二面建鼓齐擂,鼓声传遍数里。 随着青铜鼎的温度越来越高,埋藏在鼎中的引线,迅速点燃了堆迭在皇帝父子脚下的两千块硝黄砖! 刹那间,祭坛的地面骤然收缩,千万道刺目的白光从天心石下裂地透出,瞬间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汉白玉台基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玉环;青石板腾空翻卷,在气浪中碎成齑粉,被冲天而起的气浪掀上高空。那数千斤重的青铜鼎,也如同草叶碎屑般被冲上了云霄! 祭台下的公卿百官,护卫乐班,全都在强烈的冲击波下,如倒伏的麦田般,齐刷刷摔倒在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让所有人头晕目眩,那些法力低微者,更是直接双耳流血,晕死过去的也不在少数…… ~~ 那爆炸是如此的惊人,直接在秦淮河激起了从没有过的巨浪,把朱雀航的浮桥都掀翻了。 方圆数里内的屋顶,瓦片茅草横飞。爆炸声震数十里,整个建康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声爆炸,就像号令一般,苦等多时的野心家们便立即行动起来。 台城内。 听到那爆炸声,萧综立即沉声吩咐左右道:“动手!” 临川王府中。 萧宏父子一身盔甲,紧绷着脸看向全副武装的八千部曲。 临川王拔出宝剑,指着身后敞开的一个库房,里头是满满一仓库的铜钱,高声对众部曲道: “随本王攻入台城,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遵命!”将士们毫不犹豫地高声应和。在这年月人们的眼里,皇权毫无神圣性可言。天子,不过是兵强马壮者为之! 萧老三当得,他萧老六当然也当得! ~~ 任元等人幸亏站得远,没有被爆炸波及,只是两耳嗡嗡作响。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九丈九高的宏伟祭天坛,被方才的爆炸硬生生削掉了三分之二,只剩了三层的青石基座。 至于台上林立的武士,自然也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齑粉…… “皇上和太子呢?”陈霸先目瞪口呆道:“不会也被炸死了吧?” “皇上应该不会。”第五维凭空出现在众人身边。“他的本体不在此界,我们看到的只是投影。” “不是,卫主你怎么能瞬移这么远了?”任元吃惊道。 “是啊,为什么?”第五维也一脸不解道:“莫非金陵大阵也被震坏了?” 众人说话间,就见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披头散发的大梁皇帝现出身形。不过太子依然不知所踪。 “呵呵,你这逆贼好手段,这样都炸不死你!”萧宝夤也现出了身形,两位半神凌空对峙。 “你是萧宝夤?”萧衍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一袭黑袍、两鬓染霜的俊秀中年人。“跟当年从建康逃走的时候,样子没什么变化。” “那是中兴二年,你在弑君之后,又疯狂残杀我大齐宗室,意图斩草除根。”萧宝夤双目血红地怒视着灭他全族,夺他社稷的仇人。 “我幸得忠臣相助,连夜逃走。换上乌布襦衣,脱掉鞋子,赤脚逃到江边,当年我才十六岁,神通一窍不通,甚至连游泳都不会。只能抱着块浮木漂流数十里。” “当时我就向老天祈祷,苍天若能保佑我度过此劫,此生必定杀回建康,取你狗头,为我兄弟报仇!”提及当年,他不禁咬牙切齿,杀气冲天道: “今日就是本王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就凭你?”萧衍却不屑地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想弑君?” “我本来也没想过,能炸到你。”萧宝夤反唇相讥道:“其实这些硝黄砖,本来就是我抛出来,吸引你们注意力的诱饵。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蠢到能挨这一下。” 顿一下,他又像看死人似的看着萧衍道:“这场爆炸不过是清一清杂鱼,以免他们碍手碍脚,影响阵法启动。” “什么阵法?”萧衍这才微微动容,忙定睛一看,发现爆炸后残余的青石台基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 “大汉至宝‘诛神阵’?!”萧衍目光一凛,立即闪身想要脱离此界,却根本动弹不得。“好好,朕的好六弟,给朕修的好祭台!” “不错,之所以要修这么大的坛基,就是为了把诛神阵藏进去!”萧宝夤废话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到大阵启动的一刻。此时他终于彻底放心,大笑道: “可笑你整天说,要吸取我大齐皇家自相残杀的教训,要优待宗室,重用宗室,结果还不是一样被好弟弟背刺!” 第三零八章 诛神,启动! 诛神阵中。 “少废话。”萧衍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道:“就算你们内外勾结,也伤不了朕!” “此阵神都能诛,何况你区区半神!”萧宝夤自信道。 “你少唬人。”萧衍学富五车,深谙此道,临危不乱道:“此阵虽然厉害,但需要至少两个半神,才能运转起来。” “这不巧了,我们正好有两个。”萧宝夤长笑一声,落在了阴阳鱼的白眼中。 另一边,傅竖眼也在阴阳鱼的黑眼中现出了身形。 萧衍看到傅竖眼现身,不禁冷笑道:“镇南军的两位半神,居然同时身赴险地,北朝那位胡太后,还真是不知轻重。” 傅竖眼和萧衍没有个人恩怨,言简意赅道:“杀了你,一切都值了。” “想杀朕,可没那么容易。”萧衍一指头顶,沉声道:“在金陵大阵中,就算你们北朝的真神驾临,也发挥不出半神的实力来!” “那就试试看!”萧宝夤大喝一声:“诛神,启动!” “……”傅竖眼感觉有些羞耻,没有跟他一起喊,但动作可一点不慢。 两人同时运转神力,将自身神火熊熊燃烧,为诛神阵提供能量。 萧宝夤立在黑鱼眼上,神力被阵法全都转化为明亮白炽的先天阳气。 傅竖眼踩上白鱼眼时,神力被阵法转化为漆黑如墨的阴气。在阴阳二气催动下,太极鱼阵开始缓缓转动,青石地砖被碾成齑粉。形成一个外面谁也进不来,里头谁也出不去的巨大的漩涡。 萧衍身处漩涡中心,头不见天,脚不见地,亦分不清东西南北,仿佛置身于混沌未开的粘稠幽暗中——那不是单纯的黑,而是万物未及命名的原初。 萧衍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来自遥远万古的混沌,便被处于混沌中的地水火风包围了。 地非山非岳,却凝聚着亿万星辰的重量,压碎他的每一寸骨骼! 水非冰非液,却带着宇宙未生时的寒冷,冻住了他全身的血液! 火不见焰色,唯有焚尽一切的炽烈,将他五脏六腑焚尽! 风无声无息,却具有裂碎混沌的锐利,割开他全身的血肉,把他的灵魂也扯得粉碎! 更可怕的是,阵中没有时间。外界只是短短一个呼吸,在阵中的萧衍却已经无数次被地水火风抹杀。 萧衍拼命抵御,但根本抵抗不住。虽然被消灭的只是他在此界的投影,但投影是需要消耗神火的,再这样下去他将会彻底失去神格,肉身在异界中化为齑粉。 这下只能拼命了,他像一头愤怒的老龙,仰天咆哮一声,震得混沌漩涡的运转,都凝滞了瞬间。 咆哮声中,萧衍终于现出了自己的真身——耀眼的金色佛光,自萧衍泥丸宫喷薄而出,照亮了混沌的黑暗,在他脑后凝出一圈明亮的功德轮。 他脚下同时绽出九品莲台,与功德轮一起,抵挡住地水火风的攻击。 再看那九品莲台上,已经不见了穿着冕服的帝王,而是盘膝坐着一具半人半龙,气息恐怖的庞大躯体。 “好啊,你们居然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萧衍转动着似人似龙的脑袋,一双灯笼似的眼睛,漠然注视着全力运转诛神阵的两位半神。 “废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萧宝夤大声嘲笑他道: “怪不得你整天藏头露尾,原来是这副鬼样子?要是让你的臣民看到了,肯定连夜弃你而去。” “笑话,朕乃真龙天子,合该半龙半人之相!”萧衍闷哼一声,又缓缓问道:“这么说,金陵大阵已经停下了?” “当然了,你才意识到吗?”萧宝夤放声大笑道:“爆炸就是信号!听到这一声,你的好六弟就会带兵攻入台城。但这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看到这边爆炸,紫金山上就会停下金陵大阵,好让我们全力运转诛神阵!” 萧衍面色一沉,抬头望向北面,果然见那常年笼罩在紫金山外的淡淡金光,消失不见了。露出紫色的山体,还有山巅那座高达百丈的佛陀立像。 宝相庄严的佛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丝毫不把他这南朝的至尊放在眼里。 ~~ 同泰寺,佛前广场上,那日夜不停的诵经声消失了。 九千九百名诵经僧,在真谛大师的号令下停止了诵经,一时都有些不适应,依然端正坐在那里,茫然望向大佛脚下的住持和监院。 “师兄,真的要放弃萧衍了吗?”监院真关忧心忡忡地望着须发雪白,双目微闭,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望之不似中原人士的真谛大师。 “老衲已经给足了他机会,但他阳奉阴违,从来不把佛陀的事情放在心上。”真谛操一口标准的汉话,缓缓回答师弟道:“时不我与,耽误了佛陀的大事,谁也吃罪不起,所以老衲只好换个人来做了。” 在他嘴里,换个皇帝就像换个下人一样简单,但至少真关并不觉得他在吹牛。 “眼下梁朝另外两个半神一个中毒,一个被囚禁,确实是萧衍最虚弱的时候。”真关点点头道:“只是换掉萧衍容易,可让谁来接着当皇帝呢?萧宏还是萧宝夤?” “萧宏废物一个,坐不稳皇帝宝座的。”真谛摇摇头道:“萧宝夤更是没可能,虽然都姓萧,但此萧非彼萧。” “那还真伤脑筋呢。”真关叹息道:“看来又要为了争皇位,生灵涂炭了。” “争去吧,打得越厉害,我教就越兴旺。谁愿意把佛陀的任务办好就行,我们就支持谁。”真谛淡淡道: “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尽快把三千座佛寺修起来就行。” ~~ 诛神阵中,萧衍冷声问道:“真谛居然也跟你勾结起来了?” “哈哈哈!没错,你虽然吃斋念佛比谁都积极,可是光说不练啊。浮山堰崩塌后,你答应真谛神僧,十年内修建三千座寺庙,这才换得浮屠教出手帮你稳住了局面。” “结果事后你却拿什么国家没钱,民力困乏当借口,推三阻四,敷衍了事。十年之期已过,只建了区区几十座庙。真谛早对你失望透顶了!”萧宝夤笑的前仰后合道: “你说你可悲不可悲!笃信亲情,亲人背刺!笃信佛祖,浮屠教却抛弃了你,你就是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你不亡谁亡?” 然而,萧衍却缓缓摇头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三零九章 图穷匕见 这时,萧宏父子率领八千部曲,已畅通无阻,攻至玄武门外。 便见宫门依旧大开,守门的禁军似乎还没察觉到,皇帝已经遇刺。 “快,冲进去,把宫门控制住!”萧宏见状大喜,挥剑向前一指,众部曲便全速扑向玄武门。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眼看守门的禁军已经来不及关闭城门了。 谁知此时,异变陡生,玄武门城楼上,忽然箭如雨下! 那是无数藏身在女墙后的禁军,蓦然现出身形,射出一支支闪着各色光芒的弩箭——全都是大内工匠精心打造的法箭! 红色的火鸦箭可以将整个士兵烧成火人,连他们的盾牌都能融穿。白色的冰凌箭可以瞬间将敌兵连人带甲冻成冰块。 还有蓝色的惊雷箭,虽然效果没有前两种震撼,但对全身铁甲,手持金属兵刃的士兵杀伤更甚。一名敌兵中箭,他周遭丈许范围内,数名敌兵都像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傀儡般抽搐倒地,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一片焦黑…… 这些威力巨大的法箭,每一支都制作不易,价格昂贵。平时作战,主帅皆锱铢必究,一支都不愿浪费。此时,守城的禁军却不要钱一样泼洒下来,瞬间就将猝不及防的叛军射翻了一地。 一阵齐射过后,八千叛军已经被灭掉了小半。 萧宏当然不会被伤到,却震惊地望着城头。只见自己的八弟,本应被软禁的南平王萧伟,此时却身着金甲,披着猩红的斗篷,正冷冷望着自己。 “不愧是你,怎么不要脸怎么来。”萧伟也看到了萧宏。不屑地啐一口。 “老八,我是来营救你的。”萧宏也颇有几分急智,马上对萧伟道:“萧衍那样对你,你还要给他当狗吗?” “少废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萧伟却很没有耐心,像赶时间似的一挥手道:“众将士听令,随本王出宫平叛!” “喏!”山呼海啸的应和声中,无数衣甲鲜明的禁军,潮水般冲出了玄武门,向残余的叛军席卷而去。 萧伟也自城头飞下,直取萧宏而来。 他身怀武神之火,有千军辟易之威,万夫莫当之勇,冲锋陷阵,不闪不避!箭矢射至他身前,即被震成齑粉;敌军拼命想要护主,却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只见萧伟一路杀杀杀,如天神劈浪分海般,转眼就杀到萧宏近前,举刀朝他劈下。 萧宏避无可避,只能双手持剑格挡。他手中是大内七宝之一的赤霄神剑,竟堪堪挡住了萧伟力劈华山的一刀,没有当场断裂。 然而萧宏本身,却顶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双臂当场粉碎骨折,身子也重重摔在地上,把玄武门外厚重的青石地板,都砸碎了大片。 萧宏大口吐着鲜血和内脏碎块的混合物,眼看就要不活。他没想到自己好歹九窍,居然一招都没接住。 转念才想到,这是因为专门压制神力的金陵大阵停了。这才是半神的真实实力…… 叛军本来就要支撑不住了,见临川王被一招干掉,这下彻底战意全无,纷纷丢下兵器,掉头就跑。 萧伟也不追击,而是骑上亲兵牵来的骏马,沉声下令道:“跟本王来!” 便带着上万名全副武装的禁军,浩浩荡荡开赴东北方向。 与此同时,另一队规模更甚的大军,也从西边石头城方向开来,带队的居然是鄱阳王萧恢! 两军在玄武大街上相遇,萧伟萧恢这对‘不死不休’的冤家终于碰头了。 但两人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没有大打出手,而是默契地合兵一处,进军紫金山! ~~ 麾下将士只见两位王爷并辔而行,满脸同仇敌忾,哪有一点仇人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其实两人的不和,从头到尾都是装出来的。 在萧衍的授意下,两人假装为了争夺北伐帅位,打出了狗脑子。萧伟甚至还在萧宏的怂恿下,给老九在酒里下了相柳血。 但其实他私底下早就将‘陨神无相劫’的秘密告诉了老九,萧恢有了防备,自然没有中毒。 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萧恢确实有一只胳膊中毒了。但那是他为了让萧宏一伙儿信以为真,咬牙砍下了一只完好的手臂,然后再给断手下的毒…… 所以只看萧恢的断手,确实中了‘陨神无相劫’,但他本人却没有中毒。后来不断毒发的样子,完全是他装出来的。 自然,萧伟因为投毒案被萧衍软禁,也是兄弟俩唱的双簧。 萧衍在出宫祭天之前,就已经秘密召见了禁卫军和孟章卫的主将,并当着他们的面,将节杖和虎符授予了萧伟,命他们今日听从萧伟调遣,不得违背! 哥仨如此处心积虑、将计就计,演这一场大戏,所图自然匪浅——放眼京城乃至整个大梁,也只有紫金山上的同泰寺,配得上天家兄弟这番苦心了。 ~~ 诛神阵中,萧衍一边全力抵挡地水火风无休无止的攻击,一边语气平静道: “朕早就知道,浮屠教对我不满久矣。可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巫阳突然背刺,武神又怎会在钟离之战中殒命?” “十年前,如果不是巫咸暗中捣鬼,浮山堰又怎么会崩塌?” “他们每次都是这样,口口声声说支持朕,可每次朕快要大功告成时,就一定会暗中破坏朕的大业。”萧衍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难以遏制的愤怒,咬牙切齿道: “然后他们再开出丧权辱国的条件,让朕卑躬屈膝求他们出手相助,就这样一次次消灭掉朕的权威,侵蚀掉朕的大梁。” “少来这套。”萧宝夤不屑地啐一口道:“当年与虎谋皮,借他们的力量夺我江山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宋武帝和我大齐高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帝王,都玩不过这帮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能行?” “是,人总是心怀侥幸,要经历一个‘先以为自己不一样,然后才发现没什么不一样’的过程。”萧衍自嘲一笑,却又眉头一挑道: “所以朕和他们一样,也会跟那帮老怪物抗争到底的。” “被迫崇佛弃道后,朕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天终于等到了。这都要感谢你和朕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终于帮朕创造了这个翻盘的机会!” 第三一零章 八百罗汉阵 两万精兵直奔紫金山下,萧伟萧恢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皆一脸凝重。 “紫金山的护山大阵,是金陵大阵的核心部分,两者一体同源,金陵大阵关闭,紫金山的护山大阵自然也就关上了。”他们耳边回想着那日三哥定计时说的话。 “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轻松攻下同泰寺,巫阳在祂的地上神宫中安置了八百具罗汉石像,还有四大护法天王,都蕴含了祂的神力,十分难对付。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迅速击破防线,冲到佛前广场上。” “在那里你们会遇到真谛,他的阿罗汉境比我还深厚,你们是杀不死他的,但老八你可以困住他,为老九争取时间。” “老九,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毁掉那尊佛像!” “那是连接现实和梦乡的唯一通道,毁掉它,巫阳这块悬在我大梁头上的万钧巨石,也就彻底挪开了……” ~~ 转眼间,兄弟俩率领大军来到了紫金山下,先头部队立即越过了平日里不可涉足的雷池,沿着山路迅速突进。 萧伟萧恢也下了马,飞在半空压阵。 萧恢仰头看着山巅那座面目慈悲的纯白佛像,忍不住轻声问道:“八哥,巫阳真的不会醒来了吗?” “那是当然。”萧伟点点头道:“没听三哥说吗,巫阳跟巫咸闹掰后,花了整整二十年,建造了梦乡。但祂不是主神,强行制造远超自身能力的神迹,结果就是耗尽了神力,陷入沉睡。” “虽然手下神将拼命为祂补充能量,但距离祂恢复神力醒来,还早着呢。”说着他一咬牙道:“只要我们这次能切断梦乡和现实的通道,祂就没法再从所有人的噩梦中补充能量。” “但祂靠自己也会恢复的。”萧恢轻声道。 “是,虽然最终还是会醒来,但那少说是一两百年后的事情了。”萧伟昂然笑道:“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要么也已经成神,要么早就化为枯骨,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明白了。”萧恢重重点头,便将战意提升到最高,喉间迸出的战吼声,令整座紫金山草木变色,鸟兽惊亡。 “同泰寺阴谋弑君谋反,已经被皇上挫败。本王兄弟奉旨讨平同泰寺!将士们,随本王冲上紫金山,砸了那些压在大梁头上的泥胎金身!” 声浪滚滚,化作赤色罡风扫过军阵,禁军官兵的瞳孔骤然爬满血丝,手中兵器竟在煞气浸染下,暴涨出三尺血芒! 武神的战意可以鼓舞全军,令将士们迸发出无穷地战斗意志,发挥出远超己身的战力。萧恢虽然只是半个武神,但他的战吼中加了狂化,效果竟也不差。 将士们嗷嗷叫着冲向了山道两旁的八百石罗汉。当第一柄战斧劈中守护山门的降魔罗汉时,那丈许高、挂满青苔的石像,陡然从彷佛永恒的凝滞中苏醒过来,掌中宝杵重重砸碎了那禁军的头颅。 更多的将士围上来,挥舞铁锤、铁杵等钝器,砸向降魔罗汉的面门、躯干和手臂。碎屑混着火星迸射,钝器敲击声密如冰雹,硬生生把一具降魔罗汉像砸成了碎石堆…… 但更多的石罗汉醒过来,发出低沉的吼声,纷纷加入战团。举钵罗汉拍下掌中巨钵,便将三名重甲禁军扣在其中,连人带盾化成了肉泥。 伏虎罗汉的石虎扑倒一名梁军,一口将其脑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降魔罗汉的金龙在梁军丛中呼啸穿过,血雾蓬起间,残肢断体横飞。 但血雾尚未散尽,后续的梁军将士已踩着同伴的碎骨跃起——他们轻易的舞动着沉重的钝器,锤锥上裹着猩红煞气,竟在石罗汉身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而且梁军的数量远胜对方,虽然狭窄的山路限制了兵力的优势,但他们还是从各个方向突进,自高处跃下,从地下钻出,如群蚁噬象般对石罗汉展开了围殴。 石罗汉行将不敌,它们空洞的眼窝突然亮起金光,口中一齐吐出可怕的梵音,音波将五步内的士兵震得七窍流血,噼里啪啦摔落一地。 “法箭!”担任前锋官的孟章卫主韦放,见状高喝一声。早就已经占据有利地位的弓弩手,立即纷纷张弓射弩,将一支支五颜六色的法箭,射向那些目标明显的石罗汉! 这些珍贵的法箭本就是为它们准备的,萧宏手下那帮叛军,纯属沾了它们的光。 嗖嗖嗖的破风声中,一支支冰凌箭射向石罗汉的头部,瞬间将其脑袋冻成个冰坨坨。 梵音戛然而止,马上有禁军将士,紧跟着奋起铁锤,直接将其脑袋砸个粉碎。没了头的石罗汉,登时不辨方向,手中兵刃乱舞,多半会落到同伴身上。 威力强大的火鸦箭,带着炽热的火焰,将一尊尊石罗汉化作焦黑的熔岩巨人,这时只要一支冰凌箭跟上,坚不可摧的石罗汉,登时便粉身碎骨。 梁军士兵还推来了威力强大的破天弩,一锤重重砸下去,手指粗的弩弦射出千钧巨箭,一箭就能洞穿石罗汉的胸口! 再加上两位半神和诸位九窍将领身先士卒开路,原本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八百罗汉大阵,转眼已经被突破了大半…… ~~ 同泰寺中,空气凝滞极了。 僧人们居高临下,把战局看的清清楚楚,知道罗汉阵怕是顶不住了。 他们全都拿起了兵刃,准备跟该死的梁军殊死一搏。 坐在大佛像前的九千九百诵经僧,也念起了《金刚经》,但经文不对,是不会激发大阵的。 真关忍不住轻声对真谛道:“师兄还是重新把大阵开开吧,不然来不及了。” 真谛却摇摇头,睁开微微泛着毫光的黄色眸子,看向南面数里外那团混沌大阵道:“萧衍还没死,开阵岂不前功尽弃。” “我们先管自己吧。”真关急道。 “不要慌。”真谛却依旧老神在在道:“实在慌就烧烧香,佛陀会保佑我们的。” “这临时抱佛脚有用吗?”真关话虽如此,但还是依言给佛陀上了香。 “说不定呢。”真谛主打一个松弛感。 第三一一章 各出奇计 朱雀门外,诛仙阵内。 萧宝夤神念一扫,就知道萧衍将计就计,派萧伟萧恢攻打紫金山去了。 自然,他之前那番算计全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就是猫戏耗子,陪自己玩呢。 这让自负足智多谋的萧宝夤,登时面皮涨得通红。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不过不要紧,你太托大了,居然以身入局,拿自己做饵。”他看着萧衍脑后越来越黯淡的功德轮,脚下越来越淡薄的莲台,幸灾乐祸道:“再说你这点功德也太可怜吧?这才多会儿,就要顶不住了。” “还有最多一炷香,你用毕生功德凝聚的九品莲台,就会被诛神阵的地水火风磨灭掉了。就算萧伟萧恢能踏平同泰寺,你依然难逃形神俱灭的结局!” “确实。任何计谋都不会完美。”萧衍点点头道:“就像我没想到,傅竖眼居然也来了。” “奉旨。”傅竖眼言简意赅。 “现在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赶紧成神。只要你当场成神,我们就立即退避三舍。”萧宝夤就不一样了,他这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时刻,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激动,声音高亢地对萧衍道: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你有从我皇兄身上夺走的神火,吃下去你当场就能成神!” “哎呀,忘了还有‘祖龙之咒’的存在,人间帝王是不能成神的。一旦成神,寿元不会超过两年。”说着他又神态夸张地摇头道: “不过你还是吃了吧,毕竟还能再苟活两年不是?” 在最危难的时候,萧衍依旧保持了帝王风度,冷冷对萧宝夤笑道:“你哥哥是个蠢货,你也不比他强到哪去。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就想骗朕融合神火?”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朕想要成神确实易如反掌,但在‘祖龙之咒’的影响下,成神后要饱受烈焰焚身之苦,接下来两年生不如死,直到被活活烧死。这就是你期待的场面吧?” “那你就等死吧。”见萧衍不上当,萧宝夤冷哼一声,失去了继续挑逗他的兴致。 “谁说朕必须要成神才能活?”萧衍却来了兴致,哂笑一声道:“别忘了,祭天坛是朕让萧宏建的,地址也是朕选的。知道为什么选在朱雀门外,秦淮河畔吗?” 萧宝夤脸色一变,立即醒悟道:“水火相济,龙虎交泰,此乃建康城的气眼所在!” “倒有几分见识,可惜还是蠢,没人点拨,就永远想不到。看朕怎么破你的诛神阵!”萧衍冷笑一声,大喝道:“开!” 话音一落,地底便响起沉闷的轰鸣声,秦淮河水竟逆流升空,化作一条麟角分明,须发皆张的水龙,狠狠撞在了诛神阵上。 地动山摇间,整座诛仙阵的地面,突然拱起无数龟裂纹。庞大的地脉之气喷涌而出,毫无阻碍地透过太极鱼,进入混沌漩涡中,源源不断汇聚到萧衍身上! 地脉又叫龙脉,地脉之气就是龙气,当然会向真龙天子汇聚了。 在龙气的灌注下,萧衍的身躯不断膨胀,双臂肌肉膨胀,生出片片龙鳞,五指变得奇长,指甲泛起锐利的幽光! 他隆起的额头上,一双龙角缓缓破皮而出。本就奇长的下颌骨,再次节节拉长,还生出数根粗壮的龙须。更奇的是那双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的竖瞳,萧衍真的变成了一条龙! 萧宝夤在巨大的威压下面色苍白,震惊的怒吼道:“你这个疯子,居然敢破开龙脉!不知道会伤了金陵王气的根本吗?” “朕的江山,朕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巨龙张口,发出令人心颤胆寒的低沉龙吟。“五朝王气伺候你们,还不给我开!” 说罢,他便咆哮着伸出龙爪,撕扯起包裹他的混沌漩涡! 金陵王气加持之下,萧衍那恐怖的强大神力,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真正的神明了,只是位格还达不到而已…… 这下阵眼中的两位半神压力倍增,傅竖眼的竖瞳射出灼目金光,萧宝夤的头发瞬间全白!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压箱底的神力都倾泻而出。 阴阳鱼疯狂的转动,行将崩溃的混沌漩涡再次稳了下来……不愧是左神仙留下的仙家法宝。 两位半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位身穿白袍,手持长枪的梁军将领,忽然从地下钻出,立在阵外。 “陈庆之,是你破开的龙脉?!”萧宝夤气急败坏朝那白袍将领怒吼:“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来人正是风华绝代,比萧宝夤还帅的陈庆之。他还是惯常的白袍文士打扮,但手中的陨铁碎星枪,枪头变得漆黑如墨,枪尖微微泛红,似要融化了一般。 刚才确实是他,按照萧衍的指示,刺穿了龙脉,送金陵龙气助萧衍破阵。 陈庆之瞬间调匀了气息,便立即挺枪刺向萧宝夤,算是回答。 “陈庆之,你找死!”萧宝夤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这不是你一个九窍的该掺合的!你连本王的结界都捅不破……” 话音未落,就见陈庆之手中长枪,破冰碎玉般连破他十八层结界,枪尖依然力道未减,直刺他胸口。 “半神?你居然晋升了半神!”萧宝夤赶忙狼狈避开,满脸难以置信道:“你哪里来的神火?!” 神火这种极其罕见,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不管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是屈指可数的。 身为明鬼老大,还有萧宏这个二五仔透底,萧宝夤对南朝的神火数量以及在谁身上清清楚楚—— 南朝一共两份完整的神火,其中一份在萧衍身上,另一份被一分为二给了萧伟萧恢,此外便没有一丝多余了。 心念电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萧衍,失声道: “我明白了,你把你的半份军神神格给陈庆之了,你这种自私鬼怎么舍得干出这种事情?”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萧衍哂笑一声,也不跟他废话,跟陈庆之内外联手,共同破阵。 本来在金陵王气的加持下,萧衍就把诛神阵撕得摇摇欲坠,现在又有一位半神在外相助,这下混沌漩涡哪里还支撑得住? 龙吟虎啸中,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阴阳鱼终于彻底崩溃,周遭方圆一里片瓦不存。 朱雀航段的秦淮河,变成了个湖…… ps.高潮来了,求个月票~~~~ 第三一二章 踏平 萧宝夤千算万算,没算到萧衍竟会将保命用的另一半神火,给了陈庆之。 要知道在世上虽然有‘祖龙之咒’的存在,但人君想要坐稳皇位,就必须持有完整的神火,让自己处在随时可以成神的状态。 虽然成神后会在短短两年内痛苦至死,但至少在这两年内,可以跟神明一较高下,至不济也能玉石俱焚。 只有这样,人君才不会轻易被神明拿捏甚至抹杀。 所以按说萧衍一定会牢牢将另一半神火攥在手中,可他偏偏将其给了陈庆之。这样两人里应外合,萧衍不需要成神,也可以破阵。 诛神阵一破,萧宝夤和傅竖眼惨遭反噬,前者吐出大口金血,后者更是直接爆掉了一颗眼珠。 另一边,萧衍在金陵王气加持下,犹如神龙降世,无可匹敌,再加上还有个陈庆之,他两个身遭重创的半神再不走,就得都留下了。 好在两人都是统帅出身,头脑无比清醒,立即化作两道金光投向远方,连诛神阵图都顾不上回收。 陈庆之还待追击,却被萧衍沉声叫住:“不用追了,半神想逃,只有真正的神明才拦得住。” 陈庆之情知如此,便又沉声请示道:“皇上,咱们赶紧去支援同泰寺吧。” 萧衍却摇摇头道:“正常来讲,那边有老八老九两个就够了,我们去了也是多余。” 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接着道:“如果他们两个还不够的话,我们去了也白搭……” “明白。”陈庆之点点头,便守在皇帝身边,与萧衍一起遥望着紫金山。 ~~ 紫金山上。 萧伟、萧恢也率军攻破了八百罗汉阵,杀上了山顶,来到同泰寺门前。 萧恢飞起一脚,踹在紧闭的寺门上。 梁柱粗的门闩应声崩断。两扇丈余高、几千斤重的朱漆金钉寺门,竟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进寺中——好些僧人躲避不及,当场被削掉了脑袋,压成了肉饼。 轰的一声,萧恢脚踏着沉重的门板落地,震得大雄宝殿匾额后的积灰簌簌如雨落。他手持宝剑睥睨着满寺僧众,断喝道:“踏平!” “踏平!”铁甲禁军齐声应和,如黑潮涌入同泰寺,杀向结阵自保的僧人们。 同泰寺的僧人手持熟铜棍,整齐划一敲击地砖,齐声大喊:“护法!” 双方便如潮水撞击礁石,激战在一处。僧兵们固然武艺高强,作战英勇,无奈禁军将士全身甲胄,且身经百战,还有武神的狂化加持,很快就冲破了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防线。 禁军士兵冲到了那些诵经僧面前,挥刀乱砍乱劈,一颗颗光头如断了线的佛珠般,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一道道鲜血喷涌而出,僧人们无头的身躯竟仍保持着合十姿势。他们落地的脑袋,居然继续口吐梵音,大声诵着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百丈佛陀像前,萧伟与真谛战在一处。 只见真谛神僧跏趺而坐,右手覆于右膝,手指触地,以示降伏魔众之意。 相传佛陀在修行成道前,常有魔王来乱,以期望阻止佛陀修成正果。后来佛陀以右手指触地,以示佛陀在成道之前为了众生,牺牲自己,这些事情惟有大地可以证知,因此称为‘触地印’。终于使魔王惧伏,所以又称‘降魔印’。 只见真谛手指一触地面,地面上便浮现出无数金色的梵文。 “叱陀你、阿迦啰、密唎柱、般唎怛啰耶、儜揭唎…” 字字如锁链,缠向萧伟双足,让他如深陷流沙,寸步难行。 真谛口中又念诵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如滔天恒河水倾斜而下,意图熄灭萧伟的熊熊战意。 然而武神的不屈战魂,岂是可以轻易动摇的? “杀!”只见萧伟爆喝一声,身上传承自上古大神刑天的不屈神火直冲斗牛!他手中宝剑燃起熊熊烈火,在地上猛划一个完美的圆圈。火光四溅间,便将那梵文锁链尽数斩断! 那六字真言化作的恒河之水也悉数倒流,卷向真谛。 真谛忙祭出一卷刻着经文的树叶,那是浮屠教至宝‘贝叶经’,上头书写着佛陀二弟子阿难记录的佛陀真言: “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 贝叶经将恒河水化为一面明镜,照出了萧伟一生尸山血海的恶业。 每场罪业,都化作了一道孽障线。无数道紫黑色的暗线,缠绕住萧伟的全身,要将他坠入阿鼻地狱。 萧伟的脑袋被紫线束缚住,已是口不能言。他却狂笑一声,胸腔里爆出混着虎啸的狂吼:“大争之世,杀人盈野,轮不到你浮屠教来装好人!杀杀杀!” 大吼声中,刑天罡气破体而出,化作手持干戚的无头战神,挥舞着刻满上古文字的青铜战斧,将半空中的《贝叶经》一劈两半。 斧光一闪,又将其撕成漫天纸蝶。那些纸蝶尚未落地,已被沸腾的战意蒸成了灰烬…… ~~ 另一边,真关对上了萧恢。 真关可不敢像掌门师兄一样坐着打,他不过‘区区’阿那含果位,在半神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但危急关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手持九环紫金禅杖,召唤八部天龙前来相助,却被萧恢挥舞宝剑劈出赤雷,将八部天龙炸成漫天金粉。 他又禅杖一挥,倾一座山岳压顶,那是佛陀证道时,镇压魔军的须弥山虚影。却被萧恢化作的金身巨人硬生生扛住,然后奋力丢还给他。 真关还没证不死不坏的阿罗汉,哪能硬接?但身后又是佛祖巨像,他又不敢闪避,只能咬牙猛挥禅杖,奋力将那须弥山虚影抽向一旁。 须弥山影重重砸在了大雄宝殿上,轰的一声,整座宝殿都坍塌了。 真关也吐血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巨佛脚下。 凡人和半神的差距,就是这样的判若云泥。 萧恢看都不看委顿于地的真关,纵身飞起,手中宝剑再次化为巨斧,劈向那面容平和,目光慈悲的百丈佛像! 第三一三章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眼看巨斧就要劈在佛像上,矗立两旁的四大护法金刚像忽然动了—— 东方持国天王,持玉琵琶; 南方增长天王,持青云剑; 西方广目天王,持赤链蛇; 北方多闻天王,持混元伞! 四尊身高数十丈的金刚护法,宛若四座山岳,横亘在巨佛像前。而且衣甲鲜明,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外头的八百罗汉像能碰瓷的。 萧恢冷哼一声,就要先解决掉这四个碍事的家伙,却听身后有人大喊道:“王爷,交给我们吧!” 却是孟章卫的正副卫主韦放、吴喆、执明卫主澹台破虏、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勾陈司的四大卫主杀到了。 第五维还没有升九窍,所以没有被安排上阵,而是由吴喆这位老资格九窍顶上来。 “好好,四大卫主对四大金刚,合该有这一场。”萧恢便从善如流,把四大金刚让给了他们。 “没错!”四大卫主说着,便一齐阳神出窍,也化作几十丈高的金甲巨人,与四大天王针锋相对! 皇甫平章将金笛举在唇边,率先吹出《碧落黄泉曲》,音符便凝成万千厉鬼,扑向四大天王! 持国天王便立即拨动琵琶,弹出《妙法莲华》梵音,万千‘卍’字金符迎上了漫天的厉鬼。沾着碰着,厉鬼便惨叫着化为黑气,消失不见。 谁知皇甫平章曲声一变,厉鬼又化为飞天,不再怕那万千‘卍’字金符,娇笑着围绕四大天王翩翩起舞,令其不由自主跟着晃动起沉重的身躯来。 持国天王见状也改变琵琶声,眼前顿成白骨地狱,飞天也化为了红粉骷髅…… 多闻天王这才不受影响。却猛然看到韦放的狼牙棒,已经裹着滚滚天雷砸下,他赶紧撑开宝伞,旋出三千梵文金圈,替同伴挡住了这重逾万钧的一击,却被棒头狼牙刺生生捅穿伞面…… 澹台破虏抡起玄铁巨斧劈向广目天王,斧刃迸发的极寒罡气,想要将其臂上赤蛇冻成冰雕。但那赤蛇动作迅捷如电,堪堪躲开了这一斧,反而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澹台破虏的面门。 澹台破虏赶忙侧头闪过,却冷不防赤蛇口中喷出烈火,将他半边脸都烧焦了。他也是凶悍过人,强忍住那烧噬灵魂的剧痛,一把抓住赤蛇七寸,猛地一攥,便将其毙于手中! 再看吴喆,已经手持七星刀,与手持青云剑的增长天王激战在一处。天王怒喝声中,青云剑化九道无坚不摧的清光,射向吴喆。 吴喆却从容不迫,脚踏禹步,引北斗星光相抗,刀锋剑气纵横,周遭地裂天崩,一时难分胜负。 ~~ 有四卫主抵住四天王,萧恢顺利地冲到了那尊百丈佛像前。 这尊佛像,就是连接梦乡与现实的唯一通道,只要将其斩碎,就能切断梦神巫阳汲取大梁百姓噩梦的触手,令那个隐藏在萧梁皇室头顶的幽灵,长眠百年以上! “列祖列宗,助我成功!”萧恢深吸口气,扯掉了身上的金甲,释放出积蓄了整整三年的神力! 冲天的血光中,只见萧恢身形暴涨数倍,全身肌肉虬结,长发无风飘舞,宛若上古的魔神降世! 他手中宝剑也化作一柄十余丈长的开山巨斧,只见其双手持斧,运起全部神力,兜头劈向那尊佛像! “给我碎!” 这一斧,蕴含的力量足以劈裂星辰! 仅仅是卷起的百丈罡风,便将巨佛身后的重重僧院,势如破竹般劈成了两半。强大的冲击力去势不减,又飞向北高峰,将同样百余丈高,状若僧人的头陀岭也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塌……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然而萧恢的脸上,却现出万分惊骇之色—— 因为那自建成之日起,一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动不动的百丈佛像,居然动起来了! 只见那佛像缓缓抬起了指向地面的手指,动作明明看上去十分缓慢,指尖却准确地点在了他的斧刃上。就像佛像本身的时空,与周围时间流速不同一般。 萧恢还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他赶忙想要收回开山斧,斧刃却生了根一样,在佛像的食指上纹丝不动。 更可怕的是,连他握着斧柄的双手也动弹不得了。 萧恢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巨斧从斧刃的位置开始消解为万点金芒。 很快,整个斧面都化为了金芒,继而是斧柄,然后是他的双手。 萧恢心下大骇,果断想要断臂求生,然而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化为金芒,继而是躯干,头颅和两腿…… 而在萧伟等人看来,萧恢只是在劈中佛像的一瞬间,就被一指点中,顷刻化为了千万点金芒。 萧伟连喊叫都没来得及,更别说营救萧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千万点金芒化作一朵朵曼陀罗花,在漫天梵音中从天空坠下。 同时,地上亦涌起一朵朵金色的莲花。方才还血肉模糊的残酷修罗场,转眼间就变成了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极乐净土。 天花乱坠间,双方直接战意全无,哪怕最疯狂的梁军将士,眼里的血红也落潮般褪去,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们茫然四下打望,看到佛陀显灵,不由自主丢下兵器,伏地跪拜,祈求佛陀宽恕自己的罪过。 四大卫主情况还能稍好些,但也战意全无,纷纷望向萧伟。 萧伟一面苦苦抵抗佛陀强大的意志,一面用尽力气才喊出一声:“快跑!” 声音小的像个娘们,似乎整个人已经在极度的恐惧中应激了。 四大卫主哪能不知道,这佛像秒杀萧恢意味着什么,立即想要凭空消失,却同样一个也动弹不得。就连他们飞天遁地、瞬息千里的阳神,也像被凝固住了一样,无法离开同泰寺半步…… 那一天,整个建康城的王公士族、平民百姓都亲眼看到了,高高矗立在紫金山的百丈佛像显圣。 只见佛像的两眼透射着智慧与慈悲,并开口宣法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满城百姓再也不做他想,全都虔诚跪拜。 第三一四章 黄雀 同泰寺,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看到佛陀显灵,僧人们自然激动万分,在真谛的带领下,一起大声颂念《佛说阿弥陀经》: “舍利弗。于汝意云何。彼佛何故号阿弥陀? 舍利弗。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是故号为阿弥陀……” 就连那些梁军官兵,竟也跟着一起齐声念起来。 “又舍利弗,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阿僧只劫,故名阿弥陀……” 韦放、吴喆、澹台破虏、皇甫平章四大卫主痛苦地捂着耳朵,不想听那佛经洗脑。 然而不听也得听,在佛陀的领域中,在数万人齐声诵经中,哪怕是九窍绝顶神通,也依然难逃被灌顶,最后被转化为僧人的命运。 澹台破虏性情刚烈,不愿被洗脑,索性自爆阳神,自杀也不愿受辱。 然而佛陀面前,想死也死不了。一朵曼陀罗花落在他身上,他竟眼皮一沉,倒在一朵金莲上,呼呼睡着了,嘴角咧得老高,显然还做了个好梦。 金莲收起花瓣,将澹台破虏缓缓包裹起来,飞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天空,也不知去了哪里。 佛像慈悲的目光微微转动,又看向呆若木鸡的萧伟。 萧伟并没有被禁制住,只是他很清楚,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自己根本逃不掉的。 更让他耻辱的是,自己已经斗志全无,不配再继承刑天的遗志了…… “弟子愿意皈依。”萧伟长叹一声,满心屈辱地跪下。 佛像便将目光缓缓转向南面…… ~~ 萧衍木然立在祭天坛废墟上。 从佛像显灵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他一切的谋划,都建立在巫阳陷入沉睡,无法醒来的基础上。为此他命陈庆之派人多次深入梦乡,甚至前往梦神宫打探。 梦主里也有他的人,很确定的告诉他,二十年来,在梦乡从没见过梦神。两次朝觐,梦神的宝座都空空如也。 再加上现实中的各种试探,他才有了五六成的把握,梦神应该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就算退一万步,万一大梦主能将其强行唤醒,但因为梦境的时间流速十倍于现实,等梦神出现时,自己这边也已经尘埃落定。以梦神的理智,是不会感情用事的,多半也就捏着鼻子接受了,然后大家重新谈条件,达成更平等的合作。 但万万没想到,巫阳会这么快现身,而且展现出远超以往的可怕实力。 陈庆之便要取出体内神火,还给皇上自保。 萧衍却摇摇头,阻止他道:“你先留着用吧,朕成神也没用了。” 陈庆之神情一黯,他很清楚皇帝的意思。他又何尝不知,梦神此刻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超一般神明,怕是上古的大神也不过如此。 皇上就算马上融合神火,成为真正的神明,也跟巫阳差得太远了。 神明和神明之间的差距,就像人和人的差距一样大,不是说成了神明就可以有一战之力。 不然三百年间,那么多的神明是怎么陨落的? 他刚要开口,却见皇帝面色一白,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在抵御着某种强大的压力。 “皇上!”陈庆之赶忙扶住萧衍。 “祂在看着我。”萧衍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道:“祂想让朕过去磕头。” “那……”陈庆之揪心道:“皇上怎么想?” “朕是不会屈服的。”萧衍却一脸倔强道:“朕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不向任何人低头,神明也一样!” 他便故意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受佛像的影响道:“你手下那个叫任元的小子不错啊,多亏他几次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我们才能将计就计。” 陈庆之也明白皇帝的意思,赶忙道:“可惜功亏一篑。” “也不算全无收获。”萧衍轻声道:“我终于明白了,要想阻止祂的计划,从别处入手是没用的,只有干掉祂一途。” 说着他强行振奋精神道:“有了这回的经验,必可活用于下次!” “皇上没有失去斗志,实在太好了。”陈庆之感动道。 “朕乃天下之主,岂能一败而颓然?”萧衍咬牙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为下一次做准备了。” “是。”陈庆之忙重重点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培养人才。” “是啊,去同泰寺的那些人,八成回不来了。”萧衍叹息一声,吩咐道:“勾陈司也损失惨重,你有些规矩得改一改,加快栽培新鲜血液了。” “是。”陈庆之沉声应下。 ~~ 那厢间,萧宝夤和‘傅独眼’已经远远逃离了建康,这才放下心来。 萧宝夤掏出那面风月宝鉴,用手一抹,京城的景象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那是他留在京城的投影在偷窥。 忙活了半天,怎么也得看看最后的结果再说。 当他们看到佛陀显灵,一招秒杀萧恢,又天花乱坠,令萧伟和一众梁军当场皈依,萧宝夤不禁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萧衍还以为耍了我们,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最后他变成了更大的笑话!” 傅独眼虽然没他这般幸灾乐祸,也松了口气,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道:“这下梁朝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萧衍和佛陀矛盾升级,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北伐了。” “还北伐,北伐个屁!”萧宝夤快意道:“他先保住自己的狗命再说吧。” “呵呵。”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两人登时炸了毛。 他们可是半人半神,无需刻意警觉,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神识。 居然会让人摸到他们身边,两人却毫无察觉…… “谁?!”傅独眼用他仅剩的眼睛射出金光,扫遍周遭,这才看到一个如翠竹般秀美挺立的少女,带着迷人的微笑,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任元在,肯定会惊掉下巴,因为这女子与陈灵之一模一样,就连嘴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肉色美人痣,都不偏不倚在同一个位置。 唯独不同的是,陈灵之美丽的眼睛没有一丝光泽。 而这女子的眼睛却明亮清澈,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散发着幽深但透彻人心的金光,穿越千年,来到你面前。 第三一五章 卜神巫姑 那少女跟陈灵之一样,生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她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两人的心跳节奏上,令他们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直到少女来到两人面前站住脚,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冒昧而来,惊扰到两位了。”少女向两人福一福,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一种漫长岁月洗练出的优雅与从容,仿佛世间的喧嚣都无法惊扰到她内心的宁静。 “尊驾是大巫巫阳?”傅独眼喉头抖动,艰难地还礼。 “我不是巫阳。”少女微笑道:“她可不会跟你们两个废话。” “我知道了。”萧宝夤忽然沉声道:“你是卜神巫姑!” “猜对了。”少女笑容明媚地点点头:“难为有人能认出我这个活了八千年的老东西。” “……”傅独眼三颗瞳孔一起猛缩,没想到能见到上古传说中的人物。 《山海经海内西经》云:‘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意思是说,大荒中有一座灵山,是连接天界和人间的通道,十巫在此上天入地,沟通人间和天界。 这十位大巫在远古时就非常有名,是人类神话时代的指引者,负责为人族沟通天神,下宣神旨、上达民情,占卜凶吉,治疗疾病……在上古的历史中留下了辉煌的印记。 譬如十巫为首的巫咸,相传他先后担任过伏羲、神农、轩辕黄帝和尧帝四代古帝王的巫师;还曾是殷中宗时的名臣,辅佐朝政。 而眼前这位巫姑,则相传是巫溪盐水女神。她曾助大禹治水,率民制盐、采药、炼丹,一生为民操劳,死后葬于巫山之阳…… ~~ 看到傅独眼恐惧的样子,巫姑笑着安慰他道:“放心,虽然我们这些老怪物有秘法可以保持灵魂不灭,一代代转生至今。但每次转生都要从头重修,所以实力也就那么回事儿。” “你老说笑了,这一世你老至少已经修成神明了。”萧宝夤也陪着小心道。因为巫姑的态度,给他一种会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算什么?”巫姑摇头笑道:“巫阳都已经修到古神境地了,我才不过是个普通神明。” 说着她看向两人道:“倒是你们二位,从建康城逃出来,不赶紧回北朝,还在这看什么热闹?” “是是,晚辈这就离开,再也不来了。”傅独眼赶忙表态道。 “能瞻仰到前辈的玉容,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马上就滚蛋。”萧宝夤也一脸敬仰道。 “哎呀,现在的孩子真会说话。”巫姑被逗得咯咯直笑道:“本来打算给你们两个都杀了,这下高低得放一个了。” “……”两个半神对视一眼,齐声央求道:“前辈饶命。” “哎呀,真抱歉,没法把你们两个都放了。”巫姑歉意道:“这回南朝损失太重了,要是你俩都活着,北伐就彻底没戏了。” “还北伐呢……”萧宝夤小声道:“萧衍自保都难了,不会再有雄心壮志了。我们也保证,有生之年,永不南侵!” “是,如违此誓,人神共弃!”傅独眼也赶忙点头附和。 “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算着呀,”便听巫姑轻言细语道:“萧衍这皇帝还有的当,北伐也一定会进行的。” “这个嘛……”萧宝夤还想巧言令色,巫姑却把脸一板道: “怎么,你当我这个卜神是吃干饭的吗?” “不不,恁是掌管占卜的神明,恁说是就一定是。”两人赶忙摇头。 “所以呀,你们必须得留下一个,”巫姑声音转冷道:“你们二位也不要怪我,胆敢跑到建康来搅风搅雨,就要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然后我追上哪个杀哪个。” “前辈,我们离开前线,回洛阳去关中,再也不回来……”两人还想再努力一把。 “废话也算时间哦。”巫姑却开始计数道:“三……四……五……” 两个半神这下哪敢再浪费时间?不约而同闪身消失。 对他们这种半人半神来说,五个数便足以逃出五百里。而建康离寿阳也不过才五百里。 之前俩人只跑出两百里就停下,纯属因为风月宝鉴的有效范围,最大就是两百里。 唉,好奇不光害死猫,还能害死半人半神。 ~~ 却说傅竖眼一口气逃出五百里,眼看寿阳城已经在望了。 他正待一鼓作气,再逃个一千里再说,却眼前一花,就见巫姑一脸歉意地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看来从一开始,前辈想杀的就是我。”傅竖眼恍然道。他可是精通神术,逃跑的本事远超萧宝夤。 “没错,萧宝夤还有用。”巫姑轻叹道:“而且你的神火我也有用。” “来取吧!”傅竖眼三瞳爆射金光,猝然出手。他这样戎马一生的宿将,怎么能引颈就戮? 然而那金光还没有爆射出去,就被巫姑伸出白嫩的手指,硬生生摁回了他的瞳仁中。 然后巫姑顺手一勾,便将他仅剩的眼珠也挖了出来,在手中捏爆。 一团七彩神火,便在巫姑手中缓缓跳动。 彻底失去双眼的‘傅瞎子’,捂着两个眼眶惨叫一声,神力也消失不见,从高空坠落下去。 巫姑毕竟心善,挥手掀起一阵风,便将傅瞎子送上了寿阳城头。 “什么人?!”城头守军正在打盹,忽然天上就掉下个人来,全都吓了一大跳。 “是大帅回来了!”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魏军将士更是目瞪口呆,赶忙七手八脚扶起他。 “大帅,你的眼怎么了?” ~~ 另一边,萧宝夤则平安逃回了北朝境内,知道巫姑不会追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心中听到一阵海潮声,便取出传音宝螺。 这玩意儿取自东海蓬莱仙岛,成双成对一公一母,制成法宝虽隔千里,亦能通话。 螺中传来萧综的声音:“叔,你没事吧?” “我已平安,你放心吧。”萧宝夤便对着螺口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萧综激动答道。 第三一六章 赢家 “太好了!”萧宝夤闻言大喜。“这样我们就从小赚变成大胜了!” “侄儿怎么把东西交给你?”萧综又问道。 “我这就……”萧宝夤本想说,我这就去取,忽然意识到这八成是萧综在试探自己。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辅佐他当皇帝,结果一听到玉玺就扑过去,岂不当场露了馅? 要是萧综再没有利用价值,露馅也就露馅,但看现在南朝的情况,萧综很可能身价暴涨,这时候跟他翻脸,就太短视了。 心念电转间,萧宝夤想清了利害,便不着痕迹的改口道:“我这就回洛阳了,东西你自己保管好。” “六叔……”萧综很满意他的答案,声音都亲热了许多。“你为什么不赶紧来和我会合?不是说拿到东西,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北朝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萧宝夤沉声道:“现在你三个便宜叔叔一下子全废了,你已经是梁朝第一亲王了。” “是吗?”萧综愣了一下,寻思过来道:“好像还真是。” “萧衍应该气数未尽,还会挣扎一番,之后势必要大用你。”萧宝夤接着道:“如果他还有心北伐的话,那主帅八成是你来当。就算他不再主动出击,也一定会让你都督前线各州的,所以你很快要兵有兵,要地盘有地盘的,这不比去关中那破落之地强多了?” “六叔说的有道理。”萧综听得怦然心动。他担任南兖州刺史将近一年,就尝到了封疆大吏的甜头。 现在他手下兵精粮足,高手如云,这还是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不敢放开手脚招兵买马的情况下。 要是能把青冀豫司北徐州都拿到手,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直接带兵杀回建康,夺了萧衍的鸟位了。 “而且这回,我和真谛聊得很愉快,”便听萧宝夤接着道:“他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能大力支持浮屠教就好。何况你名义上还是堂堂二皇子,想得到浮屠教的支持,并非难事。”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可以直接在故土复国了,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萧宝夤最后道。 “明白了。”萧综被说服了,沉声道:“我都听六叔的。” “听六叔的就对了,谁会害你我也不会害你,我一切都是为了帮你复国。”萧宝夤再次强调一番自己的无私,然后吩咐道: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你还是不要留在京里,以免被勾陈司的鹰犬查出来。” “是。”萧综对之前的盗墓案还心有余悸,也实在不想在京里,再跟勾陈司打交道了。 “早点回广陵去,到了你的地盘上,就不用担心了。”萧宝夤道:“勾陈司再嚣张,也不敢猛龙过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赶紧回洛阳禀报了,我在北朝毕竟是外人,不担在乎。” “好,六叔保重,我等你消息。”萧综结束了通话。 萧宝夤也收起海螺,立在黄河之畔,望着浊浪滔天,两眼燃起兴奋的火光: “传国玺有了,天子剑还会远吗?!” ~~ 紫金山,同泰寺。 僧人们已经将一片狼藉的殿前广场收拾出来,抬走死掉的诵经僧,马上又有新的诵经僧补上,九千九百个僧人一起重新开始念经。 随着他们念念有词,紫金山上又渐渐泛起了金光…… 然而大阵刚刚重启,僧人们就见有人像掀门帘一样,毫不费力地把大阵掀开了个口子,串门子一样施施然走进来。 同泰寺的僧人们先是一阵大惊,以为阵法坏掉了,直到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阵法坏掉了,而是对祂不起作用…… 巫姑还是顶着一张跟陈灵之一模一样的面孔,微笑着扫一眼墙倒殿塌的同泰寺,问真谛道:“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回上神。”真谛忙毕恭毕敬向巫姑行礼,然后轻叹道:“都怪老衲太大意了,没料到萧衍和他兄弟们一直在演戏。猝不及防间,险些就被他们攻破寺庙,捣毁通往梦乡的佛陀立像。” “幸亏佛陀及时醒来,大展神威,才挫败了他们的阴谋。”真谛又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佛陀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真是,”巫姑点点头,不再看他道:“你忙去吧,我跟姊姊说几句话。” “是。”真谛忙恭声应下。 巫姑便脚踩着庆云飞至佛头的位置。 紫金山上云霞缭绕,遮住了佛像的上半身,巫姑脚下尽是云雾,就像身处天宫,下面没人能看的见祂,更听不见祂说话。 巫姑便仰头望着十多丈高的巨大佛头,福一福道:“妹妹来迟了,姊姊勿怪。” “你确实来迟了……”佛头这才缓缓开口道:“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是,妹妹我答应姊姊,在你入睡这段时间,保护好同泰寺,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可是没法子呀,当时我正在闭关,察觉到金陵大阵消失,才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巫姑便解释道:“我这不赶紧就去西边,防着巫咸大哥偷袭嘛。” “他来了吗?”佛像问道。 “来了,半路上被我劝回去了。”巫姑答道:“当然主要还是发现姊姊醒了,他才调头就走的。” “好。”佛头缓缓颔首道:“其实我是强行醒过来的,非但耗光了百年积攒的神力,连神火都消耗了不少。” 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下又要从头睡起了。” “还好吧,姊姊在梦乡十日,才顶这边一日,百年也不过就十年嘛。”巫姑忙安慰祂道,心里根本不把对方的话当真。谁知道他会不会还藏着一手?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怪物,想从彼此嘴里套出句实话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想看对方的底牌了…… 彷佛是担心‘佛陀’会生气,巫姑又献出那团神火道:“好在也没白忙活,这是那傅竖眼的,姊姊应该能用得上。” 佛头这才有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便缓缓摇头道:“你自己收着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姊姊果然已经成就古神了。”巫姑闻言惊喜道:“恭喜姊姊,贺喜姊姊了。” 第三一七章 中场 云雾翻滚中,巨大的佛头和酷肖陈灵之的巫姑在对话。 面对巫姑的恭喜,佛头面无得色道:“古神又如何?这三百年内又不是没人达到过,不还是一样身陨道消?” 顿一下道:“不说别个,巫咸肯定也已经达到了。” “是,大哥再造鬼国地府,凭此神迹应当也成就古神了。”巫姑幽幽一叹道:“你们都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合该有此造化,不像我,不思进取,苟且而已。” “你就是算计的太明白。瞻前顾后,不愿冒险,所以没法像我和他一样孤注一掷,去博那点微渺的希望。”佛头缓缓道。 “姊姊还真是一针见血。”巫姑苦笑道:“算卦的婆子,没有不贪生怕死的。” “你总能站在胜利者一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死不灭?”佛头安慰她道。 “那倒是。”巫姑便嫣然一笑,问道:“姊姊打算如何处置萧衍?” “他没有来请罪的意思。”佛头缓缓道。 “看来还是不服。”巫姑哂笑道:“没想到萧和尚还挺硬气的,姊姊是打算换掉他,还是继续敲打他?” “这次……是真谛自作主张。”佛头缓缓道:“我已经罚他到梦乡受刑十年了。” “姊姊真是御下严格。”巫姑笑道:“真谛也是着急,萧衍故意拖拖拉拉,三千座寺庙猴年马月能修完?” “他当然是故意的。”佛头淡淡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利用我们而已,哪怕十年前受五戒弃道从佛,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又怎么能指望他心甘情愿建佛寺呢?” “是。”巫姑点点头,正色道:“但我观北朝气数未尽,如果十年内不把握住机会,北伐夺其气运,北朝就要破而后立了。届时天命所归,哪怕我等也无法违逆。” “是。”佛头终于流露出一丝焦急道:“所以我才会命萧衍十年修庙三千座,助我成就主神。若是他现在肯听话,我三年后醒来,再用三年时间成就主神,最后三年助其北伐,谁能阻挡?气运在北朝又如何?天下统一了,气运自然归大梁!” “姊姊说得是正理儿。”巫姑点点头,轻叹道:“奈何萧和尚忒不识大体。” 她不记得巫阳上次出现情绪波动,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可见真被萧衍气到了。 “但真谛做的也不对,现在换人已经来不及了。”佛头又道:“修建三千座佛寺工程量太大,用尽南朝积攒二十年的财富和人力尤嫌不够,怎么能再消耗于内乱中呢?” “明白了,那就只有继续敲打萧和尚了。”巫姑点点头。 “对。”佛头微微颔首道:“要让他彻底没了念想,除了老实配合不做他想。” “是,我尽快。”巫姑应一声。 “八千载悠悠光阴,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佛头感叹一声道:“错过这一次,又不知再等几千年。” “明白。”巫姑点头道:“我也等烦了,等倦了,不想再等了。” ~~ 说回一直在看热闹的任元一行,哥几个这回可是看了个大热闹。 他们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半神,而且是几个半神以命相搏,那恢弘恐怖的场面,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更不要说最后真神显圣,令建康城顶礼膜拜的一幕了。 那就好比舞刀弄棒的原始人,忽然看到金刚大战哥斯拉,最后又飞来个王者基多拉。 真叫个大刀砍屁股——开了个大眼…… 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呆呆看着这些无法想象的画面,直到金光重新笼罩紫金山,那尊巨佛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敢大口喘气。 “我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陈霸先一屁股坐在碎瓦砾上,两眼发直道:“我们跟蝼蚁有什么区别?” “那你以为你是什么?”杨忠虽然习惯性讽刺他,但也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半神和九窍的差距,简直跟正神和半神的差距一样大……” “你这等于废话。”陈霸先反唇相讥道:“咱们勾陈司就多少九窍?京里各大世家,谁家没有一两个九窍镇宅?可是整个大梁才几个半神,能比吗?” “那差距也太大了,不成半神,不,不成神明,终为蝼蚁啊。”任元也长叹一声道:“怪不得那么多大人物,提起神明来都噤若寒蝉?只要亲眼目睹过神威,谁又能不恐惧呢?” “行了,别感慨了。”第五维再次出现,这回改成用飞的。“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别整天‘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了。” “卫主,你以前见过这种场面吗?”陈霸先问道。 “……”第五维神情一窒道:“不记得了。” 说完才想起正事儿道:“你们赶紧跟我来。” “是。”任元应一声,赶忙带队跟上。 出发后才问道:“卫主,什么任务?” 第五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收尸。” 众人闻言,皆黯然不语。 这次勾陈司损失惨重。在祭天坛上警戒的将士中,就有整整一百名孟章卫的捉刀使和大谁何,全都在那场大爆炸和随后的混沌漩涡中化为了齑粉,根本无从收尸。 他们要去的是紫金山…… ~~ 黄昏时分,第五维带队来到紫金山下,便见同泰寺的僧人,排着队从山上往下抬死人。 残阳如血。山脚下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躺满了各种死状的梁军将士。 这些都是攻打同泰寺战死的禁军,其中当然也包括勾陈司的人。 僧人们冷着脸,放下尸体,转头就走。双方全程零交流…… 任元等人也没法子再上山了,只能等人家抬下来多少算多少。 好在对方毕竟是佛门弟子,对亡者还保持着基本的尊重。所以勾陈司众人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只是心里难免奇怪,怎么还用我们收尸,难道孟章卫全都阵亡了? 可是最后抬出来的,拢共一千七八百具尸体,其中穿着勾陈司盔甲的不足百人。 众人既庆幸,又不解,第五维硬着头皮,拉住个僧人问道:“我们其他的人呢?是死是活,总得给个信儿吧?” “其他的人已经皈依我佛了,以后就是浮屠教的弟子,与你们无关了。”那僧人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一地呆若木鸡的捉刀使。 第三一八章 后续 台城,宫门口。 萧综萧纲领着几个弟弟,在司马门城门楼上翘首以待。 今天,对绝大多数毫不知情的皇子来说,受到的震撼甚至比任元他们还大。 至少任元他们,还没看到那场宫廷政变。玄武门现在满地的残肢断体,还有脑浆子都没清理呢…… 这对养尊处优、服散过度的诸位皇子,实在太过刺激,不少人都脸色苍白,心跳过速,风一吹就倒了好几个。 萧综萧纲却都难掩亢奋之情,前者自不消说,后者则是听说大哥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而萧综的来历又不清不楚,只要稍作文章,就能把他排除在接班人选外。 这岂不是说,自己快要当太子了?萧纲一想到这,心就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即飞去朱雀门,看看大哥到底死透了没有。 可惜父皇出宫前,严令所有皇子不得离开台城半步,他也只能跟兄弟们一起,在城门楼上伸长脖子盼父归。 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才看到一队禁军簇拥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南面御道上驶来。 “父皇回来了。”不知哪个皇子吆喝了一声,众人赶忙跑下城门楼,到门口接驾。 萧衍的仪仗全都在大爆炸中毁掉了,只能坐一辆临时找来的马车回宫。近侍护卫也都各个带伤,垂头丧气簇拥着马车缓缓行来,完美诠释了‘残兵败将’四个字。 “父皇!”皇子们满脸担忧,对着马车哽咽问道:“你老没事吧?” “朕没事。”萧衍倒是又恢复了人形,换上了龙袍,体体面面坐在马车上。“你们放心吧,天塌不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大哥呢?”萧纲激动问道:“听人说他……也在爆炸中心?” “我也没事。”萧统掀开车帘,对弟弟们微笑道:“爆炸发生时,我被父皇带入另一方世界,所以没有受波及,只是晕了过去。” 说着叹了口气道:“等我再醒来,就见已经回到了这边,唉……就像做了场梦一样。” “太好了,父皇和大哥没事就好!”弟弟们全都很高兴,萧纲也只能跟着一起笑,只是笑的颇为勉强。 ~~ 回到式乾殿,萧衍来不及换上燕居服,便直接询问宫里的情况。 “回父皇,爆炸发生后不久,六叔率领大队人马忽然杀到玄武门。”萧综便恭声禀报道:“幸好八叔早有准备,率军扑灭了叛乱。” “阿八阿九……”一想到萧伟萧恢,萧衍就心如刀绞,潸然泪下。好半晌才嘶声问道:“阿六那畜生呢?” “八叔将其重伤,废掉了神通,交给儿臣看管。”萧综答道。 “把他带上来,朕要问问他的心被狗吃了吗?居然勾结仇人谋害君兄,真是又坏又蠢,史无前例!”萧衍一阵咬牙切齿。 “是。”但当萧综要去提人时,他却又颓然道: “算了,不问了,也不见了。不问也知道,见了只会更生气,还不够腌臜人的呢。” 萧衍自己也没想到,偏爱了一辈子的六弟,居然会跟自己走到这一步。两人见面倘若敞开说话,难免就要提到萧宏睡他闺女,杀他老婆。 且萧衍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已经知道了萧宏的罪行,却还装着蒙在鼓里,把他父子往死里坑,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哪还有半点兄友弟恭? 简直是千古笑话…… 当然不见归不见,账不能少算一笔。 “把萧宏装到囚车里,送去光宅寺,跟萧玉姚一起关到井下!”萧衍便沉声下旨道:“另外,老三你立即带人查抄临川王府,以充国库。” “是。”萧纲沉声应下,这下心情又好了起来。储君梦碎,捞些实惠也是好的。 ~~ 随着萧宏被囚禁抄家,他的儿子们也全都废为庶人,发配南疆,曾经煊赫一时的临川王府,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与此同时,鄱阳王府也换了主人。世子萧范继承了王位。 至于南平王府那边,萧伟虽然还活着,却被禁锢在了同泰寺。 他儿子们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见到他,回来跟萧衍说,自己老爹没有被洗脑,只是为了保留神火,不得已投降了。 但能不能放回来,全看萧衍的表现…… 不管怎么说,萧衍同辈的三位王爷,同时退出了历史舞台。 现在萧衍只能指望下一代了。他的儿子们尽管还不成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癞蛤蟆吹气——充大个了。 ~~ 这段时间,整个勾陈司的气氛都很低沉,冷冷清清,明显空荡了很多。 任元也是回来才知道,那日率领捉刀使攻打同泰寺的,是除第五维外的三位卫主,以及那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孟章卫副卫主吴喆,结果四个人都被留在了同泰寺,据说连法号都取上了…… 结果第五维这个硕果仅存的卫主,就成了勾陈司里仅次于陈庆之的二号人物…… 统计伤亡,抚恤家属,救治伤员这些繁杂的善后事宜,虽然主要是公孙先生在忙,但最后都得他出面。 第五维的健忘症又一天比一天厉害,结果光南宫一个帮手已经忙不过来,任元也被抓壮丁,每天陪着第五维忙得脚不沾地…… 坐隐园。 陈庆之认真听任元和第五维汇报抚恤家属的方案。 “此役本司共阵亡一百六十名弟兄,另有一百八十人下落不明,按律当以失踪进行抚恤……”任元轻声禀报道。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近两百人被强留在了同泰寺,洗脑为僧了。 但这样的话,他们家里就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抚恤。谁知道那两百弟兄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走出同泰寺。当然要尽量帮他们家里争取点实际了。 “失踪……”陈庆之叩着棋盘,沉吟道:“按例,阵亡者恤谷三十斛、免全家劳役三年;失踪却只得不过十斛,免劳役一年……多少寡母攥着空粟囊,等不回儿郎?我们无能,带不回她们的儿郎,至少不能再亏待她们的粟囊吧?” “陈帅的意思是?”第五维请示道。 “跟家属该怎么说怎么说,对上头全部报作阵亡。”陈庆之便沉声道:“朝廷要是追究下来,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是。”第五维和任元点点头,他们连分担责任的资格都没有。 “陈帅,皇甫、澹台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第五维忍不住问道:“好歹跟同泰寺谈谈看吧。” “皇上不会同他们谈的。”陈庆之却神情凝重地摇摇头道:“而且浮屠教也不会放人的。” “为什么?他们养得起整整两万人吗?坐吃山也空啊。”第五维不解道。 “你忘了他们要建三千座佛寺吗?”陈庆之却反问道。 第三一九章 根脚 坐隐园。 “在哪里修三千座佛寺?”任元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 “不记得了。”第五维倒是听说过,可惜全都忘记了…… “……”陈庆之只好解释道:“这是当初浮山堰决堤后,佛陀出手帮皇上的条件。” “不是说‘弃道从佛’吗?”任元问道。 “弃道从佛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还得有行动。”陈庆之叹气道:“十年之内在扬州境内修三千座佛寺,就是皇上要付出的行动。” “这也太……离谱了吧!”任元咋舌不已,虽说这时候的扬州并非后世的扬州府,而是下辖丹阳、吴郡、会稽等七个郡,占据了大半个江南的天下第一州。 可在七个郡里修三千座佛寺,也太扯了点吧。平均一个郡要修四百多座,原来小杜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就是这么来的。 “一座寺里的僧人多则数千,少则数百,要把这三千座寺庙填满,光转化我们的两万人还远远不够哩。”任元屈指数算道。 “嗯。少说得要十万僧人,而且还都是壮劳力啊。”第五维点头道:“这要真把三千座寺庙建起来,朝廷非但倾家荡产,人力上也被得抽空。” “而且这些僧人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供养不说,还占了好多的田地,又不用交税。这么老大的蚂蟥趴在身上吸血,大梁能不亡吗?”任元接茬道:“怪不得皇上会跟他们拼了。” “你们说的都没错,但还不全面。”却听陈庆之淡淡道:“这三千佛寺还有更可怕的危害,因为佛陀并非是为了弘法,而是……” 顿一下,只听他石破天惊道:“而是为了在现实中,再造一个梦乡。” “啥?”任元和第五维目瞪口呆,这也太太太离谱了吧? “那现实人间会变成什么,也是梦乡那样吗?” “我们以后就白天睡了晚上还得睡?”任元头一次感觉自己的想象力过于匮乏,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也许到那时,梦境和现实就没有了界限,人直接活在梦里,也分不出是清醒还是睡着了,就像庄周梦蝶那样……”陈庆之说着摇头苦笑道:“不到那一天,谁也想象不出真正的样子。” “但能肯定的是,这是梦神晋升主神必需的神迹。”顿一下,陈庆之沉声道:“到那时,不论现实还是梦境,都将变成梦神的神国,祂将彻底不死不灭,彻底凌驾于众生之上,与传说中的蚩尤、应龙等上古主神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这样一来,大梁就不再是皇上的大梁,而将变成梦神的国度。我们也不再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生在神国中梦游。”陈庆之长叹一声道: “皇上不服,我们也不服,所以有了这次的较量,可惜实力相差悬殊,终究功亏一篑。” “这样啊。”任元和第五维可算明白了,元旦那场大戏背后的故事。 “只是陈帅,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神明,不会有麻烦吗?”任元不禁担心问道。 “无妨。”陈庆之摇摇头道:“这次祂应该是真睡,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 “陈帅原来比我们了解的还要多……”第五维神情一黯。 “你不要多想。”陈庆之知道他的心思,便温声道:“我当年在皇上身边,确实多了解一些内情。但你们也知道,梦神深藏不露,很多时候皇上和我只能靠连蒙带猜。要想拼凑出真相来,必须派人一探究竟。” “但是,能靠神通进出梦乡的人十分有限,所以我只能派你们去。”说着他歉意地对第五维道:“事情干系太大,一旦败露,连皇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能瞒着你们。结果你们真的遇到了危险,真是太抱歉了,一切责任都在我。” “陈帅言重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第五维轻叹一声道:“十八禁中,有‘不该打听的事情禁止问’一条,更别说服从命令还是捉刀使的天职了。” “多谢体谅。”陈庆之诚挚道谢,然后对任元道歉道: “之前的‘鄱阳王中毒案’和‘祭天坛硝黄砖案’,我也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你查到的都是对的,只是迫于形势,我也只能跟你打马虎眼。” “理解。”任元自然没有第五维那么大情绪,轻声道:“这也是陈帅对我们的爱护。” 他甚至隐隐感觉,陈庆之让第五维延后开九窍的时间,其实是一种保护……不然同泰寺之战,死的就该是第五维,而不是吴喆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陈庆之欣慰笑道:“放心,功不唐捐,你有力的配合了我们的计策。” “怎么讲?”任元一愣。 “让萧宝夤相信,我们确实完全被蒙在了鼓里。”陈庆之含笑道。 “噗……”第五维差点没绷住。 “呵呵。”任元讪讪一笑,自嘲道:“我确实完全被蒙在鼓里。” “抱歉抱歉。”陈庆之朝他和第五维两手一摊道:“为了表示歉意,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随便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任元和第五维对视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后者道:“你问吧。” “是。”任元点点头,轻声问道:“请问陈帅,佛陀、梦神,还有那巫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三位一体的关系。”陈庆之果然痛快答道:“佛陀是壳,梦神是神格,巫阳是原本的灵魂。” 见任元和第五维还有些懵,陈庆之进一步解释道:“你们听说过昆阳之战那场陨石雨吗?” “听说过。”任元点点头,“据说是那场陨石雨,把带回了人间。” “那你知道,这场陨石雨是怎么来的吗?”陈庆之又问道。 “难道是巫阳,还有那什么巫咸捣的鬼?”任元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陈庆之点头道:“是十巫把魔神召唤回来的。” “十巫?是山海经中负责沟通天地的那十位大巫吗?”第五维震惊道:“还是他们的后人?” 第三二零章 大号谢家庄 “严格说,还是他们本人。”陈庆之轻声答道:“他们在遥远的远古时代就出现了,还留下了诸多事迹。所以稍微读过几本书的,就知道他们。” “是。”第五维点头道:“可书上说他们早就死了。” “死去的只是他们的肉体,而他们灵魂是不朽的……所以只要每隔百十年,换一个年轻的肉体附身,就可以一直以原本的灵魂活下去,也算是一种长生不死了。”陈庆之答道。 任元听了,不由想到谢家庄那帮人,不也是通过类似的法子,延续生命吗? 这世界,还真是一个大号谢家庄呢。 “他们以人族的导师,和人间的守护神自居,自称曾经协助黄帝战胜了蚩尤,又帮大禹治过水。”便听陈庆之接着道: “我听其中一位大巫说过,是他们协助历代人皇,将那些魔神撵出了人间,这才开启了我们人族的黄金时代。当然,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吹牛居多,还是确有其事。”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把魔神召唤回来呢?”任元沉声问道。 “那位大巫说,巫起先并非是人,而是以介于人神之间的媒介自居。”陈庆之说着,以指代笔,在空中写下一个‘巫’字。 “就像这个字,上横为天,下横为地,竖线为贯通天地之柱,巫者居中为媒介。” “他们目睹了上古魔神肆无忌惮,整天打得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所以深感魔神是世间的祸害,于是协助历代人皇,与魔神展开旷日持久的激战。最终,夏禹彻底将魔神驱逐出人间,又铸九鼎镇守神州气运,断绝了灵山的人神通道,从此天人永隔数千年。” “然而四千多年后,人间又一次生灵涂炭,无可救药,而这一回可没有魔神作祟,纯属人们自己折腾的。”陈庆之喟叹一声道: “西汉末年,外戚宦官轮番弄权,官员横征暴敛,豪强疯狂兼并。百姓集体沦为赤贫,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遇到水旱蝗灾,直接赤地数千里,人相食,社会彻底失控——” “全国流民达数百万户,‘江湖海岱,尽为盗区’,宛若地狱。这让十巫非常痛苦。” “王莽篡汉自立,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十巫认定,人族在面对上古魔神时,展现出的那些美德全都消失了。” “于是他们决定给封印开一个小口子,放一些实力弱小的魔神回来,好让人们回忆起被上古魔神支配的恐惧,停下互害,找回昔日的美德——这才有了晋阳之战时,那场改变历史的陨石雨。” 任元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魔神是这么来的,怪不得都是些在上古时跑龙套的小角色呢。 只是十巫好像忽略了,人类也没有了上古时的神通,更加费拉不堪…… “然而后续发展,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原本缺乏智慧,只知道互相攻杀的魔神,经过几千年的流放,居然变得狡诈凶残,对人类更是充满了仇恨。他们竟与胡人勾结起来,大肆屠戮我们这些人皇之后……这就是五胡乱华的缘由。”陈庆之声音低沉道: “人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回到上古时那个君贤臣明,人人不计私利,乐于牺牲的时代,反而变得更糟糕更绝望——包括他们看重的人心也是如此,人们非但没有找回美德,反而继续突破下限,自上至下,变得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敬畏,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魏晋至今,才会有那么多禽兽不如的出格事……” “看上去,这人间行将毁灭,不,已经在毁灭的深渊中了。”陈庆之接着道:“十巫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大受刺激。他们有两种反应,一类是觉得自己错了。” “他们确实错了。”任元沉声道:“妄图靠制造灾难来唤醒人们,出发点就是邪恶的,也一定不会得到好结果。” “是,你说的没错,那位大巫也是那样反省的。”陈庆之点点头,叹气道:“可惜,像祂这样的大巫终究是少数。哪怕十巫这样亘绝时空的智者,也不可免俗地会委过于人……” “大多数巫觋认为之所以搞砸了,是因为人类太堕落,魔神太邪恶,自己就算有错,也是因为把他们想的太好,太相信自己的智慧。”陈庆之道: “总之反省的结果,是祂们决定亲自下场,靠自己的力量来结束这几百年的地狱,重塑一个他们理想中的世界。” “之前他们每一次重生,除了灵魂不灭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包括法力也是如此。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不看重自己的实力,而是更注重智慧和经验。” “但这回,他们想自己成神了。这对普通人来说难于登天,但对拥有几千年智慧的十巫来说,却并非难事。他们隐藏于暗处,通过精妙的算计,挑拨魔神内斗,一点点攫取神火,壮大自身。” “于是,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他们都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直到前朝末年,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终于走上前台,与今上合作,推翻了大齐,也干掉了前朝的守护神。”陈庆之苦笑道: “但正如你们所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后头的事情,陈庆之为尊者讳,反而不能说的太直白,不过好在任元已经大体了解了,于是轻声道:“多谢陈帅解惑。只是卑职还有一事不明,巫阳为何要披佛陀这层皮,而不是直接发展巫教?” “因为他们是放逐魔神的‘凶手’,如果让对方早早发现他们的存在,肯定会群起而攻之的,所以在实力不足以自保前,还是要尽量隐藏自己的。” “于是他们选择了浮屠教?”第五维轻声道。 “没错。其实当年汉成帝梦到的佛陀,根本就是梦神所化。所以,浮屠教本身就是十巫引入中国的,他们认为此教在发展信徒,壮大自身方面,是本土宗教无法比拟的。” “但是十巫这种上古帝王师,怎么可能真的引狼入室?所以从一开始,汉成帝引入的就是巫阳这尊假佛,浮屠教也根本不是真正的西方佛教,而是十巫用以壮大自身,介入人间的工具而已。” 第三二一章 进步 “他们修神就修神,为什么要跟人间纠缠这么深呢?”任元不解问道。 “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以凡人之躯开始修炼的。”陈庆之答道:“而凡人之躯哪怕九窍齐开,修炼到阳神境界,最多也只能承受半份神火,再多就会被反噬了。” “而那些先天神明,皆孕育于混沌初开时的神火,其实说是神火有了灵智,修炼成神明更恰当。” “那上古的历代人皇是怎么战胜他们的?”第五维问道。 “那是因为黄帝得九天玄女授《阴符经》,领悟出了后天成神的方法。”陈庆之便昂扬答道:“简言之,便是制造神迹,以神迹凝气运,以气运融合神火!” “与炎帝板泉决战前,黄帝于具茨山闭关七日,感天地之气,悟出‘以德服人’之道,终使炎帝部族归心。他也凭此融合炎黄的神迹,成功融合神火,成为第一位后天成就的神明。” “先天神明有各种各样,无法弥补的先天的缺陷,虽然神力和权柄要强不少,却根本没法和一路取长补短,修行精进,已臻完美的黄帝抗衡。最后在涿鹿之战中,就连魔神之王蚩尤也被斩杀了,黄帝也凭此一统华夏的神迹,成就了主神之位。最后功成身退,乘龙登天。” “这个我知道,相传黄帝于涿鹿之战后,采首山之铜,在鼎湖开炉炼丹,丹成白日飞升。于是后人将其供奉为丹鼎派始祖,据说这就是外丹派的由来。”第五维接茬道: “这么说,成神不光靠神火,还需要神迹,所以神明必须插手人间的事务?” “不错。”陈庆之点点头道:“而且不光后天神明,先天神明想要晋升,同样需要有神迹来配合。位格越高,需要的神迹就越大。” “就像把人间变成梦乡这种吗?”任元问道。 “是的。”陈庆之颔首道:“这就是梦神巫阳,想成就主神需要的神迹。” “还能阻止祂吗?”任元低声问道。 “难。”陈庆之苦笑一声道:“本以为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所以才会放手一搏。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梦神老谋深算,居然还留了一手……这一手,恐怕就是为皇上准备的。” “是。”任元二人点点头,皇上在钓鱼,神明又何尝不是在钓皇上呢?” “但是再难也得去做,”陈庆之话锋一转,沉声道:“既然皇上并没有放弃,我们就得全力以赴为下次做准备。” “是。”任元和第五维应一声。其实,不管知道的多还是少,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依旧是奉命行事罢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实力。”陈庆之叹息一声道:“这回咱们损失太惨重了,四个卫主没了三个,孟章卫更是近乎团灭。” “是。”第五维想到此事就深感歉疚,本该是他去,而不是吴喆去的…… “卫主的话,就从副卫主中提拔补上。非常时期,也没法按照章程来了,就让他们先署理,把摊子撑起来再说。”陈庆之接着道:“这样一来,又空出来三个副卫主的位子。” “皇上说你小子不错,多亏你几次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我们才能将计就计。”说着他看任元一眼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拘一格大用你的,但我考虑到你刚刚被破格提拔成幢主,还是只署理个副卫主,然后再慢慢积功转正吧。” “啊?”任元想要说几句客套话,但他实在太想进步了,觉得说什么都太假。 “不想说客套话就别说。”陈庆之很了解他的心态,淡淡道:“少年英雄就该当仁不让,锐意进取,不该学老头子的圆滑世故。” “是。”任元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这才对嘛……”陈庆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正色道:“何况临危受命,更多的是责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悠哉悠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言外之意,我要给你上强度了。 “那样再好不过。”任元闻言大喜。过去一年,在京里按部就班,当差吃皇粮的‘闲适’的生活,对常人来说可能求之不得,但对他却是一种可怕的消磨。 他真怕此习惯了这种闲适,把自己的锐气和血性都磨灭掉。 “好,正需这股朝气来重振士气!”陈庆之便抚掌赞道:“你们回去也可以推荐一批,年轻有拼劲儿的可造之材。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多多益善!” “遵命。”二人沉声应道。 ~~ 从坐隐园出来,任元又习惯性的进了浑天台。 陈灵之美丽的大眼睛又失去了光彩,照例给他泡上茶,坐在那里静静听他感慨。 “说实话,虽然目见耳闻了这场神与半神之战,但还是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任元看着茶汤中倒映出的自己,苦笑道:“可是想一想在拘魂鬼眼中的画面,又觉得很近很近。” “描述的很准确。”陈灵之如花解语,知道任元被那场神战,震撼到失去信心了,便轻言细语道:“其实你觉得遥远,主要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但放在一年前,你敢想象自己已经马上就要突破到七窍大神通了,而且还有资格领取八窍的弹药吗?”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任元恍然大悟,失笑道:“记得当时看到第五大哥,就像看到神仙一样,那种感觉还真是跟现在别无二致呢。” “是吧。”陈灵之微笑道:“谁又敢说,一年以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哈哈,让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任元被一语点醒,开怀大笑道:“不管怎么说,当初你让我来勾陈司这条路,是绝对正确的。不来这里,我可能到现在连九真散都没得用呢。” 说着朝陈灵之拱拱手,诚心诚意道:“多谢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陈灵之却侧身不受,低声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将来说不定会恨我。” “放心吧,不会的。”任元把手一摆,坚定不移道:“既然命运早已注定,当然要尽一切所能提升自己,所以我只会感谢你!” “但愿。”陈灵之幽幽道。 【本卷终】 第三二二章 大宋天启皇帝 整个普通八年的正月,建康城的气氛都十分压抑。 三位王爷一囚一死一出家,还有两万多禁军也失踪在紫金山顶,整个京里愁云惨淡,哭声不断。 朝堂上的君臣也是相对渊默,说话都有气无力,也没人再催着北伐了,好似志气全无…… 但正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二月二这天,十万火急的铜铃声,再次响彻建康城门。 城头守军纷纷仰头,看着背生双翅,手持红旗的信使,风驰电掣掠过了高高的城头。 “又有紧急军情?”京里百姓见状,也纷纷议论道: “不知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唉,可别再死人了……” 背插红旗的信使在宫门前收翅落地,他们并非鸟兽成精,而是用的飞行法宝‘鲁班翼’。 守门的禁军立即带信使入宫见驾。 “启禀皇上,北徐州刺史军情急报!” 萧衍正在式乾殿与陈庆之对弈,听到禀报,不禁神色一紧,轻声对陈庆之道: “唉,这段时间坏消息听得太多,实在不想再受打击了。” “皇上放心,应该不是坏消息。”陈庆之捏着棋子,微笑道。 “哦?这么有信心?”萧衍高兴地看着陈庆之,知道他从来不妄言。 “是有一点。”陈庆之点头笑道:“原因有二,一来钟离守将兰钦虽然年轻,却老成持重,从不冒进,所以不用担心他会捅娄子。二来……” “二来嘛,”萧衍笑着替他说道:“对面的守将元法僧,是个志大才疏的臭棋篓子,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高招。” “皇上英明,为臣正是此意。”陈庆之便点头笑道。 “哈哈,看看你猜的对不对。”萧衍便笑着对外头道:“送进来吧。” 黄门令董平便捧着火漆信筒,当着皇帝的面扭开信筒,取出军报奉给萧衍。 萧衍接过来扫一眼,两眼瞪得溜圆,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陈庆之,微笑道:“阿庆,汝有识人之明。” 陈庆之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好消息——北朝徐州刺史元法僧派人到钟离秘密联络,竟要举城降梁! “这是大好事啊!”陈庆之神情一振,一拍大腿道。 北魏的徐州辖七郡二十四县,据鲁、豫、皖、苏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与寿阳并为北朝两大重镇、东西门户。 虽然徐州地处平原,不像寿阳那样占据地利易守难攻,但也城高墙厚,兵精粮足,梁军想硬啃下来,少说得十几万大军围城,搭上几万条人命。 现在有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来,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啊! 因为机会太过诱人,以至于被坑怕了的萧衍,高兴之余立马犯嘀咕道:“不会有诈吧?” “皇上放心,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有诈,但元法僧的话不至于。”便听陈庆之缓缓道:“一来他没有使诈的能力,二来他在北朝处境艰难,断不会断了这条退路的。” 这年月,什么皇权天命,忠君爱国,全都被解构的渣都不剩。于是两朝对峙,给了双方的臣子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退路……在一边干得不开心了,就跳槽到对面,实属基本操作,司空见惯。 尤其是北朝大乱这些年,逃到南朝来的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不计其数,光宗室王爷就六七个……当然他们逃过来时,都是光杆儿一根。自然不会像带着丰厚嫁妆的元法僧一样,令萧衍心里小鹿乱撞。 ~~ 而陈庆之敢笃定说元法僧,不会轻易断了这条退路,还因为他对此人十分了解…… 元法僧乃北魏皇室旁支,其父拓跋钟葵被封为江阳王。元法僧身为宗亲,年轻时纵情享乐,虚度光阴,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能毫无建树,于是上书请求为国效命。 皇帝一看,好家伙,浪子回头金不换,马上欣然同意。在这个只看出身,不看本事的年代,光环拉满的元法僧,仕途自然顺畅,没几年就当上了太尉行参军、龙骧将军,益州刺史。 但这厮跟绝大多数凭血缘上位的王公贵族一样,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而且平庸骄横,贪残暴虐,喜怒无常,恃权仗势。 为了做一番‘事业’,他一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常规,在益州刺史任上时,便将豪族子弟及士人富商都强迫入伍从军,准备率大军南征。 结果还没出发就得罪了当地豪强,弄得人心患魏,引发了全境大反叛,反而招来了梁军趁乱犯境。 梁军势如破竹,转眼夺取了大半个益州,都打到后来的陕西境内了。吓得元法僧大白天都不敢开城门,赶紧跟朝廷告急。 北朝只好撤了有能耐惹乱子,却没能耐平乱的元法僧,另派大将傅竖眼接下乱摊子。 当时还有两只眼的傅竖眼真不是盖的,三日九战九胜,转战二百余里,只数日就平定了内乱,赶跑了梁军,保住了益州…… 再说元法僧回朝之后,只在家玩了两年,稍稍避了避风头。没多久,又靠着胡太后的关系,被权臣元叉举荐为安东将军、徐州刺史,又成为坐镇一方、独当一面的大员…… 这回元法僧接受教训,在徐州跟当地豪强搞好关系,也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不主动挑衅南朝。以他的出身后台,豪强们自然不会让他难堪,于是相安无事好几年。 之后便是六镇起义,北朝接连爆发民变,朝中也是乱七八糟,胡太后秽乱宫闱,元叉专权擅政,总之天下大乱,一塌糊涂…… 结果元叉又在宫廷政变中,被死对头干掉了。 元法僧素向党附元叉,生怕自己也会被连累,再加上朝廷混乱,四处叛乱,遂把心一横,爷反了! 是的,他并非第一时间就向大梁投降,而是先诛除异己,扫除障碍,杀了行台高谅,在彭城自称天子,国号为‘宋’,改元‘天启’,还将几个儿子都封了王…… 但不管南朝还是北朝,大家全当个笑话看,没一个相信他能造反成功的,不然兰钦的禀报里,也不会依然称他为北朝徐州刺史,而不是什么‘大宋皇帝’。 第三二三章 传国玉玺 当然,陈庆之的判断再靠谱,要做决策也得依靠实际情报。 萧衍便命兰钦再探再报,务必搞清楚彭城那边的真实情况。 数日后,兰钦的军情急报又至,这次终于弄清楚元法僧为何要举城投降了——原来北魏朝廷虽然焦头烂额,却还是诏令安乐王元鉴率领大军杀奔徐州平叛来了。 元法僧闻讯慌了手脚,也顾不得什么‘帝位’了,先保住老命要紧,这才赶忙派他的儿子元景仲到钟离请降,愿为大梁附庸…… 同时,勾陈司在北朝的细作,也传来了元鉴拼凑大军,出征徐州讨逆的情报。 这下萧衍终于放下心来,对陈庆之大笑道:“看来不像演的。” “不会是演的。”陈庆之面上含笑,心中暗叹,正月初一的失败,对皇上打击太大了。 虽然萧衍当时嘴硬,但事后就能看出来,皇上行事变得小心过头了……北朝内乱多年,愈演愈劣,已经有亡国的迹象了,这时候北朝君臣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和大梁开战的。 这时候搞诈降引发大战,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既已确定是真的,那皇上就得抓紧了。”他强忍着着急,催促萧衍道:“以元法僧的草包程度,撑不了多久就可能被元鉴拿下。” “放心,元鉴也是草包一个。去年他听说,裴邃准备率大军攻打寿阳,结果吓得逃出寿阳城远远躲开,后来还是胡太后派人拿着刀,把他撵回寿阳去的。”萧衍想到裴邃又难免一阵惋惜。 皇帝叹口气,又正色道:“不过,也确实得抓紧了。拖得久了,弄不好元法僧会弃城而逃的。” “正是如此。”陈庆之点点头。 “那这次,就你们两个出出力吧。”萧衍便看向陈庆之,和侍立一旁的大秘朱异道。 “遵命!”两位寒族的佼佼者都神情一振,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们走上历史舞台了。 “朱异,赶紧拟一道圣旨,接受元法僧请降,不妨把官职封的高高的……”萧衍一旦下了决心,立马雷厉风行道:“封他为侍中、司空,始安郡开国公,食邑五千户!” 这已经是南朝臣子能得到的最高官爵了,可见元法僧这份‘嫁妆’有多厚。 “朕升你为鸿胪卿,前往彭城传旨,一定要安抚住元法僧,别让他逃走!”他又吩咐朱异道。 “遵旨!”朱异强抑着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书案边跪坐下来,深吸口气,调匀了呼吸,这才左手拢袖,右手提笔,按皇帝的精神,草拟一篇花团锦簇,热情洋溢的诏书。 趁着空档,萧衍又对陈庆之道:“你不是一直想带兵打仗吗,这次朕就封你为武威将军,率两万禁军前往彭城,接应元法僧。” “臣遵旨!”陈庆之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激动,但转眼就恢复了惯有的平和从容。 “此役难度不大,只要动作够快,抢在魏军之前赶到彭城,元鉴多半就会不战自退。他要是不退也无妨,朕自会命兰钦调集大军,与你里应外合,在彭城吃掉他……”萧衍不厌其烦地指导陈庆之。 虽然平时陈庆之总是一副谙熟兵士、足智多谋的样子,但毕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萧衍也着实捏一把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会不会是赵括那样的绣花枕头? 但既然下决心要培养新鲜血液,那就必须得给他机会。只有陈庆之成长起来了,他手下那帮能人才有出头的机会,所以萧衍虽然不大放心,但还是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陈庆之静静地听着皇帝训话,也就说什么豪言壮语。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白搭,只有漂亮的完成任务,不辱使命,才能打消皇上的顾虑。 两人正说着话,朱异拟完了圣旨,吹干了墨迹,捧给萧衍过目。 萧衍仔细看一遍,满意地点头道:“写得好,不愧是大梁笔头!” 便递给黄门令董平道:“用印吧。” “是。”董平双手接过来,捧去一旁,请出‘皇帝之宝’。 “不要用平时的金印,用传国玺。”然而萧衍为了表示郑重,却吩咐他取传国玉玺来。 “是。”董平赶紧将金印放好,接过皇上递来的金钥匙,汇同直阁将军,前往太极殿西侧的御府去请传国玉玺。 ~~ 大梁这枚传国玉玺,正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命丞相李斯取蓝田之玉,制成的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 它是历代皇帝宣称正统的头号信物,也是南朝自诩正统的最大底气。 此物原本在西晋亡后,被北朝所获,之后便一直在胡人帝王手中流传,直到冉魏时,落到了冉闵手中。 后来,冉闵为前燕围困,一是为了向晋军救援,二也是为了避免传国玉玺再度流落胡人手中,便以三百精骑送至建康。 由此,传国玺重归晋朝囊中。当年此事在南朝引起极大轰动,被认为是天命重归晋室的表现,硬是帮摇摇欲坠的司马氏又多撑了七十年……直到刘裕代晋自立。 之后传国玺便在南朝各代帝王手中流传,一直到了萧衍这儿。 可想而知,萧衍会怎样严密保管它…… 董平和直阁将军来到戒备森严的御府,出示了皇帝的手谕,守将才让开去路。 两人各掏一把钥匙,打开了御府大门上的双孔锁。手下禁卫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目送两人进了保管皇室重宝的禁地。 御府中,保存着各种皇室重宝,全都装在一口口大铜箱中,上头还贴着封条。但董平和直阁将军并不驻足,而是径直来到库房深处,两人各站一边,同时扭动机关。 沉闷的轧轧声后,墙面缓缓分开两边,露出又一扇厚重的鎏金铜门。 董平请出皇帝给的那把金钥匙,打开了这第三道保险,便见里头供着具九寸见方的紫檀龛,龛外罩五色丝帛。 两人毕恭毕敬地磕头之后,直阁将军起身小心揭开丝帛,董平缓缓从龛中捧出一个刻着‘与天无极’小篆的金镂玉匣。 然后直阁将军双手拿起匣盖,准备按流程查看一下玉玺是否安好,就盖上盖子送去式乾殿了。 谁知这一眼,直接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三二四章 哦, 谢特! 御府秘库中。 董平捧着匣子,视线被匣盖挡住,一时没看到匣中的情形。只是闻到一股恶臭,他刚想说:‘哪来的味儿啊?’ 就见堂堂九窍的直阁将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董平吓一跳。 “里面,里面……”直阁将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里面怎么了?”董平低头一看,也是‘啊呀’一声,差点吓昏过去。 只见玉匣中竟不见了传国玉玺!黄绸内衬上,只有一滩黑乎乎,干巴巴的莫可名状之物。 “这,这,这怎么像屎啊?!”董平简直要晕过去了。 “怎么还像呢?它就是屎啊!”直阁将军哭天抢地,恨不得一头撞死。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董平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式乾殿中。 “这他妈谁拉的?!”萧衍看着董平捧来的玉匣子,暴怒到差点现了原形。咆哮声震得殿顶噗噗落灰。 “皇上,不是谁拉的问题,而是玉玺没了!”董平哭道:“为臣翻遍了匣子里,也没找着啊!” 一旁的陈庆之心说多新鲜啊,还用翻?玉玺四寸见方,多大一泡便便能盖得住? “谁拉的就是谁偷的……”萧衍闷哼一声,又提高声调道:“给我查!查出来朕要诛他九族!” “是。”陈庆之赶忙应下,虽然皇帝给了他新的任命,但并没有说勾陈司就不用他管了。 ~~ 璇玑塔七层。 任元又经历了一番大战,这次应龙的强大程度,又远胜开六窍时。二十四身神根本不够看,全靠仅剩的三位道长苦苦支撑。 眼看行将不敌,为首的道姑便对两位同伴道:“孙道长与前一条应龙同归于尽,许道长和马道长与上一条应龙同归于尽,这次该我们三个牺牲了。” “合该如此。”一个面容高古的老道颔首道。 “听师祖的。”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道士点头道。 “好,我们上。”女道士干脆利索,巾帼不让须眉。 “三位高道请留步!”这时众身神纷纷挽留起来,那为首的觉远子忙问道:“你们都牺牲了,我们如何抵御应龙下次来袭?” “自然会有办法。”女道士沉声道:“之前你们太弱,我们只好一路护法,但不管是人还是神,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是啊,我们不过是一些虚影而已,就是想继续保护你们,也无能为力了。”那中年道士也沉声道。 “明白了,多谢三位,不,六位道长。”觉远子便率领二十四身神一起向三位道长行大礼道谢。 “甚好,勿念。”三位道长满意地颔首,说着又要飞身而起。 “道长请再留步!”却听觉远子又道。 “又怎么了?”道姑有些不高兴了,干脆利索的人最讨厌婆婆妈妈之辈。 “一直以来都没敢请教,六位道长高姓大名,还请不吝告知,我等好铭记在心。”觉远子便问道。 “这样啊。”道姑和两位道长展颜一笑,便朗声道: “记好了,我乃上清派第一代掌门,南岳道姑魏华存!” “我乃上清派第二代掌门,杨羲!” “上清派第三代掌门,许思玄!”那中年道士自我介绍完了,又沉声道: “上次牺牲的道长,个高的那是舍弟,上清派第四代掌门许道翔!” “另一个是我上清派第五代掌门,马温公。” “第一个牺牲的是我上清派第六代掌门,孙游岳!”道姑魏华存最后对二十四身神正色道:“记住我们,成为我们,超越我们。” “谨遵法旨!”二十四真肃然应声,那种身神特有的松弛感终于消失不见,终于有了奋发图强的样子。 “我等一定努力修炼,下次靠自己战胜应龙!” “甚好甚好。”三位真人欣慰的点点头,魏华存便沉声道:“我们上!” “上!”三位真人便冲天而起,直扑那铺天盖地的应龙,与其同归于尽! 随着应龙和三位真人化作漫天金光,洒落在这方神秘的体内乾坤间—— 服下开第七窍的‘紫符灵液’后,任元的造化炉中,原本就粘稠如蜂蜜般的金色灵液,愈发胶黏似漆,甚至要将造化炉凝滞住。 任元五内俱焚,全身经络都在承受着灼烧的痛苦,感觉自己的下丹田快要爆掉了,但他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只能继续加把火,将那炉膛烧到白炽,最终破而后立! 他以莫大的毅力,咬牙运转造化炉,不断吹入先天阴阳二气,让炉火越烧越烈,炉壁已红得发亮,却仍死死箍着沸腾的灵液! 就在他几近力竭时,那无数金光终于洒落造化炉中,炉中金浆瞬间膨胀数倍,将已经红到透明的炉膛炸成了无数金色碎片,宛若星河破碎。 无声无息的爆炸中,那星河般的碎片又急剧收缩,最后化为一粒芥子,猛地坍向炉心。 待任元能重新内视时,便见紫符中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金丸,表面雷纹浮动,隐有紫色闪电环绕…… 鼎碎丹成! 任元欣喜地长啸一声,感觉自己的法力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也终于有了一个大神通——精神攻击! 能将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凝聚起来,瞬间爆发,直接攻击对手的精神层面,穿透敌人的意识防线,造成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 轻者头晕目眩,丧失战斗能力;重者直接精神崩溃,甚至死亡。 如果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甚至可以篡改、抹除或植入记忆,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认知,甚至是直接控制此人! 任元将其称之为——忘川照影。 ~~ 跟毒婆婆们道声谢,任元从璇玑塔出来。守在门口的大谁何,立即并脚行礼,将猩红的披风披在任元肩上。 任元登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阿牛,不要这样子。” “可是,别的卫主都是这待遇呀。”那大谁何,居然是平安里的阿牛,他讪讪道:“俺爹说,得给卫主撑起面子来。” 另一边的阿良也小声道:“县里的老爷谱更大,出门还得人抬着呢。” “还不够我丢人的呢。”任元无语道。 “老爷们拉屎还不自己擦腚呢,你们也学学吧。”已经晋升队正的陈霸先,跟在任元身后出来,给两个小子一人一记爆栗。 第三二五章 有味道的案子 勾陈司损失惨重,自然要充实人手,陈霸先大嘴巴跟街坊们一吆喝,阿牛和阿良就都过来转投他们了。 一来,这边的俸禄数倍于县里的杂役,二来两人也想学神通,三来有自己人罩着,日子才好过呀。 当然任元也把勾陈司的危险说在前头了,两人还是一心想加入,他也只好遂了他们的愿……现在第五维全面主持勾陈司日常工作,任元想收两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别闹了。”众人正嘻嘻哈哈,杨忠杨副幢主快步走来,沉声对任元道:“卫主,第五卫主叫你赶紧跟他去宫里一趟,好像有大事。” “好。”任元点点头,摸了摸金色的腰牌,快步前去跟第五维会合。 ~~ “赶紧跟我进宫。”第五维早就在等着他了,连马都不骑,直接拎起来传旨的小黄门,和任元飞往台城。 三人转眼在玄武门落下,小黄门整整衣冠,领着两人往宫里走。任元和第五维出示腰牌,顺畅无阻地来到式乾殿。 式乾殿戒备森严。通禀之后,小黄门便让两人直接进去。 任元和第五维就见大殿中一片狼藉,皇帝似乎刚发了大火,此时已经不见人影。 好在陈庆之还在。 两人赶忙向上司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们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本朝的国家机密,一个字都不许外传。”陈庆之先一脸严肃地警告两人。 “是!”两人忙沉声应下。 陈庆之这才叹了口气,低声对两人道:“就在刚才,皇上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 “啊?”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这还真是国家机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下非炸了锅不可。 “而且……”又听陈庆之神情古怪的接着道:“偷玉玺的贼,还在玉匣中留下了一滩……人中黄。” “啥?!”任元和第五维的下巴差点惊掉在地上。“人中黄那不就是……米田共吗?” “是。”陈庆之绷着脸道:“这是对皇上最恶劣的挑衅,对大梁最严重的羞辱,皇上气坏了,命勾陈司立即破案,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尽快把贼人找出来!” “明白!”两人应一声,第五维便看着地上的碎匣子,还有夹杂其间的黄黑之物,小声问道:“这就是装玉玺的匣子?” “是。”陈庆之点点头:“皇上一气之下摔了个粉碎。” 说着吩咐道:“收起来,回去仔细研究。” “收起来。”第五维便看看任元。 “收……”任元习惯性的看看左右,发现杨忠陈霸先都不在,这里官最小的就是自己,不禁暗叫一声:‘失算了,应该带大哥一起来的……’ 好在他现在神通高明。袖子一卷,那些破烂腌臜物,便凭空消失了,也不知藏去了哪里。 “皇上已经授权,你们可以随意盘问宫里所有人,去任何地方。”陈庆之将一道手谕递给第五维道:“赶紧忙起来吧。” “是。”第五维应一声,看向任元,后者便讪讪一笑道:“那就先问问陈帅吧。” “好。”陈庆之点点头,正色道:“你问。” “讲讲你怎么看。”任元便不客气道。 “你小子。”陈庆之苦笑一声,稍稍寻思道:“说实话我也是懵的,玉玺保管在御府秘库中,守备森严,禁制重重,光门就有三道。按说,就是九窍绝顶神通也偷不走啊。” “当然,人家既然能偷走,肯定钻了我们还不知道的空子,这就需要你们俩把他找出来了。”陈庆之说着压低声音道: “不过这个在玉匣里拉屎的古怪行为,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豫章王。”陈庆之轻声道:“当年也是个大年初一,洛口之败后,萧宏毫无愧色,还在跟他们兄弟摆六叔的架子,豫章王就悄悄出去,上了他华丽的座驾,然后在座位上拉了泡大的。” “想起来了……”第五维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是,这个笑话传遍京城,所以也可能是模仿作案,故意嫁祸给豫章王,你们还是得审慎查办,切莫先入为主。”陈庆之声音压到微不可闻道:“皇上已经决定对豫章王委以重任了,没有铁证可不会信你们的。” “明白。”两人应一声,便出来让董平带他们去御府。果然如陈庆之所言,守备森严,禁制重重,光门就有三道…… 第五维已经晋升九窍,有了绝顶神通,他把自己当成盗贼试了试,发现根本没戏。 “禁制对神通的削弱太厉害了。”再一次险些被禁制干掉之后,他终于停下尝试,擦擦汗道:“就是没人看守我都进不去最后一道门。” “是,只要禁制开着,根本不用担心,这可是连半神都能挡住的阵法。”董平哭丧着脸道:“皇上不给信物,就是想监守自盗都没可能啊。” “什么信物?”任元问道。 “这个。”董平摸出那把金钥匙,递给任元看道:“这把钥匙除了开锁之外,还能阻止秘库的禁制启动。不带它根本进不来。” “钥匙由谁保管?”任元又问。 “皇上贴身收着,从来不给任何人。”董平摇摇头道。 董平也不知道更多了,第五维便施展大神通‘身临其境’,试图重现当时的情形。 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宫里有阵法护着,基本上啥也看不到。 然而没想到,这回居然有画面! 三人只见空无一人的秘库中,忽然墙角一块方砖被顶起,紧接着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钻了出来,后头还跟了个面目模糊的家伙……但观其动作体态,应该是个二三十岁间的男子。 “应该不是萧综,他没这么瘦。”第五维小声对任元道。 “卫主忘了他减肥了?”任元还有一笔账没跟萧综算呢,萧综回建康这段时间,自然一直盯着他。 “哦,我想起来了。”第五维恍然道:“是瘦了一圈,别说,和这人体态还真像。” 接着就见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来到紫檀龛前,取下金镶玉盒,打开后从中取出了一枚正方形的玉玺。 将其收入袖中后,男子又把玉盒放在地上,脱下裤子往里头来了泡大的…… 第三二六章 洞口 “不过,他偷就偷吧,干嘛还要留下一坨大便呢?”虽然已经看过罪证了,但这一幕还是让第五维十分震撼。 “有三种可能。”任元便分析道:“一是挑衅,二是泄愤,三是正好内急。” “再急也不急这一时,”第五维无语道:“这是什么地方?多呆一会都有可能被逮住,得手后就是拉裤兜子也得赶紧逃啊。” “有道理。”任元点头道:“那就这两种可能了,或者兼而有之。” “其实更像是兼而有之。”第五维看着那男子将盒子重新盖上,放回紫檀龛中,然后施施然离去,那獐头鼠目的家伙也跟着跳回洞中,把地砖重新盖上。 “那獐头鼠目的家伙,双目失明,全靠嗅觉辨明方向,应该是有挖掘方面的神通。”任元说着,将其样貌画了下来,好回去让监兵卫辨别身份, “是。”第五维点点头,又不可思议地摇头道:“就这么简单吗?禁制为什么不起作用?” “我大概明白了。”任元却已经有了计较,走到画面方才显示的位置,伸手将那块一尺半见方的地砖吸了起来。 砖下果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任元将那块地砖掰下一角,丢进洞口,只见洞中金光一闪,那碎砖便弹了回来。 他伸手接住,问董平道:“董老公,这下面也有禁制?” “当然。”董平点头道:“这是什么地方,哪能顾头不顾腚?” “那为什么地上的禁制停了,地下的还没停?”任元又问道。 “莫非还不是一套禁制?”第五维眼前一亮,明白了。 “是,这也是没办法的。”董平不愧是大内总管,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当时太府卿祖暅设置的禁制,本是包括地上地下的一整套,可惜地下部分怎么都安不下去,后来发现是跟守护台城的大阵冲突了。” “守护台城的大阵?”任元轻声问道。 “是。”董平点点头,理所当然道:“皇宫禁地当然要严加守护了。从天上飞不进来,也从地上钻不进来,那不是最基本的……” 说话间,他看到地上那个大洞,登时语塞。 “这是什么情况?”第五维沉声问道。 “我想起来了……”董平一拍脑袋,叫道:“这是正月初一那天,金陵大阵停下来的结果!” “台城的大阵和金陵大阵是连着的?”第五维瞳孔一缩。 “是。”董平点点头道:“皇上当然是想设置一个自己的大阵,但同样是因为冲突的原因,没法在金陵大阵中运行一个囊括整座台城的大阵,所以最后只能将就着用浮屠教提供的大阵了。” “所以说金陵大阵是正月初一辰时左右停下来的,一个时辰之后,就重启了。”第五维沉声道:“这么说作案时间就在正月初一的午时。” “当时可真是个好时候啊。”任元冷笑道:“不光大阵停了,京里到处打出了狗脑子,萧宏还率叛军攻打台城,正好浑水摸鱼!”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稍纵即逝的黄金机会啊!窗口期就那么一个时辰,居然就能把握住,真让人不得不服。” “没那么厉害,他们不过是早就知情,做足了准备,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任元却哂笑一声道: “就算手下恰好有只穿山甲,不事先做足准备,怎么可能准确的挖到秘库底下?” “有道理。”陈庆之颔首道:“想从地下找到这小小一间秘库,确实如大海捞针一般。而且我记得,那年轻人上来之后,径直就走向紫檀龛,根本没有左顾右盼,显然早已胸有成竹,不像是临时起意。” “快去找!挖地三尺把另一个洞口找出来!”董平一跺脚,高声吩咐下去。 “那天宫里怎么个情况?”任元又问董平道。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肯定很乱啊。”董平苦着脸道:“而且皇上提前把诸位王爷都留在宫里,诸位王爷还有他们的随员,那天到处跑到处叫,乱七八糟的,别提了。” “那天宫里谁负责?”任元沉声问道。 “是豫章王。”董平答道:“除夕宴会上,皇上本来一高兴要带二殿下一起去祭天的,但二殿下坚决不去,主动请缨说要留下来看家。皇上很高兴,说他守规矩,便同意了他所请。” “好家伙。”任元嘿然一笑,这下作案条件也有了。 ~~ 然而上千禁卫挖地三尺,直到三人从御府出来,依然没有找到另一个洞口。 “我们将军请示,可否扩大搜索范围?”前来禀报的幢主,唯恐董平会生气,赶紧替自家上司加担子。 “一群废物!”但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董平阴着脸道:“扩大范围。” “不用。”第五维却摇摇头道:“皇宫地面都是反复夯实过的,硬的跟石头一样,就算是善于挖掘的妖怪,一个时辰最多也就是挖一百丈。” “而且还得算上作案和撤退的时间,所以洞口的位置就在附近。”任元也笃定道。 “怎么会呢?”董平却不敢苟同道:“御府位于太极殿西侧,周遭十分空旷,咱家寻思来寻思去,百丈之内哪有建筑啊?” “你不是说在太极殿西侧吗?”任元看着近在咫尺的宏伟宫殿道:“那太极殿离这里多远?” “五,五六十丈吧……”董平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们疯了吗,敢在太极殿里打洞?” 却听任元幽幽道:“他还敢在玉玺盒子里拉屎呢,还有他不敢的事儿?” “呃……”他说得好有道理,董平竟无法反驳。 “嗯,有道理。”第五维赞同道:“在太极殿里打洞,在玉玺盒子里拉屎,很像是一个人的风格。” “哎,那就找找看吧。”董平只好叹口气,又提高声调吩咐道:“你们可千万当心,轻拿轻放,磕着碰着都得掉脑袋的。” 很快,禁卫们便搜遍了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只剩高高的御座没找了。 “挪开……”董平一咬牙。 当四名禁卫小心翼翼将皇帝御座挪到一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终于露了出来。 第三二七章 秃子头上的虱子 气势恢宏的太极殿中。 众人看到那洞口居然被挖在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金台下,而且事后也没有掩埋,甚至连金砖都没盖回去,只是把御座搬到上头,挡了一下而已…… 最要命的是元旦到现在,皇上已经上了两次大朝了…… 一想到皇帝每次上朝,都坐在这么个大窟窿上,董平简直要晕过去了。 按例,太极殿每天都要打扫,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他是逃不掉了。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董平这下破了大防,尖叫起来。 “老公稍安,只要能把人赶紧找出来,问题就不会太大。”任元轻声安慰他道。 其实董平也冤,皇帝在太极殿的宝座安好之后,是从来不能动的,以示皇位稳如泰山。所以那王八蛋用御座盖住,让他怎么发现? “对对,赶紧找出来!”董平咬牙切齿道:“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这个贼人不光对宫里的情况了若指掌,而且权力很大。”便听第五维淡淡道:“太极殿不论何时都有禁卫守护,还有幢主领队的捉刀使,里头搞出这么大动静,外头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呢?” “说,怎么回事!”董平翘着兰花指,狠狠指着直阁将军问道。 “这……”直阁将军叫王瑛,乃琅琊王氏之后,此时也没了世家子弟的从容,用袖子擦擦汗道:“让我想想,初一那天……” 说着他重重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萧宏攻打玄武门的时候,豫章王紧急下令,宫里所有禁卫集合御敌。” “当时末将还提过,太极殿外的守卫就不要动了,却被王爷狠狠训斥了。”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 “王爷说‘让叛军杀进来,就凭这几个摆设也想守住太极殿?集中起来,御敌于宫门之外才是正办!’末将实在无法反驳……” “然后你就听了?!”董平瞪着他。 “豫章王奉旨守卫台城,卑职哪能不听调遣?”王瑛弱弱道。 “哎,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呀,真给你祖宗丢脸!”董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当然也是士族地位大不如前,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就算王瑛有错在身,听到这话也会大嘴巴子抽丫挺的…… “老公这话可不能乱讲,这不明摆着说是二殿下偷的玉玺吗?”现在他只能拐弯抹角地挤兑回来。 “这还用乱讲?!”董平神情一窒,但一想到自己都要被坑死了,哪还顾得上有的没的。 这时候一口咬死了是萧综干的,对他的处境反而有利。董平便阴着脸道:“大梁朝就找不到第二个,会在玉玺盒子里拉屎的主了!那天他主动留在宫里看家就没安好心!” 说着他对第五维道:“第五卫主,恁说是吧?” “这个嘛,公公稍等,我俩合计一下……”第五维告声罪,就和任元出了金殿,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商量起来。 ~~ “你怎么看?”第五维从腰间摸出一袋炒黄豆,拈两粒送到嘴里,又把袋子递给任元。 “吃了放屁。”任元没接。 “你都大神通了,还放什么屁?”第五维轻轻拈去黄豆的外皮。 “神仙还放屁呢。”任元笑笑,正色道:“没跑,就是他。” “嗯,确实。”第五维点点头。“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都很完美,别人想栽赃陷害他都不可能。” 除了今天看到的这些,两人还知道萧综的隐秘——他是萧宝卷的遗腹子,萧宝夤的亲侄子,而且两人已经建立了联系! 现在已经查明,幕后策划正月初一大乱的,正是萧宝夤。 所以萧综完全有条件提前得知他当日的行动,继而提前做好准备,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干票大的,再拉泡大的…… 甚至可以说,萧宝夤在宫外折腾那一些,其实就是为了声东击西,给萧综创造偷玉玺的机会。 “不过以豫章王的聪明,应该很清楚这点。”第五维嘎嘣嘎嘣嚼着黄豆,皱眉道: “这种事儿,就算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要他嫌疑够大,皇上也会收拾他的。他又不是干一票就跑……” “也许他就打算干一票便跑呢。”任元却幽幽道:“观其举动很像是临别前的疯狂……” “还真是,反正再也不回来了,给皇上一点小小的震撼,当做临别礼物。”第五维吹了吹手上的黄豆皮,奇怪道:“可是豫章王都回广陵快一个月了,也没传来他叛逃的消息啊?” “可能是又改主意了。”任元寻思道:“现在他三个便宜叔叔都不在了,他竟成了宗室之首,指定要被大用的。” “也许是心怀侥幸,看看能不能再捞一笔?等被发现了再跑不迟?”当然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很确定。 “有可能。”第五维点点头,叹口气道:“皇上也真是的,明知道萧综干的那些事,还这么信任他。” 任元知道,第五维指的是萧综和萧宝夤的关系,还有皇孙墓被盗案……如果皇帝知道这两件事,对萧综肯定会有所防备的,至少不会留下他看家。 “卫主,你不会是忘了禀报吧?”任元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啊,会吗?”第五维自己也吓一跳,但很快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健忘,不是失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回去就禀报了。” “那陈帅怎么说?”任元忙问道。 “不记得了。”第五维断然道。其实他已经记起来了,陈帅说皇上既然已经选择了宽恕豫章王,就没必要再多嘴了…… 还说‘勾陈司防患于未然的宗旨,得变一变了……应该让别人,重新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了……”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哪敢在这种地方讲给任元。 “……”见第五维又借健忘打马虎眼儿,任元笑眯眯地朝他竖了根中指。 ~~ 两人商量完毕,又去式乾殿找陈庆之汇报。 陈庆之仔细听完,拢须道:“豫章王应该是头号嫌犯了。” “但目前都是间接证据,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还没法下结论。”任元苦着脸道: “可是这么隐秘的事儿,上哪找直接的证据去?” “不好找也得找。”第五维轻叹道:“现在我们要指控的可是宗室王爷之首,皇上的次子,与京城一江之隔的南兖州刺史,没有证据怎么行?” “那就找到玉玺,人赃并获!”却听陈庆之沉声道。 第三二八章 钦差 皇帝还在等下文,陈庆之便赶紧去后寝,跟萧衍禀报了初步的查案结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衍第一反应是无法接受,自己疼爱的儿子,能干出这种离谱到家的事儿来。 但想到萧玉姚和萧宏,萧正德和萧正则,他又气焰大消。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老萧家的家风出了问题,各个都是人才,干出什么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又回想起萧综那不清不楚的身世传闻,杀子自救的冷血举动,他就愈发没法反驳陈庆之了。 “你确定是他吗?”萧衍颓然靠坐在床榻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只能说是嫌疑很大。”陈庆之严谨道:“但没有找到直接的人证物证,尤其是玉玺的下落。” “对!”萧衍神情一窒道:“当务之急是把玉玺找回来。” 说着又发愁道:“但是老二上个月才离京,这就把他叫回来,会不会太伤他?” 顿一下又叹气道:“倘若真是他做的,会不会打草惊蛇?” “会。”陈庆之肯定地点头道:“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玉玺真是豫章王偷的,他就算肯奉召回京,也绝对不会带在身上。” “是啊,带在身上就是个招灾的货,留在稳妥的地方却是个保命的法宝。”萧衍深以为然道:“换了朕是他,也一样不会带回来的。” 说罢他看一眼陈庆之道:“那就只能派人去广陵暗查,把玉玺找回来了?” 皇帝又补充道:“朕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老二干的话。” 陈庆之暗暗苦笑,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皇上还会对萧综心存幻想。便沉声道:“去广陵势在必行,但暗查怕是不行。二殿下堂堂王爷,又是一州刺史,不正大光明的镇住他,非但查不出什么来,只会白白牺牲办案的臣子。” “……”萧衍情知陈庆之说的是实话,但还是不情不愿道:“这样的话,天下人岂不都知道是我儿子偷的玉玺?” “皇上,事到如今,赶紧把玉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陈庆之坚持道。 “不。”萧衍却缓缓摇头道:“不要让人知道玉玺丢了,才是最重要的。” “金陵王气,又岂在区区一玺?”说着他仰头望着殿顶高高的藻井,语气飘忽道:“晋室东渡以后,开始也没有玉玺,不也一样好好的?得到玉玺之后,不也一样亡国?” “……”陈庆之就佩服皇帝这点,特别会自我安慰。但一开始就没有,和在自己手上丢掉,能是一回事吗? “只要保守住秘密。”萧衍喃喃道:“再让能工巧匠仿制一枚一模一样的,不就没什么影响了?谁还能验验真假不成?” “皇上言之有理,”陈庆之苦笑一声,提醒他道:“可是破解‘祖龙之咒’不还得靠传国玉玺吗?” “传说而已,朕参详了多年,也没参详出个究竟来。”萧衍叹口气道:“再说就算传说,也得凑齐了天子剑和传国玺,当年齐太祖都铸不成天子剑。朕又何德何能,办到他办不到的事?” “……”陈庆之忽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态。元旦那一场,皇上丢脸丢的太惨了,现在是一点不想再丢人现眼,甚至都宁肯自欺欺人了。 但他还是坚持道:“皇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追回玉玺,一旦流落到北朝,对方必定大做文章,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凭此缓过这口气来,重新稳住阵脚。” “而皇上就要陷入自证和流言中了,就像个反复发作的脓包,令皇上再无宁日。”陈庆之抬头看着萧衍,伏身恳请道:“长痛不如短痛啊皇上!” “……”萧衍定定看着陈庆之,好半天才缓缓问道:“你觉得,东西都丢了那么久,还有希望找回来吗?” 这才是他摆烂的根本原因。 “臣以为绝对有希望!”陈庆之仰头看着萧衍,有些话他不能说,但相信皇帝能明白。 萧衍也看着陈庆之,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综此番举动,已经清楚地表明——此子已经认萧宝卷作父,把自己当成了杀父仇人。 既然萧综以萧宝卷遗腹子自居,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玉玺给任何人的。 就算要卖给北朝,也得等他人到了洛阳,才能换个好价钱,要是玉玺先送去了,先别说卖个什么价,他人能不能到洛阳都是个问题。 所以玉玺极大概率,还在萧综身边。 萧衍最终长叹一声道:“唉,好吧,听你的。派钦差去,正大光明的查找。” “皇上英明。”陈庆之忙赞一声,也退一步道:“也不用大张旗鼓,只需要跟二殿下亮明来意即可。” “如此甚好。”萧衍这才展颜道:“就按你说的办,尽快派精干人手,持御赐金牌去广陵!” “遵旨!”陈庆之沉声应下。 “至于你,计划不变,还是率军去彭城接应元法僧。”皇帝又吩咐道:“但动作上可以稍微慢一些,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一旦广陵有变,立即率军前往平叛!” 说着皇帝两眼露出杀气,微微咬牙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朕抓回来!” “遵旨!”陈庆之又应一声。 ~~ 萧衍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开始一连串动作。 首先是传国玉玺失窃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所有知情者尽量灭口。实在没法灭口的,也要严厉警告,消息从谁那里走漏,就诛谁九族,绝不姑息! 对任元来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没有在被灭口的名单里,坏消息是之所以没被灭口,是因为皇帝要派他去广陵找玉玺……那可是萧综的地盘,弄死他分分钟的事儿。 这下任元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萧综性情凶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你们此行肯定危险重重。若是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说,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陈庆之按例是要客气客气的。 便听任元昂然笑道:“属下早就过够了安稳日子,正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锐气不能丧。”陈庆之赞许笑道:“什么时候没了锐气,你也就没法再进步了。” 第三二九章 广陵行 其实,任元也情知,陈帅就是跟自己客气客气。 在勾陈司这么久了,他要是还以为陈庆之单纯是爱兵如子的白莲花,那他就太天真了。 在陈庆之温和儒雅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杀伐果断,坚如铁石的心,又怎么可能有妇人之仁呢? “不过这么大的事,让我一个人带队合适吗?”任元领命之后,又问道。 “什么叫你带队,难道我不去吗?”陈庆之笑骂一声道:“虽然本帅只是唱后半场。” “不过阿元说的也是,他资历太浅,这么重要的任务派他领衔,难免压不住阵。”第五维见状便赔笑道:“要不还是我带队算了。” “你不能离京,不然勾陈司没个能做主的了。”陈庆之却摇摇头笑道:“当年,第五维当幢主的时候,就已经领队到处办案了。”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任元,鼓励道:“你现在都已经是副卫主了,合该独当一面。” “再说,你名气虽然不小,但资历太浅,派你去广陵可以很好的避免打草惊蛇。”陈庆之便不容分说,拍板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收拾收拾带领全幢弟兄出发吧。” “全都带上?”任元吃了一惊。“这么大阵仗的吗?” “留一两个队看家就行,其余的都带上。得抓紧一切时间锻炼队伍了。”陈庆之不容置疑地点头道:“再说你以钦差身份前往广陵,带的人太少了,人家又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 “明白。”任元这才点头应下,不再废话。 ~~ 回到重光幢,任元把任务一交代,师姐自然很高兴,她早就在京里憋坏了,能出去放放风也是好的。 陈霸先也很兴奋,他正巴不得赶紧立功,好早日当上幢主呢。只有杨忠的面皮有些发紧。 “怎么,舍不得老婆?”陈霸先不禁怪笑道:“幸亏这是去广陵,不是去广州,不然你还不得寻死觅活?” “我可啥都没说。”杨忠没好气道:“你休要凭空污人清白。” “不想去就算了,还得留两队人马看家呢,要不你带着甲字队和丁字队留下?”任元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三弟,你不要听大哥这厮胡扯,我岂是那种婆婆妈妈之人?”杨忠苦笑一声道:“我是担心咱们去了广陵,不会被人家一锅烩了吧?” “有可能哦。”任元正色道:“所以不勉强。” “那就更得跟兄弟们一起了。”杨忠便断然道,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俺半天假就行。” “哈哈,那还用说?”任元便大笑着给杨忠放了假,让他回去跟吕苦桃使劲道别。 ~~ 次日,重光幢全员分乘两条官船,悬挂着钦差大旗,还有勾陈司的杏黄麒麟旗,自玄武湖入长江,再从长江而下,缓缓驶向广陵。 而任元和众兄弟一行,则换穿了便服,打扮成行脚的商人,先一步到广陵踩点。 广陵就是后来的扬州,虽然还没有唐朝以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纸醉金迷,但优越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这里,只要不遭兵灾,就差不到哪去。 不管怎么说,大梁腹地在萧衍治下,已经二十多年未识刀兵了,民生大大恢复,到处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 果然,船一驶入码头,那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便映入众人眼帘。只见栈桥上挤满平头漕船,数不清的民夫两两扛着竹杠,杠头悬麻绳网兜,兜住一袋袋漕米,从库房中转运到漕船上。 那是江南各地发运来的税粮,运到这里集中起来,再由朝廷统一分配给前线各处的军队。 按说这种漕运中转地,必是商业中心。任元等人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沿着河岸一眼望不到头。 但奇怪的是这大白天的,居然一家店铺都没开门,全都门板高挂。而且大街上连个摆摊的都没有…… 任元看到边上停了条渔船,白发苍苍的老渔夫,正在熟练地收拾十几尾大大小小的活鱼。 “老丈这鱼是才打上来的?”陈霸先便跟那老丈搭讪。 “啊。”老渔夫点点头,用刀刃一挑鱼鳃道:“晨起才下网的!瞧这鳃鲜红的。” “嗯,还真不错,好久没吃到鲜鱼了。”陈霸先先按套路,先购物,后问话。 “多少钱?便宜点儿给你包圆了。” “不卖。”老丈却赶忙摇头。 “这么多鱼你吃得了吗?”陈霸先笑问道。 “是现在不卖。”老渔夫道:“想吃,等三天后集上买去。” “三天后不就成臭鱼了吗?多少钱我都买,贵点儿也成。”陈霸先财大气粗道。 “你给多少钱都不卖。”老渔夫大摇其头。 “嘿,你这老丈。”陈霸先无语道:“为何现在高价不卖,非要等到三天后成了臭鱼再卖?” “小哥是外地来的吧?”老渔夫瞥他一眼道:“这就是广陵城的规矩,外乡人来了,也得入乡随俗。” “这是什么规矩?”陈霸先奇怪道。 “官府规定,百姓一律不准经商。”老丈便用下巴指了指街上关门的店铺:“瞧瞧,全关门了。” “什么时候规定的?那这店铺又是怎么来的?”任元大奇问道。 “当然是原先没这规定的时候开的啊。”老丈叹口气道:“是打去年,县里忽然就颁下了这条禁令,后来又发展到不准摆摊,到最后甚至老百姓之间,拿鸡蛋换条鱼,用大米换小米都不准。” 说着他对陈霸先道:“你要吃鱼我送你两条,但钱是万万不敢收的。” “怕啥?”陈霸先不解道:“收了就收了,我还能去告你不成?” “那可不好说。”老渔夫苦笑道:“官府还规定,告发交易的,可以得双方的一半财产。老汉可不想卖条鱼,还得搭上半条船。” “这是什么规矩?”任元等人深感无语。 “知足吧,刚开始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做买卖。只是后来大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官府才格外开恩,允许十天开放一次集市,让大伙做做买卖,买点油盐酱醋啥的。”老渔夫叹口气道: “像我们这种打渔种地的还好说,那些做买卖为业的人,现在都过不下去了。” 他指了指一个扛大包的中年男子道:“瞧,那就是收我鱼的老板,他现在只能干这个了。” 第三三零章 君子鱼与姨,小人鱼与梨 “这是为何?”任元被眼前一幕,小小的震撼到了。 “说是什么‘君子鱼与姨,小人鱼与梨’?”老渔夫挠头道:“还说什么商人是什么‘五毒’之一,总之就是天下的事儿都坏在他们身上,都不做买卖了就会好起来。” 说着他好心提醒任元等人道:“所以几位进了城,可别再提什么买啊卖啊的,让官差听见了,直接抓起来。罚个倾家荡产不说,还得服苦役。”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本来还打算给老丈几个钱,这下也免了,省的给人家找麻烦。 ~~ 进城之后,果然发现城内气氛很压抑,居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像老渔夫那样健谈的。 百姓们不说道路以目吧,但也几乎不开口说话。任元等人是既没处吃饭,又没地儿住店,一时竟有些傻眼。 “豫章王还真是靠严刑峻法,在广陵城立威了。”任元不禁感叹道。 “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也没用。”杨忠无奈苦笑。 “所以说你不想来是对的。”陈霸先打趣杨忠道:“这种环境对你的代价简直是致命的。” “是啊,想花钱也花不出去。”杨忠无奈道:“不得把我活活憋死?” “哈哈哈,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任元陈霸先也大笑起来,三人的笑声在安静的大街上回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赶紧跟这几个疯子拉开距离。 “不过豫章王这禁令,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不许经商,就没有外来人口了。”陈霸先又笑道。 “反正钱没用了,这不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杨忠也笑道。 “反正我一文钱没捡着。”任元慢悠悠道。 “这不废话吗?钱永远是钱,豫章王能在这待几天?”陈霸先说完,几人又是一阵点头哂笑。 “呔!你说什么?!”没想到这回惹来了麻烦,一伙行人气势汹汹围了上来,揪着陈霸先的领子问道:“竟敢诅咒王爷,说他的法令全无是处?!” “我说的是‘也不是全无是处’。”陈霸先无奈道:“跟你们的意思完全相反。” “少来,当我们傻吗?”为首的男子瓮声瓮气道:“你这话的意思,不还是说,我们王爷的法令,有不是之处吗?”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子。”陈霸先无奈道。 “好,他承认了!带他见官去!”几人便推搡着陈霸先,还警惕地看着人高马大的任元几个。 任元和杨忠袖手旁观,后者甚至还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几个行人这才放下心,推着陈霸先来到郡守衙门前。 只见衙门的八字墙前,或坐或跪了两三百号戴枷的人犯。 两三百号戴枷人,挤满了衙门口,看上去十分震撼。 他们脖子上的枷锁,重则一二百斤,轻的也有五六十斤,把他们压得弯了脖子佝偻了腰。 这时,那几人把陈霸先领到门房前。门房中坐着几个官差打扮的男子,正在审问先前被送来的人犯。 见又送人来了,坐在门口的班头便问:“这又犯了什么事儿?” “回班头,此人诽谤王爷。”几个男子便将经过讲给官差道:“而且他也承认了!” “好,不错,再接再厉。”班头满意地点点头,便给他们两张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票票,几人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给这个大个子来个二般重的。”班头便吩咐手下,抬起一副百斤的重枷就要给陈霸先戴上。 “不是,你都还没审呢,就直接给我上枷啊?”陈霸先瞪大眼道。 “不审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事儿可大可小,”班头看他一眼道:“真坐实了是要掉脑袋的,还得再上一遭刑。” “老老实实戴上枷,到那边蹲着去。”手下官差便举着重枷往陈霸先脖子上套。 “我不服!”陈霸先便高声道:“我要见太守大老爷伸冤!不让我见太守大老爷,我就去找王爷告状!” “你敢!”班头闻言脸色一变,两眼一瞪道:“我们这都是贯彻王爷的旨意,懂不懂?” 说着吩咐手下道:“给他换二百斤的。” 任元这才出面,板着脸对那班头道:“我就是你们太守大人。” “哟,太守大人,恁老怎么出来了?”几个衙役哪能顶得住他‘兵不厌诈’的神通,赶忙起身相迎。 任元便从容地点点头。“这人怎么回事儿?” “没事,就是发了句牢骚被人扭送来了,准备按太守大人的意思,枷号示众。”那班头便点头哈腰道:“好让王爷看到我们在认真办差。” “没人抓了吗?发句牢骚就逮起来?”任元皱眉问道。 “没办法呀,作奸犯科的全都抓起来砍头了。现在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有屁都得夹紧了回家放。”班头苦笑道: “现在实在是没人可抓了,又不能让王爷看到咱们闲着,不然会把咱们全都开掉的。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好家伙……”任元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萧综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乌托邦实验呢。 便又问道:“衙门里那么大地方,干嘛要在衙门口审案?” “这不是你老说,活要干在眼前头吗?”班头赔着笑道。 “这是为了给谁看呀?”任元又问道。 “王爷呀。”班头便笑道:“恁不是说,王爷整天坐着马车在街上转吗?在衙门里审案他看不见,所以才让我们搬到门房来的。” 一旁的手下还笑着补充道:“恁不是吩咐,有人问就说,这叫公开审案,童叟无欺吗?” “是我说的吗?那我还真是个人才。”任元一时被抽象到无言以对,咽了口唾沫吩咐道:“把外头那些人的卷宗拿来看看,区区广陵城,每天这么多作奸犯科的吗?” “哎。”班头忙屁颠儿屁颠儿拿来了一摞纸。“太守请过目。” “我瞧瞧。”任元接过来一看,这卷宗简单到令人发指——每一张上头,只写了个犯人的名字和罪名,以及处罚措施……基本上就是用中号,大号,特大号的木枷或铁枷,枷号三天到半月不等。 任元仔细看那些犯人的罪名,有当街吵架的,有随地吐痰的,有骂人的,还有随地大小便的…… 看到最后一条直接绷不住了。这不是只许王爷随处拉屎,不许百姓到处方便吗? 第三三一章 兰台人脉 “胡闹,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他把脸一板道:“就判人家枷号数日?这么重的枷,会把人废了的!” “太守放心,老百姓抗折腾着呢。”班头忙赔笑道:“这不也是秉承太守的意思,案子越多越好,越小越好吗?” “就是,案子多了显得忙,案子小了咱们才省事儿。”一旁的官差小声帮腔道:“反正王爷啥也不懂,做做样子就够了。” “一派胡言,搁这糊弄傻子呢!”任元吹胡子瞪眼道:“把人都放了!” “啊?那怎么应付王爷检查呢?”班头忙问道。 “简单,反正只是做做样子,还费那劲儿抓老百姓干啥?你们给自己戴上枷,自己蹲那儿就行了。”任元便淡淡道。 如此荒谬的建议,几个官差听了却如醍醐灌顶,着了魔似的拊掌道:“还得是太守,这下更省事了。” 于是他们竟真的乖乖打开枷锁,放掉了百姓,然后给自己戴上,到八字墙下蹲着去了。 这一幕引来百姓纷纷驻足,虽然不敢欢呼,却都捂着嘴指指点点,幸灾乐祸极了。有那没受神通影响到的官差,赶紧进去禀报,任元也没拦着。 陈霸先不禁咋舌道:“兄弟你这神通太厉害了,人家是把人当傻子耍,你直接把人变成傻子。” “不然怎么能叫大神通呢?”杨忠越来越习惯拍任元的马屁了。 “几个没修行的普通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任元却毫无得色道:“对上大神通,就没什么用了。唉,路还长着呢,练吧……” “是。”陈霸先和杨忠深以为然。 经过元旦那场大开眼,现在几人都谦虚的要命了…… 说话间,就见个穿着头戴漆纱笼冠,身穿大袖官袍的中年人,带着一票官兵,从衙门里气势汹汹出来。 “就是他们冒充太守,把胡班头几个耍的团团转!”报信的人指着任元四个,大声禀报正牌广陵郡守。 “给我拿……”太守闻言大怒,刚要命人拿下任元几个。但看清他的脸,忽然一愣,忙拦住手下,询问任元道: “你是……任贤侄?” “正是。”任元含笑叉手道:“见过伏世叔。” “快快里面请。”那伏郡守立刻变了态度,热情相邀。 ~~ 后堂中。 “当年我不过是出身微寒的后学末进,幸得令祖父青睐,邀我加入了兰台聚,我这才有了些名声,乡举里选得了个中品,得以出仕为官。不然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伏郡守换上家居的宽袍大袖,一边亲手给任元点茶,一边亲切道: “我们兰台聚的旧友,都已经收到殷驸马的信了。驸马说只要看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果不其然,跟任兄长得一模一样。呃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世叔谬赞了。”任元笑笑道:“我也是听驸马说起,才知道世叔在广陵代天守牧。” 他头一回离京办差,而且就是这么大的案子,还这么大的阵仗,当然要提前搜集情报,了解广陵城的各路神仙了。 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伏郡守伏挺,乃是当年兰亭聚的成员之一…… “贤侄谬赞了。”伏郡守苦笑道:“别处的郡守可以说是代天守牧。我这里州府同城,刺史还是位王爷,哪轮得着我挥鞭?” “听驸马说贤侄不愿意离开勾陈司,我们都很是惋惜。任公的子孙应该领袖文坛才对呀。”给任元上茶后,伏郡守才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风把贤侄吹来了?” “实不相瞒。”任元便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是奉了皇命而来。” “哦,原来贤侄是钦差?”伏挺吃惊道:“不知有何皇命?” “皇上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派我来找回去。”任元说着,出示了‘如朕亲临’的金牌,和委任钦差、便宜行事的圣旨。 伏挺赶忙整肃衣冠,正襟危坐,这才双手接过金牌和圣旨,验看无误后递还给任元。 “贤侄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帮你把东西找回来。”伏挺先表个态,然后问道:“只是为何要来广陵寻找?是有什么线索吗?” “东西很可能是豫章王偷走的。”任元点点头,石破天惊道。 “啊?”伏挺吓了一跳,登时没了底气道:“贤侄,莫非是开玩笑吧?” “……”任元便默然看着他。 “真的?”伏挺见状小声问道:“真是豫章王拿的?” “就是他。”任元点点头。 “既然如此,皇上为什么不直接要回去?”伏挺不解道:“对王爷来说,东西再贵重,也比不上圣眷重要啊。” “比圣眷更贵重。”任元说着看伏挺一眼道:“不要再旁敲侧击打听是什么东西了。话只能说到这了,再多打听是要受牵连的。” “嘶……”伏挺不禁倒吸冷气。 任元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伏挺再听不懂,就是个傻子了。 他这样出身微寒的浊流官,能一路做到郡守,显然不可能是傻子。 于是从善如流,不再追问。 “贤侄想让我做什么?”他的底气也没那么足了。“能做到我一定尽力去做。” “世叔放心,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任元安抚他两句道:“事成之后,功劳也绝对少不了世叔的。” “什么立功不立功的?好说,这都好说。”伏挺擦擦汗,感到如山的压力朝自己袭来。 “世叔先介绍下,豫章王上任这一年多来的行止吧?”任元便先提个简单的问题,让他进入状态。 “哎,好。”伏挺点点头,组织下语言道:“公里公道说,王爷还是很勤于政务的。上任一年多,把历年的积案都清理完了,还把士绅的欠税都追缴上来了。” “但是年轻人嘛,有时候难免太过理想了,想按照圣人之言治理本州;又操切了些,希望尽快见到成效,政令刑罚难免严酷了些……” “这些跟我的差事没关系。”任元却缓缓摇头道:“我也不会帮世叔向上传话的。世叔若是想换个刺史,或者干脆自己当,最好还是全力帮我把东西找回来,咱们就皆大欢喜了。” 第三三二章 抓捕 伏挺愣了一下,没想到任元小小年纪,把自己看的这么透,不禁苦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呀。我确实被王爷折腾的苦不堪言,不过把他换掉的胆子,可是万万没有的。” “不需要世叔有多大的胆子,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任元淡淡道。 “惭愧。”伏挺摇摇头道:“我其实对豫章王了解的也不多,大都是道听途说,譬如他力大无穷,能够制服狂奔的烈马,摔死健壮的公牛。听说他还时不时会换便服夜出,戴黑色丝布帽,赤着双脚,绕广陵城狂奔,一跑就是一晚上。” 任元听了,心中毫无波澜。在见识了老萧家那么多拟人行径后,他竟觉得萧综好正常…… “为何都是道听途说?”任元轻声问道。 “实在是王爷深居简出,除了自己的几个亲信,他很少接见宾客。处理政务时,总是隔着帘子听闻而后断决,外出时也在自己的车上挂上布帷,好像特别不喜欢被别人看见他的面孔。”伏挺苦笑道: “当然也可能是,觉得我们不配瞻仰他的玉容。” “嗯。”任元点点头,沉声问道:“还有吗?” “王爷还特别注重军事,自他上任后,就下令打造兵器、囤积粮草。还杀了一批吃空饷、喝兵血的腐败军官,自此再没人敢克扣军饷。他还三天两头就操练部队,时不时率领大军演习,甚至亲自下场,率军进行对抗,重赏胜利的一方,所以本州武备松弛的状况大为改善。”伏挺隐晦提醒任元道: “现在,将士们对豫章王可是忠心的很。” “嗯。”任元点点头,这才有个心怀复国梦的皇子样…… “哦,对了,他还下令把扬州城所有的练树全都砍了。”伏挺想了想,又道:“还禁止百姓再种练树。” “这是为何?”任元不解。 “我也不知道。”伏挺无奈道:“王爷都是让身边人传话,根本不和我打照面,咱也不敢多问,只能照办。” “那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任元便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除了州里的长史江革,司马祖暅,都奇奇怪怪的。”伏挺答道:“王爷特喜欢结交招揽一些江湖异士,好像其中还有一些妖怪。王爷对他们甚是优待,给他们在城内分了大宅子,还安排了娇妻美婢伺候。” “其中有没有……”任元顿一下,轻声问道:“善于打洞的那种?” “我想想……”伏挺扶着脑袋寻思一会儿,一拍脑门道: “好像还真有!我记得有个姓晏的,叫晏瞎子,其实是鼹鼠成精,经常打地洞到人家里,淫人妻女。苦主好几次告到我这里来,无奈那厮有王爷撑腰,我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记得很清楚。” “是长这个样吗?”任元便挥手在半空一抹,一个獐头鼠目,两眼失明的男子,便纤毫毕现出现在伏挺面前。 正是那个在御府秘库中打洞的家伙。 “对对,就是他!”伏挺不禁一拍大腿道:“长得这么有特点,绝对不会认错!” “太好了,他住在哪里?”任元神情一振,忙追问道:“赶紧让人带我去抓他!” “好好,我这就安排人。”伏挺果然也不再多问,马上命人叫来手下的捕盗司马,令其听任元吩咐。 ~~ 任元四人立即跟着那捕盗司马,赶往晏瞎子的住处。 路上任元将打听到的情况,小声讲给众兄弟。 陈霸先听完嘿嘿笑道:“我知道他为啥,要砍光全城的练树。” “为啥?”任元和杨忠忙问道。 “因为皇上的小名儿叫练儿……”陈霸先嘿嘿一笑道:“瞧瞧,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吧。” “还真是……”杨忠一阵无语。 “还真是……先天抽象圣体。”任元不禁感慨。老萧家也就是生早了,放到一千五百年后,各个都能直播恰饭。 说话间,那领路的捕盗司马回头道:“几位上差,前头就是那晏瞎子家。” “辛苦了,稍等。”任元点点头,便朝弟兄们递个眼色,杨忠陈霸先和阿瑶,便立即绕到后头和东西两侧埋伏。 为了防止抓捕对象从地洞逃窜,杨忠还用他的玄武神通,将宅院的地基层石化起来。 待准备妥当,任元便跟那捕盗司马上前敲门。 “谁呀?”老仆闻声敞开个门缝,探出脑袋,一看是穿着官衣的就想关门。 却被捕盗司马一把按住门板,沉声道:“晏瞎子在家吗,又有人把他告了!” “我们老爷不在家,有啥事等他回来再说吧。”老仆抵住门不让他们进来。 捕盗司马刚要用强,任元却按住他的胳膊,朝老仆笑了笑道:“我就是你家老爷。” 捕盗司马心说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你跟晏瞎子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吗? “哎呀,老爷怎么没从地洞里回来啊?”谁知那老仆目光一滞,旋即便转怒为喜,竟颠儿颠儿地下了门链子,开门请任元进去。 还朝着内院吆喝道:“夫人快出来啊,老爷回来了。” 捕盗司马看的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这捉刀使估计是用了神通。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很快,一个胖胖的女瞎子,打着小棍迎了出来,忽然猛抽鼻子道:“不对,这里没有他的味儿,你根本就不是晏三儿!” “废话。”任元这才冷笑道:“我是来抓你男人的捉刀使!” “啊?!”女瞎子闻言大惊失色,跳起来一头就往地下扎。 结果砰地一声,撞在了地下的花岗岩上。把她鼻梁骨都撞断了,鼻血长流…… “哎哟,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女瞎子捂着鼻子哭道:“救命啊,快救命啊!” 那老仆便和众家丁亮出兵刃,朝两人扑上来。任元挥手打出一张降妖符,它们便纷纷现出原形,原来都是蚯蚓、地虎、蝼蛄之类的地下妖怪…… 捕盗司马见状大喜,赶紧带人将这些小妖怪全都绑起来。心说这下太守可算能跟王爷交差了。 这时,杨忠陈霸先三人也从不同方向过来,都跟任元摇了摇头。 “找遍了,人不在家。” “嗯。”任元点点头,并不意外。老仆和女瞎子的表现已经说明这点了。 他便对杨忠道:“审一下。” 杨忠闻言大喜!之前有祖安在,总轮不着他出手,大家都要忘了他是个刑讯专家了。 第三三三章 医学的奇迹 当然杨忠是北派路数,讲的是硬桥硬马,只要没折磨死,就往死里折磨。不一会儿就将两个妖怪折腾得死去活来,什么都招了。 “跟我们大人从实招来!”杨忠将一只遍体鳞伤的大胖老鼠,丢在任元面前。 只能通过其描眉画眼的痕迹,判断出这应该是那女瞎子。 只见那哭花了妆的大胖老鼠瑟瑟发抖,口吐人言道: “我,我们两口子是大别山的鼹鼠成精,原本在山洞里每天打洞吃蠕虫,小日子过得快活着咧。后来那口子听了同乡的鬼话,说有个王爷急需他这样的人才,来了就能花天酒地,无法无天,谁也不敢管。” “他喝了人家的迷魂汤,非要来城里,结果没几天就变坏了,到处糟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我说他‘就你那两下一哆嗦,瞎折腾个啥,白担了恶名。’他也不听,就愣折腾,这下遭报应了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问他去哪儿了?”任元把手一挥,沉声问道。 “年前他说跟着王爷上京里一趟,打个捅破天的大洞去,结果再也没回来。他是不是把人家公主给……那啥了?”母鼹鼠眨眨眼问道。 “没有的事儿。”任元那叫一个无奈。又问她那同乡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叫九叔,尖嘴猴腮小个子,只有一只耳朵,住在哪里就不清楚了。”母鼹鼠答道。 之后便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她跟着进城之后,就天天宅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任元便挥挥手,让杨忠先把她打晕看管起来。 “他奶奶的,果然被灭口了。”陈霸先啐一口。 “正常。”这个结果任元并不意外,对方没想到把母鼹鼠也一起杀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已经确定了一个嫌犯的身份。”任元接着沉声道:“另一个肯定打马骡子惊,咱们再藏着掖着也没意义了,该摆明车马,上门将军了!” “好嘞!”陈霸先兴奋地应一声,赶紧联络大部队了。 ~~ 黄昏时分,两艘帆船缓缓驶入广陵码头。 前来迎接大部队的任元,已经换成了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的武将官服,背上猩红的披风在江风中猎猎舞动。腰间金色腰牌,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哗的一声,二十名捉刀使和六十名大谁何,齐刷刷向他行礼:“拜见卫主!” “好。”任元点点头,吩咐一声道:“郡里已经安排好了营房,时候不早,跟着杨副幢主去安营吧。” “是!”重光幢众人又一齐应一声,列队跟着杨忠前去安营。 任元又命陈霸先,持自己的拜帖和制局衙门的文书,前往刺史衙门求见豫章王。 天黑时,陈霸先回来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个大脑门儿尖下巴,花白头发的半老萝卜头儿。 “卫主,这位是刺史衙门的祖司马,也是祖幢主的父亲。”陈霸先为两人引荐道。 “怎敢劳世叔亲来?”任元赶忙起身叉手行礼。 “任卫主哪里话,你可是代表皇上的钦差啊。”那祖司马也赶紧深深还礼。 来人正是祖暅,也是祖安的爹,但父子俩形同陌路,一听他来了,祖安立即避而不见…… 祖暅其实在前朝时,就凭着献《大明历》的功劳当过太常卿。到了本朝,更是因为其精湛的机关术,被萧衍任命为太府卿,负责宫中各种匠作营造事宜,他都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深得皇帝赏识。 后来,萧衍又封他为材官将军,命其主持营造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浮山堰。 受命之后,祖暅便立即前往浮山峡一带实地考察,经过一番严密论证,最后得出结论……淮河在这里虽然狭窄,但淮水汹涌,沙土松软流动不坚实,强行筑堰是劳民伤财之举。且就算勉强修起来,也很可能会因为汛期不断冲刷而崩塌。 祖暅本着实事求是的严谨态度,力劝萧衍放弃筑坝,但萧衍当时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人言。一意孤行,命萧恢调二十万军民开始筑堤。祖暅见无法阻拦,便尽力将堤坝设计的合理坚固,终于奇迹般的修起了横断淮水的浮山堰。 浮山堰筑成之后,寿阳城也如萧衍所愿被淹没了。然而当年秋天,连月大雨,发生了的百年一遇的汛情,滔天洪水将浮山堰化为乌有,夺走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数百万受灾百姓流离失所…… 结果最后,祖暅成了萧衍的替罪羊,落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好歹萧衍还知道他是给自己背黑锅的,并没有砍他脑袋。所以祖暅坐了几年牢,便被开释,降为微末小官,然后又一点点升到现在。 所以他看上去须发花白,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面容愁苦,似乎背负着极重的心理负担。 ~~ “抱歉卫主,王爷抱恙,暂时不能见你们。”寒暄之后,祖暅便道明来意。 “这么巧?”任元微微蹙眉。 “不算巧,王爷从建康回来不久就病了,最近一直都闭门谢客。”祖暅苦笑道:“连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王爷生的什么病,严重吗?”任元又问道。 “这属于王府的机密,王爷不说,我们也不能打听。”祖暅歉意道。 “但我奉旨,有话要问王爷。”任元沉声道:“难道王爷连话都说不了了吗?” “是,据说动不了了,也说不了话。”祖暅轻声道。 “好,那你跟王府回话,明天我们就把王爷带回建康,请太医为他诊治。”任元便剑眉一挑,沉声说道。 “这……这让我怎么说?”祖暅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横,苦笑道。 “照实说就成。”任元淡淡道:“我们带了搭建传送阵法的材料,可以让王爷毫无痛苦的瞬间返回建康。” “好,我原话带到。”祖暅只好无奈离去。 半夜里祖暅又再度返回,笑着禀报道:“好消息,王爷能开口说话了,让钦差明日去见驾。” “呀,这真是医学的奇迹。”任元不禁笑道。 “是啊,真是奇迹。”祖暅也苦笑着点点头。 第三三四章 一根筋、两头堵 翌日一早,任元登门拜访豫章王。 这回果然没吃闭门羹,顺利进了刺史衙门。 放眼望去,只见这座历经数朝的衙门内,到处难掩破旧的气息…… 墙面上大片的水渍和霉斑,彷佛一幅迷离古怪的山水画。 门窗也都漆色斑驳,露出底下的木纹。就连大堂上的乌木匾都蒙灰龟裂,‘代天守牧’四个满是裂细纹的黑字,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虽说‘官不修衙’,但作为堂堂王爷起居办公的地方,这里实在太寒碜了些。 “你还没见过京里的豫章王府呢。”祖暅轻声道:“王爷就是这样,像苦行僧一样生活。” 任元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当官的节俭,都是值得点赞的。 祖暅领他进了散发着浓重药味的内寝,只见偌大的一间寝室四壁空空,仅有一床一几。床上躺着萧综,几上搁着药碗,此外别无他物…… 就连床上的帐子都是普通百姓用的粗纱帐。 也难怪萧综会认为商业是万恶之源了。像他这样过日子,确实用不着商人什么事儿…… 萧综穿着浆洗发白的便袍,上身靠在枕头上,满脸病容的看着任元,等他给自己行礼。 “抱歉王爷,卑职奉皇命而来,按例当王爷先向卑职行礼,然后卑职再向王爷行礼。”任元却腰都不弯。 “你!大,大胆!”萧综的贴身内侍登时大怒,指着任元骂道:“要气死王爷吗?” “规矩不可废。”任元淡淡道。 其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是该执行还是绕过,全看心情。 虽然对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他可没忘了柳中君,还有访仙乡的几百号乡亲们。 这个仇,得报! 僵持片刻,还是萧综轻叹道:“我知道你是谁,我六叔大姐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堂兄,都折在你手里。” “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我一个小小的捉刀使,又能奈何他们分毫?” “这么说……父皇派你来,就是认定了本王也作奸犯科?”萧综咳嗽两声,脸上既不悲伤,也不愤怒。 “王爷哪里话?”任元摇摇头:“皇上只是命为臣,来王爷这里找一样东西,并没有说东西一定是王爷拿的。” 顿一下,他面无表情道:“只不过王爷的嫌疑最大罢了。” “你!”内侍又要发飙,却被萧综喝止,然后问任元道:“宫里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让父皇这般愤怒?” “这么说……”任元审视着萧综。“王爷不承认是自己拿的?” “我都不知道丢的什么东西,怎么承认?”萧综气得又咳嗽了几声。 “那王爷怎么知道是宫里丢的?而不是宫外丢的?”却听任元幽幽反问:“怎么知道皇上是愤怒,而不是疑惑?” “……”萧综神情一滞,咳嗽一声掩饰慌乱,好一会儿才满脸不快道:“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哪能那么严谨?你就想抓我的话柄来罗织罪名?” “原来勾陈司就是这么问案的,真是大开眼界啊!”萧综冷笑一声道: “不知道办了多少冤假错案!” 他毕竟久居上位,又当了这么久的刺史,一般人还真是顶不住。 “王爷不用急着扣帽子,你这可不像病的要死的样儿。”可惜任元是二般人,根本不吃他这套,语气平静道:“你要是真问心无愧,就把脖子上那块玉摘下来,我一问便知。” “你!”萧综登时语塞。 他知道勾陈司有能让人说真话的神通,虽然不确定对自己有没有用,但他不敢赌。 于是就成了一根筋、两头堵的局面……摘了护身玉符,就有可能露馅。 不摘,就说明心里有鬼…… “本王这护符乃佛陀所赐,谁也摘不得!”萧综只能闷声道。 “萧正德萧正则的护符都是我摘的,也没见多难摘。”却被任元当场拆穿。 “你……休想牵着本王鼻子走!”结果萧综只能靠身份蛮横过关,但气焰也就实打实的被压了下去。 “呵呵……”任元撇撇嘴,报以不屑冷笑。 换了别人,这可能是不自量力的挑衅,但他这一笑,竟让萧综脖子一凉,彷佛要步萧正德萧正则的后尘。 “那就权当王爷不知道,”然后,他才对萧综一字一句道:“告诉你,是传国玉玺。” “啊?”萧综一脸惊讶。“怪不得父皇如此大动干戈……” 任元面带微笑,欣赏着萧综并不高明的表演。“我们已经复原了现场的画面,看到了王爷作案的全过程。” “不是铁证如山,卑职也不敢这么跟王爷说话。”说着他挥手复现了当时的画面。 正是当初那晏瞎子跟另一人,打地道钻进御府秘库,盗取玉玺并屙了一泡的情形。 而且当初另一个男子面目模糊,这回任元重放时,已经清清楚楚,就是萧综的脸了…… 看得萧综瞳孔猛缩,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沁出额头。 其实任元并不会第五维那招‘身历其境’,但他的大神通‘忘川照影’,可以让对方看到,任何自己想让他看到的画面。 就算萧综有护身玉符,也一样看不出,画面是被任元篡改过的……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谁知道你这是哪来的画面?总之本王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信你随便搜!”萧综只好闷声道:“搜不出来别怪本王发飙!” “得罪了。”任元一挥手,杨忠陈霸先立即带人搜查。 根据陈庆之所言,传国玉玺是独属于此界的至宝,哪怕神明也无法将其带离,自然也无法被收入空间法宝中。 而且用天目可以看到玉玺掩盖不住的七彩宝光,所以只要在刺史衙门里,就一定能搜得到。 但重光幢搜遍了刺史衙门,却依然一无所获…… “本王说什么来着?”萧综一脸早知如此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的搜查只是例行公事,现在找不到玉玺,并不能证明王爷的清白。”任元却好像也早知如此,波澜不惊道: “你放心,玉玺只要在广陵城内,我早晚会找出来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萧综冷冷一笑,有恃无恐。 第三三五章 大明寺 从刺史府收队出来,祖安问道:“问的怎么样?” “破绽百出。”任元淡淡道。他有一套观气之术,好几次都看到萧综真灵之气紊乱。“心里都慌成狗了。” “可惜不能对他上手段。”祖安惋惜道:“不然凭他那小身板,三两下就全撂了。” “这我信。”任元点点头:“我反而愈发肯定,玉玺一定在广陵城内。” “怎么讲?”众人轻声问道。 “跟他交谈,很明显能感觉到,皇家身份是他最大的依仗。”任元便道:“玉玺这种无双无对的身份象征,他怕是死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有道理。”祖安皱眉道:“可是搜遍了刺史府,都没找到,我还审问了萧综身边的人,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正常。知情的肯定都像那晏瞎子一样,被灭口了。”任元便道:“看来他八成是藏外面了。” “有道理,狡兔还三窟呢。”祖安点点头,发愁道:“可是广陵城这么大,上哪去找一枚小小的玉玺?那不大海捞针吗?” “从心理上来说,一定是他常去,又能让他有绝对安全感的地方。”任元举目远眺道:“这样的地方,广陵城怕是不多。” “何止不多,怕是只有最多一两处。”陈霸先沉声道:“而且设身处地想一想,那地方肯定很高级——得配得上他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才行。”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那玉玺对他确实有特殊的意义,像他这么极端的人,该讲究的时候,肯定也不会有半分将就。” “分头调查一下,他都常去哪些地方!”任元便下令道: “你们不妨分成两个问题——他去年常去什么地方,今年又常去什么地方。两相对照,说不定就能发现点什么。” “遵命!”众队正忙沉声应下。 ~~ 天黑前,众队正回来禀报调查结果。 虽然广陵百姓大都缄默,但勾陈司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汇总之后,他去年常去这几个地方。”杨忠在一幅广陵城的地图上,用黑笔画了几个圈。 “他今年不是一直说身体不好吗,所以常去的地方少了很多。”杨忠又用红笔画了三个圈道:“大明寺、夹城军营、再就是天宁门城楼了。” 其中后两者,既有红圈,也有黑圈。而大明寺只有红圈没有黑圈。 “最后一个可以排除掉。”祖安沉声道:“他上城门楼应该是为了透气,或者想事情。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城门楼上。” “嗯。”陈霸先点点头,促狭道:“估计是在盼着他六叔,快点驾着祥云来接他。” “军营的可能性也不大。”杨忠接茬道:“人多眼杂不说,还都是一群胆大包天的厮杀汉,怎么能藏得好东西?” “那就只有大明寺了。”任元基本认同同伴的分析,轻声问道:“为什么之前他从来不去,今年忽然去了?” “据说是他捐了座宝塔,今年完工了,所以经常过去烧香。”杨忠答道。 “一年就修起来了?”任元吃惊道。 “全程都用的神通。”杨忠答道:“广陵百姓都津津论道,说是神迹来着。” “这下他又不过日子了……”陈霸先哂笑道:“神通可是值钱的紧。” “嗯。”任元赞许的看陈霸先一眼,能意识到人力也是一种财富,在这个年代就很了不起了。 “走,去看看。”他便招呼一声,带了几个弟兄离开了军营。 ~~ 众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广陵城墙上。 此时已是二更天,城中万籁俱寂,不见灯火。唯一例外的便是城中一座白色佛塔,塔上点起了千盏琉璃灯,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分外流光溢彩。 “这么显眼的么?”陈霸先吃惊道:“他会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这是个好地方啊。”任元却点点头道:“据说只要国运昌盛,玉玺便会在子夜时宝光冲天,只是被皇宫的紫气掩盖了,所以外人看不到。” “卫主的意思是,萧综也得想办法掩盖住玉玺的宝光?”祖安轻声道。 “所以只要看看广陵城夜里哪里发光,玉玺就很可能藏在哪里?”陈霸先难以置信。 “玉玺的宝光代表国运,岂是普通灯火能掩盖的?”任元却摇头道:“得用军营的血光,寺庙的佛光之类才能勉强掩盖。” 说着他用天目一扫,便见大明寺笼罩在柔和佛光中,根本看不清究竟。 “好强的佛光。”众人不由吃惊道:“居然有那么点金陵大阵的意思。” “当然。”祖安点头道:“金陵大阵是由九千九百名诵经僧一起念经驱动的。大明寺里九十九名诵经僧一起念出个‘广陵小阵’来,虽然护不住广陵城,但保护区区一座寺庙,还是没问题的。” “嘿嘿,把玉玺放在里头,从外头肯定发现不了。”陈霸先笑道:“而且大明寺乃浮屠教的地盘,勾陈司休想进去搜查,确实很合适啊。” “他怎么可能,让玉玺脱离自己的掌控呢?”杨忠不解问道。 “他当然不会了。”却听祖安语气生硬道:“但我……阿父在他身边,这不是小意思吗?比方设一座传送阵法,白天把玉玺带在身边,夜里再去大明寺过夜就成了。” “还真有可能。”任元深以为然道:“而且萧综寝室的陈设过于简单了。” 虽然他相信有人生活简单,屋里陈设寥寥。但萧综可是当今最有才华的诗人,还是一州刺史,屋里头怎么也得有点书本文件,纸墨笔砚之类的吧? 可他屋里却只有一床一几,完全没法满足日常生活好吧。 但要是说他其实住在别处,一切就合理多了。 “看来,有必要去大明寺里探一探了。”任元末了沉声道。 “不是卫主,这太危险了吧?万一你也……”祖安摸了摸脑袋道:“让大妹子咋办?” “大明寺而已,又不是同泰寺。”任元笑道:“不至于也有去无回吧?” “可你也不是半神啊。”祖安心直口快道:“所以还是小心点儿吧。” 顿一下,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道:“至少让我先问问……我阿父,那座塔有什么名堂吧。” “也好。”任元从善如流,自始至终也不问他父子,到底有什么矛盾。 第三三六章 机关塔层层机关 次日,祖安去见他爹。 午后,神情郁郁地回来了。 “怎么样,你阿父透露了多少?”众人迫不及待问道。 “他说……”祖安叹了口气道:“大明寺的白塔,是一座为收藏浮屠教至宝‘佛骨舍利’而建的机关塔,地下两层地上七层,层层机关,分别以算数、音律、星象、幻术和机关术设阵。” “你爹搁这炫技呢?”陈霸先一听就头大如斗。 “没错,他毕生所学的精华都在这座塔里了。”祖安苦笑一声道: “但具体怎么设的阵,他就不肯说了。他说萧综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不能出卖他。” 说着啐一口道:“天底下最会算数的人,却也最拎不清是非。”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多多互相理解吧。”任元轻叹一声,又昂然道: “再说他也告诉我们了,进塔会遇到什么。足够我们自行破阵了!” “什么时候动手?”众人齐声问道。 “今晚!”任元斩钉截铁。 ~~ 是夜月明星稀,春寒料峭。 整座广陵城都陷入了黑暗,唯有大明寺中,那座七层宝塔依然灯火通明,愈发熠熠生辉。 任元用幻术隐去身形,来到大明寺东侧院墙外。 他先施展‘移形换影’神通,想要瞬移进去寺中,眼前却金光一闪,将他弹了回来。 任元并不奇怪,这说明大明寺的护寺阵法,跟金陵大阵系出同源。 不过这难不倒任元。只见他摇身一变,就变化成法秀的模样,上前叩响紧闭的寺门。 过一会儿,寺门缓缓敞开一条缝,看门头陀打着灯笼,探出头来,没好气问:“谁呀,大半夜的?” 借着灯笼的亮光,他才看清来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沙弥,这才神色稍霁道:“你是哪里的小和尚?怎么跑到大明寺来了?” “我是住持大和尚的私生子呀。”任元便一脸天真地睁着眼说瞎话。 “一派胡……”那老头陀闻言大怒。想不到竟有些道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任元的神通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但也只是稍稍抵抗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喊人,便又被任元施展大神通‘忘川照影’,神目如电,直击对方心灵,那老沙弥浑身一颤,便陷入了呆滞状态。 “记住我的身份。”任元的声音也带着强大的魔力。能把他每一个字都印在老沙弥心中。 “是,你是住持的公子。”老头陀便缓缓点头。 “但我身份敏感,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任元接着道:“你叫我秀法即可。” “是,秀法请进。”老头陀又应一声,解开门口的禁制放他进来。 “寺里眼下有多少高手?”任元便从容的走进来,尽量自然地问道:“有没有九窍甚至是半神?” “噗嗤……”老头陀哪怕被他精神控制,也忍不住笑起来道:“咱们小庙里,可装不下大菩萨,最强的就是令……师,斯陀含果位,相当于七窍大神通到八窍之间。” “嗯。”任元点点头,心下稍安。现在七八窍的对手,都没法让他提起兴趣,虽然他自己也才刚刚七窍。 看到前院一片漆黑,人影没有一个,他便又问老头陀道:“最近王爷来过吗?” “豫章王吗?来过。”老头陀点头道:“昨晚还来过呢。” “哦?”任元吃惊道:“他不是病了吗?” “我没见着。”老头陀答道:“是今早听监院的弟子闲聊起来,他们说王爷半夜里忽然来了,还要做法事,害得大伙爬起来陪他折腾。” “你怎么会没见着呢?”任元道:“晚上不是只能从正门进出吗?” “反正他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老头陀很肯定道:“至于是怎么来的,咱就不知道了。” “好。”任元点点头,吩咐道:“继续看门吧。” “得令。”老头陀乖乖依命而行。 待任元的身影消失后,他才觉得一阵荒谬,但又不知道谬在何处。只能摇摇头,进屋睡觉去了。 任元则寻着亮光,来到大雄宝殿后的那座七层白塔旁,但见塔前空地上,九十九名僧人盘膝而坐,不知疲倦的颂念着奇怪的经文。 任元仔细听那晦涩难明,却又带着强烈韵律地诵经声,发现竟不是汉文,也不是梵文,而是上古天神的语言! 估计诵经的僧人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信的是佛,可念的却是大巫的咒语…… 这跟他画符时念的咒语,是同一种语言。所以他能听懂,意思是—— ‘煌煌昊天,昭昭帝阍!太乙引炁,金精附神; 风屏水卫,火炼山定;北斗南辰,宿锁玉京……’ 一道道咒语带着强大的法力,笼罩了整座白塔,经过白塔的放大,又将整座大明寺笼罩其间…… 任元震惊之余,却只觉得荒谬,他看一眼远处的大雄宝殿,不知里头那尊佛陀能不能听到,僧人们打着祂的幌子,在那里挂羊头卖狗肉? 据说佛陀曾有言,末法时代的表现是,‘比丘蓄妻生子、寺庙沦为财库、佛经文字讹变。’ 眼下还真是每一条都符合…… 他耐着性子等到半夜,却仍不见僧人们停下诵经,显然也跟同泰寺的诵经僧一样,天天从早念到晚,不眠不休,念死拉倒。 所以除非干掉这些僧人,把阵法停下来,否则哪怕第五维来了,进去也一样受限制,十分本事施展不出三分。 但眼下,浮屠教占据绝对优势,任元可不敢自找麻烦……真让浮屠教惦记上,整个道门都会被连根拔起,何况他这个空头盟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看到个老僧,拎着油罐子从白塔中出来,应该是进去给灯添油的。 任元登时有了办法,看清那僧人的模样,待其走远,便摇身一变,化成他的样子,模仿着他的动作,拎着油罐子正大光明往白塔走去。 诵经僧们果然对他视若无睹,一直到了塔门口,才被守门的武僧拦住。 “怎么又回来了?” 任元举了举手中的油罐子,苦笑道:“适才油不够,还有上百盏灯没点呢。” “不够?以前不都是一遍就添好吗?”为首的武僧皱眉道。 “谁知道呢,兴许是有耗子偷油。我也老糊涂了,之前竟没发现……”任元有气无力道。把上夜班还得加班的苦闷劳累,表演的淋漓尽致。 两个武僧便一脸同情地让开了去路。 第三三七章 第一关——北斗九星 天监初年,浮屠教高僧赴天竺迎取佛骨舍利,然后分成九份,分别供于九州宝刹中,南兖州的大明寺正是其中之一。 大明寺中,供奉佛骨舍利的白塔,原为木制塔身,前年遭遇火焚,后幸得豫章王捐建,才得以重立。 新的白塔以神鬼莫测的机关术建成,前后仅用一年时间,被广陵百姓惊叹为神迹。 此时塔中空无他人,只有任元和佛陀塑像静静地对视。 任元看着佛陀那慈悲智慧的面容,也不知道祂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估计是不知道……’任元居然在幻想,能不能跟真的佛陀告一状,请祂出手打假。 但他很快就明白,佛陀就算存在过,也早已经圆寂了,现在不过是有人打着祂的幌子,为非作歹罢了。 与其指望佛祖,还不如指望自己…… 任元自嘲一笑,迈步上了二楼。 便见二层塔楼内的空间,远超正常的塔身,十分空旷高远,令人彷佛置身巨大的宫殿中。 任元知道这是机关术的效果,惊叹之余举目四望,只见这层穹顶嵌着北斗七星琉璃灯,地面铺着紫微垣星图,二十八根铜柱代表二十八星宿。 他大约能看出,这道机关考校的是周天易数。任元虽是道士,但毕竟未逢名师,跟着师姐学的也就那样…… 好在他有外援。只见任元不慌不忙掏出一方玉枕,往地上一躺,便进入了梦乡…… 阿瑶这才现出身形,默默为他护法。 她原本一进寺庙,就会被佛门的渡化之力伤害,但现在她强的可怕,区区佛光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 千里船上。 船客们齐聚一堂,就连祖安也在,看到任元现身,笑问道:“探塔顺利吗?” 任元便将塔中情形讲给众人,笑道:“我是来请求场外救助的。” “你不是道门盟主吗?”萧玉嬛毫不客气地问道:“这还用问别人帮忙?” “我纯属赶鸭子上架,实际上只进过一次道观,就被安了个盟主的帽子。”任元苦笑道:“对这方面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直接用你的神通上去塔顶,一探究竟就是。”陈霸先大大咧咧道。 “这种精巧的机关,你不按照规则解开,肯定会有严重的后果。”陈灵之却道:“就算阿元神通广大,伤不着他,也会惊动寺里的人,没法收场。” “正是如此。”任元看一眼临时的船客祖安道:“祖司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们一层层破阵上去。” “他就是个沉迷此道的疯子。”祖安闷声道:“在这方面六亲不认。” “那我们就按规矩来。”任元说着,对陈灵之笑道:“还是请灵之帮帮忙吧。” “乐意效劳。”陈灵之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任元便拉着她的阴神返回了塔中。 默默守在游仙枕边的阿瑶,看到任元和陈灵之拉手出现,脸色登时有些不善,两人赶紧分开。 陈灵之朝阿瑶点头笑笑,便运天目仔细查看。她负责勾陈司的占卜、观星,整日就住在浑天台里,可谓专业对口。 默默观察片刻,陈灵之了然一笑,成竹在胸,对任元和阿瑶道:“对方以‘北斗九星’为核,以二十八宿为表,组成紫微垣星图,却篡改了星宿的位置。” 说着她一指代表角宿的青铜柱,对任元道:“角宿对应正东,但实际西偏了三度六分。” 又一指第二根铜柱道:“亢宿则南偏了一度二分。” 任元便请来六丁六甲,按陈灵之指示的方位,将铜柱一一复原,待到最后一根铜柱落位后,只听咔咔一阵齿轮转动声,二十八根铜柱下的地砖,竟齐齐下沉了三寸。 再看地下的紫微垣星图,也终于随之复原,毫光大胜,与穹顶的北斗七星交相辉映。 “这就破阵了?”然而任元神念一扫,依然没发现去下一层的通道, “急什么。”陈灵之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启动了阵法,接下来才是凶险的时候。” 她说着一指穹顶的七盏琉璃灯道:“北斗九星,七现二隐,我们还得将隐去的左辅右弼找出来。”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这个他倒是知道。 据说上古时,天上是北斗七星。除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外,还有洞明星、隐元星两颗,又称为左辅、右弼。 但后来两颗星星不知何故消失了…… “左辅右弼从记载中消失的时间,好像正好是昆阳之战前后。”任元忽然轻声道。 “没错。地皇四年,更始元年之前,北斗九星都好好的悬于高天。之后,司天监的官员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左辅右弼了。”陈灵之微微颔首:“但左辅右弼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去了。” “嗯,星星死亡前,很明显的前兆。好好地忽然不见了,就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隐去了。”任元点点头,说完又一阵心虚,自己显然不应该用后世的天文知识,解释此方世界的天象。 陈灵之却赞许道:“船主有见地。” “快点吧。”阿瑶从旁不耐烦地催促道,从一进塔开始,她体内的紫微剑便蠢蠢欲动,令她莫名烦躁。 “别急嘛。”陈灵之却不紧不慢道:“你们仔细看穹顶,除了七盏灯外,还有什么?” 任元便凝神望去,只见七盏琉璃灯外,还有一排排纵横交错的琉璃灯,只是未曾点燃,不引人注目。 “代表辅星的那盏在左边,代表弼星的那盏在右边,现在我们得找出这两盏灯来点着它们。”陈灵之顿一下道:“只是一旦点错,肯定会触动机关,就算伤不了两位大神通,但惊动外头诵经的和尚是一定的。” “那是哪两盏呢?”任元请教道。 “让我算一下。”陈灵之便掐指算道:“辅星位于天枢东北一度半,弼星位于天璇西南两度三。但随季节变化略有不同,需要按《大衍历》推演修正……” “磨叽……”阿瑶低声嘟囔。 陈灵之念念有词了好一阵,方屈指弹出两点火花,点亮了其中两盏琉璃灯。 随着灯光亮起,穹顶轧轧作响,现出一个洞口,还贴心的缓缓降下了一具木梯。 “灵之姑娘果然马到成功,多谢多谢。”任元笑着拱手道谢。 第三三八章 第二关——大音希声 任元将陈灵之送上船,又上去三楼。 这一层的空间就正常了。 任元只见这层楼中央位置,摆着一具编钟,钟前一具铜架,将人和钟分隔开来。铜架上悬着一排小圆环。一根根蚕丝穿过圆环,一端与钟锤相连,另一端则连在墙上。 显然拨动一根蚕丝,钟锤就会敲响对应的编钟。 任元又抬头一看,便见头顶悬着无数利箭,似乎只要弹错一个音,就会万箭齐发。 这又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好在任元就是帮手多。 便打开红油伞请出苏小小破阵。 苏小小生性喜欢游山玩水,能在建康待一年,已经是奇迹了。 任元这回出来,她自然一定要跟着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居然还有用武之地。 她躲在红油伞中,对外面的事情一览无余,早就按捺不住,要出来露一手了。 阿瑶对苏小小就温柔太多,轻声道:“姊姊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苏小小身姿轻盈地转个圈,欢快地挽着阿瑶的胳膊道:“姊姊天天拿帝流浆当饭吃,还能连这点佛光都顶不住?” “倒也是。”任元看着苏小小和阿瑶,不知不觉小伙伴们都变强了好多。 “来,我为你们破这一阵。”苏小着用胳膊肘捅一捅阿瑶道:“怎么样,我不磨叽吧?” 阿瑶的脸腾的就红了。“姊姊不一样,我爱听你说话。” 任元心说好家伙,这就是不爱听陈灵之说话…… 苏小小帮自己人的目的达到,朝任元促狭一笑,却也不让他太尴尬,便径直道: “此钟名曰‘大音’,所谓‘大音希声’,敲出的乐声是听不到的。所以难点就是听不到声音,却还要把它敲对了。” “祖安他爹门道真多。”阿瑶撇撇嘴,比起刚才整个人都活泼多了。 “那该敲什么曲儿?”任元问道:“到处看不到提示。” “提示就在编钟上啊。”苏小小却理所当然道。 “啊?”任元瞪大眼看着编钟上的花纹,仔细辨认是哪种文字。“这是金文吗?没学过啊。” “还银文呢。傻弟弟,那只是普通的花纹。”苏小小被逗得花枝乱颤,笑着解释道: “一套完整的编钟有三层八组,六十五件单钟,十二律齐备,五六七声音阶都能演奏。” “但这套显然数量不够。”任元打眼一看,最多也就一半不到。 “这说明这首曲子用不到那么多的钟。”苏小小接着道: “你再看那些钟大小样式各不相同,每一个都代表一个音。而且有长柄的是甬钟,音色庄重,多用于主奏。顶有环钮的叫钮钟,则用于伴奏。” “原来如此。”任元一脸恍然,实则一头雾水。“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通过编钟的排列位置和组合方式,判断出这是用来演奏哪首曲子啦。”苏小小如数家珍道: “观其中心位置出现‘角—徵—羽’三连音组合,且音程跨度超常规,此类音型恰为《幽兰》调核心旋律,所谓‘幽兰之操,以角徵羽连缀为魂’。” “那就是《幽兰操》咯?”任元忙问道。 “不完全是。”苏小小却缓缓摇头道:“观其排列,是为了便于敲出三连音接切分,应该是以‘仲吕均’改编的《幽兰》。” “这都能看出来?”任元惊得合不拢嘴。 “能看出来。而且当年吴景晖就是以乐声受宠于东昏侯的,听说她曾命乐工‘以仲吕重定《幽兰》’,萧综从小听的应该就是这个调。” “厉害!”任元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术业有专攻,专家就是专家。 “看出来不难,难点在于怎么准确的敲出来,或者弹出来。”苏小小又笑道。“用丝线控制钟锤,力道太难把握了,弄不好就敲错音。” “而且听不到动静,弹错了都不知道。”任元深以为然。 “不过这难不住姊姊我。瞧好了!”苏小着,便脱掉绣鞋,褪去锦袜,露出一双不逊色于潘玉奴的脚丫,赤足踏地。 然后她完全不靠双耳,纯凭双脚感知木制地板传来的震动,准确无误地拨动丝弦,弹奏一首‘大音希声’的《幽兰操》。 一曲终了,天花板轧轧作响,通往四层的梯子缓缓降下。 ‘这一层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破阵!’任元暗暗下定决心,纵身上了四层。 ~~ 结果一上去就傻眼了,满眼都是梵文,他一个字都看不懂,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睁眼瞎’的滋味。 “好像,你又得求助了。”师姐递上了枕头。 “真是生有涯而知无涯。”任元尴尬一笑,躺了上去。 他下船不过顿饭的时间,船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众人正在各干各的。陈灵之和萧玉嬛在下棋。杨忠和陈霸先在比赛钓鱼,小和尚蹲在一边两眼放光: “这鱼要是能吃就好了。” 白光一闪,小黑子便道:“注意,船主登船。” 众人便纷纷回过头来,问任元道:“怎么样,拿到了吗?” “没有,才上到第四层。”任元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道:“我又来求助了。” “这回是谁去呢?”小和尚兴致勃勃地问道。 “就是你。”任元笑道。 “真的吗?我以为我啥用都没有呢。”小和尚高兴坏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十三岁就考入同泰寺的天才和尚啊。”任元给他戴了顶高帽,又讲了第四层的情形。 末了正色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帮忙,我也绝对不会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法秀却毫不犹豫道:“我是佛门弟子,不是那梦神的弟子。眼下佛门被浮屠教的妖人鸠占鹊巢,我这也是除魔卫道,为佛陀报仇!” “没错,浮屠教不是真正的佛教。”任元重重点头,摸着小和尚的光头道:“等将来战胜了梦神,你来重建真正的佛教。” “好啊!”小和尚眼前一亮,就跟着任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下一瞬,他便出现在塔中,对阿瑶甜甜笑道:“姊姊好,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阿瑶也笑眯眯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呢。” “是吗?”法秀开心坏了,激动道:“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却被任元敲敲光头道:“快点吧,小四儿,别磨叽了。” “哦。”法秀捂着脑袋,嘟囔一声道:“我得赶紧长高,那样你们就没法敲我脑袋了。” 这才放眼四下打量起来。 第三三九章 各展神通 只见塔楼的地砖组成一个五层的同心圆环,每一圈被均分为四、六、八、十二、二十四块。 每一块上都刻着梵文,密密麻麻让外行看的眼晕。 但法秀可是万里挑一的译经僧,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便为两人解说道: “出题人应该没打算为难我们,这一圈圈的都是佛门的基本概念,只是被打乱了顺序。” “最内层应是‘四圣谛’苦、集、灭、道。”于是他开始重新排序,将最内层排成: ‘→→→’ “第二层是六道轮回。是天道、是人道、是阿修罗、是畜生、是饿鬼、是地狱。” “但顺序也被打乱了,我们只需要按照按因果重新排序就行了。”说着他将六片石板重新排成: ‘→→→→→’ “第三层是‘八正道’,又称八船、八筏,是修行至涅盘的途径。按修行次第排序为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小和尚说着,将石板排序为: ‘→→→→→→→’ “第四层是‘十二因缘’,按自然序排列为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 “第五层乃‘二十四诸天’,这里的天并非一方世界,而是天人或天众。要先按照东西南北排定四天王,譬如东方持国天王……”小和尚一边如数家珍,一边卖力的排序道: “然后依《金光明经》载诸天护法功德高低排列,应该就行了……” 等他将最后一块砖归位,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脸钦佩道: “真巧妙啊。‘四圣谛’为解脱根基,‘六道’表轮回,‘八正道’为修行,‘十二因缘’示缘起,‘二十四诸天’象征圆满护持。” “一层层暗合‘法数递增’,正是我教修行的法门,”他赞不绝口道:“出题人并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但要是学业不精,也是万万解不开的。” “厉害……”任元也佩服地摸着小和尚的光头道: “不过怎么一顿忙活下来,啥反应都没有呢?” “啊?还要有反应?”小和尚萌萌道。 “废话。”任元道:“你两个姊姊破阵都有楼梯降下。” “哈哈,三哥着相了,谁说上楼就要一定有楼梯?”法秀指着圆心道:“这叫‘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你站上去自然就有办法。” “真的?”任元依言走到圆心处,果然见脚下石板亮起,居然是一个传送阵法。 “牛伯夷……” 话音未落,便被传送到了第五层。 ~~ 到了第五层,任元心说这回总得该我了吧…… 却见一具庞大的机械静静趴在眼前,几乎填满了整整一层塔楼。 看着那无数连杆,轴承、铰链、滑轮、齿轮密密麻麻堆在一起,任元就一阵阵眼晕,这都哪跟哪啊? 再看阿瑶已经准备好了枕头…… ~~ 千里船上。 众人看到他又来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和尚也跟着任元一起回来了,满眼期盼的看着他,脸上写着大大的‘快夸夸我’。 “小四儿太厉害了。”任元便不吝溢美之词道:“满眼看不懂的梵文,他三下五除二就全都理顺了,还说的头头是道,将来定成大师。” “小僧也没有那么厉害。”法秀开心的摇头晃脑,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厉害厉害,我弟弟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小四的。”陈霸先高兴的搂过法秀又揉又搓。 “你也是个人才。”杨忠便不咸不淡对陈霸先道。 “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陈霸先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还是谢谢啊。” “哦哦哦……”见连法秀都露了脸,公主就不大开心了,问道: “怎么还没轮到我上场啊?” “有机会的。”任元敷衍笑道。 “眼下便有机会了。”小和尚便兴致勃勃替任元讲了第五层的情形,说完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公主行不行?” “我看你是为难我公主!”萧玉嬛把他拉过来,拧着他肉嘟嘟的腮帮子,哭笑不得道: “你觉得我会懂机械吗?”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公主什么都懂的。”法秀赶忙讨饶。 “哼,本公主还是有一点点不太懂的。”萧玉嬛这才放开法秀。 那边任元没有他们有闲情逸致,已经把祖安拉到一边,轻声问道:“祖兄家学渊源,应该也懂一些机关术吧?” “略懂,虽然没正经跟我爹学过,但祖父留下来的书我都看过。”祖安点点头道:“比如这艘船从结构到原理,都酷似我祖父当初设计的千里船。”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条船就是你祖父造的呢?”任元轻声道。 “是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祖安一拍大脑门,叹气道:“他老人家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任元看一眼船舱,以祖冲之的神通,肯定早发现他孙子上船了。 但老爷子到现在没吭声,肯定有他的道理。未经祖冲之允许,他也不敢乱讲话……只能自我安慰说,反正就算告诉他,他下了船也会忘掉。还是别白费功夫讨人嫌了。 “走,我跟你去看看。”祖安说着便向任元伸出手,任元便拉着他的胳膊,回到了塔中。 ~~ 塔楼里。 苏小小也在,正跟阿瑶说话,看到任元和祖安出现,便调笑道:“哟,这回改拉胳膊了。” “师姐不喜欢拉手,咱得改正。”任元忙小意笑道。 “她是不喜欢你跟男人拉手吗?”苏小小道:“好吧,虽然跟男人拉手也怪恶心的。” “嘿嘿,兄弟,家庭地位堪忧啊。”祖安乐不可支说起风凉话,看到任元有要发飙的趋势,才赶紧正色道:“来,我瞧瞧怎么回事。” “你最好能搞明白。”任元哼一声,收拾不了两个女人,还收拾不了个手下幢主? 第三四零章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 看了眼前的巨大机械,祖安神情有些复杂,转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搞不懂也不用勉强。”任元便道:“别聋的治成哑的。” “笑话,我闭上眼都能搞定。”祖安这才回过头来,强笑道: “这是一台自走浑象报时仪,但因为零件缺失错误,无法运转。需要修理一番,才能将其运转起来。” “你看它是靠齿轮联动运转的,这里头一共有三种齿轮,二十八齿的是天轮,十二齿的是地轮,二十四齿的是人轮。齿轮错误了就会卡死。” “所以要先算一下齿轮比,比如天轮和人轮速比为一百比一一六……然后据此重新配平齿轮。” 苏小小和阿瑶开始还饶有兴趣听了一会,但很快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任元一直兴致勃勃守在边上,看着祖安将齿轮一个个重新排好,又接着平衡杠杆的配重。 虽然看不太懂,但他能看一天热闹,也不带烦的。 “想不到吧?”祖安一边忙活,一边得意道:“我不光嘴炮无敌,手上也是有技术的。” “真是想不到,这都是你爹教你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谁教的……”祖安摇摇头,有些迷茫道:“好像是一个很亲近的人,但就是记不起名字来。” “唉,我也有同样感觉,总觉得好像咱们之前讨论过这个话题,却完全记不清了。”任元苦笑道:“莫非跟第五卫主接触久了,都染上了健忘?” “谁知道呢。”祖安又去调整各种连杆。 “对了,”任元忽然又问道:“我看你刚才好像眼圈通红,是不是哭了?” “不是。”祖安刚要否认,却被自己的神通压制,不由自主实话实说:“不是就怪了。” “小时候阿父经常做各种玩具送给我,但每次都故意不安装正确,让我自己修好再玩……”说着他长长叹一口气道: “这就是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玩具,只是放大了百倍而已。老家伙就跟知道我要来似的……” 祖安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 “回去再聊聊吧。”任元轻声道。 “再说。”祖安定定神,没好气道:“别打扰我,都十年前的东西了,弄不好我就记错了。” 任元赶紧乖乖闭嘴。 祖安又捣鼓了好一阵子,才拍拍手道:“好了,三种齿轮数最小的公倍数为一六八,所以需要转上六圈手柄。” 任元便依言,缓缓转动了那根凸出在外的青铜手柄。 轧轧的上弦声后,那具庞大的机械便缓缓运转起来,带动上方的浑象仪缓缓转动,演示出天象的变化。 浑象仪的天柱顶端,还有一个手持云板,绕着圆心缓缓行走的小人。 小人行走的轨迹上,还按照十二时辰设计了机括装置。 这时小人正好走到子时位置,机括便敲响了云板报时…… 与此同时,一具铜梯缓缓升起,不偏不倚正好插进天花板的凹槽中,然后楼梯缓缓旋转,通道敞开! “这也太牛了吧!”任元不禁惊呼,完全就是后世的报时钟和星象仪合体。 一层层楼上来,他现在对祖暅的佩服之情,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第六层,任元一上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一面面铜镜将眼前的空间无限放大,只见空中有成群的飞天,裙带飘飘,天花乱坠。 有一座登天长梯,可以通往遥远的天际。 远处是碧海浮空楼阁,宛若蓬莱仙市。 有一座长长的云桥飞架两端。 桥下则是缓缓流动的冥河,河上有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幽冥漩涡。 一艘白骨船停靠岸边。 而且他踏上这一层的瞬间,一个沙漏便开始倒转计时。 很显然,这是一个庞大的幻术迷宫,设计者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走出迷宫。 任元心说这下终于专业对口了,但他丝毫不敢大意,运起神识扫视幻境,想从变幻莫测的光景中,找出一条真正的通道来。 然而他却看到不论是登梯,上桥还是坐船,都会有无数的岔路。岔路的尽头还有岔路,在彷佛无穷无尽的幻境中不断地分岔,彷佛有成千上万条通道,一时也找不出哪一条才是真实的出路。 任元自身就是行家,深知幻术看似眼花缭乱,其实是对目标人物的精神攻击。因为最容易迷失的,正是人的本心…… 设计者显然深谙此道,通过阵法连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自己看到的其实是自身的欲望,理想和恶念。 要为心灵找出一条真正的出路,谈何容易? 任元正在苦思穷究,忽见师姐祭出紫微剑,飞身落于剑脊,御剑电射而去! 只见那道紫光,瞬间斩首了飞天,转而劈开了仙山,最后截断了冥河! 无边无际的幻境,瞬间如破碎的镜面般纷纷扬扬落下,露出了隐于其后的楼梯。 一剑破万邪! 任元看的目瞪口呆,师姐回头潇洒一笑道:“费那些事儿干什么,上楼吧。” ~~ 两人终于来到了顶层。 只见迎面墙上九道青铜环同心嵌套,环面刻内接正多边形,边数随环层递增,最内环为六边形,最外环为一九二边形。 每环外侧设滑轨,可左右推移以调节多边形的边长,显然是在模拟割圆术中增边过程。 任元不禁笑了:“就知道最顶层一定是这个。” “这是啥?”师姐看得一头雾水,浑没了方才面对幻术时的强势。 “缀术切圆法呀,祖家的家传绝学。”任元笑道:“这是要破题者以‘割圆术’原理,逐层逼近圆周率,算出他想要的答案。” 说完便径直走向墙边的台案,去摆上头的算筹。 “你不切就知道?”师姐忽闪着未被数学污染过的大眼睛。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任元加重语气,说着摆出了‘祖率’。 三五五比一一三! 轧轧声中,墙面的九道同心圆环快速的旋转起来,待到停止转动时,露出了圆心处的一方供桌,上面供着一截莹白如玉的佛指—— 佛骨舍利! 第三四一章 贼不走空 师姐见状却有些失望,“不是玉玺啊?” “正常。这塔可是为了供奉佛指修建的。”任元本着勾陈司从不走空的原则,伸手将那截佛骨舍利收入袖中。 “玉玺不在这里,”师姐闷声道:“那咱不是白忙活了?” “不会的,祖司马骗谁也不会骗他儿子。”任元却笃定道:“再找找看,可能还有机关。” 说着他搬出了小供桌,果然看到底下又有两排长条状凹陷,任元数一数,上下皆是八位,他连题都不看,直接摆上了算筹: 三一四一五九二六。 三一四一五九二七。 正是切到一九二边形时,得出的圆周率! 随着摆好最后一根算筹,两人脚下浮现出传送阵法的亮光。 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塔楼顶层…… ~~ 两人再次现身时,发现依然身处塔楼中。 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但灵觉告诉两人,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 这一层没有机关,而是像第一层那样专做供奉,但供的不是佛像,而是七张穿着冕服的帝王画像。 任元依次看去,只见分别是: ‘大齐太祖高皇帝像’; ‘大齐宣皇帝像’; ‘大齐世祖武皇帝像’ ‘大齐景皇帝像’; ‘大齐高宗明皇帝像’; ‘大齐殇皇帝像’; ‘大齐和皇帝像’。 每副像前都摆着供桌,上头香烛供品齐备。 任元只能勉强认出,太祖高皇帝应该是萧道成,高宗明皇帝应该是萧鸾,至于那个胖胖的殇皇帝,应该是东昏侯…… “这应该是萧综私设的七庙。”阿瑶毕竟也是吃过香火,一看就明白。 “拢共那么几十年,他能凑起来也不容易。”任元哂笑一声。 “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阿瑶摇摇头道:“齐朝没有这么多的皇帝,硬凑的。” “理解。”任元点点头,看一眼供桌上,尚未燃尽的香烛道:“他刚来过不久。” “甚至有可能还没走。”顿一下,他神识一扫,便看到萧宝卷供桌上的金烛台,明显要比其它供桌上的亮不少。 任元走过去伸手试探着一拧,便见地面上咔拉拉敞开一道暗门,还有亮光从下层透出。 他刚想跟师姐交换个眼色,阿瑶却已经御剑冲了上去。 任元这个汗啊,师姐虽然素来是个行动派,但今天格外的莽! 他赶紧将金丹运转到最强,紧跟着冲了下去。 便见地下二层被布置成了一间卧房加书房,除了日常起居用具,还有笔墨纸砚,书籍文件……虽然也很简朴,但看上去比刺史衙门的那间卧房正常多了。 萧综果然还没走,或者说他就住这里。此时他坐在床上,身前一个御剑女妖,正与阿瑶对峙。 只见那女妖容姿绝丽,额生碧玉般的鳞片,双眸湛蓝如深海,青丝如海藻垂至腰间,遮住了弧线优美的一双雪碗。 下半身只缠着一块薄如蝉翼的鲛绡纱,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脚腕上缀着一串明珠,在这暗室中熠熠生辉。 “鲛绡女。”任元赞叹一声,对萧综道:“王爷魅力不浅啊。” 相传鲛绡女的眼泪就能化为最名贵的珍珠,所以她是不可能被金钱收买的。 他面上轻松,但心里暗暗发紧,在勾陈司的档案中记载,鲛绡女是过了十二关的大妖,相当于人类九窍…… 萧综坐在床上,一边有条不紊地穿衣服,一边冷冷道:“谁许你擅闯本王寝宫的?” “拜托,这里是大明寺的白塔下,怎么成了王爷的寝宫?”任元双手拢在袖中,一脸轻蔑的耸耸肩,手指却暗中飞速画一道银符。 是的,有了金丹后,他已经可以用,比紫符还强的银符御敌了。 “这是本王在大明寺静修的地方,自然也算本王的寝宫。”萧综穿戴整齐,将头发简单束在脑后。 “好一个静修,双修还差不多。”任元哂笑一声。 “你数次对本王不敬,今天就死在这里吧。”萧综便不再废话,对那鲛绡女下令道:“杀了他们。” 鲛绡女点点头,身上鲛绡瞬间化作百丈匹练,同时向任元和阿瑶缠去。 “少瞧不起人!”阿瑶娇叱一声,紫微剑电射而出,嗤啦一声,将那刀枪不入的轻薄鲛绡划出个大洞,与那鲛绡女的沧溟剑电光火石战在一处。 与此同时,任元也凭空消失,躲过了鲛绡的绞杀,转眼出现在鲛绡女面前,一道‘五岳压顶神符’,拍向她头顶。 顷刻间,五岳千重山化作一方千万钧巨石,轰然砸向鲛绡女头顶。 这不是一般的泰山压顶符,山体还刻满镇魂铭文,不仅重力增幅百倍,而且会将对方拘在原地无法躲闪,中者非但肉身如糜,魂魄也会被永镇于五岳之下。 说起来,这还是老师侄陶弘景教给他的呢…… 但鲛绡女不愧是过了十二关的大妖,她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掀起滔天巨浪,卷翻了朝廷水军的几十条船。 此时,便见她双腿化为一条生着银蓝色鳞片的鱼尾巴,掀起滔天巨浪,朝着压过来的五岳狠狠拍去! 地下剧烈的冲击波中,地上的塔身都摇晃起来,在塔前诵经的僧人们更是被撞得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咋,地震了?”僧人们呆滞地望着四周,直到听见有人大喊:“快跑啊,塔要倒了!” 诵经僧们才爬起来,四散躲藏,却还是被倾倒的白塔压死了几十个…… 幸存的僧人们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塌的宝塔,直到尘埃落下,才看见原来是一男一女在跟一个半人半鱼的妖怪激战。 “哪里来的妖怪!敢来本寺作乱?!”闻讯赶来的方丈怒不可遏,率领武僧们扑了上来。 虽然双方应该都不是好东西,但鲛绡女非人的造型还是吸引了绝大部分仇恨。 鲛绡女也没想到,这对看起来年轻的过分的男女,居然能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又看到秃驴们朝自己扑过来,她便猛地一拍尾巴,掀起十丈巨浪,浪尖凝成冰刃,铺天盖地卷向来敌。 僧人们赶忙挥舞兵刃,狼狈抵挡。待浪头终于过去,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再看那在场中厮杀的一男两女,皆已不见了去向。 “这是谁干的?!”方丈也顾不得追他们,赶忙感应佛骨舍利的存在,却什么都感应不到,登时破了大防。 “我浮屠教饶不了他们!” 第三四二章 你忠我笑 那鲛绡女一卷起巨浪,任元便拉着阿瑶闪身跑路了。 诵经僧死伤惨重,护寺阵法自然消失,俩人得以顺利离开大明寺,径直回到码头边的小军营。 任元又把陈霸先几人唤醒。 “怎么样,拿到玉玺了吗?”陈霸先一醒过来,就迫不及待问道。 任元摇摇头,将情况简单一说。 “莫非萧综被压死在废墟里了?”祖安闻言道。 “怎么可能?他带着皇家的护身符。”任元断然摇头道:“塔身塌陷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传送阵的波动,他肯定也趁乱跑路了。” 而传送阵的位置,显然就是他睡觉的那张床,也怪不得萧综会那么从容…… “玉玺到底在不在他身上?”杨忠沉声问道。 “在。”答话的却是阿瑶,她很肯定道:“我感应到了玉玺的存在了。” “那就好。”众人都很信服她的判断,或者说天子剑的判断。“东西还在他身上就好!” “但问题是,他现在去哪了?”陈霸先又问道:“刺史衙门吗?” “不会的,现在回衙门没任何意义,他应该回夹城军营了。”任元摇头道。 “确实。”陈霸先从善如流道:“这种时候官印子没用,还是刀把子靠谱。” “咱们怎么办?立刻追过去?”祖安看着任元。 “没法追。”任元苦笑道:“咱们只是奉旨查案,没有捉拿萧综的权力,更别说进军营拿人了。” “确实,听说萧综自己生活简朴,省下钱来全都豢养门客,拉拢军队,咱们硬来的话,怕是凶多吉少。”杨忠还是一如既往的慎重。 “没事,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请陈帅出马了。”任元说完,便请陈灵之给陈庆之传信。 ~~ 之前便说过,这年代的人,可能是严重缺乏安全感,极度喜欢筑城,不光在城外筑城,在城内也筑。 夹城就是广陵城内,建在二水相夹之处的一座小型城堡,里头驻扎着一万广陵守军。 萧综果然通过传送阵回到了夹城军营中,立即召集心腹,连夜升帐。 待一众手下赶到中军营帐中,便见萧综披挂整齐,端坐帅位。鲛绡女也一身戎装,肃立他身侧,一看就有大事发生。 “王爷。”众将齐声抱拳。 萧综紧绷着脸点点头,沉声问道:“这几日,朝廷如何待孤,诸位都知道了吧?” “知道!”众将立即义愤填膺,大声嚷嚷道:“听说他们查抄了刺史衙门,还把王爷的随员抓起来挨个审问!” “何止是随员,那个姓任的小子还指着王爷的鼻子骂呢!”有人气愤地嚷嚷道: “真是太过分了,要不是王爷严禁和他们发生冲突,老子早就带兵把他们杀光了!” 萧综耐心等众人叫嚣完,才叹气道:“孤本来以为清者自清,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过分的忍耐,只换来更过分的羞辱……” 说着他一脸悲伤道:“就在今晚,孤被他们逼得,躲到大明寺寻个清静,结果他们居然追到了寺里!” 众将喷火的目光中,萧综以手掩面,不胜悲戚道:“孤都已经躲到地下二层了,那厮居然穷追不舍,诬陷孤偷了玉玺……居然,还要搜孤的身。鲛绡女实在看不过,跟他们大打出手,结果把孤捐建的白塔都轰塌了……” 鲛绡女点点头,冷声道:“不错,他们已经不把王爷当王爷,而是当成罪犯了。” “原来如此。”众将恍然,大明寺那么大动静,他们早就听到了。只是朝廷严令不要跟浮屠教有任何瓜葛,他们才忍住没去查看。 “他奶奶的!”众将这下彻底勃然大怒。“王爷乃堂堂皇子,当今最尊贵的宗室之首!勾陈司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居然敢咬主人,简直是倒反天罡啊!” “必须打杀了,以儆效尤,否则天理何在?!”有人摩拳擦掌,就要去给王爷出气。 “勾陈司是皇上的狗,没有皇上的授意,我看他们也不敢对王爷如此无礼!”有人一针见血。 “皇上怎么会如此虐待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人蒙蔽了圣听?”有人大惑不解。 “孤也不知道……”萧综神情疲惫的摇摇头,难过道:“父皇为什么就认定了玉玺是我偷的?” 说着竟忍不住垂泪道:“孤现在是有口莫辩。又不敢回京里,不然我两个堂兄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王爷,干脆反了吧!”便有脾气火爆的将领大声嚷嚷道。 众将闻言非但不怕,反而纷纷附和道:“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王爷投奔了北朝,一样是王爷!” “北朝如今正是乱局,我们一起辅佐王爷,说不定还能做一番事业呢!”有那思维跳脱的,已经展开想象了。 主要还是有萧宝夤在前头打的样,这位前朝皇子非但成了北朝的驸马亲王元帅,那些跟随他的人,也各个跟着鸡犬升天。就连载他过江的老渔夫儿子,都当上了杂号将军…… 这已经成为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桩佳话。 ~~ 之前就说过好多次,这年月有奶便是娘,有兵便是王。 哪里有忠诚?忠诚个屁,从司马家干了那些好事开始,天下豪雄就‘你忠我笑’,纷纷效仿司马家,敢把皇帝拉下马。完全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状态了。 那些坚持忠君爱国的,在这年月纯属异类……整座大帐里,就只有长史江革,司马祖暅脸色难看,没有附和, 两人也知道这时候群情汹汹,开口弄不好就被砍头,所以都没有说话。 “唉,好像只有如此了……”在众人的劝说下,萧综一脸痛心道:“非孤不愿尽儿臣本分,而是父皇待我如土芥。”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说着他便彻底不再演了,把脸色一冷,便沉声下令道:“众将听令!点齐兵马,随孤前往小军营,诛杀那帮朝廷鹰犬!” “得令!”众将轰然应声。 第三四三章 白袍出马 话分两头,再说陈庆之那边,他奉诏率两万禁军北上接应元法僧。 然而大军过境广陵时,他便带着一千兵马趁夜色悄悄潜伏了下来。这年月长江就在广陵入海,入海口沙洲众多,沙洲上芦苇丛生,别说一千兵马,就是一万兵,藏起来也根本发现不了。 一接到陈灵之的传信,陈庆之便让将士们立即贴上神行符,火速直扑广陵。 好消息是,盏茶功夫就杀到广陵城下…… 坏消息是,他只带了区区一千兵马……在黑沉沉,五六丈高的广陵城墙面前,显得那样自不量力。 尉迟北策马到陈庆之面前,请示说:“末将去叫门。” “嗯。”陈庆之点点头,又吩咐姬不离、宋景休、鱼天愍、胡龙牙、成景俊等几个新提的卫主副卫主道:“你们也各带一幢兵马,分赴别处叫门。” 说着看看天上的星辰道:“四更时一起叫门,然后控制住城门。” “啊?七处城门都控制住?”七位年轻的将领难以置信。 “不错。”陈庆之颔首道:“广陵虽在江北,但仍属大梁腹地,已二十余年不识刀兵了,守军必定懈怠。你们身为天子亲军捉刀使,不会做不到吧?” “末将定尽力而为!”众将领忙齐声应道,只是信心还有些不足。 “这样可不行,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们。”陈庆之此行很重要的目的就是锻炼队伍,让这些仓促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快速成长。于是耐着性子道: “任元已经在城中多日,广陵城军民肯定都知道,朝廷要查办竟陵王了。这时候只要气势给足,在对方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一定能震慑住他们。” “是!”众将这才领命而去。 ~~ 城内四更鼓响,尉迟北便率众自黑暗中策马而出,命人朝城头大喊:“开门!” 安静的城头好一会儿才嘈杂起来,继而亮起火光,守城门的军官闻讯而来,向下张望,看到尉迟北一行穿着捉刀使的装束,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了七分。 “上差所为何来?”军官有些紧张地问道。 他果然联想到查抄刺史衙门的那帮捉刀使,气势上先矮了三分…… “奉旨进城,有紧急公务,赶快开门!”尉迟北张手将一张尚书省的通关文牒,稳稳飞到了那军官面前。 有朱异这个好基友在,这玩意儿陈庆之要多少张有多少张。 那军官验看无误,赔笑道:“上差辛苦了,只是还不到开门的时辰,烦请稍候片刻,卯时一到就开门……” “放屁,老子的差事十万火急,耽误了你们的脑袋可不够砍!”尉迟北想起陈帅的吩咐,陡然提高声调道: “十个数之内不开门,本将就上去亲自开!” “别别,怎敢劳烦上差亲自动手。”勾陈司的卫主,那都是九窍绝顶神通,守将知道他能说到做到。 再说天也快亮了,就是这么百十号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他就下令开门。 尉迟北率众一进城,不容分说,便下令缴了守军的械。 “城门现在归勾陈司接管了!” 守将还想跟他理论几句,被尉迟北大耳刮子扇在地上,便乖乖就范了。 其余六处也如陈庆之所言那般,根本没有人敢阻挠,都被叫开城门,夺取了控制权…… 全程除了几位守将挨了几个耳刮,吃了几脚,再无一人受伤。 当然,守军也不是啥都没干,至少没忘了赶紧禀报王爷。 ~~ 夹城军营,中军帐中。 众将都知道,攻打钦差就是在造反,一个个却兴奋的满脸通红,毫无瞻前顾后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天下战乱了太久太久,所有人下意识都会认为自己一定会死,所以大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当然也就更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 他们正待告退出去集合部队,却有传令兵进来,单膝跪地,抱拳禀报道: “报!广陵城门被禁军接管了!” “哪处城门?”萧综面皮一紧。 “就是,广陵城五旱二水七处城门,说清楚是哪个门?!”便有军官呵斥那传讯的士卒。 “七处城门,都被接管了……”传令兵咽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什么?这是来了多少人?谁带的兵?”众将闻言脸色大变,气焰为之一窒。 任谁都认为自己这是被大军包围了,要被瓮中捉鳖了。不少人感觉天都要塌了…… “能同时接管七处城门少说也得两三万人……”有人小声嘀咕道。 “带队的将军好像叫……陈庆之。”又听那传令兵接着道。 “啊?”这下萧综手下那些高手也慌了神,倒不是因为怕勾陈司,而是元旦一战后,天下人都知道陈庆之已经成了半神。 在火力全开的半神面前,九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陈庆之?”萧综更是领略过陈庆之的可怕,一点都不想跟他打照面。难以置信问道: “他不是带着禁军北上接应元法僧了吗?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呗!这明显是冲着王爷来的,不然哪用这么大阵仗?”这时萧综的谋主,一个赤发红胡子的老者冷声道。 “王爷,这时候得支楞起来呀!”众将也赶紧纷纷给萧综打气,不能未战先怯啊。 “就是,人死鸟朝天,跟他们拼了!” “嗯。”萧综点点头,闭目苦思良久,方睁开眼沉声道:“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众将按计划行事,先宰了勾陈司的鹰犬,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得令!”众将便纷纷领命而去, ~~ 军营中,将士们早就接到命令,今晚枕戈待旦,军官们的号令一下,他们很快从营房爬起来,集结完毕, “将士们,王爷平时对你们怎么样?”演武场上火光照天,把军官们的面容照的狰狞诡异,煞气腾腾。 “好!”众将士毫不犹豫的回答, 萧综对老百姓进行抽象管理,可对军队可从来不搞抽象……他非但将节省下来的钱,大都用在了厉兵秣马上,给将士们的待遇,也是独一份的。 而且他禁止商业,实行配给制,一切物资都要凭刺史衙门开的条子领取。 这一手虽然让民用匮乏,他自己手里的物资却空前丰富,自然也会用来收买军队。 军队基本都慕强,有奶便是娘。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毫不犹豫跟他反他娘…… 第三四四章 震慑 萧综把将领们打发下去,问留在原地的心腹道:“你们怎么看?” “不乐观。别看他们喊得山响,朝廷大军一到,投降的比谁都快。”红胡子沉声道:“而且陈庆之已经先发制人,夺了城门,就算他们能支棱起来,区区一万人马也无济于事。” “王爷,赶紧走吧。”其余一干人等,也纷纷劝道:“陈庆之怕是半神,勾陈司还有那么多高手,再加上几万大军,一旦让他们堵在夹城,想走也走不了了。” “让孤想想……”萧综不置可否,一脸沉思状。他其实没有多慌,因为从准备偷玉玺,甚至是从知道身世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出逃,正所谓有备则无患。 “谋划了半天,却换了一场空。”他不甘心地叹息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走呢,还能多带点本钱。” “王爷,可别犯糊涂啊!那东西就是最大的本钱!”红胡子沉声提醒他道: “有那东西在,就不可能一场空!” “是啊王爷,有那东西在,天命就在你。不管人才还是钱财,都会自动向你聚集的。”众人也纷纷劝道:“快点走吧,走得晚了才真要一场空呢。” “好吧……”萧综一脸痛苦地点点头道:“只是要对不起军中弟兄们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爷花了那么大的本钱,现在就是他们报答王爷的时候!”一个虎背熊腰,黑脸大胡子瓮声瓮气道:“最多算是两清,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也是……”萧综终于有了台阶,便就坡下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转移吧。” “是。”众心腹早都做好了跑路的准备,簇拥着王爷就要往里间走。 萧综忽然站住脚,转头对落在最后的长史江革和司马祖暅道:“二位先生也随本王一道北上吧。咱们同生共死,必不相负。” 江革和祖暅这个汗啊,上一刻刚抛弃了,要为自己流血牺牲的军队,下一刻又说这个,是不是有点让人不信服? 但两人很清楚,这时候敢说半个不字,八成会身首异处…… “抱歉王爷,我不去。”明知如此,江革却断然道:“华夏之民岂能为胡虏之臣?” 祖暅见状也点点头,叉手道:“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卑职无以为报。但卑职是祖车骑的后人,实在没法跟王爷北投……” 祖车骑就是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北伐名将祖逖,他死后被追赠车骑将军。他的后人怎么能北投呢?那不令祖宗蒙羞,让祖家成为大笑话吗? “哼!”红胡子浓眉一挑,就要干掉两个不识相的人员,却被萧综按住了手。 萧综头脑非常清晰,这些大妖异士,能护送自己去北朝,但之后更需要依仗祖暅、江革这样的能臣干吏。 他便看一眼鲛绡女,后者心领神会,轻启朱唇,对江革和祖暅哼唱起‘归墟引’,那优美缥缈的歌声令两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备,神情渐渐松懈下来,锐利的目光也变得迟钝了…… 相传鲛绡女生活在深海中,有时会浮到海面上唱歌,但凡听到的渔民水手,无不如闻仙音,继而迷失在她歌声中,最后被她引向大海深处的归墟。 鲛绡女已是绝顶大妖,可以完美控制自己的歌声,只让江革和祖暅中招,其余人毫不受影响。 小唱一段后,鲛绡女便对两人道:“跟我走。” “是。”江革和祖暅便应一声,紧紧跟在鲛绡女身后,进了内间。 内间里,手下人早揭开了地板,下头居然是一个偌大的传送阵法。 阵法已经在红胡子等人的催动下点亮。待鲛绡女三人一进来,法阵便白光大盛。 待光芒消失,阵中所有人也消失不见了。 ~~ 那厢间,陈庆之率领三百禁军入城。 任元早得到陈灵之的通报,率众在城门口迎接。 “辛苦了。”陈庆之含笑看着侍立路旁的任元。“上马边走边说。” “是。”任元应一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队尾。 “看什么看?后面没人了。”陈庆之笑道。 “不是陈帅,就这点人?”任元不禁咋舌道。就算加上他的人也不到四百,对方可有一万大军。 “带那么多人干什么?”陈庆之淡淡道:“两边都是大梁的儿郎,难道还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成?” “陈帅格局就是大。”任元只能讪讪道。 “只是咱们不杀人家,人家杀咱们怎么办?”祖安在他身后嘀咕道。 陈庆之闻言笑道:“放心,不会的。你们现在还能自由活动,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确实。”任元点点头道:“看来被陈帅震慑住了。” “呵呵,也许吧。”陈庆之淡定的笑笑,举目望着迎面而来的大队人马,道:“怕是还得再加把劲儿。” “儿郎们精神起来!”他朗声吩咐身后将士。 “喏!”将士们便挺直腰杆,抖擞精神,把队伍横向拉开,四百骑隆隆向前,走出了四万人的架势。 来的正是南兖州的兵,两帮人在长街上迎面相遇。 领队的军官原本气势汹汹,但看到白马白袍的陈庆之,登时气焰就矮了三分。 任谁面对半人半神,都很难维持气势。 “你们要造反吗?”陈庆之冷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大军。此消彼长,愈显他气势迫人。 “没有,我们是奉命行事……”对面的军主有些手足无措,就像干坏事被父母抓了现行的小子。 那军主定了定神,才没那么慌道:“刚才接到禀报,各处城门被夺,卑职奉刺史命,率军前去夺回,哦不查看。” “这样啊,那你不用去看了,直接带回吧。”陈庆之沉声道:“是本帅接管了城防。” “为什么?”那军主和他手下将领忍不住问道。 “奉旨,前来请豫章王回京问话。”陈庆之便举起自己的节杖,对众人沉声道: “本帅不欲手足相残,所以命大军暂驻城外,特亲来请王爷出城,尔等不要不知好歹,辜负了本帅的善意。” 第三四五章 追逃 四更过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长街上火把如龙,两支军队沉默的对峙着。 惊奇的是,人数绝对劣势的一方,却在气势上压倒了二三十倍兵力的对面。 令人窒息的片刻后,南兖州众将领终究还是从心而为,颓然道:“是,我等谨遵陈帅军令……” “好,这就随我去军营,请豫章王移驾。”陈庆之便温和笑道:“尔等顾大局识大体,忠于朝廷,皇上那里肯定倍感欣慰。” “陈帅谬赞,这是我等份内之事。”众将忙讪讪笑道,心下却暗暗松了口气。陈庆之这么说,摆明了是告诉他们,只要跟豫章王划清界限,就能平安过关,甚至还有奖励。 这下彻底把对王爷的忠诚抛到脑后。 他们连皇帝都不忠,还忠诚?忠诚个屁! ~~ 然而当陈庆之顺利收服了南兖州的军队,赶到夹城军营时,却见已经人去帐空,萧综一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任元等人赶忙四下寻找线索。 “他们用传送阵法逃走了。”祖安在中军帐的内寝中,找到了那个传送大阵。 但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爹……祖安不禁神情黯然,既担心他爹遇害,又担心他真叛逃了。 “我相信你阿父不会叛逃的。”任元拍了拍祖安的肩膀,轻声道:“多半是被他们绑架了。” 祖安感激的看看任元,只是嘴上仍说不出好听的话道:“你现在是大神通了,我哪知道你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废话。”任元白他一眼,沉声道:“跟我来,陈帅有令。” 两人来到前帐,便见陈庆之还有尉迟北,姬不离等几位卫主都在。 “陈帅。”两人礼毕,很自觉的站在最后。 陈庆之点点头,便沉声道:“我已将此间事态禀报皇上了。皇上十分恼怒,命勾陈司全力追逃,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玉玺追回来。” “但是萧综蓄谋已久,恐怕已经用连环传送阵逃出境内了。”陈庆之轻叹一声,提高声调道: “但万幸,前不久北朝爆发了新的叛乱,南有徐州刺史元法僧拥众自立,北有杜洛周和葛荣大战不休,他想要去洛阳也没那么容易。” 顿一下,他便下令道:“所以我决定,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一支三四十人左右的追逃小队,深入敌境,把玉玺追回来!” 说着看向鱼天愍、宋景休、任元三个副卫主道:“由你们三个带队,以任元为首。天愍、景休你们一定要令行禁止,带头配合好阿元。” “遵命!”两位卫主立即高声应下。 “这不合适吧……”任元虽然当仁不让,但该客气还是得客气客气。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玉玺追回来要紧。”宋、鱼两位副卫主赶紧表态。“放心,你的本事我们都服气的紧,不会跟你倚老卖老的。” “听到了吧,精诚团结,放手大胆的去做。”陈庆之欣慰的颔首道:“当然,也要注意安全,尽量把弟兄们都带回来,” “明白。”任元点点头,迟疑一下又轻声请示道:“那皇上也没有说,萧综怎么处置?” “没说。”陈庆之轻轻摇头,透露道:“皇上盛怒之下,已经将吴淑媛废为庶人,并除去萧综的宗室属籍,改易他儿子萧直的姓氏为悖。” 亲手掐死上一个之后,萧综已经又生了一个儿子…… 顿一下,陈庆之又低声道:“但等皇上消了气,会怎样谁也说不好,所以最好不要手上沾他的血。” “明白。”任元还是拎得清的,对萧衍来说,萧综跟萧正德萧正则完全是两码事。虽然萧综也不是亲生的,但萧衍可一直当成亲儿子养了二十多年,感情上自然难以割舍, “不过该算的账,我还是得跟他算,”任元也不瞒着陈庆之,索性把话挑明。 “可以。”陈庆之点点头道:“只要你能找回玉玺,怎么都好说。” “好。”任元应声。 “去吧,”陈庆之最后嘱咐道:“常跟灵之联系……我的意思是经常报信。” “遵命!”任元等人齐声应下。 ~~ 出来之后,任元三人很快商量决定,各从手下抽调十个人,组成这个追捕队。 此行虽然冒险,但刺激又露脸,不用担心没人报名,反而要头疼想去的人太多,该如何做取舍。 任元索性直接指定了十个人,节省时间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怎么追上萧综…… “他们怎么逃的,咱们就怎么追。”便听祖安胸有成竹道:“我看了那些传送阵了,知道怎么启动。” “太好了,那就省事多了!”任元高兴道:“还以为他们会破坏掉传送阵呢。” “这种连环传送阵环环相扣,他们破坏了自己也没法用。”祖安笃定道。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任元决定还是先跟祖安头前探路,确定没有危险了再召唤众人。 待一切准备妥当,祖安告诉任元启动阵法的口诀,两人便一起念诵口诀,输入法力,那偌大的传送阵果然重新泛起了亮光。 待白光一闪,三人便消失在营帐中。 下一瞬,他们出现在了数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中。 探查周围没有异常后,继续启动阵法前进,一直连传九次,到了一处临湖的城池外。 此时天光大亮,能看到那城外联营数里,大军云集,用天目还能看见军旗上的‘梁’字。 “这是来接应元法僧的梁军,”任元断定道:“我们到钟离城外了。” “没错。”祖安道:“快出国了。” “走。”任元说完便跟祖安故技重施,但这次任凭两人如何催动,传送阵都毫无反应。 “下一处阵法被破坏掉了。”祖安啐一口道:“估计是再也不用传送了。” “正常。”任元毫不意外。“之前不过是因为,毁了阵法他们也走不了,不然一个咱们也用不上。” 既然如此,显然就不会有埋伏了,任元便捏碎了请神符,不多会儿大部队就通过传送阵赶到了此处。 第三四六章 深入敌境 大部队一到,任元把情况跟他们简单一说,最后道:“这种传送阵最远五十里,再往前就是北朝的地界了,估计他们极限也就再设置一个了。” “嗯,元法僧才刚刚投靠大梁,萧综应该来不及再让人继续设置传送阵了。”鱼天愍点头道。 “问题是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北上还是往西北?”宋景休问道。 “西北,”祖安很肯定道:“传送阵就是这么设定的,正西北五十里外。” “走,去看看。”任元便率队朝着西北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勾陈司的战马也都不是凡物,风驰电掣便赶到了西北五十里外。 任元便命众人散开,用神识四下搜寻,果然在一座废弃的道观中,找到了那个被摧毁的传送阵。 鱼天愍嗅觉超人,深吸一口气,判断道:“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了,也是骑马,没有飞行。” “正常。”任元毫不意外。飞行虽然酷炫,但哪怕对大神通都是沉重的负担,所以半神以下的修行者,往往只用来短途移动或者对敌时使用。 其实就算九窍绝顶神通,也喜欢用阳神出游。因为轻松自在,瞬息千里,沉重的肉身可没有这么潇洒。 而且还有很重要一点,这里已经是两军交战的前线了。人在天上飞,极其容易被斥候发现,招来意想不到的打击。 任元相信,萧综肯定更不愿意被发现,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在地上骑马…… ~~ “看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洛阳。”追击路上,任元对着地图寻思道:“这段路可不太平。” “是。”宋景休点头道:“六镇之变后整个关东乱成一片,虎牢关以东已经全部都是叛军的地盘了。” “现在叛军头头是谁?”任元之前一直负责京里的案子,对北朝的军情了解不多。 “葛荣。部下号称百万,据河北七州,实力已经超过了北朝。”宋景休正是负责北方军情的,便答道:“就在不久前,他自称天子,建国号齐,改元广安,所以说北朝已成东西对峙的局面。” “好家伙,那这个葛荣的大齐,很快就要取索虏魏朝而代之了吧?”鱼天愍咋舌道。 “难。”宋景休却不看好他们的前景道:“葛荣此人目光短浅,其实他们现在并不适合建国,一来这会招来北朝疯狂的反扑。北朝还有很多实力强大的胡人部族,只是一直作壁上观,只要北朝舍得出价,他们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顿一下,他低声道:“毕竟在胡人眼里,汉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二来,义军内部依然派系林立,说一盘散沙都不为过。之前在外敌压力下,尚能保持团结,但一旦开国,就得分管封爵,这不是让他们打出狗脑子吗?”宋景休接着道: “前几天刚接到了情报,他麾下头号大将,或者说是盟友杜洛周,就因为分赃不均,已经跟他裂穴了。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占据了虎牢关以东大片区域,所以萧综一行需要穿越七百里的叛军地盘,抵达虎牢关,才能逃出生天。” “这段路也正是抓捕他的窗口期。因为地面上到处都是叛军,而且跟北朝战斗这么多年,他们早就练出了一身过硬的本事,休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快速通过。”然后宋景休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萧综手下能人异士可不少啊,还有法力高强的大妖,会不会就算不用飞的,也有办法让他们快速通过?”祖安插嘴问道。 “那你就太小瞧北朝的义军了。三年以来他们顶住了魏军一波又一波的平叛,斩杀士卒百万,大将数十人。光折在他们手里的半神就有三个!”宋景休断然摇头。 “这么离谱的吗?”众人不禁咋舌。 “那还真是来的草率了些……”任元苦笑一声。任务确实太仓促了,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两眼一抹黑,就要追入敌区了,实在是兵家大忌。 “他们要不是这么厉害,又怎么能做到,我们历代王朝从没做到过的事情?”宋景休反问道。 “也对。”众人纷纷点头。整个北朝都被打烂了、打崩了、打得眼看要完蛋了,都让南朝人觉得,这时候不北伐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这种崩坏的局面史上罕见,就算淝水之战后前秦崩溃,北方的状况也要好于今天的。 “有神明在背后捣鬼?”任元轻声问道。 “那是肯定的。但主要还是六镇兵太猛了。他们本是拓跋家用来镇守祖庭、抵御柔然的北朝边军,彪悍凶猛,战斗力远超内地那些老爷兵,打成这样并不出奇。”宋景休沉声道。 任元闻言却看向了杨忠,因为他就是六镇出身。 放在以前,杨忠很忌讳提起自己的身世来历,唯恐被同袍歧视,不被上司信任。 但今时非比往日,那些顾虑都不算什么了。现在杨忠已经事无不可对人言了,便叹了口气道: “没错,起初六镇多为拓跋部贵族及其部属,后来又迁去了许多中原强宗子弟。那时候六镇兵地位很高,战功赫赫,所有的贵族子弟都得去六镇历练一番才能升迁,否则就算当上宰相,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但是迁都洛阳后,六镇兵发生了分化,随孝文帝迁入河南者为羽林、虎贲,勋贵与士族同列;留下来继续镇守六镇者则由‘国之肺腑’逐步沦落为镇户、府户,身份江河日下,大伙自然普遍怨气很重。随着朝廷越来越不重视已成边陲的六镇,盘剥压榨的越来越重,堂堂六镇儿郎甚至沦为奴婢,自然不满到了极点,才终于爆发了这场大变。” “这些年,虽然不知旗号变了多少次,首领死了多少个,但义军骨干依然是六镇儿郎。他们的军事能力和法力神通,早就在残酷的战争中磨砺的空前强大,不是我们在南朝小打小闹可以想象的。”宋景休接过话头,语重心长道: “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谁要敢小瞧他们,一定会付出惨重代价!” “明白。”众人轰然应声,彻底收起了对北朝义军的小觑之心。 第三四七章 天打雷劈 “这一点别人就算不清楚,萧宝夤也一定清楚,他肯定会告诉萧综,让他千万不要冒进的。”宋景休继续在疾驰的马背上说道: “而且萧综身上藏着至宝,我判断他不会轻举妄动,肯定想尽量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往虎牢关。” “有道理。”鱼天愍点点头, “萧宝夤可是半神,也得这么小心?”陈霸先忍不住问道。 “那倒不至于。能抗衡半神的只有半神。目前情报显示,现在义军只剩下葛荣和杜洛周两个半神了,其余的都已经被官军击杀。两人最近还又反目成仇,不会再联手了。萧宝夤就算奈何不了杜洛周,但来去自如还不成问题。”宋景休答道。 “那他就很有可能来接应萧综了……就算不为了萧综,为了玉玺他也得跑这一趟吧?”鱼天愍皱眉道。 “有道理。”众人纷纷倒吸冷气,要是萧宝夤来了,他们别说夺回玉玺了,小命都要不保。 “不要紧,陈帅说,他来对付萧宝夤。”任元却沉声道:“相信萧宝夤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亲自下场的。” “陈帅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便先放下对萧宝夤的担心,谋划起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尽快追上萧综一行。 ~~ 翌日,追捕小队便过了淮河。 淮河也是南北朝的天然分界线,虽然眼下北朝内乱,南朝强势,但只要北朝不丢掉寿阳和彭城,南朝大军即便越过淮河,最多也就是劫掠一番,还得退回去。 不过,让元法僧这一搞,徐州很有可能落到南朝手中,届时北朝门户大开,梁军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也难怪北朝会气急败坏,不顾天下糜烂,依然要调在山东跟葛荣作战的大军南下平叛。 但至少对追捕小队来说,大军压境不是坏事,元法僧被吓的把部队收缩进城,任元一行动作又快,结果连个照面也没打,就穿过了徐州。 再往前就是叛军的地界了……好吧,身后也是叛军的地界。现在整个北朝,就是各种叛军的乐园,也难怪元法僧老夫聊发少年狂,也要赶一把时髦造个反了。 ~~ 队伍越往北朝深入,景象就越触目惊心。明明身处中原膏腴之地,明明是草长莺飞的春耕时节,一路上却看不见一个百姓。 农田长出了荒草,村庄只剩残垣断壁,方圆百里听不到鸡鸣狗吠,只能看到随处可见的乌鸦和兀鹫,在啄食着倒伏在草间的尸首。 任元已经记不得,一路行来看到过几个,这样被劫掠一空的村子了。 叛军南下以来,到处大肆烧杀抢掠,糟蹋着北朝最后一点元气。 这让任元想起谢家庄的蝗灾,只是叛军这些‘大蝗虫’吃的是人…… 任元不想跟凶残的叛军打照面,于是下令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小心翼翼的避开四处打劫的叛军,寻着萧综一行留下的痕迹紧追不舍。 他们就这样通过了一个又一个叛军驻扎的城镇,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叛军的盘查和骚扰当然。当然没少出血,但也没敢大出血。财不露白的道理大家都懂,让叛军见财起意就麻烦了。 就这样,数日后来到虞城。 ~~ 另一边,萧综一行也跟任元他们一样,一路上小心翼翼不希望横生枝节。 但不同的是,他们事先做足了功课,此时自称是从彭城逃难出来,前往投奔杜洛周手下大将冯铁头的。 叛军听说他们说是冯铁头的家人,果然就多了些忌惮。加上他们一看就很不好惹,竟让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平安无事前进了两百多里。 不过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这天在过虞城时,萧综一行被拦了下来,好说歹说,守军都不让他们进城。 “为什么?!”红胡子老头在城下愤慨问道。 “因为你们是冯铁头的人,我们将军跟他势不两立!”城头的士兵便高声道:“识相的速速离去,免得刀枪无眼,枉送了性命!” “……”红胡子老头登时语塞,哪能想到叛军内部这么多矛盾? 得,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早知道就说来投奔杜洛周的。”有人小声嘀咕道。 “瞎说。”却被同伴否定道:“就算身份是假的,也不能胡编乱造,不然一准露馅。” “是,冯铁头真是我表兄。”萧综手下一个姓马的门客道:“杜洛周可跟我没关系。” “算了。”萧综看看天上乌云浓重,空气中都是即将下雨的水腥味,不欲多做纠缠,吩咐道:“我们先在城外住一宿,再想办法换个身份通关。” 其实就是行贿打点一番,让对方睁一眼闭一眼的意思。 “只能如此了。”众手下点头应声,便簇拥着王爷退到城外一处废弃的坞堡中。 红胡子老头去想办法打点门路,其余人简单收拾一下正厅,协助祖暅布置好传送阵,便劈下门窗生起火来,拿出干粮烤热了果腹。 萧综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一脸享受地哼着小曲儿。 “王爷心情不错。”鲛绡女将烤好的炊饼递给他。 “嗯。”萧综笑着接过来,咬一口又硬又干的炊饼,却像在吃山珍海味,深吸一口并不好闻的空气道:“这是自由的气息啊。” “什么意思?”鲛绡女不解。“王爷在南朝时,不也一样是自由的吗?” “不,在南边我就是个囚徒,只能认贼作父,用别人的身份活着,每一天都是在演戏。”萧综摇摇头,正色道:“现在不一样,虽然我不是什么王爷了,但我可以正大光明用自己的身份行走于世。” “不对,我还有最后一样没抛弃,那就是名字!”顿一下,他忽然提高声调道:“我决定了,从现在起不再用萧衍给我起的名字,我要认祖归宗,叫回自己的名字!” “那王爷叫什么呢?”鲛绡女好奇地眨着眼睛。 “萧赞,字德文!”萧综便说出自己早就起好的名字。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轰下,将整座厅堂直接轰塌! 第三四八章 还君明珠 暴雨倾盆而下,整座坞堡大厅在刺目的紫色雷霆中骤然炸裂,无数电弧借着漫天的雨水银蛇般乱窜,把猝不及防的萧综手下,全都麻痹当场。 上清银符——九霄灭魔神雷! 与此同时,一道道威力巨大的法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梁柱崩摧的大厅废墟,震天的轰鸣声中,将方圆三十丈内所有砖石碾为齑粉。 一波全力攻击过后,对方现出了身形,正是以任元为首的勾陈司追捕队。 他们一路穷追不舍,也是刚刚才发现了萧综的行踪,还看到那个红胡子孟槐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根据勾陈司的情报,红胡子和鲛绡女是萧综手下两大顶尖战力。现在二去其一,实乃天赐良机。 任元当机立断,直接动手,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 然而烟尘尚未落下,便见残垣断瓦中出现一帘幽蓝的水幕——竟是鲛绡女及时张开了鲛绡纱,替萧综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但任元顺天时而为的九霄神雷,威力之大,可以劈碎山岳。鲛绡女猝不及防间虽然抵挡下来,却也吃了闷亏。鲛绡纱表面水波流转,映出她煞白的俏脸: “快启动阵法!” 这命令却是下给祖暅的。 祖暅也被护在鲛绡纱中并没有受伤,闻言便起身念动法诀。 “一起上!她撑不了多久!”任元见状大喝一声,瑶光剑电射而出! 阿瑶也飞出紫微剑,鱼天愍、宋景休等人也各自祭出法宝,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鲛绡女。 一下子就将她的鲛绡纱炸了个粉碎。 鲛绡女吐一口血,发狠般飞起全身的鳞片,再次结成一个守护结界,勉强挡下了勾陈司众人的联手攻击。 她的模样就更惨了,全身鲜血淋漓,哪还有半分绝色美女的样子? “别磨蹭,快点!”鲛绡女尖叫着催促祖暅。 祖暅不由自主加快了动作,传送阵渐渐亮了起来。 “阿父,别听她的!”祖安见状倾尽全部法力,爆喝一声。 也不知是听到儿子的声音,还是祖安的神通起了作用,祖暅真的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与此同时,勾陈司众人毫无保留的出招,把那鲛绡女的本命法宝鲛鳞甲炸的片片崩裂,碎鳞和着血珠横飞。 她七窍渗出的血竟不是鲜红,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绀青。 勾陈司众人见鲛绡女破甲了,不由精神大振,再次祭起兵刃,要将她轰杀当场。 “祖暅!开阵!“鲛绡女尖啸一声,海藻般的长发漫天飘舞,张嘴吐出一枚海蓝色的妖丹。 丹纹上十二重紫金轮次第亮起,那是她五百年修行,闯过重关的烙印——此刻却在众人注视下寸寸皲裂! “她要碎丹!”鱼天愍见状惊叫一声。 “你疯了?妖丹一碎,你会跌回原形,五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宋景休也大叫道。 话虽如此,但勾陈司众人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疾风骤雨般继续猛攻鲛绡女。 然而随着鲛绡女妖丹破碎,积蓄了五百年的庞大妖力释放出来,重新形成一道沛然莫匹的浑厚屏障,任他们如何猛攻,都无法撼动分毫。 此刻鲛绡女法力无比强大,双眼射出幽蓝的光芒,直刺祖暅的双眼,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道:“记住,一辈子都要忠于王爷,否则就把自己千刀万剐吧!” “记住了,一辈子都要忠于王爷,否则就把自己千刀万剐……”祖暅喃喃重复一句,一双乌黑的眸子居然变成了蓝色。 这下任凭祖安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半分迟疑,坚定的启动了传送阵。 萧综见状,对鲛绡女伸出手道:“我们一起走。” 鲛绡女伸手抚摸了一把萧综的脸,凄然摇头道:“他们说的没错,碎丹之后我法力尽失,很快化为原形,对你没有用了。你还是自己走吧。” “不!”萧综紧紧抓住鲛绡女的手,垂泪道:“我管你有用没用,都不要跟我分开。” 鲛绡女欣慰的笑了,在他唇上留下血色一吻,伸手将最后一片护心鳞拍入萧综胸口,同时将他推入阵中,柔声道: “王爷,记得去东海看月光……“ 说完便毅然决然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一眼。 “不!”萧综痛心疾首,想要冲出去把她拉回来。 祖暅等人赶忙将拼命挣扎的萧综按住,随着白光大盛,众人消失在废墟之中。 鲛绡女没了挂碍,便收起屏障,现出原形,与勾陈司众人战在一处。 只见她掀起滔天巨浪,近战以鲛绡柔缚、鱼尾横扫;远攻则御沧溟剑引海啸、阴雷轰炸,以一敌众居然不落下风。 忽然见她双目蓝光大盛,众人便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中,一时辨不清方位,找不到对手和同伴。 只听到耳边响起那首,葬送了无数人性命的海中仙乐《归墟引》: “月沉归墟兮,星蚀龙庭。拆骨为楫兮,泪结沧溟。 焚丹照夜兮,潮碎空名。鳞蜕魂散兮,不负旧盟……” 勾陈司众人闻之黯然垂泪,居然战意大消,眼看就要被沧溟剑一一结果。 就在此时,一道紫芒划破鲛绡女营造的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一剑正中鲛绡女颈上的明珠! 那是萧综赠予她的‘沧海明珠’,靠了这颗宝珠,鲛绡女才能离开大海,在陆上行动也不受任何影响。 没有这颗明珠,她可能到现在还平静的生活在东海里…… 紫微剑将沧海明珠击了个粉碎,鲛绡女的法力瞬间便消退大半。 那种在地面上的迟缓感重新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紫微剑顺势贯穿了喉咙…… 鲛绡女捂着喷血的喉咙,震惊的看着阿瑶,没想到她居然隐藏了实力。 继而感受到她冲天的妖气,这才嘶哑着喉咙道: “原来你也是妖。” 阿瑶点点头,并不否认。 “你会像我一样……”鲛绡女说完便猝然倒地,化作一具冰冷的人鱼尸体。 因为妖丹已碎,她连魂魄都不剩了。 阿瑶定定看着她,古井不波的眼里涌出丝丝钦佩。 第三四九章 援兵 随着鲛绡女香消玉殒,被迷惑的众人也纷纷清醒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众人头晕目涨,心下凄然,彷佛做了一场凄迷悲凉的人鱼之梦。 “你们被迷了魂。”阿瑶束手立在任元身边,云淡风轻的答道。 “是你杀了她?”众人震惊的看着阿瑶,虽然早知道她打遍勾陈司无敌手,但没想到连碎丹爆发的大妖都能斩杀。 这已经不是普通九窍的水平了吧? “因为我不受她影响。”阿瑶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还是让她把萧综送走了。” “唉……”勾陈司众人也郁闷叹气:“这都让他们跑了!” 下次对手有了防备,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正常,鲛绡女燃烧了妖丹,那可是过了十二关的大妖,我们怎么可能拦的下他们?”任元见状,为大家提振士气道: “再说一次突袭,就干掉了对方的顶尖战力,这波非但不亏,反而大赚。” “是,路还长着呢,下次就不信还有大妖会碎丹!”宋景休也沉声道。 要知道一个妖怪能过十二关,成就寿命千年的大妖,至少需要大几百年苦修,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没错,鲛绡女会自我牺牲,保住萧综,本身就极其反常。”宋景休也苦笑道:“反正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她图个啥。” “确实。”众人也纷纷点头。 “何必惊讶?“直到阿瑶淡淡道:“妖动情时,比人更疯魔。” 直接终结了这个话题。 ~~ 这时,任元走到蹲在传送阵边上的祖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看出他们去哪了吗?” “向西五十里。”祖安嘶声答道。 “他们为什么不用这种法子,一直传送到虎牢关?”陈霸先也蹲在祖安另一边。 “这种没有接收阵法的传送阵太危险了,你知道会传送到哪里?”祖安闷声道:“万一掉进狼窝里怎么办?” “倒也是。”陈霸先点点头,起身离开前说了一句:“你阿父是被控制的。” “……”祖安神情一黯,没搭话。 “我们能用这玩意儿追上去吗?”任元又问道。 “不行,下回往哪传送都是没准儿的事,说不定把我们送回东边去了。”祖安摇摇头。 “原来如此。”任元也起身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爹救回来的。” “多谢。”祖安喉头抖了抖,好容易挤出两个字。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任元说着朝祖安伸出手,把他拉起来道:“再说祖司马这样的天才,绝对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唉,他从来不听劝。”祖安郁闷道:“早跟我离开刺史府,哪有这一劫?” “没有这一劫,怎么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任元大笑道。 “去你的。”祖安不好意思的啐一口。 “出发,向西追击!”这时任元招呼一声,勾陈司众人纷纷上马,冒着密集的雨幕离开了坞堡废墟。 ~~ 萧综一行果然出现在西面五十里外。 而且脚下是平地,周围也没有危险,运气十分不错。 他身边只剩下江革祖暅,还有两个被电糊了的手下。 萧综却管不了这么多,踉跄着向东奔了几步,扑通跪在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是在哭鲛绡女还是在哭他自己,反正哭起来没完没了,放任悲伤成河。 四人默默守在他身后,都生出穷途末路之感。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他们悚然看到一队人马循着哭声疾驰而至。 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待那队人马靠近时,他们才看到头前带路的是那红胡子孟槐。 “孟先生!”四人忙高声招呼他。 “哎呀,可算找到你们了!”孟槐大喜,翻身下马过来,看到王爷还在那哭哭哭,便问四人道:“这是怎么了?” “……”四人便将遇袭经过讲给孟槐,末了叹息道:“因为事发突然,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都失去了反抗能力。最后全靠着鲛绡姑娘自爆妖丹,才把王爷和我们送了出来。” “别人呢?” “都遭了勾陈司的毒手……”四人黯然答道。 “啊?”孟槐如遭雷击,没想到自己这才离开了一会儿,他们的队伍就几乎全军覆没了。 “那是些什么人?”这时,萧综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静静立在雨中的那队骑士。 “是齐王殿下派来接应咱们的。”孟槐忙答道:“我回去时发现出了状况,赶紧一路寻来,结果途中遇上了他们。” “拜见殿下!”来的正是那魋大人,他翻身下马,来到萧综面前单膝跪地道:“卑职奉我家王爷之命,来护送殿下进京。” “好好。”萧综见状心大定,忙问道:“我六叔怎么没来?” “王爷让卑职转告殿下,洛阳现在有大事,他暂时无法脱身。”魋大人沉声道:“不过殿下放心,卑职已经贿赂了一路上的叛军守将,保准王爷平平安安进虎牢关。” “这样啊。”萧综点点头,目光涣散的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咱们先离开再说吧。”魋大人又催促道。 “不,我不走。”萧综却摇了摇头道:“不然这个仇就永远报不了了。” “啊?”众人闻言一愣,咋还想一出是一出? “孤说孤要报仇。”萧综定定看着众人,不容置疑道:“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爷,这是置气的时候吗?”众人忙劝道。 “孤没有置气。”萧综神情渐渐平静道:“眼下对方并不知道我又有强援,还以为孤只剩孤家寡人了呢,肯定会轻敌冒进,这种时候埋伏他一手,肯定能将其一网打尽。” “有道理。”孟槐点头表示赞同,他也不想这么灰溜溜的逃走,平白让人瞧不起。 江革和祖暅又看向魋大人,心说只有他能阻止他俩发疯了。 谁知魋大人也发疯了。 “好,埋伏他一手,干掉姓任的,给弟兄们报仇!”魋大人自然跟任元也是有仇的。 第三五零章 幽篁谷 正如勾陈司众人所料,第一次趁萧综不备,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其实是最容易拿下他的。 一旦让萧综逃脱,有了防备,再想抓他就难了。 果然,随后几日,萧综开始频繁的反追踪,他们会忽然改变路线、留下误导痕迹,甚至利用叛军的行动来隐藏行踪,给抓捕小队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任元这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捕,依然还得小心翼翼的行事,结果自然力有不逮……好几次已经眼看要逮到了,却被对方每每故技重施,用传送阵在眼皮子底下逃脱。 如是数次,换谁都绷不住了。 “他奶奶的,没想到人少了更不好抓!”陈霸先一脚踢飞了传送阵的阵石。 “肯定的,人少了不显眼还灵活,总是从指头缝里溜走。”杨忠叹了口气,这次没有挤兑陈霸先。 几次扑空之后,追捕队员们渐渐心浮气躁。他现在得帮着任元给大家顺气,而不是火上浇油。 三位副卫主也很清楚大伙的情绪,宋景休轻声提议道:“阿元,要不我们分兵吧?这样追上他们的机会能大些。” “咱们就这么点人,怎么分兵?”鱼天愍却不同意。“别忘了这是敌区。” “正因为是敌区,咱们这点人都嫌多。”宋景休坚持道:“三十人隐藏行迹比十人难太多,行动也迟缓。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再说,不算萧综,他们现在就四个人,我们没必要集中在一起追,太浪费了。” “万一红胡子孟槐也回来了,怎么办?十个人能对付得了?”鱼天愍反问道。 “那就分作两队。”一直沉默的任元,忽然开口接茬。 “你们两个带一半弟兄,我和阿瑶带一半,这样都能应付得了了。” “阿元,你也要分兵?”鱼天愍眉头紧皱。 “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萧宝夤随时可能会来接应萧综,咱们必须尽快抓住他们!”只听任元沉声道。 “倒也是……”鱼天愍终于被说服了。 殊不知三人说这番话时,已经被趴在树上的天牛听去了。那黑壳白斑的天牛,微微晃动长长的触须,彷佛在发报一般。 ~~ 那厢间,一个头上只有两根头发,却梳着中分的大板牙,也微微晃动两根长发,仔细聆听了那天牛的汇报,而后将窃听结果禀报萧综: “王爷,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分兵了。” “分兵好啊,这样咱们把握更大!”萧综闻言沉声道:“还正愁他们人太多,会出意外呢。” “是。先吃掉一半,回头再吃另一半。”江革点点头,他的眼睛也变成了海蓝色,显然同样被鲛绡女洗过脑。 “没错,先把姓任的那一队吃掉再说!”萧综沉声说完,又问道:“幽篁谷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要禀报殿下,孟先生说可以把他们引过去了。”江革略显机械的回答。 “好!”萧综闻言大喜。其实他跟任元一直在兜圈圈,是为了给孟槐和魋大人争取设置机关的时间。 显然,那边机关已经设置好了,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于是,他故意让任元那一路发现了自己的行迹,然后以身作饵,将他们引入了幽篁谷…… ~~ 幽篁谷中,竹似海,声如涛。 据说,优美的景致可以令人放下勾心斗角,变得心平气和。 但祖暅和魋大人显然是例外,他们已经在这里挖空心思忙活很久了,只为了制造一个威力巨大的陷阱。 听到脚步声近了,两人才抬起头来,叫一声“殿下”。 萧综点点头,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已经准备好了。”魋大人便献宝道:“我们给姓任的小子,准备了重重厚礼。首先,祖先生利用竹海设置了迷魂阵,保管他们只要一踏进来就出不去。不管怎么走,都会掉进我们准备的陷阱里。” “就是这里。”祖暅面无表情的介绍道:“这些毛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竹节中空,灌入了石脂和火硝。” “地底下也埋了卑职秘制的霹雳火弹,”魋大人接着道:“我这两年来搓的灰,都便宜姓任的小子了,保准让他直接上天!” “为防万一,我们还准备了奇毒‘紫斑尸蕈雾’,就算他们在爆炸中侥幸没死,也会吸入毒气陷入疯狂。傀儡师还做了百具竹傀儡,身上同样装满了霹雳火弹,一定能彻底结果他们!” “我也会带人藏在暗处,确保万无一失。”孟槐接茬道。 “好!”萧综闻言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大喜道:“这下就是神仙也逃不走了!” ~~ 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焦急的等待。 一只只藏在草丛树梢上的天牛,将追捕队的行踪持续不断报来,任元果然不疑有他,循着萧综留下的痕迹,就进了竹海。 “王爷,我们去准备了!”孟槐和魋大人向萧综抱拳。 萧综点点头,沉声道:“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尤其是那姓任的小子!孤要拿他的人头来拜祭鲛绡女。” “明白。” ~~ 另一边,任元和他的半支小队,都被谷中优美的景色震撼到了…… 只见山谷中的竹海在风中微微起伏,彷佛天神在此裁下一匹青绸,泼洒成万顷碧涛。 众人不禁纷纷感叹,没想到这淮北豫南之地,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竹海。 “这有什么稀奇的,河南以前还有大象呢。”任元笑道。 “真的假的?”阿瑶坐在赤豹上问好奇道:“我还没见过大象呢。” “你看豫字是怎么写的,不就是一个人拿着矛在狩猎大象吗?”任元笑道。 “哈哈,还真是。”空气中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气氛。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不对呀卫主,好像一直在兜圈子。”陈霸先眉头一皱,感觉不太对劲。 “嗯。”任元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你怎么带的路!”陈霸先便呵斥前面带路的捉刀使。 “我都特意做好了标记。”那捉刀使一脸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仙人指路盘’道:“咱们一直是朝一个方向走的,怎么会又回到原地了?” 第三五一章 伏击 任元看着那捉刀使,之前在竹子上留下的箭头,沉声道:“不对劲,我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他便飞身而起,准备到天上去看看,眼下所处的位置。 谁知人刚刚飞到竹梢,无数尖尖的竹叶化作碧绿箭,嗖嗖嗖嗖,四面八方朝他激射而来。 任元直接被逼落回了地面,面色难看道:“坏了,我们进了人家设好的大阵了。” 话音未落,便见浓密的黄色雾气,自周遭竹林升腾而起,转眼就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那雾气还带着浓重的臭味,闻一下就要令人窒息,仿佛元神都要被臭晕了。 “快掩住口鼻,雾气有毒!”任元忙大喊道。 将士们赶忙纷纷举袖掩住口鼻。不料地上的竹笋忽然变成尖利的地刺,倏然向上刺出,刺穿了柔软的马腹! 几乎没有战马能够幸免,纷纷拖着肠子惨叫着倒地…… 捉刀使们刚刚狼狈落地,雾气中却浮现出一道道绿色的人影,鬼魅般飞扑而来,几个捉刀使躲闪不及,当场惨叫中刀。 但当他们拔出兵刃想要反击时,那些身影却又倏然飞回了竹林中,与万千翠竹融为一体。 任元赶忙命部下集中起来,互相守望,防止敌人偷袭。 谁知这正中了对方的下怀,众人只觉脚下猛地一晃,轰的一声巨响,埋藏在地下的霹雳火弹被同时引爆,剧烈的冲击波连人带竹子一起掀飞上半空。 ~~ 那爆炸声是如此惊人,数里之外的荥阳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把荥阳守将冯铁头吓了一跳,赶紧丢下小伴儿,提上裤子冲到城头,尖声问道:“什么情况,官军打过来了吗?” “没看到官军,”城头守将也是一头雾水,指着不远处的幽篁谷方向道:“好像是那竹林中闹出的动静。” 话音未落,冯铁头又听到幽篁谷中,传来嘭嘭的爆炸声,还有火光浓烟生起。 “直娘贼,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冯铁头人如其名,不是一般的头铁,马上下令道:“点一千兵马,随老子去瞧瞧,谁在太岁头上动土!” “得令。”众将忙沉声应道。 ~~ 竹海中。 霹雳火弹爆炸后,那些竹傀儡也发起了自杀式攻击,一个个径直冲向刚落地的勾陈司众人,嘭嘭嘭嘭,把他们炸了个稀巴烂。 残肢断体横飞,散落在被炸翻的竹林中,场面十分惨烈。 待到硝烟散去,场中已经没了半点动静。 孟槐和魋大人这才现身,看着眼前连个全尸都没落下的勾陈司众人,红胡子惊喜道: “这么容易就把他们全灭了?还以为他们多厉害呢。” “一年多以前,那姓任的小子,还被我撵的像狗一样。”魋大人啐一口,自信满满道:“这才过了不到两年,他就算能脱胎换骨,又能强到哪去?”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孟槐捋着红胡子,沉声道:“保险起见,要一一检查死者,确认所有人都死透了,没有漏网之鱼,才能请王爷过来一观。” “明白明白,都听你的。”魋大人点点头,从善如流,不过他只想检查一个人的尸体。 于是他在那堆残尸中好一个找,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个女子。 魋大人翻过阿瑶的尸体,刚想找找念念不忘的天子剑,却惊奇的咦了一声。 “咦,怎么是个假人?” “我这个也是!”孟槐一脸震惊的看着手中的‘任元’,发现轻飘飘的,根本就是个残破的木偶。 “不好,他们早有防备!”两人很快反应过来,一阵头皮发麻,便想迅速离开此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阿瑶破空而出,一剑将那魋大人劈成两片! 任元等人也纷纷自虚空中现身,凶猛地围攻孟槐。 孟槐赶忙想要运功抵挡,却悚然发现,十成的功力使不出三成,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毒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服过解药了?”他不由震惊地脱口而出。 “很简单,因为我们也下了毒。”任元冷笑一声,瑶光剑一闪,刺穿了他的脑门。 孟槐惨叫着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巨大的红毛山魈。 他不愧是过了十二关的大妖,脑袋被戳了个洞,脑浆子都淌了一半,居然还没死。 只见其纵身飞起,嗷嗷叫着想要逃遁而去。 “哪里走?!”杨忠运起神通,壁立千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红毛山魈脑浆子淌了一半,智力显然受了影响,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突兀拔起的山壁上。 轰的一声,山壁崩塌,他也惨叫着仰面倒地,脸都撞扁了。 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陈霸先便从天而降,张嘴喷出三昧真火,把他一身红毛全都烤焦。 陈霸先紧接着抡起蟠龙棍,重重一棍敲在他头上,直接砸崩了孟槐的半边脑壳。这下剩下的一半脑浆子,也都洒没了…… “哈哈,大妖也不过如此!”陈霸先又连敲数棒,确定孟槐死透了,才收起蟠龙棍,畅快道。 “你也就抢人头的本事。”杨忠终于可以刺挠他两句了。 “嘿嘿,有本事你也抢啊。”陈霸先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 任元自然没空跟俩人磨牙,他迅速跟阿瑶搜遍了四周,再没发现其他威胁,这才松了口气道:“幸亏早有防备,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看着被炸出的大坑,也是心有余悸。“幸亏卫主提前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咱们才能用替身术躲过一劫。不然别说反杀了,命都保不住。” “卫主怎么发现他们的诡计?”他们好奇问道:“而且还把他们一步步都预料的这么准。” 任元摸摸鼻子,也不好告诉他们,我梦见的……哪怕在京里平安无事的时候,他都会隔三差五用游仙枕睡一宿,看看会不会做预见梦。 此番深入敌境,危机重重,任元自然更不可能托大。 出来之后他一晚上都没上过船,一直老老实实做梦,自然就梦到了这一场竹海杀机。 双方本来就实力差距明显。否则萧综大可不必煞费苦心,直接带人干碎任元多解恨? 这下又被任元提前知道了布置,还能再奏效就见鬼了,结果反而被任元将计就计,又干掉他两员大将…… “当然是卫主料事如神了。”不过这个秘密,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霸先马上替任元掩盖机密道:“不然陈帅能这么看重他?” “陈帅眼光就是毒,一眼就看出卫主不是凡人了。”众人果然被糊弄过去。 任元还能怎么说,唯有笑而不语。 第三五二章 螳螂捕蝉 竹海另一边,萧综也陷入了大危机。 鱼天愍、宋景休率领另外一半追捕队,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其实任元并没有梦到萧综在哪,毕竟他只会梦到跟自身危机有关的场面。 而在任元的预见梦里,并没有看到萧综的身影。这很容易理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但可以很容易推断出,萧综就在附近——因为这场‘竹林伏杀’,分明是针对他之前‘坞堡突袭’的报复。 以萧综如此旺盛的报复心,势必会留在附近,等着看自己的下场。 所以他命鱼宋二人带走绝大部分主力,伺机找到萧综的下落。 萧综以身为饵,引任元入局,任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结果,鱼天愍凭着神奇的嗅觉,真就在竹林另一头找到了等着看热闹的萧综一行。 趁着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鱼天愍和宋景休发动了突袭,打了萧综个措手不及,一上来就干掉了他好几个护卫。 幸亏,萧综身边都是萧宝夤派来的好手,不然都能被直接秒杀了。 但勾陈司来的也一样是好手——鱼宋二人都是开了八窍的,带了一票大神通,而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装备也是顶级的。没有鲛绡女和孟槐担纲,萧综一伙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殊死抵抗了片刻,还是被勾陈司团团包围,形势岌岌可危。 萧综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嘛非要看这个热闹,幸好还有保命的招式,忙低喝一声:“祖暅,快启阵!” “……”鲛绡女临死前已经给祖暅打下了心灵烙印,萧综的话对他就像圣旨一样。 他便站入阵中,开始念咒,双手同时输送法力,准备启动阵法。 谁知,还没等法阵亮起来,一支冰凌箭便冷不丁朝他射来。 祖暅虽然被控制了心智,反应却一点不慢,赶忙抬起左臂,一面青蒙蒙的臂盾便倏然张开了,挡住了那支袭来的冷箭。 只是这样一来,阵法就归零了…… 他便再次念咒,然后双手输入法力,结果又是一支冷箭射来。 祖暅只好再次赶紧举臂格挡,结果又归零了…… 如是反复几次,他竟始终没法启动传送阵。 显然在连续吃了好几回亏后,对手特意研究了,针对传送阵的方法……那就是打断施法。他们专门安排了个神射手盯着,不管谁站进阵中,都会遭到精准打击,根本没法念咒启动。 祖暅恨只恨,当初自己干嘛不设计个单手启动? 结果直到最后一名护卫被放倒,刀已经架在了萧综的脖子上,他都没能把阵法启动起来。 “行了,别白费功夫了。”鱼天愍知道他是祖安的父亲,任元还特意关照过,说这是个难得的人才,要尽量留其性命,才没有对祖暅下狠手。只是下了他的臂盾,用捆妖索绑起来了事。 此时场中只剩一个不会神通的江革,没有被捆妖索控制住了。 鱼天愍和宋景休这才松口气,前者联系陈灵之,请她转告任元,人已经抓到了。 后者则立即对萧综搜身,然而搜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玉玺。 “别抠了,那么大的玉玺,我能藏那儿吗?”萧综无语道。 鱼天愍这才讪讪收回了,捅进萧综鼻孔的手指头。 “快说,你把东西藏哪了?!”他一把拎起萧综,声色俱厉地问道。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萧综不慌不忙道。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搁这闹呢。”宋景休恶狠狠的扳住萧综的脑袋道:“你以为你还是皇上次子豫章王?告诉你吧,皇上已经把你开除宗籍,把你改姓为悖了!” “悖综,我劝你老实交代,勾陈司还没有撬不开的嘴!”鱼天愍将一股凌厉的真炁,输入萧综体内,他登时触电般战栗起来,看上去痛苦极了。 但萧综也是狠人,依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他奶奶的……”鱼天愍刚要加强力度,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有人!” 刚刚有些松懈的捉刀使们,立即全神戒备。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四周影影绰绰,全都是手持兵刃、身穿黄布军服,外罩各式甲胄的叛军士兵。 “怎么办?”宋景休看着鱼天愍。 “别轻举妄动。”鱼天愍低声道:“我先请示一下。” “……”于是双方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直到十余骑拍众而出,来到他们面前。 为首的军官面庞黝黑,身材魁伟,穿着昂贵的虎头筩袖铠,髹漆朱红,缘边饰忍冬纹;头盔立鎏金虎头缨。一看就是从哪个北朝高级军官身上扒下来的。 他睥睨一眼尸横遍地的场中,用不符合外貌的尖嗓子问道:“你们是哪一绺的茬子?来咱的地界办红事儿,拜过码头了吗?” “我们将军问你们话呢!”便有亲兵翻译道:“你们是哪来的,敢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杀人?是谁允许的?” “……”鱼天愍宋景休对视一眼,还想拖延一下时间,便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位想必就是真王殿下麾下征东将军,冯将军吧?” “你看人真准。”冯铁头便细着嗓子道:“不错,本将就是冯铁头,你又是哪一路的?” “这个嘛……”宋景休低声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你以为不说,本将就不知道了吗?”冯铁头哂笑一声,打量着勾陈司众人道:“别看你们都穿着老百姓的衣裳,可身上那股朝廷鹰犬的味道,真他么顶鼻子。” “……”勾陈司众人沉默,心中却明白这叛军头子不是好糊弄的。 而且冯铁头是九窍绝顶神通,手下是防御虎牢关卫军东出的精兵悍将,就跟他们这点人,纯属白给。 “不过你们身上没有那股骚膻味,应该不是北朝的鹰犬,”便听冯铁头接着猜测道:“所以说你们应该是南朝来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捉刀使咯?” “不错。”这时鱼天愍终于接到了,陈灵之转达的命令,叉手沉声道: “我等奉皇命捉拿潜逃钦犯,不慎闯入将军防区,万望海涵,通融则个,勾陈司必不忘将军之情。” 第三五三章 截胡 “不慎闯入?”冯铁头哂笑一声道:“老子的防区是四百里还是五百里来着,反正老大一片,你们这都快跑到虎牢关了。还好意思说不慎?” 说着用大关刀的刀背敲着鱼天愍的肩膀道:“这就好比老子杀了你全家,然后跟你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你能信服吗?” “哈哈哈!”众军士笑的前仰后合。 “……”鱼天愍却头皮都要炸了。对方真的只消手一滑,自己就要摸不着头脑了。 但他好歹是勾陈司的副卫主,这种时候得支棱起来,不能给陈帅丢份,更不能让人笑话南朝人。 而且任元已经教了他大体该怎么说,鱼天愍便强自镇定下来,淡淡笑道:“将军确实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本司绝对没有冒犯将军的意思,因为我们最敬重的就是真王和将军这样的英雄好汉。” “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冯铁头笑着一阵大笑,忽然手一紧,刀刃轻轻一蹭,便将鱼天愍的脖子割出了血。 只见他拉下脸来,沉声骂道:“直娘贼,把老子当傻子骗呢,你们是官我是匪,你们会欣赏老子?那老子还会生娃娃呢!” “将军此言差矣。”鱼天愍依旧镇定笑道:“我们是南朝的官,管不着北朝的匪;你们是北朝的匪,也碍不着我们南朝的官。而且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彼此欣赏呢?” “嘶……”冯铁头摸着下巴道:“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杜洛周跟葛荣闹翻后,现在是三面皆敌。不想跳海的话,确实得找条出路了。 “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日后哪一天,咱们会不会就成了一家人呢?”鱼天愍赶忙趁热打铁道:“说不定卑职到时候还得仰仗将军提拔呢。” “哈哈哈。”冯铁头笑的花枝乱颤,终于收起刀来:“南朝人要是各个像你一样明理,将来倒也不失为个去处。” “将来将军和真王若有此意,卑职一定立即禀明陈帅,帮将军铺平道路。”鱼天愍忙保证道。 “呵呵,看来这回怎么也得留你一命了。”冯铁头神态愈发亲切道:“当然,还有你这帮弟兄。”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鱼天愍赶忙叉手道谢。 “对了,这又是哪位?”冯铁头看向被五花大绑,塞了嘴巴的萧综。 “钦犯。”鱼天愍不想节外生枝,但显然由不得他。 “咱记得刚才他也没塞嘴巴啊,怎么一转眼给人家塞了块布?快拔下来。”冯铁头便吩咐一声。 “……”鱼天愍嘴角抽动一下,但还是照办了。 塞嘴布一取下来,萧综边大口喘着粗气道:“别信他的鬼话,南朝的皇帝萧衍最重门第出身,要是北朝的士族过去,他还能厚待。要是将军这样的义军出身,他手收都不收!” “真的假的?”冯铁头皱眉问道。 “当然是真的!”便听萧综道。 “当然是假的!”便听鱼天愍道。 “那么老子到底该信谁啊?”冯铁头笑骂道:“要不你俩辩辩再说。” “信我,我给萧衍当了二十多年儿子,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吗?”萧综便直截了当道。他现在反正死路一条了,当然要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有转机。 “我去,失敬失敬。这他娘的还是位王爷?!”冯铁头不禁咂舌,上下打量着披头散发乌眼青的萧综道:“这也看不出多高贵来啊。” “不信你问他。”萧综便用下巴指了指鱼天愍道:“他要是说不是,正好说明他没句实话。” “……”鱼天愍只好闷声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了,皇上已经褫夺了他的王位,把他开除宗籍了,还把他改姓悖。” “萧和尚对自己儿子也这么狠?”冯铁头咋舌道。 “因为我是前朝皇帝的遗腹子!根本不是他生的!”萧综便高声宣布道:“我现在确实不叫萧综了,但他没资格给我改姓,因为我的萧是大齐皇室的萧!我现在叫萧赞!” 谁知冯铁头听了非但毫无反应,反而热情消退道:“哦。” 显然这年头萧梁皇室的‘萧’才值钱,萧齐皇室的‘萧’狗都不叼。 “……”萧综也意识自己认知出现了偏差,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谁,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冯铁头又问他道。 “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了。”萧综低声道。 鱼天愍等人听完松了口气,他好歹没失心疯到,透露玉玺的秘密。 “是吗?”冯铁头又看向鱼天愍。 “是。”鱼天愍等人只好配合他一起撒谎。 “哎呀,这事萧和尚有点不地道了。杀了人家亲爹,睡了人家妈,人家知道了身世,还要把人家抓回去灭口。”冯铁头大摇其头,对萧综道:“放心,以后就跟大兄混了,我罩你。” “多谢……大兄。”萧综还真是能屈能伸,居然就硬着头皮认下了这个大哥。 “怎么样,给兄弟个面子吧,不能让他白叫一声大兄啊。”冯铁头便看着鱼天愍、宋景休道。 “……”两人直接傻眼了,谁能想到是这种展开? “还有谁你要带走?”冯铁头根本就不是征求他俩的意见,径直又问萧综道。 “能带的都带走。”萧综有些摸到了冯铁头的脾气,轻声道:“他们忠心耿耿护送我到现在,我不忍心看他们落到勾陈司手里。” “呵,还挺仁义。”冯铁头不禁乐道:“行,是一路的。” 说着挥挥手道:“都带走,都带走。” 便有亲兵上前,把祖暅几个从捉刀使手里往外拽。 勾陈司众人哪受过这种气?有人还想不撒手,自然要吃些苦头。 鱼天愍无奈挥挥手,示意手下放人。他们要抓的始终只有萧综一个,抓其他人根本没意义。 “要不到荥阳城坐坐?”冯铁头又假假的邀请道:“咱们好好喝一个。” “下次一定。”鱼天愍宋景休自然敬谢不敏, “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冯铁头敲一敲盔檐,跟两人道声别,便领着萧综,带着部下浩浩荡荡离去了。 鱼天愍这才看到,他整整带了上千人过来…… 刚才要是拼了的话,还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第三五四章 敌人的敌人 冯铁头带队离开不久,任元也带队过来跟宋、鱼分队汇合了。 会师的气氛十分压抑。虽然计划执行的很完美,也一度抓住了萧综,但让冯铁头这一搅合,直接鸡飞蛋打,吹灯拔蜡了…… “队长,都是我们的错。”鱼天愍颓然检讨道:“当时抓住萧综之后,我们应该第一时间转移的,不该直接审问他。” “是。”宋景休也点头道:“就算当时被包围了,我们也有机会利用传送阵,把萧综带走的。可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这一茬。” “好了,不要事后诸葛了。”任元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为免夜长梦多,抓住人赶紧审问不是很正常吗?只是谁能想到,冯铁头来的这么快?” “至于传送阵。”任元看看那个仅容两三人的小法阵道:“且不说你们能不能让祖司马听话。就算他真启动了阵法,你们还能丢下弟兄跑路不成?” “队长。”两人心中一暖,没想到年轻气盛的任元,还有如此体谅人的一面。 “总之,我是队长,一切责任在我。”任元一抬手,示意他俩不要再自责了。“再说,萧综不是还没到虎牢关吗?比赛还没结束呢,现在可不是检讨的时候。” 说着他一攥拳道:“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把萧综捞回来才是!” “是。”两人神情一振,但寻思片刻又颓然道:“怎么可能?” “是啊,队长。”鱼天愍苦笑道:“他现在已经在荥阳城,成了冯铁头的座上宾,我们拿什么捞他?” “那就设法解决掉冯铁头,我看他怎么再当座上宾!”任元便冷笑一声道。 “啊?”鱼天愍宋景休嘴巴长得老大,心说要是能解决的了他,我们刚才干嘛不动手? 但任元此行已经深深的折服了他们,尤其是今日反杀萧综这一说。简直称得上料事如神,多智近妖了……如果没有后来这一出的话。 总之,他们已经不会轻易质疑任元的决定了,所以虽然不信,但还是问道:“咱们有那个能力吗?” “咱们确实没那个能力。”任元淡淡道:“但是有人有。” “谁?”鱼宋齐声问道。 “杜洛周。”任元也不卖关子。 “那倒是,可是他怎么会听我们的呢?” “杜洛周不会听我们的,但会听刘麻子的。”任元便道。 “虞城的刘麻子?”鱼宋闻言眼前一亮:“没错,他确实跟冯铁头不对付!” 这段时间任元他们没少跟叛军打交道,已经对真王军内部的情况了若指掌。 冯铁头和那刘麻子算得上杜洛周的左膀右臂,但也不知杜洛周是御下无能,还是故意挑弄两人内斗,他好稳坐头把交椅。 总之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已经到了公开撕破脸的地步。 “如果刘麻子能使劲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干掉冯铁头,至少可以逼他交出萧综。”鱼天愍心中一热。 “可是刘麻子怎么可能听咱们的?”宋景休却泼了盆冷水道:“他也是坐镇一方的大将,咱们想见到他都难。” “不要紧,事在人为。”任元沉声道。 ~~ 说干就干,任元当天便赶赴虞城。这回摸清了叛军的虚实,他也不用小心翼翼了,一路上风驰电掣,大显神通,半夜便来到了虞城。 此时城门紧闭,他也不跟城头通禀,直接便瞬移进城…… 虞城城守府内,满脸麻子的刘麻子,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 忽然他心中一紧,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冷冷盯着房间黑暗处。 “什么人?!” “刘将军稍安勿躁,在下绝无恶意。”便见阴影中走出一个面皮微黑俊朗干练年轻人。 “莫非看我一个人喝闷酒,特意过来相陪?”刘麻子双目微眯,打量着对方,确定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有何不可。”年轻人走到他面前,坐下叉手道:“在下大梁勾陈司任元,见过刘将军。” “你是南朝的人?”刘麻子闻言,目光中的杀意反而减少了许多。 “正是。”任元点点头,亮出了自己的金牌。 “还是个副卫主。”刘麻子显然对南朝的情况十分了解,上下打量着任元道:“这么年轻,莫非是王谢家的子弟?” “不是,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凭微末之功,蒙陈帅赏识。”任元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再加上一点运气而已。” “那也是陈庆之派你来虞城的?”刘麻子问道。 “当然。”任元点点头,直截了当道:“我奉旨带人抓捕叛逃的二皇子萧综,一路追至荥阳城外幽篁谷,终于将他抓获。这时荥阳守将冯铁头却率众横插一杠,宣布庇护他。” “哦?”刘麻子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忍俊不禁道:“那个娘娘腔一贯的损人不利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们好话说尽,他都不肯放人,只好冒昧来向刘将军求助了。”任元说着给刘麻子戴个高帽道:“来前陈帅曾说过,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比如刘将军为人高义,遇到难事可以来向将军求助,勾陈司必有厚报。” 这话其实他教鱼天愍说过,但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冯铁头十分头铁,居然没当回事……好吧,其实还是当回事儿了,不然也不会放他们全须全尾离开。 只能说是……没太当回事儿。 这当然也跟他身处的位置有关。荥阳离着南朝的地盘还远着咧,自然没有多少紧迫感。 刘麻子就不一样了,他驻守虞城,防备的是徐州方向的魏军。 眼下徐州那边的情形他很清楚,率军去平叛的安乐王元鉴,庸才而已。只要南朝救援及时,元法僧就能击败魏军,渡过危机。 到时候他的地盘就跟南朝接壤了,不管将来何去何从,现在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至少绝对不能把关系搞坏。 所以在任元道明身份后,他才消除了大半敌意。 听完任元的话,刘麻子便给他斟了杯酒,道:“承蒙陈帅高看,实在惭愧,只是别的事情还好说,唯独那冯铁头的事我无能为力。” 说着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已经打出狗脑子来了,他是不可能听我的。” 双方交谈主打一个坦诚。 第三五五章 都他么怪刘铁头 虞城城守府,厅堂中烛影摇动。 “哦?”听了刘麻子的话,任元露出‘愿闻详情’的表情。 “不是跟你推诿,看到我在这喝闷酒了没?就是让他给愁的。”刘麻子苦笑道: “实不相瞒,真王几次三番催他攻打虎牢关,他都推三阻四,要么就做做样子,反正最后一定会回到,叫我带兵去支援他。” “我他么能去吗?他明摆着就没安好心。我要是带着弟兄们去了,指定被他派去攻坚填坑,名正言顺的葬送掉!” “是有这个风险。”任元轻声道:“可是我看他人还不错,也不一定会把兄弟往死里坑吧。” “那是你没有威胁到他,他才乐得充好汉。”刘麻子啐一口道:“我这些年蒙真王赏识,在军中坐三望二,他早就想除掉我,巩固自己的位置了。” “那确实得防着他点儿。”任元点点头。 “何止是一点儿,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别看他好大的块头,娘娘腔,阴着嘞。”刘麻子骂一句,一脸爱莫能助道:“所以这事儿我只会帮倒忙。兴许原本他还能放人,我一开口绝对不会再放了。” “明白。”任元点点头,一脸愁容道:“但是我们不把人抓回去,没法跟皇上交差,皇上会砍我们脑袋的。” “萧和尚也这么狠的吗?”刘麻子不禁咋舌,同情地看着任元道:“唉,其实我也自身难保了……真王已经跟我下了最后通牒,命我这个月必须率军到荥阳报道,否则要砍我的狗头。” “那咱俩还是同病相怜呢。”任元苦笑着跟刘麻子碰一杯。 “是啊,都他么的怪冯铁头!”刘麻子跟任元一饮而尽,顿觉关系上拉进了不少。 “光同病相怜可不行,咱还得同仇敌忾。”任元又给刘麻子斟一杯酒。“要不咱们合作一把?” “怎么合作?”刘麻子不置可否问道。 “我帮你除掉冯铁头,你帮我把萧综弄到手。”任元两手一握道:“咱们互帮互助,各取所需。” “嗯……”刘麻子神情一动,却又摇头道:“那不行啊,我们真王军的处境堪忧,北边葛荣,西边官军,南边还有元法僧和大梁,我们是势力最弱的一方,要是再火并,干脆别玩了。” “我们合作了,大梁就不是敌人了,而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任元笑道:“知道元法僧举彭城来投,皇上怎么封赏的吗?” “怎么封赏的?” “侍中、司空,始安郡开国公,食邑五千户。”任元道:“这还只是初步的封赏,等将来面圣,肯定还有一波赏赐。” “你们皇上真够大方的。”刘麻子直咽口水。 “他元法僧有彭城,你也有虞城,一样能卖上个好价。”任元悠悠道。 “怎么可能,彭城可比虞城重要多了,我连他一半的赏赐都拿不到。”刘麻子摇摇头,还是比较清醒的。 “一半也很不错了。”任元便笑道。 “那倒是。”刘麻子点点头,无法否认。说着擦一把口水,清醒过来道:“这些有的没的太远了,眼下还得跟他搭伙过日子呀,不然真王就饶不了我。” “人家冯铁头可没打算放你一马,不然干嘛催着你去荥阳?”任元冷笑一声:“你自己都说了,那就是鸿门宴、黄泉路。” “倒也是。”刘麻子缓缓点头道:“他确实摆明了想弄死我。” 却又发愁道:“但冯铁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把荥阳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插不透,我们奈何不了他。” “但有人奈何得了他。”任元便笑道。 “谁?”刘麻子期待地看向任元。 “真王。”任元便沉声道。 “嗨……”刘麻子闻言泄气道:“老弟,你别异想天开了。刚才说了,我现在是坐二望三,他,就是那个二啊。” “讲起来,真王还是要更倚重他一点,而且他现在肩负攻打虎牢关,为真王军打通西去道路的重任。我却只是个防守的任务,孰轻孰重,我不能自欺欺人啊。”刘麻子人间清醒道: “这时候我告他的状,不光白吊搭,被真王叼一顿都是轻的。” “哎,将军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任元却摇摇头,一脸笃定道: “你只看到真王对他百般容忍,却没看到他已经犯了真王的忌讳。” “怎么讲?”刘麻子皱眉问道。 “你都说了真王几次下令攻打虎牢关,他都推三阻四,还要指挥真王,把你调去消耗,你要是真王心里会怎么想?” “嘶……”刘麻子倒吸口冷气,终于认真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只是站在自己立场上想问题——若换成真王的立场看,那冯铁头可不就是罔顾军令,怯战不前,保存实力,只顾内斗吗? 自己要是真王的话,确实要被气炸肺了。 “那真王还奖励他?”刘麻子问道:“每隔几天都会派使者送去酒肉钱财,还有各种丹药。不要钱的封号更是一串串的往他头上扣。” “这才是问题。如果真王真把他当成自己人,怎么可能会惯着他?肯定早就一顿排揎,骂他个狗血喷头了。”便听任元淡淡道: “结果却恰恰相反,非但不打不骂,还小心翼翼哄着他,你说是图个啥?” “怕他撂挑子甚至叛变。”刘麻子恍然道:“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真王肯定会担心的。” “你说这种时候,要是搜集点他勾结魏军,意图叛变的黑料递上去,真王还能不能忍?”任元又问道。 “肯定不能忍,真王哄着他就是怕他叛变,要知道他真要叛变,怎么可能还会哄他,肯定除之而后快。”刘麻子说着又叹口气道: “就怕真王不信啊……” “放心吧。离间计最可怕的就是让双方失去互信——不光真王会不再信任冯铁头,冯铁头也不会信任真王。就算真王跟他说不追究,他也不一定会相信,万一回头叛逃了怎么办?所以真王大概率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任元却笃定道: “而且他们本来就互相猜忌,只要让双方都知道这份黑材料的存在,他们的关系大概率就会破裂。” “嗯。”刘麻子缓缓点头道:“这样的材料恰巧也有一些。” 第三五六章 真王二代 刘麻子说罢一挥手,厚厚一摞材料便出现在桌上。 任元心说,看来是处心积虑很久了。搜集这么多黑材料,还随时带在身上…… 他不动声色拿起来,快速翻看一遍。 任元在勾陈司这段时间,别的不说,看卷宗的本事是练出来了。很快就从那些零零碎碎的资料中,提炼出了几十条罪状。 诸如贪污军饷、杀害同僚、违抗军令、拉帮结派、窥伺真王、私相授受…… “还真是触目惊心呢。”任元感叹一声。 “嘿嘿,其实正常。”刘麻子倒也实诚,笑道:“我们可是乱匪,干好事的能叫乱匪吗?” “倒也是。”任元点点头。确实没看到什么强抢民女、抢劫民财、杀人取乐之类的罪状……显然对土匪来说,这些根本就是基本操作。 “不过这些材料不能全递上去,胡子眉毛一把抓,效果反而不好,二来也显得将军太过刻意。”任元看完后给出意见。 “确实。”刘麻子深以为然。“我就是有这个顾虑,所以才迟迟隐而未发。” “杀人不用乱刀,真正致命的一刀就够了。”任元说着挑出一份材料,道:“把这一个交上去就够了。” 刘麻子接过来一看,是葛荣写给冯铁头的信。内容自然是让他别跟杜洛周一条道走到黑,并许诺他只要离开杜洛周,也封他为王云云…… 这是团队分裂后,老板挽回损失的基本操作。其实葛荣也不抱多大希望,属于有枣没枣都得打两杆子,更多是为了恶心杜洛周而已。 “这个能行吗?”刘麻子有些吃不准。“冯铁头都没看到这封信,就被我给扣下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之所以扣下这封信,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嫉妒心理……凭什么给他写,不给我写,瞧不起谁呢? “就用这封信。”任元却信心十足道:“只要在真王知情的情况下,把这封信送给他就行了。” “我懂了!”刘麻子也不笨,只是阴险程度还欠锻炼,一点就透道:“只要冯铁头收到信不声不响,没有第一时间交给真王,在真王看来就是别有心思,有失忠诚!” “没错。”任元颔首道:“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就等着看好戏吧。” “哈哈,好一招四两拨千斤!”刘麻子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天亮就去任城告状,看看效果有没有那么神。 其实主要还是这招几乎没副作用,没作用也不会反噬自身,干嘛要跟冯铁头客气呢? ~~ 翌日一早,刘麻子便启程赶往任城。 任元扮成他的亲兵与他同行。 一路上,刘麻子故意用神通急行,想要称一称任元的斤两。 然而不管他把速度提到多快,任元都紧紧跟在后头。而且一脸的云淡风轻,不见丝毫吃力。 结果两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两百四十里外的任城。 “有两把刷子啊,兄弟。”刘麻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任元差点没绷住,勾陈司副卫主不过是年奉八百石的六品外班官,连十八班都不入,怎么也算不上‘身居高位’。 可见南北两朝隔阂之深,就连对方的官制都搞不太清。 不过这时候,就需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所以他也没点破,含笑看向任城城头。 只见城头上飘扬着黄色的带斗大旗,上书大大的‘杜’字。 这里就是真王军政权的‘都城’了,但看上去跟荥阳虞城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刚刚遭过洗劫的样子。 很显然,杜洛周也没打算在此地长留。 刘麻子告诉任元,杜洛周一心想要入关,去洛阳,结束颠沛流离,四处流窜的日子。 也难怪他会催冯铁头催的那么紧。 ~~ 任元跟着刘麻子顺利的进了城。 前天刚下过雨,可能因为人马频繁行走,又缺乏维护,城里的路面比城外还要泥泞,所有人鞋上腿上全是泥。 城中臭气熏天,路上街边到处是人畜的粪便。大街上随处可见焦黑的梁柱、残破的窗框,满眼皆是烟熏痕迹。所有的店铺都被砸开了门板,好些还残留着血迹,各种家什散落一地,但一点值钱的都不剩。 真王军士兵就住在这些他们洗劫过的房屋里,用门板当柴火,把抢来的粮食临街架锅煮食。 任元还能闻到一阵阵熟肉的味道,但北朝已经连遭四年兵灾,人都吃不上饭,哪还养得起牲畜? 直到他看见一户店铺里,挂在钩子上被剥皮剔肉,还剩一半骨架一半肉的‘两脚羊’,才明白过来。 饶是见惯了血腥暴力的场面,他依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在南边没见过吧?”刘麻子轻笑一声,低声道:“北朝已经吃了三四百年了。你不吃,你就得被别人吃。” “……”任元点点头,这世界果然还是要比烂的。跟这边一比,原本面目可憎的南朝,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一直来到郡守衙门改成的真王府时,眼前景象才体面了些。 穿着成套盔甲的亲兵队长,带领一队亲兵肃立在王府门口,看到刘麻子才露出笑容道:“什么风把将军吹来了?” “有事禀报王爷。”刘麻子熟练的递给亲兵队长一小袋丹药。“从大户家里搜出来的,给你留了份。” 亲兵队长笑容更加热切道:“王爷正好有空,跟我来。” 真王军毕竟是个草台班子,规矩约等于无,也没人让任元在外头等着,他就跟着刘麻子径直进去,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真王’杜洛周。 四年前,北朝六镇镇民,忿镇将不发粮廪,共推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为首,聚众杀镇将,攻占沃野镇,掀开了大起义的序幕。这位六镇起义的第一代领袖,便自号‘真王’。 后来北魏不敌六镇,借柔然十万大军才镇压了破六韩拔陵。北朝将投降的二十万义军分徙降户于河北三州就食。结果迁徙途中死伤惨重,到了地头又缺衣少食,二十万人面临活活饿死的绝境。 这时,柔玄镇兵杜洛周站出来,聚六镇流民再次反于上谷,年号仍用‘真王’。随后率师西上,围燕州,败降高车酋长斛律金。攻破居庸关,南下幽州,据有幽燕,号称戴甲二十万,声势更甚于前。 杜洛周的大名也传遍大江南北,任元在访仙乡时,就常听冯书生,刘公子津津乐道他的事迹。 第三五七章 离间 可惜,在这个猛人辈出的年代,杜洛周还不是最猛的。很快,契胡首领尔朱荣崛起,打着替朝廷平叛的幌子,大肆招兵买马,横扫燕赵之地。 杜洛周根本不是尔朱荣的对手,被打得损兵折将,节节败退,这时候同样出身六镇的葛荣,在定州向他发出邀请。杜洛周便率众南下,跟葛荣会师,两人合兵一处。 按说杜洛周有真王之号,又是最早在河北起事的,应该以他为首,但葛荣仗着兵多地广,手下还有宇文泰、独孤信这样的猛将,不愿让出头把交椅。 杜洛周顾全大局,便主动推举葛荣为首,自己坐了第二把交椅。但他没想到葛荣此人狼子野心,居然把自己的忍耐当成了软弱,开始频频挖自己的墙角。 当时杜洛周的手下大将高欢、尉景、段荣、蔡俊等,都被葛荣拉拢了过去。高欢甚至还撺掇众人,图谋杀死杜洛周。幸亏杜洛周神功盖世,这才没有成功。 但后来葛荣公然为高欢等人提供庇护,两人的矛盾就十分尖锐了。 在葛荣自立为帝时,矛盾彻底爆发,葛荣居然要封杜洛周为‘保国公’,剥夺他的真王头衔。 杜洛周这哪能忍?你没当皇帝之前我就已经是王了,你当了皇帝我反而当不成王,这就是跟你混的结果? 而且真王头衔是他最重要的招牌,哪能让葛荣剥夺了? 于是愤然率众离开了葛荣,在北面已经被尔朱荣占据了,他只好渡过黄河,暂时栖身河南。 但这里一面靠海、三面临敌,绝非久留之地。所以他才一直催促冯铁头,趁着官军集中兵力进剿葛荣、元法僧,无暇再对付真王军,赶紧攻下虎牢关,好让大军去洛阳,踞山河之险以自安。 刘麻子进来节堂时,他正在对着缴获的地图冥思苦想,头也不抬的招呼刘麻子道: “你来看,光打下虎牢关还是不行。洛阳太四通八达了,比方敌人可以冬天渡过黄河来袭。所以咱们还得一鼓作气,攻破潼关去关中,坐拥王霸之基,才能有更光明的未来。” 刘麻子闻言这个汗。“人都说得陇望蜀,大王还未得洛阳,就先打起长安的主意了。” “好你个刘麻子,连你也敢笑话本王。”杜洛周身材短小精悍,面皮白皙,五官温和,像个教书先生。完全看不出是搅动北朝千日的巨匪,天下有数的半神。 他跟刘麻子关系不错,笑骂一声道:“怎么,我想想还不行?” “当然可以。”刘麻子笑笑,低声道:“只是再这样下去,连虎牢关都进不去,大王的宏图伟业,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你还好意思说。”杜洛周欠缺一些匪首的威严,倒像一个不错的大哥,白他一眼道:“还不是你一直推三阻四,不肯跟铁头一起去攻关?” “大王,你被冯铁头骗了。”却听刘麻子石破天惊道:“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打虎牢,而是心心念念想回去找葛荣,只是有我这个拦路虎在,他走不了罢了。” “又来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杜洛周这个匪首。他不约皱眉道:“说了多少遍,要互相团结,不要互相拆台,背后捅刀子。” “大王,我可不是背后捅刀子。”刘麻子说着掏出那封来信道:“是当面来告状的。” “这是什么?” “前日截获的一封信。” 杜洛周接过来一看,不禁目光一凛。 快速看完那封葛荣写给冯铁头的信,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显然想起了当初高欢的事情。 “这个王八蛋,老子都退避三舍了,还要来挖我的墙角。” “大王,这封信是真的?”刘麻子明知故问。 “错不了,就葛荣这笔丑字,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出来。”杜洛周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闷声道: “但光看这个信,也不能就说冯铁头有问题啊。总不能因为有流氓惦记你家闺女,就说你闺女一定不守妇道吧。” “大王的比喻永远这么清奇。”刘麻子苦笑一声道:“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杜洛周瞥他一眼没说话,你不够分量呗。 刘麻子却佯作不知,自顾自道:“其实咱们也不用在这猜,只要简单的试一下,就知道冯铁头到底是忠还是奸。” “怎么试?”杜洛周问道。 “只需要将这封信原封不动送给他,看看他什么反应就知道了。”便听刘麻子笃定道: “如果他心里没鬼,一定马上把这封信交上来,大家皆大欢喜。如果他不交上来,就说明心里有鬼,那就该早做打算了。” 顿一下他又冷声道:“我看他出工不出力的样子,八成就是后者。” “能这么说吗?”杜洛周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够用,寻思一会道:“万一他只是没当回事儿呢?” “大王还不了解他吗?那个人外表粗豪,心细如发,怎么可能不当回事儿?”刘麻子反问道:“说句不中听的,大王都天天在寻思出路,下面人又怎么会各个都像我一样死脑筋呢?” “唔……”杜洛周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道:“好,就依你,把信给他送去。” “是!”刘麻子闻言大喜。 ~~ 荥阳城。 萧综都快郁闷死了。 他本以为冯铁头是老天爷派来救自己的福星,可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变态。 把他带回荥阳城后,冯铁头便要把他收为亲兵…… 萧综都听呆了。孤没隐藏身份啊?你让我个王爷给你当亲兵,天王老子都不敢这么安排吧? 冯铁头却笑眯眯道:“可我听的明明白白,你已经被褫夺了皇位,开除了宗籍,怎么还以王爷自居呢?” “是,我现在不是王爷,但我过去是。”萧综赶忙正色道:“而且将来到了北朝,我还会是。” “是,你过去是,将来是,但现在不是了。”冯铁头笑着指了指被他丢在地上的亲兵穿戴道:“要么赶紧麻溜的穿上,要么我把你送回去,给勾陈司换人情?” “麻溜的!”众亲兵也在边上起哄道:“勾陈司的人还没走远,赶紧送出去来得及。” “……”萧综这才不得不强忍着悲痛耻辱,套上了那身满是血渍污渍,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大头兵军服。 然而这只是耻辱的开始,成了冯铁头的亲兵后,他每天都会被叫起来,塞给他一只铁枪到院子里给冯铁头站岗。 天亮时还得给他倒夜壶…… 要不是知道很多忍辱负重的故事,他都不一定能撑得下来。 第三五八章 悲落叶 要是光给冯铁头一个人倒也就罢了,那些亲兵们欺负他,整个亲兵队的马桶都让他倒。 倒完了还得刷干净…… 萧综本着忍辱负重的精神,强压着满心的耻辱照办了。 只是在井边刷马桶的时候,难免想到自己高高在上,当了二十多年的王爷,一朝落难,居然要干这种最卑贱的活计,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念至此,他不禁潸然泪下,诗情上涌,作了一首《悲落叶》: “悲落叶,连翩下重迭。落且飞,纵横去不归。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 “谁让你在井边刷虎子的!”诗人正沉浸在个人遭际带来的诗情中不可自拔,却听一声暴喝响起。 便见冯铁头的亲兵队长怒气冲冲过来,飞起一脚闷在当胸,便把萧综踹躺在地上。 饶是他已经开了第五窍了,依然被踹的半天上不来气,感觉肋骨都要断了。 亲兵队长却不肯放过他,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才把他拎到井沿上,怒气冲冲道:“这是将军喝水的井,你敢搁这刷马桶?!存心的是吧!” “不是不是。”萧综连忙辩解道:“我是打上水来刷的,没弄脏井水。” “放屁,你看你到处刷的黄汤乱淌,多少都流进井里了!”队长怒吼道。 “怎么会有黄汤呢,我刷的可干净了。”萧综委屈道,他是其实有很重的洁癖的。 “还敢狡辩,看你就是收拾的轻了!”亲兵队长闻言更生气了,把他狠狠掼在地上,猛踹起来,将萧综踹得鼻青脸肿,才收脚道: “你不是说刷得干净吗,那以后你用马桶吃饭吧!” ~~ 吃晚饭的时候亲兵队长真就让人取了马桶,把萧综的那碗索饼倒进了马桶里。 “吃吧!”亲兵队长一指马桶,对满身是伤的萧综道:“不对,应该说王爷请用膳。” “哈哈哈!”众亲兵笑得前仰后合,面条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超级巨大的羞耻感,让萧综一瞬间想跟亲兵队长拼了。 但他不敢…… “快吃!” “哦不,快用膳啊!”众亲兵起哄道:“怎么,还得我们喂你不成?” “嗯,我看八成是这么回事。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公子,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何况人家还是王爷了。” 便有亲兵搁下饭碗,撸起袖子,满脸狞笑地逼近萧综道:“来,小的侍奉王爷用膳。” 萧综看着那些充满恶意的军汉,朝自己围拢过来,知道他们要把自己按到马桶里去吃面条……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吃。 “别别,我自己吃,用不着人伺候。”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伸手进马桶,捞出面条来,往自己嘴里塞。唯恐吃得慢了给别人动手的机会。 “哈哈哈,早这样不就得了吗!” “哟,吃的这么香啊。” “怎么样,够滋味吧?!”亲兵们围着他,欣赏着他在马桶捞面吃的奇景,一个个狂笑不止。 油灯下,他们的黑影好似群魔乱舞,彻底笼罩了蹲在马桶边上的萧综…… ~~ 一天下来,萧综被折腾的遍体鳞伤。 身体的伤痛还在其次,关键是精神上的折辱,摧毁了他的骄傲、自信甚至是信念……让他完全忘记了宏图大志,身心俱废,却还得给冯铁头端洗脚水。 可能是受伤不轻,他端着洗脚盆的手都不稳了,把盆子搁在床边上时,不慎撒了一点洗脚水。 吓得他赶紧跪下来,拿袖子去擦地板,懂事的让人心疼。 冯铁头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柔声道:“日子不好过吧?” “嗯。”萧综红着眼点下头。 “当兵都是这么过来的,坚持一下,以后就好了。”冯铁头便安慰他道。 “以后他们就不虐待我?”萧综泪眼汪汪地看着冯铁头,这时候要是卖屁股能保平安,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不,你就习惯了。”却听冯铁头怪笑道。 “……”萧综无言以对,原来他也在耍自己。 “老兵欺负新兵,上司虐待下级,这就是军队啊。所以只要你当不上队长,就得一直被队长欺负。”冯铁头笑的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抹泪道: “但你还别不信,他对你已经够好了。还能让你跟他们一样吃索饼……整个荥阳城除了军官,就只有我的亲兵能吃上索饼。” “普通士兵都是吃黑窝头的,而且被老兵欺负的更狠……那种悲惨,你个天之骄子根本想象不到。”只听冯铁头幽幽道: “所以最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千万别被队长踢出亲兵队。” “是。”萧综吓得一个激灵,就这待遇他都已经受不了了,更悲惨的话,还是一死了之吧。 可他不能死,他还有大仇没报呢。想到这,他才猛然记起自己的身份,赶忙给冯铁头磕头道: “求将军放过我吧,我现在确实不是王爷了。但我六叔还是,他是北朝的齐王、大都督,你把我送给他……不,你让我写封信给他,我叫他拿十万钱……不,百万钱把我赎回去,也算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这才像话嘛。别总想着别人一听你的名号,就要白白为你效劳,得有好处别人才会干。”冯铁头玩宠物狗似的,揉着他的脑袋教训道。 “是是,我读书读坏了脑袋,总是耻于谈利。”萧综赶忙点头认错道:“以后都不会了,等到了北朝,皇帝有了赏赐,我全都让人给将军送来。” “嗯,不错,孝心可嘉。”冯铁头满意的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就怕是带着北朝的大军来剿灭我了……” “怎么会呢!”萧综赶忙摇头不迭道:“没有将军救命,他早就被勾陈司抓回去了,再说欺负我的是下面人,又不是将军。我对将军满满只有感恩,没有一点不满。” “放屁。”冯铁头却冷笑一声,石破天惊道:“你要是真感恩,早就该把玉玺献给我了!” “啊?!”萧综登时石化当场。 第三五九章 读心术 守将卧室中,听了冯铁头石破天惊的一句,萧综便呆若木鸡了。 冯铁头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欣赏着萧综,被道破心中秘密后的表情变化,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了。 “玉玺,什么玉玺?”好一会儿,萧综才想起掩饰。 “这就没意思了吧。”冯铁头一边揭着脚皮,一边冷笑道:“我能说出这两个词,你就该明白,我什么都知道。” “……”萧综无法否认。 “不然你真当我大发善心,才会把你从勾陈司手里救下来?”冯铁头揶揄道:“不会吧,不会真这么想吧?” “……”萧综继续沉默,脸却腾得红了。可笑他还真以为自己运气好,被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叛军将领救了。 原来人家也在打他的……玉玺的主意。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指望,就是你那个半神六叔。”冯铁头继续摧毁他的信念道:“但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他了。都这会儿了,他怎么还没出现?肯定不会来搭救你了。” “……”这话其实说中了萧综的心思。他都逃亡这么长时间了,六叔按说怎么也该现身了,可萧宝夤却只派了一队,不怎么中用的人手接应自己。 六叔不会不知道,魋大人那帮人根本斗不过勾陈司的精兵强将。他本人却迟迟不露面,这里头确实很有问题。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交出玉玺,我保准让你马上锦衣玉食为座上宾,你要是想走,我也立刻把你礼送出境,绝不再纠缠。”冯铁头挑着萧综的下巴,就像母狮子在欣赏自己捕到的猎物,又警告他道: “要是你还跟我装傻充愣,拒不交出,那我保证让你比现在悲惨一百倍。” “……”萧综嘴唇嗫喏了几下,依旧无法出声。 “说话!”冯铁头爆喝一声。 萧综吓了一跳,这才赶忙开口道:“是谁跟你说,玉玺在我手里?” “虽然这是我的机密,但为了让你信服,我还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神通名唤‘读心术’。”便听冯铁头低声道:“比方你现在,就已经对你六叔的动机起了疑心,觉得他是不是在坑你。” “读心术……”萧综脸都绿了,哪能想到这看似粗豪的冯铁头,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逆天的神通。 “其实在幽篁谷时,我本打算卖勾陈司个人情,放你跟他们走的。就在那时,却听到了那些捉刀使的心声,知道玉玺在你手里,所以我才会硬把你带回来。”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一个叛军首领若能损己利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更大的图谋…… 既然对方有读心术,那么矢口否认也没用了。他苦笑一声道: “不错,我出逃时确实顺走了传国玉玺。因为那本就是我家的宝贝,当然不能留给萧衍。” “什么?传国玉玺?!不是普通的玉玺!”冯铁头闻言吓了一大跳。 “啊?”萧综更吓了一大跳。“你不知道啊?!” “废话,我只听他们心里喊‘玉玺’、‘玉玺’……也没人说是‘传国玉玺’。就以为是普通的玉玺,所以才把你交给下面人随便折腾。”冯铁头说着狞笑一声道: “我要知道是传国玉玺的话,肯定会亲自动手的!” 他本打算逼萧综交出玉玺,然后转身连人带玺跟南朝卖个好价钱。但那居然不是普通的玉玺,而是传国玉玺,那就得重做打算了。 “亲自动手也没用。”萧综苦笑一声道:“你要是真能帮我回忆起玉玺在哪里,我还得谢谢你。” “哦?”这下轮到冯铁头愣怔了。 “你既然会读心术,应该能看到我没说谎,我确实忘记了,玉玺到底被我藏在哪里。”萧综两手一摊,一副随便看的架势。 “嘶……”冯铁头倒吸冷气,他能看出萧综确实没说假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你年纪轻轻就痴呆了?” “是我担心被勾陈司抓到,特命鲛绡女用她的神通,让我忘掉了,自己把玉玺藏在哪里。” “那鲛绡女呢?让她给你解开神通啊。”冯铁头无语道。 “死了。”萧综叹了口气道:“结果我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玉玺到底去哪了。” 所以,鲛绡女死后他才哭的那么伤心,不止是因为痛失所爱,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下让自己怎么找回玉玺啊? “……”这下轮到冯铁头沉默了。鲛绡女是鼎鼎有名的大妖,她的神通怕是只有半神才能解得开吧? 但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半神知道,否则非但玉玺肯定会被抢走,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冯铁头还不死心,又盯着萧综问道:“你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阵子我也一直在努力回想,确实一点头绪都没有。”萧综苦笑道。 “我看你还是不够努力,我来帮你好好回想回想!”冯铁头咬牙道:“来人啊!” “将军。”亲兵队长便率众进来。 “扒光了他,仔细搜身。还有他那几个手下,都得全身搜遍,找找看看有没有一块玉印玺。”冯铁头便沉声下令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该走的流程一步不能少。 结果不出意料,只找到几人的数枚私印,并没找到什么皇帝玉玺,更别说传国玉玺了。 冯铁头决定施展‘大记忆恢复术’,命人将萧综倒吊起来,反复头插水缸。 还把石板烧的滚烫,撵他上去跳舞。 甚至把他装进满是老鼠的麻袋里…… “想起来了没有!”几天下来,冯铁头都快黔驴技穷了,整个人也气急败坏。 “没有……”萧综被折腾的奄奄一息,都快失去意识了,却依然想不起一星半点的线索。 “他奶奶的!”亲兵队长举起烧红的铁钳,直接夹住了萧综的耳朵垂。 疼得他没人声惨嚎起来…… 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将一封信交给冯铁头。 “将军,有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人送来的?”冯铁头沉声问道。 “不清楚,城头守卫说,是一只纸鹤叼来的。”亲兵将一只一尺多长的纸鹤奉上。 “嗯。”冯铁头点点头,认出是葛荣常用的路数。 于是打开一看,正是葛荣写给他的那封信。 第三六零章 等不来的六叔 信的内容没什么出奇的,除了说要封他为王之外,啥实惠都没有。 “这酸子,画个饼都不舍得画大点。”冯铁头啐一口道:“我想当大王自己封一个行不行?老子稀罕的钱粮兵地盘,他是一句都不提。就想劝降,劝个屁降?” “那不如把这封信交给真王,以示坦荡。”他的谋士建议道。 “不用了。”冯铁头却断然摇头,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人心的阴暗。“要是葛荣不说封我为王,还可以把信给大王看看。但有了这一句,是万不能让大王知道的。” “不然以大王的脾气,八成会以为我在跟他炫耀……”说着他嘿然一笑道:“瞧瞧,在葛荣眼里,咱俩分量是一样的。” “有道理。”谋士点头道:“大王稍欠雅量,封王的字眼,确实可能会刺激到他。” “就是这么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冯铁头说完便将那封信丢入了炭盆中。 “那怎么回复葛荣?”谋士问道。 “不用急着回复。”冯铁头看着火炉中窜起的蓝色小火苗,冷笑道:“等他挺过尔朱荣这关再说吧。” “有道理。”谋士赶忙点头。冯铁头自己满身都是主意,他主打一个提供情绪价值。 当然,冯铁头足智多谋又懂人心,一般也不会犯错。 像这回,把葛荣的来信冷处理,按说也没毛病。只是他不知道,这封信是转了几手,才转到自己手里的,冷处理的毛病就大了…… 没等他再细寻思,里间传来亲兵队长的大呼小叫。“咦,怎么没气了?快睁开眼,别装死!死了也一样揍你。” 然后便是啪啪啪啪的抽耳光。 冯铁头闻言,便把这一小插曲抛到脑后,赶紧进屋查看。就见被吊在梁上的萧综,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任凭亲兵队长怎么抽耳光都不醒。 “醒醒!醒醒!” “行了,滚一边儿去!”冯铁头一脚把亲兵队长踹一边,骂道:“我是用疼痛帮他恢复记忆,不是让你把他往死里折腾的。” “他娇生惯养的,也太不经折腾了。”亲兵队长小声道。 “你住口!”冯铁头瞪他一眼,运起神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萧综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把他送回去,好生休养两天。”冯铁头吩咐亲兵队长道:“他身体复原之前,不能再折腾他了。” “是。”亲兵队长赶紧将萧综送回了他的小院。 小院里,祖暅、江革,还有几个幸存的护卫,正急得团团乱转,便见王爷被人抬了回来…… “王爷!”众人赶忙围上来,只见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全身没有一块好皮。 “放心吧,死不了,我们将军已经把他救回来了。”亲兵队长抵不住几人喷火的目光,说完赶紧溜。 几人赶忙帮萧综处理伤口,光清洗伤口就用了整整十盆水,一直忙活到半夜。 第二天中午,萧综终于睁开眼。 “哎呀,王爷你可算醒了。”众手下赶忙围上来,红着眼圈道:“王爷,遭老罪了。” “是啊,早知如此我宁肯被勾陈司捉回去。”萧综轻声道:“至少他们出手还有个分寸,心里也有些顾忌……” “哎,谁知道会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呢?”众人纷纷叹气,其实这些天,他们也没跟着少遭罪。 便有人小声提议道:“王爷,咱们想办法逃跑吧?” “不妥,那冯铁头心细如发,法力高强,我们逃不出他们手掌心。”萧综缓缓摇头道:“再说勾陈司的人,一定在城外盯着呢。难道辛辛苦苦逃出去,就为了遭二茬罪?” “倒也是。”众手下心说言之有理。东山虎吃人,西山狼也不吃素。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啊?”众人心下戚戚,满是穷途末路之感。 “把我的法螺拿过来……”萧综吩咐一声,虽然对萧宝夤十分不满,但事到如今,还是只能指望这个六叔救命。 护卫赶紧从行囊中找出那个大海螺,又帮萧综吹响。 ‘呜呜’的海螺声中,众手下识趣的悉数退下。 “六叔,六叔……”萧综便一遍遍呼唤起来。 “殿下。”好一阵子,那头响起了萧宝夤的声音。“我在听。” “六叔,你快来接我吧,我实在顶不住了……”萧综一听到他的声音,登时情绪崩溃,哭的撕心裂肺。“他们把我往死里折磨,呜呜呜……” “他们知道那东西在你手里?”萧宝夤急忙问道。 “知道了。”萧综答道:“那冯铁头有神通,可以读心,早知道我有玉玺,所以才会把我从勾陈司手里抢过来。” “我就说嘛,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萧宝夤冷声道:“就凭他一个区区反贼,也敢打玉玺的主意,看我不把他生撕活剥了!” “叔,要手撕他就快点儿,不然你就只能给我收尸了……”萧综催促道。 “……”那头的萧宝夤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你得再坚持几天。一旦京城事了,我第一时间就去接你。” “几天?”萧综紧绷着声音问道。 “得几天吧……”萧宝夤不确定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几天又几天,这都几个几天了?!”萧综绷不住爆发道:“你要不想管我,就别招惹我啊,我继续认贼作父,当我的王爷,也好过现在这样,一万倍!” 这一刻,他像极了一个被渣男抛弃的怨妇…… “胡说!”萧宝夤在另一头厉声道:“我忙活这么多,就为了坑你一把吗?” “我看像。”萧综话赶话道。说完却又后悔,怕六叔来一句‘那你自生自灭吧’,赶紧又改口道:“当然不是了,可是六叔,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萧宝夤也放缓了语气道:“所以这是老天要让你承担大任啊。” “我还承担大任?”萧综已经被彻底粉碎了自信。“让我去阴间当阎王吗?” 第三六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不要这样子。”萧宝夤差点没绷住,咳嗽一声道:“好吧,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为你进京铺路——你能不能一进京就被承认是我二哥的儿子,能不能马上开府封王?全看这几天了。” “这样啊。”萧综语气缓和下来。“有六叔作证,他们还会怀疑吗?” “你应该知道,我是元叉的人,现在他倒台了,掌权的是胡太后的男宠郑俨,事情就卡在他那里。”萧宝夤便解释道: “幸好我跟太后还有一腚交情,所以问题不大,但需要一点时间解决,这时候我要离开京城,不就功亏一篑了?” “这样啊……”萧综终于被说服了,弱弱道:“那你完事可得尽快来啊。” “当然。”萧宝夤松了口气,好歹把他应付过去了。 待两人通话结束,祖暅等人又进来。 “王爷,那边怎么说?” “还得再等两天。”萧综叹气道:“好在他们这几天应该不会折磨我了,还是先在荥阳待着吧,这里至少是安全的。” “倒也是,勾陈司至少不敢来荥阳城里造次。”众人只好附和道。 殊不知,很快,勾陈司的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 话分两头,却说那杜洛周同意了刘麻子的方案后,任元便按刘麻子描述的,仿效葛荣飞鹤传书,将那封信送去了荥阳城。 然后便接连等了好几天,却依然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按说冯铁头看完了信,就算要寻思几天,现在也该有决定了吧?”杜洛周感觉很不好,其实从他决定试探的那一刻,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过往种种不快便成了催生的养料,令其快速生根发芽,长成庞然大物。 “是啊。”刘麻子冷笑道:“这厮八成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不是咱们期待的那种!” “你是说他要投靠葛荣?”杜洛周眉头紧锁。 “完全有可能!”刘麻子重重点头道:“这厮平时没事就派人给大王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这几天他送了吗?” “送了呀。”杜洛周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不过送来的野猪肉都臭了……” “敷衍,开始敷衍大王了。”刘麻子便言之凿凿道:“这说明他的心,已经不在大王身上了!” “嗯……”杜洛周对冯铁头的信心已经严重动摇,但对方毕竟是手掌重兵的头号大将,他不可能轻易就拿下。 可是有高欢的前车之鉴,又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思来想去,杜洛周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本王再找个可来可不来的小借口,叫他过来,他要是不来的话,就说明真变心了。” “……”刘麻子当然不愿意,可哪敢说个‘不’字,只能强笑道:“这样也好,不能冤枉了他们。” 于是杜洛周便借口小妾生女儿,请冯铁头来喝酒。 冯铁头没拿到玉玺前,哪能离开荥阳城,万一让人家把萧综偷走了怎么办? 带着萧综上路更不现实,万一让人抢了去怎么办? 便借口虎牢关方向军情异动,没有赴约,只是让帮他请假的人带了份贺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但杜洛周那边,这事儿可就过不去了…… 他把冯铁头送来的礼盒统统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果然已经变节了!放在以前,我一叫他,下刀子他也来!” “还什么虎牢关军情异动?!”杜洛周气得满脸通红,两手直哆嗦道:“现在他不打虎牢关,官军就烧高香了,哪还敢招惹他?” “是,绝对是借口!”刘麻子强压着上翘的嘴角,沉声道:“他这是做贼心虚,不敢见大王了!” “嗯……”这回杜洛周不疑有他,阴沉着脸道:“你说的没错,他也想当大王了。” “那咱们就得早做打算了。”刘麻子忙沉声道:“他手下五万精锐,要是临阵倒戈的话,我们就太被动了!” “唔……”杜洛周点点头,何止是被动,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跟他造反。”杜洛周重重捶了一下小几,断然道:“你率领本部兵马立即赶赴荥阳,接管他的兵权!” “这样会不会太伤他?”刘麻子反倒替冯铁头说起了好话。“还是一步步来比较好吧。” 主要是他不敢做的这么露骨,万一逼反了冯铁头,他还真没法收场。 “倒也是。”杜洛周稍稍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便改口道:“这样吧,我任命你为征西将军,率军前往荥阳,全权负责攻打虎牢关,自冯铁头以下众将皆受你节制。” “这样好。”刘麻子欣喜道:“这样冯铁头也无话可说。谁让他几次三番把大王的话当耳旁风,推三阻四不去打虎牢?” “没错,咱对他的忍耐已经够久了,大家有目共睹。他不去打,咱换个愿意打的上,谁也说不得什么!”杜洛周便重重点头。 ~~ 三日后,刘麻子便率大军开至荥阳城下。 冯铁头闻讯大喜,敞开城门亲自迎接。 “哈哈哈,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贤弟给盼来了!”冯铁头高兴道:“这下咱们兄弟携手,共破虎牢!” “哈哈,冯大哥说的是,兄弟携手,共破虎牢!”刘麻子也满脸笑容,与他把手言欢。 “走,先进城。”冯铁头拉着刘麻子往荥阳城去,又对他身后的众将道: “大伙儿也带弟兄们一起,早就给你们准备好营房了。” “大哥真是周到啊。”刘麻子一脸感激。 “应该的应该的。”冯铁头满脸笑容:“都是一家人嘛。” 进城后,他便在城守府中大张筵宴,给刘麻子一行接风洗尘。 府里人手不够,一时忙不过来,亲兵队长便让萧综等人到后厨帮忙。 这会儿,萧综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自然也没逃过劳动。 他在后厨里先帮着切菜,结果切得大大小小不像样子。大厨便赶他帮着拉风箱添柴,结果火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害的厨子险些坏了一锅菜。 最后啥也干不了,只能帮着传菜。 他心说传就传吧,反正没人认识我。便端着满满一托盘凉菜,从后厨一路来到闹哄哄的前厅,开始挨桌上菜。 上着上着,他忽然整个人僵住了,便见那个在席上谈笑自若的叛军军官,竟跟那狗日的任元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六二章 鸠占鹊巢 陡然出现的任元,把萧综吓了一大跳,心说世上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 “王爷。”任元忽然朝他邪魅一笑,轻声唤了一句。 “啊!”萧综这下知道对方就是任元了,吓得他脱手丢掉了满满一托盘的凉菜。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任元伸手一点,那托盘和凉菜便像倒带一样稳稳回到他手里,一滴汤汁都没洒出去。 “好!”众人都对任元这漂亮的一手轰然叫好。 “当心点。”任元对呆若木鸡的萧综微笑道:“别人帮你一回,可不会帮你第二回咯。” “抱歉抱歉。”亲兵队长见状过来,一巴掌抽在萧综后脑勺,压着他道歉道:“新来的笨手笨脚,这位大人别见怪。” “管教的不错。”任元笑着点点头。 “哪里哪里。”亲兵队长让别人接过托盘,拧着耳朵把萧综拎出去道:“还欠着呢,得加大力度。” 任元凝神细听,能清楚听到殿外的呵斥声: “你个蠢货干什么吃的?连传个菜都干不好!” “要是把将军的酒宴毁了,看我不扒下你的皮来!” “罚你继续用马桶吃饭……” 任元虽然就是冲着萧综来的,但说实话看到萧综居然成了上菜小弟,就让他惊掉下巴了。 现在又听见萧综混到用马桶吃饭的份儿上,简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也太不拿他当人了吧? 活该! 但痛快之余,任元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按照鱼天愍等人的转述,当时萧综是亮明身份后,博得了冯铁头的同情,才被强行带走了。 按说冯铁头应该好吃好喝供着他,不管是交给南朝还是北朝,都争取卖个好价钱。怎么会这般折辱,这不是跟自己的收入过不去吗? ‘莫非冯铁头带走他,不是为了奇货可居?’任元瞥一眼高高在上,跟刘麻子把酒言欢的冯铁头,不禁犯起了嘀咕: ‘那他图个啥,虐待龙子龙孙的快乐?不至于这样脱离低级趣味吧?’ ‘还是说他知道,玉玺在萧综身上?’任元又想到一种可能,便见那冯铁头居然心有所感似的,忽然转头准确地看了自己一眼。 任元心下一紧,知道自己引起对方的警觉了,便笑着起身举杯向他敬酒。 “还没轮到你们敬酒呢,坐下坐下。”刘麻子见状,赶紧把冯铁头的注意力拉回来。给他倒酒道:“来兄弟,咱俩再喝一杯。” “好。”其实冯铁头也不知道任元的想法,满屋子乱糟糟这么多念头,只是突然听到‘玉玺’两个字,应激了而已。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便重新堆起笑容,举杯道:“来,多谢兄弟前来助我,有了你的辅佐,我是如虎添翼啊!” “呵呵……”刘麻子笑笑,看到自己的副将在外头微微点头,知道这是大部队都已经开进城里,该准备的也准备完了,便不再跟他虚与委蛇了,呵呵一笑道: “这也是我要跟兄弟说的话——有了你的辅佐,我如虎添翼!” “都一样都一样……不对,你什么意思?”冯铁头终于回过味来,倏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刘麻子: “什么叫我辅佐你?难道你不是来给我打下手的吗?” “谁说我是来给你打下手的?”刘麻子淡淡一笑,亮出了真王令,提高声调道:“真王有令!” 闹哄哄如菜市场般的厅堂中,瞬间安静下来,冯铁头的部将死死盯着刘麻子的真王令,刘麻子的部将却死死盯着他们。 “着刘乂为征西将军,都督荥阳方面军政,攻打虎牢关,一干将帅务必听令,若有违抗先斩后奏!”刘麻子朗声念完真王令的内容,扫一眼呆若木鸡的冯铁头等人,满是快意道: “都听清楚了吧?我才是西征的主帅!冯大哥可要以大局为重,精诚团结哦。” “听明白了。” “放心吧,我们以刘帅的马首是瞻!”轰然应声的都是刘麻子的自己人,冯铁头的人没一个吭声的,都看向自家老大,只待冯铁头一个眼神,就干他娘的! “……”冯铁头却沉默了。他虽然同样火冒三丈,但显然对方有备而来,就等着自己发飙。 双方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有心算无心,他这边肯定要吃亏的。 略一权衡,冯铁头居然忍下了这口气,端起酒盅道:“好,以大局为重,我们一起敬刘帅!” “……”冯铁头手下将领这才不情不愿地举起酒盅道:“敬刘帅!” 这下轮到刘麻子愣怔了,没想到冯铁头这回居然不头铁了。定定看了冯铁头好一会儿,他才笑道:“哈哈,大哥真是高风亮节,我辈楷模啊。其实,真王只是一时生气,才换我来担纲攻打虎牢关的任务。” “兄弟放心,等攻下虎牢,我一定会回虞城的,荥阳还是兄弟的。”刘麻子又拍着胸脯保证道:“若要是到时候恋栈不去,你直接把酒泼到我脸上!” 他这番说辞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自然能唬住好些粗鄙武人,让冯部将领眼里的杀气消退了不少。 “呵呵……”可冯铁头能听懂刘麻子的心声,对这个敢做不敢当,还得拿杜洛周当幌子的怂货充满了鄙夷。 “既然真王决定兄弟来当这个主帅,我当然服从。”冯铁头便一味敷衍道:“总之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绝对支持。” “还是要商量着来的。”他这么高姿态,反倒弄得刘麻子全力一击打在了棉花上,别提多难受。却又不敢再得寸进尺,重新激怒冯铁头。两人忍着恶心虚与委蛇了一番,便散了席。 冯铁头也是光棍,居然当场就搬出了城守府,给刘麻子腾出了地方。 送走了冯铁头一行,刘麻子和众手下便回到厅堂继续吃酒,庆祝夺帅成功。 “哈哈哈,我就说吧,娘娘腔没胆量撕破脸的!” “还真是,白捏了一把汗……” “来,一起敬刘帅,恭喜刘帅马到成功!”众将纷纷举杯,向刘麻子敬酒。 唯独任元没有举杯,只是一脸冷笑。 刘麻子看到他的表情,笑容一滞道:“任兄弟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冯铁头回去,肯定是准备火并的,诸位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怕是凶多吉少了。”任元毫不客气道。 第三六三章 不服就干 “休要危言耸听!”众将自然是不信道:“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我们现在也进了城,他想火并我们,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任元淡淡道:“冯铁头这回却没有头铁,难道不该更警觉吗?” “嗯。”刘麻子经他这一提醒,被勾起了心中的疑惑:“任贤弟言之有理,冯铁头的表现确实反常,他但凡跟我讨价还价一番,哪怕吹胡子瞪眼掀桌子,更能说得过去。” 刘麻子说着叹口气道:“可他偏偏逆来顺受,让人心中不安。” “有道理……”众将这才想起冯铁头外号是怎么来的,那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晚都提高警觉,枕戈待旦!”刘麻子沉声下令。 “得令!”众将齐声应下。 ~~ 再说冯铁头这边,一众手下火气冲天,围着他大声嚷嚷道: “老大,你真的认怂了?” “往后就让刘麻子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就怕他不光拉屎撒尿,还会要我们的命!”却听冯铁头冷声道。 “老大都知道,那你还服软?”众将闻言一愣。 “人家有心算无心,不服软怎么办?”冯铁头沉声道:“事出突然,猝不及防,当场就跟他火并,我们会吃大亏的。” “那今天晚上干他?!”众将闻言一喜。 “没错。”冯铁头缓缓点头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冯铁头头铁了一辈子,没道理跟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服软。” “说的太对了!”众将的情绪立即转化为熊熊战意,纷纷大声嚷嚷道:“今晚宰了那杂种,给老大出口恶气!” “不过他是真王派来夺权的,”却也有慎重者提醒道:“杀了他,跟真王不就撕破脸了?” “倒也是。”众将稍稍冷静一些,杜洛周虽然白白净净,可不是吃素的。 “撕破脸就撕破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杀了刘麻子,我们投奔官军!”冯铁头扫一眼众人,这才透露道: “我跟虎牢关的守将一直有联系,就是防着杜洛周逼我太紧,无路可走了怎么办。” 说着他哂笑一声道:“也难怪高欢那样的豪杰瞧不上杜洛周,这老倌儿简直蠢到家了。天天嚷嚷着打虎牢关,简直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儿!” “他也不想想,咱们南下后,之所以能缓过劲儿来,是因为尔朱荣在全力对付葛荣。说白了,官军没把咱们当成威胁!” “他还想趁着二荣相斗,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想想洛阳是一国都城,就算真打下来,立马天下震动,咱们就成了头号大敌,尔朱荣到时候肯定掉头就来弄咱们。” “到时候往哪里跑?去长安吗?关中有万俟丑奴,莫折天生,一众凶神恶煞,我们能干得过他们?” “大哥通透,确实没辙。”众将信服地点头。“咱们就相信大哥的判断。” “所以我故意提了个刘麻子不能答应的条件,想以拖待变,可没想到他居然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敢跑到老子的地盘来夺老子的权!”冯铁头面目狰狞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 刘麻子这边也布置停当,只待天黑了。 任元回房稍事休息,养精蓄锐。 宋景休等人早就等在房中,任元一关门就纷纷问道:“队长,怎么没火并起来?” “冯铁头没给刘麻子机会,刘麻子又心怀侥幸,没有主动创造机会。”任元苦笑一声道:“真是竖子不足与谋,我可算体会到范增的无奈了。” 按照他制定的计划,刘麻子应该当场激怒冯铁头,然后趁其不备,一举干掉酒席上所有人,然后再慢慢稳住局面。 自己也就可以牵着萧综功成身退了…… 但刘麻子这一手软,便把闪电战强行变成了五五开,甚至是四六开。 “我看那冯铁头,今晚八成会动手。”任元叹了口气道:“到时候刘麻子多半要悬,我们必须要小心行事,以免被殃及池鱼。” “是。”鱼天愍点头道:“咱们管他这那的,抓住萧综就跑路!” “没错,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抓咱们的,互不干涉。”宋景休点头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任元这才把自己看到萧综的事情,讲给众人。“……他被他们百般凌辱,而且我观其内息,十分虚弱,应该是被折磨到重伤了。” “我去……”宋景休鱼天愍听得目瞪口呆。“当时那冯铁头的表现可真看不出来,不然萧综也不会哭着喊着求他搭救。” “这就是问题所在。”任元缓缓道:“我思来想去都觉得很不合理,不会是他知道那东西在萧综手里吧?” “怎么会呢?”众人不信道:“我们都守口如瓶,没提过那两个字。萧综剩下的手下忠心耿耿,也不可能会卖他。” “那萧综的状况怎么解释?”任元皱眉道。 “队长,你是不是想多了?冯铁头要是真知道那东西在萧综身上,早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了,还能让他出来上菜?”陈霸先忍不住插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任元点点头,沉声道:“总之今晚要做好预案,以免萧综被严防死守,弄得措手不及。” “明白。”勾陈司众人齐声应道。 ‘博兔亦用全力’是他们的座右铭。 ~~ 说回冯铁头营中。 萧综也终于得空见到了自己的几个手下。 “任元来了。”他惊魂未定道。 “到哪了呀?”众人问道。 “今天的接风宴上,他穿着真王军的军装,堂而皇之在座。”萧综心有余悸道:“他还跟我说话来着。” “说什么?” “他说别人会救我一回,不会再救我第二回了。”萧综叹气道:“明着是说我失手打翻了托盘,但实际上懂的都懂……” “这个疯子,还真敢跑到荥阳城来抓人?”手下人沉声道:“王爷,立即禀报冯铁头吧,让他严加防范,或者最好先下手为强!” “看样子今晚就要动手,王爷得抓紧点。”江革看一眼营帐外,士兵们在打磨兵刃,弓箭手在给弓上弦,显然有大事要发生。 “嗯,正好可以借刀杀人……”萧综缓缓点头道:“说不定这回能大仇得报呢。” 第三六四章 谁是猎物? ? 是夜月黑风高,冯铁头的士兵趁夜色包围了刘麻子军营。 他们都臂缠白布,好跟穿同样军装的刘麻子部区分开。 先登队悄悄翻过营墙,无声无息杀掉了巡夜的卫兵,只见营中一片安静,鼾声此起彼伏,显然毫无察觉。 于是他们悄悄敞开营门,放大队将士涌入营中。 将士们一进军营,就自动分散开来,直扑自己原来的营房……那里现在睡着刘麻子手下的军士。 然而当他们冲进营房,朝着大通铺上乱劈乱刺时,却悚然发现被子底下根本没有人,而是一个个偌大的油纸包。 油纸包被利刃刺破,里头黄色的粉末便喷洒出来,浓重的腥臭气登时令人窒息。而且皮肤粘上一点粉末,便会起一片紫斑,令人瘙痒难耐,失去战斗力。而且若不及时救治,整个人便会因血液凝固而死。 正是当初魋大人曾布置在竹林中的——‘紫斑尸蕈雾’。 此毒虽然算不上特别厉害,但因为制取方便,量大管饱,所以在六镇起义中被两军频繁使用。 冯铁头的手下就算没吃过亏,也都听说过这种毒的厉害,见状赶紧捂着口鼻冲出营房。 谁知此时,弓弦声在他们头顶响成一片,无数凌厉的箭矢从屋顶射下,冯部将士慌乱间猝不及防,惨叫着被射倒了一片。 原来刘部将士提前躲到屋顶上,居高临下对偷袭者来了个反偷袭! 不过冯部兵多,且作风强悍,当即举着盾牌,顶着敌军的箭雨,纷纷跳上房顶,跟刘部将士激战起来。 刘部也一样是六镇的底子,将士们武艺高超,配合娴熟,且同样悍不畏死,双方便激烈的战在一处,喊杀声震天! ~~ 城守府。 冯铁头也率众对上了刘麻子。 看着彻底露出獠牙的冯铁头,刘麻子冷笑道:“我就说你没那么大度,今晚肯定会来的!” “少废话,”冯铁头总不能说事出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索性也不装了,狞笑道:“敢来夺我的帅位,就该料到有这个下场!” “拿命来吧!”说着他怒吼一声,化身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劈刘麻子前胸。 “就怕你没那个本事!”刘麻子冷笑一声,也使出全身解数,跟冯铁头战在一处。 冯铁头一拍铁头,阳神出窍! 他的阳神身高一丈六,穿着跟他一样的甲胄,只是双目血红,杀气腾腾,且不说话,比本尊多了九分雄壮气概! 冯铁头的阳神闪身便到了刘麻子面前,抡起手中鎏金铜锤,裹着黑红煞气砸下,锤头镇尸铜钱嗡嗡震响——那里有他多年来沙场厮杀、屠村灭寨炼化的上万条人命。怨气之重,令寻常阴神闻声便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一锤落,周遭数丈青砖尽碎,地面被砸出个丈许深的大坑。 然而刘麻子人已在半空,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腾起的烟尘尚未落下,大坑中竟窜出七条阴火黑龙!龙身由死者怨魂凝成,所过处石砖焚为灰烬。七条黑龙一起朝着刘麻子扑了上去! 但刘麻子也不是白给的,只见他一挥手,放出十二具青铜傀儡——皆是他这些年斩杀官军将领后,将其灵魂拘禁青铜甲胄内,所炼的‘阴符甲兵’。 十二具青铜傀儡挡在了七条阴火黑龙面前。黑龙的阴火固然能融化傀儡的青铜甲,但青铜傀儡手中的兵刃也能砍伤黑龙的鳞甲。 双方一个数量多,一个单体强,堪堪战成了平手。 刘麻子见那阳神又朝自己攻来,便一拍百会,也放出一具银光闪闪,身高丈八的阳神,挥舞着金锏与冯铁头的阳神激战在一处。 就连他俩的本尊也没闲着,同样挺起兵刃,你死我活地捉对厮杀起来。 不光两个九窍绝顶实力半斤八两,两人的手下也难分伯仲,都豁出命去厮杀成一团,一时却难分胜负。 ~~ 却说任元一行,此时既不在刘麻子军营,也不在城守府,而是趁着两股叛军陷入激烈的内讧,悄悄摸到了冯铁头的营中。 冯铁头所部已是倾巢而出,营地里空荡荡看不到人影。 “搜!”任元沉声下令道:“找到人立即带来,有情况马上示警。” “是。”宋景休等人低声应道,便在营中开始分头搜寻起来。 任元立在营地中央,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一边等待搜索结果。 忽然东北角一处营房,传来急促的铜哨声,这是示警的信号。 任元便立即和宋景休,鱼天愍,阿瑶四人直奔那处营房。 来到近前也不进门,任元直接一刀将营房的房顶劈开,左手一挥,便把房顶整个掀飞了。 屋里的情形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萧综确实在,但他边上还站着一个丰神俊朗、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任元走到刚才发信号的捉刀使身边,刚要开口说话,那捉刀使的手臂忽然以不可能的角度翻转,手中刀钐猝然划向他的脖颈。 任元震惊于那中年人的出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好在阿瑶永远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紫微剑电射而出,铛的一声将刀钐击飞。 只听咔嚓一声,那捉刀使的胳膊,也硬生生自己折断了…… 他却一脸木然,显然,已经成了中年人手中的傀儡。 “萧宝夤。”任元低声道出那人的名字。 “不错,正是本王。”萧宝夤微微颔首道:“这么说你就是任元了?” “王爷居然知道卑职的名字,我应不应该受宠若惊。”任元淡淡一笑。 “不错,这种时候还保持镇定,哪怕只是表面镇定,也很了不起。”萧宝夤赞许的点点头,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任元,落在一旁的阿瑶身上,目光瞬间变得狂热道:“而是她!” “大叔你不要那么变态。”鱼天愍见状哂笑道:“我家大妹子有主了。” “你不用打岔。”萧宝夤洒然一笑道:“那魋大人是我的部下,现在你们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了吧?” “……”任元等人心中咯噔一声,他们一直在追逐猎物,孰料自己本身也是猎物。 第三六五章 半神对决 不错,萧宝夤不单想拿到传国玉玺,他还想要阿瑶的天子剑。 他之所以迟迟不肯现身,就是在用萧综做饵,引诱任元一行不断深入境内,直到他们彻底咬钩,这才现身收网。 “刚才那柄飞剑就是我要的东西吧?”萧宝夤微笑着放开那断了一臂的捉刀使,对阿瑶道:“把它给我,你就可以和你的小情人离开了。” “六叔,不能放他们走。”萧综闻言忙道:“杀了他们一样能拿到那东西。” “你住口。”萧宝夤嫌弃的瞥萧综一眼,连玉玺放在哪都能忘的蠢货,不配叫他六叔。 然后他看向阿瑶道:“怎么样?说出你的决定。” “你说话算话?”阿瑶定定看着萧宝夤。 “当然,本王是什么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宝夤傲然道。 “好吧,”阿瑶点点头,便毫不犹豫将紫微剑甩给了萧宝夤。 萧宝夤伸手一指,看不见的傀儡线便黏住了那柄飞剑。他用手指一勾,傀儡线便操控着紫微剑,缓缓飞到了他面前。 萧宝夤抑制不住的嘴角上翘。传国玺和天子剑两者得其一,他就能成为正神。 现在两者都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甚至可以晋升梦神巫阳那种程度的古神! 到时候不说一统北朝,割据关中、称霸一方,绝对不在话下。 刹那间,萧宝夤不可遏止的进入了幻想时刻。就连那紫微剑紫光大盛,剑芒斩断了连在剑身上的傀儡线,他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紫微剑一挣脱束缚,便电射他的面门。 萧宝夤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侧身躲闪,同时无数道傀儡丝凭空出现,企图拉住那柄宝剑,但都被紫色的剑芒一一斩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萧宝夤只来得及歪头避过了要害,但还是被那天子剑洞穿了左耳。登时金血长流,让他半边脸都沾上了血,哪还有一点绝世高手的风范? “好好,果然不愧是那把剑!”萧宝夤却不怒反喜。“就算被凡铁包裹,威力大打折扣,依然能挣脱我的束缚,还能伤到本王。”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了你们,剑一样是我的。”他狞笑一声,像看死人一样望向任元一伙。 萧综心说,这不还是按我说的来吗?不过他现在卑微的很,一声都不敢吭,唯恐激怒六叔。 “一起上!”任元爆喝一声,追捕队四大高手同时出绝招,攻向萧宝夤。 “蚍蜉撼大树!”萧宝夤说着两手一张,放射出千万道透明的丝线,像一张立体的蜘蛛网,瞬间便将所有人都粘在了网中。 就连那紫微剑也被粘住,虽然它不断地割开蛛网,但越来越多丝线不断缠绕上来,将其裹成了一个茧,一时挣脱不出。 “看来你不死也得死了!”萧宝夤说着便操纵丝线,要拧断阿瑶的头。 阿瑶铜皮铁骨钢筋,运起全力抵抗之下,萧宝夤的傀儡线居然绷断了! 他忍不住咦了一声:“你这个小姑娘除了那把剑,本身也不一般啊。” “不过道行还是浅了点。”说着他便将数百根细线,合成一根指头粗的傀儡线,再次粘住了阿瑶。 “看你这回还能不能顶得住。”萧宝夤说着再次运起神力,阿瑶终于扛不住,脑袋被拉着不断向左,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脸涨得血红。 任元看的心如刀割,朝着半空大喝一声:“别看戏了,陈帅!” “来了。”陈庆之的声音凭空响起,虚空中便出现无数黑白子,朝着‘蛛网’激射而去。 嗖嗖嗖破空声中,那些任元等人拼命挣脱不断,阿瑶拼尽全力也只能挣脱一根的傀儡丝,便真如蛛网一般被轻易射成了一团败絮。 任元等人全都解脱出来,落在地上。任元一落地,赶紧扶住师姐,查看她的伤情道:“怎么样?” “疼。”阿瑶眼泪汪汪,这还是头一回说疼。 “萧宝夤!”任元登时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道:“等我也成了半神,一定把他脑袋砍下来,给你出气。” “嗯。”阿瑶便感觉没那么疼了。 但眼下,实力差距过大,只能指望本方大佬了…… ~~ 萧宝夤定定看着凭空出现的陈庆之。 只见他白袍飘飘,俊美无双,气质容貌更胜自己一筹。 这让他莫名不爽,冷笑道:“堂堂陈帅也学我这种丧家之犬藏头露尾开了?” “你这么说,我都没法反唇相讥了。”陈庆之揉揉鼻子,苦笑道:“家里小辈第一次出来历练,当长辈的肯定得盯着点。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吃了大亏就不划算了。” “但这下就要换成你吃大亏了。”萧宝夤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哪怕是半神,也不要跑到别人家惹事,我那次的教训还不够醒目吗?” 萧宝夤嘴上说着,手上一点不慢,他将神火烧到最旺,再次射出的傀儡丝,泛起了神秘的暗金色。 万千条傀儡丝围着陈庆之疯狂缠绕,要把他像天子剑一样束缚起来。 “王爷自我解嘲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你这样咱们真的不好聊天。”陈庆之无奈道:“再说我不是还没进虎牢关吗?” 他丝毫不敢怠慢,说话间召回黑白子护体旋转,形成一个阴阳鱼,将那万千傀儡丝排斥出去。 “这里也是北朝的地盘!”萧宝夤沉声说道:“你只身深入就犯了大忌。” 见没法把陈庆之捆住,萧宝夤断喝一声,索性操控那万道金线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终于将陈庆之包裹其间。 “莫非你还能把我留下不成?”陈庆之洒然一笑,虽然是文人出身,但他也继承了一半的军神神格,自有冲天的战意,三百六十枚黑白子激射而出,将暗金傀儡线编成的‘蚕茧’射的透风撒气。 他指尖最后一枚黑子,化作一柄黑色长刀,紧跟着一刀便把‘蚕茧’划开了巨大的破口。 无数暗金线崩断,蚕茧行将破碎,然而萧宝夤也不是好相与的,只见他爆喝一声:“时回!” 眨眼之间,无数断裂的暗金线便重新接上,行将破碎的‘蚕茧’又恢复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第三六六章 援兵(盟主加更) 更神奇的是,那飞射出去的三百六十枚棋子,又回到了陈庆之的手中。就连那柄长刀也重新变成了黑子…… “时间倒流?!”陈庆之瞳仁一缩,沉声道:“原来傀儡丝只是你的法宝,你真正的神火来自噎鸣!” 《大荒西经》云:‘后土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即此噎鸣,盖时间之神也。 刚才萧宝夤很明显,是将时间回拨到了他尚未破坏蚕茧那一刻。 “陈帅真是无所不知!”萧宝夤也很惊讶,但不光是因为对方道破了自己的根脚,更是因为陈庆之居然能意识到,时间出现了倒流。 再看地上任元、萧综之流的凡人,依然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大蚕茧’,丝毫没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何等惊人的一幕。 “可惜我神火残缺,做不到真正的时间倒流。不然哪怕你是半神,也一样察觉不到异常。”说着他叹了口气。 “是,你好像只是将‘蚕茧’内的时间倒流了。”陈庆之点头道:“正因为内外时间的差别,让我意识到了你的神术。不愧是最顶级的神火,倘若成就正神,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谁知道上哪找另一半神火去?”萧宝夤苦笑一声,又昂然道:“不过困住你是绰绰有余了。” “那可未必。”陈庆之笑道:“我不断回到上一刻,神力一直回到完好状态。你反复回调时间,却要不断耗费神火,最后一定是你先撑不住。” 说着再次故技重施,三百六十枚黑白子激射而出,将蚕茧射成了满是窟窿的败絮。最后一枚黑子化作长刀,把‘败絮’划开了个大口子。 萧宝夤也立即回拨了时间,但这回他不再喊‘时回’了……陈庆之能记住上一秒发生的事情,再喊招式就太羞耻了。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必非要不信邪呢?”陈庆之再次破坏了萧宝夤的包围圈。 “因为我只需要困住你片刻就够了,其余的就交给别人了。”萧宝夤说着朝虚空拱拱手道:“仁兄,请现身。” 众人便见虚空中微波荡漾,走出个裹着厚重黑氅的中年人。只见他眉骨高耸,眉心一道竖瞳,双颊嵌着羌人祖传的赤金面钿,腰间斜插骨笛,一看就不是汉人。 陈庆之不愧是勾陈司首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叉手问道:“尊驾可是莫折天生?” 那人点点头,用生硬的汉话答道:“不错。” 任元等人也听说过,关中有两大半神,万俟丑奴和莫折天生。 而且两人都已经趁着天下大乱谋反,按说跟萧宝夤立场是敌对的。 萧宝夤却能请来其中之一,不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但无论如何,莫折天生一出现,萧宝夤这边直接局势大优。不光是半神数量二比一,萧宝夤还困住了陈庆之,虽然他自己也无法脱身,但莫折天生可是自由的。 他这种成名已久的半神,实力甚至还在萧宝夤之上,对上任元四个,还不是嘎嘎乱杀? “陈帅,胜负已分,还要打下去吗?”萧宝夤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对陈庆之道: “也许你还能撑一会,可那四个你看中的晚辈,马上就要被莫折仁兄剥皮拆骨,做成骨杖了。” “所以呢?”陈庆之面无表情问道。 “所以留下那把剑,我可以放你们离开。”萧宝夤其实不想跟陈庆之拼命,半神之间胜负基本都在五五之数,而军神战神一系胜算还要更高。 “你这个人有个老毛病,总是高兴的太早。”陈庆之说完一脸舒爽道:“这下终于可以怼你一句了。” “什么意思?”萧宝夤目光一凛。他算来算去,南朝都没有别的半神了。 “难不成萧衍亲至?那可太好了!” “我也不知道。”陈庆之两手一摊,纯纯气人的样子,实在有够气人。 “虚张声势,杀了他们!”萧宝夤冷哼一声:“先从那个为首的小子开始!” 莫折天生从一开始,就一副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的架势,闻言点点头,张开眉心竖瞳,就要摄去任元的魂魄。 任元被那竖瞳一看,整个人就变得失魂落魄。幸亏他是幻术神通,精神力格外强大,这才勉强稳住心神,赶忙运转金丹,疯狂输出法力,抵御那沛然莫匹的拉扯之力。 “厉害。”莫折天生用另外两只眼睛,意外地看看任元。“你已经是九窍的水平了。” 说着那只微眯的竖瞳睁大了两分,一下子又把任元差点拉飞了魂儿。 “还差得远呢!”任元咬破舌尖,吐出真阳涎,再次勉强稳住魂魄。但他清楚得很,对方也就出了三成力,只需要再加一分,自己就绝对顶不住了,赶忙对陈帅吆喝道: “陈帅,还有没有后手?!” “应该是有的,但我不记得了。”陈庆之歉意道,手上加快动作继续凿洞。但萧宝夤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一时陷入循环,无法挣脱。 “你也让第五传染了?”任元哀嚎一声,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阿瑶见状大急,可是她的紫微剑还被‘蚕茧’裹着,她也没有任何能破精神攻击的手段。 只好抽出脑后的白骨发簪,甩成一柄长剑,挺剑刺向莫折天生。 莫折天生随手轰出一拳,阿瑶那根坚不可摧的不化骨,便化成了齑粉,她也倒飞出去,接连撞倒了好几幢营房。 “师姐!”任元惊呼一声。 “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莫折天生冷哼一声,竖瞳睁大到五分,任元登时心神失守,魂魄被硬生生拉出了躯体。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又将任元的魂魄摁回了他的体内。 待任元定住神魂,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大脑门,双目炯炯山羊胡的‘老萝卜头’,出现在自己身前。 “多谢前辈搭救。”任元赶忙道谢,总觉得此人莫名熟悉。 “还没认出我来吗?”那老人家问道。 “前辈跟祖大哥还有祖司马好像,莫非是祖司马的叔叔?”任元合理推测道。 “放屁,老夫就是他亲爹!”老人家鼻子都气歪了。 ps:感谢书友‘金陵史家’支持的盟主,终于多写了一章,赶紧加更,谢谢谢谢…… 第三六七章 数学的威力 “祖司马的亲爹……”任元使劲想使劲想,依然想不起那个明明十分熟悉的名字。 “是祖冲之!”还是陈庆之厉害,终于冲破层层迷障,道出了那个名字。 说罢,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片片破碎,不知是不是错觉,任元发现,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更加清晰了。 刹那间,那些被人刻意掩盖起来,关于祖冲之的信息,同时回到了任元的脑海中。 他这才记起,原来千里船是祖冲之制造的,自己在梦乡中跟这位老前辈已经朝夕相处了将近十年。 以及祖冲之为什么要藏身于,梦乡和现实的交界处,甚至连自身存在过的信息都抹除掉…… “老爷子,你怎么出来了?”任元惊喜万状,就像在穷困潦倒之际,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张五百万的存折。 “我再不出来你就死了。”祖冲之白他一眼道:“回头再说废话,先去看看你的小情人怎么样了。” 说着叹了口气道:“哎,那小女娃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数学。老夫想教教她,她竟再也不上船了。” “是。”任元心说合着我的话就是废话,你说废话就不算。赶紧飞过去,把师姐从瓦砾堆里刨出来。 “师姐,你没事吧?”任元赶紧给阿瑶拍去脸上身上的土。 “这回更疼。”阿瑶笑道。 “那你高兴个啥?”任元道。 “因为你没事了。”阿瑶理所当然道。 任元便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哎,什么都不说了,好好练功吧,争取早点给师姐出气。 “那个老爷爷我认识,原先就在船上整天画圈圈的。”阿瑶抬起头来看着跟莫折天生对峙的祖冲之。 “人家那叫切圆。”任元纠正一句,失笑道:“管他是切圆还是画圈了,总之打得过莫折天生就行。” “当然打得过。”阿瑶想起的事情比任元更多。“他可是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能成神的人。” 任元知道阿瑶说的什么意思,闻言不禁同情祖冲之道:“要是说把圆切尽的话,那他这辈子别想成神了。” “小子,别把话说的太满,一切皆有可能。”祖冲之啐一口,抬手画一个完美的圆圈,套住了那暗金色的蚕茧。 “老夫来割给你看!”祖冲之说着挥手画出一道道笔直金线,将圆圈割下一个正六边形,然后不断增加边数,一路割下去,最后居然真的割尽了!” “这便证明你这是一方虚假的世界。”祖冲之庄严宣布。 萧宝夤辛苦维持的时间神域瞬间崩溃,整个人如遭重锤,倒飞回莫折天生身边,喘着粗气质问道:“你怎么不出手?” “我已经被他牵制住了。”莫折天生满脸无助道:“他往我脑子里注入了好多莫名其妙的算术题,我费尽神力解不开,实在解不开。” “数学这东西,不会就是真不会,成了神仙也解不开。”祖冲之笑道:“这是集老夫毕生所学的《缀术》,便宜你小子了。” “快把这些鬼东西从我脑子里拿出去!”莫折天生捂着头痛苦地喊道:“我不要学数学!” 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不就是数学题吗,不会做又怎样?但痛苦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满脑子题解不开,真的会让人大脑宕机,彻底自闭的…… 陈庆之也来到祖冲之身边,含笑看着萧宝夤两人道:“现在大局已定,还不信邪吗?” “我信,我真信,把这些数学题从我脑子里拿走。”莫折天生就一个请求:“我调头就走,绝不再管你们汉人的闲事了。” “做数学题多是一件美事,你居然这么痛苦。”祖冲之叹息道:“唉,真是对牛弹琴。” 说着举起手中算筹编成的竹简,将一串串数字从莫折天生脑海中抽离出来。 莫折天生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一眼祖冲之手中的《缀术》,依然心有余悸,这辈子不想再碰一道数学题了。 便对萧宝夤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回吧。” “……”萧宝夤万般不甘,但也知道莫折天生说得是实话。祖冲之一出手破掉了自己的神域,又神不知鬼不觉困住了莫折天生,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半神了,跟真正的神明又有什么区别? 再加上个特别能战的陈庆之,他俩确实招架不住。 “走!”萧宝夤当机立断,卷起萧综就要跑路。 “你可以走,他绝对不能走。”陈庆之射出无数黑白子,就要把萧综射成蜂窝。 萧宝夤无奈,只好挥袖把萧综推远。“他已经不记得那东西在哪里了。现在不过是个失去一切的可怜虫,陈帅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皇命难违。”陈庆之战意坚决,不可动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啰嗦什么,战一场便是,赢的把人带走,输的把命留下!”祖冲之战力冠绝全场,说话就是硬气。跟那个为了躲避梦神,藏在船舱里几百年不露头的干瘪老萝卜头,完全判若两人。 谁说数学家不爱暴力的,只是一般数学家都打不过别人罢了。 “别来!”看到祖冲之又要用数学书砸自己,吓得莫折天生举手投降,丢下萧宝夤就跑。 他发誓这辈子要远离数学,再也不想被这种可怕的东西折磨了…… 这下萧宝夤也无可奈何了,如果一切能重来,他肯定老老实实收下玉玺,绝不得陇望蜀,搞什么钓鱼了。 可惜他不是真正的时间之神,没法让世界重回过去。自然也跟普通人一样没得后悔药吃…… 眼见再不走也只是自取其辱了。他深深看一眼萧综道:“永别了,贤侄。” “六叔,你别丢下我呀!”萧综慌急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向天空抓去。 可是哪能碰得到萧宝夤? “唉,看来天命还在南朝……”萧宝夤说完,便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萧综在那里对天哭嚎。 “行了,别哭了。”任元走到他身边道:“到现在了还没看明白吗,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 “苍天啊,大地啊……”萧综哭得晕厥过去。 第三六八章 祖孙 先不说哭到崩溃的萧综,单说祖安闻讯而来,一眼就见到了跟自己同款的‘老萝卜头’。 他登时扑倒在祖冲之脚下,哭的比萧综还大声:“阿爷啊阿爷,你还活着呀!” “你这不废话吗?!”祖冲之在千里船上见过祖安一面,知道他是自己的孙子,伸手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脑袋,语气变得柔和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呜呜,我不苦……”祖安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往后有祖父给你撑腰,看谁敢再欺负你。”祖冲之便牛气哄哄道:“我甩他一套数学题,看他还敢不敢。” 又问祖安道:“你阿父呢?他怎么不来见我?老夫有很多新成果要跟他分享。” “我阿父中了鲛绡女的迷魂术,一直跟着萧综呢。”祖安赶忙答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把他带过来,我给他解开。”祖冲之把脸一沉。 “我阿父人呢?”祖安环视四周,都没见到他爹的影子。 “没见着啊。”任元等人也没看到过祖暅,问萧综时他依然只是哭,拒绝回答。 任元赶忙派人四下寻找,却只找来了一起被迷魂的江革。 “来,做套题清醒一下。”祖冲之便用那卷《缀术》敲了江革脑袋一下。 江革登时面现痛苦之色,抱着头大叫道:“这套题好难啊!” 但蓝色的瞳仁却恢复了本来的颜色,以毒攻毒了属于是…… “先把题放一边。”任元沉声问江革道:“祖暅祖司马呢?” “祖司马……”江革这才从数学困境中解脱出来,回答道:“两天前被冯铁头带走了,说是给他找了个好营生。” “什么营生?” “不清楚,但估计是机械方面的事情,叛军应该也用不着历法数学之类。”江革答道。 “冯铁头怎么会知道他会机械?”任元沉声问道。 “冯铁头会读心术,他能听到我们的心声。”江革便答道:“所以他才会知道王爷的秘密,硬把王爷捞了回来。自然也知道祖司马擅长什么了。”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明白了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包括昨天宴会上,他为何会忽然看自己一眼,那是因为当时,自己想到了玉玺啊。 “也难怪他不当场跟刘麻子翻脸,原来已经知道刘麻子怎么想的了。” “快去把那冯铁头找来。”祖冲之便催促任元。似乎对儿子比孙子上心多了。 “这个怕是得老爷子亲自去找,”任元不禁苦笑道:“冯铁头有绝顶神通,我们打不过他。” “笨蛋。”祖冲之骂骂咧咧,径直飞向城守府方向,那里有两股强大的法力在交锋。 ~~ 那厢间,冯铁头和刘麻子已经大战三百回合,把偌大的城守府都打成了一片废墟。 比起半神之间点到即止的文明对决,两个九窍之间的战斗就惨烈多了,完全是你死我活,不留余地。 这会儿两人全都伤痕累累,十停的法力只剩不到两停。 “冯铁头,别头铁了,没看到半神都来了?咱们分出胜负来也没用了。”刘麻子不敢再打了,不然对上半神,连一点自保的力量都没了。 “我管你这那的?”冯铁头人如其名,头铁无比。“今天弄不死你我跟你姓!” “刘铁头也不难听。”刘麻子无奈回怼一句,抖擞精神,再次迎战扑上来的冯铁头。 谁知两人却同时碰壁,抱头坐在了地上。 捂着脑袋才看清,是一条人影闪现在他们当间。 能正面承受两个九窍的冲击还面不改色,对方什么来路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连两人的手下也被震慑到了,不约而同停止了厮杀。 来的正是祖冲之,他先看了看刘麻子,便知道哪个是冯铁头了。 “你是冯铁头?”祖冲之背着手,弯腰看向冯铁头。 “是。”冯铁头点点头。 “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祖冲之便沉声问道。 “……”冯铁头刚想问你儿子谁啊,但看到祖冲之这张脸,就想起自己刚从萧综手中,要走的那个祖暅。 一样的小个子大脑门、山羊胡尖下巴,活脱脱两个萝卜头。 “前辈是问那个祖暅吗?”冯铁头便问道。 “没错,那就是我儿。”祖冲之点点头。 “他被我送去信都了。”冯铁头答道。 “你把他送那儿干啥?”祖冲之问道。 “前番天子来信,提到为了应对朝廷大军,急需精通机关术的能工巧匠,让我帮忙物色一二。”冯铁头道:“正好得知祖司马是这方面的牛人,就把他给天子送去了。” “哪来的天子?”祖冲之皱眉道。 “是葛荣已经称帝,国号大齐。”冯铁头解释道。 “哦,原来是草头天子。”祖冲之恍然道:“他这连名带字都是草头,怕是不长久的。” “是是……”冯铁头头再铁,也不会跟一个半神顶嘴。再说杜洛周和葛荣闹翻了,后者准确的说已经是敌人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刘麻子愤愤骂道:“居然跟葛荣勾勾搭搭。” “嘿嘿。”冯铁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道:“多个朋友多条活路,少个敌人少条死路。” “当时不知道祖司马是前辈的儿子,不然借我个狗胆也不敢把他送人。”说着赶紧对祖冲之道: “我这就写封信,再把人要回来。” “八成没戏的。”祖冲之黑着脸道:“我那儿子虽然脑袋缺根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在机关术方面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葛荣一见到他,肯定爱的要死,怎么可能放人?” “还是试试吧,葛荣现在当了天子,每天忙着生皇子,说不定还没见着呢。”冯铁头赔笑道。 “嗯,写吧。”祖冲之点点头,沉声道:“我儿子倘若平安无事,还则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偿命吧。” “是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用不着前辈出手,小人就自行了断。”冯铁头这会儿身段极其柔软,丝毫看不出头铁。 待他当场写好了信,祖冲之一把拿过来,扫一眼两人还有他们的手下道:“你们继续。” 说完便闪身不见了。 第三六九章 萧综藏玺处 另一边,任元等人拜见陈庆之。 任元一脸惭愧道:“属下办事不利,最后还是得陈帅出马。” “正常。”陈庆之笑道:“我早就料到这是萧宝夤的陷阱,你们眼下还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这不还把人抓到了吗?”陈庆之笑着看一眼萧综。 “但可惜他已经忘了玉玺放在哪。”任元苦笑道:“冯铁头把他往死里折磨都没问出来,应该是真忘了。” “你也没办法?”陈庆之问道。 “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回头可以试一试。”任元轻声道。 “现在就试。”陈庆之沉声道。 “是。”任元应一声,便吩咐陈霸先和杨忠,将那萧综架进屋里。 ~~ “你真有办法?要不要我先来给他松松筋骨?”杨忠活动着手脚,跃跃欲试。 萧综被折磨出心理阴影了,听说又要挨揍,吓得瑟缩成了鹌鹑。 “应该是有办法。”便听任元道:“记得当初陈帅介绍过,传国玉玺是独属于此界的至宝,哪怕神明也无法将其带离,自然也无法被收入空间法宝中。” “是这么说的。”杨忠陈霸先点点头。 “那我们不妨逆向思维一下,如果玉玺在他身上,强行把他带离此界会怎样?”任元发问道。 “那应该是……要么他也没法被带走,要么他被带走玉玺留下了。”陈霸先寻思道。 “没错,不管哪种情况,都是不小的收获。”任元笑道。 “你也说了,前提是玉玺还在他身上。”杨忠道。 “这是在逃难哎,随时都有可能散伙。那么重要的东西,不亲自带在身上,怎么能放心?”任元颇有信心道。 “要是在他身上,每天子夜时分,他不都得变成全天下最亮的仔吗?”陈霸先又问道:“但那样的话,他早就被发现了。” “确实是,但说不定他有什么,陈帅也不知道的办法,可以掩盖住玉玺的毫光呢。”任元却不太在意道:“玉玺这玩意,有机会研究的人太少,谁又能知道全部的门道?” 说着他摸出游仙枕道:“总之试一试再说吧。” “也好。”两人点点头。 任元便朝萧综笑笑道:“别怕,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拉住了他的手腕,就往游仙枕上躺。 萧综已经麻木了,心说这一天总算来了吗? 谁承想任元头一沾枕头,便带着他消失在此方世界中。 萧综只觉一阵被开胸剔骨的剧痛,发出非人的惨嚎声。 然后便跟着任元出现在一条船上。 惨叫声把船客们吓了一跳,待看清他的面容,就更惊讶了。 “二弟!”萧玉嬛一脸震惊的看着满地打滚的萧综,没想到任元真把他抓回来了。 萧综疼的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汩汩渗出,哪有力气回答她? “他这是被人捅了吗?”小和尚一脸怜悯地问道。 萧玉嬛刚要抬手给萧综医治,却被任元拦住道:“我先看看再说。” 说完任元把萧综的双手强行掰开,仔细观察他的伤口,只见其左腹部开了一条三寸左右的大口子,肌肉撕裂外翻。 任元伸手一探,便见萧综的左下最后一根肋骨不翼而飞了。 “谁把他的肋骨拆了?”陈灵之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自己。”任元沉声回答,又对公主道:“这点小伤用不着你出手,我带他出去医治。” 说完便拎着萧综消失在众人眼前。 ~~ 房间中。 杨忠陈霸先定定看着萧综消失之后,留下的那根血淋淋的肋骨。 不用说都知道,玉玺肯定藏在这里头了。 陈霸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杨忠白他一眼道:“怎么了,想吃排骨了?” “吃你个头啊。”陈霸先弯腰想捡起那根肋骨,阿瑶却一伸手,将其吸入掌中。 “大妹子别紧张,我就是想开开眼,借我个胆子也不敢私吞呀。”陈霸先赶忙摆手撇清道。 “我去,你还想过私吞?”杨忠瞪大眼道:“胆子够肥啊你。” “这是传国玉玺啊,不动心思才不正常吧?”陈霸先笑道:“只要我没干,那就啥也不算。” “动啥心思,你还能当皇帝不成?”杨忠哂笑一声。知道这家伙好高骛远,甚至做梦想娶公主,没想到这么高远,居然还想当公主他爹。 “想想而已,不犯法吧。”陈霸先讪讪道。 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任元又拎着萧综出现了。 “看到那截肋骨了吗?”他沉声问道。 阿瑶点点头,将那截肋骨递给他道:“这也是一根不化骨。” 这东西她太熟悉了,起先拿来当武器,后来有了紫微剑,便用来当发簪,直到今晚才被那莫折天生一拳粉碎了。 不化骨有个特点,就是炼化之后,可以随心所欲,变大变小。 任元将其持在手中,心中默念一声:‘大!’ 不化骨长度便膨胀了数倍。 任元又默念一声:‘粗!’ 那不化骨便变成了碗口粗。 任元对着骨头的断面一看,里头果然藏着一方印玺。 ‘再粗!’任元第三次让不化骨变大,切面变成了盘口粗,被嵌在其中的印玺便掉落出来。 任元伸手接住那块印玺,只见其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其中一角破碎,以黄金补之,正是那方传国玉玺! 陈霸先和杨忠瞪大眼,端详着这尊天下至宝。 只见其肩部还刻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这是曹丕命人刻上去的,以证其非‘篡汉’,而是‘受禅’。 右侧又加刻了‘天命石氏’,那是后赵石勒的跟帖留言…… 幸亏别的皇帝还算比较规矩,没有乱涂乱画,不然这方华夏至宝都没法看了。 “我想起来了!”这下萧综也终于恢复了被抹去的记忆,恍然大悟道:“这是我父皇的肋骨,我每晚在白塔下,用大明寺的力量来炼化它。你们去的当晚,我才炼化成功,将玉玺藏于其中,又让鲛绡女取下了我一截肋骨,将其置换上。” “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刚刚让鲛绡女封存了我的记忆……”萧综说着长叹口气道:“还以为她死了,我就再也记不起这些事了呢。” 第三七零章 师兄弟 “那你是怎么掩盖玉玺宝光的?”任元不懂就问。 “不化骨虽然罕见,但对孤来说,并不难找。”萧综这会儿也知无不言道:“之所以非要用父皇这根,一是不能容忍草民的骨头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二是因为只有帝王不化骨,才能令玉玺随之变大变小,并掩盖其发出的宝光。” 说着他还长叹一声道:“你但凡晚来一天,就再也发现不了我这个秘密了,可见我确实没有天子的命格。” “还天子的命格,你现在草民都当不成了。”陈霸先哂笑一声。 “确实,把我带回去只会给萧衍添堵,还是不让我回去的好。”萧综点点头。 “你倒看得通透。”任元说完,吩咐陈霸先和杨忠看好他,自己拿玉玺出去交差。 ~~ 院子里。 “幸不辱使命。”任元当众将玉玺奉上。 “好,找回来就是大功一件!”陈庆之双手接过玉玺,仔细端详一番,宣布道:“确实是真的。” “太好了!”勾陈司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陈庆之也不问玉玺是怎么找出来的,将其收入袖中,沉声吩咐道:“我要先把玉玺送回建康,你们也赶快撤离。” “理当如此,陈帅保重。”勾陈司众人自然明白,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了,大军已经开拔到彭城,在城外二十里下营,咱们在那里会合。”陈庆之又叮嘱一句。 “明白。”勾陈司众人沉声应下。 “嗯,保重。”陈庆之点点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方。 “咱们也快撤吧。”任元便立即吩咐收队道:“这边闹这么大动静,把杜洛周引来就不好办了。” “是。”宋景休鱼天愍等人深以为然,赶紧集合弟兄准备撤退。 这时,就见祖冲之从天而降。 “老爷子,你还没走啊?”任元赶忙迎上去,小声问道:“这又不怕被那位发现了?” “你说巫阳么?祂现在真的沉睡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醒过来的。”祖冲之淡淡道:“老夫的危害性,还没到万不得已的程度,出来转转也无妨了。” 说着他有些为难道:“对了,我是来求你个事儿的。” “老爷子请讲,但有吩咐在所不辞。”任元态度十分端正,没有祖冲之的帮助,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你能不能去趟信都……”祖冲之将一封信递给他道:“设法把我那不肖子带回来。” “啊?”任元闻言一愣。“祖司马去冀州了?” “是啊。”祖冲之点头叹气,将问到的情况对任元一说道:“我有万分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回船上了,没法亲自走这一遭。” “老爷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任元便拍着胸脯道:“一定把祖司马给你平安带回来。” “多谢。”祖冲之点点头道:“放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是会下船帮忙的。”说着苦笑一声道: “不过北朝藏龙卧虎,有好些我对付不了的人物,你最好尽量低调点。” “当然。”任元想起自己今晚闹出的动静,顿感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好,我走了。”祖冲之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对了,老爷子。”任元忽然瞥一眼祖安道:“把祖大哥一起带走吧。” 不然祖安肯定非要跟着去救他爹,但祖家三代单传,这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祖冲之当然明白任元的好意,便招招手,让他孙子过来。“走,爷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儿?”祖安好奇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祖冲之说完,拎起祖安便消失在微明的天光中。 ~~ 等祖冲之带着祖安回到千里船上时,船客们都已经下船了。 千里船上,却多了个不速之客,让小黑子好生紧张。 “驱逐,未经允许的闯入者。” “警告,我们船主可是很厉害的,速速下船,免遭皮肉之苦。” “警告,老船主更厉害,他出手你就会变得像我一样……” 那人却置若罔闻,饶有兴趣的研究小黑子,明明只有一副骨架,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请求,大哥你快下船吧……”小黑子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 这时船上白光一闪,小黑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祖冲之盼回来了。 “告状,有闯入者!”小黑子立马换了副嘴脸。 “行了别紧张了,自己人。”祖冲之却对来人毫不意外,把祖安往甲板上一丢。 祖安趴在地上,抬头看着来人,吃惊道:“陈帅,你不是回建康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陈庆之含笑道:“我顺道来访个旧友。”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跟小黑子泡茶去。”祖冲之把祖安一脚踢到船舱里,回头微笑看着陈庆之。 陈庆之叉手行礼,恭敬道:“师兄。” “哈哈,师弟,二十二年零两个月没见了。”祖冲之一贯严谨道:“对我来说,却是两百二十一年零八个月没见了。” “是啊,不管哪一种都够长了。”陈庆之叹息道:“这两百多年来,师兄真是太辛苦了。” “哎,都是为了师父的大计嘛。”祖冲之摆摆手道:“比起孙师弟来,我可享福多了,整整钻研了两百多年数学。” “孙师兄已经牺牲了。”陈庆之难过道:“我一直想帮助他,可等找到他时,一切都晚了。” “他已经完成了保存火种的任务,可以安心长眠了。咱们还得加把劲儿啊。”祖冲之说着压低声音道: “要是等巫阳再醒过来,我们还没有办法击败祂,整个南朝都要变成梦境了。” “元旦时,皇上其实已经很接近击败祂了,可惜巫阳又变强了,结果功亏一篑,还赔上了两个半神。”陈庆之苦笑道: “现在只能指望师父的布局了。” 说着一翻手,一团紫色的神火在他掌心幽幽跳动,火光神圣高贵,令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从玉玺中取出来的?”祖冲之郑重地双手接过那团神火。 “对。”陈庆之点点头,右手亮出了那块,本不能出现在此界的玉玺。 第三七一章 雁过拔毛 但若仔细看时,就会发现玉玺上那层蒙蒙宝光黯淡了不少。 其实在陈庆之汲出那团神火后,传国玉玺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石,再也不是独属于此界的社稷至宝了。 所以才能被陈庆之带上千里船。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就这么废掉了?”祖冲之不禁咂舌道:“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吧?” “不会的,因为早就镇不住了。”陈庆之摇摇头,亮出那方玉玺的镶金缺角道:“西汉末年,王莽命安阳侯王舜逼孝元太后交出玉玺,太后怒中掷玉玺于地,摔掉这一角时,气运就泄露了。” 他接着道:“其实要是玉玺完好,也不会有随后的群魔降世。” “确实,前脚摔了玉玺,后脚晋阳之战就下流星雨,那些老巫觋就等这个机会呢。”祖冲之点点头。 “因为十巫认为皇家自己摔了玉玺,标志着人皇治世的终结。”陈庆之轻声道。 “谁知道王莽背后有没有他们的影子,我看王莽那些疯狂的举动,他们八成脱不得干系。”祖冲之哼一声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陈庆之笑道:“按照师父的吩咐,把神火给你炼化,我拿着玉玺回去交差了。” “你这玩意儿还能交差吗?”祖冲之有些担心道:“萧衍心细如发,肯定能看出变化来。” “是,肯定逃不过皇上的眼睛。”陈庆之淡淡一笑道:“但我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萧综和萧宝夤,料想皇上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也是,能找回玉玺来就不错了。”祖冲之深以为然道:“管他这那的了。” “正是此意。”陈庆之点头笑道:“师兄要用多久能炼化?” “一年吧。”祖冲之寻思一下道:“我说是现实中的一年。” “这么久吗?”陈庆之有些头大。 “什么话?这可是人皇的神火,我不彻底炼化了,那小子能受得起吗?”祖冲之无语道:“用十年彻底炼化人皇神火,哪怕只是一部分,我已经拼老命了好不好?” “倒也是。”陈庆之点头笑笑道:“是我心急了,实在是时不我待啊。” “是,必须赶在梦神醒来之前做完一切,不然一点希望都没了……”祖冲之理解的点点头。 说完,两人便道别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 任元也率众潜出了荥阳城,马不停蹄连撤五百里。 一进入徐州地界,便遇到了梁军的哨骑,一问大营果然就在彭城西南二十里。 众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任元便吩咐宋景休和鱼天愍带队回营。 “队长,你要去哪儿?”两人忙问道。 “办点私事儿。”任元轻笑一声,卖了个关子。 “是处置那位吗?”鱼天愍迟疑一下问道。 “别问了。”任元含混道:“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两人便以为真的是处置萧综,于是都点点头,不再多问。 待任元目送着追捕队远去,这才回头对陈霸先和杨忠道:“就剩咱们了。” “人少好出彩。”陈霸先笑道:“人多了我都没露脸的机会。” “你别露屁股就行。”杨忠刺他一句,对任元道:“咱们出发吧。” “先处置了那位再说。”任元却沉声道。 ~~ 虽然陈庆之嘱咐任元,手上不要沾萧综的血。 但于公,他是窃玺叛国的贼子;于私,他是东昏侯盗墓案的罪魁祸首,害死柳中君和那么多的乡亲,任元是绝对不能放过他的。 所以任元没让公主给萧综治伤,自己也没给他治。 肋骨破体而出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够深够重,几天下来已经开始感染,发起了高烧…… “我本打算等你伤重不治的。”任元看着面如金纸,嘴唇苍白的萧综道: “但是我赶时间,所以决定便宜你了,提前送你上路。” “多谢。”萧综认命地吃力一笑,又央求道:“我能提个请求吗?” “讲。”任元点点头。 “我不想死在北朝,这里是他乡。”萧综便缓缓道:“但也不想死在南朝,那也不是我家。” “那你想死哪儿啊?”任元翻了翻白眼,心说把你发射到月球上去? “东海。”萧综轻声道:“若能魂归东海,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且还与你有关。” “你要去东海看月光?”任元身后的阿瑶忽然开口道。 “是。”萧综没有否认。 “你先讲,价值够的话,可以考虑。”任元便道。 “好。”萧综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甚至没有力气讨价还价。 “我查过你的根脚,你是道门上清派的掌门吧?” “……”任元瞳仁一缩,萧综能查出他是上清派的不稀奇。但没想到,连掌门这种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都能查出来。 “我是通过鬼王那边的人了解到的。”萧综也不卖关子。 “我顺着你出现的脉络,发现你曾在武陵郡与鬼王军大战。你可能不太清楚,鬼王曾经是萧衍的盟友,还派鬼王军帮他造过反呢。” “听说过。”任元轻声道。 “那就好,省得我多费口舌了。”萧综勉强笑笑道:“简单说,鬼王和佛陀曾经都是帮助萧衍起兵的神明,但大梁建国后,因为分赃不均闹掰了——其实就是奉谁为国教的问题。” “最终萧衍选择了没那么阴间的浮屠教,不过他也没有太对不起鬼王,又将整个西南都划给了鬼国经营。当然他也没憋什么好屁,纯粹是希望鬼王能制衡一下佛陀,以免浮屠教一家独大。” 萧综咳嗽两声,哂笑道:“结果白搭,根本没限制住浮屠教,现在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狗了。” “这些我都知道,别跑题。”任元提醒他道。 “好。”萧综点点头道:“总之,鬼王和萧衍抱团取暖,所以我和鬼国那边也有些交情,是他们告诉我你的身份的。” “我当时明明穿了马甲的。”任元小声嘟囔一句,却也知道自己当时并没有隐藏身份,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有心人查,总能查出年轻版的孙游岳就是自己的。 第三七二章 归墟引 任元盘膝坐在他用‘聚云符’凝起的云彩上,问躺在一旁的萧综道: “但你说的秘密,跟上清派掌门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你知道浮屠教为什么要对道门赶尽杀绝?”萧综便反问道。 “说是道门的功法,威胁到了浮屠教的外丹术?”任元不确定道。 “这只是一方面。”萧综摇摇头道:“其实根本原因,是卜神预言,你道门会终结梦神。” “卜神?”这轱辘属于任元的盲区了。“她又是哪位?” “众所周知,十巫有十一位,那大梁双神有三位,不是很正常吗?”萧综道:“卜神是巫姑,跟开宗立派的巫阳巫咸不同,祂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祂的根脚,但祂却是巫阳能逼走巫咸的关键,所以肯定是真实存在的。” “祂是占卜之神?”任元忽然想起了陈灵之,心说会不会她便师承巫姑? “不错,她掌握了占卜的神权,绝对不会失误的。”萧综道:“所以浮屠教才会从一开始,对道教只是倾轧迫害,忽然变成了赶尽杀绝。” “……”任元闻言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庆之陈灵之父女对道门很明显充满同情,甚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里头,怎么可能会是巫姑的人? “所以你最好别图那虚名,以避实祸吧。”萧综还给出了他的建议。 “谢了。”任元点点头。如果自己对十巫和神明毫无所知,这个秘密确实足够惊人。 当然,就算自己没有震惊道,这情报本身也有足够的价值了。 ~~ 此时夜已黑沉,任元降下云头,便见一轮明月跃出海面,亿万星辉随波光荡漾。 “东海到了。”任元落在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海岛上……准确说,是只有落潮时,才露出海面的大片礁石。 但萧综已经知足了,靠坐在一块湿漉漉的礁石上,看着月光洒满海面,真心实意道:“多谢。答应她那么多事,我总算做到了一件……” “你后悔了?”东海的潮声中,任元问道。 “是,我太后悔了。”萧综嘴硬了一辈子,临了终于说实话了。“其实人根本不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非得等到失去一切,被踩在泥里挣扎不得了,才知道那些自己习以为常的,远比自己苦苦追寻的,要珍贵一万倍。” “是。”任元点点头:“这就是人,会有愚蠢的追求。” “不只是人,妖也一样。”萧综望着海面升起的雾气,幽幽回忆道: “普通三年秋,吾奉旨乘封舟出东海行祀……” “时值仲秋,月满沧溟,有海市蜃楼。我正在船头眺望,那似真似幻的仙山,忽闻天籁穿雾,令人如痴如醉。那歌声没有歌词,却道尽难以排遣的孤独,令我心生同病相怜之感,遂循音作了首《归墟引》。” “诵罢,但见海水分开,鲛绡女踏浪而来,皎月凌波,眸胜星汉,以东海琼浆酬我填词之劳。” “那晚月色撩人,她很美,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没有把持住,于是酒醉纵情一夜。” “但醒来后又自哂:‘天潢贵胄,怎能与妖同衾?’遂哄骗鲛绡女说,‘今上严苛,不便共赴京都。待吾外放,必筑水晶宫迎卿。’鲛绡女虽然不舍,但还是返回了海中。” “之后一别千日,再无联系,我以为她和我一样,都已经让这段露水情缘,消散在了岁月中……” “普通七年,吾遭贬斥南兖。彼时已知自己身世,一腔悲愤,无处排遣。孤命人砍光了徐州的练树,只因萧衍乳名练儿。又做了许多可笑的举动,但依然难以心安。” “那年又是中秋月圆夜,我看不得万家团圆,便独自驾车到海边看月光。” “那晚的月色依然迷人,但我却越看越难过,只觉形影相吊,满心寂寥。正颓坐沙滩独饮,忽见千丈鲸舟破浪,海水化作一架碧桥,鲛绡女簪珊瑚霞帔,款款踏浪来到我面前,美得恍若瑶池仙子。” “她捧一斛鲛珠做嫁妆,对我嫣然笑道:‘郎君,我来嫁你了。’”萧综说到这,哽咽道:“原来,她一直在等着我出现,殊不知我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但我那时整个人都处在低潮期,认为自己拥有的一切原来都是虚假的。包括我亲生母亲在内,这世上所有人都在骗我。” “所以,我格外感动于这份真情,便决心娶她为妻,当场跟她跪拜东海,山盟海誓,过去的一年,也算相濡以沫……”萧综自嘲一笑道: “但说实话,我那只是空虚寂寞,需要人慰藉。而且还有更阴暗的想法——用这种行为来给萧衍抹黑,他自诩圣君,吾偏娶妖妇为妻,让他被天下人笑话!” “其实到最后我都是在利用她,她却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了一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综到最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对不起她。 他缓缓解开衣襟,吃力地揭下那片护心鳞道:“要不是这片鳞护着我的心脉,我早就被冯铁头那帮人折腾死了……” 说完,他捧起那片鳞,紧紧贴在脸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待滚滚热泪将其打湿,才把那片鳞小心放入海中。 这会儿已经涨潮了,潮水漫过了他的膝盖,也带走了那片碧玉般的鳞片。 月光中,鳞片绽放出梦幻般的光彩,仿佛鲛绡女在既歌且舞。唱着那首初相见时的《归墟引》: “悲泪珠,鲛绡独织百年绡。 珠随潮生又潮去,夜夜凝辉待君拾。 海誓刻珊瑚,山盟绣龙绡。 珠碎光灭处,魂散成海雾……” “鲛绡,我来陪你看月光了。”萧综仰面躺在这孕育了鲛绡女的海水中,看着天上下弦月,满是遗憾道: “可惜再也见不到那晚的月光了……” 任元和阿瑶立在半空,看着冰凉的海水没过了萧综的头顶,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 两人沉默良久,阿瑶深吸口气道:“我不想有这样的结局。” 任元便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会同生共死的。” “嗯。”阿瑶点点头,也紧紧握住任元的手,与她飞离了这片海。 第三七三章 独孤郎 从东海返回后,任元四人便北上直奔蓟州。 这时候,葛荣和杜洛周虽然已经翻脸分家,大家名义上还是一伙的。 两边身上穿着一样的军装,而且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在上面没有彻底干起来之前,下面人更加不会敌对。 任元他们穿着‘义军’的服色,手里还有冯铁头的信物,一路上穿州过县,竟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葛荣的老巢信都。 信都的气氛明显比杜洛周的陈留紧张多了,城外野地里到处有军队在军官的指挥下操练,喊杀声震天。 任元四人沿途看下来,不禁暗暗心惊,葛荣军说是叛军,但从训练水准到整体的作战素养,全都完爆大梁的禁军…… “这很正常。”杨忠与有荣焉,轻声道:“六镇子弟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精锐,又经过这几年战火锤炼,肯定比承平多年的大梁军队要强。” “你少在这长他人志气……好吧,你本来就是六镇出来的。”陈霸先自然不忿,却又无从反驳,叹气道: “怪不得能把魏军打的屁滚尿流,六镇男儿确实是好样的。” 众人说话间,离着信阳城越来越近,路上车马也越来越稠密,他们便不再妄加评论,以免祸从口出。 进城的检查十分严格,稍有不慎便会被当成奸细,直接拉到一边砍头。 尤其守军听说他们是从冯铁头那里来的,盘查的就更仔细了。 幸亏他们对冯铁头的情况了若指掌,这才能应付下来。 此时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众人纷纷举目望去,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军,骑着白马进城而来。 只见其身材修长,猿背蜂腰,更生得丰神俊朗,仪容瑰丽,面如昆仑雪刃新淬,目似朗星神光闪耀。穿一身银鳞细铠,马身雪白无杂色,唯额间一簇赤焰纹,恰映其盔缨朱红,恍若神兵天降。 他的画风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在这寥寥草草、人人灰头土脸的乱世城池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这谁啊?比老子还帅?”就连素来自认天下第一帅哥的陈霸先,都心服口服。 “当然是我们独孤郎了!”葛荣军的士兵便自豪道:“他可不光长得好看,临阵杀敌比谁都猛!” 那独孤郎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目光。他虽然帅得惨绝人寰,却一点不高傲,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和和气气跟众人打着招呼。 不管身份高低,他都能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也难怪人气这么高——当然,赢得一群男人的心,可比赢得一群女人的心困难太多了,尤其这些男人还是刀口舔血的厮杀汉。光靠表面功夫的绣花枕头,怎么可能让他们这样交口称赞? 这位帅绝人寰的独孤郎,肯定是有真材实料的。 任元正在欣赏他的美色,便见独孤郎的目光转向自己这边,整个人倏然一僵,旋即满脸激动起来! 紧接着,他竟不顾风度的分开人群,旋风般冲了过来,大叫道:“奴奴,是你吗?” “……”任元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什么人会叫这名字? 却见杨忠也一脸激动,含泪道:“信哥儿,是我!” “哎呀,你没死啊!”独孤信一把抱住杨忠,两人激动地又哭又笑。 任元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奴奴是杨忠啊。 但是别人都对此习以为常,这可是乱世,多少手足故友零落四方,又在历经波折后,不经意间重逢? “你是来投奔洛生哥的吧?这三位是?”独孤郎依然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忠却保持谨慎道。 “对对。走,我带你拜见洛生哥去。我跟你讲,现在洛生哥可牛了!被天子封为渔阳王,大家都叫他洛生王!”独孤郎便拥着杨忠往里走,守门的士兵见状哪里还会阻拦?甚至连索取的贿赂都退给了陈霸先…… “洛生哥现在这么厉害?”离开人群,杨忠忙问道。 “你不是听说了洛生哥的名声,才找来的吗?”独孤信虽然年轻,但已在乱世打滚数载,平复下心中激动的心情,便发现杨忠身后的两男一女,皆非凡夫俗子。 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改口道:“这会儿洛生哥还在忙,先到我那里去坐坐。” 于是带着四人前往自己住的小院。 一路上,任元等人看到最多的,就是一间挨一间的铁匠铺,在叮叮当当在赶制各种兵器,一副大战将临的架势。 “要打仗了?”杨忠问道。 “是啊,要打仗了。”独孤信点点头,苦笑道:“这些年哪天不在打仗,只是这次要打大仗了而已。” ~~ 独孤信带着四人来到自己独居的小院,亲手给他们盛了乳酪,这才问道:“这几位是?” “都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们情同手足,就跟你我一样。”杨忠便沉声道:“都是过命的交情,绝对信得过的。” “既然是阿忠的兄弟……姐妹,那也是我独孤信的兄弟姐妹。”独孤信便亲热的跟三人抱拳,又互相通报了姓名。 可惜这时候大家都还是小人物,说不出久仰大名,只能‘你好’、‘你好’…… 然后独孤信的注意力,又全回到杨忠身上,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道:“咱们几年没见了?” “武川兵变后就没再见过。”杨忠喟叹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 “是啊,兵变一起,咱们这帮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就被迫分开了。有的跟真王一起反抗朝廷,有的像贺拔大哥家一样,效忠朝廷平叛。各为其主,自相残杀,这几年我不知道遇上多少回这样的事儿了,真的是难受啊。”独孤信叹息道: “真是一天不想打这种烂仗了……所以当初,听说你们举族南下避乱,我还挺高兴的。心说这样至少不用跟你敌对,更不用听到你的死讯了……” “谁知后来又惊闻,杨大叔还是聚集部众与鲜于修礼作战,结果兵败身亡。我和黑獭闻讯连夜赶到瀛洲,给杨大叔还有你三叔六叔大哥三弟收尸……” 第三七四章 黑獭 任元三人之前只听杨忠说他爹战死,没想到原来是全家男丁只活了他一个…… 再看说话的两人已是泪珠滚滚,杨忠扑通跪地给独孤信磕头道谢,哭到泣不成声。 “你我手足兄弟,这不是必须要做的吗?”独孤信流着泪扶起他来道: “我们翻遍了所有的尸体,问遍了所有的俘虏,最后得出结论,你应该是重伤逃走了。又找了你整整一个月,实在是找不到才罢休,还在你老家祖坟,给你立了衣冠冢呢。” 说完他紧紧握着杨忠的手问道:“阿忠,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忠便将自己一路逃到泰山,濒死之际被吕苦桃所救,养好伤便跟她成亲的经历,讲给独孤信听。 “好啊。你竟然偷偷成亲了,欠我们一顿喜酒知道吗?!”独孤信终于听到点儿好消息,红着眼圈笑道。 “你们都还没成家?”杨忠轻声问道。 “那可不,我们几个还都单着哩。”独孤信道:“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不能坑了人家闺女不是?”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没有闺女会觉得被坑了。”陈霸先终于捞着插句嘴。 “没错。”任元点点头。 “哈哈哈,彼此彼此。”独孤信也对英气勃勃的任元陈霸先印象极好。 “我是想着全家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了。得赶紧成个家生个娃,不能让老杨家绝后啊。”杨忠苦笑解释道:“可惜起个早五更,赶个晚大集,到现在也没生下来。” “别急,好饭不怕晚,你将来肯定有儿子。”独孤信笃定地安慰道:“将来咱们做个儿女亲家。” “承你吉言。”杨忠笑笑,接着道:“不怕你笑话,我那时是真心想藏在泰山深处过一辈子,一点都不敢想报仇的事情。” “完全理解,这世道报仇太奢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独孤信深有同感地叹息道:“就说我家吧,起先跟着贺拔军主,一起效忠朝廷,还斩杀了破六韩拔陵的大将卫可孤,结果引来……义军的报复,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宇文大叔,估计早就被鲜于修礼杀了。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给葛荣效力,哪敢想报仇的事情?”独孤信说完,又问道: “不说我了。还是继续说你,既然在泰山过起了小日子,那怎么又出来了呢?” “唉,后面的事情就更离谱了。”杨忠苦笑道:“那年我两口子刚成亲,就碰上南朝趁乱北伐,裴帅一路打到了东平。官府组织乡勇抗击,我两口子也被拉了壮丁。” “结果刚一交战,官军就溃不成军,当官也骑马跑路,把我们这些壮丁丢给了南军。幸好裴帅不嗜杀,将青壮人口掳回了南朝,我两口子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梁人。” “到了南朝,壮丁们就被分去当兵。我运气不错,没有被送去前线,而是留在了建康,当上了勾陈司的捉刀使。”杨忠接着介绍道: “后来,在出任务的时候结识了这几位兄弟,再后来他们也加入了勾陈司……” “这么说你们是南朝的细作喽!”杨忠正说着话,就听门口炸响一声暴喝。 众人回头一看,便见来的是一条黑铁塔般的大汉。那黑大汉喊得气势汹汹,脸上却激动的眼圈通红,化作一阵风冲进来,一把熊抱住杨忠,还不停嚷嚷着:“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国了!” “你个黑獭还不是一样当了反贼?”杨忠反唇相讥,却紧搂着黑大汉,然后两人放声大哭起来。 “你个臭奴奴,可想死爹了。” “你个死黑獭,也想死老子了。” 独孤信被这对共轭父子闹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任元等人解释道:“这个黑大汉是阿忠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大号叫宇文泰,是洛生哥的四弟。” 任元心说好家伙,原来这位更是重量级。 宇文泰加入进来后,杨忠又得把经历从头再讲一遍,当然要问起他家的情况。 “六镇起事后,咱们武川镇的军主贺拔大叔不愿背叛朝廷。于是便跟我爹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了卫可孤。在那一战中,我大哥战死了。” “谁知刚刚驱逐了卫可孤部,武川又遭到了铁勒的入侵,在率军抵抗时,贺拔大叔战死。于是,我爹率族人去中山避难。” “孝昌二年正月,怀朔镇的鲜于修礼在定州左人城起义。这回我爹决定接受他的邀请,加入起义大军。”宇文泰苦笑一声道:“当时也实在没办法了。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坐吃山空,必须得找个饭辙。” “理解。”杨忠点点头,他在大梁又何尝不是日子人呢? “结果也是倒霉,又在前往左人城途中遇上了官军……虽然我们是在投义军的路上,但我们还没投呢,就遭到官军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结果我爹和二哥阵亡,我跟三哥还有独孤幸免于难,逃入左人城,加入了义军中。” “鲜于修礼死后,我们又跟了当今天子,之后这几年,我们在沙场里打滚,一直刀头舔血到现在。”宇文泰说着笑道:“不过我和独孤身上居然一处伤都没受,你说神不神奇?” “这说明你们福大命大,造化大。”杨忠道。 “那是……”宇文泰便自豪道:“现在我三哥被封为渔阳王,我现在也是王弟了,罩着你没问题!” “人家阿忠已经是南朝的军官了,哪用得着你罩?”独孤信笑道。 “我说你怎么来了都不敢见我,原来是当了叛徒心虚啊!”宇文泰又揶揄起杨忠来。 “我心虚个屁!”杨忠见到自己儿时的伙伴们,整个人气场都放开了。“我们这次来,又不是公差,而是办私事儿,有什么心虚的?再说你也没有立场笑话我。” “那倒是,反贼和叛徒半斤八两,谁也没法笑话谁。”宇文泰便朗声笑道:“这大老远的上千里路,到底什么事儿?” 第三七五章 龙凤满堂 “为了救一个人。”杨忠便将祖暅的事情,简单讲给宇文泰,末了道: “总之我们都深受祖老爷子的恩惠,所以这趟必须要来,只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们。” “哈哈哈,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是兄弟就要在一起!”宇文泰笑的声音极大,震得房梁上都扑扑落灰。 “确实。”杨忠也高兴道:“是兄弟你就得帮帮忙。” “这个简单,天子还是要给我三哥几个面子的。不过马上要打仗了,他现在城外练兵,我也是听说你来了,这才赶回来跟你见面的。”宇文泰便大包大揽道: “等晚上他回城,我带你去见他,三哥一句话就能把人放了。” “那感情好。”杨忠几个高兴坏了,这得省多少事啊? “咱也别干磨嘴皮子了。”宇文泰便对独孤信笑道:“我让人弄点酒菜来,咱们给阿忠还有几位新朋友接风。” “还有你操心?”独孤信笑着一挥手,桌上便多了两个酒坛,八个冷碟。“热菜待会送来,咱们先喝着。” “哈哈,我就那么一说,早知道独孤肯定准备好了。”宇文泰便拎起了坛子,拍掉了泥封,吨吨吨一人倒了一海碗。 “我们北朝喝酒都用碗,几位南方来的朋友,需要给你们换酒盅吗?” “瞧不起谁呢?!”陈霸先也拎起个酒坛,拍掉了泥封道:“我们都直接对着坛子喝!” “哈哈哈,我们北朝的酒可烈得很!”宇文泰大笑道。 陈霸先仰头灌一口,满脸淡定道:“我喝着也就是小酸水!” “哈哈哈,好好好!”宇文泰高兴的拍桌子道:“是一路人,往后咱们也是兄弟了!” “来来,喝酒喝酒!”独孤信端起酒碗,众人一饮而尽。 “喝了这碗酒,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宇文泰便对任元三人笑道:“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去投奔你们了。当然了,你们那边要是犯了事,也欢迎来投奔我们。” “人家千里迢迢来当反贼吗?”独孤信笑道。 “这话说得嘞。咱们迫不得已当了反贼,难道一辈子都是反贼吗?”宇文泰浓眉一挑。 “没错!”任元便笑道:“我观两位兄弟皆是人中龙凤,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将来一定能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哎呀兄弟,你这眼光也太好了!”宇文泰听得眉开眼笑,赶紧端起酒碗道:“来来,咱俩喝一个。” “苟富贵勿相忘。”任元便笑着跟他一碰酒碗,一饮而尽。 宇文泰的大腿还是值得一抱的,比等着抱阿忠儿子的大腿现实多了…… “那一定的!咱们将来哪个富贵了,都别忘了拉兄弟一把,兄弟绝对不会给他丢脸的!”宇文泰便举碗对众人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一言为定!”众人便再次一饮而尽。 他们年纪相仿,又都是人中豪杰,又有杨忠这个桥梁在,很快便打的火热,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几位兄弟来得正好。”酒过三巡,宇文泰的脸变得黑红黑红,略大着舌头道: “我们现在被官军封锁的厉害,在冀州这个鬼地方跟外界消息断绝,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很少。” “是。”独孤信点点头道:“商旅断绝之后,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击败官军,审问俘虏了。” 说着苦笑一声道:“但这半年来,跟尔朱荣作战负多胜少,也根本问不出多少东西来。” “一群契胡懂个屁啊?抓到俘虏也问不出个二和三。”宇文泰啐一口,又对任元笑道: “阿元兄弟,你一看就知书达理,快给我们讲讲现在的天下大事。” “……”任元心说好嘛,我这站什么立场啊?但还是将南北两朝近期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宇文泰。 “好家伙,萧和尚原来这么刚?但他太莽了,这下元气大伤了。” “唉,胡太后那娘们也真是瞎胡闹,玩男人也就罢了,还让男宠当国,这大魏果然要完……”宇文泰认真听完,还一一发表了意见。 “操那心干嘛?”杨忠瞥他一眼道:“大人物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宇文泰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高欢,还记得吧?” “当然了,贺六浑嘛。”杨忠点头道:“他是怀朔镇那帮坏小子的头儿,经常跟贺拔三哥别苗头,那些年没少跟他们打架。” “没错,那狗日的破落户,在这乱世中倒是如鱼得水,”宇文泰不爽地啐一口道: “走狗屎运娶了娄昭君,用她陪嫁的马当上了怀朔镇的队主,这才有机会结交各式人物,除了原先一大帮子平时飞鹰走狗的伙伴,还有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各式各样的江湖骗子,这些人都成了他造反的本钱。” “这些年,他先投杜洛周,很快又看不起杜洛周,还想宰了杜洛周取而代之。结果没成功,像丧家之犬般逃进了信都城。”宇文泰对高欢为人十分不屑,又啐一口道: “天子好心收留他,又给他兵马地盘,让他重新抖擞起来,谁知这货居然不知感恩,又他么私下串联,想投奔尔朱荣!” “我艹,快赶上吕布了。”陈霸先打个酒嗝道。 “他说葛荣必败,我们早晚都得落在尔朱荣手里,那还不如早点过去,主动投靠能占个好位置呢。”宇文泰说完,看着任元道: “这事我委实难决,兄弟你从个外人的角度看,觉得尔朱荣能行吗?” 任元摸了摸鼻子。好么,听宇文泰骂了这么长时间的高欢,还以为他坚决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的。没想到骂归骂,却一点不耽误跟高欢混…… 莫非这就是天生政客? “那尔朱荣得多厉害,能让宇文兄愿意捏着鼻子跟高欢混?”任元便问道。 在南朝的时候觉得自己离天下英雄很远,来了北朝,那一个个震烁千古的名字才鲜活起来。 “契胡部当然很厉害,但尔朱荣靠的依然还是六镇的儿郎。”独孤信淡淡道。 “主要他还是背靠着朝廷,能调动天下的兵马钱粮。”宇文泰沉声道:“但我觉得天子只要不过分轻敌,凭我六镇雄兵,应该能稳胜他!” “那你还……”杨忠都听糊涂了。 第三七六章 尔朱认父 “我说的是,只要天子不过分轻敌。”宇文泰嘿然一笑,问独孤信:“能吗?” “难。”独孤信摇头。“天子自称帝起,已经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不是这半年来一直负多胜少吗?”任元问道:“他哪来的自信?” “天子认定是因为之前四处攻掠,摊子铺的太大,兵力分的太薄,才给了尔朱荣可乘之机。”宇文泰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集中起来,兵力数倍于敌军,自然可以战而胜之。” “所以葛荣就开始轻敌了?”陈霸先问道。 “是。”宇文泰叹气道:“我三哥说,几次商议军情,气氛都过于乐观,从天子到众将,全都认为此战尔朱荣断无获胜的道理。天子甚至还说,尔朱荣其实很好对付,诸位每人都准备一根长绳,到时候只管捆绑敌人就是。” “这不是助长全军轻慢之心吗?”杨忠沉声道。 “天子之前击败了太多官军名将,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独孤信苦笑道:“尔朱荣虽然连胜数场,但并不能引起天子的警觉,反倒整日把贬低他的话挂在嘴上。” “其实说说不要紧,但说多了下面人可真信了,将士们都心浮气躁,恨不得一口把尔朱荣吃掉。”宇文泰神情复杂道:“高欢就说现在军中的气氛,是假紧张,真轻敌,众将操练士兵是给天子看的,根本没有针对尔朱荣进行训练。他说,自古骄兵必败,我们这种不自知的骄兵,更没有获胜的道理。” “高欢看事儿还是准的。”任元忽然轻声道。 “任兄弟你了解他?”宇文泰惊讶的看着任元。 任元心说我了解将来的他。不过观高欢一生,看人就没走过眼,他说一个人不行,那估计是真不行。 “我听刘麻子说过,他对杜洛周的判断,那是分毫不差。”任元便道:“又听了宇文兄的分析,觉得他这次的判断也不会有错。” “嗯。”宇文泰点点头,端起酒碗喝一口,压低声音道: “其实高欢还有番话,说的我很心动。” “他说经过这几年大战,朝廷的兵将十不存一,我们早点归降过去,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缺口,定然大有用武之地。” “他想的也太美了吧?”陈霸先不禁笑道:“尔朱荣自己的族人还安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照顾我们这些反贼?” “陈兄弟可能不太了解本朝,”独孤信便解释道: “契胡开化时间很短,虽然尔朱家自国初,就格外受到朝廷厚待,被赐予土地和领人酋长的爵位。但契胡一族却经常被人瞧不起,称之为‘逆胡’。在很多人看来,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劣等种族。” “他们就像一种丑陋愚昧的生物,茹毛饮血,不是人类,如同低贱的牛马。”宇文泰接茬道:“前阵子尔朱荣的军队经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很厌恶契胡,所以下令紧关城门,不让他们入城。尔朱荣见状,便带兵攻打尉庆宾,将他抓到了自己面前。” 说着问任元等人道:“你们就猜吧,然后他干了件什么事儿。猜对了我把这坛子酒一口气喝了。” “扒了他的皮?” “不对。” “逼他认错?” “不对不对。”见众人都猜不出来,他才绷不住笑道:“他竟然强迫尉庆宾,做自己的父亲!” “什么?!”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就连搞抽象,南朝也比不上北朝。 就算老萧家那些拟人生物,都没达到尔朱荣的水准。 “因为尉庆宾出身于尊贵的鲜卑八姓之一‘尉氏’,所以,虽然他摆明了厌恶尔朱荣,但尔朱荣为了抬高出身,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凑上去讨好他,还主动喊他爸爸。”宇文泰敛起笑容道: “现在明白他的心态了吧?我觉得高欢说的有道理,尔朱荣知道靠本族撑不起来,一定会用外人的。”宇文泰自嘲一笑道:“但正经人谁跟契胡搅合在一起?也就我们这些六镇反贼不嫌弃他。” “是,他麾下已经有很多六镇兄弟了,贺拔家三位哥哥都得到了重用,若是投过去倒也不用太担心。”独孤信本就是迫不得已,才委身叛军的,对葛荣自然也没什么忠心可言。 “所以说,如果天子注定失败,那我得好好劝劝三哥,千万多个心眼,就算不跟高欢走,也得保存实力,不能白白葬送弟兄们。”宇文泰最后总结道: “咱们六镇儿郎的血,流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该为弟兄们想条出路了。” “是这个理儿。”众人皆以为然。 ~~ 众人从过午一直喝到天黑,宇文泰又拉着杨忠去见他三哥。 任元三人识趣的留下来,没有跟着去掺合。 待到他们一走,陈霸先吐出长长一口酒气,笑道:“今天才看到真正的老二。” “武川第一巴图鲁,本当如此。”任元却并不意外。 “啥玩意儿?”陈霸先问道:“鲜卑话吗?” “差不多吧。”任元笑笑道:“就是勇士的意思。” “嘿嘿,武川第一勇士。”陈霸先笑道:“却成了建康日子人,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南橘北枳’?” “这是大丈夫藏器于身,相时而动。”任元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是龙也只能盘着,是虎也只能卧着。”说着看一眼陈霸先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是你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吗?”陈霸先目光灼灼道:“那兄弟你才是真龙呢。” 任元本想说‘不,其实我才是日子人。’但忽然想到体内那头威震八荒的应龙,便把话又咽了下去,笑道:“那这信都城里的真龙可多了点。” “哈哈,哪来那么多的真龙?大部分都是蛟、蟒、黄鳝之类的假龙。”陈霸先大笑一番,又敛住笑容道:“不过那黑獭,我看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何止是他?”任元叹了口气道:“还有独孤信这些人,六镇儿郎的英雄气,远胜金陵的脂粉气。” 陈霸先本想说不要长他人志气,却又不得不服气的点点头道:“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陈帅急着北伐,真让他们缓过这口气来,北朝怕是又要压倒南朝了。” 第三七七章 大皇宫探监 杨忠当晚便留在了渔阳王府,第二天傍晌才揉着昏沉的脑袋回来。 “这是又喝了多少呀?”陈霸先捏着鼻子,险些被他一身的酒臭味顶倒。 “洛,洛生哥把武川镇的老乡都叫来了,百十号人围我一个,这下只能放开了喝了,根本就不知道喝了多少,感觉身上淌的都是酒……”杨忠大着舌头道: “幸亏黑獭和信哥帮我挡了好些,不然我就得被抬回来了。” 这年代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杂醇奇多,喝的时候都是海量,喝完了却都成狗熊了…… 任元便画了张醒酒符,给杨忠解酒。 虽然对任元各种妙用的符箓已经习以为常了,但陈霸先还是忍不住赞叹:“这符法真他娘的好用。” “嗯,我是学不了了,将来三弟一定要教教你大侄子。”杨忠醉态可掬道。 “没问题,生下来我就收他为徒。”任元一口答应,给那罗延当师父,还是有点意思。 “好好,一言为定。”杨忠高兴道。 “你先想办法生出来再说吧。”陈霸先打击他一下,又问道:“你问正事儿了吗?” “那肯定的,一见到洛生哥就问了。”杨忠点点头,打个哈欠道:“他说帮着打听打听,回头给我信。” 说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里屋去。“我得先睡一会儿了,喝了个通宵,实在撑不住了。” 不一会儿,里屋中便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 宇文泰估计也没少喝,一直到天擦黑才过来。 “来得正好,咱再喝点?”陈霸先贱贱地问道。 “谁怕谁?”宇文泰一挑眉,张嘴却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 他实在逞不了能,却还嘴硬道:“今晚有正事,且饶你一宿,明日再战。” “哦,有消息了?”陈霸先和任元眼前一亮。 “嗯。”宇文泰点头道:“我过来就是跟你们说,那位祖司马的事儿,三哥已经问过了。” “怎么讲?”两人齐声问道。 “唉,不乐观……”宇文泰叹口气道:“说是惹怒了天子,被打入大牢,明天就要开刀问斩了。” “啊?”任元两人吃惊问道:“他是怎么搞的?!” “这不我赶紧来跟你们说嘛。”宇文泰便道: “我哥说,大概是天子让他复原霹雳车,被他一口回绝了。” 说着无奈摇头道:“你说这人也是,不愿干你就别来。都来了你拒绝个啥?实在想拒绝也行,说自己不会就是了。他却‘非说我会,就是不给你做。’你说天子能不上火?没当场宰了他,都算脾气好的。” “这就是科学家的怪癖,可以否定他的一切,但谁也不能否定他的专业,他自己也不能,”任元苦笑道:“我们得赶紧做点什么了。” “嗯。我三哥已经去见天子了,想求天子刀下留人,”宇文泰道:“但他当众落了天子的面子,如果还死咬着不肯出手,那三哥也没办法。” 说着他看看任元二人道:“我三哥的意思是,你们也去劝劝那祖司马,让他服个软,给天子造一辆霹雳车,不就免得一根筋两头堵了吗?” “能见见他当然最好,”任元当即点头道:“劳烦宇文兄帮忙安排吧。” “安排什么,直接跟我走就行,”宇文泰便拉上任元和陈霸先,风风火火往外走。 ~~ 三人很快来到信都城中央。 天下城池的格局大差不差,正中的位置都留给了最重要的衙门。信都是南和郡的郡城,所以这里应该是原先的郡守府。 宇文泰说:“这就是大皇宫。” 任元看到门檐下的匾额上,果真就写了‘大皇宫’三个字,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种程度的抽象,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波澜了。 “需要搜身通禀吗?”他问道。 “还费那事儿?”宇文泰便带着他俩,径直迈过门槛,就进了‘宫’,门口的‘禁卫’连问都不问。 “宫里这个戒备够松懈的啊。”陈霸先小声道。 “整个宫里最能打的就是天子,一般人谁敢刺驾?二般人他们也拦不住。”宇文泰淡定道:“撑撑场面罢了,不用那么认真。” 说话间,三人来到城守府内的大牢,当然现在叫天牢。这里倒是牢门紧锁,但宇文泰递进去两瓶酒,牢门就开了。 “哟,泰哥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牢头笑眯眯接过酒。 “想你了呗。”宇文泰笑道:“顺便来看个人。” “哈哈好,要看谁?”牢头问道。 “明早要处斩的那个。” “哦,那个岛夷啊。”牢头便带着三人来到一处单人牢房,举着灯笼晃了晃,“是这个吗?” 任元定睛一看,不是祖暅又是哪个? 只见祖司马身上还好,只是鼻青脸肿,左边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大巴掌印子。 “看着没?被天子抽的。”牢头笑道:“随便看,随便碰。别弄死,别带走就行。” “放心,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宇文泰熟练地打着哈哈,对任元道:“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拉着牢头,到一边闲扯去了。 “祖司马。”任元直接穿过栅栏,走到了祖暅面前。 祖暅茫然抬起头来,吃惊道:“任贤侄,你怎么来了?” “奉了令尊之命,来救你回去。”任元便轻声道。 “家父?”祖暅脸上的惊讶更浓重了。“他老人家下船了?” 任元和陈霸先对视一眼,可怜的祖安……他爹知道的果然比他多多了。 “是。”任元点头道:“前番老爷子在荥阳现身,出手救了我们,却得知师叔已经被冯铁头送来这里了。老爷子有要事无法抽身,便请我等走这一遭。” “唉,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老父操心,真让我无地自容啊。”祖暅满脸羞愧,眼圈泛红。 “不说这个。祖司马恢复正常了?”任元看到祖暅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是。”祖暅点头道:“三天前半夜里,我正睡着觉,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像是满身的枷锁忽然消失不见……” 任元心说那正好是萧综死的那一晚,看来没有了效忠对象,鲛绡女的洗脑也就失去作用了。 第三七八章 钢子的故事 大皇宫,天牢中。 “清醒之后,回忆起这阵子的所作所为,我真是羞愧难当……居然跟着萧综叛逃,还数次帮他摆脱你们的追捕,助纣为虐,令祖宗蒙羞啊!”祖暅痛心疾首道: “我真恨不得一死了之。只是还有一些成果没有交代,这么死了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说着紧紧抓住任元和陈霸先的手,激动道:“你们能来太好了,现在我教你们如何通过‘幂势既同则积不容异’算出一个球的体积……” 陈霸先两眼发直,一脑门子黑线。这爷俩一个跟圆较劲,一个跟球较劲,对他来说都一样是折磨。吓得他一声不敢吭,唯恐引火上身。 “这些成果,世叔还是留着,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再汇报吧。”任元同样敬谢不敏,他能知道‘三分之四πr立方’就很满足了,不想再接受更高深的方法了。 好吧,其实他也听不懂祖暅这套…… “唉,我哪还有脸再见父亲?”祖暅却叹息摇头道。 “那时你中了法术,迷失了本性,干了什么事情做不得数。”任元便安慰他道:“现在恢复正常了,你的言行才能代表你自己。” “多谢世侄安慰。”祖暅感激地点点头道:“我正是因为追悔莫及,不能再给祖宗丢脸,所以才拒绝了葛荣的要求——我是死也不会,帮他制作杀人机械的!” “所以他就要杀了你?”陈霸先问道。 “不错。”祖暅苦笑道:“起先我被迷了心性,就满口应承说可以帮他造霹雳车。但那晚醒来之后,我自然就变卦了。葛荣恼羞成怒,抽了我一巴掌,还把我下狱准备处死。” “那他人还怪好咧。”陈霸先笑道:“换个暴君当场就把你宰了,哪还会改天再杀?” “因为他还没死心,想要吓吓我,逼我就范。”祖暅看得门清儿道:“但我是不会再助纣为虐的,就这样死了也挺好,至少能稍稍给祖宗挽回一点名声。” “十分感谢二位前来相救,但我心意已决,万望成全。”说着朝两人作揖道: “请回吧。” “祖司马,不要老拿祖宗说事儿嘛,你咋知道祖宗咋想的?”陈霸先便劝道。 “你知道?”祖暅反问。 “我也不知道。”陈霸先便道:“但我知道你爹,不愿让你白白送死,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来救你了。” “阿父……”想起老父,祖暅又红了眼眶,一时好生难过。 “世叔,像你这样的天才,必须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你这种人可以造福大众,甚至可以让这狗日的乱世早点结束。”任元便换个角度劝道。 “贤侄太高看我了。”祖暅却更加自责道:“我这种人其实对百姓是有害的。当初费尽心机修好了浮山堰,结果害死了那么多人……” 从任元见到他第一刻起,就感觉到他一脸生无可恋——其实浮山堰才是祖暅真正的心病。 “浮山堰是你力主修的吗?”任元便问道。 “当然不是。”祖暅摇头。 “你阻拦了吗?” “拦了,但人微言轻,根本没拦住。”祖暅苦涩道:“唯恐他们乱修会导致决堤,我才主动承担了设计工作,结果他们为了赶工期,严重的偷工减料……唉,说这些干嘛,我的责任推卸不掉的。” 这下就连陈霸先都看出来了,祖暅就想趁机寻死,得个解脱……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钢子的故事。”任元只好出绝招了。 “刚子?这是哪位先贤?”祖暅一脸不解。 “只听过孔子孟子墨子,没有听说过刚子。”陈霸先也道。 “这个钢子,不在华夏,是个异域奇人。他原先是个军火贩子……呃,可以理解为专门给军队做杀人机器的商人。”任元便尽量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说道。 “哦,他也精通机关术。”祖暅果然听明白了,便对那人感觉有些亲切了。 “是,他精通机关术,凭此大发横财,军队拿着他的武器到处杀人,不知造了多少孽。他却毫无所觉,还沾沾自喜,直到一天被人用他自己制作的武器,打成重伤,绑架到贼巢穴中。” “跟我的经历还真像。”祖暅道。 “他比你可恶劣多了。”陈霸先评价道。 “难道贼人抓他,也是为了造霹雳车之类?”祖暅问道。 “不错,贼人抓他的目的,也是想让他打造一款威力巨大的杀人机器。”任元便一脸严肃道: “但经过这番遭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意是何等肮脏,所以起先是拒绝的。于是自然遭到了贼人的虐待,还威胁他再不答应就杀了他。” “那他最后是怎么抉择的?”祖暅忙追问道,显然已经建立了同理心。 “他起先也想要一死了之,但这时,有个狱友劝他说,你的‘机关术’本身没有对错,可以用来杀人,但也可以用来救人。要是你觉得自己犯过罪,更应该带着这份歉疚活下去,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 “于是在狱友的鼓励和帮助下,他假意答应了叛军的要求,名义上帮他们制作杀人机器,实际上却打造了一部可以飞天遁地的战甲,然后穿着它干掉了叛军,逃出了魔窟!”任元略略提高声调,看到祖暅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那这战甲不还是杀人机器?”陈霸先却忍不住吐槽道。 “别打岔。”任元瞪一眼这拾话把儿的家伙。 接着对祖暅道:“虽然战甲威力强大,也能杀人,但后来一直掌握在他和的小伙伴手里,他们一起行侠仗义,维护世界和平,深受西牛贺洲百姓爱戴,尊称他为钢铁侠。后来他更是为了宇宙的安宁,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至今还深受缅怀,并上尊号为‘钢子’。” 祖暅果然深受启发,一拍大腿道:“我要向钢子学习!” “这就对了。”任元笑着点头:“这乱世同样需要我们自己的钢子!” “好好,就让我用余生来赎罪吧!”祖暅燃起来了。 陈霸先看得目瞪口呆,科学家这么好忽悠的吗? 第三七九章 上朝 那厢间宇文泰和牢头都聊的没话了,终于看到任元二人出来。 “回聊。”宇文泰立刻便结束尬聊,领着两人离开了大皇宫。 “怎么样?说服他了没?”一出来,宇文泰忙问道。 “嗯。”任元点头笑道:“我这世叔脑子轴,拐过弯来就好了。” “厉害!”宇文泰高兴道:“这下皆大欢喜了!” “不过,等回去有件事得跟兄弟商量一下。”任元又低声道。 “好。”宇文泰点点头,一行人便快步回了独孤信的住处。 “……”任元便把自己劝祖暅的话讲了一遍。 宇文泰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你是说,那位祖世叔八成就会按你说的,捣鼓那么个玩意儿,捣毁贼巢穴,然后逃走?” “捣毁贼巢穴他没那个本事,但逃走的本事是很大的。”任元苦笑一声,之前追捕萧综的时候,差点没让祖暅给遛死。 说着正色道:“但我不能坑了自家兄弟,所以得跟你说明白,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用,这办法就很好。”宇文泰却一摆手道:“我们在这也就是混日子,捅个篓子算个球?” “确实,又不是造反、抗命那种犯忌讳的事儿。”独孤信也笑道:“天子不至于为这点儿事,跟洛生哥翻脸,当然骂几句是少不了的。” “挨骂也不好吧?”任元轻声道。 “没事,三哥从小为了我们不知挨了多少骂了,不差这一顿。”宇文泰大大咧咧一挥手道:“不信我回去跟他讲明白,你看他怎么说。” “讲明白最好。”任元点头道:“令兄不同意,我们就换个法子。” “没什么好换的,最后都是要把人救走,他怎么都免不了这顿骂。”宇文泰笑道:“不过天子也不敢太过分,不然我们武川儿郎可不答应!” “还真是。”任元起身作揖道:“贤昆仲的这份情义,我兄弟铭记在心,定当厚报。” “这么说就远了。”宇文泰却揽着任元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了。” “也对。”任元重重点头,朗声笑道:“是我着相了。” “那可不。”宇文泰笑道:“不过你们南人都这样爱客气,你算是好的了。” “宇文兄不要以偏概全嘛,南人北人都一样,什么样的人都有。”任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完又请求道: “要是令兄同意,那就让我们给祖司马当助手,这样能加快进度。” “没问题。”宇文泰点点头。 ~~ 宇文泰回去便把事情跟三哥一说,宇文洛生果然也是这个意思,笑道:“这样走了更好,省得我还得费尽心机放他走。” 祖暅态度一转变,宇文洛生的工作就好做了。 第二天一早,宇文泰便风风火火跑过来,报喜道:“天子已经下令留祖司马一命了。” “太好了!”任元等人松了口气。在这种鬼地方,多大的神通都没用,非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人家要真砍了祖暅,他除了请祖冲之出马,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快点跟我来,天子要见你们。”宇文泰又拉着任元往外走。 “见我们干啥?”任元一愣。 “你们不是要帮着祖司马,一起造霹雳车吗?”宇文泰眨眨眼道:“天子要召见所有参与制造的人,看来真的很重视这玩意儿啊。” “也好。”任元便笑道:“正好瞻仰一下大齐天子的风范。” “想不到平生第一次上朝,居然是在这里。”陈霸先也感慨道。 “哈哈,那你们会失望的。”宇文泰赶紧给他俩打个预防针。 “我们得换身朝服么?”陈霸先便按照大梁的规矩问道。 “不用,我们都没那玩意儿。”宇文泰摇头道。 “倒不是连身朝服都做不起。”独孤信解释道:“这牵扯到各种衣冠制度,朝仪规范,我们一帮北镇丘八哪懂这个?照方抓药都抓不明白。” “嗯,到现在还没定好呢,只能先有啥穿啥。”宇文泰说完便带着他们,再次回到了‘大皇宫’。 去往‘朝堂’的路上,任元等人就看到祖暅跟着一个身材高大,肩宽细腰的男子,从‘天牢’方向走来。 “那就是高欢。”宇文泰轻声提醒道:“跟他说话当心点,这家伙阴着呢。” “嗯。”任元点点头,便看向未来跟宇文泰平分秋色的绝代枭雄。 只见他额头宽大饱满,颧骨突出,目光锐利如电,虽然没法跟独孤信比,但也是个很有味道的大帅哥。反正比一黑毁所有的宇文泰要帅…… 而且看年纪,高欢已经三十出头,气度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气质上,更不是宇文泰这种毛头小伙子能碰瓷的。 双方走到近前,高欢展颜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黑獭,这就是南边来的朋友?” “……”宇文泰没好气道:“我有大号,正式场合不要叫我的小名。” “好的黑獭。”高欢点点头,主动朝任元等人叉手笑道:“往后咱们得好生亲近了。” “好说好说。”任元笑着还礼,这大腿太多,抱不过来,根本抱不过来。 不过二选一的话,肯定要抱黑獭的大腿,不光大家年龄相仿,他还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有很重要的原因,跟着黑獭混容易得善终。 跟着高家混,很容易就九族消消乐了…… 所以任元也没有趁机烧高欢的冷灶,默默跟在宇文泰身后,进了‘大齐朝堂’。 这所谓的‘大齐朝堂’,也是郡守府大堂改的,连那块海水江崖红日升的屏风都没换。 只见大齐天子葛荣,穿一身黄色的绸袍,戴着个远游冠,盘膝坐在宝座上。 麾下一干王公武将也都盘着腿坐在两边,当着天子的面谈笑自若,还有人直接往地上吐痰…… 好在葛荣都已经习惯了。至少现在没有人憋急了,会径直跑到他屏风后边撒尿…… 只是那股骚味,总是去不掉。 “陛下,人来了。”守在门口的‘大内总管’吆喝一声。 众将这才收声,一齐看着高欢宇文泰带进来的人。 第三八零章 皇家礼炮 葛荣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身材略有些发福,鼻头圆圆的,嘴巴厚厚的,像个笑口常开的地主老财,完全看不出半神的样子。 更看不出他是个纵横燕赵,攻城掠地无数,连斩官军几十员大将的枭雄。 但人的名树的影,任元等人丝毫不敢小觑他,都规规矩矩行礼如仪。 “啧啧,这南方人就是懂礼貌啊。”葛荣高兴道:“远来是客,快坐快坐。” 任元等人道谢后,甘陪末座。 葛荣又对祖暅笑道:“哎呀祖先生啊,你可算回心转意了。” “是。”祖暅点头道:“几位贤侄劝我,不要跟陛下作对,还是按照陛下的心意来吧。” “这就对了。”葛荣高兴道:“早这么讲,哪用吃那一巴掌啊?” 说着他便话锋一转,讲起了心心念念的‘霹雳车’道: “霹雳车这玩意儿,我年轻时见过一次,一直记忆深刻——那玩意像一辆手推车,上头装了个大箱子,普通士兵便能推着到处去。” “打仗的时候抽掉盖板,可以连发几十下,每一下都势若霹雳,开碑裂石。”葛荣满脸憧憬道: “你们想,若是朕的大军能有这样的神兵,天下谁人能敌?我大齐,肯定天下无敌啊!” “我大齐,天下无敌!”众将像是被同时按下了开关,一起高呼起来。 任元看看高欢宇文泰,全都表演的十分投入,喊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哪能看出半点儿三心二意来? 果然都是天生的政客。 “所以朕决定,排除万难也要把霹雳车造出来。”葛荣强调完了霹雳车的重要意义,这才问祖暅道:“那天你说能做,不会是吹牛吧?” “不是,我可以做一个威力更大,更厉害的升级加强版超级无敌霹雳车。”祖暅信心满满道。 “好,有干劲!”葛荣高兴的竖起大拇指,又大声道: “全城所有资源随你调用,还缺什么随时说,朕一定给你找到。” 顿一下,又指着高欢道:“这个事儿,高卿家你来全权负责,一定要做好保障,顺道督促一下进度。” “遵旨。”高欢便抱拳领旨。 “多长时间能做出来?”葛荣又问祖暅。 “十天足矣。”祖暅不假思索道。 “十天就够了?”葛荣又惊又喜,他还以为怎么也得几个月呢。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祖暅淡淡道。 这副行家里手的态度,登时镇住了在场所有人,葛荣大喜道:“好!十天能造好,朕就封你为‘霹雳侯’,不,‘霹雳公’!” “……”祖暅嘴角抽动一下,心说能不能不要。 “要是十天就能造好的话。”葛荣兴奋的直搓手道:“那第一个就让尔朱荣尝尝鲜,把他炸成烤猪肉!” “灭他满门,杀猪吃肉!”众将便一起高呼。 任元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丝毫不觉得可笑,毕竟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世界第一强国,还在上演同样的戏码。怎么能笑话这年代的草台班子呢?” ~~ 祖暅在专业方面真不是盖的。 下朝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眠不休三天三夜。 三天之后,便拿出了‘超级无敌霹雳车’的设计草图。 葛荣闻讯亲自赶到工坊,听取祖暅的报告。 祖暅便对着一张设计复杂的草图,卖力地介绍道: “这款新型霹雳车,具有多管发射,机动性强的特点。武器是用符咒驱动的法箭,箭身刻有符文,可以增加威力。一次能装入上百发。” “既可以一次性百箭齐发,给对方造成毁灭性打击。也可以一箭一箭的单发,用多少射多少,一发不浪费。”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葛荣闻之大喜。 “防御方面,我加入了‘离火罩’,‘避水罩’,‘金钟罩’,三种御阵法。具体可以根据敌军的攻击方式进行转换……比如对方火攻的时候,就可以用‘离火罩’,在车身周围形成火焰屏障。” “同时,车轮设计为虎爪轮,增强山地机动性,和烂路通过性。” “外观设计上,使用朱漆涂装和金色符咒,既提升视觉冲击,又增添神秘感,还符合陛下尊贵的皇家身份!所以此车名为‘皇家礼炮’!” “皇家礼炮?”葛荣一听就爱死这名字了:“这可比霹雳车好听多了。没想到你起名字也这么厉害!” “是任贤侄起的,包括这个配色也是他的意思。”祖暅毫不揽功。何况这么羞耻的点子,他才不想算到自己头上呢。 “有才华!有眼光!”葛荣便朝任元竖起大拇指道:“回头翻建皇宫就靠你了。” “多谢陛下。”任元高兴的叉手行礼,心说就怕我等不到那天啊…… “先生继续。”葛荣也对祖暅客气道。 “此外还有各种选装件。比方可以代替人力的自走机关……这样战车就能像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一样,无须人畜牵引,自动行进了。” “还有自动瞄准机关。在发射箱底部设青铜罗盘,注入雄鸡血,可自动指向敌军煞气最浓处……” “以及夜间辅助照明装置,隐身装置等等十几种配置,都可以集成进去……当然考虑到成本问题,不建议选装太多。”祖暅最后说道。 葛荣听得口水直流,这简直比他的梦中情车还要梦幻呀! 高欢也听得满脸震惊:“这东西要是实用的话,以后打仗真要无往不利了!” “那是。”葛荣乐得笑开了花。“不然朕怎么会,见了一次就念念不忘呢?可惜当时只有一辆霹雳车,而且没人会造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两手捧着那张草图,激动道:“但现在朕能造了,朕要给天下人一个大大的震撼!” “是,皇上的霹雳车一出,天下无人能敌!”高欢的马屁十分赶趟儿。 “只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花费不会低吧?”宇文洛生也在场,他是个相貌堂堂,不怒自威的伟男子,气度上比高欢还要更胜一筹。 “确实。”祖暅坦诚道:“主要是想反复使用的话,用料就不能凑合,必须选用有法力的材料。而且机关越复杂,功能越多,成本就越高,这是没法避免的。” 第三八一章 造车,是昂贵的事业 “最低能削减到多少?”高欢问道。 “那些辅助功能,其实都可以去掉,甚至连底盘都能换成普通的大车,当然机动性上就要大打折扣了。”祖暅答道。 “确实。”葛荣等人都是厮杀汉出身,自然知道几百辆没有任何辅助行驶功能的大车,简直就是堪称后勤的噩梦。要是车上的东西再不轻,那就不只是噩梦了,而是后勤的地狱了。 “其实连防御功能也可以去掉,再少装几排火箭。”祖暅道:“成本自然就下来了。” “下来了是多少?”高欢追问。 “这得造了才知道。”祖暅两手一摊道:“我只知道各种用料在南朝这边的大致价位,北朝这边的情况截然不同,目前无法估计。” “先别管这那的,造一辆功能最全的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再说。”这时葛荣拍板道:“管它多贵了,朕砸锅卖铁还造不出一辆来?” “皇上真是虎胆龙魄,格局打开,怪不得能成就大业!”边上高欢马屁赶紧跟上。 宇文泰听得暗翻白眼,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口蜜腹剑’这个词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皮厚心黑,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葛荣却被拍得十分舒爽,大笑道:“剩下就看你们的了。好好干,朕等着参观成品了。” “皇上放心!”高欢忙拍着胸脯道:“我等定将排除万难,完成任务!” 这下任元等人也不得不跟着高喊:“排除万难,完成任务!” 简直就像落进了传销窝子…… “你办事,我放心。”葛荣勉励地拍了拍高欢的肩膀,低声道:“加强戒备,注意保密,绝对不能让人破坏了朕的大计,更不能让人偷学了去。” “是。”高欢两腿一并,高声应道。 ~~ 送皇上和洛生王离开,工坊中便只剩下造车小组一干成员,高欢自然而然在正位上坐定。 之前的表演已经无痕无迹,他脸上只剩满满的沉稳持重。 “祖先生,请出个清单吧,我好尽快给你筹集材料。” “好。”祖暅点点头,便开始报清单道:“车体骨架要用玄铁……” 他一开口,高欢脸就有点绿。玄铁可以刻阵法,还能灌注灵力,是用来打造法宝兵刃的。譬如任元的诛邪刃,就是用玄铁打造。 用来做车架子,是不是太奢侈了? “实在找不到,六合木架也凑合能用。”祖暅便道。 “什么是六合木架?”高欢问道。 “就是以子丑合化土,寅亥合化木,卯戌合化火,辰酉合化金,巳申合化水,午未合化阴阳,凡此六合打造的车架。”祖暅解释道: “原理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懂。具体说就是,取自昆仑山阳坡,树龄满百年的雄桃木,浸朱砂七七四十九日;榫卯嵌用雷击枣木加固,刻《火铃咒》防妖火侵蚀……” “这样就可以合化木与火,然后是其余四合……”祖暅接着一样一样说道。 “……”高欢听得一脑门子汗,心说这也不凑合啊,不禁苦笑道:“不就是个车架吗,至于下这么大本钱吗?” “车架是最重要的部位,所有的功能都要集成在它上头,它还要承受百箭齐发时的后坐力。”祖暅理所当然道:“万万凑合不得,你要是嫌麻烦,就用玄铁。用不起玄铁就别嫌麻烦……” “你不是说想最省钱的话,可以换成普通的大车吗?”高欢拿祖暅自己的话问他。 “那样连一次发射都顶不住,只能用作转运而已。”祖暅淡淡道:“天子可是说要打造一款全功能的,没个好车架怎么顶得住。” “唉,好吧……”高欢也是个能担事儿的主,觉得他言之有理,便提笔记下要求,沉声道:“我两样都找找,找到哪样用哪样。” 写完后又问道:“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地火石,就是火山熔岩凝成的赤红灵石,嵌于车头饕餮吞口,这样战车就可以喷火,不至于一旦被近身就抓瞎。”祖暅便道。 “嗯,有必要。”高欢赞同地点点头,不怕近战的弓箭手,才是真正的杀人兵器。 “还有提炼自西域火焰山的硫磺晶粉,用来混入火硝和百年雄黄,制成‘丙火符箭’箭药,这是皇家礼炮威力的主要来源,所以多多益善,品质也不能马虎。”便听祖暅又林林总总报出上百样材料,每一样都有特殊要求: “以及避火符、避水珠,百年蛟龙筋,鸡喉骨哨……” 高欢听得头大如斗,这才知道,自己这活儿有多坑爹。 怕是把整个信都城都翻遍了,也凑不起这些稀罕料啊。 “先生,能不能放低点要求?”他央求道。 “可以,但你得保证,给天子表演的时候出了篓子,都算你的。”祖暅便淡淡道。 “别别,我给你找……”高欢哭笑不得,举手投降。 不过心里头,对这‘皇家礼炮’的评价却降到了最低……在他看来,过于昂贵的武器,根本没法在军中大规模推广,作用自然就有限,更谈不上改变战争形态了。 所以他现在把这件事,纯粹当成拍葛荣马屁,登时就不在乎什么成本了……马屁嘛,当然是越精贵越好了。 高欢拿着长长一份清单便出了门,抓紧时间四下凑材料去了。 任元几人这才敢说话。 “祖世叔,你这‘皇家礼炮’不光是用来唬人的吧?”陈霸先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祖暅摇摇头道:“是可以造出来的,而且真有那些效果,我辈岂能设计无用之物?” “非得这么金贵吗?”陈霸先惋惜道:“要是便宜点,这玩意儿就太厉害了。” “便宜有便宜的做法,贵有贵的做法……”祖暅淡淡道:“你真想给他们留一个可以批量生产的‘皇家礼炮’吗?” “哎呀!”陈霸先一拍脑袋,恍然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老叔想得周全!” “而且,我要造的可是能飞天遁地的机关神兵,普通的材料可造不出来。”只听祖暅轻声道。 “哎呀,我咋把这茬忘了。”陈霸先不好意思道:“都是世叔描绘的太逼真,我还以为真要造‘皇家礼炮’呢。” 第三八二章 极品飞车 高欢能力惊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从何处搜刮的,总之所需的材料源源不断,送到了祖暅工坊。 工坊中,祖暅正式动手开造,他要用‘超级无敌霹雳车的材料’,制造一架史无前例的飞天神兵。 “这可是天差地别的两样,材料能通用吗?”这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趁着高欢不在,他们忍不住请教起来。 “造出来能瞒得住人家吗?”任元还担心会被看出问题来。“那高欢可不是一般人物,两只眼睛毒着呢。” “能。”祖暅给出肯定答案道:“因为飞行神兵的灵感,来自于《山海经》中的‘奇肱飞车’,两者都是车,自然很多部件可以通用,而且造型上差别也不大。”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如今他对山海经的内容已是滚瓜烂熟,马上想起《海外西经》载曰: ‘奇肱之国……其人一臂三目,善为机巧,以取百禽,能作飞车,从风远行。汤时得之于豫州界中,即坏之,不以示人。后十年西风至,复作遣之。’ 意思是奇肱国的人生着一只胳膊三只眼,心思巧妙,能够制造飞车,乘风远行。在商汤时曾飞到豫州,汤将其车拆掉,不使百姓观看。过了十年东风至,奇肱国人又将车造好返回。 “我造的这辆炎黄飞车,核心部分由四大机关组成。一是动力机关。”便听祖暅如数家珍道: “将地火石熔炼成更强能量的赤火精,嵌于车尾的八卦喷火炉中,通过雷击木击发其中能量,喷射出赤炎气流,可让飞车反冲升空。” “持续飞行时,则改为燃烧硫磺晶粉与雄黄精块混合而成的燃料,每百斤可维持一炷香飞行。” “消耗这么大?”众人不禁咋舌。 “那是肯定的,推动这么重的机械在天上飞,还要载人,没有强大的动力怎么行?”祖暅却理所当然道:“而且这飞车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就能飞上千里,所以用不着飞太长的时间。” “厉害!”一听说能飞这么快,众人便觉得这个消耗法儿很正常了。 “第二部分是飞行机关。”祖暅接着介绍道:“飞车两侧,收着一对桃木飞鸢翼,飞空之后展开可达两丈,上面刻有飞空阵法,遇上强风自动触发‘巽卦’符文,助飞车借风势滑翔,能够大大节省燃料。” “好像鲁班翼就是这个原理?”任元轻声道。 “鲁班翼就是我当年,按照传说复原的。”祖暅淡淡道:“但那只是单人飞行器,比这个简单太多。这飞车的驾驶者需要通过蛟筋缰绳控制鸢翼,让机械像鸟一样飞行。” “当然,这需要反复练习才能熟练操作,瞎开的话很容易坠毁。”他又提醒众人道:“可千万不要偷着开车哦。” “明白。”任元点点头,心说果然开飞机从来都是技术活,不像开车,有嘴就行…… “如果有高僧能刻《大鹏明王咒》于两翼,在全力催动之下,此车甚至可短暂突破三重天。当然肉身和元神都难承九天罡风,车上人修为得够才行。”祖暅又道。 “那么着陆呢?”任元又问道。他好歹还能问几句,另外三位只能不明觉厉,在旁边听个热闹了。 便听祖暅介绍道:“车轮由‘虎爪轮’改造为‘抓云爪’,飞行时收拢起来,着陆前弹出虎爪,除了用来着陆,还可以起到减速的作用。” “厉害。”任元不禁竖起大拇指,起落架加扰流板合二为一了属于是。 “第三部分是指向机关,这也非常重要。因为低空飞行非但消耗大,而且十分危险,很容易被人发现并遭到攻击,所以我们要在云层之上飞行。”祖暅接着介绍道: “但那样就没有参照物了,尤其是晚上,两眼一抹黑,谁知道自己往哪开?所以需要‘定位罗盘’。” “定位罗盘跟霹雳车的寻敌罗盘看似相差不大,实则天差地别。它不光有指北功能,还嵌入了‘星宿琉璃镜’,镜面反射北斗星光,非但能精确指示方向,还通过与蛟筋缰绳联动,可以自动校准航线!” “这也太厉害了吧?”任元佩服地五体投地,北斗系统加辅助驾驶都捣鼓出来了。 “最后就是作战机关。考虑到我们几乎一定会被半神追击,这部分生死攸关,必须重点打造。”祖暅又神情严肃道: “作战机关分两部分,一是防御系统,这块儿可以直接采用超级霹雳车的防御模块。但霹雳车不需要防下面,飞车却需要全方位防护。所以‘离火罩’要升级为‘周天离火罩’,” “还有抵御高空寒流与雷暴的阵法也一样需要升级,才能全天候、无死角保护飞车的安全。”祖暅介绍道: “此外,还有用太阴磷粉制造的隐形幻影机关,在摆脱追击时说不定有奇效。” “那攻击系统呢?”陈霸先更关心这个,被动挨打可不是他的风格。 “至于攻击系统,鉴于能威胁到半神的手段有限,所以在精不在多,我准备了三发射神弩,要是还没用的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祖暅苦笑道。 任元已经见过好几次半神对决了,深以为然道:“与其幻想击退半神,还不如多在如何躲避半神上下功夫呢。” “有道理。”祖暅深以为然,寻思片刻道:“那光靠太阴磷粉是不够的,还得让高欢再找一颗夔牛眼珠,这样才有把握从半神手下逃走。” “夔牛眼珠?好家伙,那可是上古异兽……”陈霸先不禁咋舌道:“非得难为死姓高的?” “放心,他能找到的。”杨忠却很有信心,北朝几百年来魔神横行,各种上古异兽屡见不鲜,是这些年才渐渐被屠杀殆尽的。但存货应该是有吧? “没错。”祖暅点头道:“叛军横行燕赵这些年,不逼一逼,你都不知道他们搜刮了多少好东西。” “好,那就都忙起来吧!”任元击掌道:“只有七天制造时间,必须争分夺秒了!” 第三八三章 一鸣惊人 任元他们只需要加油鼓劲儿就可以了,祖暅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设计完各部分之后,还需要考虑材料和结构的兼容性,比如如何将雷击枣木与玄铁部件结合,确保车体坚固且轻量化。同时,还要保证符咒和灵石完美结合,各部件能协同工作。 哪怕是祖暅这样的机关大家,也是第一次设计制造这样精密复杂的装置。而且最麻烦的是还不能试飞,不然一次就露馅了。 所以只能采用分部测试的方法来验证,比方造出八卦炉后,装入提炼好的赤火精,测试其能量输出,是否足够推动机械升天。 再比方车体材料以及符咒护盾的防护性,是否能达到设计标准等等…… 这些都需要祖暅亲自动手测试无误后,然后再将其整合在一起,逐步搭建出来。 高欢只要不出去找材料,就会待在工坊,从早盯到晚。虽然他纯属外行,但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祖先生,这霹雳车需要这么一对大翅膀吗?”高欢问道。 “这是过河用的,配合上地火石,就可以短途滑翔,越过河面,是不是特省心?”任元便替祖暅解释道:“而且攻城的时候一旦久攻不下,还可以驾着霹雳车飞上城头,是不是特出其不意?” “这么周到的吗?”高欢震惊道:“看来贵的东西唯一的毛病就是贵。” “大王既然要一个完全体,当然是能整的都给他整上了,不计成本把性能拉到最高。”任元便笑道:“以后再慢慢开发青春版……哦不,平民版就是了。” “也是。”高欢笑着点头,状若不经意地问道:“那车能飞多高?” “这么重的车身,你还指望他飞到天上去?”祖暅看他一眼:“能飞城头那么高,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高将军是担心我们坐着霹雳车飞走了。”陈霸先阴阳怪气道。 众人便一起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一般。 “贤弟说笑了。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高欢有些尴尬道:“就是想多了解下这车。” 其实他还真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下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真是太杞人忧天了…… 但高欢岂能被人压了场子?便又看着任元四个道:“不过没见到这四位帮手,能帮上什么忙啊?” “端茶倒水打下手啊。”陈霸先便面不改色道。 “主打一个提供情绪价值。”任元也笑道。 “我这个年纪了,也总得收几个徒弟了吧?”祖暅看高欢一眼道: “再说你们北朝的官府不也是干活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吗?” “倒也是啊。”高欢被怼得结结实实,往后便不再自讨没趣。 不过随着那具庞大而精密的机械一点点搭建起来,他还是深受震撼的。 ~~ 七天后,一辆两丈长,八尺宽的巨大战车终于打造好了。 看着那霸气外露的庞大车身,繁复精巧的机关结构,再加上骚包的红黄配色,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 它就像一头浑身爬满赤红纹路的恶龙,四只钢爪有力地叉进地面。车头镶着獠牙似的玄铁角,静静地趴在那,就让人感受到难耐的灼热! 高欢痴迷地抚摸着‘皇家礼炮’棱角分明的车身线条,这个他是真喜欢呀。 “要是坐着这个车出征,那得多威风啊?敌人怕是要望风披靡了。”他咽口唾沫道:“正好材料还有剩,也帮我打造一辆呗。” 心说要是能开着这辆车去投奔尔朱荣,一定会被高看一眼吧? “看吧。”祖暅不置可否道:“是不是可以禀报天子了?” “别急,先测试一下。”高欢却摇头道:“卖相再好,也得先看看实际威力啊。” “不用看,威力绝对足够。”祖暅脸色一变,没想到高欢还要节外生枝,所以他车上一共只装了那三支诛神箭。 “还是看看吧。”高欢看出祖暅脸色异常,这下更坚持了。 “这个箭威力太大,在这里没法测试。”祖暅又推脱。 “你朝天上射啊。”高欢道。 “我一个人操纵不了。”祖暅再三拒绝。这会儿杨忠任元等人被宇文泰叫去吃酒,只有他还在工坊。 “我帮你操纵,不够再叫两个人来。”他越是这样,高欢就越怀疑他有问题,还非要看不可了。 “唉,好吧。”祖暅没法子了,只能让高欢帮自己转动手柄驱动车上的弩弓对准了夜空。 然后他砸动扳机,嗖的一声射出一支诛神箭。 高欢手搭凉棚,仰头望天,见那箭矢倏然没入云端,便道:“这也没多大威力啊。” 却见祖暅捂住耳朵,张大嘴巴,整个人蜷成个虾米,躲在了战车后。 高欢正奇怪他干嘛要这般警觉,忽然眼前闪过一阵炽烈的白光,黑夜瞬间亮如白昼,恐怖的冲击波紧随而至,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将整座信都城震得摇摇欲坠。 高欢正对着爆炸中心,先是感觉眼睛要被刺瞎了,接着被重重掀翻在地,最后两耳嗡嗡巨响,直接失去了听觉…… 信都城其他人也被惊呆了…… ~~ 当时,宇文泰正在家中设宴,为杨忠任元等人饯行。 “阿忠啊,真想你留下来啊。”宇文泰依依不舍的搂着杨忠道:“这才聚了几天啊,实在舍不得放你走啊。” “我也不舍得离开你们啊。”杨忠红着眼圈道:“要不让我兄弟们先回去,我留下来陪你们打完了仗再说。” “那可不行。”独孤信摇头道:“不说弟妹在家等着呢,单说任兄弟他们一走,你要是还留在这,肯定会被天子当成出气筒的。” “是啊。”宇文泰也叹气道:“只怪我们太弱小,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总有一天我们会掌握自己命运的!”任元出声安慰三人道。 “没错,到那时,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宇文泰端起酒碗,沉声道。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爆炸响起,就把屋里震得杯倒人晃,屋顶簌簌落灰。 “我去,贼老天你太心急了吧,俺还没违背誓言呢。”宇文泰吓得脸都绿了。 第三八四章 葛荣的野望 “放心,不是雷劈你。”陈霸先看一眼窗外,依然满天繁星。 “地震了吗?”独孤信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大声问道。 “不是地震,是爆炸。”任元脸色一变,赶忙起身道:“是工坊出问题了。” “快去看看!”众人赶忙纷纷爬起来,火速赶到了工坊,见祖暅和飞车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再看高欢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这时,葛荣也派他弟弟葛莜来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高欢主动对来人道:“没事,我们测试霹雳车呢。” “啥,威力这么大的吗?”葛莜摸着自己的光头,难以置信。 “可能是凑巧引发了雷暴。”祖暅忙强行解释道:“正常应该没这么厉害的。” “你那不是火箭吗?”高欢奇怪问道:“怎么会引起天雷?” “这不废话吗,没听说过天雷勾动地火吗?”任元便一本正经的胡说道:“地火自然也能勾得动天雷,只要它上得了天的话。” “原来如此。”信都城一干人等,已经被彻底震撼到了,基本上是他说啥信啥。 ~~ 大皇宫里。 “好好,怪不得叫皇家礼炮,这一炮打得好啊!”葛荣听了葛莜的回报,不禁大喜道:“比那原版的霹雳车威力强了一万倍啊!” “是啊。”葛莜一脸震撼道:“我这会儿,脑瓜子还嗡嗡的呢。这要不是朝着天上射的,还不得一箭就把城墙轰塌了?” “那可不。”葛荣乐不可支道:“有了这霹雳车,打下洛阳城都不在话下了!他尔朱荣拿什么跟我斗?” “到时候一箭射出去,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葛莜也眉开眼笑道:“真要像大哥说的,拿根绳子跟在后面绑人就行。” “说你多少回了?要叫皇兄。”葛荣绷起脸呵斥一句,别看他称帝这么久,今晚才有自己真要当皇帝的感觉。 “是是,皇兄将来一定要封俺个王爷。”葛莜赶忙点头赔笑。 “看你表现了。”葛荣哈哈大笑。 ~~ 当天晚上,葛荣做了一宿的美梦,梦见自己击败了尔朱荣,一炮轰开了洛阳城,被王公贵族迎进了紫禁城,胡太后还哭着喊着要给自己当皇后…… “这么大年纪也不知羞……”葛荣正说着梦话做着美梦,被宫女推起来。 “陛下,驴肉火烧打好了,趁热吃了该上朝了。” “嗯。”葛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豪气道:“驴肉火烧有些吃腻了,等到了洛阳,再配上胡辣汤!” 话虽如此,他还是一口气干了八个火烧,两海碗驴肉汤,这才吃饱喝足,神清气爽,踱着四方步,到前头上朝。 朝堂上,一如既往闹哄哄的,大臣们扯着嗓子聊着天。还有人掏出怀里的烧饼,边吃边聊……其实他们也愿意吃驴肉火烧,只是有一回被陛下叼了,你们什么档次跟我吃一样的火烧? 所以打那往后,他们就不敢再当着葛荣的面儿,吃带馅儿的火烧了…… 今早聊天的话题,自然都围绕着昨晚那声巨响。 “当时正在办那事儿,那一下直接就把俺震得不行了。” “哈哈,你本来就不行,不过昨晚那一下是真够劲儿啊,我还以为官军打来了呢。” “营里也是乱成一团,折腾了半宿才消停下来。” “那声到底是哪来的啊?”有人问道。 “打雷吧。”一个将军吃完烧饼,舔舔指头上的芝麻,咂咂嘴道:“昨晚我正好值夜,看见天上闪着白光,然后就是那声巨响。” “这才几月就打雷?” “春雷嘛。”将军道。 “不对不对,昨晚满天的星星,怎么可能打雷……” “那是什么?总不能是老天爷放屁吧?” “哈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都别瞎猜了。”这时,葛荣从屏风后转过来。 “哎呀,陛下来了。”众人赶忙坐正身子,一起叉手恭迎圣驾。 “陛下知道夜了后晌那一声,是咋么来的?”有大臣问道。 “当然。”葛荣点点头道:“朕弄的。” “这样啊。”众人恍然,确实也只有半神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于是纷纷谀词如潮道:“陛下神功又有精进,很快要天下无敌了!” “你们拍错马屁了,准确的说,是皇家礼炮的声音。”葛荣便淡淡道。 “啥皇家礼炮?”众大臣却没听过这名字。 “咳咳。”高欢咳嗽一声,替葛荣解释道:“陛下将他的超级无敌霹雳车,命名为皇家礼炮。” “原来是那玩意儿啊。”众人恍然,这些天他们可被高欢,打着制造霹雳车的旗号搜刮惨了。 一个个都等着看笑话呢,没想到人家还真整了个大的出来。 “怪不得叫霹雳车,原来真跟打雷似的。” “真的假的?”有人难以置信,这么大威力的霹雳车,怎么可能会被朝廷弃用? “真的假的,诸位卿家随朕一观便知。”葛荣便云淡风轻道:“高卿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场给大伙再演示一回。” “那感情好。”众大臣便随着葛荣来到大皇宫后的校场, 众人便看到,校场中央趴着一具通体赤红,兼以明黄的雄伟战车。只见其身如猛虎蹲伏,头如飞龙昂首,龙角为玄铁锻造,角尖寒光闪闪。 车体两侧还收着一对风雷双翼,车下不是四轮,而是四根同样为玄铁打造的龙爪。 这只龙虎结合的怪兽,仅仅只是停在那里,便让人心惊胆战,过目不忘了。 葛荣更是要乐疯了,冲过去这摸摸,那贴贴。这就是他的梦中情车,一见钟情了属于是。 “好好好,这以后就是朕的座驾了!”他高兴地宣布道,说完又吩咐祖暅:“祖先生,快快再来一发,让这帮家伙开开眼。” “是,请陛下和诸位大人退后。”祖暅便应声道。 “没问题。”众人立刻有多远闪多远,唯恐被波及到。 祖暅朝任元四人点点头,领着他们上了车。 待众人都在座位上坐定,还系上了防护带,祖暅便沉声下令道:“点火吧!” 第三八五章 发射! 待祖暅一声令下,任元立即一拉手柄,一截雷击木便通过杠杆作用,打在了嵌于车底的青铜八卦炉中。 雷击木瞬间释放出蓝色的闪电,击中了炉中的‘赤火精’。火精石中蕴含的强大能量,便被闪电击发出来。 炉膛中渐渐泛起通红的火光,红光渐渐越来越强,化作赤炎气流喷射而出,将地面吹得烟尘四起。 “不愧是陛下的大杀器,看这起手式就气势十足!”众大臣纷纷赞道: “怪不得会有惊天动地的威力!” “那是当然,这就叫神仙放屁,不同凡响。”葛荣得意洋洋道。 只有宇文洛生知道内情,不禁暗暗苦笑,天子现在有多得意,待会就得有多生气。 高欢也有些奇怪,之前那一箭不是说射就射了吗,哪有这么多前戏? 但他这会儿,已经彻底被那一箭震服了,还主动说服自己,估计是为了表演,加的特效吧…… 这时,那赤火精的能量被激发到最大,八卦炉炉膛通红,喷射出的赤炎气流也达到了最强,居然将整辆‘皇家礼炮’都从地面上顶了起来。 众人只见那长长的炽红尾焰,将‘皇家礼炮’极速推高,距离地面一丈、五丈、十丈、五十丈…… 葛荣君臣大张着嘴巴,仰头看着‘皇家礼炮’越来越小,都快变成只老鸹那么大了。 “怎么还不响啊?”有大臣奇怪问道。 “不是说发射火箭吗?怎么把自己发射到天上去了?”又有人不解问道。 葛荣也觉得奇怪,问高欢道:“昨天也是这么个样儿吗?” “不是啊。”高欢摸不着头道:“昨天我俩也没上车,就在外面把弩箭摇起来,然后一砸扳机就射了……” “难不成这是在表演飞天?”葛莜猜测道。 “不对,他们说这‘皇家礼炮’,最高只能飞城墙那么高。”高欢说着脸色一变,看着已经飞出不知几百丈高的‘皇家礼炮’,失声道:“坏了,他们是要逃跑!” “不会吧?”葛荣将信将疑,但还是运起神力,朝着天上喊道: “先生,快下来吧,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不管天上的风声有多大,半神的声音一定会被车上人听到。 但直到那‘皇家礼炮’变成个苍蝇大小,也不见有下落的迹象。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那小小的苍蝇居然展开了翅膀,开始向南飞去…… 这下葛荣不再心存侥幸了,登时黑着脸骂道:“他妈的,敢耍老子!” “把他抓回来,抽筋扒皮!”群臣也义愤填膺,纷纷腾空而起。 可大部分人根本飞不了那么高,就算有绝顶神通能用阳神去追,但见对方已经飞进了罡风层,便不乐意去追了。 虽然成就阳神之后,已经不会被罡风伤害了,但他们还是本能的,不愿意进入这片伤害人魂魄的区域。 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那么拼干啥?没看人家高欢都不急着追吗,他们就更不着急了。 “你们想放走他吗?!”葛荣气坏了,你们不追老子自己追,便化作一道长虹,朝着那‘皇家礼炮’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几个绝顶神通的将领见状,也只好放出阳神,紧跟着葛荣而去。 ~~ 炎黄飞车上。 祖暅双手挽着蛟筋缰绳,操纵着那对巨大的翅膀飞行,车尾还喷出黄色的尾焰,这是硫磺晶粉与雄黄精块混合而成的燃料在燃烧。 杨忠坐在车尾,负责不断往炉膛中添加燃料。 在双重动力加持下,炎黄飞车如离弦飞箭一般在云层中穿梭,真有劈波斩浪之感。 “这就是飞行的感觉,太他妈爽了!”陈霸先激动的大呼小叫,要不是有防护带束缚着,他非得站起来好好扭扭屁股才行。 “太过瘾了,我要飞得更高!” “要不把你发射到太阳上算了。”杨忠离开挚友,心中万般不舍,自然要怼他两句,调节一下。 “这下看他们怎么追,哈哈哈,傻眼了吧!”陈霸先知道他心情不好,全当没听见的,自顾自朝着下方已经成了米粒大小的草头皇帝君臣大喊道:“再见吧,笨蛋们!” “别高兴太早。”任元在一旁沉声道:“他们这会儿差不多该发现异常了,是一定会追上来的。” 话音未落,‘定位罗盘’上浮现出一片光点。祖暅便道:“他们果然追上来了。” “快,多添点柴火,加速加速!”陈霸先赶紧催促杨忠。 “要不你来烧?”杨忠没好气道。 “你们俩都给我安静!”任元实在听不下去,两人赶紧乖乖闭嘴。 这时就见罗盘上的光点越来越少,只剩了四五个还在急追。 “看这速度应该是九窍以上的,估计葛荣也在其中。”祖暅大声提醒道。 “改为隐身飞行。”任元便沉声下令道。 阿瑶立即按下机关,车头的龙口喷出晶莹剔透的太阴磷粉,将整辆飞车笼罩起来,彻底消失在重重云层中。 ~~ 那厢间衔尾而追的葛荣等人,眼见着‘皇家礼炮’驶入云层,便再也没有出来。 几人搜遍了这片区域,也没找到那飞车的影子。 “他们肯定用了障眼法!”葛莜喝一声。 “雕虫小技!”众人马上闭目用神识探查,却傻眼了——只见东西南北各个方位,居然都有一辆‘皇家礼炮’在急飞。 “他妈的夔牛眼!”高欢登时破了大防。“那是老子求爷爷告奶奶给他们弄到的夔牛眼!” 《山海经·大荒东经》曰:‘其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它是先天的魔神,体内自有神性。相传燃烧夔牛眼珠,可以发动其本命神术‘雷泽无间’化影分身!同时,本尊可借雷云瞬移出三百里…… 所以高欢他们各追了一段,发现自己追的,根本都是虚影。 “真让你害死了!”高欢愤愤转回,对同样空手而归的宇文洛生怒道:“你们是故意坑我是吧?” “这话你自己信吗?”宇文洛生皱眉道:“是我要打造霹雳车的,还是我让你负责打造霹雳车的?” 第三八六章 绝配 “你引荐的那几个岛夷就没安好心!”高欢暴跳如雷。 “知人知面不知心。”宇文洛生苦笑一声,对高欢道:“你跟他们朝夕相处都没看出毛病来,我只见过他们一面,又能看出什么来?” “哼,这笔账我记下了!”高欢黑着脸狠狠瞪一眼宇文洛生,阳神便拂袖而去。 “洛生王,咱们怎么办?”葛莜几人都看向宇文洛生。 “陛下还没回来,咱们再等等。”宇文洛生轻声道:“以陛下的神通,他们肯定逃不掉的。” “行,那咱们就别乱跑了。”众人点点头,便在高空等着葛荣回来。 ~~ 另一边,炎黄飞车上的众人又是释放太阴磷粉,又是燃烧夔牛眼球,好一通忙活下来,终于看到罗盘上的光点消失了。 “甩掉他们了?”陈霸先提心吊胆问道。 “应该吧。”祖暅点点头,操控着双翼,小心地飞在云层中。 话音未落,炎黄飞车忽遭重重一击,上头的避火符、金刚符一阵疯狂的闪烁,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击,但余下的力道依然将飞车打得转着圈坠向了地面。 “快,快启用紧急救援装置!”任元忙高声呼喊,这是他对这辆飞车唯一的贡献。 陈霸先在天旋地转间,准确地拉起了一个红色的手柄,两朵硕大的白花瞬间绽开,猛然止住了飞车下坠的趋势。 这是两顶用天蚕丝编织而成的降落伞,材料当然也来自于可怜的高欢……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因为这样一来,炎黄飞车便现出了原形。 这时众人看到袭击他们的,是一只翼展近十丈的大鹏鸟。它的翅膀完全张开,大有铺天盖地之势,连太阳都遮住了。 但那大鹏鸟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却是葛荣的。 这时那鸟人葛荣张口说话了。“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草民,可知道惹朕生气的后果?!” 声音威严狰狞,令人心惊胆寒。 可惜飞车上都不是一般人,任元狠狠啐一口道:“后果就是干你娘!发射!” “好嘞!”陈霸先早就瞄准了大鹏鸟那张大脸,应声捶下了扳机,弑神箭嗖的一声射出。起先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葛荣还想不闪不避,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攻击,连给自己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忽然他心生警兆,想起了昨晚那声巨响,忙不假思索的煽动翅膀,想要用强大的气流将那箭扇远点儿。 同时,他的头也随着翅膀高高仰起,堪堪避开了那支箭。 但没有完全避开…… 弑神箭在距离葛荣脑袋五丈处炸开,威力一如既往,非但产生剧烈爆炸,还引动了雷劫,漫天雷光把葛荣炸得满脸漆黑,浑身掉毛,牙齿都飞了两颗。 疼得他也打着旋坠下云端。 那边任元等人趁机重新打着火,操纵着飞车向南逃窜。 但葛荣毕竟是半神,这一箭还伤不了他的根本。他又忍着疼,强行扇动翅膀,朝着‘皇家礼炮’再度急追而去。 大鹏展翅千万里,比飞车的速度快多了,渐渐就把拉开的距离追了回来。 “我去,这都还能飞?!”陈霸先目瞪口呆。“不是说是诛神箭吗,怎么连半神都干不掉?”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任元驳了他一句,沉声道:“第二箭!” “好嘞!”陈霸先应一声,锤击已经自动上弦的弩弓。 又一支儿臂粗的弩箭,朝着葛荣胸口射去。 虽然陈霸先还在那质疑诛神箭的威力,但葛荣已经被刚才那一箭吓破胆子了——在他固有的认知中,能伤害半神的,唯有半神以上。 而对方居然靠着几天功夫手搓出来的法箭,达到了同样的效果。这已经超出他的理解了。 所以看到对方又射来一箭,这回葛荣丝毫不敢托大,慌忙扇动翅膀,改变姿态远远飞开,唯恐被恐怖的爆炸波及到…… 谁知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爆炸声,再看那支箭,早已经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这是昨晚造车小组临时加上的,一点虚虚实实的小手段……其实就是掺了些普通的箭矢在里头,不然只剩两根箭,太容易被人看穿底牌了。 但葛荣化为神兽形态,思维照例变得有些滞涩,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得出结论……莫非那箭,要靠近了自己才会爆炸? 当然,他也没蠢到家,还知道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于是再度展翅追了上去,再度靠近时,对方果然又射出一箭。 这回葛荣没有躲闪,而是运起神功,用脸接了这一箭。 轰的一声响彻天地,果然又爆炸了。 虽然已经有所防备,但他还是被炸的全身掉毛,打着旋往下落。 一边下坠一边心想‘朕果然没猜错,那箭真是感应式的。’ 于是待他再次重振旗鼓,追上去时,就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发射飞翎,企图击落‘皇家礼炮’。 这时,祖暅下大功夫的防御机关起了作用,几十张金刚符同时亮起,组成一个周天金刚罩,将激射而来的片片飞翎悉数挡下。 砰砰砰的羽毛炸碎声中,金刚罩的颜色也黯淡下来。 但任元已经很震惊了,他没想到普普通通的金刚符,被祖暅用机关术组合增益,居然化腐朽为神奇,能挡住半神的远程攻击。 他赶紧双手舞动,以指为笔,画出一道道金刚符,加持到阵法中。色彩黯淡的金刚罩便重新明亮起来,于是又能抵挡一阵了。 葛荣见连射了几次飞翎,都悉数被挡了下来,怒吼一声,再次射出的飞翎,便泛起了幽蓝的冰晶,带着彻骨的寒意,要将皇家礼炮冻起来。 任元见状马上下令:“改用‘极阳罩’!” 阿瑶马上将一张‘阳炎敕令’,贴在了车内一面赤铜镜上。 那车头的龙口中,便喷出九条火龙,围绕着飞车盘旋,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火龙罩! 寒冰飞翎射来,悉数打在了火龙罩上。极寒遇上极阳,火红的光芒瞬间被冻结了三分,彻骨的冰霜也如沸水泼雪,化作漫天的蒸汽,但并没有影响到飞车的正常飞行。 任元赶紧又改画极阳咒,给机关添加能量,好迎接下一回冲击。 祖暅不由赞道:“贤侄跟这炎黄飞车真是绝配啊。” “对,这车就缺我这么个配件。”任元苦笑一声,手上丝毫不敢停,体内金丹疯狂运转,画出海量的符箓,注入炎黄飞车中。 第三八七章 虎口脱险 结果在任元源源不断的支持下,飞车的防御机关硬是抵挡住了葛荣一波接一波,变着花样的飞翎攻击。 葛荣见远程攻击不奏效,又不敢靠近,一时心下焦躁。但那‘皇家礼炮’表现出来的威力,却又让他实在割舍不下。 正进退两难间,葛荣忽然心生警兆,赶忙停下急追,变回了人形。 一变回人形,正常的智商便重新占领高地了,全身的法力也可以尽情施展出来了。 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大鹏的速度,追不上那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皇家礼炮’了。 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之前一阵上头猛追,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杜洛周的地界! ~~ 杜洛周心情本来就很郁闷,自己的左膀右臂火并后,攻打虎牢关自然彻底没指望了。 这下子他直接坐困愁城,无处可去,只能每日里借酒浇愁。 这天,杜洛周又在喝闷酒。 一边喝一边大骂葛荣不是东西,之前就挑唆高欢暗杀自己,这次又勾引冯铁头反水,自己这辈子都坑在他手里了。 正骂骂咧咧间,杜洛周忽然感应到那股令他厌恶的熟悉气息。当即把酒杯往地上一掷,恶狠狠道:“来的好!” 说着便闪身消失在厅堂中。 再次现身时,人已经出现在半空,迎上了刚刚变回人形的葛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洛周破口大骂道:“葛荣你个王八蛋,躲在背后使坏还不够,终于亲自打上门了吗?!” “有什么话改天再说,今天朕没空跟你磨叽。”葛荣焦急地看着越飞越远的‘皇家礼炮’,沉声道:“让开!” “我管你这那的,休想从我的地盘过!”杜洛周也看见那辆飞车,心下还觉得奇怪,这他么是啥玩意儿? 但甭管它啥玩意儿了。只要是给葛荣添堵的事儿,他就乐意帮帮场子。 “好好,看来你铁了心与我为敌!”葛荣勃然大怒。“亏我还顾忌着那份香火情!” “狗屁香火情!”杜洛周狠狠啐一口。“老子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都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哪还顾过半分香火情?” “好好,让着你不知道让着你,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不讲情面是什么样子的。”葛荣见不打一架是过不去了,便撸起了袖子。 “老子想揍你已经很久了!”杜洛周狞笑一声,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拳如流星,带着万钧之势砸向葛荣的面门! 葛荣也怒气冲冲出招,一脚踢碎星辰! 两个半神便在空中乒乒乓乓打起来,很快便打出了真火,只想把对方打死,哪还顾得上什么‘皇家礼炮’? ~~ 杜洛周出现,是在任元等人意料中的。在荥阳吃了那么大的亏,他肯定要把这笔账算在葛荣头上的。 所以任元等人才会驾车往许昌上空飞,就是想把杜洛周引出来,给葛荣添添堵。 没想到这效果太好了,直接把葛荣堵在许昌了…… 任元等人自然不会浪费这宝贵的时机,催动飞车全速前进,一直风驰电掣飞到徐州地界,这才开始减速。 不得不减速了,因为燃料马上要耗尽了…… 杨忠举着空空如也的筐子,大声问道:“什么情况?不是说能一气飞到建康吗?!” “我说的那是正常飞,燃料消耗肯定慢。咱们一直全速飞行,消耗当然大得多!”祖暅也大声解释道。 “理解理解。”任元说着探头往下看,试图从微缩版的徐州地界中找到彭城。 “但愿大军还没撤,不然又要许多麻烦。” 话没说完多久,就见一道人影直飞而上,转眼来到缓缓前进的飞车旁。 来的正是鱼天愍,看到这辆外观凶恶霸气的飞车,他先愣了一下,旋即才惊喜道:“呀,果然是队长!” 任元也笑着朝他叉手道:“鱼兄,我们回来了。”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陈霸先问道。 “是,方才在营帐里听陈帅议事,他忽然说你们到了,让我到天上迎一迎。”鱼天愍便答道。 “陈帅也在,那太好了!”任元等人松了口气,陈庆之的名字就是安全感的同义词,回到他身边,才算安全到家。 “是啊,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都跟着陈帅在徐州……打仗呢。”鱼天愍介绍下情况,又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飞行法宝?看上去如此……拉风?” “这是祖司马打造的炎黄飞车?”任元便打开车门邀他上车同坐道:“来,带你兜兜风。” “好嘞。”鱼天愍求之不得,立马跳上车。 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将一面黄旗挂在了车门边上。 旗面迎风猎猎招展,上面的麒麟威风凛凛,十分醒目。 时刻提醒着友军不要误伤自己人。 祖暅便驾着车,缓缓飞向远处的大梁军营。 ~~ 飞车上。 祖暅只设计了五个座位,杨忠便将空燃料筐倒扣过来,让他坐在上面。 鱼天愍也不嫌,坐在框上还美滋滋地这摸摸那看看,兴奋的不要不要。 “这车咋还能飞?”一边摸一边还问个不停。 “你都能飞,车为啥不能飞?”陈霸先反问道。 “有道理。”鱼天愍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为啥不做成船的样子。” “那不就成飞船了吗?”杨忠道:“那时你又会问,你们为啥不做成车的样子?”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鱼天愍深以为然道:“那这车连个顶棚都没有,下雨咋办?” “飞到云上头不就结了……” “哦哦……” 待他新鲜完了,任元方问道:“眼下徐州什么个情况?陈帅怎么把你们都留下了?” “当时咱们走的太急,不知道皇上已经任命陈帅为武威将军,率两万禁军北上接应元法僧。之前接管广陵、增援荥阳都是陈帅顺道为之的。”鱼天愍便道:“现在既然玉玺找回来了,陈帅当然要回归主责了。”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又问道:“那元法僧现在如何了?” “彻底老实了。”鱼天愍便笑道:“他现在人心尽失,名声已经臭了大街,只能指望咱们了。” “怎么讲?”众人饶有兴趣问道。 第三八八章 连升九级 “元显和兵力微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结果兵败被俘。那元显和也是宗室,按辈分元法僧还是他的叔祖,于是想劝降他,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热情邀他与自己同坐。” “元显和却毫不领情,质问他道:‘我与阿翁都出身宗室,是国家的柱石,如今国家危难之际,你却拿着国土叛投外邦,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元法僧气坏了,让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元显和明白告诉元法僧:‘我宁可死为忠鬼,也不愿生为叛臣!’” “一番话扒掉了元法僧的底裤,羞得他无地自容,于是他恼羞成怒,将元显和推出斩首。元显和慷慨就义后,徐州人十分不耻元法僧,不肯与他同流合污。” “这时,元鉴率魏军主力逼近彭城,元法僧起先还想独自抵抗,结果众叛亲离,当场大败,仅领着数十骑逃回了彭城。他这才知道自己斤两,也不顾什么‘帝位’了,赶紧派他儿子元景仲到我大营向陈帅求援。” “但陈帅依然按兵不动到现在。”鱼天愍说着苦笑一声道:“那元景仲都快急死了,每天跪在帅帐外,求陈帅出兵,陈帅却无动于衷。” “现在徐州人都在说,陈帅是要坐山观虎斗,好坐收渔翁之利。”他言语间也有些费解道:“可真等到元法僧投降,我们不就白跑一趟吗?” “陈帅用兵,无需我等置喙,安心听令即可。”任元淡淡提醒他一句。 “是。”鱼天愍心下一凛,呆了半晌方汗颜道:“我确实受了军中风气的影响,居然也不自觉跟着说起怪话。” “军中讲的是铁盘。没有自己的铁盘,皇上给你个大都督,也没人听你的。咱们就是陈帅的铁盘,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全力维护陈帅的权威。”任元此番北上,感慨良多,这便是其中之一。 “是,受教了。”鱼天愍态度愈发恭谨,终于明白,陈帅为何如此看重眼前的年轻人了。 ~~ 说话间,炎黄飞车缓缓落在了梁军大营的校场上,立即引发了将士们的强势围观。 他们把任元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边高谈阔论,一边还乱摸乱动,校场上闹哄哄成了菜市场。 “……”任元看得直皱眉,这大梁禁军的军容军纪,还赶不上六镇的叛军。 还是祖暅悄悄按下了防盗机关,禁军将士一碰车外壳,车内的雷击木就进入了放电状态,电得他们浑身哆嗦。 众将士这才吓得赶紧退后…… 任元等人跳下车来,冷冷扫他们一眼,进了中军大营。 中军大营中以勾陈司的人马为主,军容军纪明显好了许多。 看到任元回来,众人纷纷跟他笑着点头,却没人闹哄哄迎上来,打破军营中的肃静。 陈昭一身亮银盔甲,立在中军帐外,看到任元几个来了,便掀开帐帘沉声道:“进去吧,父帅等着你们呢。” “嗯。”任元点点头,率众进了中军帐。 ~~ 中军帐内,陈庆之依然一袭白袍,儒雅帅气,看上去像是参军文士,多过三军主帅。 “陈帅!”任元赶忙率众行礼,双手摘下自己的腰牌,奉给陈庆之道:“卑职来向你请罪了。” “何罪之有?”陈庆之接过腰牌,笑问道。 “未经请示陈帅,我便擅自决定前往冀州营救祖司马。”任元坦然道。 “哦,这样啊。”陈庆之点点头,问道:“你之前跟本帅复命了吗?” “未曾。”任元摇摇头。他把队伍带到大营外,就调头离去了,都没跟陈庆之打照面,自然也没有交令复命。 “没有复命,你就还是在任务中,自然有权相机行事。”陈庆之摆摆手道:“人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 “造成什么损失了吗?” “毫发无伤。” “那就有功无过。”陈庆之笑着将任元的腰牌往桌上一丢道:“不过确实得给你换一块腰牌了。” 说着正色道:“任元听旨。” “为臣恭听圣训。”任元赶紧正色道。 “门下:朕闻天命在德,神器匪私。勾陈司副卫主任元,禀刚毅之资,怀忠勇之节。前使追玺,蹈危履险,奋不顾身,终克复重器,归我太室。虽魑魅魍魉竞谋,终莫夺天眷之在梁。” “殊功既着,宜加旌赏。可擢为第七班帐内都督,领游军主事,仍隶武威将军陈庆之麾下。其部曲有功者,着中书量功叙录,宜加厚待,以励来者。” “夫以璧抵鹊,非壮士弗为;持玺卫鼎,唯贞臣可托。往钦哉!”陈庆之念完之后,将圣旨递给他,笑眯眯道:“恭喜任军主了。” “恭喜军主!”帐内其余人等也纷纷道贺不迭。 “皇上这回可真是难得大方!”公孙录笑道:“直接把阿元从外五班提拔到了内七班,连升九级啊!” “一步登天了属于是!”众人也纷纷称羡道。 “呵呵……”任元也不由一阵傻乐,也被这份巨大的提升震撼到了。 放在别的朝代,从一个六品的副卫主,提升为五品的帐内都督,最多算是官升一两级,绝对不会有大梁这种判若云泥的震撼。 原因是大梁开国时,虽然也沿袭前朝,定九品官职。但从天监七年开始,萧衍又推行了一套新的级别制度,将在朝官分为了十八班,以班多者为尊,以班少为卑。 所以现在大梁的官员级别属于双轨制,既有班又有品,但品级只用来决定发多少俸禄,更重要的政治地位,完全由班次决定。 所以经常出现三品官因为班次少,位居班次更多的五品官之下的情况。因此时间一久,大家便只看官班,不再看官品了。 其实只要在班内,哪怕一班官,都算很有地位了。因为还有地位更低的外七班。像任元原先就是外五班,得再爬两级才能看到内班官的尾巴。 而从班外到班内之间的鸿沟,很多人一生都无法跨越。因为班内几乎是士族专属,很少有庶族跻身其间。 也只有皇帝才能打破这层壁垒,给士族的自留地掺点沙子。 哪怕萧衍已经很注意提拔庶族了,像朱异陈庆之这样的寒族高官,依然属于极少数。 现在,皇帝又把任元提拔进了班内,可见对他的重视程度。 在其他人看来,这也是皇帝要重用庶族的信号,自然也倍感振奋,与有荣焉。 第三八九章 游军主 陈庆之又对杨忠陈霸先道:“你们的封赏也都报上去了,等着好消息吧。” “多谢陈帅。”两人也很高兴。 陈庆之这才看向了救回来的祖暅道:“祖司马,你便留在我军中效力如何?” 一副大家不太熟悉的样子。一点看不出,他其实是祖暅的师叔。 “遵命。”祖暅心知肚明,自己被定个叛逃罪绰绰有余。现在朝廷不追究自己的责任,只要求自己在军前效力,肯定是师叔在背后使了劲儿的。 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讲讲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吧。”陈庆之这才笑问道:“怎么坐着这么浮夸的飞车从天而降?” “这是给‘大齐天子’定制的‘皇家礼炮’,怎么能不浮夸呢?”任元笑道:“可是深受葛荣好评的。” 说着,便将信都之行的经过,原原本本汇报给陈庆之。 陈庆之起先听得好笑。但听到任元说,他们居然靠着这辆车摆脱了葛荣的追击,神情不禁郑重起来。 “那弑神箭真的可以伤到半神?” “我们亲眼所见,把葛荣的牙都给蹦飞了。”陈霸先便笑道:“还把他炸的浑身直掉毛。” “可惜,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真正伤到他,最后其实还是靠任贤侄的‘驱虎吞狼’之计,利用杜洛周才拦住了葛荣。”祖暅客观道: “我还是小瞧了半神的强度,以为杀不死也能重伤他呢,这‘弑神箭’以后不叫也罢。” “哎,祖司马太过了。”陈庆之苦笑摇头道:“你能伤到葛荣就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半神虽然不是神,但已经脱离了凡人的程度,却依然能被你的箭伤到,哪怕只是轻伤,也足以惊世骇俗了!” 说着他沉声吩咐道:“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继续研究华夏飞车,还有弑神箭,争取能让前者早日量产,能继续提高后者的威力!” “是。”祖暅点点头,不用陈庆之吩咐,他也打算这么干。任元可是说过钢子的战甲,那是一代代升级,到最后连神王都能对付的。 他既然决定要做华夏钢子,当然不能止步不前了。 “去把那辆车运到中军营看管起来。”陈庆之又下令道。 “是。”陈昭沉声应下,刚要出去,却听祖暅道:“我得跟你一起,不然你会被那车伤到的。” “好。”陈昭继承了陈庆之的性格,对一辆可以伤到半神的车,怀有足够的敬畏。 ~~ 陈庆之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任元说话。 “这就脱离勾陈司了,没有意见吧?”陈庆之亲自给他倒一杯茶。 任元摇头笑笑道:“只要跟着陈帅,再说还给升了官,能有什么意见?” “不过这步子,是不是迈的有点大?”说着他有些惴惴道。 “怎么了,你还怕扯着蛋不成?”陈庆之调笑一句道:“放心吧。哪怕是内七班,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大人物不会放在眼里的。至于下头,勾陈司的军官外放,按例本就要提两级,何况你还立了功,当个军主绰绰有余。” 顿一下他又笑道:“再说游军主是一般人能当的吗?谁眼红谁试试呀。” 任元被钦封的官职中,帐内都督是负责监兵肃纪,持‘青盖幢幡’巡营,遇违令者立斩的军纪官。还负责记录核验诸营斩首数目,严防冒功。 但让他这种屡立奇功的人才,纯干这种事务官显然浪费,所以还给了他个游军主的差事。 游军主,领精骑五百,专司斥候。简言之就是侦查大队长,干的是最危险,最艰巨,也最重要的军情工作。非智勇双全,精干无双之强将不能胜任。 这活干不好要直接掉脑袋的,所以谁也不会嫉妒游军主的位子。 “往后咱们就不回勾陈司了。”陈庆之索性对任元明言道:“那里只是我们的进身之阶,大丈夫还是要在沙场建功立业的。” “卑职为陈帅马首是瞻。”任元沉声抱拳道:“既然陈帅要在沙场建功,卑职便鞍前马后,甘为前驱!” “哈哈,你们这些老部下就是我最大的倚仗啊。”陈庆之笑笑,缓缓问道:“你回来时可看到,那帮家伙军纪涣散的样子了?” “看到了。”任元点点头,深有感触道:“说句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威风的话,哪怕是葛荣手下的六镇乱兵,军纪都比他们强多了。” “六镇兵能把北朝的官军打得落花流水,当然是好样的。”陈庆之说着露出一抹苦笑道:“但我梁军也绝非现在表现出的这副鸟样子。” “那他们是?”任元轻声问道。 “这是在演我呢。”陈庆之淡淡道:“我在勾陈司说一不二,是因为勾陈司是我一手创立的。现在离开勾陈司,到了禁军,就没人服我了。” 说着他自嘲一笑道:“我听他们背后说,陈庆之区区一介棋奴也懂打仗?跟着他只会白白送死。” “哼,狗眼看人低。”任元狠狠啐一口。 “将士们不信任我很正常,毕竟我从来没上过战场,自己到底行不行,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数。”陈庆之坦白道。 “陈帅一定行的,不行就见鬼了!”任元却信心十足。 “哈哈,承你吉言吧。”陈庆之笑着点点头,又正色道:“那些军官也起了很坏的作用,他们有意纵容部下懈怠军纪,其实就是想看我笑话。” “这帮家伙为何如此恶毒?”任元问道。 “因为军中一样讲门第出身。我被皇上空降下来领兵,自然会让将门出身的军官们视为眼中钉。”陈庆之门儿清道:“他们恨不得赶紧把我踢出局,好保证他们队伍的纯洁性。” “狗屁纯洁性,就是抱团结党,不许外人染指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任元冷笑道。 “还真是。”陈庆之点点头笑道:“好在军中非比别处,只要打几场漂亮仗,就能赢得将士们的心。” “可是下面人离心离德,怎么能打漂亮仗?”任元无奈道。 “确实难啊,就怕一打便露馅。”陈庆之幽幽道。 “怪不得陈帅一直按兵不动。”任元轻叹一声:“靠这样一群虫豸,还想统一天下?半壁江山都守不住。” 第三九零章 刺探 “呵呵……我按兵不动,除了有这方面的顾虑,更重要的是为了麻痹敌军,以便用最小的代价取胜。”陈庆之却没他想的那么消极,淡淡道: “兵仙韩信打仗讲的是多多益善,我没有韩信的才干,只能信奉兵贵精,不在多。我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整训出两千精兵,这就足够破敌了。至于其余人,那么爱看热闹,就让他们看着我们胜利吧。” 他所谓的两千精兵,基本上就是以勾陈司和勾陈司出身的官兵为班底,组建而成的,再多他也凑不出来了。 军队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没有自己的铁盘,是龙你也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 “好!到时候他们的表情,肯定很精彩。”任元笑道:“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了。”陈庆之答道:“元鉴一鼓而胜,又见我等迟迟不出,必然以为我们怯战,不免骄傲轻敌,疏于戒备,只要我等觅得良机,偷袭他一手,定可大破魏军!”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身为主帅,不可能仅凭猜想决策。”他又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看着任元道:“而你的责任就是验证我的猜想,帮我找到最佳突破口!” “遵命!”任元神情一振,行军打仗,他完全不在行。但搞潜伏刺探,他绝对堪称行家里手。 领命第二天,新官上任的游军主任元,便率领麾下精骑全面出击,与北朝的斥候狼牙探,在河道纵横的徐州平原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 春回大地,徐州平原上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白色的蝴蝶在星星点点野花间飞舞,平凡却依旧美丽…… 忽然,串串急促的马蹄,翻盏般踏碎了满地的野花,激起了呛人的尘土。 数骑北朝狼牙探,已经被人数众多的南朝游骑逼离了大路,慌不择路冲进了野地,又奔下了河滩。 “散!”杨忠率众紧随而至,刀鞘击鞍。 他麾下的二十四骑骤分三路,左右各八骑包抄河湾,余下八骑猛夹马腹,紧跟着冲下河滩。 还没到雨季,河水才能没过战马的膝盖,狼牙探本可以轻松冲过河滩,逃出生天。然而他们的战马忽然泥足深陷,任凭狼牙探如何催促,都嘶叫着拔不出腿来。 “中了他们的神通!”狼牙探的队长见状当机立断。“弃马!” 六名北骑闻命,同时捏碎挂在颈间的骨符,地面瞬间爆起丈高土墙——竟要借‘地龙遁’逃走! “想走,门儿都没有!”杨忠冷笑一声,双手一推,施展玄武神通,将那土墙顷刻化作了石墙! 一众狼牙探猝不及防,被硬生生困在了墙中。就连那队长也被嵌了只胳膊在墙里。 任元的命令是要整队抓住,或者至少抓住一部分,杀死另一部分,总之不能留下活口逃回去报信儿。 但北朝的狼牙探同样是最忠诚勇悍的精锐。那队长便极为彪悍,居然当机立断抽刀劈断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齐刷刷应声而断,两截断口中同时喷出漫天的血雾。 那狼牙探队长的身体,也同时消失在了血雾中。 只留一只断臂,依然嵌在石墙上…… “不能让他跑了!”杨忠焦急地爆喝一声。一众游骑纷纷弓如满月,激射而去。然而他们射出的法箭,虽然全都穿透血雾,却没有射中那斥候。 “他妈的,又功亏一篑!”杨忠一阵气急败坏,壁虎断尾般的血遁,是最厉害的一种遁法,实在让人没辙。 然而,此时就见漫天火光四起,半空中到处都是火焰,还有嘭嘭的爆炸声! 紧接着,一个浑身着火的人影,从半空中惨叫着跌落下来。 游骑们见那人少了只胳膊,不禁大喜,赶忙冲上去,扑灭那人身上的火,用捆妖索五花大绑。然后扳过身子来一看,果然是那逃走的斥候队长。 杨忠看向河对面,依然保持着举火照天姿势的陈霸先,脸上分明写着‘快来夸我呀’。 他只好闷声道:“谢了。” “不客气,哥哥帮弟弟应该的。”陈霸先得意笑道。 ~~ 待杨忠将俘获的整队北朝斥候带回营地,任元立即命祖安进行审讯,问明敌营中的各种情况。 他更是直接运用大神通——忘川照影,对几名斥候进行精神攻击,使其深信他们是梁军潜伏在魏军中的密探。 结果不用刑讯,便直接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都撂了…… 审问完毕,任元几人便假扮成那队狼牙探,相互搀扶着步行返回了魏军军营。 此时天色将黑,营门马上要关闭了,任元一边喊叫等一等,一边率众狂奔,才赶在关门前进了营。 “你们怎么搞的?”守门的军官打量着任元一行,虽然一个个灰头土脸,但确实是‘魍’字队的那些狼牙探。 “别提了,遇上梁军的游军探马,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甩掉他们。”任元扮作斥候小队正,粗声粗气的答道: “最后不得不弃马,捏碎了保命的骨牌,才靠土龙遁逃出来。” 那军官看到他们颈间的骨牌,果然都已经碎掉了。 “人没事就好。”他便彻底不再怀疑这些人的身份,还安慰了他们几句。 “多谢了。”任元道声谢,率众进了魏军大营。 这会儿,营中正在开晚饭…… 魏军士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用头盔乘着清汤寡水的稀粥,泡着难以下咽的麸饼,一边吃一边骂娘。 “这不是喂马的东西,怎么天天给人吃上了?” “我都好几天拉不出屎来了,肚子涨成个球了都,却还饿得两眼发昏。” “直娘贼,都说皇帝不差饿兵,就让我们吃这玩意儿打仗?!” “打仗,打个屁仗……” “行了,少说两句吧。”军官呵斥他们几句:“大军来的仓促,没有带多少辎重,就连王爷也陪着你们一起挨饿,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顿一下又放缓语气道:“等攻进了彭城,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随便玩女人!” “咋,可以放肆放肆?”士兵们一听,眼睛在黑暗中闪闪放光,像极了一群瘦骨嶙峋的饿狼。 “当然,彭城民众从贼,一样有罪。”军官便点头道。 “那还有点盼头。”士兵们这才不再继续抱怨,吃难以下咽的猪食。 第三九一章 败象 任元等人默默听完魏军的牢骚,又按照搜来的记忆,走到马厩去。 马夫正在倒青料喂马,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的马呢?” “没了。”任元闷声答道。 “那你们来干啥,还想跟马抢草料吃吗?”马夫没好气道。 “不是,看看还有没有马可以用。”任元道。 “一匹多余的都没有了,都让你们杀了吃肉了。”马夫愤愤道:“吃吧吃吧,全都吃了吧,正好我也没草料喂了!” 虽然那马夫一副爱护马匹的样子,但马厩中的蛛丝马迹逃不过任元等人的火眼金睛。 只见战马的整体状况十分糟糕,普遍有气无力,毛色暗淡,瘦得能看到肋骨。好几匹甚至噗噗拉稀打摆子……这是只喂青料,不喂精料的结果。 而且青料的保存也很有问题,应该已经变质了。 任元还看到好几匹战马臀疮溃烂,蛆虫在脓血里拱动,这是长期缺盐的结果。 北朝游牧起家,对战马的爱惜本是刻在骨子里的。按《魏律》,战马日粟一斗,盐二两,病马需隔离。 如果缺食少盐还能用军用匮乏来解释,那生病的战马不隔离,就纯纯的骑备荒疏,不负责任了。 ~~ 任元一行离开马厩时,正碰上巡营的魏军。只见巡营队虽持炬成行,步履却散乱失序。士卒跟战马一样有气无力,枪柄拖地,划出一道道蛇形泥痕。 再看箭塔的哨兵早早便倚栏呵欠,手边的硬弓居然没有上弦。显然梁军一直避战不出,他们已经丧失了警惕,懒得整天上弦了……反正下哨就得松弦,何必费那事儿上弦。 任元几个把魏军军营里转悠遍了,也没人盘问他们,为何到处乱转?王朝末世,果然武备废弛,也难怪会让六镇兵打得屁滚尿流…… 将魏军的布防,各种工事的位置一一记下,任元又施展隐身术,悄悄来到军官营帐探查。 以他的经验来看,主将一般神通广大,靠近了可能会被发现。而主将身边的副将们,就没那么高的灵觉了,但知道的事情一点不比主将少。 他循着空气中淡淡的酒肉香气,来到一处亮着灯的营帐外,神识一扫,便见里头五六个军官围炉而坐,炉子里炖着肉,火堆上还吊着酒壶。 军官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耍钱,没有一点要跟士兵同甘共苦的意思。 其实这也正常,军官们都是贵族出身,谁跟一帮大头兵同甘共苦? 任元在帐外耐心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听到了些有用的…… “你父王什么意思?”一个大胡子将领一边掷骰子,一边问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军官。“真要玩把大的?” “不是说见好就收吗?能大胜元法僧一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跟梁军打,露馅怎么办?”另外几个将领也问道。 “可咱们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当初急行军离开兖州,只带了七天的粮草,说后方会给送补给来。这都半个月了,毛也没见到。”那青年将领叹气道。 “那不很正常吗?兖州方面巴不得咱们全都死在徐州,别再回去霍霍他们了,怎么可能给咱们送粮草呢?”众人却很有自知之明。 “唉,这世道人人都为自己打算,咱们还平个屁叛。” “就算为自己打算,也得打下彭城来,有了地盘才能养的住兵,咱们也能过得舒坦点。”青年将领道。 “可彭城墙高沟深,咱们拿什么攻城?下面人一个个饿的两眼发昏,怕是云梯爬到一半,自己就掉下来了。”众将自然百般不愿攻城。 “当然是有内应了。”那青年将领笑道:“元法僧又犯了在益州的老毛病,开始不拿人当人了。他打算放弃彭城,却又不愿意只身南渡,于是准备驱迫全城吏民万余人一起上路。并将戍守彭城的三千多将士额头打上印记,充做奴仆,亦逼迫南下。” “这家伙是真不长教训啊,这不又逼人造反吗?”众将笑道。 “那不就是吗。”青年军官笑道:“所以城里官民纷纷联络父王,求他速速率军进城,解民倒悬,他们愿意里应外合。” “怪不得。”众将恍然道:“要等元法僧把人都带走了,留一座空城有个屁用?” “怪不得梁军按兵不动,原来是只想要人,不想要城啊。”这下纷纷茅塞顿开,原先搞不懂的事儿全明白了。 “也难怪,徐州四战之地,好拿不好守。不过咱们就无所谓了,有座城吃饭就很好了。” “那说哪天动手了吗?”众将又问那青年军官。 “就明天晚上,等天亮升帐议事,父王就会宣布了。”青年军官便答道。 “那明天要忙起来了。”众将便笑道:“今晚抓紧再玩两把。” 说罢便继续玩牌聊女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见听不到有营养的东西了,任元这才悄悄退出去。 ~~ 侦查结束,任元几个却没有离开魏军军营,而是直接通过陈灵之,将情报传递给了陈庆之,并请示下一步行动。 梁军大营中。 陈庆之默默听完陈灵之的禀报,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轻声道:“告诉阿元,是我让朱异劝元法僧弃城的。” “为什么?”这话却是陈灵之自己问的。 “这样元法僧就彻底没法在徐州待了。”陈庆之淡淡道:“不然朝廷就算打退了北朝援军,也只会白白便宜了元法僧。” “是。”陈灵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陈庆之是想要一个大梁直辖的徐州,而不单单只是附庸的徐州。尤其刺史还是元法僧这种废物,对朝廷完全是有害无益。 “但你这样一来,徐州百姓就要遭殃了。”陈灵之沉声道。两人说话的语气并不像父女,反倒有点倒反天罡的意思。 “徐州百姓横竖都要遭殃的。”陈庆之回答一句,便不再解释。 “你果然心硬如铁,看来我白担心了,你就是为战争而生的。”陈灵之轻叹一声道:“说吧,阿元那边还等着指示呢。” “你告诉他,今夜四更我便率军来袭,让他到时候接应一下。”陈庆之便吩咐道。 “两军大营相聚百里,四更能赶得到吗?”陈灵之一愣。 “谁说军队就一定待在大营里呢?”陈庆之淡淡一笑。 第三九二章 夜袭 陈庆之派任元大肆驱赶抓捕魏军斥候,还有个很重要的战略意图,便是为两千精骑秘密行动创造条件,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魏军大营附近。 尉迟北和姬不离率领两千嫡系部队,在魏军大营二里外的河沟芦苇丛里潜伏到半夜。方收到陈帅的命令——四更前抵达魏军营边,待营内举火,立即进攻! 于是两千锐卒人衔枚、马裹蹄,悄然蛇行至魏营百步近远。一路上竟未遇见一个魏军斥候,显然已经被任元的游骑悉数解决掉了。 将士们便屏气敛息,隐身于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营内的信号。 ~~ 魏军大营内,任元等人也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约定的时刻。 ‘梆…梆…梆…梆……’报时的刁斗声响起,这就是约定的信号! 陈霸先立即双手快速结印,掌心之中汇聚起磅礴的火焰之力! 待到大招蓄力完毕,他猛地将双手朝天一举,一颗小太阳般的耀眼火球,呼啸着冲向天际,将营地照的亮如白昼。 小太阳在空中轰然炸开,化作成千上万道火焰四散落下,如同天降火雨一般,瞬间引燃了无数的营帐、草料堆、箭楼、马厩…… 很快火光冲天,整个魏军大营便被熊熊大火笼罩。 别看在京里他是没人当回事的小陈,可一旦踏上沙场,他便是威力无穷的火神! 与此同时,任元和阿瑶第一时间冲进了军官的营帐。 营帐中酒气熏天,军官们依旧围坐在牌桌前,一个个眼神迷离,反应迟缓。外头都成火场了,还没放下手中的骨牌…… 任元和阿瑶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瑶光、紫微齐出,飞剑纵横间,便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十几个军官中不乏神通广大之辈,却几乎没有抵抗,就尽数成了两人的剑下亡魂…… ~~ “杀呀!”看到营中火光四起,姬不离和尉迟北立即沉声下令。两千骑兵立即翻身上马,催动战马不断加速,跟着主将直冲敌营! 两千精骑转眼冲到壕沟前,便见杨忠早就等在那里,双手猛一按地!他周身便泛起一层幽黑的光芒,壕沟上迅速横起一道石墙,正好形成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将士们马不停蹄,踏过杨忠铺就的道路,从陈霸先炸塌的营墙缺口处,鱼贯冲入魏军大营! ~~ 魏军士卒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和冲天火光惊醒。他们慌乱地逃出营帐,不少人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更别说拿起兵器了。 更要命的是,中高层军官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下级军官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调遣部队。一个个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梁军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在营中横冲直撞,肆意砍杀! 另一边的梁军精骑,身着勾陈司制式的全身甲胄。在火光的映照下,通体闪烁着冷冽的幽光,那是大内工匠精心加持的防御法术。 他们手中的马刀皆由玄铁打造,不仅具备强大的物理伤害,刀身之上还附着强大的魔力。 当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阵,马刀挥舞间,寒芒闪烁!刀锋所过之处,魏军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竟无一合之敌。 魏军士兵在如此强大的冲击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四散奔逃。整个大营彻底陷入大混乱,很快又演变成了大溃逃。即便有少数士兵试图抵抗,但眼见身边的同袍纷纷逃窜,大部队的士气已然崩溃,他们也不得不跟随大流,匆忙逃离死神挥舞的镰刀…… 当兵的都知道,在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比身边的战友跑得更快。这样才有可能活下去…… ~~ 中军大营,安乐王帐中。 元鉴正在做着美梦……他梦见明日里应外合,拿下彭城,部下抓住元法僧,扭送到自己面前。他便对着老东西尽情嘲讽。 “就凭你也想当皇帝?!你配吗?你呸!”梦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外头兵荒马乱,成了一锅粥。 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把他直接从被子里拽起来。“王爷不好了,我们被劫营了,再不走就要走不了了!” “啊?!”元鉴闻言惊掉了下巴,但他毕竟比萧宏还强一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挣脱了亲兵道:“孤乃三军主帅,岂能学那萧娘弃军逃跑?赶紧传令下去,命各将收拢各部,向中军集结,好重整防线!” “将军们一个都联系不上了!”亲兵却给他泼了盆冷水。 “啊?难道他们都死了不成?!”元鉴目瞪口呆。 “你说对了”话音未落,帐外响起冷笑声。一对神仙眷侣般的年轻人联袂而至,正是任元和阿瑶。 两人素来人狠话不多。说话间,雌雄飞剑便朝元鉴激射而来! 元鉴虽然是九窍绝顶神通,但跟萧宏差不多,都是用外丹硬喂出来的尊贵王爷。哪有什么对敌经验?更没有经历过生死瞬间。 见飞剑朝自己射来,吓得他赶忙连滚带爬,狼狈避过,以平生未有过的速度赤脚朝帐外狂奔而去……不管怎么说,九窍就是九窍,逃跑的速度连飞剑都撵不上。 然而魏军将士们看到主帅撒丫子逃跑,这下哪还有顾忌?也紧跟着元鉴往外逃…… 白袍军跟在后头一路掩杀,天亮时来到彭城下。 “快开城门!”元鉴朝着城头大喊。 城上守军一脸不解,咱们不是敌人吗,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们不是要弃暗投明吗?”元鉴急得飞上了城头。 “投你个大头鬼啊!”元法僧早就得了朱异的通知,全披挂整齐在城头督战,闻言一拳轰向了元鉴。 元鉴人在半空,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一拳,直接被轰落城下。 当他在亲兵搀扶下狼狈起身,便见城头守军张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箭头已经瞄准了城下。 “那我弃暗投明行不行?!”元鉴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彻底走投无路,便马上见风使舵。大梁对北朝降臣的优待,在这一刻发挥了大作用。 第三九三章 汝闻人言否? 旭日东升,春风拂过梁军大营,又是温暖平和的一天。 梁军将士们正在吃早饭,他们的伙食比魏军可强多了。稠糊糊的糙米粥配杂粮饼,能馋哭北朝的官兵。 军官更是有白粥炊饼吃,甚至还有熏肉腊鸡佐餐,这就是大梁休养生息二十余年,物阜民丰的表现。 这时中军营响起集合的鼓声。 “真会挑时候。”几个高级军官刚刚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来没吃几口,自然很不爽。 “别理他。”有人满不在乎道:“一个棋奴,整天把自己当成盘儿菜了。” “他还以为自己在勾陈司啊,现在大家可不怕他。”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于是鼓声一再响起,将士们却无动于衷,该吃吃该喝喝。直到吃饱喝足,才懒懒散散地结伴来到中军营。 而此时,鼓声早已响过三遍…… 一到中军营,将领们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太一样。那些勾陈司出身的中军将士,一个个煞气腾腾,像要吃人一样盯着他们。 “咋了这是?”将领们心里有些毛毛的。“莫非陈帅要发威了?” 其实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过分。莫说换成韦睿、裴邃那样的名将,就是在曹义宗、韦放这些二线主帅手下,他们也会收敛很多。 没办法,谁让他陈庆之不是自己人呢? 当然将军们也有话说……俺们出身将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道理却要受一个棋奴节制。 下棋的懂个屁的打仗?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俺们也只能跟陈庆之阳奉阴违了…… “放心吧,大伙待会同进共退,他要是打算一个人去打元鉴,那就把我们一起处罚咯。”为首的副将给众人打气道。 “哈哈,有道理。法不责众,怕他个球!”众人便互相壮着胆,挺胸腆肚进了中军帐,样子要多欠有多欠。 ~~ 中军帐中。 陈庆之早就等候多时了,手中一卷《黄庭》都快翻完了。 陈昭一身银甲立在他身后,怒视着姗姗来迟的众将。 “陈帅,找我们有事啊?”众将心里惴惴,面上却满不在乎。 “是。”陈庆之点点头道:“本来想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但现在我想先问问大伙,你们把军纪当成什么了?” “军纪当然是军纪了。”众将闷声道。 “那该不该遵守?”陈庆之神情平静地问道。 “当然得遵守了。”众将小声道。 “那‘点时不到’算什么?”陈庆之又问道。 “此谓……慢军。”有人脱口而出,自然被同伴狠狠捅了后背。傻呀?问啥说啥。 “那‘慢军’该如何处置?”陈庆之便幽幽问道。 “这……”众将不敢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陈庆之冷冷的目光扫过众将,沉声道: “那本帅来替你们说——‘十七禁五十四斩’之第二禁:‘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陈庆之说着加重语气道:“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众将哪敢说不知道,不然又有新的罪名等着他们。 “明知故犯,罪不容赦!”陈庆之一拍桌案,杀气四射道:“你们莫非以为本帅的刀,不快乎?!” “陈帅,我们……”这时有人见势不好,就想服软,却被同袍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要是被陈庆之这么一下子就诈唬住,往后还不得让这棋奴拿捏? “……”于是众将以沉默对抗。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陈庆之满面寒霜。 “陈帅莫要小题大做。”他的副将昌宝业,乃开国名将昌义之的公子,承袭了父亲的营道县侯爵位,觉得自己这个侯爷得替大伙儿支棱起来。 “军营这么远,大伙赶过来总得要时间。”昌宝业振振有词道:“总不能陈帅一敲鼓,我们就得唰的一声,飞过来吧?” “我有没有让你一通鼓响,就立即赶到啊?”陈庆之拍案质问道: “一炷香一通鼓,整整鼓响三通,两炷香的时间,你就是属王八的,爬也爬过来了!” “……”昌宝业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总得让我们把饭吃完吧?”有人替他小声嘀咕道。 “汝问,人言否?!”陈庆之怒道:“军情似火,还等你把饭吃完了?!” “又没有急事……”昌宝业终于憋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没有急事?!”陈庆之冷笑道:“如此轻慢懈怠,真给你爹丢脸!” “你……不要侮辱人!”昌宝业脸青一块红一块,他们这些将门子弟,最怕的就是被人家说这种话。 便使出拿手好戏——把脖子一挺,耍横道:“好,我们今天就是犯错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就是,我们是错了,陈帅把我们都杀了吧!”众将也纷纷跟上。这时候谁要是怂了,往后要被同僚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还有不怕死的大声对陈庆之道:“真要论起军法来,那你应该先斩了自己才对!” “我什么要斩了自己呢?”陈庆之问道。 “陈帅自己一天到晚避战不出,畏敌怯战,难道就不犯军法了?”那人便胆大包天道。 “就是,兄弟们敢怒不敢言,还不许弟兄们心里有情绪了?”众人赶紧纷纷附和。 “陈帅有本事去砍彭城外的魏军,拿我们使厉害,有什么用?” “陈帅杀了我们,看谁给你打仗!”当然威胁是少不了的。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军法有‘初犯从轻发落’,每人八十军棍,拖出去着实打!”陈庆之便丢出火签。 “是!”亲兵便冲进帐来,要把众将拖出去行刑。 “陈帅,你可想清楚了,把弟兄们打坏了,真没人给你打仗了。”昌宝业心里有些慌,一边高声威胁道:“明天皇上就非得撤了你!” “指望你们这些料打仗?”陈庆之哂笑一声。“那我得打一辈子败仗。” “不指望我们,指望你那两千亲军吗?”众将哂笑道:“鼻屎大的一点人,够干什么的?” “就那鼻屎大的一点人,昨晚已经全歼了两万魏军,俘虏魏安乐王元鉴,解了彭城之围。”陈庆之便冷冷看着众将,扬眉吐气道:“真以为没了张屠户,就吃不了带毛的猪?” 第三九四章 下一步 “什么?”众将满脸震惊。怎么可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就搞定了? “骗人的吧……”有人难以置信。 “你们也配本帅撒谎?”陈庆之把手一挥道:“行刑!” 亲兵们抡起勾陈司特制军杖,一杖就破了他们的护体真炁,打的他们屁股开花。 众将面如土色,只能咬牙坚持。 “再有下次定斩不饶!”陈庆之哼一声,转身进帐。 自此,麾下官兵如臂使指,再无一人敢拿他的将令当儿戏。 ~~ 彭城大捷后,大军便开进了彭城。 元法僧和朱异在城门迎接陈庆之一行。 “陈帅真是用兵如神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魏军全歼。” “佩服佩服。”白发苍苍的元法僧,也满脸钦佩道:“而且是仅凭两千精兵就做到了。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吧?” “两位过奖了,不过是利用元鉴轻敌,出其不意偷袭成功罢了,没什么好夸耀的。”陈庆之谦虚笑道:“最后不还是靠你们帮忙,才能全歼的吗?大家的功劳可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陈帅真是虚怀若谷,名将风范!”元法僧一口一个名将,吹得陈庆之一阵阵肉麻。 “来来,快进城。”朱异笑道:“始安公已经备下庆功酒,就等着你来喝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陈庆之笑着与朱异二人并肩入城。 众将忍着臀部剧痛,跟在后头进了彭城,这时才不得不相信,陈庆之不是吹牛的。 他们咬牙骑在马背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又挨了一棍子,表情比哭还难看…… ~~ 酒席过后,陈庆之和朱异单独说话。 朱异一边点茶,一边高兴道:“子云,你出手太及时了,但凡晚来一天,就见不到我了。” “我听说了。”陈庆之笑道:“任元刺探军情,探听到他们今天一早就要议事,晚上可能就要里应外合,要你们的命了。所以我才当晚就动手了。” “那我还欠那小子个人情呢。”朱异笑道。 “记得就好。”陈庆之笑笑,问道:“皇上接下来什么安排?” “皇上让咱们交接一下,然后我就陪着元法僧回建康了。”朱异答道:“其实皇上有意让我当彭城太守的,但我坚决不接受,一定要回到皇上身边。” “哈哈,季文真是人间清醒。”陈庆之赞许道:“我们这些无根无基的寒族,离开了皇上什么都不算。” “没错。”朱异点点头,沉声道:“我不像你,打小跟在皇帝身边,已经几十年了。我才跟了皇上几天?在外头没两年,皇上就彻底把我忘了,就凭我的出身,想平平安安混日子都难。” “混日子那么舒服的事,怎么会轮到我们呢?”陈庆之笑道。 “哈哈哈,确实。”朱异说着啐一口道:“士族清流才能享清福,咱们这些庶族浊流,就该拼尽全力当牛做马。” “皇上已经很照顾我们了。”陈庆之轻声道。 “是,咱们得给天下寒族打个样儿,”朱异点点头,将茶盏递给陈庆之道:“回京之后我帮你谋划一下徐州刺史如何?” “最好不要。”陈庆之却摇头道:“我未立寸功,就想守牧一方,会让人耻笑的。” “让他们笑去呗。只要你干出个样子来,谁还能笑话你?”朱异却满不在乎道:“考虑一下吧,一州刺史可是有兵有地盘儿的一方诸侯啊,正是做大做强的基业所在。” “是。季文的好意我焉能不知?”陈庆之感激地笑笑道:“只是我的志向不在做大做强。” “我知道,在建功不在立业嘛。”朱异点头道:“不过当刺史又不耽误带兵,你看本朝哪位名将不是刺史?” “是,但那都是皇上为了方便他们打仗,才让他们当的刺史。”陈庆之道:“徐州虽然号称四战之地,但我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战事。” “这倒是。”朱异赞同道:“北朝的核心在洛阳,焦点在河北,不管是我朝还是北朝,暂时都不会在徐州做文章的。” “所以你让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几年,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我会很乐意。”陈庆之苦笑一声道:“可我都已经四十四岁高龄了,还能有几年好光景?不抓紧时间做一番事业,这一生就彻底虚度了。” “这年纪不是正好,为子孙谋的时候了吗?”朱异无奈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点不想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陈庆之却淡淡道。 “……”朱异闻言定定看着陈庆之,缓缓点头道:“明白了,你比我纯粹。” 说着自嘲一笑道:“我就是想把他们踩到脚底下,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接受我成为他们的一员。” “那是自然。”陈庆之点头道:“在士族眼里,庶族就应该永远是庶族,不管你做的多完美,也绝对不会接受你。”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拉到泥巴里,再狠狠踩上几脚,看他们还有什么骄傲可言。”朱异恨声道。 “那你这理想,比我还远大。”陈庆之不禁笑道。 “你说我白日做梦不就完了?”朱异失笑道。 “那你以为呢?”陈庆之莞尔,两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朱异正色道:“我倒是有个建功立业的好去处,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那个烂摊子。” “你是说合肥吗?”陈庆之了然问道。 “没错。”朱异颔首道:“裴帅在北伐寿阳前夜遇刺,继任的鄱阳王又在出征前遇刺,十万大军便群龙无首,一直由韦放暂掌。但这一年时间下来,他已经证明,自己只会把大军带成一盘散沙,攻打寿阳更是遥遥无期。” “皇上对此十分不满,绝对要换人的。”朱异不愧是天子大秘,对萧衍的心思手拿把攥道:“但却无人可用!” “听说,百官一直在推荐夏侯亶和曹义宗。”陈庆之轻声道。 “他俩没戏的,皇上要是想用他俩,早就用了。”朱异轻轻摇头,定定望着陈庆之道:“我觉得你的希望比他俩更大。” “我?”陈庆之失态的大张着嘴巴,指着自己道:“开什么玩笑?!” 第三九五章 元树不是袁术 也难怪陈庆之会那么惊讶,以他低微的出身,目前能干到个杂号将军,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在常人看来,他这种人敢图谋刺史之位,就已经属于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更不要说统率北伐大军的大都督,那可是一般要统辖数州,地位远在刺史之上的。 陈庆之虽然志向远大,但远远没有异想天开到,想当北伐主帅的程度。 “嘴巴别张那么大。”朱异笑道:“你儒帅的形象全毁了。” “我还儒帅呢?”陈庆之苦笑道:“那你也别胡乱寻我开心。”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朱异笑眯眯道。 “梦想也得有个边界,过了界就是痴心妄想。”陈庆之无奈道。 “我不觉得是痴心妄想。”朱异却摇头,屈指数算道:“你有三大优势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首先你是陛下的头号心腹,这份信任是谁也比不了的。” “其次,你出身无根无基,陛下不用担心把大军交在你手里,会尾大不掉。” “这确实。”陈庆之自嘲一笑。 “还有第三,陛下非常的看好你,认为你沉着过人,有勇有谋,有大将之材,唯一的顾虑就是你从来没有带兵的经验,生怕再来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朱异接着道: “所以这次派你带兵接应元法僧,就是陛下对你的一次考验。既然你已经完美的完成了考验,我再多帮你美言几句,保准陛下不会再有任何顾虑。” “就算你说的都对,我该如何服众?”陈庆之苦笑一声道:“你可能不知道,就是这两万禁军,一直都不服我。” “现在服了吗?”朱异问道。 “现在大概是服了。”陈庆之道。 “那不就得了?”朱异笑道:“其实两万大军和十万大军管起来是一样的,无非就多管几个将领嘛,又不用你管到每个士兵头上去。” “不用说那么远,皇上这一关就过不了——他再信任我,也不可能放心,把这千斤重担压在我身上的。”陈庆之却依旧摇头不已。 “我说过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朱异有些生气了,一拍桌子道:“实在担心资历不够压不住场子,那就找个个高儿的顶着,你在下头忙活就是。成了都是你的功劳,不成,还可以甩锅,说个高儿的掣肘你。” “哎……”陈庆之不禁苦笑。“这确实是个办法,就是有点损。” “你不是只想建功,不想立业吗?”朱异拿他的话反驳他。 “确实,挂不挂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说了算。”陈庆之点点头。 “放心,保准让你说了算!”朱异拍着胸脯道:“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知道吗?!” “行行,我行,但是你能行吗?”陈庆之举手投降。 “我行不行你看着就知道了。”朱异这才重新笑道:“你只要保证一件事,我就一定如你所愿!” “什么事?”陈庆之呷一口茶水。 “保证拿下寿阳来。”便听朱异幽幽道。 “噗……”陈庆之险些一口茶喷到他脸上。“寿阳要是那么好拿,皇上至于当年费那么大劲儿筑浮山堰吗?那不是实在没办法,才发的狠吗?结果还没成功……” “就因为别人都不敢打这种包票,你却敢立军令状,你说皇上会不会动心?”朱异便笑道。 “老天……又成军令状了。”陈庆之无语道:“不坑死我你是不算完啊。” “我就问你,给你十万大军,能不能攻下来吧,你要没那信心,全当我没说。”朱异没好气道。 “其实我心里盘算过不知多少遍了,现在确实是攻下寿阳的最佳时机。”陈庆之想了想,缓缓点头道: “方略我也做过,把握我也有一些,但还没到能立军令状的程度。” “几成把握?”朱异追问道。 “一半一半吧。”陈庆之谨慎道。 “凡事有五成把握就可以上了!我们这种人,就得闯别人不敢闯的关,干别人不敢干的事儿。四平八稳,一辈子都没有出头机会!”朱异沉声道。 “好,听你的!”陈庆之端起杯盏,以茶代酒道:“那就拜托季文了。” “你就静候佳音吧!”朱异信心满满地笑道。 ~~ 朱异没有吹牛,陈庆之在徐州镇守了一个月,便接到旨意,任命他为假节、总知军事,随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 接到旨意后,他将防务移交给副将,立即带一万兵马赶赴合肥。 任元等人自然也跟随陈庆之一同前往。 大军在淮南郡,下蔡县停留数日,等待与主帅元树汇合…… 元树是北魏宗室出身,他父亲咸阳王元禧是献文帝拓跋弘的第二子,孝文帝元宏最年长的弟弟。孝文帝死后成为辅政大臣之首,后来因为图谋叛乱,被宣武帝赐死。 元树自幼便失去宗室属籍,穷困潦倒,衣食不济,幸好被六叔彭城王元勰收养接济,这才重新过上好日子。 成年以后,元树容止可观,善于谈吐,具备将帅的谋略。孝明帝时期,累迁宗正卿,终于重新重振了家门。 然而这时候,宣武帝又听信奸臣谗言,把他六叔,北魏一代名臣元勰赐死了。这下元树彻底心灰意冷,于是毅然投奔了南朝。 南归之后,他受到萧衍格外器重,被封为邺王,多次带兵讨平南蛮,至今已经二十年了,累迁为使持节、督郢司霍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郢州刺史,可谓南投元氏第一人。 元树对南朝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但他对北朝的仇恨,已经随着宣武帝死去,魏室衰落,烟消云散了。 这也正常,只要是正常人,看着自己曾经强大的故国,一夜之间内乱四起,接连数年愈演愈烈,已经有亡国败相,都不可能不难过。 现在萧衍又命他去攻打寿春,往奄奄一息的故国背后捅刀子,元树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他自幼累遭大难,性情十分谨慎,唯恐拒绝皇命,会被人污蔑心怀故国,别有二志,遭到皇上的猜忌。 所以他还是领命而来…… 第三九六章 前哨 直到得知皇上还任命陈庆之为‘假节、总知军事’,元树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可以无为而治了。 ‘假节’虽然比‘使持节’档次低,但一样可以代表皇帝亲临,可以行使国家权力。而‘总知军事’就更微妙了,说是主帅的副手,但完全可以代替主帅履职……萧衍安排自己的心腹担任此职,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另一边,陈庆之也给足了他面子,令将士们衣甲鲜明,于道旁整齐列队,随自己恭迎王爷大驾。 “拜见王爷!”陈庆之率众将躬身行礼。 “哎,陈帅太客气了。”元树跟陈庆之年纪相仿,都是彬彬有礼的大帅哥,见面气氛自然融洽。 拜见之后,他便请陈庆之同乘一车,共赴合肥。 两人所率军队也合二为一,簇拥着车驾在大道上缓缓前行,旌旗如林、烟尘滚滚,引得道旁行人纷纷驻足旁观。 元树的王驾隔音很好,也不怎么颠簸,坐在车里说话就像在船舱中一样舒坦…… “实不相瞒,刚接到旨意时,本王倍感惶恐,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元树知道陈庆之是萧衍心腹中的心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直到得知子云兄会与我同往,心里这才踏实些。” “王爷言重了。”陈庆之恭谨道:“卑职定以王爷的马首是瞻,竭尽所能辅佐王爷。” “哎。”元树却摆摆手道:“我们虽然过往接触不多,但我的人品应该有所耳闻。” “是,王爷品行高洁,哪怕勾陈司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陈庆之微笑道。 “哦哈哈,陈帅的赞美真是别具一格,不过我喜欢。”元树不禁笑道:“我这人平生从不说假话,所以咱们有一说一。一开始把话说清楚,大家相处起来也轻松。” “是,属下也定然诚实对待王爷。”陈庆之轻声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元树便清下嗓子道:“到了合肥之后,表面上以我为尊,但实际上以你为主。” “王爷这不妥……”陈庆之忙道。 “等我先把话说完。”元树一抬手,接着道:“本王只是粗通军事,担纲如此重要的任务,定然力有不逮。” “再者,实不相瞒,本王虽然绝对忠于大梁,忠于皇上,但对故国难以狠下心肠,这种心态怎么可能打得好仗?” “与其丧师辱国,辜负了皇上信任,不如早些让贤,请更合适的将军攻略寿阳。”说着他朝陈庆之拱手道:“子云兄放心,本王一定会和你配合好,赢了功劳都算你的,输了责任算本王的,万望应承。” “王爷让属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陈庆之不禁苦笑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倘若失利,绝对不会推卸责任。当然若侥幸赢了,也绝对不会居功。” “哈哈,好,子云兄果然是爽快人。”元树见陈庆之嘴上客气,实际并没有推脱,心下愈发肯定,皇上就是让自己去当个镇场子的牌位,陈庆之才是那个真正登台唱戏的角儿…… 不过陈庆之彬彬有礼,给足了他面子,他一个北朝降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两人确定了彼此的位置,说话就不用那么虚头巴脑了。 元树问道:“子云兄,几十年来,寿阳城从未被攻破,我们此番能有个不一样的结果吗?” “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陈庆之轻声道:“我们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安敢言胜?还是得先了解了敌情,以及合肥十万大军的现状,才能给出判断。” “是啊。”元树点点头,叹气道:“完全两眼一抹黑,说啥都白搭。” “属下已经派遣精干力量,先行一步,了解情况,侦查敌情了,相信等我们到了合肥,就会有初步的禀报了。”陈庆之轻声道。 “那感情好。”元树高兴地点点头。“本王果然没看错人,陈帅办事就是靠谱。” ~~ 陈庆之口中的精干力量,自然是任元所率的游骑军。 陈庆之深知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将勾陈司带出来的大半精锐都放在了游骑军中。让任元担纲游军主,自然是看重他胆大心细,足智多谋,指望他能为大军擦亮眼睛。 任元身负重任,不敢懈怠,提前数日便率一队人马,来到淮南郡。 不一日,队伍便来到肥东县,距离合肥已经不到五十里了。 夜里宿营时,任元跟自己的副军主鱼天愍商量道:“陈帅让我们先行一步,一是为了刺探军情,二是为了弄清楚合肥城内十万大军的状况。” “陈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昌宝业那帮人吓到了。”鱼天愍一边烤着炊饼,一边笑道:“生怕在合肥再遇上一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知己’还排在‘知彼’前头呢。”任元对鱼天愍笑道:“咱俩分分工,你想主外还是主内?” “我还是去侦查敌情吧。”鱼天愍笑道:“我擅长这个。” “好,那我就先去合肥了。”任元便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侦查要细,除了弄清楚敌军的布防、兵力状况,还要仔细观察他们的状态,了解他们近期的动向……但别像我一样冒进,保全自己最重要。” “是,我们也没军主那本事。”鱼天愍应声道:“军主也保重,有时候自己人比敌人还危险。” “这点我深有体会。”任元深以为然道:“咱们都保重吧。” ~~ 于是翌日天不亮,两人便分道扬镳,鱼天愍带一部分人北上寿阳侦查,任元则领着杨忠陈霸先等人,在渡口乘船自淝水前往合肥。 淝水,又作‘肥水’,源自肥西,分为二支。向西北流者,经二百里,出寿县而入淮河;向东南流者,经合肥注入巢湖。 改变历史淝水之战,就发生在前者,当时前秦大军和晋军争的寿春,就是现在的寿阳。什么叫兵家必争之地,这就叫。 任元一行走的是后者,又叫南淝河,一直能通到合肥城的护城河。 船到岸时,众人便见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跟在那广陵城码头所见十分类似。而且码头工人们扛的大包上,同样盖着醒目的红戳,同样是赫然的‘军粮’二字。 任元深吸一口水气和新粮香气混合的气息,一脸享受道:“下船,进城看看。” 第三九七章 当兵吃粮,当官喝血 众人进城之后,便见街面上到处都是兵。不过店铺都开着,招牌幌子琳琅满目,揽客的后生丫头使尽浑身解数,想把军爷们往店里拉。 好吧,广陵城那种只是特殊情况。事实上变成了兵城,商业只会更加繁荣。 这可是多了十万纯消费者。历来军营到哪里,生意就会跟到哪里,所以这两年合肥城中,饭馆、赌场、窑子……雨后春笋般冒出。 看门脸和幌子的新旧程度就知道,大都是这一二年新开的。 任元他们也被拉进个饭馆,便见馆子里坐了好些大头兵,在那里闹哄哄地划拳吃酒。 “客官楼上雅座请,那里安静些。”小二懂事道。 “不必,我们就喜欢热闹。”任元却不领情。 “军爷们喝大了,好乱来……”小二瞥一眼如花似玉的阿瑶。 “多谢关心。”任元笑笑,赏了他几枚铜钱,但依旧坚持坐在了大堂中。 “唉……”小二摇摇头,心说年轻人就是不信邪,非得吃了亏才知道。 然而任元等人坐下后,那些大头兵却依然自顾自吃酒划拳,没一个看他们一眼的。 “邪门……”小二见状直挠头,这二年合肥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不敢出门,更别说下馆子了。这女孩子比他见过的女人都漂亮多了,怎么军爷们却把她当空气呢? 其实是任元一走进大堂,便施展了‘忘川照影’,让大头兵们无视他们的存在,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聊怎么聊…… 坐下之后,任元便仔细听大头兵们说话,熟练地过滤掉那些污言秽语,从中提取有用信息。 很快,他便听到了很多抱怨声…… “娘的,朝廷越来越不拿我们当人了!昨天领的口粮,全都是不知道几年的黄陈米。一股子馊霉味都辣眼睛!” “他妈的,之前还一半新米一半陈米,掺在一起给。现在直接装都不装了!”其中一桌士兵牢骚最盛。 “真的假的?”邻桌人听了难以置信。“准备饿死咱咋地?” “赶明儿你们领粮食的时候,自己看看呗。”那桌士兵没好气道:“都是从一个库里领的粮食,就不信还能优待你们!”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作证。”又一桌的士兵愤愤道:“我们前天领的粮食,全都是陈米。拿到街上去换东西,根本就没人要,这玩意儿根本没法吃!” “昨天没办法吃了一顿,全幢都在拉稀,还有人上吐下泻,直接放躺了。”另一桌的士兵也加入话题道:“没办法,我们这才出来吃的。” “他妈的,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我们给皇上当兵,却给我们吃耗子都不碰的陈粮!”这下整个大堂的士兵都气愤难耐,拍桌子大骂道: “朝廷也别怨我们吃坏了肚子,拉稀打败仗!” “这事还真怨不得朝廷。”这时,有人忽然幽幽道。 “为啥不怨朝廷?”众人问道。 “朝廷发过来的,可不是陈粟。”那士卒便沉声道。 “真的假的?”众人全都望着那士卒。 “不信你们去码头瞧瞧去,一袋袋军粮全都是去年的新米。”便听那人斩钉截铁道:“我在码头站岗半年了,就从没见过一袋子陈米运过来。” “那我们那些陈米是哪来的?”众人费解道。 “对啊,是哪来的?”那人冷笑道:“反正不是朝廷运来的!” “操他妈,那就是当官的又不做人了!去年冬衣用芦花充棉絮,我们就闹了一回,后来看在两位少将军的面子上,忍过去了。”士兵们本就喝了酒,这下更加热血上头。有人蹦上桌子,怒不可遏道: “今年居然还敢变本加厉,这回绝对不能轻饶他们!” “决不轻饶!”众人便愤愤应和道:“赶明儿发粮大伙一块去,要发的还是陈米,就冲进库里,跟他们好好算算账!” “同去同去。”一饭馆的士兵一齐拍着桌子,吆喝声把屋顶都快掀掉了。 ~~ 任元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巧了吧?刚来就碰上了这么大事。 但他们又转了几家酒楼饭馆,发现士兵们都在嚷嚷这个事儿,原来已经彻底激起公愤了…… 原则上南北朝的军队都一样,普通士兵是服兵役。既然是服役,自然就没有军饷,只有口粮。现在有人敢在他们口粮里动手脚,他们能不炸吗? 皇帝不差饿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因为饿兵非但没有战斗力,反而极具破坏力。 尤其是萧衍这种开国皇帝,更知道苛待军队的结果,就是重蹈前朝覆辙,所以梁军的待遇很不错的…… 一般分三块。大头是主粮,士卒岁给粟米十二石。基本就是一个月一石糙米。 另一块是盐菜钱,每月支铜钱三百文,用于购买盐、酱等副食。后来改了铁钱之后,因为贬值严重,士兵怨声载道,不愿意领取铁钱,甚至还发生过哗变。 于是任元他们这些宿卫,都是以帛代钱,一匹折钱五百。地方上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没法跟天子亲军比。 另外还有衣赐,春冬两季发放单衣、袴、履,冬衣加棉衣一领。 所以在这个年代当兵,要比普通老百姓日子好不少。 尤其是现在铁钱日贱,物价腾贵。官兵的收入以实物为主,反而属于得利阶层。官兵收入中的大头——口粮,数量极大且是随支随用的消耗品,历来就是中饱私囊的重灾区。 在这个物价连番上涨的年代,被人盯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京里,两年陈粮的价钱只有新粮的一半。陈的年岁越久就越贱,这里头好大一块利润呢。”杨忠一回到南朝,又恢复了日子人状态,为众人分析道:“而且最妙的是吃到肚子里就查无对证,没有主帅盯着,下面人不可能不伸手。” “二弟果然是经验丰富。”陈霸先终于逮到机会,也叼杨忠一句。 “我只薅公家羊毛,不喝兵血。”杨忠却断然摇头道:“朝廷的东西没主,不拿白不拿。士兵的口粮可是每一粒都有主的,夺了人家的口粮,就别怪人家捅你刀子。” 第三九八章 以旧换新 “好了,别吵吵了。”任元神情严肃的打断两人道:“弄不好明天就要哗变了,咱们得抓紧查明真相。” “我倒觉得哗变挺好。”陈霸先嘿然笑道:“让士兵们闹一闹,陈帅来了抓一批杀一批,权威不就立起来了?” “那也得局面可控才行,闹到无法收拾,陈帅一样会吃挂落的。”任元沉声道:“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的位子,等着落井下石呢。” “那倒是。”陈霸先和杨忠点点头。 任元便分配任务,让陈霸先去码头看看,运来的粮食里有没有陈粮。 又让杨忠去探查官军粮库的情况,弟兄们都是行家里手了,该怎么干不用他吩咐。 待二人走后,任元则让小二开了个包间,请掌柜的入内一叙。 他这边吃了饭还没结账呢,掌柜的心说莫非要吃白食?可不能惯他这毛病,于是带着两个膀大腰圆,护心毛一撮撮的伙计进来包厢。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了整整一缗铜钱,掌柜的马上换了副嘴脸,笑眯眯搓手道: “客官有何吩咐?” 又用脚偷偷踢两个伙计。“快去上好茶。” 待两个没捞着耍横的伙计怏怏下去,任元请掌柜坐下说话,笑道: “掌柜的,我们是广陵来的客商。” “能听出来。”掌柜的赶忙点头道:“两位来找发财的路数?” “没错。”任元点头道:“我们南兖州米贵,开春后一石米要十贯铁钱,每过几天还要涨一截。” “听知己的朋友说,合肥这边能买到便宜米,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商机。”任元说着苦笑一声道: “结果发现市面上的米,不比我们那边便宜多少,还请掌柜的指点迷津,是不是我消息有误?” “客官这话说的,你买米,问我个开酒楼的。”掌柜的苦笑道:“你得去问米铺啊。” “正因为要买米,所以才不能上来就问米铺。”任元便把那一缗铜钱,推到掌柜的手里道:“交个朋友。” “客官是老买卖人了。”掌柜的立马换副嘴脸道:“摸不清底细就贸然上门,那不摆明了等着人家坑吗?” “就是这个意思。”任元笑道:“掌柜的能指点迷津……” 说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拍出了一缗铜钱。 “我还真知道门路。”掌柜的便为他热情指点迷津道:“你不要去开在街上的粮铺,要去后面的粮库问。只要整船整船的买,肯定能便宜。” “随便哪家都行?”任元问道。 “那可不。”掌柜的点头道:“不过得说是乾丰酒楼马掌柜介绍的,人家才会搭理你。” 其实这年月,规模比较大的酒楼都有信息集散地的作用。酒楼的伙计们兼着‘包打听’,掌柜的一般还会充当掮客,撮合各种生意。当然,肯定是有好处的。 任元在勾陈司那二年,没少跟酒楼的掌柜伙计打交道,玄武湖边的明月轩,还被他发展成了情报站。自然能有的放矢,一下就找到目标。 ~~ 因为任元给太多的缘故,掌柜的索性让小二直接带他们过去。 两人跟着那小二离开闹市,绕到行人稀少的后街,便见一家粮铺后门敞开,好些伙计在推着粮车,进进出出的装船。 小二找到管事的,低声耳语几句,管事的点点头,摸出几枚大钱丢给他。 小二接过钱,跟任元笑道:“这位是万丰米行的梁管事,客官慢慢聊,小的回去忙了。” 说完便走掉了。 任元便跟那梁管事攀谈起来,问道:“这些粮食卖吗?” “卖呀,开粮店的不卖粮食干嘛。不过客官要到前头买,我们后面是负责进货出货的。”管事的笑道。 “我买的多呢?”任元便问道。 “买多少?”管事的问道。 “你有多少?”任元又问。 “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任元财大气粗道。 “干啥?你也要开粮店吗?”管事的打量着任元。 “想贩几船回去卖。”任元点头道。 管事的其实平时很警觉,哪怕是熟人介绍的,也不愿意接生客。 但今天不知为何,迷了心窍似的,就对任元的话深信不疑,生怕错过了这个大客户。便忙点头道: “有的有的。整船买的话,可以给你打八折,这里跟广陵粮价差了三成,刨去损耗也够你赚的了。” 粮食行业本就是薄利多销的,一般便宜一成都会赔钱,更别说两成了。任元便一脸狐疑问道: “八折?是新米吗?” “新的,纯新的,有一粒陈米一整船退回来都行。”管事的豪气道。 “那你们进的粮食够便宜的啊。”任元便笑道。 “那你别管……”管事的居然警觉起来,显然被任元问到了禁区,普通的‘兵不厌诈’居然要诈不住他了。 任元便双目幽光一闪,用‘忘川照影’直接给管事的洗脑道:“我能不管吗,我是你东家呀。” “啊,东家,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管事的赶紧朝任元点头哈腰。 “你管我。”任元便淡淡道:“先回答我的问题,咱们这是哪进的粮食?” “从军营里收的呀。”管事的便痛快答道。 “谁卖的?”任元沉声追问。 “仓曹马参军、运漕刘都尉,还有那些军需官啊。”管事的答道。 “他们把粮食卖给咱们,当兵的吃什么呀?”任元瓮声瓮气地问道。 “从我们这进陈粮啊。我们给他们两石陈粮,他们给我们一石新粮。”管事的笑道:“管它新粮陈粮,吃到肚子里一样都变成屎,谁还分得出来啊?” “这种黑心钱咱们也敢赚?”任元沉声问道。 “咱们正常的买粮卖粮,犯了哪条王法?”管事的又笑笑道: “再说咱们才赚了点辛苦钱,大头都让那帮当官的赚去了。但是没办法啊。这年头,有钱的是孙子。谁手里头有粮,谁手里头有粮才是爷。” “把账目拿来我看看。”听完他絮絮叨叨的自白,任元吩咐一声。 “哎,好嘞。”掌柜的赶紧颠儿颠儿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出来。翻给任元过目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个月一回。基本上朝廷的军粮送到,根本不进军库,直接送来我们这,我们倒出来,再把麻袋里装上陈粮,夜里送进军库去。” 第三九九章 米象娘子、廪鼠将军 “这个流程省得很合理啊。”任元笑着将那账册往怀里一揣。 “那是,次数多了嘛,都有经验了。”掌柜的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东家要把账目拿回去看看,很合理。 “现在库里有要送的陈粮吗?”任元又问道。 “有啊,这不正在装船吗。”管事的指着忙忙碌碌的工人道。 任元招招手,管事的赶紧叫过一个工人,把重重一袋粮食搁在任元面前。 只见那崭新的麻袋上,赫然印着‘军粮’两个红字,跟任元在码头见到的一模一样,但不用神通都能闻到冲鼻子的陈腐味,完全没有在码头时闻到的新粮香味。 任元便挥手划开一袋,黄陈米哗啦啦的流淌出来,好些还发了霉,米粒都变成了青灰色。 “这会吃死人的。”他皱眉道。 “没事,多淘几遍,煮熟了一样吃。”管事的满不在乎:“咱家的伙计不一直吃这个吗?” “……”任元登时老脸一红,旋即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东家是假扮的,良心这才不再痛。 “再说当官的都不怕,咱们在乎啥?”管事的始终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都这么干一年了,没听说吃出啥事来,东家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唉。”任元叹了口气。他看着河上漂浮着的死鱼,应该就是吃了洒落的霉变粮食所致。人吃多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 黄昏时分,任元回到投宿的客栈,陈霸先和杨忠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任元一边用湿手巾擦脸,一边问道。 “我混到粮船上查看过了,运来的确实都是去年的新米,没有一袋陈米。”陈霸先答道: “运漕都尉查的很严,不是新米不收,发运去粮仓的自然也是新米。” “但我那边看到的恰恰相反。”杨忠点头道:“今天有两拨往军库运粮食的,船上都是陈粟,那味儿可顶鼻子了。” “那就奇怪了,怎么发的是新米,到了就成陈粟?”陈霸先摸着下巴道。 “秘密就在我这边了。”任元便将在米铺的所见所闻,讲给两人。 “所以这应该是个军需线上的贪污窝案?”陈霸先恍然道。 “差不多吧。”任元点点头。 “这帮崽子怎么这么不知死活?”杨忠也皱眉道,心说真给同行丢脸。 “那你该问他们。”任元冷声道:“再去军中粮库看一眼。” “我来带路。”杨忠赶忙头前引路,领着三人来到城西南角,一处巨大的仓库外。 “这里原先是州里的常平仓,后来被军方征用做粮库了。”杨忠轻声介绍道。 “你们等着,我进去看看。”任元说着便消失在两人眼前,阿瑶自然也跟着不见了。 杨忠和陈霸先不禁暗暗羡慕,这斗转星移的神通,实在太帅了。 至于阿瑶,她并不会什么瞬移,她只是单纯的快到你看不到而已…… ~~ 夜色如水,粮库中一片死寂。 这会儿管库的兵丁已经锁上了库门,到前头吃饭去了。 任元直接穿墙而过,进了粮库。 一进去,就惊动了粮仓里供奉的米象娘子和廪鼠将军。 米象娘子是个绿衣妇人形象,乃万千米象虫之母,若不供奉她,仓中的粮食就会被米象虫糟蹋。 廪鼠将军则是一只穿金甲,骑腐草马,统三千鼠兵的人形巨鼠,供奉他除了防鼠患外,还因鼠能预警火灾,有防火的作用。 此外两个社神还会看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防止有人盗窃粮仓。 “呔!哪来的毛贼?!”廪鼠将军策马从梁上冲下,举锤就砸,被任元一张定身符贴在脸上,就啪叽一声,僵直摔倒在地。 米象娘子忙张开广袖,放出万千米象虫。阿瑶一掌拍出,卷起的罡风将米象虫,悉数冲回了她身上。 啪叽啪叽,米象娘子登时满身黏液,直欲作呕。 “上仙饶命。”廪鼠将军赶紧开口求饶。“我们受人香火,总得做做样子,没想真的对付上仙。” “没错,我们俩一只老鼠一只米虫,能伤得了谁啊。”米象娘子也可怜兮兮道:“最多恶心恶心人罢了。呕……” “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如实回答便可活命。”任元便沉声道。 “上仙请问。”两个小神忙点头不迭。 “仓库里粮食的状况,你们可清楚?”任元问道。 “那当然。”米象娘子和廪鼠将军点头道:“粮食怎么样,瞒不过米虫和仓鼠。” “那这库里有多少陈粮?”任元便问道。 “这一库有八千石粮食,三千石陈粮,五千石新粮。”廪鼠将军果然一清二楚。 “还有这么多新粮?”任元有些意外,问道:“那最近发给士兵的,有多少新粮,多少陈粮?” “基本都是陈粮。”米象娘子答道。 “一直如此吗?” “以前还好,一开始是三陈七新,后来变成新陈各半,再后来又成了三新七陈,真正全陈就这一个月。”二神答道。 ~~ 任元又在二神的指引下,检查了仓中的军粮,果然大半新粮,小半陈粮。但两个妖神只知道粮食好坏的变化,并不清楚军粮的去向。 于是任元将两个妖神定住,收入袖中,然后闪身来到前院,去值夜房一探究竟。 他远远就闻见那房中飘出酒肉香气,还听到有女子的娇笑声。 任元隐去身形,走进屋中一看,好家伙,已经开上席了。 只见屋里男女各六,女子皆穿着很清凉的衣裙,或烟视媚行,或小鸟依人,应该都是勾栏里叫来的姐儿。男子中两个做商人打扮,四个穿着大梁军袍,却带着黑幅巾,应该是库吏。 桌上摆着鸡鸭鱼蟹、美酒佳酿,酒菜十分丰盛。那四个库吏在姐儿们的服侍下吃吃豆腐喝喝酒,全身每个毛孔都透着惬意。 “这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一个大板牙喝一口姐儿喂的‘皮杯酒’,快乐的摇头晃脑。 “刘爷太给面子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商人赔笑道:“在这里宴请贵客实在太失礼了。” “是啊是啊,在乾丰楼都定好包厢了,四位爷非要人不离岗,只能让他们送过来。”另一个大饼脸商人也赔笑道:“这顿不算宴请,只算便饭。” “对对,只算便饭。”八字胡赶紧点头。 第四零零章 层层加码 “哈哈,两位老板太客气了。”那姓刘的应该是库长,搂着最嫩的姐儿道:“明天又要发粮了,而且你们也知道,这回的粮食……让军中火气很大。” “不错。”另一个獐头鼠目,跟那廪鼠将军颇为神似的库吏点头道。“这会儿在外头花天酒地,让人看到了不是引火上身吗?” “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两个老板竖起大拇指,又问道:“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刘库长点头道:“三千石都堆在外仓,明天一早就开门。” “明天都发下去吗?” “没错,明天是三个军领口粮,一共三千人,三千石。”刘库长竖起三根手指道:“你们十八家粮商,新送来的那三千石,明天一气全发下去。” “明白了。”八字胡恍然:“明天那批‘老货’一发完,库里就只剩新粮了。这样等新帅上任,下面人就算告状,咱们也不怕了……” “没错。”刘库长点点头叹气道:“我听马参军说,朝廷已经任命了新帅,咱的好日子到头了。所以得抓紧把库里的老货清了,以免引火上身。” “东山狼吃肉,西山狼他也不吃屎啊。”大饼脸商人道:“最多刚来的时候紧一紧,过一阵子还不是该怎样怎样?” “有道理,但怎么也得老实一阵子。”刘库长点头道。 “明天过后,库里都是新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其余几个库吏也笑道。 “那今天还继续进老货?”八字胡不解问道。 “马参军说什么‘人有病,不患贫,患不均’,陈米的量不太够,怕下面人不平衡,所以又让你们送一批,这样就能都发陈米了……”刘库长道。 “其实就是想捞最后一票!”旁边的老卒一语道破道:“咱们不也一样吗?” “呵呵,确实。”两个商人点点头,继续热情劝酒。 第二天库吏们还要早起,酒席早早就散了。 商人告辞,姐儿却留下来,搀扶着‘库老爷’们各自回屋歇息。 任元又耐心等着他们办完事,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这才对那刘库长施以忘川照影,让他跟自己走。 刘库长便乖乖坐起来,穿好衣服,还对一旁的姐儿说:“上头临时找我办点事儿,明早你跟他们说声,让他们按时开仓发粮,不用等我。” “哦……”那姐儿应一声,便转过身去继续呼呼大睡。 待那刘库长从值夜房出来,任元便拎起他来,直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抓到舌头后,任元便离开合肥城,星夜赶往下蔡。 等他来到安西将军大营,请陈昭把陈帅叫起来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陈庆之披衣夜审二妖一人,听闻仓曹参军居然敢用十成十的陈米发军粮,登时勃然大怒,拍案怒问道:“你们利令智昏也该有个限度,就不怕激起哗变,被将士们活撕了吗?” “这不寻思着最后一回了吗?”祖安在边上,刘库长是一句瞎话也没法说,只能原原本本道: “其实马参军接到的指示是,陈粮新粮对半发。但上头会把好处都拿走,只给他喝点汤。马参军自然不愿意,所以指示我们按照陈七新三发。多发两成陈粮,这样他就有得赚了。” “但他给你们的好处又太少,所以你们也得继续加码?”陈庆之气极反笑。 “对。我们也给加了两成。后来发现这一成新米掺进去,根本看不出变化来,索性就全发成陈米了。”刘库长道:“其实那些奸商也不老实,我们要的是三年陈,最多不超过五年陈,这样粮食只是味道不好,不影响食用。” “可他们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大批的十年陈米,以次充好卖给我们。”刘库长接着道:“良心简直坏掉了。” “噗嗤……”在场众将直接绷不住,第一次听说陈米还有以次充好的。 “因为你们也给人家把价压的太低了。”任元淡淡道:“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当然要用更贱的老陈代替,以保证自己也能发财。” “是。”刘库长点头道:“咱也知道,他们又是送礼又是请客的,就是为了让俺们睁一眼闭一眼。” “你们那是睁一眼闭一眼吗?全瞎还差不多!”陈庆之抓一把任元带回来的陈粮,米壳都变成了青黑色,手一捏便簌簌掉粉,那其实是米象虫的粪便。 “就这种鸡都不吃的东西,你们敢给将士们吃,就不怕他们吃了你们吗?!” “小人也没想到,那帮该死的粮商会送这么陈的米……”刘库长这才知道怕了。 “自作孽不可活!”陈庆之怒哼一声,攥着那把陈米便拂袖而出,去找元树。 ~~ 看到陈庆之手中令人作呕的烂粮食,元树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们从哪找来的这种陈粮?穷苦百姓家里也不会有吧。” “当然,老百姓家的粮食从来只有不够吃,哪能存下陈粮?更别说这种十年八年往上的了。”陈庆之点头道:“只有地主老财家的粮库里,保管不善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陈陈相因的古董!” “这都已经不能叫粮食了。”元树叹气道。 “没错,那些粮商几乎不花钱,搞到这批陈粮,两石换一石新粮,其实赚的最多!”陈庆之冷声道:“官商勾结向来如此,当官的捞的那一点,远不及他们造成的破坏!” “是啊,每个人都觉得只是加了加码,到最后已经重于泰山了。”元树苦着脸道:“而你我兄弟就要被泰山压顶了。” “没错。”陈庆之重重点头道:“据任元禀报,合肥城中,将士们已经沸反盈天,明天,哦不,就是今天了,士卒就有可能哗变!” “那可万万使不得!”元树脸色煞白道:“一旦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陈庆之沉声道:“卑职请命,立即带一支精骑,火速赶往合肥平息事态!” “速去速去。”元树一听他要主动平事,忙不迭点头,又取自己的节杖,双手递给他道:“放手去做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是!”陈庆之双手接过,立即转身出帐。 营中,两千白袍精骑已经整装待发,紧跟着陈庆之飞奔合肥城! 第四零一章 爆发 翌日天不亮,合肥城西南角的官军粮仓外,便乌泱泱挤满了人。 除了来领口粮的三千军士外,还有好些憋了劲儿来闹事的。 见库门迟迟不开,众人便捶门鼓噪:“开门开门!” “这么早,吆喝什么呀?”昨夜操劳过度的库吏,被吵得没办法,只能一边抱怨,一边敞开门。嘴里带着昨夜的酒气,脸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唇印…… “哟,玩挺花啊。”这下愈发激起士卒们的怒火。 “马勒戈壁的!老子都吃不上饭了,你们居然还花天酒地玩女人!” “说的谁没玩过似的!”库吏们看到负责发粮的辎重营官兵来了,便壮起了胆子,大声吆喝道:“要领粮食赶紧排队,挤在这里谁也别想领!” 将士们便愤愤开始排队,库吏们则打开库房,一边往外搬桌子、粮斗之类的用具,一边低声合计。 “今天不对劲儿呀,一个个火气好大。” “能不大吗?他们是最后一批领口粮的,之前别的军都领过了,都知道领的是啥玩意儿了。” “我看今天好些领过口粮的人都来了,不会是憋着劲儿来闹事吧?”有人便担心道: “要不今天换成新粮?”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其他人却不同意:“库长不在,咱们擅自做主,回头他让你补上损失,你补得起吗?” 那人便讪讪不说话,让他自掏腰包,还不如杀了他。 “该怎么发怎么发,闹到上头去,上头自然会收拾他们。”一番商议后,资历最老的库吏拍板道。 于是一切照计划进行…… 库吏们指挥着辎重营士兵,将一袋袋‘军粮’,从外仓抬到仓檐下,然后拆掉麻袋封口的一角。 他们便熟练地一踢麻袋,袋中的粮食就准确无误,哗啦啦淌入木制的粮食斗里。 粮斗中,陈粟的霉味混着蠹虫粉簌簌而起,熏得人直咳嗽。 排在前头领粮的士兵,伸手抓一把斗里的粟米,只见米粒灰暗带绿,指腹一捻就碎成齑粉。 “周管库,你确定没发错?”士兵们举着手里的米,质问道。 “没有啊。看清楚这上头多大的红字儿——‘军、粮’,不识字是吧?”库吏指着粮袋上的红色军粮字样。 “这是今春第三回领口粮了,一回比一回陈,这回干脆直接不能吃!”更多的人却加入了抱怨的队伍。 “陈粟败火,懂个卵!不领就滚,后头几千张嘴等着呢!”库吏们便搬出惯用的耍横手段,想要压住对方。 然而今天人家就是憋了劲儿来的,这样只会火上浇油。 “我领你马戈壁啊!”这时有人大骂一声,忽然将领到的粮食,重重丢到库吏的脸上,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能清楚看到有好些米象虫在里面爬。 “这玩意儿你们吃吧!” “你少在这耍横,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敢在粮库闹事,死路一条!”库吏们见状也勃然大怒,但其实色厉内荏,只能仗着辎重营的官兵保护。 “那也是被你们逼死的,你们存心不给人活路!”士卒们群情激愤,潮水般涌入院中。“杀了他们,剖开他们的肚子,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米!” “你们不要乱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面让发什么米,就发什么米!”被愤怒的士卒疯狂拳打脚踢,库吏们这才慌了神,一面抱头鼠窜,一面大声喊叫:“要找找当官的去,拿我们使厉害算什么本事?” “当官的肯定要找,你们也不能饶!”愤怒的士卒将院子里的粮袋用刀斩开,哗啦啦淌出来了,全都是不知多少年的陈粟。 “快住手,你们这是犯法!”库吏们大喊大叫,又朝着辎重营的兵丁下令。“快拦住他们!” “是自家兄弟的就别动!”士卒们却大声吆喝道:“动就不是自家兄弟!” 辎重营的兵丁便悉数站到一边,袖手看着闹事的士卒冲进库中。 士卒们又把库里的粮食划开,结果都是毫无霉变的新米! “明明有新米,却只给我们陈米,你们是何居心?!”这下他们彻底破防了,拎起被揍的不成人形的库吏,大声质问道。 “是上头的意思呀……”老吏鼻青脸肿,上气不接下气。 “哪个上头?” “马,马参军……” “果然是姓马的,走,找他去!”官兵们便押着库吏,浩浩荡荡前往中军营。 “杀仓鼠,吃新粮!”不知哪个有才的,还编出个短促有力的口号,所有人一起呐喊,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沿途军士听到呐喊声,源源不断加入大部队,来到中军营外时,已经聚起了小两万人,乌压压一片令人胆寒。 闹了这么久,中军营这边早已接到急报,暂掌帅印的永昌县侯、明威将军韦放赶忙下令关闭营门,进入紧急状态——弓弩手登上营墙,士兵们披盔戴甲,准备战斗! “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韦放是大梁第一名将韦睿的长子,弘厚笃行,颇有乃父风范,但在治军严明上,他却比韦睿差远了。 众将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这一年来,既没有主帅,也没有任务,日子过得过于舒坦了。听到士兵哗变,直接傻眼。 “这好么经的闹啥事啊?” “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找点事儿是吧?!” “必须要出重拳,以儆效尤!”也有人气愤地吆吆喝喝,但也就是喊喊而已,没有人愿意去对付哗变的士兵。这种事儿弄不好就要被全军记恨。等上了战场,让人背后捅刀子,就不好了。 “别瞎嚷嚷,赶紧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韦放黑着脸吩咐道。 “我去看看。”他四弟韦黯赶紧出去,来到辕门旁的箭楼上,对着外头吆吆喝喝的乱兵高声道:“尔等所为何事?要在这里聚集?” “是小韦将军。” “好叫小韦将军知道!”众将士便用竹竿挑起几个奄奄一息的粮库吏,大声道:“新发的军粮全都是老鼠也不吃的陈粟,库里的人说是上面人的意思,我们来问问到底是谁的意思?!” 第四零二章 哗变 中军帐中。 “以陈充新?”听了韦黯的禀报,韦放眉头紧蹙,看向度支将军王骖。“有这回事儿?” 王骖负责十万大军的军需后勤。军粮是其中的重中之重,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但这时却不得不装糊涂道: “或许…大概…可能……会有一些军粮,没有及时发放,在库里变成了陈粮。下面人图省事儿,没有置换,直接掺到新粮里发下去了。” 顿一下,又熟练甩锅道:“当然具体的情况还得问仓曹参军,末将管不了那么细……” “合肥大营才成立了不到两年,再陈的粮食能陈到哪去?这帮老爷兵是不是太娇气了?”便有将军愤慨道: “这也就是条件好了,当年我们当兵的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新米陈米?” “少废话。”韦放沉声道:“把仓曹参军叫来!” 少顷,马参军被叫进帐来,他心里门清儿,肯定是‘陈七新三’的方案引众怒了,但这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便也跟王骖统一口径,坚持说只是正常的操作。 “……不然陈米不越放越陈,越没法吃?” “没有克扣?”韦放质问道。 “发粮都用朝廷定的粮食斗,缺一升都能看出来,要是克扣了,他们肯定会吆喝的。”马参军答道。 “但这么点小事儿,会聚集这么多人闹事?”韦放皱皱眉,在他看来,粮食只要保存得当,多放个一两年完全没问题。 “侯爷有所不知,如今物价腾贵,好多人领到口粮,会拿出一半来换钱,以供吃喝嫖赌。”马参军便阴测测道: “市面上收粮食,新粮比陈粮贵一倍,他们当然不乐意。” “朝廷发的是口粮,不是让他们卖钱的。”便有人骂道:“一帮想占朝廷便宜的混蛋!” “……”韦放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告诉士兵,这次可以把陈米换成新米。但此风不可长,不然以后稍有不满就闹事,还怎么带兵打仗!” 顿一下,他沉声道:“限他们半个时辰内散去,否则以叛变论处!” “得令!”众将齐声应道。 ~~ 中军大营外,听了韦黯给出的解决方案,众将士自然十分不满,有人高声道:“我们是差那口粮食吗?我们是不服有人喝兵血!” “对!”众将士深以为然道:“必须要把姓马的,还有他上头那个姓王的全都砍了!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在我们的口粮上动手脚!” 箭楼上,韦黯听的都气笑了,倒反天罡了简直是。照他们这样,一不满意就要砍军官的头,那还怎么带兵打仗? “行了,你们要换粮已经答应给你们换了。至于军需官有没有违反军纪,贪污渎职,我们也会一一查明,秉公处置的!” “不行,现在就得杀了他们,不然三拖两拖,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营外当兵的越聚越多,其中自然不乏明白人。 “你们适可而止吧,岂能凭你们一面之词就杀人?再说我大哥只是署理帅印,无权处死仓曹参军,更别说度支将军了。”见他们得寸进尺,油盐不进,韦黯自认为好脾气,也有点绷不住了,拉下脸道: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尔等快快散去,不然半个时辰一到,就要清场了。” “哦,没有权利砍贪官的头,却有权利砍大头兵的头!”这时有人阴阳怪气吆喝一句。士兵们登时又蹭蹭起了邪火…… “明明受委屈的是我们,却要砍我们的头?!”士卒们再度高声聒噪起来: “看来去年太给侯爷脸了,居然以为我们是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对,就是去年领冬衣的时候太软了,所以他们才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咱们!这回说什么也得硬气起来!” “不用等半个时辰,现在就清场吧!杀光了我们就没人闹了!” “咱们手里也有刀,干嘛要等着他们杀?”但保守派之外还有激进派,开始煽动众人冲击营墙。 “侯爷不肯杀贪官,咱们自己杀!” “对,杀仓鼠,惩贪官!”口号一变,好些人便上了头,相互裹挟着冲到营墙下,开始往上攀爬。 因为中军营设在城中,所以没必要挖壕沟,这会儿却方便了哗变的士兵。 “你们这是造反!”韦黯大惊失色,赶忙喝令城头的弓箭手: “放箭,拦住他们!” 弓箭手却纷纷垂下了角弓。他们前两天也刚刚领到了陈粮…… 这下更助长了‘乱兵’们的气焰,嗷嗷叫着爬上营墙,翻进营中。 韦放的部曲亲兵已经在帅帐前结阵,他们也是唯一领到新粮的部队。 他们是韦家的私兵,自然不会跟‘乱兵’同流合污,全都张弓搭箭瞄准了越来越近的‘乱兵’。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亲兵队长爆喝一声:“放!” 亲兵们便咬牙松开了弓弦,箭矢如雨,激射而出! 然而快飞到‘乱军’面前时,一道石墙拔地而起,将箭矢悉数挡下。 “都住手!”马蹄声裂空而至。陈庆之白袍猎猎,骑一匹毛色纯白的战马,宛如天神下凡,身后三百白袍军,随他从天而降。 “什么人?!”韦放的亲兵队长高声喝问。 “假节,总知寿阳方面军事,武威将军陈庆之!”陈庆之高高举起节杖,高声道:“奉安西将军之命,前来接管大军!” 说着沉声问道:“永昌侯何在?!” “本侯在此。”韦放便率领众将从中军帐中走出,只是在这种场面下,与陈庆之相见,难免抬不起头来。 “这是什么情况?士兵何故哗变?!”陈庆之明知故问道。 “这个……”韦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陈将军给我们做主啊!”士卒们一看来了救星,赶忙大声鼓噪起来,直接把韦放的声音淹没了。“我们活不下去了,才愤而讨发贪官的。” “怎么就活不下去了?”陈庆之温声道:“你们不要着急,找个代表与本将细说。” 顿一下,又沉声道:“我保证,有冤必伸,违法必究,诸位信我一次可好?!” 第四零三章 公审 “行,我们信你一回。”将士们又不是存心造反,见新官上任,肯定要有些幻想的。当然只要他稍稍处事不公,很快就会幻灭。 士卒们便推举了几个能说会道,威望又高的代表,到陈庆之面前陈说冤情。 陈庆之认真听完,又对韦放道:“侯爷,请度支将军、运漕都尉和仓曹参军进来说话。” “好。”韦放点点头,指着王骖和那刘都尉,马参军道:“他们仨就是。” 三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马上招来了士兵们一阵怒骂。 陈庆之好容易把士卒们安抚住,转而对那王骖和马参军道:“你们承认以陈充新了?” “是,但这是军中惯例,多年来一直如此。”马参军赶忙道。 “这是哪里来的惯例?!”陈庆之冷冷反问道:“按照朝廷规制,‘军粮三年一换,陈粟充官仓,新粟入边镇!’就不应该有陈粮送来合肥城!” 说着又望向那刘都尉道:“你说对吗?” “是,是。”刘都尉赶忙点头,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那合肥大营刚成立两年,就算有积粟,也最多不过是两三年内的陈粮。”陈庆之抓起一把兵士们给他的‘粮食’,摊手给众将看道:“怎么会有这种五年以上的陈粮呢?” “这也太离谱了吧?”众将这才看到陈米的状况有多糟糕。 韦放更是脸色比陈米还黑,恨自己轻信王马二人的一面之词,没有亲自查证,这下彻底被动了…… “这怎么回事?”王骖瞪着马参军。 马参军无人可瞪,只能频频擦汗道:“可能是保管不善虫吃鼠咬,亦或是霉变了……这都是难免的事。” “将士们领到的可全都是这种粮食,难道满仓的军粮全都霉变了?”陈庆之哂笑一声道:“那你这个仓曹参军一颗脑袋可不够砍的,诛你九族都绰绰有余!” “不不不,怎么会都霉变呢……”马参军吓得裤子都湿了,哆哆嗦嗦道:“这不是上头说清一清陈粮,好迎接新帅上任吗?卑职会错了意,就把陈粮一气全都发了。” “你少血口喷人!”王骖一听急眼道:“我知道是这种陈粮吗?再说我让你稍微掺一点,谁让你全发陈粮了!” “刘都尉。”陈庆之不理互相推诿的二人,又问那运漕都尉道:“每月多少军粮送到?” “十万大军自然是十万石军粮了。”刘都尉忙道。 “那王将军,每月支多少军粮?”陈庆之再问王骖。 “十万大军自然是十万石军粮了。”王骖也道。 “这次所有人领到的都是陈粮吗?”陈庆之最后问那几个士兵代表。 “对,全都是陈粮。”士兵代表们答道:“运气好的,能掺个两三成的新粮,大部分一粒新粮都没有!” “那单单这一个月,就是五万石以上的陈粮了。”陈庆之说着冷冷看向王骖和那参军道: “每月平进平出,怎会攒下这么多的陈粮?” “这……”两人一时语塞,这让他们如何解释的清? “可不是光这一个月发陈粮,之前也都是掺着发,只是没这个月这么夸张!”兵士们添油加醋道。 “现在给我一个解释,也给大伙一个说法。”陈庆之便定定望着两人。 “……”两人瞠目结舌,王骖求助的回头看向众同僚,他们可都没少分赃,这时候却一个个望天望地,看掌纹,就是没有一个往他这瞧的。 “不肯说也不要紧,本官要查出真相也易如反掌。”陈庆之沉声道:“诸位想必知道,本官一手建立了勾陈司,如今虽然外放,但还有很多下属依然追随于我。” 说着他一指祖安道:“这位祖幢主有一项奇妙的神通,可以让七窍以下者在他面前无法说谎。” “两位可都是大神通?”说着他冷笑望着二人。 王骖都当上将军了,非但是大神通,而且是九窍绝顶。 但那马参军是个文官,别说大神通了,连神通都没有…… 两人闻言齐齐脸色一变,王骖双目一凛,就想用念力咒杀马参军。 但马参军只是身子一晃,脸色一白,就稳住了身形,竟然毫发无伤。 “在我面前不要搞小动作。”陈庆之含笑看着王骖。 王骖猛然想起陈庆之已经是半神,不禁颓然。想要在半神面前杀人,九窍也做不到。 “说说吧。”祖安走到马参军面前,直视他的两眼道:“那些陈粮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马参军拼命想噤声,却怎么也闭不上嘴,不由自主答道:“是我命人跟合肥城的粮商置换的。” “用什么换的?” “新粮。”马参军如是答道,登时又激起一阵骚动。 “曹尼玛!良心让狗吃了!” “就知道是你小子捣的鬼!” “为什么用新粮换陈粟?”祖安又问道。 “因为一石新粮可以换两石陈粟,这样省下一半军粮,就能中饱私囊。”马参军实诚答道。 “好好好!”将士们鼓掌欢呼起来,什么都不如,让他亲口说出来更有用。 “那一半的军粮都进了你的私囊?”祖安追问道。 “怎么会呢?”马参军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办事儿的小角色,大头都是我们王将军拿了。” “你别胡说!”王骖急得直跳脚道:“我让你最多对半掺,谁让你全都发陈粮的?!” 说完王骖面如土色,自己怎么会不打不自招呢?难道那祖幢主的神通其实对九窍也有效? 祖安当然没那本事,但站在祖安身边的任元有,他的忘川照影是主动的精神攻击,跟祖安的被动技有本质区别。 只要趁其不备,有心算无心,哪怕是九窍,也会被他攻破心防。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足够让王骖原形毕露了…… “我也没让他们全用陈粮啊。”那边马参军还委屈道:“最多只用七成而已……” “七成还少?!”众士卒又愤然怒骂起来,用各地方的污言秽语问候起马参军爹娘。 “是我们增加到九成的……”几个库吏自然更敌不过祖安的目光,老老实实承认道:“可是我们也没想到,这陈粮会这么陈啊,都不能吃了都……” 第四零四章 轻重分明 陈庆之不愧是勾陈司创始人,问案断案行云流水。 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将一干人犯拘传到位,当众公审完毕。同时又派人查抄了一众贪官污吏奸商的公私宅邸,拿到了账册赃款……等一应证物。 黄昏时分,陈庆之便沉声对众将士宣布道:“现已查明——确系度支将军王骖指使手下仓曹参军等一干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从合肥城内十八家粮商处购入陈粮,以陈充新,发给将士们。” “人证物证俱全,尔等还有何狡辩?!”陈庆之转头望向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王骖马参军等人。 一干粮商也在其列,那八字胡情知不妙,忙甩锅道:“冤枉啊将军,我们只知道军爷要用新粮换我们的陈粮,不知道他们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是啊,有人用新粮换陈粮,不换是傻子呀。”其余粮商也纷纷叫屈道:“我们可没想过坑将士们。” “满嘴瞎话!”陈庆之冷笑一声道:“同样是陈粮,两三年的和五年的,甚至十年的,价值天差地别!” “贪官污吏给你们开价两石陈粮换一石新粮,分明是要买两三年的陈粮,你们却敢用五年,甚至十年陈来交差,不是利令智昏又是什么,还敢说没想过坑将士们?” “我们一开始是发的确实是两三年的,可哪有那么多的新陈粮啊?”粮商们苦着脸道:“只能把压舱底的陈年老粮也翻出来了……但确实是不知道用处啊。” “还敢狡辩?!”陈庆之指着那八字胡和大饼脸道:“昨晚你们在粮仓前院,宴请粮库吏时,可是一清二楚,你们运来的粮食今天就要发给将士们的!” “啊……”两人如遭雷击,没想到他连这一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陈庆之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颓然无语的众人。 “御赐假节,得杀犯军令者!”然后他举起了自己的节杖,沉声下令道:“来人,将他们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是!”白袍军将士便列队上前,拎小鸡似的提起马参军等一干贪官污吏,以及那帮粮商,准备压上点将台行刑。 唯有那王骖,几个白袍军都按不住他,他一边甩脱众人,一边高声道:“我是琅琊王氏,就算犯了罪你也不能杀我。” “就是皇子犯了罪,我也照杀不误!”陈庆之说这话时硬气得很,毕竟现在朝野都认为萧综,是死在勾陈司手中的。 说着他手中节杖一点,王骖登时颓然跪地,再没有力气抵抗,也被白袍军压上了平台。 但他嘴上没停止努力,回头看着那些分过赃的将领道:“你们都说话呀,想让我一个人死,没门儿!” “陈,陈帅……”众将结结巴巴,硬着头皮想替他求个情。 “杀!”陈庆之却断然下令,刽子手立即手起刀落,十几颗人头便滚滚落地。 王骖人头落地的瞬间,阳神透体而出,便想远遁千里之外。 陈庆之一伸手,他的阳神就像主动凑上去一样,被轻易捏住了脖子。 “再有敢喝兵血者——”陈庆之一把捏爆了王骖的阳神,森然望着众将领道:“这就是榜样!” “是……”众将悚然应声。 “好好,陈帅是青天!”将士们却疯狂的欢呼起来。以往喝兵血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但每次都是官官相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见过陈庆之这样的辣手,居然从将军到商人,一口气杀了个干干净净。 多了不敢说,几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喝兵血了。 陈庆之又当场宣布重新开仓,给将士们分发新粮。同时将查抄的财产折现后,尽数补偿给将士们,这下彻底赢得了十万将士的军心! “陈帅真的给弟兄们做主了!”那些带头的士卒便对众将士高声:“弟兄们也得给陈帅争气才行!” “我等誓死服从陈帅!”将士们便齐刷刷向陈庆之行礼高喝: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陈庆之满意的颔首道:“尔等在合肥待命一年多了,肯定已经憋坏了吧?我这就带你们重返战场,建功立业!” “遵命,遵命!”将士们齐声应和。 “回去备战吧!”陈庆之摆一下手。 “是。”将士们再次向陈庆之行礼,便潮水般退出了中军大营。 ~~ 中军大营中。 很快便只剩下陈庆之和韦放等一干将领。 “陈帅……”韦放满脸羞愧,垂首抱拳道:“我有失察之罪。” “陈帅……”众将更多的是忐忑,虽然陈庆之当场杀了王骖,没有让他胡乱攀咬。但王骖已经把话挑明,万一陈庆之秋后算账,他们也一样吃不消。 “进去再说吧。”陈庆之温声说一句,便率先走进中军帐中。 韦放和众将也默默跟着进去。 待陈庆之坐定后,韦放等人又再次请罪,陈庆之摆摆手道:“我已经不是勾陈司的军主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义务。” 说着目光缓缓扫过众将道:“我也知道,军中的陈规陋习,存在已久,想尽数革除并不现实。” “是是……”众将唯唯诺诺,陈庆之砍了那十几个人头,真把他们震慑住了。 “但是,我们带兵打仗的人,不说爱兵如子,却也不能对将士们下手太狠,不然将士们一肚子怨气,怎么能打胜仗?”陈庆之的态度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语重心长对众将领道: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陈帅说的太对了。”众将忙点头不迭道:“其实我们也知道,不能让将士们心寒。王骖他们搞的事情,我们从头到尾就没参与过。” “我们确实收过他的钱,但那就像陈帅说的,那是陋规常例……度支将军不能独吃独占,得分润些好处给同僚。”众将满脸坦诚道: “但实在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不然我等肯定会阻止他们的,绝对不会拿他们的脏钱!” “我们回头就退赃,不,双倍退还!”有人便大声道。 “是是,双倍退还。”众将连声附和,自罚三杯了属于是。 第四零五章 人心 陈庆之心知肚明,这帮家伙肯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肯定有不少人参与喝兵血了。不然一个个早炸锅了,怎么可能任由军需官胡作非为,全都无动于衷呢? 就不信将士们一连数日领到陈粟,他们却完全不知情。 但陈庆之不能跟他们深究,因为他太清楚军中的情况了。就像士卒垄断了文官系统一样,将门也垄断了大粱的武将系统。而且因为开国时间很短,所以还相当集中,拢共就那么几家。 这些将领可以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是个别人犯罪还好说,但这种人人都不干净的窝案,他要是下手太狠,一定会遭到将门的联手反击。 他是要做事的,没时间也没能力跟将门斗个你死我活。大家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互相给个体面,才有可能同舟共济,把差事办好…… “好,不错。”陈庆之微微颔首道:“我和邺王爷也相信你们,都是将门子弟,不至于那么不懂事,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对对。” “是是。”众人赶忙使劲点头道:“我们不能给家门抹黑。”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回我们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的。”既然陈庆之这么给面子,众将也不能不上道,赶忙也纷纷表态道: “陈帅的回护之情,我等牢记心中,往后一定唯陈帅的马首是瞻。” “好。”陈庆之高兴地点点头道:“攻打寿阳的重任在肩,我们确实要精诚团结才行啊。” “是。”众将忙附和道:“开国以来,朝廷几次派大军攻打寿阳,全都功败垂成,咱们的任务确实很艰巨啊。” “是,我们比不过韦帅裴帅这些上一代名将,将士们也不如当年的虎狼之师。”陈庆之说着话锋一转道:“但胜败是要看对手的,所幸北朝自迁都洛阳后,迅速腐化,武备松弛,实力衰弱的比我们严重多了。” 陈庆之说着,竖起一根手指道:“此为一胜。” “是啊。”陈庆之彻底不再提军粮的事情,大帐中的气氛也活跃多了。众将纷纷笑道:“很多鲜卑贵族子弟,居然骑不得马,开不得弓,简直要让他们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陈庆之说着又竖起一根手指道:“六镇之乱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已是愈演愈烈,危及社稷了。所以对北朝来说,现在的头等大事,是集中全力,对付葛荣等六镇叛军,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全力支援寿阳了。此为二胜。” 顿一下,他沉声道:“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北朝就不断抽调驻守寿阳的精兵强将,如今寿阳城的鲜卑兵十不存一,绝大多数都是新拉入伍的汉人士兵。汉人在北朝被称为‘一钱汉’,这些人不会有坚定的战斗意志,此为三胜。” “寿阳城原本的守将乃大名鼎鼎的傅竖眼,但他元旦时跟随萧宝夤行刺皇上,结果失败重伤,修为尽失,已经回家养老了。”陈庆之竖起第四根手指道: “现在镇守寿阳的北魏豫州刺史李宪,是靠党附胡太后的男宠上位,带兵打仗的本事与元法僧难分轩轾……” “那就是不会打仗咯?”众将不禁笑道。 “没错,此为四胜。”陈庆之点头沉声道。 “我大军已经在寿阳养精蓄锐一年,虽然新发生了哗变,但正是将士们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表现,只要我们勤加操练,善加引导,必可化为强大的战斗力,一举破敌,此为五胜。” “……”陈庆之又接连举出了五条‘敌必败、我必胜’的理由,诸如‘敌军缺粮,难以久持’、‘敌军丧气、不耐苦战’等等……凑出了个‘十胜’道:“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奋勇争先,一定可以拿下寿阳,立此不世之功!” “是!”众将齐声应和,甭管陈庆之说的几条在理,但至少听上十分提气。 “但现在,咱们这种上下离德,懒懒散散的状态,肯定是不能上战场的。”陈庆之又沉声对众将道: “去吧,不管用什么法子,尽快让将士们恢复战斗力!” “遵命!”众将轰然应声,告退下去。 韦放却留了下来,等没外人后才苦笑道:“这次多亏了子云贤弟救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陈庆之曾跟韦睿学兵法,韦放其实算他师兄…… “我也是昨夜得到了急报,听说大军要哗变,才赶紧禀明了邺王爷,星夜赶来合肥。”陈庆之歉意道:“没来得及跟侯爷提前打招呼,实在是太抱歉了。” “子云别说了,”韦放无地自容道:“我在军中却不知道军队要哗变,实在是太失职了,真给我爹丢脸啊。” “不至于。”陈庆之轻声安慰他一句道:“侯爷只是灯下黑,而我不过是旁观者清。” 顿一下又道:“侯爷也不要包袱太重,先放下一切,一心一意把这场仗打好——只要能攻下寿阳,什么错都不会有人再提了。” “是啊。”韦放深以为然道:“必须用一场胜利来洗刷耻辱。” 说着他朝陈庆之抱拳道:“子云放心,我会全力配合好你的,争取创造奇迹。” “一定可以的。”陈庆之信心满满地点点头,便面授机宜道: “我跟邺王爷商量过,决定将大军分为两路,一路从下蔡进军,由东北方向进攻寿阳城。另一路走黎浆,从南面进攻寿阳城。两路大军一起发力,让李宪顾此失彼!” 顿一下,他含笑看着韦放道:“侯爷可愿意挑一路领兵?” “我还能领兵?”韦放大感意外。 “侯爷为什么不能领兵?”陈庆之笑道:“当初韦帅就说,你长于行军打仗,拙于平时带兵。现在已经证明了令尊的后半句,怎么也得证明前半句才行吧?” “是,我必须证明!”韦放重重点头,焉能不知陈庆之这是在帮自己挽回声誉,他站起身来感激的抱拳道:“请陈帅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我相信你。”陈庆之微笑颔首。 第四零六章 跳级吧,阿元! 待韦放退下后,陈庆之称赞任元道:“阿元,这回你又立下大功了。” “都是卑职应该做的。”任元轻声道:“其实也是运气好,但凡晚来一天,就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陈庆之笑道:“这说明你是我的福将啊。” “陈帅谬赞了……”任元笑笑,正色道:“没想到刚刚一年没有主帅,军队就乱成这样了。” “正常,兵和匪本来就相差不多。”陈庆之沉声道:“这就是军队必须要严格约束,勤加操练的原因。” “是,且得好好整顿操练一番,这十万大军才能拉上战场。”任元轻声道。 “你说的没错。”陈庆之点点头,接着却话锋一转道:“但是没时间啊。” “哦。”任元讶然望着陈庆之,低声道:“陈帅这回想速战速决?” “没错。”陈庆之颔首道:“彭城之战急不得,寿阳之战缓不得。要趁着敌军还不知道我军换帅,以为我们依然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之际,忽然发动进攻,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可是根据老鱼他们侦查的结果,李宪已经命他儿子李长钧,重修了寿阳城外险隘处的双城寨,控扼淮水与陆路要冲,作用类似于石头城之于建康。”之前忙着救火,任元这才顾得上将侦查到的军情禀报陈庆之。 “所以要想攻打寿阳,必须先下双城,但只要打了双城,寿阳必然被惊动,如何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又不解问道。 “我说的攻其不备,就是攻双城寨的不备。”陈庆之却含笑答道。 “那倒是有希望。”任元点点头,依然不解道:“可是寿阳城早就已经要塞化了。攻下双城寨,虽然是必须的,但恐怕并不能降低攻打寿阳的难度。” “话不能那么绝对。”陈庆之淡淡一笑道:“我们还有一张王牌可以用。” “什么王牌?”任元忙问道。 “之前投降的元鉴,是李宪的女婿……”陈庆之轻声答道。 “是吗?还有这层关系。”任元不禁惊喜道:“要是元鉴愿意帮忙,我们就可以扮成溃兵,跟他‘逃’至寿阳,赚开城门了!” “阿元果然聪明,一点就通。”陈庆之话锋一转道:“但问题是,彭城之战距今一个多月了。元鉴兵败被俘的消息,八成已经传到寿阳了。” “还好吧……”任元寻思下说辞道:“两地相距甚远,寿阳这边就算有消息,也不知道传了几手了,一句‘以讹传讹’,就能应付过去。” “那怎么解释这四五百里的路程走了足足四十多天呢?”陈庆之问道:“他是在逃命,不是在散步。” “也好说。”任元又道:“就说想率军回山东,结果退路已经被杜洛周挡住了,打又打不过,只能来投奔岳父大人了。” “你倒是挺会编。”陈庆之不禁笑道:“但你这些同样也是一面之词,只有在对方愿意相信你的时候,才会相信。” “李宪多疑,又是战时,肯定没那么好糊弄。”顿一下他接着道:“而且除了双城寨,还有好几处拱卫寿阳的堡垒,我看他八成会让元鉴去那些地方驻扎,不会贸然放他的军队入城。” “那样就没什么意义了……”任元轻叹一声道:“女婿终究不是儿子,李宪确实不会为元鉴太冒险。” “所以我们需要先突袭双城寨,把他儿子的城下了!”陈庆之便沉声道:“然后让元鉴在城破之际,救下他儿子,你看李宪会不会开城门!” “这样李宪肯定不会怀疑他了!”任元双手击掌道:“更没道理让惨败而归的儿子进城,却让刚救了儿子的女婿到城外驻扎。” “就是这个道理。”陈庆之笑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没法让元鉴配合。” “……”任元笑容登时一僵,那刚才说这么热闹干嘛? “所以我想让你假扮成元鉴,来骗取他父子的信任。”陈庆之笑笑,正色道:“当然这个任务很危险,你可以拒绝的。” “危险我倒不怕,只怕瞒不过李宪父子,人家毕竟是一家人……”任元慎重道。 “不要紧的。”陈庆之道:“你的幻术神通最擅长以假乱真,迷人耳目,那元鉴又是堂堂王爷,跟李宪父子关系远远谈不上亲密。” 顿一下,他接着解释道:“我特意问过元鉴,他仅成婚前后见过岳父几面,之后便一直两地为官,仅有书信往来。所以你只要弄清楚他们家的基本情况,还是很有希望唬住他们一阵子的。” “明白了,那属下就没问题了。”任元便干脆道。 “好,你这就回一趟建康去,好生观摩一下元鉴的言谈举止,再多套他点情报,争取以假乱真。”陈庆之于是下令道。 “遵命!”任元忙高声应下。 “还有,趁着回京再提升下实力吧。”陈庆之又叮嘱他道:“虽说这么短时间内,提升到大神通已经很厉害了,但早点掌握绝顶神通,才能有自保之力。” “是。”任元苦笑点头,深有同感。“当年在乡下时,觉得四五窍就已经是无可匹敌的高手了,但现在领略了半神的威力,才知道哪怕九窍也不过是血肉苦弱的凡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陈庆之安慰他道:“真正靠自己千锤百炼的九窍,其实已经可以从半神手中逃得性命了。只有萧宏、元鉴那种纯靠外丹堆起来的,毫无实战经验,才会被半神轻松拿捏。” “我本想让你一步步走的扎实一点,但时间不等人啊……”陈庆之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 “好在你的战斗经验已经足够了,不会像他们一样空有绝顶神通,却发挥不出真正实力来的。”陈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我们都勉为其难吧,阿元。” “陈帅放心。”只是此时的任元单纯以为他在就事论事,并不知道陈庆之沉重的叹息,还别有深意。所以回答的十分干脆:“属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我相信你。”陈庆之欣慰地点点头。 【本卷终】 第四零七章 死中求活 寿阳距建康不过四百里,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南朝的心脏上。只要在北朝手里,就随时能威胁到南朝的统治中心。 也难怪大梁自建国以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收复寿阳了。 对如今的任元来说,四百里不过抬脚就到,接到命令当天,他便返回了建康城。 一回去,他马不停蹄便来到勾陈司。 虽然已经没了勾陈司的腰牌,但凭着这张脸,他还是畅行无阻,来到了坐隐园,拜见此间新主人——同样一身白袍的第五维。 “拜见第五帅。”任元笑着行礼。 “哈哈,阿元少来。”第五维亲热的扶他起来,高兴道:“皇上只是让我署理勾陈司,可没让我当斋帅。” “只是时间问题。”任元笑道:“勾陈司还有人比第五大哥更合适吗?” “这话说的……不过好像确实没有。”第五维摸摸鼻子,两人一起大笑。 “两个小人得志的家伙。”南宫已经成了副军主,依然端茶倒水,亲力亲为。没好气地怼第五维道:“人都跟着陈帅出征了,现在勾陈司就是个空盒子,当然没人跟你抢。” “哎,南宫,话不能那么说。”第五维却浑不在意地笑道:“勾陈司本就是陈帅用来培养人才的地方,我辈大好男儿,岂能当一辈子走狗?” “那你还当。”南宫娇媚地白他一眼。 “总得有人当吧。”第五维却理所当然地笑道:“而且还得继续培养人才呀。” “其实我是失了算,当初就不该答应接这一摊。”说着又朝任元倒起苦水道:“别的还好说,有南宫和燕飞帮衬着,出不了啥篓子。可时不时还得君前奏对,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皇上可不管我这那的,我又不能带着南宫,结果三天两头忘三落四,唉……”第五维满脸郁闷道:“就在今天早上,我又被皇上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说等臣回去查一查再禀报的。” “结果被皇上骂得狗血喷头?”任元一脸同情地问道。 “皇上的涵养多高,当然不会骂娘。”第五维苦笑道:“可是那失望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块垃圾。” “要不咱俩换换吧。我去跟陈帅打仗,还是你来当这个勾陈军主吧。”他又一脸真诚地看着任元。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南宫一脸无奈道:“别听他瞎说。” “还是南姊拎得清,说起来都是军主,可我这游军主,跟勾陈军主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任元便笑道:“跟我换,第五大哥不得亏死?” “才不亏呢,你那是在建功立业,我这是在家里看门。过不上几年,我就只能望你的项背了。”第五维笑道。 “先等我活到那一天吧。”任元笑笑,岔开话题问道:“萧综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 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毛毛的,唯恐萧衍又犯老毛病。“皇上没旧情复发吧?” “还真让你说着了。”第五维笑道:“当时听闻萧综叛逃,皇上盛怒之下将吴淑媛废为庶人,并除去他父子的宗室属籍,改易姓氏为悖。但不久,皇上又原谅他们,不仅恢复萧综的萧氏宗籍,还封了他的儿子萧直为永新侯。过了一段时间,皇上又下旨赦免了吴淑媛,恢复了她的封号……” “皇上还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律己呢。”任元就怕这个,不过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必须要弄死萧综,以绝后患。 当然,还有吴淑媛和萧直存在,依然是不小的隐患…… “我看也未必。”第五维却哂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吴淑媛从冷宫出来的前一晚,忽然就得急病死了。皇上也没让勾陈司去查,草草烧埋了事,连祖陵都没让入。” “嗯。”任元点点头,明白了。对于开国皇帝这种纯粹的政治机器,已经不能用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去看待了。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政治服务,不会单纯感情用事的。 恢复萧综的宗室属籍,封他儿子为侯,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维护皇室的体面和地位。 恢复吴淑媛的封号也同样如此。但这女人的存在,本身就会败坏皇室的名誉,所以萧衍不想再看到她出现……所以吴淑媛‘恰巧’病死了。 ~~ 出了坐隐园,任元便直奔璇玑塔。 出示了第五维给开的证明,守门的捉刀使便让开去路。 这回任元带了一堆瓶瓶罐罐,每个老怪物都有一份。 “这不合规矩。”老驼子却拒绝道:“没了规矩,就乱套了。” “留下一份,其余的都拿回去吧。”毒婆婆也道。 “我已经不是勾陈司的人了,所以没必要遵守勾陈司的规矩。”任元却笑道:“再者,我这次打算直接突破到九窍,凝聚成阳神,多给诸位前辈一些也是应该的。” “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老怪物们纷纷点头,规矩哪有礼物香? “屁道理。”老驼子却盯着任元道:“你疯了,没听说过谁能从七窍直接到九窍的。” “我跟陈帅和第五军主都聊过了,他们觉得是有可能的。”任元却正色道:“陈帅说,七窍到九窍是一个开玄牝之门,阴神转为阳神的过程,是可以借助璇玑塔,一次凝聚成功的。”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加大力度?”老驼子明白了。 “是。”任元点头道:“还请前辈成全。” “我们当然没问题,反正遭罪的又不是我们。”老驼子瞥他一眼道:“问题是你能不能遭得住?” “一定能。”任元沉声道。 “哎,后生郎,急什么。”毒婆婆叹气道:“你这才开了七窍多久?就算是绝世天才,也不能这么不知死活啊。” “时不我待啊,婆婆。”任元轻声道。 自从预见到自己的死期,他就很清楚前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虽然拼命提升自己,逆天改命的希望也很渺茫,但不拼命提升自己,绝对死路一条。 所以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死。 横竖是个死,只有死中求活了。 第四零八章 决战 见任元态度坚决,老怪物们便也不再劝说。 “那东西我们就收下了,反正你也没法活着出来了。”老驼子挥了挥手。 “永别了。”老怪物们也像看死人一样,目送着任元一层层上楼而去。 “老驼子,真给他直接开九窍的力度?”毒婆婆问道。 “开。”老驼子沉声道:“如果他真是应命之人,肯定死不了。如果他死了,肯定不是应命之人。” “废话……”毒婆婆翻着青色的眼皮,白了他一眼。 ~~ 任元一层层上到璇玑塔的最顶层,像往常那样把油灯挂在门上,深吸口气推开了唯一一间房门。 走进房中,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头顶脚下,四面八方全都泛起了点点星光,仿佛再度来到了宇宙中。 任元对此奇景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拿出了早就得到的玉瓶,拔掉瓶塞,一股青蒙蒙的灵炁飘逸而出——那便是开八窍用的‘太乙混元炁’! 他深吸口气,将那‘太乙混元炁’尽数吸入体内,然后静观其变。 随着那些星辰距离越来越近,一只只异兽,一位位魔神将他团团包围,咆哮声震耳欲聋。 这样的景象任元已经看过很多次,但随着他知道的越来越多,终于能从中品出一些深意了……这些群魔乱舞的家伙,似乎就是那些被人皇放逐的上古魔神。 而魔神附体的过程,似乎就是他们回归人间的方法。 且这璇玑塔能使人与魔神建立联系,帮助人消化外丹,赋予人本命神通……种种不可思议的神奇之处表明,它不只是魔神回归的模拟器那么简单。 任元大胆猜测,这璇玑塔似乎是沟通人的体内乾坤,与放逐之地的通道……璇玑塔将魔神吸引进人的体内乾坤,又巧妙的帮助三尸神,借主场之利击败魔神,使其神通为人所用…… 这想法刚刚在脑子里生成,那完全体的应龙便已经呼啸而至了。 其身长不知几万丈,龙躯如山岳连绵,龙鳞似昆仑寒玉。青色双翼垂云百里,同时展开铺天盖地,振翅时雷音自生,风雨大作! 转眼间,应龙飞至任元面前,但见它颔下逆鳞赤若熔岩,双目如日,金芒四射,龙角分九杈,挂天河悬瀑为璎珞! 一声震裂九霄的龙吟,应龙一口将米粒大小的任元吞了下去…… ~~ 任元眼前画面随之一变,转到了体内乾坤。 应龙入侵,自然又引得此方天地三界震动,很快便惊动了上中下三界中的三位尸神。 但三尸神被上清玉符拦住那么多次,这回已经不激动了,只是跟九头巨虫一起,冷冷看着应龙降世。 果然,应龙一出现,那上清玉符也准时出现,照旧放射出道道青气,形成青色的屏障,牢牢封锁住三尸界。 “唉……”三尸神齐齐叹了口气,就知道又是这一死出。 但这回他们没有径直回宫睡觉,而是继续冷眼看戏……上回大战,那些住在玉符里的牛鼻子,就已经全都挂点了。光凭二十四真那些烂怂,怎么可能打得过完全体的应龙? “你再不放我们出去,那二十四个蠢怂,就要被应龙当糖豆子吃掉了。”上尸神彭倨全身靛青,形如通天蜈蚣,头生肉冠似道士莲花冠,百足尖端带倒钩。仰头对那空中的绿牌牌喊话道。 “把此方天地打碎了,大家一起玩儿完!”中尸神彭瓒也大声道。它是一只通体苍白的巨大蠕虫,首尾各生人面。腹部透明,可见脏腑内藏千百小虫,皆为人嫉妒、怨怼所化。 “死吧,都死了才好!一了百了!”下尸神彭瑶是愤怒和欲望所化,体呈赤红蝎形,尾钩带九节倒刺,周身毛孔渗着血珠,血珠落地即化魑魅,引外邪入体。 果然,正如三尸神所言,应龙已经开始大展神威,肆意破坏此方世界了,二十四真迟迟不肯现身。 看到山岳在崩塌,海水在蒸发,天地在坍缩,三尸九虫兴奋地哈哈大笑:“就知道二十四怂没了帮手,肯定不敢出手!这下一起等死吧!” 话音未落,却见八道身影自玉京山飞起,正是以觉远子为首的上部八景神。 “蠢货。天地都要崩溃了,还有什么好怕死的?”觉远子冷冷扫一眼被困的三尸神。 “没错,”以喉神百流放为首的中部八景神,也自赤帝宫飞出。“有上清派诸位掌门牺牲在前,我等身神岂会贪生怕死?” “诸位同道,今天轮到我们赴死了!”胃神同未育率下部八景神,自黄庭海飞出,高喝道:“一起上!” “上!”二十四真化作二十四道颜色各异的流光,飞向了铺天盖地的应龙! 双方转眼战在一处。 脑神觉远子手中宝剑射出万千金光,每一道光都能穿透山岳,却被龙翼横拍,金光碎成星雨。 发神玄父华化三千青丝为星辰锁链,缠住龙角,却被逆鳞赤焰焚断。 目神灵坚生瞪大了可以凝滞时间的‘阴阳双瞳’,企图定住应龙,但应龙只是身形迟滞了一瞬间,便怒吼着挣碎了枷锁。同时龙目射出电光,令目神双瞳裂如琉璃破碎! 膂神益历辅双臂神力无双,可以拔山倒海。只见他身形暴涨到与应龙相仿的大小,趁着应龙被玄父华和灵坚生困住的瞬间,猛地拦腰抱住龙身,就将其往地面摔去。 应龙没想到区区身神居然如此大力,猝不及防间,躯体横飞出去,一头撞塌了玉京山,接着重重落在地上砸穿了黄庭地脉,万丈地火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应龙庞大的身躯。 “成了吗?!”另外两部的八景神深感震撼。看来这阵子上部八景也勤练了合击之术,居然没用他们出手就干翻了恶龙。 “怎么可能?”觉远子却苦笑一声道:“没感到龙息更盛了吗?这下非但没伤到他,反而彻底激怒他了,诸位小心……”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龙吟,应龙仰天咆哮一声,猛地扇动双翼,从岩浆中飞起。 刹那间,天地间风雷激荡,体内乾坤三千万里山河震动! “诸位同道,都别藏着掖着了!”喉神百流放也大吼一声,声势丝毫不输应龙。 “各出绝招,跟应龙拼了!!” 第四零九章 吾来助我! 体内乾坤中,激战已至白热化。 肺神素灵生引西极庚精气凝成万道仙剑,朝着应龙激射而去,却被龙尾一扫,全都成了废铁,稀里哗啦落下,地面上不知多少座铁山,不知多少座城池被压毁。 心神焕阳昌引太阳真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九幽冥火……无数神火熊熊笼罩龙躯。那应龙竟吞火入腹,反喷出滔天毒焰,朝众身神席卷而来。 左肾神春元真和右肾神象它元,赶忙联手放出先天壬水和三光神水,神水滔天,替众神挡住了应龙的火焰。 应龙却露出轻蔑的笑容。这群愚蠢的身神忘记了,祂除了是幻神,还是水神! 只见其龙爪一收,便控住了滔天神水,又一张,便将神水倒卷回去。 这下二十四真可遭了殃,一半被毒焰裹挟,一半被淹入神水中。 被毒焰裹住的身神,全都被烧成焦炭,惨叫着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被神水淹没的身神,也被融化了皮肉,露出了白骨,拼了命也无法从水中浮起。 眼看要全军覆没,左阳神扶流起赶忙张开巨口,将毒焰吸入自己体内。 右阴神包表明也用鼻孔一抽,将神水吸入腹中,这才救下了众神。 但这二位最强的身神,也不得不全力压制体内的水火,全都是失去了战斗力…… 二十四真的神通对不可一世的应龙统统无效,虽然竭力死战,却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绝境,根本无法阻挡应龙肆意毁坏体内乾坤…… ~~ 体内体外,本就是一体两面。 随着体内乾坤濒临崩塌,任元的肉身已七窍流血,骨肉分离了…… 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只有死路一条了。 于是他一拍天灵,阴神自泥丸宫跃出,通体幽蓝如鬼火,持本命法器‘诛邪刃’破入体内乾坤! 当初阿瑶还需要点香,才能将两人阴神送入他人体内,现在任元的阴神自己就能进入自身的体内乾坤了! 只是这犯了内外冲突的大忌讳。内外两方世界本应如阴阳两面,泾渭分明,现在阳面侵入了阴面,瞬间为天地所不容,一道雷霆劈下,将他肉身劈得血肉横飞,五脏俱碎,全身骨架隐现,寿元仅余三息。 但任元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先顾一头了—— 宁舍百年寿,不教黄庭崩! ~~ 体内乾坤中。 经过一番激烈的鏖战,应龙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祂撞碎了玉京山,掀翻了赤帝宫,吸干了黄庭海! 二十四真已是死伤惨重,活着的也大都失去还手之力了…… 应龙却依旧大发神威,一尾巴抽飞了还在抵抗的发神喉神,一口龙焰将胃神、肺神烧得通体焦黑,像一对烤焦了的山芋,摔落在地上。 祂用龙爪一伸,攥住了为首的觉远子,将其送至嘴边,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吞下。 觉远子奋力挣脱不得,不禁苦笑一声:“我命休矣……” 谁知话未说完,便见一道紫色天雷劈下,正中应龙的龙角。 应龙不由自主龙头一颤,龙爪一松,觉远子便掉落下来。 觉远子慌忙闪身飞远,同时举目四望,便见一个身穿羽衣,头戴莲花冠的年轻人,出现在此方乾坤中。朗声对二十四真道: “吾来助我!” “道友何人?”觉远子忙问道。 “上清派第七代掌教,任元!”来人正是任元。 听说来的是上清派继任掌门,二十四真神情一振,这下终于来救星了。但听到那掌门的名字,他们却又傻眼了。 “你怎么进来了?” “不要命了?” “外身不入内乾坤,用不了多一会你就死翘翘了!”众神七嘴八舌道: “快滚快滚,这里有我们就行。” “还嘴硬呢。”任元翻翻白眼道:“你们抵挡不住,我在外头都快死了。与其等死,还不如进来陪你们一块死。” “……”二十四真登时汗颜,确实是他们失职。 “之前几位掌门联手,才能与第七波应龙同归于尽,你一个人又有什么用?”觉远子焦急说着,忽然转头看向远处浮在半空的玉符道: “你是上清掌门,一定有收摄玉符的法咒吧?快把它收起来,放出三尸九虫,与应龙作战吧。” “这也是个办法,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三尸九虫比我们强多了。”众身神也纷纷道。 虽然双方水火不容,但此方世界存亡之际,也顾不上许多了。 三尸九虫听到这话,也十分兴奋,摩拳擦掌准备冲出来大干一场。 “不。”任元却斩钉截铁道:“如果把它们放出来,那六位掌门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宁肯牺牲生命,也不放出三尸九虫,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不靠三尸九虫,如何抵挡应龙啊?!”众身神焦急道。 “靠自己!”任元却斩钉截铁,声震寰宇道:“吾乃此方天地之主,靠我自己就能战胜所有来犯之敌!” 当初师姐不过是个刚过了四关的小妖,在体内乾坤中就已经宛若神明了。任元已经是七窍,而且在自己的体内乾坤中,此间万物皆由他心象所化,他一念可生万物,一息可冻光阴,三千里山河皆可随他神念翻覆! 便见任元阴神赤足踏虚空,披散长发,弹指定住应龙喷来的巨浪。 “我的世界我做主!”他又一弹指,崩落的玉京山碎岩倒飞重组,山巅裂痕处迸发金光,瞬间变得完好无损,高悬于九天。 玉京山重组的同时,膂神断臂重生,目神碎裂的瞳仁也重新复原,上部八景全都补上了残躯,重新变得龙精虎猛起来。 任元又一样重塑了赤帝宫和黄庭海,帮中下两部八景恢复了神躯。 应龙没有趁机对付他,而是继续专心毁坏此方世界,试图逃出任元体内。 只见龙爪划过处,一道道空间被撕裂,却始终无法彻底碾碎这方天地。它终于意识到,只要任元在,这方世界就毁不掉,于是怒吼一声朝任元扑来。 “来得好。”任元夷然不惧,便举起同样在体内乾坤中异化了的诛邪刃,准备斩杀恶龙,彻底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连番战! “千万小心啊,你虽为此方乾坤之主,但应龙身负天地未开时的混沌本源,可以抗衡世界法则。”觉远子虽然不能打,但懂得就是多。 任元点点头,飞身而起,一人一龙在此方天地间,展开了一场旷古决战! 第四一零章 阳神 正如觉远子所言,任元虽然是此方世界之主,应龙却身负万界未开时的混沌本源,并不会彻底受制于他的世界法则。 但见任元抬手欲冻结光阴,应龙张口喷出灰蒙蒙的龙息,那正是祂的本命神火——混沌! 任元的时间之力便如泥牛入海。 他又翻掌召玉京山泰山压顶,应龙扇动双翼,以毫无畏惧的姿态迎山而上,山体被祂喷出的灰雾腐蚀出巨洞。应龙穿山而过,呼啸着冲至任元面前,这才张口喷出了毒焰。 任元忙借黄庭海水凝成冰盾,堪堪抵住这一击,应龙加大力度,将冰盾慢慢融化。 但就在祂专心对付眼前时,忽然心生警兆,只见又一个任元,手持麈尾出现在自己身后。 祂是虚幻之神,可以看穿一切幻象,自然知道那个也是货真价实的任元。 便见任元手中麈尾一扇,赤帝宫中便飞出千万火鸦,黄庭海化九头相柳扑咬,玉京山凝为东皇,持剑劈碎虚空! ~~ 应龙使出浑身解数,与任元大战了三天两夜,不知将此方乾坤毁掉了多少回,又一次次被任元重新修复。 最终祂怒吼着吞噬了所有火鸦,用身躯生生绞死了相柳,以利爪撕碎了东皇…… 却也被火鸦燎去半边龙翼,大片龙鳞被相柳腐蚀脱落,龙爪也被东皇砍断了两只,全身伤痕累累,再不复之前的威风模样。 但另一边,任元的情况也不好过。别看他举重若轻,实则是在用自己体内乾坤的三样至宝拼命。虽然现实中的一息便是此地一天,但鏖战至今,他只剩最后半天时间了。 天亮前拿不下应龙,他的肉身便将彻底死去,阴神也会随此方世界彻底毁灭…… 好在他坚持到了二十四真复原的时刻。 “道友久等,我等来也!”觉远子很清楚任元的状况,甫一恢复,便立即号令群真结阵助战! 只见他也是豁出命去,以指为剑刺破胸膛,蘸心血书‘三垣四象符’,二十四身神各守一星位: 上部八景列紫微垣,引周天星斗为链; 中部八景布太微垣,以五行之力结网; 下部八景成天市垣,调阴阳之气化剑。 “来得好!”任元大喜过望,右手接过阴阳剑,左手拎住星辰链。剑锋一指,五行网铺天盖地而下,应龙避无可避,被兜头罩住。 任元又甩出星辰链,将应龙死死捆住,然后持剑欺身上前,一剑刺向应龙的心脏! 应龙自然不甘心引颈就戮,勉力扬起龙头,张开龙口,喷出无穷无尽的混沌龙息,星辰链和五行网乃至任元的阴神,都承受不住这毁灭一切的混沌之力,纷纷崩解。 唯有自混沌中生出的阴阳剑不受影响! 任元以无法想象的坚毅,承受着阴神崩坏、灵魂撕裂的痛苦,依然坚定刺出那一剑—— 剑刃洞穿了早已濒临破碎的逆鳞,穿入应龙体内,准确地刺中了祂的心脏! 应龙发出一声天摇地动的惨嚎,金色的龙血喷涌如天河倒灌,兜头浇在任元身上。 龙血至阳,焚尽阴神鬼气,痛得任元发出不亚于应龙的惨叫。 但他依然不避不闪,继续承受着龙血焚身之痛,同时掏出了最后一枚开窍丹药——九转金丹! 当初师姐能从刘财主的体内乾坤中带出天目膏,任元自然也能将更高级的九转金丹带进体内乾坤。 毅然服下九转金丹,任元反而感觉好了一些。金丹与龙血交融在一起,让他的阴神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应龙发现了他的目的,便想拼命转身,不让任元继续接受自己的龙血。 “按住祂!”觉远子大喝一声,不顾形象的扑了上来,使出吃奶力气,按住一截龙躯。 其余二十三神也纷纷上前,按头的按头,按尾的按尾,七手八脚一起按住应龙,令其动弹不得。 应龙拼命吞吐混沌气息,灰雾不断吞噬着二十四真,他们却死也不撒手,为任元借神龙之血淬炼纯阳元神争取时间! 就在他们快要彻底坚持不住时,忽见任元通体绽出耀目金芒,瞬间将黑夜照耀地亮如白昼。 天地间金芒大盛,二十四真不禁狂喜,他们知道此间乾坤主人,已经凝聚阳神成功了! 待到光芒散去,果然看到任元金光闪闪的阳神顶天立地,释放出沛然莫匹的威压。 “让开!”阳神低喝一声,二十四真赶忙闪身远离应龙。 应龙趁机挣脱了束缚,刚要飞身而起,却只见眼前一黑,一只大脚踏了下来。 应龙惨嚎一声,竟被任元直接踩在了地上。 然后他挥剑斩下龙头,以龙头重铸玉京山。 掏出龙心为炉,以应龙骨骼重造赤帝宫。 以龙爪为柱,龙血为液,再造黄庭海。 最后用龙脑龙髓重塑二十四真。 二十四真也各个得以脱胎换骨,神力远胜从前。 “多谢乾坤之主,恭喜乾坤之主。”二十四真一起向任元行礼。 “你我本是一体,有什么好谢的。”任元洒然一笑,问道:“这下不怕三尸九虫了吧?” “不怕了,我们一次次进步到现在,现在强的可怕!”膂神益历辅展示着他的麒麟臂,信心满满道:“肯定能爆锤那些,还停留在四窍水平的家伙。”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收拾了他们吧!”目神灵坚生跃跃欲试道,他的黄金瞳已经饥渴难耐了。 “别胡闹。”觉远子喝住他们道:“乾坤主得马上回去了,不然世界就毁灭了。” 任元看一眼天边已经泛白,点头道:“先留他们一命,下次再说。” 说完便在众神恭送中,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此方世界。 ~~ 现实中,已经化为骷髅的任元,肉眼可见的白骨生肌,肉身复归。 任元额间金纹闪耀,阳神归体。他吐出长长一口清气,缓缓睁开双眼,眸转日月双轮! 他又心念一动,诛邪刃出现在手中。只见原本黑沉沉的刀身,变得银光闪闪,刀背上还多了一条展翅欲飞的金色龙纹…… 真好看,应龙拿命换的。 第四一一章 我们都是虫子 待任元从楼上下来,老怪物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 “呀,你咋没死?!” “不会是没敢进去吧?” “瞎说,没看到他身上已经没了阴神。”毒婆婆白了这群大惊小怪的家伙一眼。 “是,凝聚阳神成功了。”老驼子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确实比我们强。” “青出于蓝,自当胜于蓝。”任元笑道:“不然岂不让前辈们失望?” “哈哈,说得好!”老怪物们不禁大笑。“骄而不狂,对胃口!” “还不是一样得给人家当牛做马?”毒婆婆却冷静道:“出去了就别狂了,哪怕成了神也一样会死的,何况连半神都不是。” “是,晚辈谨记教诲。”任元恭声应道。 “去吧去吧。”老驼子摆摆手道:“不要再回来了。” “再回来就是加入我们了。”老怪物们纷纷笑道。 “晚辈想请教个问题。”任元也知道再见无期,便沉声问道:“这璇玑塔是不是连接异界和现实的通道?” “是也不是。”老驼子含混道。 “跟自家孩子,还打什么马虎眼儿?”毒婆婆不满地抱怨一句,便给了任元一个明确的答案。 “当年人皇将祸害世间的魔神,放逐到遥远的星空中,又铸九鼎封闭了返回人间的通道。” “但后来,有一群比我们老了上百倍的老怪物,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居然重新打开了通道。虽然只放回了一些上不得牌面的魔神,却已经足以祸害人间了。” “唉,人皇要是知道子孙如此不肖,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老怪物们叹气道。 “那跟这璇玑塔有什么关系?”任元问道:“莫非这就是当初的通道?” “是也不是。”老驼子神秘兮兮道。 “又来了……”老怪物们一起吐槽。 “准确的说,这是当初通道的遗址。”毒婆婆道:“在更始元年那场陨石雨后,魔神降临,通道就毁掉了。” “这座璇玑塔是那些老怪物中的一个所建,”老怪物们七嘴八舌道: “祂的原意是复原人神通道,但那些老怪物已经闹矛盾了,再也凑不起来了,所以造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 “这塔一头连通着放逐魔神的星空,但另一头并不连着人间,而是阴差阳错,通向人的体内乾坤。” “体内乾坤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哪怕以魔神伟力,也无法突破到人间。” “其实是魔神在进入体内乾坤的时候,被空间法则无限弱化了。说白了,变得跟三尸神一个档次了,那还有个屁用?” “后来这塔被废物利用,成了帮人消化外丹,获取神通的法宝,倒是好用的紧……” “我看根本就是故意这么设计的,而且那老货也没安好心。”这时毒婆婆幽幽说道。 “怎么讲?”任元问道。 “你难道没注意到吗?每次迎战外魔入侵的,都是三尸九虫?”毒婆婆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任元道: “最后三尸九虫分食外魔的场面,你也见过很多次了吧?” “嗯。”任元点点头,含混应一声。 “难道你就没想过,这塔根本就不是为了给你们传功建的,而是……”毒婆婆顿一下,用瘆人的语气道:“用来饲养三尸九虫的?” “所谓开窍,不过是尸虫壮大的结果……”一个老瘸子也附和道。 “那神通呢?难道是三尸九虫所赐?”任元一阵毛骨悚然。 “对喽。”老瘸子点点头道:“这璇玑塔还有个作用,就是可以让三尸九虫规规矩矩,不敢作祟。” “所以我们才会躲在里面……”一个老怪物插话道。 “别打岔!”毒婆婆瞪那老怪物一眼。 “之所以人在塔中无法使用神通,就是因为三尸九虫被镇住了。所以现在明白尸虫和神通的关系了?”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心中却不太认同。因为他的三尸九虫,很明显一直被上清玉符束缚着,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也没捞着享受胜利的果实。 所以自始至终,他的三尸九虫没有壮大的迹象,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不断的获得神通。 所以他觉得神通来自魔神没错。但并非让尸虫吃了魔神,人才会掌握神通,而是只要杀死魔神,人就能掌握神通。 但这也是猜测,而且似乎无关宏旨,却关乎上清玉符的秘密,所以他没有明言。 “总之,这璇玑塔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能不费吹灰之力开窍,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毒婆婆惨笑一声道:“其实这都不用猜的,看看我们的下场就知道了。” “诸位前辈是?”任元其实早就好奇他们的身世,只是出于尊重始终没有打听。 “不错,就是你猜的那样。”老驼子叹气道:“我们就是最早一批用璇玑塔升到九窍,却没有得到神火,晋升半神的可怜虫。” “尸虫经过九次壮大,已经无可匹敌,除非能幸运的得到神火克制尸虫。否则时间一久,就会被尸虫彻底控制,变成徒有人类外表的……虫子。”毒婆婆也叹气道: “甚至到最后,连人类的外表都无法维持,会变成你在体内乾坤中,见到的那些鬼样子。我们还算幸运的,可以躲在璇玑塔里,所以我们还能保持人形,不用彻底变成虫子……” “至于会变成什么样,就看你是上尸神壮大,还是中尸神壮大了。”老瘸子打量着任元笑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下尸神上位了。” “别瞎说,这小子还是处男。”老怪物们便哄笑起来。 任元一脑门子黑线,不是在说正事吗? 不过他还是非常感激这些老前辈,向他们深深一揖道:“我一定会找到法子,帮诸位前辈摆脱尸虫的困扰。” “别瞎操心,顾好自己吧。”老怪物们却笑道:“外面的人觉得我们可怜,我们还觉得外面的人可怜呢。” “好吧。”任元苦笑着点点头,再次抱拳道:“告辞了。” “去吧,感觉不好就回来,我们欢迎你加入。”老怪物们也纷纷朝他挥手道别。 “多谢。”任元一阵哭笑不得。 第四一二章 不讲武德 寿阳方向。 陈庆之掌握军队后,第一时间便亲自率两千白袍军,昼伏夜出,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寿阳门户——双城寨附近。 他亲自抵近侦察,只见双城寨雄踞淮北要冲。此地两山夹一水,北魏分筑东西两城,皆依峭壁而建,易守难攻。 两寨距离不过一箭之地,之间甚至还有悬空栈道相连,可谓煞费苦心…… “这样攻打东城时,西城非但可以射箭帮东城防守,还能通过栈道支援人手御敌,”游骑军副军主鱼天愍低声介绍道:“在守将的调配下,能将兵力利用到极致。” “嗯。”陈庆之点点头道:“难怪历来攻打寿阳的大军,往往在此就频频碰壁,根本摸不到寿阳的城墙。” “是,所以李长钧会恃险而骄,称‘纵梁军十万,难撼双城’。”鱼天愍轻声道。 “这么狂的吗?”陈庆之不禁失笑道:“这样可容易轻敌哟。” “正是如此。他们完全不晓得我们的最新动向,城防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夜里依然一个时辰才巡逻一遍,城下也没有点火防止夜袭。” “那足够我们夺取双寨了。”尉迟北、姬不离等众将跃跃欲试。 “夺一个就够了,人要知足。”陈庆之却淡淡一笑,问道:“李长钧在哪个寨?” “西寨。”鱼天愍忙答道:“因为西寨可以退回寿阳城。” “好,那咱们打东寨。”陈庆之便作出决定。 “啊,东寨?”众将莫名其妙。 “陈帅莫不是说错了?”宋景休小声道:“李长钧在西寨。” “我还没老糊涂。”陈庆之笑道:“正因为他在西寨,所以我们才要打东寨。” “因为东寨守备会相对松懈吗?”众将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陈庆之含混一笑,并没有将计划和盘托出,只是沉声道: “下半夜会起雾,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我们二更出发,三更上山,四更攻城,五更时分我要站在城头。” “是!”众将齐声应命,不再问东问西。 ~~ 当晚二更时分,果然大雾弥漫,担任先锋的尉迟北,率五百先登部队衔枚而出,摸到了东寨后山绝壁。 待到城头巡夜的火光远去,将士们以弩弓发射飞爪射向崖壁,咄咄声中,锚爪深入山体。 五百锐卒便借着绳索,飞速攀上东山峭壁。三更前全都摸到了高高的城墙下。 而此时城头一切正常,守军果然如鱼天愍所言,离去后再也没有返回。 宋景休一挥手,十几个身负神通的先登队员,便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徒手攀上了数丈高的城头,然后放下绳索。 先登部队便源源不断顺绳索登上城墙,直到此时,第二波巡逻队才姗姗来迟,同样身负神通的巡逻队长,终于发现有不速之客登城了。 “什么人?!”巡逻队长亡魂皆冒,惊叫一声,便被一支寒冰箭射成了冰块。 “敌袭,敌袭!”巡逻队员赶忙死命敲响了警锣,城头上登时警报大作。 守军将士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披甲顶盔往城头奔去,但为时已晚…… 此时大队梁军将士已经登上了城头,彻底站稳了脚跟。魏军仓促间想要把他们赶下去,根本无能为力。 越来越多的梁军爬上了城墙,转而如下山猛虎般,将魏军赶下了城头。 紧接着,又对城寨内的守军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猝不及防间,守军根本支撑不住,没等到西寨的援军赶来,就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只能弃城逃往西寨了。 ~~ 西寨中,李长钧听到东寨的动静,赶忙登城查看,就见对面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中,无数溃卒正顺着两寨间的悬空栈道,丢盔弃甲往西寨逃来。 “不要让他们过来!”李长钧担心,梁军会混在里头,趁机再夺取西寨。 但溃兵太多,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情急之下,他竟下令直接砍断了栈道铁索! 副将咬牙挥出泛着赤红刀芒的长刀,切豆腐似的将四根儿臂粗的铁锁悉数斩断,悬空的吊桥便如死蛇般颓然垂下。 桥上挤满的溃兵下饺子似的坠落山崖,惨叫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 但东西两寨也就此隔绝,至少不用担心会被梁军一气连下两寨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东寨城头缓缓升起的‘梁’字大旗,李长钧气急败坏。 “哪里冒出来的梁军,他们不是没有主帅吗?” “是啊,都趴窝了一年多了,怎么突然就诈尸了呢?要是疑兵之计的话,这耐性也太好了吧?”众将也满腹疑窦。 “要是萧衍新派下来的主帅,那也得先整顿行伍,掌握军队,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没法进兵!”李长钧的副将挠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可是前几天,咱们在合肥城的卧底还来报,梁军群龙无首,军纪涣散,根本没法打仗呢。” “他奶奶的,中计了……”李长钧郁闷的重重一捶箭垛。 其实他刚来的时候挺小心,但奈何梁军一直趴窝,天长日久,一天天紧绷着弦也不是个事儿。别说下面的将士了,就连他自己也松弛下来,嘴上再强调加强戒备,心里其实总觉得不会有事…… 结果人家梁军冷不丁一诈尸,一下子就夺了东寨,这下天险为双方平分,再想据城而守,可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再骂娘也没法让东寨回来了,李长钧只能接受现实,急调精兵加固防线,将滚石檑木运上城头,深挖壕沟、增设铁蒺藜,并遣快马向父帅求援。 其实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太狂,毕竟就算没了东寨互为犄角,单看西寨本身,也兵精粮足,高踞险峰,四壁如削,仅羊肠小道盘旋而上,强攻必损! “来吧,之前大意了,被偷了一手。这回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少帅的真本事!”李长钧高声给自己,也给将士们打气道:“历史上梁军就没攻破过双城寨,这次也不例外!” “喏!”将士们高声应和。 然而陈庆之根本没有强攻的打算,他下令在东寨面向西寨的城墙上,筑起一座高塔。命将士们以弩机向西寨发射‘火鸦箭’,箭簇还绑了火油筒…… 第四一三章 连下双城 一支支火鸦箭尖啸着飞入西寨,在半空中便纷纷爆开,火油泼溅的到处都是,到处延烧不休。 很快,西寨中到处着火,还夹杂着滚滚毒烟,守军吸入后目眩呕吐,根本没法灭火,只能退到城头躲避。 陈庆之又命士卒在东山山腰上,焚烧柴草、硫磺、马粪,浓烟借着东风,滚滚涌向西寨,将大半城头都笼罩其间。 城上守军被熏得涕泪横流,根本看不清城下的情形。 但这浓烟对白袍军却几乎没有影响,因为他们戴着勾陈司的制式头盔。头盔上的护面,是可以防毒防烟的。 他们自东寨高塔上高高跃下,人在半空中忽然纷纷展开了翅膀,那是祖暅奉命打造的鲁班翼! 有了之前火攻的掩护,他们在半空中几乎没有遭到魏军的打击,便纷纷落在了西寨城头上。 甫一落地,先登队便收起了双翼,持短刃盾牌,如虎入羊群,凶猛地砍杀起来! 守卒登时自乱阵脚,坠崖者不计其数。 但号称从未陷落的双城寨,也不是那么好攻陷的。李长钧指挥着数十名神通者,同时挥动麈尾,掀起阵阵狂风,吹散了笼罩城头的浓烟。 同时又派出预备队稳住了阵脚,接着企图以优势兵力将梁军的先登部队清理掉。 然而先登部队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大部队的后续进攻铺平道路,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条绳索,降落时将系在绳头的铁钎奋力插入了城砖缝中。 高塔上的梁军便立即绷紧绳索,也将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塔上。 紧接着,梁军将士手脚并用,攀着绳索,如履蛛丝,快速横渡深涧! “快,干掉他们,砍断绳索!”李长钧见状嘶声怒吼。 几十个神通者便凌空跃起,想要干掉梁军的先登部队。 “做梦去吧!”陈霸先骑着美人面的猛虎,自东城飞扑而至。 怒喝声中,他双掌向前猛推,两条火龙带着冲天的热浪呼啸而出。在陈霸先精妙的控制下,盘旋攻向那几十名神通者。 神通者们居然被他搞得手忙脚乱,一时间无法靠近城头。 等他们稳住阵脚,纷纷施展神通,向陈霸先攻来时,一面巨大的石盾凭空出现,替他挡住了对手的攻击。 “男人要像我一样硬!”便见杨忠身穿石盔,手持石斧,一往无前冲入了敌军阵中。 对手的攻击打在杨忠身上,就给他挠痒痒一样,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我可没有你的乌龟壳!”陈霸先话虽如此,也催动‘马腹’紧随其后,两人合力,将一众神通者再次杀的阵脚大乱。 宋景休等人也纷纷飞到城头上,与魏军的其他神通者展开鏖战,牢牢护住城头的先登部队,还有其身后源源不断的大部队。 ~~ 兵对兵、将对将、帅对帅,这个时代的战争便是如此。缺了哪一环,都没法取胜。 在过去的岁月中,双城寨之所以没有陷落,是因为北朝实力强大,将最精锐的兵将集中于此,而且还有天险之利,自然就连韦睿那样的名将,也无可奈何。 但时移世易,北朝早已衰落不堪,为了平叛,将南线的精锐一抽再抽,原本的统帅也从傅竖眼这种名帅,降格为了李宪这种名不见经传之辈。 双城寨的守将,更是换成了李宪的儿子,从帅到将,不知降了多少档次。 再加上陈庆之出其不意,李宪还没来得及将精锐调到双城寨,就遭到了梁军精锐的打击。 所以魏军在丢了东寨之后,西寨失守几乎已成定局…… 两军鏖战顿饭功夫,魏军始终无法突破梁军在城头前沿的防线,致使梁军士兵源源不断爬过了绳索。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来到了西城城头,梁军也彻底站稳了脚跟,将魏军渐渐赶下城墙。 眼看城墙守不住,李长钧只好率残军退守峰顶的烽火台。 烽火台上,狼烟早在第一时间点起,但援兵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爹还没派人来吗?!”他气急败坏问那负责了望的士兵。 “没有。”士兵摇摇头,奉上一份来信道:“不过刚刚收到大帅的传书!” 李长钧接过来,展开信一看,登时难掩沮丧。 “少帅,大帅怎么说?”众将忙纷纷问道。 “我爹命我们坚持守住,因为下蔡方向,也发现了大队梁军,而且看旗号应该是韦放所率的梁军主力……”李长钧将手中的信纸丢在地上,有气无力道: “所以这里只能靠咱们了。” “可咱们就要完蛋了呀……”众将心下惶然,此时再狂妄的人也没有一点信心了。 烽火台倒是挺坚固宽敞,但有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没有水源! 烽火台中倒是有几口大缸存水,可是因为事发突然,只有一口缸里有水,其余的水缸中皆空空如也…… “为什么不按规定打满水?”副将恼火的质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他,要是都严格按规定来,梁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攻下双城寨? “唉,天亡我也……”李长钧仰天长叹,从缸里舀一大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众将一样鏖战至今,滴水未进,嗓子都冒烟了,便也上行下效,纷纷上前舀水就灌。 “他妈的,要死也不做渴死鬼!” 虽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们不顾下属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但将士们还是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生死关头,等级总是会崩坏的…… “让弟兄们把水喝足,”灌饱了水的李长钧这才想起将士们也没喝水来,高声道:“然后咱们跟岛夷拼了!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 士兵们这才围到缸边,一看里头,光剩个瓢了…… “艹……”连口水都不给他们剩,谁还愿意跟着他出去送死? ~~ 另一边,梁军在顺利攻下西寨后,便开始包围烽火台,准备一鼓作气全歼残敌。 “父帅,孩儿为国捐躯,先走一步了!”李长钧见军心已散,没有人愿意随自己赴死。这下肯定也守不住了,绝望的仰天长叹。 “少帅,先别急着死,有援兵!”这时了望手忽然惊喜大叫起来。 第四一四章 姐夫来了 “哦?!”李长钧闻言神情一振,赶忙冲上了望台,手搭凉棚望去。 就见一队兵马自东北方向疾驰而至。 寿阳城在西北那块,所以肯定不是他爹派来的援兵。 “这是哪路兵马?”李长钧一时有些疑惑。 “管他哪来的,只要是援兵就行!”众将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叫起来。 “嗯,穿的是我们魏军的服色,自己人没错!” “就是这衣裳破烂了点……” “管他呢,就算是光着腚,能救我一命,我也高低给他磕一个。” 说话间,便见那大队人马沿着相对平缓的北坡疾驰上山,冲入了被溃军敞开的西寨北门! 这队人马显然也出乎了梁军的意料,冲得他们阵脚大乱。 铁骑横冲直撞,盏茶功夫就把梁军从烽火台周围赶走。梁军士兵只得纷纷逃上南面城墙,不用担心被骑兵冲到,这才得以重新组织防御。 援兵的将领则勒住了马缰,来到烽火台下。 待他摘掉头盔,李长钧登时惊喜的喊道:“姐夫,居然是你!” “哎呀,阿钧!”来的正是元鉴,他同样满脸惊喜道:“居然是你在守城!” “姐夫!”李长钧激动地跳下烽火台,元鉴也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去。 李长钧一把抱住他,居然呜呜哭了起来。“姐夫姐夫,你再晚来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也没想到岳父会派你在这里,不然我会来的更快的。”元鉴满脸庆幸道:“幸好幸好,还算及时,不然你阿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姐夫,你是怎么来的啊?”李长钧释放掉惊恐的情绪,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很没形象,赶紧从姐夫怀里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擦擦泪问道: “听说你在徐州吃了败仗,还以为你没了呢……” “哎呀,别提了。”元鉴翻了翻白眼,他是真不习惯这帮士族子弟,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说话方式。 “我在彭城,本来局面一片大好,谁知一个没防备,被陈庆之那狗贼偷袭,结果招致大军溃败。”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在梁军高手的围攻下,迫不得已假死逃生。又收拢了数千残部,本打算回兖州去,结果又被那杜洛周的部众所阻。我与他们激战一番,力不能敌,只能南下来投岳父。” “这一路上险象环生,总算是平安来到了豫州地界,结果发现了大队的梁军正在调动,看起来要包围寿阳城。”他说着赶紧提醒李长钧道: “快设法通知岳父,下蔡方向起码有五万梁军,直奔寿阳去了。” “我阿父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没派兵来支援我。”李长钧幽怨道:“要不是姐夫你及时赶到,他就绝后了。” “这种时候以大局为重吧……”元鉴眼圈一红,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但李长钧显然缺乏共情能力,根本没反应,依然自顾自道:“什么大局,双城寨已经守不住了。” “是啊。”元鉴点点头,他看到梁军已经重新稳住阵脚,凭借城墙居高临下,朝自己带来的骑兵射箭。 “我带来的人太少了,只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而已。快撤吧,等他们大部队上来,咱们就都别想走了。”元鉴叹了口气。 “走!”李长钧毫不犹豫,他早就想逃了,只是刚才没逃掉而已。 现在有了第二次机会,怎么可能还会磨蹭? 元鉴当即让手下让了匹马给李长钧,然后两人便二马当先,率先撤离了双城战。 看到主帅都跑了,守城将士们哪还有恋战的道理? 纷纷丢盔弃甲,撒丫子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西城上还能活动的魏军,便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些逃不了的,哼哼唧唧做了梁军的俘虏。 待到陈庆之从东城寨转移过来,众将赶忙迎上去,纷纷笑问道: “陈帅,我们刚才演技如何?” “浮夸。”陈庆之笑道:“士气正盛的时候,哪能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是有些不合常理。”众将不禁苦笑道:“可是真打的话,会出人命的。” “装死都不会吗?”陈庆之笑道:“算了,我也太强人所难了。” “陈帅,那李长钧信了没有?”众将又忙问道。 “他已经吓破胆了,应该深信不疑。”陈庆之道:“但他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宪会不会信。” “是啊。”众将纷纷点头,他们忙活这一顿,可不是演给李长钧看的,而是为了欺骗他爹。 “只有李宪也上了当,才有可能乖乖给咱们开门。” “不管怎么样,只能按计划行事。”陈庆之沉声吩咐道:“差不多可以追击了。” “是!”白袍军的骑兵统领马佛念立即领命下去,率轻骑跟随元鉴李长钧一行留下的痕迹,朝寿阳方向追去。 ~~ 双城寨距离寿阳二十里,元鉴李长钧带着残兵败将,一路狼狈奔逃,中午时分回到了寿阳城下。 寿阳城高墙厚,城砖上密密麻麻全是斑驳的伤痕,还有烟熏火燎的黑灰,那是一次次攻城留下的印记,也是守军骄傲的勋章。 南朝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城中,李宪下令紧闭城门,全军备战。他其实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大场面,自然十分紧张,就连儿子求救都没搭理…… 他正在询问属下,库中还有多少粮草,能坚持多久时,守城的将领忽然来报说大公子回来了。 “啥?”李宪一愣,旋即大惊道:“他怎么跑回来了?双城寨怎么办?” “还有好多残兵败将,跟着大公子一起回来的呢。”守将咽口吐沫道:“说是双城寨已经丢了。” “我你……”李宪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失声叫道:“从点起狼烟到现在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把从不陷落的双城寨,给我丢了?!” “这,末将也不知道啊。大帅还是直接问少帅吧?”守将自然不愿代人受过。 “他在哪?把那个孽子带过来!”李宪咬牙撸袖,准备揍儿子一顿出气。 “在城外。”守将答道:“按规制,战时得大帅下令才能开城门。” “要那么死板吗?我还能不叫儿子进城?!”李宪没好气道。 “是,但是还有个人跟少帅一起逃回来了的。”守将大喘气道。 “谁?”李宪沉声问道。 第四一五章 瞧这一家子 “是安乐王。”守将低声答道。 “哦?”李宪不禁一愣。“他不是投降梁军了吗?” “说是以讹传讹,王爷并没投降,而是在兵败后收集部众,想要北归,却被叛军所阻,只能来投大帅。”寿阳城的守将乃傅竖眼培养起来的,还是很负责的。 李宪闻言面色数变,沉声道:“去看看。” ~~ 来到城头一看,那个跟李长钧并辔而立的将领,虽然衣甲褴褛、灰头土脸,但确实是他女婿元鉴。 李宪便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父帅……” “老泰山……”元鉴和李长钧便争着开口。 “一个一个说,”李宪皱眉问道:“长钧,你怎么回来了?双城寨呢?” “回父帅,丢了。”李长钧彻底打消了他爹最后一丝侥幸。 “半天功夫就丢了,你是干什么吃的?!”李宪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当场破防。 “那可是从未陷落过的双城寨啊!” “不是孩儿太无能,奈何梁军太无耻啊。”李长钧苦着脸道: “梁军昨夜偷袭,趁我不备拿下了东城寨,然后依凭东城寨,猛攻西城寨。他们兵精将猛,有心算无心,孩儿准备不足,高手又少,仓促之间如何抵挡?” 又一脸委屈道:“要是父帅第一时间派援兵,双城寨肯定不会丢的!” “你!”见逆子居然跟自己甩锅,李宪气得直哼哼道:“不是告诉你了,梁军主力出现在东南方向吗?这时候派兵支援你,万一中了梁军围点打援之计,成了添油怎么办?” “是吗,那梁军在哪里?”李长钧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你……”李宪差点背过气去。 “孩儿本打算殉国的,结果姐夫的援兵到了,一下子打了梁军个措手不及,这才给我解了围。但是他人马太少,没法帮我夺回双城寨,我们只好弃了寨回来……”李长钧说完经历,又郁闷道: “父帅,一定要这么扯着嗓子喊吗?不能赶紧把门开开。要杀要剐,也得让我进城再说吧?” “你先住口!”李宪怒瞪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又看向女婿道:“王爷,你怎么来寿阳了?” “回老泰山,唉……”元鉴长叹一声,便把对李长钧说的话,又跟李宪讲了一遍。 那凄惨的经历,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宪听完,顾不上怀疑,看着他身后道:“怎么没见我的外孙?” 元鉴摇头落泪:“阿宝很英勇……我都不知该怎么跟王妃交代……” “哎呀,我的好外孙啊……”李宪闻言大恸,元鉴也是泪珠滚滚。翁婿俩便在城上城下相对痛哭起来。 “大帅节哀……”城上众将忙劝道。 “我外孙都没了,我节什么哀?呜呜……”李宪哭的更厉害了。他膝下人丁单薄,仅有一儿一女,还没有孙子,只有一个外孙,自然格外珍惜家人。 “还不快把城门打开?”心里一难过,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守将心说,咋,一哭就心软了?赶忙提醒道:“大帅,当心有诈。” “诈个屁!那不就是我如假包换的女婿吗?”李宪瞪着通红的眼睛骂道。 “卑职的意思是,万一王爷投降了梁军,来赚城门怎么办?”守将硬着头皮道。 “就凭他那点儿胆量,敢冒这个险?”李宪却不相信元鉴,能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打死他也不会干的……” 但觉得这样说自己女婿,有点太伤人,便又改口道:“你不了解,安乐王命运多舛,家里都死绝了,就剩他父子一对独苗苗,所以他十分爱惜性命,肯定不会冒险的。” “原来如此,”守将忙做恍然状,却坚持己见。“但生死之地,还是小心为上。” ~~ 李宪虽然坚信元鉴怕死,但他也同样怕死,经下面人一提醒,便不敢直接开城门了。就对城下的晚辈道:“城门已经封死了,没法打开。我这就放吊篮下去,把你们俩接上来。” ‘元鉴’一听心下焦急,光他一个人上去够干什么的?就算趁其不备拿下了李宪,逼着李宪下令开城门,魏军官兵也八成不会听他的。 不,是肯定不会听他的……在听命和活命之间,他们一定会选择后者的。 于是他沉声道:“让弟兄们先上去吧。” “王爷,你先上吧,不用管我们。”手下众将士却纷纷懂事道。 “不行。”元鉴却动情道:“没有弟兄们一路拼死保护,我肯定见不到岳父,也救不下小舅子,现在怎么能丢下你们?” “姐夫你怎么还这么迂?”李长钧说这话时,一只脚都踏进篮子了。 “不迂的话,我就不会冒死去救你了。”元鉴却淡淡道:“我这个九窍虽然不济,但自己就能飞上城头。不是为了弟兄们,又何必一直在这里,跟岳父仰着头说话?” “……”李长钧登时无话可说。 城头的李宪却暗暗点头,这就是安乐王的做派,如假包换……元鉴以博学多识、儒释兼修闻名洛阳,还当过先帝的伴读,确实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那就依王爷的。”他便沉声道。 旁人听了却傻眼了,城头可就这么一个吊篮。但下头两位爷加起来一万多人马,得吊几天啊? “爹,你别太过分,要不是姐夫重情重义,你就绝后了知道吗?”李长钧也心下焦躁道:“那我也陪着姐夫,最后再上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梁军随时可能会打过来!这时候开城门,不是拿满城军民的性命开玩笑吗?”李宪黑着脸给出个折中的方案道:“给他们放云梯下去。” “多谢泰山……”元鉴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城上放下两具云梯,让城下的将士顺着爬上城头。 元鉴这才抓着李长钧的手臂,轻松飞上了城头。 刚才离着远还好些,现在人到了面前,李宪便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恸,抱着儿子和女婿痛哭起来。 虽然给朝廷丢了双城寨,可他也差点就失去两个亲人啊! 第四一六章 尖叫鸡 元鉴上来城头之后,李宪只需要与他抱头痛哭即可,守城军官要操心的事儿就多了。 他们紧盯着元鉴手下的那帮兵士。这都是些残兵溃卒,在没有给养的状态下,逃命一个多月,状态肯定极差。要是一个个身强力壮,神完气足,那指定有问题。 那样趁着上来的人不多,赶紧亡羊补牢,局面还有法收拾。 结果,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弱,骨瘦如柴,好些身上还带伤,爬上来都大喘气,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残兵败将。 就凭这些货,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下军官们才彻底放了心,开始张罗着安置友军。 那厢间,翁婿俩才刚刚哭完,一个亲兵走到元鉴身边,沉声禀报说:“王爷,咱们人都上来了。” 元鉴便淡淡道:“那还等什么?” “好嘞!”亲兵说着便打了个唿哨。 听到那尖锐的唿哨声,刚才还有气无力的残兵败将们,一下变得龙精虎猛,忽然就拔出刀来砍人! 城头守军直接蒙在那里,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惨叫着纷纷倒地。 李宪也懵了,急道:“王爷你这是干啥?” “爹你瞎吗,夺城啊。”李长钧终究年轻,反应就是快。大叫道:“姐夫你疯了吗?” “看清楚谁是你姐夫!”‘元鉴’却大笑着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从京城升级归来的任元! 现在他已是九窍齐开,阳神大成,并掌握了一门绝顶神通——幻象乾坤! 不再只是忘川照影那种,对单人的精神攻击,而是可以制造一个,所有人进入即被迷惑的幻象世界! 所以李长钧和魏军军官看到的,那些骨瘦如柴的残兵败将,其实都是任元制造的假象。唯一有能力看穿假象的李宪,却光顾着跟任元抱头痛哭,根本没注意端详那些士兵的状况。 其实就是注意了也没用,像他这样靠关系上位的草包主帅,根本意识不到真正的溃兵和假扮的溃兵有什么区别。 ~~ “你敢骗我?!”李宪勃然大怒,阳神陡然出窍,持剑朝任元劈来,快的像一道闪电! 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一身修为可不是假的。 “来得好!”任元长笑一声,他也刚刚练就阳神,正想试一试自己的斤两。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阿瑶已经抢在了他前头。 李宪的阳神快,阿瑶更快。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够快,自己就无所谓破绽,只要够快,对方就全身都是破绽。 阿瑶一息之间连出千剑,千道剑影后发先至,劈头盖脸笼罩住李宪的阳神。且每一道剑影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下是虚的。 李宪一下子就被逼得手忙脚乱,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哪还顾得上任元? 任元见插不上手,便转头看向李长钧,笑道:“要不咱俩玩玩?” “你个骗子,我跟你玩个屁!”李长钧转头就跑,却被任元一把揪住脖子,拎鸡仔似的拎到李宪眼前。 “再不投降,你可真要绝后了。”任元说着微微一发力,李长钧便没人声的惨嚎起来:“爹呀,救命呀爹呀!” “休要伤我儿性命……”李宪果然方寸大乱,被阿瑶挑飞了手中宝剑。其实要不是任元吩咐留他性命,阿瑶挑飞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快下令停止抵抗!”任元又捏了一把手中的‘尖叫鸡’。 “啊……”李长钧便又没人声的惨叫起来。 “住手,都快住手!”唯恐独生子有个三长两短,李宪只好赶紧下令。 “……”但果然,没人听他的。 “你这主帅怎么当的?”任元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叼了他两句。 “……”李宪无言以对。 ~~ 但其实也不能全怪李宪。 这会儿守军将士已经被打懵了,短时间内便死伤惨重,惨叫声直冲九霄。没受伤的军士也纷纷惊叫着抱头鼠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哪还会听李宪这引狼入室的蠢货招呼? 不过寿阳城可不是小小的双城寨能比,它四面城墙都有四里宽,每面城墙上都有军队严阵以待。 看见南门方向遭到突袭,其余几处的守将赶忙调兵遣将,火速前来支援。 而白袍军的后续部队,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一直远远留在城头守军的视线之外。 虽然可以用障眼法隐藏行迹,但大队骑兵扬起的烟尘,还有那冲天的血煞之气,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所以他们只能尽量离得远一点…… 待到寿阳城头开打,任元捏碎请神符,马佛念这才赶忙率众打破障眼法,全速冲向寿阳南城门。 但再快,也得顿饭功夫才能到。 所以任元手下两千弟兄,非但要打开城门,为骑兵部队扫清障碍,还得咬牙坚持过这段时间才行。 将南城墙上的敌人悉数赶下去之后,任元便立即下令结阵迎敌。 “弟兄们一定要坚持住,只消顿饭功夫,大部队就赶上来了!”他高声给将士们打气道:“收复寿阳的不世之功,便是我们的了!” “喏!”众将士闻言热血沸腾,立即在城墙两面结阵迎敌。 这时,负责去开城门的白袍军将士,从城门楼的射孔中探出头来,高声道:“军主,城门卡住了,用绞盘升不起来!” “我下去看看。”任元说着便下了城头,手里还拎着可怜的长钧。 “你,你放下我儿行吗?”李宪见儿子的舌头都伸出来了,唯恐他不小心被捏死,赶紧跟着跳了下来。 城门下,聚集了大量的魏军,其中有被梁军从城头赶下来的,也有闻讯前来增援的。 他们正闹哄哄重新集结呢,便见那假扮安乐王的家伙,手里拎着少帅的脖子,大帅在边上满脸小心的求情。 城下登时一片死寂,将士们不知该哭还是乐。 “要想你儿活命,就帮我挡住你的军队。”任元瞥一眼李宪,说完便拎着李长钧,转身走进漆黑的城门洞。 “唉……”李宪郁闷的长叹一声,对着不断逼近的魏军将士大声道:“你们不要过来啊,不然本帅会发飙的!” 可谓把废物利用到了极致。 第四一七章 就问你快不快 城门洞内,果然被魏军塞满了巨石,每一块都有千钧之重,一块叠着一块,塞得严严实实。 这当然也是用神通造成的结果了。而且石头形状各异,纵横交错,互相叠压,清理起来可比塞的时候困难多了。 好在任元已经今非昔比了。只见他右手贴住一块巨石,掌心泛起一阵幽蓝的波纹。下一刻,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块巨大的花岗岩,竟如蜡遇炽铁般迅速软化变形,最终消融为黄色浊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这正是任元开启第八窍后,所获得的大神通——五行转换。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物质属性,既能点石成金,也能变铁为沙,化沙为水…… 自踏入七窍大神通境界以来,任元所获神通愈发强大,完美弥补了前期神通略显鸡肋的遗憾。谁说后期英雄就不是英雄了? 看到阿瑶惊奇的目光,任元心下得意,便想效仿当初第五维在梦境中那样,抬手间就将整座城门变为火硝,也一下子就将所有的石头变成水和沙。 可现实毕竟不是梦境,没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加成,他好几次摆出很帅的姿势,却没有一次转化成功超过两块…… “哎呀拙劣了,幸亏没外人。”任元讪讪一笑,无奈之下,只能脚踏实地,一块接一块地将挡路的大石化作水。 “为什么第五老哥七窍的时候,举手投足就尽显高手风范,我到了九窍,还是起不了范儿?”他一边忙活,一边跟阿瑶抱怨。 “因为你不够快。”阿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便双手快速结印,祭起紫微剑,要让任元看看什么叫高手风范…… 只见紫微剑瞬间化作一道刺目的电光,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巨石间来回穿梭,让人目不暇接。 伴随着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巨石纷纷化为齑粉,效率确实比任元高多了。 只不过,这一番操作下来,城门洞中已是粉尘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能把普通人活活呛死。 任元赶忙打出一张‘定尘符’,清波闪过,粉尘这才倏然落地。 便见少女已经成了个灰人,只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依然清澈似水。 “就问你快不快?”阿瑶的嘴也跟她的筋骨一样硬。 “快。”任元竖起大拇指,笑道:“快把我呛死了。” “噗嗤。”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守在这里。”任元旋即敛住笑,沉声道:“我上去了。” 说完,便一个瞬移,回到了城门楼中。 阿瑶点点头,便静静立在了巨大的城门洞中,身影显得十分娇小。 ~~ “军主!”城门楼内,众将士正急得团团转,便见白光一闪,任元现身。众人登时大喜,就像瞧见了救星。 “再转转试试。”任元沉声道。 “这么快?”众人不用看也知道,城门洞里头肯定塞满了巨石,就算任元神通广大,怕也得清理上半天。 “嗯……”任元没好意思说,因为阿瑶大力出奇迹。 将士们将信将疑,再次合力转动绞盘,这一次轧轧声没有被打断,城门果然顺利升起来! “军主真是神了!”将士们欢呼起来,看向任元的目光满满都是敬仰。 “别高兴太早,跟我守住城门,等援军到来。”任元招呼一声。 “是!”众将士便跟着任元出去城门楼,只见城墙上激战已经开始了…… 魏军将士心里明镜似的,若无法在梁军后续部队赶来之前夺回城门,寿阳城便彻底守不住了。 生死之地,存亡之际,他们哪能不拼命?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喊与督促下,魏军士卒迅速披挂整齐,双手紧握长枪。在雄浑的号角声中,结成紧密的冲锋阵型。 “忽剌!”军官用鲜卑语发出突击的号令。 “忽剌!”魏军将士齐声呐喊,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沿着城墙上的跑马道,从左右两侧同时发起了进攻。 ‘忽剌’、‘忽剌’的怒吼声,哗哗哗的铁甲摩擦声,还有军靴踏在地上的隆隆声,令坚固的城墙都为之震颤! 这一刻,他们的身影,终于跟昔日里天下无敌的魏军重合了。 另一边,梁军将士费尽心机才夺下寿阳城门,自然死也不愿让出这份收复寿阳的不世之功。 他们同样毫不含糊,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勾陈司制式的臂盾展开为齐腰高的大盾,再熟练地拼接起来。 眨眼间,两道坚不可摧的盾牌墙,便稳稳地树立在两面来敌眼前。 盾墙后,将士们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魏军的猛烈冲击。 ~~ 率先发难的是双方的弓箭手。当魏军踏入射程,双方射手立即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组成致命的箭雨,呼啸着朝对方阵营头顶泼去。 与此同时,两军的神通者也纷纷施展手段,御空而起。只见他们周身光芒闪耀,如同璀璨星辰,在半空中瞬间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令人震撼的电闪雷鸣! 寿阳作为北魏的第一重镇,往昔一直有半神强者坐镇守护。然而如今北朝人才凋零,自傅竖眼重伤退隐后,竟一直没有找到半神强者来顶替,只能让李宪这种货色滥竽充数。 但即便如此,城中仍有四位九窍强者,个个实力非凡,战力惊人。 在这危急关头,除了李宪外的三位九窍守将,竟同时出动。 显然是想趁着梁军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夺回城门,解除危机。 ~~ 三位九窍守将中,红胡子的巨汉叫拓跋烈,一双紫金锤交击时可引动天雷,威力十分惊人。 黑面壮汉叫慕容岩,兽面吞肩铠下肌肉虬结,狼牙棒挥出飓风,将城砖卷起如蝗群,直接将梁军将士吹得东倒西歪。 最后一个瘦子叫斛律雉,黑袍鼓荡如蝠翼,袖中飞出三千阴魂丝,专缠修士泥丸宫。 梁军这边眼下却只有一个胡龙牙,他以一敌三,十分吃力,阳神硬接了拓跋烈十几锤雷光,整个人都麻了。 是物理意义上的麻痹。 就在他身形迟滞的瞬间,斛律雉射出阴魂丝,倏然缠住了胡龙牙的脖颈,一下就勒出血印。 斛律雉狰狞一笑,就要发力切下他的头颅! 第四一八章 胜利女神的微笑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道青光闪过,将阴魂丝齐刷刷斩断。 胡龙牙刚逃过一劫,慕容岩的狼牙棒却又砸到了他的天灵盖。 但没有脑壳破碎的声音,也没有脑浆四溅……原来胡龙牙的身体被人瞬移到了十丈开外。 任元出现在胡龙牙身边,笑道:“抱歉,我来迟了。” “不晚。”胡龙牙揉着脖子,呲牙咧嘴道:“我得缓一缓。” “慢慢来。”任元说完闪身上前,也来以一敌三! “不自量力!”拓跋烈举起紫金锤,一指任元。“让他也尝尝厉害!” 三人便各出绝招,同时攻向任元, 任元不慌不忙,一拍颅顶百会,泥丸宫中便金光爆射,阳神瞬间出击,直逼拓跋烈! 双方瞬间展开激烈交锋。只见空中阴云密布,天雷滚滚,紫色的雷光与金色的电芒交织,在乌云中轰鸣炸响! 拓跋烈击出的天雷之力刚猛霸道,而任元的阳神无须符法,便能直接引动天雷正法,威力同样雄浑无匹。 双方你来我往,天雷互轰,一时间竟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与此同时,任元的本体以指代笔,笔走龙蛇!只见他指尖光芒流转间,书写出玄奥无穷的金色符文! 那符文中蕴含着天神最本源的意志,可以直接号令洪荒,引动星辰! 任元终于画出了此生第一张金符——炎阳天烬箓! 刹那间,天地间风云变色,一股炽热且狂暴的气息弥漫开来。 “赤帝金乌,负日焚天。离火劫灰,九霄烬燃。天裂朱痕,地涌玄渊。荧惑锻魄,十方无间!” 随着任元念出天神的低语,太阳精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自九天之上汹涌而降。那火焰呈现出夺目的金红色,化作无数耀眼的朱雀,啼鸣声响彻天地! 这些朱雀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为灰烬。 斛律雉那三千阴魂丝,本来阴魂不断,刀剑难伤。然而,在这太阳精火所化的朱雀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阴魂丝但凡沾着朱雀的火焰,便如冰雪遇骄阳,瞬间化为袅袅灰烬。 那斛律雉躲避不及,黑袍也被朱雀的火焰点燃。一时间,他身上火光乱窜,狼狈至极。他用尽手段也没法扑灭身上的火焰,只能脱下袍子,远远丢掉,露出一身精赤的排骨。 任元也没有忘记那慕容岩。打出金符之前,他便发动了幻象神通。 慕容岩只见周围空间扭曲变幻,出现无数虚幻的身影,一时虚实难辨,找不到任元的本尊。 任元的瑶光剑却在虚幻的光影中穿梭自如,倏然出现,倏然消失,冷不丁偷袭慕容岩一下,害的他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只能发狠地拼命抡动狼牙棒,卷起道道飓风,想要将这些恼人的幻影尽数吹走。 谁知眼前的幻象一变,同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配合上他自己造成的飓风,直接让慕容岩睁不开眼了…… 同样是以一敌三,任元却不仅不落下风,反而凭借着强大的神通和精妙的战术,与敌人周旋的游刃有余。 幻神途径的神通,果然越到后来越厉害。 ~~ 待胡龙牙缓过劲儿来,马上与任元并肩作战。 胡龙牙本就是大开大合,攻强守弱的路数,现在有了任元帮他防守了,这下可以尽情挥舞三尖两刃刀,周身泛起黑红色的冲天煞气,朝着三人猛冲猛打起来,尽情报仇雪恨! 这下战局彻底一边倒。魏军的三位九窍守将,居然被两个梁军九窍打得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在任元两人的激励下,梁军将士热血沸腾,愈战愈勇。他们呐喊着,奋勇杀敌,每一个人都成了无畏的勇士,跟数倍于己的魏军展开殊死搏杀。 而且城墙再宽阔也不过两三丈,严重限制了魏军发挥兵力优势。梁军将士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组织严密的阵型,将防线打造的坚如磐石,任凭魏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都岿然不动。 他们就这样寸步不让,顽强地坚守着阵地,直到城外响起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马佛念率领的两千骑兵终于赶到了…… ~~ 当两千白袍骑兵冲入城门洞时,就见阿瑶正以一敌百,不落下风。而她脚下早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指望李宪把人都拦下来是不现实的。 事实上,那货已经威信尽丧,根本就没几个听他的,魏军该怎么冲还怎么冲。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是个如此恐怖的杀神,任凭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都无法越雷池半步,反而被阿瑶悉数斩杀。 魏军也不是没派高手,可惜顶级战力都在城头上。九窍以下的神通者在阿瑶面前,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跟不上她的速度,皆一剑一个,来多少都白给。 魏军将士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在堵门?一个个胆气尽丧。可是城门又不能不夺回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动进攻,就像是排着队送死一样…… 唯一的指望可能就是她杀累了,举不动剑了吧。 但阿瑶用的是飞剑……她的肉体更是强横无匹,可以从早打到晚,不带喘粗气的。结果直到她身后响起马蹄声,魏军也依然没等到她露出疲态的一刻。 看到梁军的铁骑滚滚而来,城门洞中的魏军士兵知道彻底没戏了,这才纷纷丢下武器,掉头逃跑。 “杀呀。”马佛念一马当先,率领着铁骑从阿瑶身边掠过,对密集在城门洞外的魏军,发起了冲锋! 阿瑶没有随他们冲锋,她虽然不会累,但已经不想再杀人。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擦一把满脸的血污,便飞身出了城门洞,弹腿跳上了城墙。 就看到任元在那里大发神威,痛殴拓跋烈等人的场面。再看城头上的将士们也进入反攻阶段,开始追着魏军屁股打了…… 阿瑶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抹笑容,仿若胜利女神。 第四一九章 一日下寿阳 随着骑兵部队冲入城中,此战大局已定。 梁军将士牢牢占据了南门一带,打退了守军一次次徒劳的反扑。 黄昏时分,陈庆之率领大部队开进了寿阳,彻底宣告了魏军的失败。 很快,魏军便被梁军逼退到北城门一带。 三位九窍守将也都各个带伤,败下阵来,站在城门楼上沮丧的商量着对策。 “怎么办?”斛律雉换了件袍子,但须发都被燎了,样子滑稽又狼狈。 “我又不是主帅,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拓跋烈没好气道:“都怪李宪那个杀才,要不是他引狼入室,我们又岂会如此狼狈?!” “他但凡不是想给他儿子混资历,让我们其中一个去守双城寨,也不至于此。”慕容岩狠狠啐一口。 “回头再骂他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斛律雉急得直跺脚。“还是想想去哪搬援兵吧?” “哪会有援兵?最近的友军也在两百里外,就是收到急报,第一时间派兵过来,也得三天以后了……”拓跋烈颓然道: “你看咱们像能守住三天的样吗?” “悬……”斛律雉也丧气道。 “什么悬,根本就没戏!”慕容岩实诚道:“咱们兵败如山倒,对方却有创造历史的机会,士气冲天,咱们今天晚上都撑不过去。” “报!”这时狼牙探又带来了雪上加霜的消息。“韦放率领五万大军已经逼近至城东北二十里外。” 这下三位将军彻底不用犹豫了,再不跑就要被包饺子了…… “撤吧。”拓跋烈痛苦的闭上眼,他虽然算不上皇族,但依然以主人翁自居,自然痛心疾首。 “好!”另外两个却撒丫子就跑,唯恐被留下来断后…… 等拓跋烈感慨完了睁开眼,发现就剩自己一个了,不禁爆了粗口:“我艹,两个不仗义的东西。” 这下他不断后也得断后了…… ~~ 城门一开,军民拼命的逃跑,好多人连干粮细软都顾不上带,先逃过一劫再说。 这年代,可没有什么文明之师,东山虎吃人,西山狼一样不吃素。 “归师勿遏。”陈庆之却没有阻拦他们出城,而是在北朝军民撤出寿阳城之后,才派骑兵尾随追击。 当然,这些都用不着任元等白袍军将士了……他们已经劳苦功高,应该歇一歇,也把功劳留一点给别人了。 “陈帅!”任元带着胡龙牙和阿瑶,以及手下将士,在城头迎接陈庆之。 “好好!”陈庆之欣慰地点头不迭,使劲儿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高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 “都是陈帅谋划有方,我等不过依命行事。”任元忙谦虚道。 “哈哈,功劳都是将士们的,本帅一定禀明皇上,重重有赏!”陈庆之高声宣布道。 “嗷嗷!”将士们尽情的欢呼起来,庆祝着胜利。 “抓到李宪父子了吗?”陈庆之又问道。 “都抓到了。”任元点点头,命人把俘虏押上来。 其实李宪是有机会逃走的,但一来丢失寿阳的罪责他实在承担不起,二来也不放心儿子,所以他老老实实做了梁军的俘虏。 “呵呵。”可惜李长钧还不领情,一见到他爹就讽刺道:“还笑话我半天就丢了双城寨不?” “……”李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 翌日,韦放也赶到了寿阳城下,当他率军进城时,看着城头上猎猎招展的‘梁’字大旗,旗下整齐列队的梁军士兵,不由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哈哈哈,侯爷这是何故?”陈庆之亲自出城相迎,见状笑问。 “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韦放叹了口气,率众将翻身下马,五体投地道:“陈帅一日下寿阳,真是用兵如神,我等望尘莫及!” “哎,诸位快快请起。”陈庆之赶忙也下马搀扶韦放,脸上丝毫不见骄矜之色道:“谈不上什么用兵如神,主要是攻取寿阳的时机成熟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焉有不胜之理?” “陈帅过谦了,能克服困难,力排众议,第一时间出兵,这就是名将才有的能力。”韦放是真的服气了,感激涕零道: “对我等恩同再造啊!” “是啊,恩同再造啊!”最后一句有些没头没尾,众将却纷纷动情道:“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他们知道自己把北伐大军带成了什么样子。虽然皇上碍于将门的面子,不一定会怎么着他们,但肯定会把他们打入另册,往后不再重用。 陈庆之却转眼带着他们拿下了寿阳……虽然他们只是敲了敲边鼓,只有少部分精锐跟着陈庆之攻入了寿阳。但将门子弟嘛,只要打了胜仗,自然有人帮着吹,最后到了皇帝那里,功劳绝对少不了。 “诸位切莫如此,还不是总结陈词的时候。”陈庆之虽然善于跟权贵周旋,心里其实非常腻味,只是一点不表现出来道:“寿阳虽下,战斗才刚刚开始,整个豫州还等着我们夺取。诸位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哦。” “是!我等谨记陈帅教诲。”众将神情一振,登时干劲十足,恨不得这就提刀上马,去收复全豫州!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寿阳一下,豫州魏军败局已定,剩下的就是摧枯拉朽了……陈帅这是送功劳给他们呢。 领授了各自的任务后,他们便迫不及待领兵出发,去摘取胜利的果实了。 陈庆之又亲自将他们送到城门口,目送着各路大军消失在烟尘之中。 这时城头上只剩下他的亲信心腹。见众人面有不忿之色,陈庆之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帅,凭什么让他们摘桃子,却让我们留守寿阳?”尉迟北愤愤道。不像任元胡龙牙他们,这回寿阳之战他还没捞着出彩呢。 “因为,这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陈庆之还没说话,一旁的公孙录先冷笑道:“我们只能干他们干不了,不愿干的事情。” “公孙,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陈庆之不禁苦笑,却也没否认公孙录的观点。 第四二零章 封侯 城头上东风正劲,刮得那面‘陈’字帅旗咧咧作响。 陈庆之看着自己麾下,清一水寒族出身的众将,正色道: “我们在军中毫无根基,唯有上仰仗圣眷,下靠大家齐心勠力。” “但要想做成事情,这是远远不够的。”他苦笑一声,屈指道:“我们还需要后勤的支持,友军的配合,乃至舆论的宽松,缺一样就会非常被动,缺两样就一定会功败垂成。” 说着他反问众将道:“这三样我们有吗?” “没有。”众将摇头,前两样掌握在将门手中,后一样在士族手里。 寒族,一样都没有。 “你们都知道我真正的目标,到那时我们更需要这三样支持,缺一不可。” “如果我们现在独吃独占,不让将门出风头,反而还让他们被人笑话,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背后拆我们的台?造我们的谣?会不会想办法让我们出丑?” “那几乎是一定的,红眼病太多了。”公孙录冷笑道:“我就听到韦放手下那帮人议论说,陈帅纯属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 “艹他娘,有本事他们碰一个去!”众将一听蹭蹭火起。 “告诉你们不是为了撩火,而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公孙录淡淡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任元却忽然开口道:“只要树干粗壮到一定程度,再高也不怕风,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做什么都没人敢非议!” “说得好!”众将闻言神情一振,这才感觉没那么憋屈。 “不错,我喜欢的就是阿元这股少年锐气,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被折磨得弯了腰。”陈庆之赞许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对众人道: “我们现在付出的牺牲,承受的委屈,正是为了能让自己成长壮大,有朝一日可以如阿元所说,不用再伏低做小,恣意的扬眉吐气!” “是,陈帅!”众将神情严肃的点头,脸上再不见一丝不满。他们不是不能受委屈,而是不希望一直理所当然的受委屈。 相反,若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不再受委屈,就是再承受十倍百倍的委屈,他们也能接受。 “所以,眼下我们不能跟他们抢功,要让他们都捞到足够的功绩,才会觉得这小陈懂事,好用,下次还可以接着用。”陈庆之对众将笑道:“直到有一天,他们会忽然发现,小陈变成了参天大树。到那时,再想给我们使绊子,也没用了。” “是,我等明白陈帅的苦心了。”众将纷纷应声,再也不说一句怪话。 “其实你们也是矫情,攻下寿阳的头功摆在那里,谁还能抢了去不成?”最后公孙录又讥讽了这些,打个胜仗就翘尾巴的家伙几句。 “呵呵,公孙先生说得是……”众将讪讪笑道。他们想通之后,自然怎么说都没事。 ~~ 这时,收复寿阳的捷报传到了建康,萧衍欣喜若狂。 “哈哈,太好了!”素来沉稳的皇帝,一把夺过军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嘴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好好好,寿阳终于重归大梁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天佑大梁,天佑吾皇啊!”前来道贺的群臣赶忙高声赞颂。 “苍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萧衍高高举起捷报,悍然宣布道:“天命仍在大梁!” “是,天命仍在大梁!”宰相徐勉率众臣工,高声应和。 他很清楚皇帝为何如此忘形,实在是这场胜利意味着太多了—— 首先,寿阳的战略地位摆在那里,拿下寿阳之后,非但解除了北魏对建康的威胁,而且可以反过来,直接威胁洛阳了。 再者,正因为寿阳如此重要,拿不下寿阳来,就要始终处于守势。所以在建国之后,萧衍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收复寿阳。 但北朝也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保住寿阳,结果逼的萧衍没法子,连筑浮山堰、水淹寿阳的馊主意都用上了。 结果依旧功败垂成,还因为浮山堰的垮塌,险些动摇了国本。 打那往后,萧衍都不敢奢望能拿下寿阳了…… 然而陈庆之却用极小的代价,就给他夺了下来。 甭管对手多拉胯,寿阳的价值都摆在那里,拿下来就是天大的胜利,也终于可以给浮山堰这个难以愈合的创口,画上个句号了。 还有更隐秘的一点,那就是在元旦那场大败后,皇帝和朝廷的威信,彻底被佛陀和浮屠教压倒。 太需要这样一场意义重大的胜利,来重建声威了! ~~ 其实还有一点,徐勉没想到。那就是陈庆之证明了他可堪重用,这对萧衍绝地反击的计划至关重要! 无论如何,朝堂上下都一扫晦气,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萧衍甚至当朝宣布,要改元大通! 虽然这年代皇帝改年号颇为随便,但一般也是提前宣布,次年改元,以免造成不便。但萧衍却迫不及待,决定即日便改元,管你这那的。 可见多么想甩掉普通年间的晦气…… 对于立下大功的陈庆之,他当然也不吝赏赐,立即下旨嘉奖,迁为东宫直阁,实封关内侯! 东宫直阁作为太子禁卫体系的核心职位,虽仅列第十二班,但因直接关联储君安危,实际影响力远超班次。历来由宗室亲贵、士族嫡系担任,是实打实的清贵之职,这还是头一次授予庶族。 关内侯则是大梁九等爵制中的第八等,秩比千石。级别低于乡侯,高于亭侯。 关内侯享有一系列特权,譬如司法豁免,非谋逆重罪可免肉刑,但需罚金赎罪;嫡长子可授‘奉车都尉’虚职,领半俸;以及仪制殊荣,车驾可饰青盖,佩龟钮银印,朝会位次在同班之上。 这些都是士族才能享受到的殊荣。 且关内侯有虚实之别,实封,可享食邑;虚衔仅领俸禄无封地。两者差别极大,因为有食邑是成为士族的标志之一…… 陈庆之的爵位是实封的,显然同样是皇帝在提拔他,进入士族行列。 所以别看官职爵位提升都不算太大,却帮陈庆之迈过了那天堑般的士庶鸿沟,衬得上他的功劳了。 第四二一章 逍遥亭侯 随后数月间,陈庆之又率军攻克五十二座城池,斩获魏军七万五千人。萧衍很快,便以寿阳为治所,重新设置了南豫州。 战后论功行赏,陈庆之麾下众将自然收获满满,任元作为夺寿阳城的首功之臣,居然也捞了个逍遥亭侯…… 虽然只是最低等爵位,而且还是虚封,但于身份上也是天翻地覆了。 但这回升迁,任元却不像之前那么兴奋,因为他历来看重的是升迁带来的好处,而不是官职本身。 “没有丹药赏吗?”任元反复端详着封赏诏书,一脸的失望。 “想什么呢?你都已经开九窍了,什么丹药也没用了。”陈庆之笑骂道:“莫非还要皇上赏你半份神火?” “也不是不行。”任元笑道。 “滚一边去。”陈庆之白他一眼道:“现在朝廷拢共就只剩一份神火了,皇上一半我一半,要不把我那一半让给你?” “不用不用,陈帅更需要。”任元赶忙摆摆手,叹息道:“人家北朝叛军头子都是半神,咱们南朝怎么神火这么稀罕?” “这不是很正常吗?”陈庆之淡淡道:“人都说逐鹿中原,谁说过逐鹿江南?天下的中心本就在北方啊。” “是这个理儿。但这么多年了,就没趁着北方大乱搜集点神火吗?”任元不甘心的问道。对神火的渴望几乎就写在脸上。 “其实历朝历代都弄到了不少,但在改朝换代中,都被那几位夺去了。”陈庆之叹气道:“宋代晋,两份神火;齐代宋,一份神火,梁代宋,又是一份神火……这就是整整四份神火,要是都没有流失的话,就是八个半神啊。” “这样啊……”任元不禁咋舌,他知道陈庆之口中那几位,指的就是十巫。 “可是那十位里,不是只有三个神明吗?” “因为梦神成就了古神,自己就消耗了整整两份神火。”陈庆之轻声道。任元境界到了,他愿意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了。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又有些担心道:“前番两位王爷的神火,也落在了他们手里,是不是祂们中又要多了一个古神了?” “那倒不会,”陈庆之摇摇头:“神火蕴含着神的权柄,是没法随便融合的……譬如火神肯定用不上水神的神火,只有相同或相近的权柄,神火才能互相融合。譬如我的半份军神神火,就能和两位王爷的武神神火,融合成一个完整的神格。” “那皇上为什么不凑个整?”任元不解道:“一个正神肯定强过两个半神吧?” “那当然了。”陈庆之点点头,苦笑道:“但你以为神是那么好成的吗?那可是掌握一部分宇宙本源,能活成千上万年,完全超脱人间的存在啊。” “那还得怎么着?”任元不懂就问。 “需要有神迹配合。”陈庆之沉声道:“以凡人之躯创造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伟业,便会有天地气运加身,这时才能一举融合神火,成就不朽神明。” “那得何等伟业?”任元不禁头大如斗,看来没法光靠修炼和嗑药继续进步了。 “比如我们北伐成功,夺取洛阳,差不多就可以了。”陈庆之说着呵呵一笑道:“这想法是不是很大胆?” “确实。”任元失望的笑笑。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当今天下,九窍遍地走,半神却屈指可数了。“看来卑职这辈子九窍到头了。” “哈哈哈,话不要说那么绝对。你只需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哪天就有天大的机缘落到你头上。”陈庆之安慰他道。 “是。”任元也只当单纯的安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自然也没听懂,陈庆之最后一句,‘但其实也未必是机缘……’ ~~ 另一边,在寿阳大捷的激励下,各路梁军也纷纷动作起来,司州刺史夏侯夔、谯州刺史湛僧智等联合出兵,连克平静、穆陵、阴山三关,极大改善了本州的战略态势。 而陈庆之这边,果然不出所料被人惦记上了…… 六月里,他正在跟韦放谋划着,夏天一过,就立即渡过淮河,北伐涡阳。 “打下涡阳,便可以将战线推进到淮河以北,让江淮一带彻底变成大梁腹地。”陈庆之双目炯炯,兴致勃勃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也在北朝的肚子上顶了把刀,不仅可以威胁中原,未来还能进逼洛阳……” 元树和韦放一边打扇子,一边仔细听陈庆之讲话,只是前者神情严肃,后者却一脸兴奋。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元树的亲随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儿?”元树转头问道。 “王爷,皇上手诏。”亲随进来,双手举起一封御札。 元树赶忙坐正身子,净手后才接过来,展开拜读。 陈庆之也停下说话,不打扰他看信。 好一会儿,元树将御札递给两人,一脸歉意道:“看来咱们的缘分要告一段落了。” “怎么讲?”陈庆之接过来与韦放同看,只见是皇帝御笔亲书,告诉元树,要调他前往北徐州坐镇。护军将军曹仲宗不日即将赶来,接掌帅印,请他做好交接,不辞辛苦,赶紧上任云云…… 陈庆之还没说什么,韦放先皱眉道:“皇上派这老头子来干啥,不怕他中暑吗?” 曹仲宗是曹景宗的二弟,已经七十高龄,致仕多年了…… “曹帅老当益壮,不至于的。”元树笑笑道:“这也是皇上体谅我的心情,不让我再继续攻打故国。” 他是真觉得解脱了。再说一个降将,朝廷怎么安排怎么有理,所以没什么不高兴。只是对陈庆之有些歉意道:“之前说让你放手为之的那些话,看来要不作数了。” “王爷这话说的,”陈庆之忙笑道:“别的都无所谓,主要是不能在王爷麾下效力,实在遗憾。” “将来还会有机会的。”元树客套道:“不过以子云兄的才干,用不了几年,就该我在你帐下效力了。” “王爷说笑了。”陈庆之苦笑道:“那岂不倒反天罡了。” “不说这些没用了,咱们得设宴给王爷送行才是正办。”韦放就没有陈庆之那种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态。来的是将门的大佬,他心里其实反而隐隐高兴。 第四二二章 渡河 回到自己的军营,陈庆之脸上就没了笑容。 任元等人忙问怎么回事,陈庆之苦笑道:“好日子到头了。” 说着把元树被曹仲宗替换的事情,讲给众人。 “艹……”胡龙牙一听,便爆了粗:“早知道不这么小心了,就该把功劳都抢光,让来让去也没耽误被惦记上。” “当初要是不让的话,咱们就该跟邺王爷一起滚蛋了。”公孙录哂笑一声道:“是陈帅表现的懂事又好用,人家才会留着用的。” “其实不是我被惦记上了,咱们还没那么重要。”陈庆之轻叹一声道:“是邺王爷被惦记了。” “不错。”公孙录点头道:“收取寿阳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让个降将得了,朝中那些将门脸上无光,不然也不会忽然诈尸一样,开始纷纷进攻。” “但是费了老劲,也才打下来三个关卡,反而更衬托出咱们这一路的厉害。”公孙录接着道:“所以他们就干脆想把元树撵走,取而代之。正好元树自己也不想干了,皇上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这话言之凿凿,显然不是推测。事实上朱异早就已经将消息告诉陈灵之,再由她转告了陈庆之。只是陈庆之性情缜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直到此时才借公孙录的嘴,将真相告诉众人。 “只是这样一来,陈帅就没法再像之前,那样自由发挥了。”众将叹息道。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曹老将军年事已高,来当甩手掌柜了。”姬不离轻声道。 “甩手掌柜也是掌柜,跟邺王爷那种摆设还是两码事。”成景俊嘟囔道。 “行了,能在邺王爷手下这几个月已经很幸运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陈庆之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发牢骚了。 “跟你们说的目的,是以后言行要收敛,做事要合规,千万不要像从前那样,目无余子了。” “是。”众将忙沉声应下。 ~~ 还好,曹仲宗老成持重,接任之后并没有推翻前任的安排,依然决定秋凉后打过淮河去,争取拿下涡阳。 于是大军在南豫州休整到了八月,秋风一起,便开拔过河,兵锋直指涡阳。 涡阳距离洛阳仅七百余里,寿阳丢失后,这里就成了北朝新的门户。北朝这回不可能再疏忽了,不仅补足了兵将,还重新启用了萧宝夤镇守涡阳。 萧宝夤可不是李宪那种菜鸡,他统率魏军与大梁作战多年,经验十分丰富,用兵虽然不出彩,但很少犯错。也许不足以进攻大梁,但用他来防守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然,梁军没法重演在寿阳的奇迹,只能老老实实摆开架势围城。 萧宝夤守得滴水不漏,一个月下来,梁军损兵折将也没有攻下涡阳来。 雪上加霜的是,北魏又派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率领大军南下增援涡阳,号称马步十五万…… “报!魏军先头部队到达驼涧,距我四十里,方位正北。”斥候飞马急报涡阳城外大营。 帅帐中,白发苍苍的曹仲宗,带领众将走到长桌旁,上头摆着任元等比例微缩的涡阳一带地形沙盘。 “要不要主动出击,打他一下?”曹仲宗负手问道。他先看的却是韦放。 “曹帅明鉴,魏军先锋必定是轻装精锐部队,与之交战即使胜利,也不能算作成功。假如战败了,会挫伤我军军威,兵法有云‘以逸待劳’,所以不如不出击,等待敌人来攻。”韦放便谨慎道。 “子云,你怎么看?”曹仲宗这才又问陈庆之。 陈庆之便沉声道:“依末将愚见,城中守军得知援军赶到,势必士气大振。此消彼长,我方将士攻城的决心肯定大受影响,所以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打击他们的气焰,这样我军的士气才不会受影响。” “况且魏军远道而来,定然人困马乏,跟我们又有很长一段距离,必定对我军不存戒心。趁着他们正在行军,尚未集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军必无不败之理。” 顿一下,他又强调道:“而且敌军今晚在驼涧扎营,那一带树林茂密,所以敌人肯定不会夜间出动,我们打完之后可以从容撤走,不用担心被打反击。” “……”见众将无人附和,陈庆之便又提高声调道:“如果各位心存疑虑,我请求独自领兵前去袭击!” ~~ 结果曹仲宗真就让陈庆之率领所部两千精骑,奔袭魏军营地…… “他妈的,那帮家伙抢攻的劲头哪去了?怎么这回全都缩了?”出发之后,胡龙牙郁闷地怪话连篇。 “那也不该一点兵不给我们。”众将愤然道。 “这是让陈帅知道知道,现在谁是老大。”公孙录哂笑一声。“早听说曹老二打仗不行,没想到长在权术。” “是我主动请求的,怪不得人家。”陈庆之却不以为意道:“再说我也没一句假话,这一战就是必胜之局,他们不要咱们要。” “是。”陈庆之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扑灭了将士们的不良情绪,让他们重新燃起斗志。 于是他率军连夜赶至驼涧,与先一步前来侦查的任元汇合。 “怎么样?”陈庆之轻声问道。 “正如陈帅所料,敌军今晚就驻扎在驼涧。”任元展开地图,上头画着侦查到的敌军布防情况。 “受限于地形,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听完任元的介绍,陈庆之便拍板道:“让将士们休息一个时辰,三更动身,四更劫营!打它的七寸!” “是。”众将轻声应下,赶忙下去传令。 ~~ 当晚,梁军在陈庆之的率领下突袭魏军营地。 魏军连日赶路疲惫欲死,又认定梁军不会来袭。一个个睡得很死,军营里鼾声震天。 结果猝不及防间,被白袍军铁骑踏营,直接溃败。前锋营主将直接被当场斩杀…… 梁军又追杀溃军,把魏军的两万前锋干掉了大半。这时数里外的中军大营,才派出骑兵前来增援。 白袍军却一直追杀到能看见敌军援兵,这才拨转马头,不慌不忙撤退。 魏军见状果然怀疑有诈,加之周遭树林茂密,难免草木皆兵,不敢追击,眼睁睁目送着白袍军远去…… 第四二三章 背水一战 还没到涡阳便被干爆了先锋部队,这让魏军统帅常山王元昭十分恐慌,再不敢为了打梁军个措手不及,而忙着赶路了。 这一仗给魏军的士气造成很大打击,以至于元昭的增援并没能扭转涡阳战场的局势。 梁军虽然还占据兵力优势,但毕竟有敌人的援军虎视眈眈,曹仲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敢放手攻城,于是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双方就这样从秋天相持到冬天,梁军将士自然人马疲惫,士气渐渐低落。 元昭又按照萧宝夤的建议,在梁军的后方修筑营垒,一副耗到底的架势。 众将担心退路被阻,全军覆没,好多人建议撤军南归。 但曹仲宗费尽心思才挤走了元树,占据这个北伐军主帅的位置,就这么无功而返,也实在太丢人了。 于是他召集众将,让他们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果然众将纷纷表态,要班师回寿阳,唯独陈庆之沉默不语。 “子云,你怎么看?”老狐狸望向陈庆之。 陈庆之便手持符节,立在大帐门口道: “大家渡过淮河,来到此地已经半年了。耗费的粮草军资无算,各支部队却全无斗志,没有与敌人决战就想逃脱,这怎能算是要建功立业?只不过是聚集在一起掠夺罢了。” “……”众将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但陈庆之有恩于他们,也无法反驳,只能讪讪道:“陈帅教训的是。只是我们并非不想决战,而是担心腹背受敌,惨遭败绩啊。” “是啊,魏军也不肯与我们决战,只是一味地修筑营寨,等我们来攻。” “他们已经修筑了十座营寨,再把剩下的三座修完,就可以彻底堵住我们的去路,把我们困死在涡阳城外了。”韦放也忧心忡忡道:“将士们都担心,一旦被围困,等到粮草断绝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会都想撤军。” “昔日楚霸王破釜沉舟,战胜八十万秦军。韩信背水一战,击败数倍赵军。皆是将军队置于必死境地,将士们后退无路,才会有奋战求生之决心,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陈庆之语气坚决道: “况且魏军立十三处营寨,就要分兵十三路,我们正好集中力量,一一破之,焉有不胜之理?” 最终,他一字一句给出自己的意见。 “所以应该等到敌军全部合围,然后与之决战!” 顿一下,陈庆之又冷冷扫视众将道:“若谁还要坚持撤军,本帅另有密诏!今天有谁违抗的,就依密诏处置!” 陈庆之砍得人头滚滚的场面犹在眼前,众将深知他手里的节杖不是摆设,说出的警告更不是儿戏…… 一时全都不敢言语,只能看向曹仲宗。 曹仲宗就像才睡醒一样,微微睁开两眼,含混道:“子云不愧是当世名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这一仗就由你指挥如何?” 众将闻言暗暗不齿,老狐狸眼看点子扎手,又要开始甩锅了。 陈庆之却稳稳接住,沉声道:“遵命。” ~~ 从曹仲宗手中接过指挥权后,陈庆之又下令将所剩不多的军粮,足额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吃上几天饱饭,好养精蓄锐。 就这样到了腊月,魏军紧赶慢赶,终于将十三座城寨全都建好。 这时陈庆之才集结大军,告诉他们眼下粮草殆尽,敌军又广立城寨,把他们包围了,逃是逃不出去。只有全力攻破敌寨,才能打破他们的包围圈!抢到敌人的粮食,大家才能有饭吃! 将士们都听傻了,一个个险些破口大骂。要不是陈庆之名声太好,甚至能当场火并了他…… 但事已至此,就是撕了陈庆之无济于事。将士们冷静下来,发现只能照他说的做,豁出命去攻破敌军的城寨,才能杀出一条活路来…… 当晚,陈庆之亲率大军,突袭魏军营寨。 此役,将士们个个以一当十,奋勇拼杀。魏军哪见过如此凶猛的梁军,如下山猛虎般红着眼嗷嗷叫,悍不畏死扑上来。哪怕有营寨抵挡也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梁军养精蓄锐多日,又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口气攻到天亮,居然连克了魏军四处城寨。 但其余九寨,兵甲犹盛。将士们想见好就收,陈庆之却笑道:“我们辛辛苦苦终于逆转战局,岂能放过大获全胜的机会?” 陈庆之已经证明了自己不可思议的军事天赋,既然他如此肯定,将士们自然选择相信他。 于是陈庆之在投降的魏军中,挑选出数百人,让任元对他们施展忘川照影,灌输涡阳已经陷落的念头。 然后便把他们放回魏军余下的营寨去。这些人便把自己营寨昨晚被攻陷,而且涡阳也陷落的消息在营寨中散播开来,魏军登时军心动摇,士气全无。 军官们自然极力否认,还斩了好些散播谣言的家伙。 但越辟谣,将士们就越相信上头在骗他们……那四处营寨被攻破,总不是假消息吧?说好的固若金汤呢? 所以上头就会骗人,所以他们辟谣也不可信,完美闭环了属于是。 那厢间,陈庆之又紧接着展开了进攻,根本不给魏军将士去查实的机会。 魏军是来支援涡阳的,一旦认定了涡阳都投降了,他们哪还有斗志可言? 在梁军凶猛的攻势下,魏军余下的九座城寨也先后溃败,逃跑的魏军直接阻塞了道路。 梁军乘胜追击,一路俘斩甚众,魏军的尸体飘满了涡水,三天之后河水还是红色的…… 此外,还缴获了十三处营寨中,共计三十万石军粮,足够大军吃到明年开春了。 ~~ 涡阳城中,其实也断粮了。 他们才是那个被更早包围的…… 萧宝夤本来指望着靠援军翻盘,结果却等来了援军全军覆没的噩耗。 消息传开,城中军民自然万分沮丧。 “王爷,做点什么激励大家一下吧。”将领们纷纷建议道:“这样下去,涡阳城怕要不攻自破了。” “开城投降吧。”萧宝夤却喟叹一声道:“输了就要认,不能死挺着,白白葬送城中军民的性命。” 第四二四章 圣明不过祖宗 “王爷,还是再向朝廷求援吧。”众将自然心有不甘,纷纷劝谏道:“只要援兵来得快些,我们就能再坚持。” “不会再有援兵了。”萧宝夤苦笑道:“元昭带来的就是京中最后的禁军了,如今连宿卫台城的兵力都保证不了了,上哪再派兵给咱们?” “唉……”众将颓然泄气。“真的没有援兵了?” “真的。”萧宝夤点点头,又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王爷要去哪里?”众人忙问道。 “太后急召我回京,已经连下数道懿旨。”萧宝夤轻叹一声道:“我不得不从。” 说完便不再跟众人废话,飘然踏空而去。 城头守将呆若木鸡,这他么咋回事?见势不好直接飞了? 他们其实也会飞,但实在没法像萧宝夤这样不做人,丢下满城的军民直接跑路…… 不过主帅都跑了,他们也彻底没咒念了,只好开城投降,结束了这场持续半年多的涡阳之战。 很快,萧衍诏令以涡阳之地设置西徐州,梁军又乘胜进至城父,已经切实威胁到北朝的心脏地带了。 此役之后,陈庆之在军中终于彻底建立了威望,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靠关系上位的棋奴。他也开始被人们拿来,与曹景宗、裴邃、昌义之等大梁名将相提并论了。 很多人认为他除了比不过韦睿,并不比那些名将差。当然也有人觉得言之尚早,还得再观察观察,才能下结论。 ~~ 大通二年正月,受到涡阳陷落的震动,北魏郢州刺史元显达又举州归降,萧衍便在义阳设置了北司州。 再加上在彭城设立的北徐州,短短一年时间,大梁便从北魏身上夺取了四州之地,而且都是边境重镇。 一时间局面大好,大梁彻底扭转了一年之前的颓势,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 另一边,北魏的崩坏局势,却愈演愈烈。 葛荣、杜洛周、莫折天生、万俟丑奴都还在兴风作浪,朝堂衮衮诸公却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和太后的冲突上…… 当今的北朝天子元诩是孝文帝之孙,宣武帝唯一的儿子,生母就是现在胡太后。 宣武帝子嗣艰难,一直没有儿子。倒不是他生育能力有问题,而是鲜卑为了防止母凭子贵,祸乱朝政,有‘杀母立子’的旧俗。 所以嫔妃们都不想先生儿子,怀了孩子也会偷偷打掉,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唯有胡氏,怀孕之后却不听旁人劝告,坚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普通百姓尚有子嗣,天子怎么能没有儿子呢?我不能因为怕死而让皇家绝嗣。” 宣武帝听说这话,十分感动。在胡氏生下元诩后,非但没杀她,还将她升为充华,彻底打破了祖宗家法。 后来元诩五岁便继承大统,胡氏也被尊为太妃。 但这女人野心勃勃,精于权谋,不甘心屈居人下,很快便联合宗室元雍,除掉了高太后和权臣高肇兄妹俩,被尊为太后,并临朝称制。与儿子并称‘二帝’、‘二圣’。 这下胡太后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了,开始解放天性,展现出极强的欲望。她之前一直爱慕北朝有名的美男子,名将杨大眼的公子杨白华。当上太后不久,便派人通知他侍寝,吓的杨白华连夜出逃,投奔南朝去了。 胡太后得知梦中情人出逃,十分不舍,还作《杨白华歌》纪念,其词曰: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阁,杨花飘荡入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春来秋去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令宫人昼夜在她床边反复歌唱,单曲循环,甚凄惋。 这歌甚至传到南朝,逼得杨白华改名杨华,以划清界限。 埋葬了自己的爱慕后,胡太后便开始豢养男宠,寻欢作乐,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而且还给男宠们谋取权位,通过他们控制朝政。 这让想拿她当摆设的大魏宗室十分不满,双方矛盾很快激化。 于是,江阳王元叉伙同宦官刘腾,以‘还政皇帝’的名义,发动宣光政变,囚禁了胡太后。 当时皇帝才十一岁,根本没那个能力,所以朝政实际由元叉一手把持。 但元叉执政期间,爆发了六镇起义、关陇城人暴动,北魏由盛转衰,政治无比混乱。 孝昌元年,蛰伏多年的胡太后与皇帝密谋,趁元叉不备解除其兵权,然后以谋反罪将其诛杀,再次临朝称制。 东山再起后,胡太后彻底不再信任宗室,改用郑俨、李神轨、徐纥等男宠天团把持朝政。这些以男色侍人的小白脸,位居宫禁要职,大肆卖官鬻爵,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涣散,各地叛乱丛生,国家土崩瓦解。 另一边,皇帝也长大成年,对胡太后和他的男宠们自然深恶痛绝,对母后迟迟不肯归政于他,更是深感不满,经常和身边人说一些狠话。 这句话传到郑俨等人耳中,他们十分担心皇帝一旦亲政,就会拿他们开刀,于是拼命吹枕边风,说皇帝想要再来一次宣光政变,囚禁胡太后。 胡太后自然十分生气,她掌握天下的权力,也尝过失去权力的痛苦。重新掌权后,把权力看得比骨肉亲情都重要,于是母子关系迅速恶化。 当然,皇帝已经快二十岁,于情于理,她都该还政了,所以胡太后没法当面指责儿子。她便频频拿皇帝所亲近宠爱之人开刀。 有位蜜多道人,能说胡人语言,常在皇帝身边活动。胡太后认为他在替皇帝和宗室联络夺权,便在宫外将其暗杀。 皇帝正要悬赏捉拿杀人犯,他亲信的宿卫将领谷会、绍达又在宫中被处死,这下他可算知道谁下的命令了。 皇帝既惊又怒,担心太后的男宠们要谋害自己,于是病急乱投医,居然下密诏给在河北的尔朱荣,让他带兵入京,助自己夺权。 ~~ 河北这边。 ‘皇家礼炮’事件之后,高欢担心葛荣会跟自己算账,索性直接跑路,投奔了尔朱荣。 为了被尔朱荣重视,他进言道:“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这正是我贺六浑的想法!” 尔朱荣野心勃勃,这话正对了他的胃口,于是迅速将高欢引为心腹,时常和他秉烛夜谈,谋划的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皇帝的密诏送到了他的秀荣大营中。这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尔朱荣大喜过望,也不管葛荣了,马上下令大军撤出河北,准备进军勤王。 第四二五章 送盅 胡太后和郑俨等人得到消息,都十分惶恐,赶紧也密诏萧宝夤等亲信回京,商量对策。 所以萧宝夤离开涡阳便直奔洛阳,来到郑俨的府邸拜会。 郑俨立刻接见他,满脸忧色的讲明情况,又道:“陛下这是要造反啊?我们该如何是好?” 萧宝夤心下鄙夷,面上却一副休戚与共的神情道:“明公所虑者,尔朱荣实力强横,一旦进京,皇上会反攻倒算?” “正是。”郑俨担心道:“尔朱荣在秀荣,铁骑几天就能直逼洛阳。可是京里兵力空虚,我这个大将军手下只有几千号人,你看是不是先别管涡阳了,赶紧让元昭带兵回京,这样我和太后心里还能踏实点。” “还没来得及禀报明公,元昭已经全军覆没了。”萧宝夤叹息一声。 “啊?”郑俨如遭雷击,呆坐好一会儿才巴望着萧宝夤。“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可有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设法让皇上改变主意,阻止尔朱荣入京。”萧宝夤便为他出谋划策道:“尔朱荣就是当世的董卓,一旦入京后患无穷,皇上引狼入室,纯属取乱之道啊!” “谁说不是呢?”郑俨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满都是愤慨道:“陛下怎么就想不明白,他跟太后是亲母子,闹得再大也是家事。把尔朱荣找来干什么?” “……”萧宝夤心道,你说干啥?你们姘头都快把皇上欺负死了,他能不找外援吗? “明公所言极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还是跟太后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吧。”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白,赶紧劝太后归政于皇上,不就得了吗? 但这么敏感的话题,他当然不能明说,只能点到即止。 郑俨不是傻子,能听懂他的意思,却断然摇头道:“难道让太后去求皇上,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吗?” 要是让皇帝掌权,估计第一个就得弄死他,所以想让他劝太后归政,门儿都没有。 “……”萧宝夤一听就明白了,双方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便不打算掺合他们的烂事了。 他故作沉思片刻,方道:“如果不能缓和,那就只有再设法从别处调兵了。” “哪里还有兵?”郑俨两手一摊道:“天下到处叛乱,早就把朝廷的兵力抽调一空了,不然我也不至于依皇命,派禁军去救涡阳。” 说着郁闷地叹口气道:“现在看来是中了皇上的调虎离山计。” “那就把别处的兵往回调。”萧宝夤沉声道:“如今既有足够兵力,又能尽快入京的,只有在关中平叛的大军,如明公不弃,小王愿持符节前往长安,尽快调兵回京!” “这倒是个办法,那得多久?”郑俨眼睛一亮。 “最快也得一个月。”萧宝夤道:“就算我今天便赶到长安,收拢各部,回师洛阳。二月能赶回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么晚?”郑俨皱眉道:“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会的。”萧宝夤给他吃定心丸道:“皇上是要借尔朱荣的势,不可能一入京就让他杀人。肯定是要先谈判的,那你们就好好谈,谈上一个月便是。” “嗯,这是个法子。”郑俨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决定任命萧宝夤为尚书令、长安大行台,全权节制关中兵马。 ~~ 待萧宝夤心满意足离去,郑俨却依然难以心安,又找来男宠团员李神轨、徐纥商量。两人也觉得一个月时间太久,万一皇上提前把他们嘎了,那不就万事皆休了? “不如先下手为强!”三人苦思良久,李神轨忽然咬牙道。“如今我等大权在握,岂能被动等人来救?应该始终掌握主动!” “你什么意思?”郑俨、徐纥悚然问道。 “就是那个意思!”李神轨一脸阴狠道:“既然没法让皇上回心转意,那我们就换个人当皇上!” “你疯了?!”两人惊道。 “我是疯了。”李神轨冷声道:“我都要死了,能不发疯吗?” “……”郑俨二人震惊之后,思路打开,居然都觉得这确实是个法子,果然不愧是‘同道中人’,想法也出奇一致。 这年代没几个人觉得弑君是多大罪过,只是承担不了弑君的后果罢了。 “现在宫掖宿卫都在咱们手里,要弄死皇上,也不是办不到。”郑俨便开始寻思起可行性道:“当然得做的隐蔽点,不能见血,不然不好善后。” “那就在他的膳食里下毒,然后让太医诊断个急症暴毙,最后把尚食局、太医院的人统统杀掉,一了百了!”徐纥也恶狠狠道。 “好,就这么干!”郑俨重重点头。 接着三人又商量起,用什么毒药,让什么人动手,以及各自如何分工等等。 不过他们商量的再热闹,还得过太后这关,要是胡太后不同意,一切白吊搭。 ~~ 三人本以为很难说服太后,但没想到太后听了,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微闭凤目问道:“没别的办法了吗?” 郑俨一边给太后按摩,一边低声道:“真没了,那个凶残的契胡一进京,我们肯定就没命了,以后再也没法侍奉太后了……” 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李神轨二人也在一边跟着落泪,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别哭了。”太后一阵烦躁,坐起身子道:“谁也不许杀哀家的儿子!” “是。”三人吓得赶紧跪地,心说果然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母老虎。郑俨忙改口道:“臣是说着玩的……” 却听太后幽幽道:“哀家生的儿子,只有哀家能杀。” “啊,是!”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没想到太后如此果决,居然要亲自动手! 胡太后雷厉风行、说到做到,马上行动起来。当晚就亲手给皇上炖了盅,他从小就爱吃的枸杞羊髓羹,命人端给皇上宵夜。 可怜大魏天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亲妈能下毒害自己。 还以为这是母后听说尔朱荣来了,要跟自己缓和关系呢。 “替朕谢谢母后,明天朕便去给她请安。”元诩便一面舀着顺滑醇香的羊髓羹,一面对来送盅的老内侍感慨道:“小时候,朕不爱吃奶,就爱吃母后做的这羊髓羹……唉,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了。” 说着,他舀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第四二六章 顾头不顾腚 元诩一勺羊髓羹吃下去,感觉这味怎么怪怪的?却只以为要么是自己时隔多年口味变了,要么就是母后老了,厨艺退化了。 但这吃的是羊髓羹吗?是母后的心意,是缓和的信号。所以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一脸享受的搁下瓷盅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辛苦母后了。” 待皇帝吃完羊髓羹,又示意宫女将那瓷盅又捧给了老内侍,好让他拿回去给太后过目,以证明自己没有浪费她的心意。 当然也免不了旁敲侧击几句。只见皇帝一边接过帕子擦嘴,一边对老宦官道: “朕都这么大人了,却还整天让母后操心,真是太不应该了。往后朕也应该多担点事儿,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才是。” “是,皇上的话老奴一定转告太后。”老宦官应一声,端着托盘告退出去。 吃了妈妈亲手做的枸杞羊髓羹,元诩心情极好,当晚就谋划起,亲政后要先平葛荣、杜洛周,再收复被岛夷趁机夺取的州郡。然后宽刑简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争取早日恢复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要先将奸臣统统干掉,再选贤用能,让有忠心且有才干的人占据高位…… 皇帝正在一阵阵颅内高潮,忽然觉得一阵腹痛,揉了两下却痛得更厉害。赶忙吩咐宫女准备虎子。 结果还没等虎子送来,就拉了裤兜子,不停上吐下泻,整个人痛苦不堪。 一旁侍奉的潘充华吓坏了,赶忙高声叫太医。 ~~ 孝文帝迁都改革后,北魏皇室的医疗服务。便从鲜卑内行长制转向汉式太医署。有专门的太医负责皇家的健康,夜里也有人在宫里值守以备万一。 当然大部分夜晚是无事可做的。今晚当值的正是太医令王显,他看了会儿医案,正打算睡下,忽然见个俊俏的后生走进来。 王太医却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行礼。“大将军。” “夜来无事,与你闲聊几句。”来的正是郑俨,他还兼着中书令的官职,昼夜居于宫中,但过来串门还是头一回。 “大将军快请坐。”王太医赶忙正襟危坐,小心应对。他就是傻子也知道,郑俨肯定是有事儿。 但郑俨却只问他家中父母安在,几个老婆几个孩子……这些家长里短,好像真是来聊天的一样。 王太医一一小心作答,郑俨这才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道:“父母俱在,儿孙满堂,不容易啊。” “是。”王太医心下稍松道:“下官精研岐黄之术、养生之道,还是有些延年益寿的心得。大将军如有需要,下官一定竭诚效劳。” 就在他以为是不是郑俨力不从心,想跟自己讨要点久战的方子时,却听对方幽幽道:“要是用你的命,换你家所有人的命,你愿不愿意?” “啊……”他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登时懵在当场。 “我问你话呢。”郑俨低下头,定定望着王太医。 “愿意,当然愿意。”王太医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大将军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郑俨便起身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记住,用自己的命换全家的命。”他最后轻声道:“令公子叫王子烨,对吧?我保他荣华富贵,不用再当劳什子太医。” “多,多谢大将军……”王太医木然拱手,郑俨离去了好久,他依然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直到值房外响起叫喊声。“王太医,快去显阳殿,圣躬有恙!” 王太医这才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就往外走,连自己的药箱都忘了拿。 ~~ 等他赶来显阳殿时,皇帝已经不省人事。 一看皇帝面色青黑,舌面泛蓝,显然是中了乌头剧毒。王显登时手脚冰凉,彻底明白郑俨那番话什么意思了。 见他给皇帝检查一番,就愣怔在那里,潘充华忙催促道:“快说,皇上得了什么病。” “是中……”王太医刚要实话实说,却见郑俨扶着太后急匆匆进来。 “中什么?”太后不看儿子,先冷冷瞥一眼王太医。 王太医这下彻底绝望了,原来太后也干了。 “回太后,是中风。”王太医只好咬牙改口道:“皇上有癫痫宿疾,忽然发作,引发了中风不治……” “你还没治呢,就说不治了!”潘充华一听急眼了。 “安静。”胡太后低喝一声,潘充华登时大气不敢喘。 “皇上真的没治了?”胡太后又问王太医道。 “依老臣的经验,皇上已经药石难医了。”王太医垂首道:“太后得向神明求助了。” “神明要是管我们,大魏能落到这般田地?!”胡太后烦躁地一挥袖,走到龙床边,看着有进气没出气,却依然满脸痛苦的儿子,两眼泛红道:“让皇上走得安详点吧。” “啊?”王太医没想到自己不光要撒谎,还得亲自动手。 郑俨深深看一眼王太医,满满都是威胁之色。 为了一家老小,王太医只好叹息点头道;“遵旨。” 便打开针盒,颤巍巍拿出一根金针,缓缓插进了皇帝喉结旁寸许的人迎穴中,快速捻转刺激,很快便诱发了皇帝的心痹之症。 皇帝的手腕,从床上无力的垂下。 可怜的大魏天子就这样被亲妈先下毒,后下手,硬生生弄死了…… ~~ “皇上驾崩了……” 显阳殿中登时哭成了一片,从太后到宫女,都悲声大作。 郑俨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成了‘咸鱼’的元诩,心说这下看你还怎么亲政。 然后他便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赶忙凑到哭泣的太后耳边。“太后先节哀,遗诏还没写呢。” “让翰林看着写吧。”太后一边抹泪一边道:“让皇上多说说自个儿的不好,干脆就写成个罪己诏,让新君一定要孝顺哀家。” “是,但这都不是问题。”郑俨小声道:“唯一的问题是,新君是哪位啊?” “啊?”太后也愣了。之前光顾着怎么弄死皇帝了,根本就没想过这问题。现在一想,问题还真不小,顾头不顾腚了属于是。 第四二七章 元姑娘 因为皇帝享年才十九,只跟潘充华生了个还未满月的公主,没来得及诞下皇子。 正常来讲,这时候就得挑选个宗室近亲入继大统了。 但胡太后跟宗室斗了半辈子,哪敢让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宗室当皇帝? “要不太后直接继位当女皇帝得了。”郑俨便提出个大胆的想法。 “这……”胡太后怦然心动,但还是觉着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自己肯定要被天下人反对的。 最后她还是摇头道:“这不是个办法,世上永远不会有女皇的。” “那总得有人当皇帝吧?”郑俨愁眉苦脸道:“太后要是不指定,就要便宜那些宗室了。” “绝对不能让皇位外流!”胡太后便断然道:“先把哀家的孙女当成男孩,立他为皇帝,稳定住人心,再从长计较。” “啊?”这下轮到郑俨吃惊了。“这也行?” “那孩子才出生几天,连玉牒都没上,哀家说他是男孩,他便是男孩。”胡太后蛮横道:“谁敢说是女孩,我就灭他满门!” 于是,宣布大行皇帝宾天,颁布遗诏,准备治丧、登基,一条龙开始了…… 皇帝年纪轻轻,前几天还骑马打猎,结果忽然就暴毙驾崩。噩耗一传出,朝野自然万分震惊。 但更震惊的是,居然还有皇子继位! “他么哪来的皇子啊?”听到遗诏,公卿百官当场炸了锅。 帝王子嗣乃是国本大事,大家自然清清楚楚,大行皇帝只剩了一个闺女。 虽然还没满月,未曾上宗人玉牒,但小公主出生,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光众所周知,大家当时还都上了贺表,恭贺皇帝弄瓦之喜。 怎么,一下子弄瓦就变弄璋了?胡太后瞎搞也该有个限度,完全超纲了好吗?! 一时间群情汹汹。宗室们团结起来,率领百官,聚集在显阳殿外讨要说法。 胡太后见犯了众怒,也知道拿个女孩冒充男孩确实离谱,便下懿旨声称: “自潘充华有孕椒宫,冀诞储两,而熊罴无兆,维虺遂彰。于时直以国步未康,假称统胤,欲以底定物情,系仰宸极。” 狡辩说自己是因为皇帝忽然离世,没有留下皇子,为了维持国家稳定,才会谎称皇女为‘皇子’。 还厚着脸皮说,‘现在见人心未有异动,便废黜皇女、另立三岁的临洮王,即元宝晖之子元钊为帝。’睁着眼说瞎话了属于是。 而且另立就另立吧。还专门挑了个没爹的三岁孩子,毫不掩饰继续临朝称制的企图。 朝野早就苦太后久矣,这下更加不齿。又开始流传起,皇帝被太后用羊髓羹害死。后来太后见没死透,还让太医用金针,插进皇帝后脑壳里,将脑浆子搅成了稀粥,把皇帝活活害死的传闻。 传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见。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宗室群臣纷纷上书,要求查清皇帝的死因,就差让胡太后自证清白了。 “你不是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吗?”胡太后一边骂,一边将桌上一堆奏章,甩到郑俨脸上。 郑俨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躲闪,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你还说,只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女变男上,就没人会追究皇帝的死因了呢。结果一样没耽误……’ 其实这种所谓的秘密,本来就纸里包不住火。而且就算没有知情者,大家也一样会脑补,自古概莫能外。胡太后和郑俨纯属蠢他妈给蠢儿开门——蠢到家了。 以为自己是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才知道,根本并不是那么回事…… 原先大家拿胡太后没办法,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妈。现在她居然伙同面首杀害了自己的儿皇。这丧尽天良的倒行逆施,自然会招致人心尽失,朝野共弃! 但京城的军政大权,依然掌控在胡太后和她的面首手中,王公大臣们也翻不过点儿来。一时间可谓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局面便僵持在那里。 直到天空一声巨响,那个男人恐怖登场。 ~~ 尔朱荣这几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契胡骑兵已经用最快时间集结,又火速出击,行至上党,眼看要出太行下洛阳了。忽然接到了京中密诏,皇帝居然勒令他回师。 尔朱荣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没有皇帝的许可,他凭手下区区一万契胡骑兵,根本就进不了洛阳。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解散部队,打道回府时,却又收到了新的消息——皇帝驾崩了,新君是没满月的孩子。 尔朱荣整个人都是懵的,咋连赏识自己的皇帝都没了?这日子还咋过啊? 谁知第二天,又收到消息说,那小皇帝其实是个女孩。太后哄大家玩的,现在皇帝又换成了一个三岁的男孩,之前那个不作数。 “搁这闹呢?!”尔朱荣将情报撕碎,破口大骂道:“把天下人当傻子呢这是?!满朝诸公也个个该杀,居然由着那老妖婆倒行逆施,把大魏往死里折腾!” “……”高欢、贺拔岳、慕容绍宗、侯景还有尔朱家的一众将领,都大气不敢喘,看着尔朱荣发作。 其实至少前四个人心里很清楚,尔朱荣不是气那帮人把天下搞坏了,而是气自己没借口进京夺权了。 而且没有皇帝的支持,他也调不动大军,只能靠自己的一万契胡骑兵,想硬来都没那个实力。 堂弟尔朱仲远还在那劝道:“大哥,我们自己去洛阳就是,谁能打得过我们吗?!” “对,把不服的都杀了!”一众尔朱也纷纷嚷嚷道:“看谁还敢不服?” “你们懂个屁。”尔朱荣骂道:“那不就成造反了吗?” “造反就造反!”尔朱们挺着脖子道。 “狗屁!老子大好的局面,为什么要造反?!”尔朱荣没好气骂道。他之所以那么倚重外姓,就是因为这帮自家人蠢得冒烟了…… “你们怎么看?”尔朱荣看向自己真正的智囊们。 “等等,不必急着遣散部众。”贺拔岳沉声道:“朝局瞬息万变,说不定还会有机会。” “不妨咨询一下明公的结义大哥。”高欢就更主动道:“看看他怎么说。” 尔朱荣闻言大喜,拍着高欢的肩膀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第四二八章 新君 尔朱荣的义兄是并州刺史元天穆,两人虽说是因利益关系勾结在一起,但已经深度绑定,绝非表面兄弟了。 而且元天穆了解京中权贵,他要是支持自己进京,就说明这事能成。 于是尔朱荣火速将元天穆请来,屏退左右,单刀直入。“如今大魏社稷危在旦夕,我想提兵进京,替先帝报仇,更立长君,兄长意下如何?” 元天穆早猜到他请自己来的目的,自然毫不意外,拊掌赞曰:“那贤弟就是大魏的伊、霍!” “有兄长支持,我心里就安妥多了。”尔朱荣大喜,又问道:“唯一担心的是,京中王公的态度。” “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元天穆给出判断道:“贤弟不放心,我帮你写一份奏章试探一下。” “有劳兄长了!”尔朱荣欣然同意。 于是,元天穆起草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章,让尔朱荣递了上去。其中一共说了三点,一个是怒斥郑俨徐纥之流倒行逆施,搞得天下将亡。 二是直言先帝是被害死的,要求进京彻查皇帝死因。 三是说新君选择太儿戏,毫无正统可言。而且国家危难之际,需要长君才能力挽狂澜,坚决要求更立新君! 这份檄文般的奏疏一上,立马就引起轩然大波,把胡太后气得饭都吃不下。 众臣工却十分高兴,这下终于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摆明车马跟老妖婆对着干了。 更高兴的是宗室们,他们立即纷纷派代表前来拜见尔朱荣,表态支持他进京拨乱反正。同时还都备了厚礼,并极力表达对尔朱荣的敬仰之情,希望将来能‘与将军同心勠力,中兴大魏’。 “哈哈哈,这帮家伙已经彻底跟汉人一个样了——不就是想让我支持他们当皇帝吗,却没一个大大方方说出口的!” 送走了使者,尔朱荣一扫阴霾,开怀大笑起来。 他清晰感受到了,如今的局面已经彻底倒向自己。便飘飘然问左右道:“你们觉得,某家选哪个当皇帝合适啊?” 尔朱家的人就你一言我一语推荐起来。 尔朱荣把他们说话全当逗乐儿,真想听到些有用的建议,还是得问高欢贺拔几个。 慕容绍宗和贺拔岳思维比较传统,不大习惯这种莽操之流的对话,自然默不作声。 高欢和侯景却都难免的兴奋,后者迫不及待道:“当然是找个根基浅薄,好控制的家伙了,以便‘挟天子、令诸侯’。” “贺六浑,你说呢?”尔朱荣又问高欢。 高欢却说:“这时候谁都不要选,明公选了一个就得罪了其他人。不选的话所有人都要讨好明公。” 一下子就终结了这个话题…… ~~ 于是在高欢的点拨下,尔朱荣跟各位王爷都保持暧昧,总是给他们希望却又不表态。理由自然是,因为别人也很积极…… 这下王爷们更积极了,纷纷捐献钱粮,用‘壶浆箪食,以迎王师’的架势,把尔朱荣迎到了黄河北岸。 胡太后听说尔朱荣已经到黄河边了,自然吓坏了。身为太后的男人,郑俨自然要支棱起来,宽慰她说:“太后放心,尔朱荣只有一万兵力,而且都是骑兵,连黄河他都过不来,想要攻下洛阳,纯属痴心妄想!” 李神轨是武将出身,也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率领禁军击败尔朱荣! 他们原本担心的是,尔朱荣会率领河北大军回京。但皇帝一死,尔朱荣的兵力便骤减到一万,顿时就没那么可怕了。 而他们这边,虽然萧宝夤的关中援军还没有影儿,但已经拼凑起了五万兵马。五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太后一听自己的小男人们这么有信心,便也镇定下来,遂任命李神轨为大都督,率武卫将军费穆等出城迎敌,想凭黄河天险抵挡尔朱荣。 谁知禁军已经被宗室渗透的千疮百孔,费穆直接率部倒戈,把尔朱荣迎过了黄河…… 尔朱荣铁骑一过黄河,便再无敌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面首天团的军队打了个精光。 李神轨这个大都督成了光杆,只好逃回洛阳躲起来,再不敢露头。 这下傻子都知道,大局已定了。郑俨徐纥也连夜细软潜逃,唯恐被尔朱荣抓个正着。 见男宠们全都消失,胡太后彻底傻了眼,大骂男人没一个靠得住。这下众叛亲离,只好下令所有的后宫嫔妃,和她一起出家为尼…… 意思是我认输了,你看着随便弄吧,别再搞我就成。 跟后世军阀战败后通电下野,一个意思。 ~~ 得知太后出家为尼,王公大臣敞开城门,黄土垫道、净水洒街,准备迎接自己进洛阳。尔朱荣十分得意,对高欢道:“这下可以考虑谁来当皇帝了吧?” “确实需要考虑了。”高欢点头道:“没个章程的话,说不定会被抢去主动。” 其实尔朱荣已经跟元天穆决定了人选——长乐王元子攸。 之所以选他,一来此人年轻文弱,貌若处子,一看就很好欺负。 二来他是彭城王元勰的儿子,安乐王元鉴的堂弟。之前就说过,元鉴这一大家子基本上死绝了,原本庞大的政治势力荡然无存。所以也不用担心,元子攸会失控。 于是尔朱荣便派堂弟尔朱世隆请元子攸出城,然后向将士们宣布,这就是未来的新君! 众将士只见元子攸丰神俊朗,貌若神仙,立即齐刷刷下跪,山呼万岁不止。 看到这一幕,尔朱荣脸色很不好看。但自己请的客,捏着鼻子也得把流程走完,也只好跟着将士们一起跪拜元子攸。 但等他回到帐内,登时就拉下脸来,气的晚饭都没吃。 “明公可是发现,局面有些失控?”这时,一直侍立在旁的侯景忽然开口。 侯景同样出身六镇中的怀朔镇,剽悍好武,骁勇好斗,行事狠辣果决,不受道德约束。自从投奔尔朱荣以来,便深受器重,被任命为先锋。日常也随侍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但侯景绝非莽夫。刚来时,他向用兵大家慕容绍宗求教兵法。可没过多久,慕容绍宗就反过来要向他咨询了。 平时侯景沉默寡言,但不像高欢那么聒噪,但只要开口,就一定切中要害,所以尔朱荣十分重视他的意见。闻言点头道: “是,没想到元子攸居然这么有人望。我都想换人了,你觉得中不中?” “不中。”侯景却断然道。 第四二九章 祭天 “为嘛不中?”尔朱荣沉声问道。 大帐中烛火晃动,映得侯景面目可怕,便听他沉声答道: “因为将士们是为了国有新君欢呼,而不是为了他元子攸……哪怕明公换成‘元子无’,‘元子丹’,他们也会一样的表现。” “确实。”尔朱荣苦笑道:“大魏开国至今,拓跋天下已深入人心。”顿一下他叹气道:“这让某家不得不担心,日后皇上会尾大不掉……” “那是一定的!”侯景斩钉截铁道:“而且恕臣下直言,明公被眼下顺利的进展冲昏了头脑,有些过于乐观了。” “怎么讲?”尔朱荣把脸一沉。 “明公人马不过一万,也没有赫赫战功,远道而来,在朝中更没有根基。”侯景直言不讳道:“之所以现在长驱直入,望风披靡,是因为朝野苦太后久矣。明公打着为先帝报仇,更立新君的旗号,顺应了朝野人心而已。” 这话非常难听,就差直说,朝廷那帮人把你当成,对付胡太后一党的工具了。 尔朱荣气息渐粗,但还是示意侯景说下去。“现在太后出家、新君已立,郑俨之流,无足挂齿。明公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肯定都巴不得你赶紧回河北,去跟葛荣厮杀,不要留在京里让人难受。” 砰地一声,尔朱荣将厚重的几案拍成了齑粉,整个人面红耳赤,显然被侯景戳到了最敏感的痛处——别看他一直在效仿曹贼,但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自己都不相信,一个契胡能像曹操那样,坐稳丞相之位,号令朝廷百官。 事实上,他连当董卓的信心都没有,董卓的出身可没他这么卑贱……尔朱荣敢断定,别看那些王公大臣,当面对自己毕恭毕敬,背后肯定一口一个‘胡狗’叫着。 “哼,你说的不对!”尔朱荣咬牙切齿道:“就算我平定了葛荣杜洛周,收复了所有的失地,他们也依然会鄙视我这个契胡的!” “明公说得极是。”侯景点点头,阴测测道:“如果不能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明公还北之日,恐未至太行,而内难作矣!” 意思是你要不狠狠清洗一番,换上自己的亲信,等你一离开洛阳,就会被架空。 “有道理……”尔朱荣缓缓点头,森然道:“确实要狠狠杀一批才行!” 顿一下又道:“一不做二不休,杀光算球!” ~~ 不过兹事体大,动手之前,他还要跟自己的心腹们商量。 当然不会说得那么赤裸裸……我担心他们瞧不起我,所以要把他们全宰了。 他换上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道:“大魏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绝非胡太后和几个面首能搞出来的,实在是满朝诸公,狼心狗肺,只知道贪污受贿,争权夺利,没有一个心系国家的!” “是!”众将纷纷点头,便听主公接着杀气腾腾道: “如果不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都剪除,换上贤能的人才,国家怎么能有转机?所谓不破不立,我决定借百官出迎之际,将他们全都诛杀,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诸位意下如何?!” “杀杀杀!”尔朱家的子弟无一不是残暴嗜杀之辈,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能屠杀高贵的王公大臣,实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快乐。 “……”高欢贺拔岳等六镇出身的将领,也无人开口反对。 这也怨不得他们,别忘了六镇起义是怎么来的。只能怨那些朝中大人们,确实太不把他们当人了…… 哪怕贺拔岳这种忠心朝廷之人,也恨不得杀光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上品文官,给六镇的父老讨个公道。 所以他虽然觉得全都杀光太过疯狂,但也只是建议,留一些正直有才华的官员,别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杀光。 “可以。”尔朱荣点点头,当然该留什么人,就用不着贺拔岳置喙了。 “明公万万不可!”唯有慕容绍宗坚决反对。他不是六镇出身,而是尔朱荣的远房表兄。贵为鲜卑慕容氏,为人又冷静持重,一直深受尔朱荣器重。 “明公志向高远,应该深谋远虑,不能逞一时之快,让天下人失望。我们这次进展如此顺利,是因为天下人都恨透了胡太后。如果明公杀尽朝中百官,你就是第二个胡太后!” “哈哈,慕容老哥言过其词了。”尔朱荣见绝大多数人都支持自己,自然听不进慕容绍宗的劝告。 “明公……”慕容绍宗还待劝说,尔朱荣却一摆手道:“好了,我意已决。后日河阴祭天,众将士全副武装,待我一声令下,便将满朝狗贼杀他个干干净净!” “得令!”众将轰然应声。 “唉……”慕容绍宗只好垂首不语。 ~~ 翌日一早,尔朱荣便命人传令下去,说要在河阴举行祭天大典。 按照鲜卑习俗,新君登基时,要与帝室七姓的代表,用黑毡蒙头向西拜天,以示皇帝与七姓结盟。 哪怕孝文帝汉化之后,这一意义重大的习俗也依旧保留了下来,可以看成是鲜卑的登基大典。 所以群臣都认为理所应当。自孝文帝之弟元雍以下,全都老老实实按时出席。 尔朱荣还特意令人将小皇帝和老尼姑也一并请去。 小皇帝才三岁,抱上就走,十分好请。 但老尼姑就费点事儿了…… “过去种种,已成云烟。今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一身缁衣的胡氏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珈蓝寺。一副自己已经不在红尘中的架势。 “你们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别来烦我。” “你倒是折腾够了,就想置身事外?门儿都没有!”前来请她的尔朱世隆失去耐性,骂骂咧咧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给太后换身衣服,驾到车上去!” “你们敢……”一旁的众小尼姑怒斥起来。 尔朱世隆便抽出刀来,唰唰砍下几个光头,才对吓瘫一地的尼姑们啐道:“搞不清状况!” 别看胡太后连亲生儿子都敢杀,可看到人头滚滚的场面,一样吓得瘫倒在地,尿湿了裤裆…… 之后她便不再说话,像木偶似的套上了皇太后的凤袍,然后被塞上车驾,会合在寺外等候多时的小皇帝,还有王公百官两千余人,浩浩荡荡前往河阴祭天! 第四三零章 河阴之变 四月十三,黄河之阴。 天色暗沉,浊浪排空,水汽裹着土腥气漫过洛阳城北,给河阴郊野蒙上一层不祥的灰雾。 尔朱荣骑着一匹生有金色瞳仁的巨大黑马,马具十分奢华,他自己身上却穿了一件残缺不全,甚至还带着斑斑铁锈的老掉牙盔甲。 但这是契胡部的守护神——狼神郁久闾传下的至宝,是契胡族长的象征,他在重要的场合都会这么穿。 在众将环伺下,尔朱荣勒马高坡,冷冷望着远处自洛阳方向,缓缓而来的王公百官——那黑压压的长队像极了正在搬家的蚁群。 “祭坛备妥了吗?”好一会,他才突然沉声问道。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答话的是契胡部的大萨满。 北魏虽然这些年汉化崇佛,但骨子里还是鲜卑部落的那一套萨满信仰。 所以由萨满来负责祭天仪式很正常。只是不该由契胡部的大萨满来越俎代庖。 但今天,尔朱荣最大,想让谁负责就由谁负责。 “你有多大把握?”尔朱荣又问大萨满。 “放心吧。”大萨满双手奉上一柄青铜剑。“大人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好。”尔朱荣接过剑来,端详着剑身上的神秘纹路,冷声道:“要是不成功,就拿你祭天。” “可以。”大萨满却依旧老神在在。 ~~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日头在阴云的遮挡下殷红如血,洛阳城的两千多王公大臣,已经悉数在河阴祭坛前列队。就连那些七老八十的宗室王爷,也在子孙的搀扶下,颤巍巍立于队伍前列。 没办法,今天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而且尔朱荣提前放出话来,谁要是不来,谁就是不给皇上面子,那就别怪我事后找他麻烦。 所以该来不该来的全来了,前所未有的齐齐整整。 王公们身前立着七位手捧黑毡的老者,他们是帝室七姓的代表,从他们祖先开始,就一直拱卫着拓跋氏的政权。 他们将与新君一同祭天,代表鲜卑各部发誓永远效忠新君。 已经出家的太后和即将下课的小皇帝,也在祭坛旁的芦棚中等候。芦棚搭的十分简陋,跟对面气派的新君皇帐形成了鲜明对比。 现场气氛十分压抑,只有黄河吹来的风卷着旌旗猎猎作响。 因为周围四面八方,尽是全副武装的契胡骑兵。他们全都骑在马上,用一种打量尸体的眼神,漠然睥睨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辰时,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契胡兵们便一起用弯刀敲着马鞍,发出鬼哭狼嚎的啸叫声。 “还不赶紧恭迎圣驾?!”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朝着王公百官爆喝一声。 “臣等恭迎圣驾!”王公百官闻言,赶紧向皇帐方向俯身跪拜。 然而当帘子掀开,契胡兵抬出的胡床上,坐的却是尔朱荣。 群臣纷纷往尔朱荣身后望去,却只看到他的一群手下,不见新君的人影。 王公百官错愕间,便见胡床稳稳搁在祭台上。尔朱荣大马金刀,盘膝而坐,那张英俊桀骜的面孔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让一众王公深感羞辱,只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尔朱将军,新君何在?!”有人便高声问道。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尔朱荣登时一脸肃杀,伸手将那多嘴的武将隔空抓住,不由分说,一把就攥碎了他的脖子。 见尔朱荣不由分说便杀人,群臣不禁悚然,再没人敢多嘴多舌,全都老老实实缩起了脖子。 更羞辱的还在后头,便听尔朱荣声如洪钟道:“很多人可能头一回见到我,但相信这段时间,都对我的大名如雷贯耳了。”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我尔朱荣区区契胡,如今却长驱直下洛阳,如入无人之境,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尔朱将军拨乱反正,迎立新君,深得民心。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大臣们的回答十分艺术,既捧了尔朱荣,又暗暗提醒他不要乱来,不然难免‘运去英雄不自由’。 “好,那朝廷的民心是怎么丢的?”尔朱荣怎么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自顾自的问道。 “当然是太……多奸臣倒行逆施,让天下乱套了。”便有人大喘气道。 “那奸臣都有谁?”尔朱荣追问道。 “郑俨、徐纥、李神轨……”群臣便答道。 “还有吗?”尔朱荣又问。 “哦对,还有原先的元叉和他弟弟元爪。”众王公赶忙又补充道:“天下的坏事,基本都能找到这五个人头上。” “那你们呢?就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尔朱荣却冷笑反问一句。 “这个……”众王公心下一紧,原来这厮真是冲着他们来的。便赶紧向尔朱荣投去‘一切好商量,不要把话说太绝’的眼神,希望他嘴下留情。 尔朱荣却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怒斥道:“郑俨那些太后男宠有罪,你们也一样罪大恶极! 芦棚中的胡太后,闻言面似火烧,这哪是叫她来禅让?根本就是公开处刑。 但她已经被尔朱世隆狠狠的收拾过,一声不敢吭,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群臣也不好过,便听尔朱荣越骂越难听: “把好好的大魏搞到今天这般田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 “不是你们欺压太甚,六镇怎么会造反?河北的百姓都吃观音土了,你们还要敲骨吸髓,老百姓怎么能不反?!”尔朱荣接着怒斥众王公道: “草原上的狼,饿极了还知道护崽。你们这群秃鹫,却啄尽了子民的骨,连骨髓都要嘬出声!” 尔朱荣越说越愤怒,直接从胡床上站起来,指着群臣骂道: “这大魏的江山,都被你们挖空了!拓跋氏的社稷,都被你们蛀透了!你们就是天下最大的祸害,不把你们杀干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定社稷,不足以中兴大魏!” 群臣听得一阵紧张。但到这会儿依然没有人相信,他能把他们都杀光。以为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却听尔朱荣斩钉截铁道:“今日新皇登基,我尔朱荣便以尔等人头祭天,换一个大魏的新生!” 说罢他一抬手,两千契胡骑兵同时弯刀出鞘,寒光映得群臣睁不开眼。 第四三一章 有生皆斩 “杀!”尔朱荣的咆哮压过黄河怒涛。“有!生!皆!斩!” 他把手重重一挥,契胡骑兵便纵马冲进呆若木鸡的人群,朝着养尊处优的王公百官挥刀劈砍起来! 一时间残肢断体横飞,鲜血四溅,祭坛前成了收割人命的修罗场。 王公大臣们都被这离奇的一幕弄懵了,很多人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看见同僚身首异处,血雾喷了他们一脸,才一下子惊醒过来…… 有人惊叫着抱头鼠窜,有人吓得瘫倒在地,有人怒气冲冲,破口大骂,但在契胡骑兵的弯刀面前,众生平等,我管你这那的,统统一刀砍翻! 当然也有人施展神通,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但大魏朝堂上,已经没有了半神,没有人能跟尔朱荣抗衡! 他率众将飞临半空,专门招呼那些想用神通负隅顽抗之辈。 司空元钦化作一道白虹,想要逃离现场。却被尔朱荣硬生生拽了回来,一剑斩断了他的脖颈。元钦的阳神夺路而逃,又被尔朱荣一剑绞杀! 青铜剑上赤芒一闪,便将这位宗室王爷身上的一缕紫气,吸入了剑身中!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尔朱荣又接连斩杀了几位宗室,青铜剑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紫青色,他却很不满意,啐一口道:“还以为你们这些王爷有多尊贵呢,原来都是些狗屁不是的样子货!” 这时,一名汉臣祭出法宝天官印,朝着尔朱荣砸去。尔朱荣猝不及防,被砸得眼冒金星。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这才有点意思嘛!” 说罢,将那汉臣扯到自己面前,沉声问道:“某家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那汉臣夷然不惧道:“太原王氏,王遵业!” “原来是老乡亲。”尔朱荣对这位文坛盟主的大名如雷贯耳,笑道:“人都说你是文昌星君转世,便辅佐某家如何?” “休想。”王遵业却断然道:“我王家与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呸,真有气节就不会服侍胡人了。”尔朱荣啐一口,伸手剖开了王遵业的胸膛,掏出其金色的心脏,高兴大笑道: “不愧是文昌星君转世,比那些狗屁王爷强多了!” 说罢,他便将王遵业的心脏送入嘴中,三两口生吞下肚,登时全身泛起金光! “好好,再来几个这样的!”尔朱荣舒坦地打了个冷战,继续疯狂的屠杀起宗室百官来! ~~ 祭坛旁的行宫中,新君元子攸正在两个兄弟的陪伴下,等候仪式开始。 却听到尔朱荣在外头怒骂王公百官,起先他还觉着骂的有些道理,但渐渐听着就不对味了。 “什么?尔朱将军要把满朝诸公都杀光?”元子攸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吓唬人的吧。”他兄长元劭笃定道:“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有人敢这么干。” 他弟弟元子正也附和道:“就是以凶残着称的石虎、符生,也不可能把满朝诸公全都杀掉……” 话音未落,外头便响起了震天的惨叫声,哭嚎声! 兄弟三人登时惊呆了。下一刻,不约而同地奔到帐外去看个究竟—— 三人只见无数铁甲骑兵将手无寸铁的王公大臣团团围住,马踏刀斩,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真的在进行大屠杀! 一时间衣冠涂地、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将三人熏得呆若木鸡。 “住手,快住手!”好一会,元子攸才想起自己是皇帝来,忙大声喝道:“朕命令你们立刻停下杀戮!” 但在他身边护驾的,是尔朱世隆率领的契胡武士,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而且元子攸这一声喊,还引来了杀红眼的契胡兵。 “把他们也宰了!”契胡兵便举着血淋淋的弯刀冲上来。 “这个是皇上,不能杀。”尔朱世隆把元子攸拉到自己身边。 “那这两个呢?”契胡兵又用刀指着这两个兄弟问道。 “这两个我不管。”尔朱世隆便狞笑道。 “宰了他们!”契胡兵便朝着元劭、元子正扑上去。 “不要杀我兄弟!”元子攸登时急眼了,冲上去想要护住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却被尔朱世隆一把提了起来,把他拎小鸡似的拎进了帐中。 但在被提进帐的瞬间,元子攸还是看到了哥哥和弟弟,被契胡兵砍下脑袋的那一幕,整个人登时僵在那里。 ~~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上至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等数百皇室宗亲,下至胡汉文武百官,遇难的朝臣达两千三百余人。 再加上他们的随员、奴仆、车夫、护卫,遇害者足足上万人,史称‘河阴之变’。 尔朱荣又命部下将死者人头一一砍下,在这黄河之畔的祭坛上,筑起了高高的京观。 这时,只剩下太后和小皇帝,还有若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了,被特意留了下来。 尔朱荣先扫视一眼,那几十名文臣道:“能写禅位诏书的人站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 这些文臣虽然都被吓破胆,但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写诏书,是要遗臭万年的。于是耻于从命,全都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尔朱荣便命人将他们一个个杀掉,把脑袋拿去堆京观。 最后只有御史赵元则惧死,表示自己能写,于是为尔朱荣写了禅位诏书。 拿到皇位禅让文书后,契胡将士们朝着尔朱荣连呼“万岁”,还在尔朱天光的带领下,高喊:“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尔朱荣非但不阻止,反而一脸的享受。 待到呼声停下,他才看向被押到面前的胡太后道:“现在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吧?” “呸……”胡太后在目睹了超越人类想象的一幕后,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反倒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猪狗般的契胡,也想妄称至尊,真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你……”尔朱荣面色一阵潮红,显然又被戳到了心窝窝。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怒气,朝胡太后狞笑道:“既然你也想死,那某家正好用你和小皇帝的人头,来完成神迹!” 第四三二章 杀神 说罢,尔朱荣便亲手斩下了胡太后和幼主元钊的首级,摆在了京观的最顶端。 “拓跋氏的龙气,今日就拿你们终结!”他将胡太后的头颅倒置,以示此乃罪魁祸首;元钊的头颅则被青铜剑贯穿天灵,以示尔朱氏斩杀大魏帝王。 两人的头颅都跟所有的头颅一样,朝向北邙,那里是孝文帝迁都以来的皇陵所在。 随着两位至尊的首级摆在京观顶端,河阴上空乌云翻涌,隐有闷雷声炸响。彷佛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降下天谴,劈了尔朱荣这个杀人恶魔。 尔朱荣却不惊反喜,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 大萨满则趁热蘸着胡太后和小皇帝的血,在京观上绘满萨满密咒。 还有好多披红挂绿、戴着鬼面具的萨满,围着京观转圈跳起大神,挥舞着人骨人头,唱着瘆人的咒语。他们并不是为了安抚亡灵,而是为了激起亡者的怨气。 咒成的瞬间,白昼变成了黑夜,北邙深处传来万狼齐嚎。京观缝隙中,满朝公卿横死的怨气,凝聚成青紫色的液体,滴落在注满王侯公卿之血的祭坛中,在萨满密咒的加持下,化为神话时代的毒药——‘天戮龙殒’。 此毒非人间之物,乃是王朝积弊所化,它不毁山河,只诛龙脉——相传龙脉与王朝的气运息息相关,毁掉王朝的龙脉,王朝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当初孝文帝将北魏都城自平城迁至洛阳,正是看中了这条以邙山为首,黄河为躯的绝世龙脉。 而这条大魏龙脉的命门正在河阴,在这座盛满鲜血的祭坛下。 然后,大萨满便敞开了祭坛底部的缺口,将北魏君臣的血灵化成的‘天戮龙陨’,悉数浇洒在了拓跋家的龙脉上。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这诡异而神圣的一幕。高欢贺拔岳等人这才明白,原来尔朱荣屠尽大魏君臣,不只是出于政治考量,更不单是为了泄愤,而是要举行一场成神仪式! 谁敢说杀尽满朝君臣不是神迹?谁敢说杀神不是神?! 高欢瞪大眼睛,拼命记住眼前的每一个细节。尔朱荣能做到的,他贺六浑也可以做到!现在记下来,说不定将来就有用得上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感觉脚底在晃,原来是地面开始震颤。 渐渐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令战马惊慌不安,契胡兵怎么都安抚不住。 忽然天塌地陷,地面生出一张巨口,吞噬了好些契胡士兵,紧接着喷出十几丈高的岩浆! 一条红龙怒吼着冲出地穴,它便是北魏的龙脉所化,与国运息息相关。 在北魏全盛时,这条红龙身长可达万丈,气势不亚于完全体的应龙。但现在魏室倾颓,君臣被屠了个干净,红龙便只剩下百丈长。 通红的龙躯上还尽是紫青色的斑点,显然已经中了那‘天戮龙陨’之毒,性命危在旦夕了。 然而大魏自有尊严,红龙也有血性,怎能毫无抵抗默默等死?于是冲出地穴,要跟尔朱荣同归于尽。 尔朱荣早有万全准备,只见他立在京观塔顶,将元钊的残颅踩在脚下,缓缓抽出了已经变得血红的青铜剑。 他剑指扑上来的红龙道:“你也不用愤怒,拓跋家灭十余国,杀的人是我的千万倍,当有今日的报应!” 说着他一剑劈向虚空,京观中骤然伸出千百只鬼手,死死拉扯住那条红龙。 红龙是大魏的龙脉,君臣便是大魏本身。就像影子伤不了本体,它也奈何不了这些鬼手,只能怒吼着被硬生生拖入了京观。 随着龙脉也葬身于京观,河阴上空的雷霆亦凝聚到了极致。乌云黑的像墨一样快要滴下来,狂风席卷吹得黄河水打起了丈许高的旋涡! 尔朱荣身穿破烂神甲,傲然立于京观之巅,青铜剑指天狂笑:“长生天!你若认我这新神,便降雷来劈!” 话音未落,天地亮如白昼,第一道天雷劈下! 轰隆一声巨响,雷霆不偏不倚落在青铜剑上。恐怖的九霄神雷登时把尔朱荣劈得浑身焦黑如炭,右臂血肉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紧接着,第二道太乙金雷落下,红色雷霆贯入剑身,将青铜剑熔成赤金! 那屠尽了北魏君臣的青铜剑,便被重铸为一柄赤红的神剑——剑脊浮现出‘天戮’二字。 这时第三道混沌劫雷降下,直击尔朱荣天灵,将他炸得七窍喷火。瞳孔也变成了血红色,跳动着烧蚀灵魂的红莲业火! “不够!再来!”尔朱荣却依然觉得不过瘾,反手将天戮剑刺入京观,万道怨魂顺剑身涌入他体内,想要报仇雪恨。 孰料尔朱荣脏腑已化为熔炉,瞬间将其全都禁锢炉中。 然后他拼命催动神火煅烧,将北魏国运与万灵怨气炼成一枚血色神核!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尔朱荣拔剑向天。京观轰然崩塌,每一具头颅都化作一片刻着骷髅的黑红色的鳞片,附着在祂的甲胄上。 残破的旧甲瞬间变为了代表死亡与杀戮的黑红鳞甲,披甲血焰灼天,冤魂化翼咆哮,所至处生灵涂炭、龙脉枯朽,天地易色,噬神戮仙! 仅仅看他一眼就能让寻常的修炼者丧失理智,沦为杀戮与死亡的奴隶。 他手中的青铜剑也被铸成了神器‘天戮剑’,剑身长了两倍有余,通体赤红,上纹一条红龙,正是被封印其中的大魏龙脉。 尔朱荣轻轻一挥天戮剑,便带起万千鬼哭狼嚎。 他将剑斩向东方,洛阳高高的城门楼应声而塌; 劈向西方,黄河之水断流三刻; 又将剑插入地下,登时裂出万丈深渊,渊底传出非人嘶吼,竟已直通黄泉! “大人成神矣!”大萨满满脸狂喜,跪地高呼一声,便气绝而亡。 他已经被天道反噬而死…… 慕容绍宗等人率契胡骑兵跪地颤栗,他们也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主君不再是半人半神,而是货真价实的正神! “谁说杀神不能成神?吾以满朝君臣为牺牲,自证大道!”尔朱荣飞至高空,睥睨着众生,庄严宣称: “从今往后,畏我者奉香,信我者强横,逆我者身亡——吾即天戮神君!” 第四三三章 天意自古高难测 只是这位乱世中自封的杀神没注意到,那红龙临被拖入京观之前,将自身一缕精魂投入了附近唯一的拓跋家后裔——元子攸的体内。 最后化为拓跋家的复仇之刃,两年半以后刺穿了他的神核…… 但至少在此刻,这位新晋的‘天戮神君’强大无比,无人能敌,整个北朝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尔朱荣一伸手,便将元子攸从王帐中揪出来,把禅让诏书递给他道:“皇上,吾用旧君臣的血为你洗殿,拿他们的骨肉给你的江山夯基!从今往后,大魏的朝堂上——只站得起喝过风沙、咽过刀剑的真汉子!” “还不快拜神谢神?!”尔朱兆在背后推了元子攸一把。 元子攸却倔强的不肯跪地,悲愤交加道:“将军今日奋袂而起,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转。若将军有天命,欲登上帝位,我无力阻止,这就拱手相让。若是将军还想保留大魏社稷,那就请你另择一位贤能的亲王做皇帝。” 简言之一句话,爷不干了! “大胆!”尔朱家的人见他如此死硬,纷纷拔刀怒斥:“砍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慕容绍宗赶紧拦住他们。“神君自有计较,不要擅作主张。” “……”尔朱荣本以为自己成神之后,便言出法随了,说的话不会有人违逆。 没想到一上来就让人打了脸。 他双目血光闪现,元子攸只觉如坠血海,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却依然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尔朱荣微闭双目,寻思片刻,这才睁开眼对元天穆道:“你跟我来。” “是。”元天穆毕恭毕敬应一声,眨眼间跟着尔朱荣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秀荣,大萨满的房间内。 元天穆不禁暗暗震惊,神明的手段已经超凡人的想象。 他看到尔朱荣负手立在一尊金像前,那金像的面容正是元子攸。 “决定立元子攸之前,吾令大萨满为拓跋诸王铸造金像,卜问天意。”便听尔朱荣幽幽道:“结果只有他一个人的金像能铸成,可见上天是认可这厮的。” 元天穆是鲜卑人,自然知道这一古老的习俗。他们拓跋部在选继承人时,也会这样做,让老天爷帮忙决定,谁才是真命天子。 金像一旦铸成,便是上天的旨意,无人敢于违逆。 尔朱荣在进洛阳前,也按习俗卜问了天意,这才指定了元子攸。现在他想要把元子攸干掉,却又顾忌天意,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了…… “此一时彼一时。”元天穆小心翼翼道:“现在大人已成神君了,跟老天又有什么区别?” “唔。”尔朱荣闻言眼前一亮,深以为然道:“确实如此,吾便是大魏的天,吾的意志便是天意。” “正是如此。”元天穆暗暗松口气,心说太好了,成神也不能改变智商。 “那便可以随吾心意换个皇帝。”尔朱荣喜道。 “当然可以。”元天穆点点头。 “那换谁呢?”尔朱荣又问道。 “当然是神君自决。”元天穆便答道。 “……”尔朱荣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方道:“吾。” 元天穆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一脸大喜道:“再好不过!” 说着便要俯身跪拜,口称万岁,却被尔朱荣抬手拦住。 “别急,待吾也铸一尊金像……”尔朱荣道。 “呃……”元天穆一下子愣住了,搞不清他是啥脑回路。这要是相信老天,怎么能废掉元子攸呢?可要是不信老天,还铸什么金像?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 当然,元天穆怎么想不重要,尔朱荣想干啥干啥。 他便按照习俗,给自己手铸金像,结果一次失败两次失败,第三第四次依然不成…… 尔朱荣已经是神明了,铸造区区金人,居然四次失败,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了。 神明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一意孤行,执着登基称帝,寿数最多还剩两年。 他费尽心机,杀光洛阳的君臣,可不是为了过把瘾就死……他想千秋万代,仙福永享! 但神明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别想屁吃了。 一时间,尔朱荣整个人都恍惚了。他才知道,原来成了神,依然不能为所欲为。 “纵观南北两朝,好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元天穆小声道:“比如我拓跋氏七代帝王皆为半神,没有一个成神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尔朱荣脸阴的可怕,要吃人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还想当皇帝啊。”元天穆满脸委屈。“再说我也是瞎猜的,哪敢乱讲?” “哼!”尔朱荣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计较。 见自己没有皇帝命,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又铸了自家子侄的神像,但无论是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尔朱世隆还是尔朱兆,无一例外统统失败。 气得他跺脚骂娘:“日他仙人板板,那额还折腾个屁!” “看来拓跋家气数未尽……”元天穆小声道。 “吾明明已经封印了龙脉!”尔朱荣怒道。 “可能是因为迁都的原因,平成那边也许大概……还有龙脉残存?”元天穆又瞎猜开了。 “难道还得让元子攸那小子继续当?”尔朱荣犹不甘心。 “……”这种话元天穆可不敢接,万一惹火上身就麻烦了。 “对了,你也是拓跋家的子孙。”尔朱荣扫他一眼,忽然异想天开道:“要不也给你铸一个看看?” “不不,那不能,使不得使不得。”元天穆赶忙摆手连连。 “铸一个不打紧,万一成了,你当总比他当好。”尔朱荣却执意让他也手铸个金像。 元天穆嘴上说使不得,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凝神静气使出最高水平,也铸造了一尊金像。 结果,依然没成。 “呵呵……”他见状强笑道:“你看我说吧。” 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看来,王位还是那小子的。”尔朱荣彻底服气了,长叹一声道:“回去吧。” “唉。”元天穆也跟着叹气,不知是叹息不能换了元子攸,还是叹息自己没那个福分。 第四三四章 原则上同意 河阴之变的噩耗传回洛阳,上至王公家眷,下至普通百姓,全都惊恐万状,争相出逃。唯恐尔朱荣这个杀人恶魔,会紧接着屠戮洛阳…… 一夜之间,洛阳这座北朝最繁华的都市十室九空,恍若回到了东汉末年。北魏的朝廷更是全面瘫痪,‘直卫空虚,官守废旷’,一派凄惨的亡国景象。 消息又很快传到了地方,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元志等宗室惊恐之下,皆举州投降梁朝。北魏不仅丧失了大量领土,对南朝的防线也近乎崩溃! 那些不在前线,无法投奔南朝的宗室,也纷纷直接举旗,反抗尔朱荣!就连那位去关中搬兵的萧宝夤,也在长安自立,宣布复国……当然,复的是大齐,而不是大魏。 河北的葛荣也见机行事,火并了杜洛周,重新统一了义军,准备反守为攻,趁机夺取天下。 但他认为,洛阳已经被尔朱荣毁掉,失去了战略价值,真正决定胜负的地方在山西——只要打下尔朱荣的老巢,那么这只犯了众怒的丧家之犬,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只有死路一条了。 于是他命杜洛周所部放弃了荥阳,邺城,虞城一线,集中全部兵力,准备进攻山西,号称百万之众…… ~~ 消息传到洛阳,尔朱荣彻底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已经到了举世皆敌的地步,这下再也不做皇帝梦了。 他亲自为元子攸举行了登基大典,又与其杀白马盟誓,绝不相负,否则举族皆灭! 然后留下尔朱世隆和元天穆在洛阳‘辅佐’新君,自己便带着主力部队火速返回山西,准备迎战葛荣。 虽然他以皇帝的名义给各州刺史下旨,命他们一同出兵剿匪,但能有几个响应的?尔朱荣一点信心也没有,只能靠自己的班底,跟葛荣拼了! 一时间,局面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峻…… ~~ 南朝这边,冰火两重天。 自大通元年,收徐州下寿阳以来,梁军便一直高歌猛进,连克数州之地,彻底扬眉吐气。 转过年来,尔朱荣又送上了河阴之变这份超级大礼,等于直接割掉了北朝这个巨人的脑袋。剩下的躯干已经毫无威胁,只是等着收割的战利品了…… 果然,南朝的王公大臣纷纷来投,台城的大司马门外,每天都有新到的北魏宗室跪哭,请求大梁出兵,替他们报仇雪恨。 眼见如此,南朝上下北伐的呼声震天,已经到了民意难违的地步…… 于是六月里,萧衍召陈庆之回京。 华林园的禅堂中。 “哈哈,子云,这一年多你可够威风的。”萧衍打量着,暌违一年的心腹,满意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谁说只有将门才会打仗的?” “全赖皇上撑腰,为臣才能稍得施展。否则,早就寸步难行了。”陈庆之依旧恭谨道。 “哎,朕撑腰的人多了,但像你这样争气的,却凤毛麟角。”萧衍摆摆手,笑道:“好啊,真好啊。你就像朕的孩子一样,看着你有出息,朕是真高兴啊。” “能为皇上分忧,为臣也十分高兴。”陈庆之知道,皇帝套近乎,肯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交给自己。 便索性问道:“不知皇上这次召为臣回来,有何吩咐?” “呵呵,在军中久了,性子都变急了。”萧衍笑道:“好吧,那就长话短说——北伐。” “是吗,太好了!”陈庆之登时两眼放光,激动道:“皇上圣明,天时地利人和,北伐正当其时!” “天时地利不错,人和嘛,就未必了。”萧衍却淡淡道:“所以你先别高兴太早。” “是……”陈庆之一听就明白,能掣肘皇上的,只有那一位,便轻声问道:“浮屠教不同意吗?” “真谛年后又回来了,继续当他的浮屠教主、同泰寺住持。”萧衍神情郁郁道:“还主动来拜见过朕,说了一些‘放下过去,从头开始’的屁话。” “为什么说是……屁话?”陈庆之小声问道。 “他还说佛陀已经批评过他了,信众诚心修建的佛寺才作数,以后全凭自愿,绝不逼朕了。朕见聊得好,就试探问他,能不能把老八韦正他们放回来,作为回报我可以广建佛寺。”萧衍愤愤道: “结果他说什么浮屠教既不强迫人信佛,也不强迫人不信佛,所以还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去留吧。” “唉,确实是屁话……”陈庆之叹口气道:“都被佛陀洗过脑了,哪还有什么自愿?” “是啊。”萧衍黑着脸道:“果不其然,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其实他们也回不来了。据说这一年时间,有数千禁军被当做金陵大阵的燃料,已经油尽灯枯了。”顿一下,又叹息道: “浮屠教还口口声声慈悲为怀,真是不要脸。” “是。”陈庆之点点头,深以为然。讲起谁最邪恶来,这年代强中自有强中手。但讲起谁最不要脸来,浮屠教却当之无愧。 “但北伐这种大事,又不能不跟他们通气。”萧衍郁闷道。 “是,浮屠教不支持,会很麻烦。”陈庆之表示同意。 “所以朕上个月,去同泰寺礼佛。”萧衍憋气道:“结果,真谛那厮故意让被俘的禁军,充当诵经僧,还让韦正、皇甫、澹台他们侍奉左右,以此羞辱于朕!” “真是可恨!”陈庆之咬牙切齿,感同身受。 “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为了大局着想,朕还是忍了。”萧衍苦笑一声,接着道:“朕就把北伐的事情讲给他,又说尽了‘民意不可违’,‘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之类的道理。” “他当场反对了?”陈庆之问道。 “那倒没有。”萧衍摇摇头道:“他说兹事体大,自己不能做主,必须请示佛陀。” “佛陀在睡觉呢,怎么给他指示?去梦里吗?”陈庆之沉声道。 “谁知道呢。”萧衍吐出一口浊气道:“总之等了一个月,前几天他才回话,说佛陀同意北伐,但兵力不能超过一万。” 第四三五章 传奇之路 禅室中,回响着萧衍的骂声。 “不超过一万,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皇帝涨红了脸,显然被老秃驴气得不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万兵马够干什么的?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呢!” “那皇上同意了?”陈庆之轻声问道。 “他就没问我同不同意。”这才是萧衍最生气的地方。“直接来传的神谕,朕不执行也得执行,不然就等着被他们拆台吧!” “确实。”陈庆之理解地点点头,浮屠教行事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跟他们对着干,难保重演去岁元旦的惨剧。 “所以现在,要么现在按兵不动,要么只能派一万兵马北伐。”萧衍恨得牙根痒痒道:“不管朕怎么选,都会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那皇上的意思是?”陈庆之追问道。 萧衍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吐出两个字:“北伐。” “……”陈庆之并不意外,他深知对精于算计的皇帝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题…… 拢共只派一万兵马北伐的话,都搭上也不心疼,若能攻城略地就是赚的,无非就是大赚还是小赚。 所以皇帝再不爽,也会捏着鼻子北伐的。 “朕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不能感情用事。如今机会太好了,北朝群龙无首,局面糜烂到了极点,哪怕只派一万精兵,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好大一块肉来。”萧衍振奋精神道: “就算无力收复洛阳,但能把战线尽量推到北朝腹地,为将来统一全国创造有利条件,也是极好的!所以还是要抓住机会,争取胜果的。” “皇上所言极是,日子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一样都能往下过。”陈庆之轻声附和道。 “子云说的太对了,”萧衍大赞道:“和朕想到一块去了!” “而且现在北朝剩下的文官武将,虽然慑于尔朱荣的淫威,暂时臣服于他,但心里肯定都恨透了这个杀人魔王。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归降的北朝宗室,打着替他们报仇复国的旗号,来尽可能的拉拢北朝的人心。” “是极。”陈庆之颔首道:“只要操作得当,可以极大的降低北伐的难度,甚至反客为主都有可能。” “正是如此。”萧衍含笑点头道:“朕选来选去,选择了封元颢为魏王,准备派兵送他回北朝复国。” “元颢?”陈庆之听到皇帝的选择,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对北朝诸王知之甚详,知道元颢此人乃是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孝文帝元宏的侄子。宣武帝时继承父爵,被封为北海王。 所以他是元诩的堂叔,属于继承北朝皇统的第一梯队。正统性上不用担心,打着他的旗号北伐,肯定会有很多人归顺的。 但是陈庆之觉得元颢,不是个好的人选。首先,此人是出了名的志大才疏,品行也很一般…… 其实元颢就是元法僧前一任徐州刺史,因为地皮刮得太狠,结果遭到御史弹劾,被朝廷削除爵位,罢免官职,在家一蹲就是好几年。 由此也能看出,他在北朝的地位怕是没多高。要知道北朝可是贪污成风。自太后以下,衮衮诸公一个干净的都没有,也没见谁因为贪污倒台。 何况他还不是在洛阳,却连个徐州刺史都当不住,分量可想而知。 一直等到去年,朝中实在无人可用,元颢才得以恢复爵位,被任命为左仆射、西道行台,率军征讨在关陇造反的宿勤明达。 河阴之变后,元颢原本身在西北,想叛逃都没机会。 结果葛荣火并了杜洛周,将其军队撤出了河南,尔朱荣便以朝廷的名义下旨,让元颢去邺城接收义军让出来的地盘。 结果元颢人一到河南,就带着儿子元冠受和左右亲信投奔了大梁。 见到萧衍后,元颢涕泣陈情,请求立己为魏主,派兵帮自己杀回北方;言辞颇为悲壮豪迈,给萧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就封他为意义重大的魏王。 ~~ 但无论如何,元颢被封为魏王,就说明皇帝决定要打着他的旗号北伐了。 陈庆之无力改变皇帝的心意,也就没有对元颢进行褒贬。 便听萧衍接着道:“但元颢只是个幌子而已,靠他指挥的话,朕的一万大军怕是刚出国门,就要准备全军覆没。” “皇上圣明。”陈庆之松口气道:“魏王殿下确实欠缺将才,还需要另派大将辅佐。” “不错,朕就是看中他志大才疏,不至于养虎为患。把他养得再肥,也不过是头肥羊而已,随时可以宰了吃肉。”萧衍点头道: “但是得给这头羊配上只猛虎才行……” 说着他看向陈庆之道:“子云,你这头猛虎,可愿意陪他一行?” “臣遵旨!”陈庆之毫不犹豫地沉声应下。 “哎,不要着急答应。”萧衍摆摆手道:“你先想清楚了,有信心建功立业,平安归来,再接这个差事不迟。” “为臣已经想清楚了。”陈庆之却断然道:“一来,圣命不可违,既然皇上想派为臣去,自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二来,北伐也是为臣的夙愿,我自知资历不足,无法统帅大军,能率领一万兵马北伐一次,已经求之不得了。” “三来,三千越甲可吞吴!战争的胜败不在兵力多寡,而在于能否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顿一下,他又沉声道: “而如今北朝正如皇上所言,一盘散沙、人心涣散,这时只需派少量同心同德的精兵,由一位有勇有谋的强将率领,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洛阳!” “哈哈哈,好,有信心就好!”萧衍不禁大喜道:“子云口中那位强将,是说的你自己吧?” “臣狂妄了。”陈庆之口中谦虚,却当仁不让。 “好,朕便封你为常胜乡侯,飙勇将军,假节,率兵护送元颢北归!”萧衍便沉声下旨道。 “臣接旨!”陈庆之郑重行礼,接下了北伐主将的大印。 第四三六章 征兵 萧衍也没奢望,陈庆之率领一万北伐军,能打出什么惊人的效果。 其实他期望的是在淮河以北,建立一个‘南魏’附庸国,作为与北朝间的缓冲,缓解南朝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时刻维系数千里防线的痛苦。 趁着北朝内乱,确实不需要多少兵力,就有可能偷鸡成功。 但临别时,陈庆之问了萧衍一个问题。“设若有机会攻入洛阳,当如何?” 萧衍不禁失笑,没想到小心谨慎的陈庆之,还有如此张狂的一面。 但他还是正色答道:“当取之。” 这不废话吗?自从晋室南渡以来,北伐中原、收复洛阳就是南朝君臣的最高政治理想。虽然自元嘉以来,北伐已经沦为一个空洞的口号…… 但那不是北伐本身的问题,而是南朝自己出了问题。 这就好比陈霸先天天喊着要娶公主,也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并不是公主没有吸引力,而是他根本没这个能力。 倘若有机会北伐成功,哪怕再现实主义,萧衍也不会说‘勿取之’的。 接着陈庆之又问道:“若取下洛阳之后呢?” “朕自会亲率大军,北上与你汇合。”萧衍便不假思索答道。 “那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陈庆之说完再次行礼告退。 ~~ 这次北伐极为低调,朝廷甚至都不宣称是北伐,只说是应元颢所求,借兵一万送他回国。 这样虽然不够提气,但调子低了也有好处,那就是完全没有人在意这支小小的北伐军,不管南朝还是北朝。 陈庆之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组建这支部队。 这一点非常非常的重要。 因为南朝的军队,自来就士气低迷,战斗力低下。原因很简单,门阀社会下,军官都低人一头,何况士兵了? 士兵在社会的最底层,还有生命危险,根本没人愿意当兵。没办法,只能采取兵户制,强行发召士兵。还得地方官府像押犯人一样全程押送,不然当兵的人没到前线,中途就会跑光。 带着这样一群‘奴兵’,怎么可能打胜仗?所以南朝才会被,以部落兵为骨干的北朝兵屡屡击败。 所以陈庆之出道以来,打仗从来只依靠自己的嫡系,就没指望过大部队。这也是他一直无往不利的关键所在。 “而且深入敌境,客场作战,兵力太多反而是累赘。光后勤的压力就能把大军压垮。”他对麾下众将这样解释道: “此外军队一多,行军势必迟缓,很容易落进对方的包围网中。兵力再多,还能多过主场作战的北朝?一样会被数倍敌军包围。” “还不如带一支小而精悍的骑兵,侵略如火,势若奔雷,一直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呢。”最后他斩钉截铁道: “所以这次北伐,就算没有一万兵马的限制,我依然会走宁缺毋滥的精兵路线!” “明白!”众将如醍醐灌顶,都明白了主帅的苦心。 “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时间,你们的任务就是招兵!”陈庆之对众将下令道:“就两个要求,一是自愿。得自愿参加北伐才行,不要强拉硬拽。” “二是要选精兵强将,能一个顶俩都不够,得一个顶五个,最好能以一当十!”陈庆之最后强调道:“能招多少算多少,宁缺毋滥,凑不齐一万人不要紧,有多少带多少。” “遵命!”众将领轰然应声。 ~~ 于是大通二年的夏天,任元、胡龙牙等人全都化身成了征兵官,到处挖人招兵。 但其实,北伐军还是以勾陈司的人马为班底。除了已经追随陈庆之的两千精骑外,那些从勾陈司出去的官兵,也纷纷响应号召,报名参加了北伐军。 当然,陈庆之过去一年也没白忙活,他在彭城、在寿阳、在涡阳的辉煌战绩;还有他爱兵如子,赏罚分明的优良口碑,都招徕了不少将士,甚至很多将门的年轻人,也愿为他效命。 再加上每个军官都多多少少有些族人、同乡之类的班底,北伐军还是不缺人报名的。只是陈庆之‘宁缺毋滥’的要求,并非一句口号,而是真的严格审核,无情淘汰。 结果招兵期结束,只招到了七千将士,距离皇帝给的一万限额还差一截呢。陈庆之却断然宣布,招兵结束,就带这七千将士北伐! 哦不,送魏王殿下北归…… ~~ 七千兵马中,冲陈庆之的自然占大头。第二就是冲任元来的……足足五百多人,让胡龙牙等一干同僚大跌眼镜。 他们本来以为任元年纪轻轻,在京里又举目无亲,应该招不到几个人的,没想到比他们加起来招的都多。 其实这还是任元刻意压了人数,加上北伐军的选拔确实严格,不然他还能再多招上个一两千。 这些人,都是冲着他道门盟主的身份来的,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当初鲍道长带去宁州的那近千名道士。有了太平的修炼环境,又有任元源源不断给他们提供丹药,大小牛鼻子们成长飞快,也到了拉出来历练一下的时候。 另一部分则是陶弘景秘密培养的弟子,还有他暗中接济的同门。陶弘景不愧是当过帝师的,能量十分惊人,这一部分的人数居然比宁州的总坛还多。 其实这些道士和前道士,之所以能存活下来,也多亏了萧衍和陈庆之放水。虽然当初萧衍被迫下旨崇佛灭道,但他心里很清楚,让浮屠教一家独大的危害。 虽然胳膊拗不过大腿,没法保护到家,但他还是授意陈庆之,尽可能的给道门留条活路。不然当初第五维不会放过鲍仁,还帮他碎鼎成丹。更别说在桃花源帮道门迎战鬼军了。 去年萧衍和浮屠教大战后,更是彻底不装了,直接让陈庆之向道门敞开供应外丹。一年下来不知催生出多少,四五六窍的神通者,七窍大神通也不乏其人。 但光靠吃药是培养不出真正的高手的,道门的复兴还需要血与火的淬炼。 任元跟陶弘景和鲍仁商量后,一致认为可以投桃报李,派一批道士参加北伐军的选拔。一来,战场是淬炼神通最好的地方,二来任元这个道门盟主,也不能一直是光杆司令。 第四三七章 白袍军 招兵结束后,陈庆之便带队来到徐州和涡阳之间的铚城,与元颢会合。一面抓紧训练部队,一面等待出兵的旨意。 结果等来等去,从夏末一直等到深冬,七千北伐军依然还没出发…… “他奶奶的,难道要在铚城过年?!”练兵场上,实在练无可练的胡龙牙,忍不住又开始怪话连篇了。“朝廷这是搞什么名堂?” “只要发足粮饷,过年就过年。”宋景休却悠闲笑道:“朝廷白养着咱们还不开心啊?” “兵贵神速知道不!”胡龙牙没好气道:“咱们已经贻误战机了。” “是啊。”鱼天愍也加入话题道:“上个月尔朱荣以少胜多,击败了葛荣,还把他生擒到洛阳献俘。这下他不光解决了心腹之患,还声威大震,稳住了阵脚。” “正常,不管汉人还是鲜卑,人都是慕强的。”任元苦笑道:“尔朱荣能干掉折磨北朝三年之久的葛荣,充分证明了他的强大,自然就会有很多人臣服于他。” “他妈的,葛荣怎么菜成这样了?”姬不离郁闷地叹气道:“之前连斩北朝数位半神的劲头去哪了?” “因为尔朱荣靠着屠尽北魏君臣的神迹,已经成神了。”任元也叹了口气道:“好像叫什么‘天戮神君’,手中一柄天戮剑对北朝的臣子有特攻。” “特攻是啥意思?” “就是有特别的杀伤力。”任元解释道:“听说葛荣在他手下,没走过十个回合就被生擒了。” “也是葛荣自己作死,以为北朝要亡了,便贸然跟杜洛周火并,不然他们两个半神联手,不至于败得这么惨。”鱼天愍啐一口道。 “那也败的太快了,这下甭想趁乱捡便宜了。”胡龙牙郁闷道。 “那倒不至于,还有莫折天生、萧宝夤,宿勤明达……最近河北又冒出个邢杲来,尔朱荣且得再忙一阵子。”鱼天愍安慰他道: “不过,葛荣这一死他确实从容多了。原本进京时,都不敢动的大部队,这下终于自由了。” “就说嘛,拖来拖去到底在等什么?”胡龙牙闷声道。 “一是元颢需要时间,跟北朝那些反对尔朱荣的人联络。”任元便答道:“二是他本身还要跟皇上讨价还价,很多事情需要事先敲定。” “又不用他打仗,他有什么好敲的?”众将哂笑道。 “咱们只需要打仗就行,王爷要操心的事可多了……比如能不能称帝,什么时候称帝,称帝之后怎么互相称呼?皇上的意思是可以称帝,但要在取得相当的胜利后。对皇上要自称‘侄皇帝’,而元颢坚持认为自己跟皇帝平辈,所以只能称皇上为皇兄……” “……”众将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在扯皮。 “他妈的,就为了这些破事不出兵?” “那没办法,咱们现在名义上可是魏王殿下的兵。”任元笑道。 “真是日了狗了……”众将正骂骂咧咧,忽然听到一声云板,这是陈帅集结的信号。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赶到中军帐听令。 ~~ 中军帐中。 待众将到齐,陈庆之便开门见山道:“收拾一下,三天后出兵北伐!” “是!”众将闻言大喜,胡龙牙问道:“陈帅,那位魏王爷终于松口了?” “不是他的命令,是皇上直接下的旨意。”陈庆之沉声道。 “看来皇上也终于受不了了……”众将纷纷笑道。 “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就在前几日新乡侯兵败被俘了。”陈庆之神情严峻地答道。 “啊?”众将登时笑不出来了。 新乡侯就是曹景宗的弟弟曹义宗,南梁当世三大将之一。 虽然浮屠教是允许萧衍派一万兵马北伐,但萧衍怎么可能那么老实? 在命陈庆之护送元颢北归的同时,他又暗中吩咐拥有临机专断权的曹义宗、夏侯亶两位方面大员,自行组织兵力进攻北朝。 就像陈庆之打的旗号,是‘护送元颢北归’,曹义宗和夏侯亶也都是各自找个名头出兵。不叫北伐,不就不违反浮屠教的规定了吗? 名头非常好找,比如西路的夏侯亶,进军的名义是报复魏军当年的洗劫。中路的曹义宗,名义则是收复之前被魏军夺走的荆州。 但让两位大将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手拿把攥的北伐,却全都翻了车…… 在西线进攻的夏侯亶,损失惨重也没有拿下剑阁天险,入冬后只能怏怏班师。 中线的曹义宗率大军围攻荆州半年不下,结果被魏将费穆率北朝援兵偷袭得手,非但大军溃败,连他自己也惨遭俘虏。 这也是大梁开国以来,被俘的最高级别将领,对一片乐观情绪的南梁君臣,可谓当头一棒,直接恼羞成怒。 所以萧衍才会失去耐性,直接绕过元颢,下旨进军。 ~~ 大帐中。 陈庆之对冷静下来的众将沉声道:“夏侯都督铩羽而归,新乡侯更是兵败被俘,可见魏军绝非尔等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 “是。”众将纷纷点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法反驳。 “现在三路北伐军只剩我们一路,要是再败的话,朝廷颜面尽丧还在其次。”陈庆之加重语气道:“最可怕的是,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敢于北伐了。” “是。”众将继续点头,如果在北朝奄奄一息的状态下,还赢不了他们。那等北朝缓过劲儿来,还北伐?北伐个屁!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所以收起轻敌之心,用最慎重的态度对待这场战争吧!”陈庆之最后训话道。 “明白!”众将肃然应声。 ~~ 于是三日后,陈庆之率领的七千兵马,护送着元颢踏上了北伐的征途。 因为他们名义上是元颢的军队,所以不能再穿南梁的军服,又要跟北魏的军服区别开,陈庆之便给将士们换上了白色的战袍。 七千将士尽白袍,隐匿在漫天的雪花中。 此时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何等荡气回肠的征途。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上的白袍将随着他们主将天下闻名,千古流芳! 第四三八章 经验主义害死人 任元在白袍军中,依然担任游骑军主。大军开拔之前,便已经率领麾下精锐游骑先行一步,侦查敌情。 虽然歼灭了葛荣部,又接连挫败了梁军两次北伐,但北朝依然处于战略收缩状态,任元一行前出两百余里,都没有碰上一个魏军。 就这样畅行无阻来到了睢阳城外二十里。 睢阳这地方任元熟得很,因为睢阳以东三十里外,就是虞城。 前年春天,他率领追捕队千里追玉玺,就跟萧综在这一带玩起了猫捉耗子。 后来为了抓住萧综,他还跑到虞城给刘麻子当过一段狗头军师呢…… 这才两年不到,当初那些耀武扬威的人物,全都作了古。这一带也回到了北朝治下,让任元不禁生出些沧海桑田之感。 正是托了那段经历的福,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了然于胸,知道哪里适合隐藏,哪里又会设有烟墩烽堠。 所以他在没有惊动当地魏军的情况下,很轻松就把这一带转了一遍,摸清楚了敌军的布防,又留下鱼天愍盯着睢阳城,自己则返回大部队,向陈庆之汇报。 ~~ 这会儿,白袍军已经进军到八十里外的栗城,正在安营下寨。 “怎么样?敌情如何?”看到任元回来,陈庆之高兴的递上刚刚烤好的胡饼。 任元也不客气,接过热腾腾的胡饼,撕一块送到嘴里。“乐子大了,魏军已经成规模了。” “正常。”在一旁烤火的元颢淡淡道:“本王接到线报,尔朱荣命济阴王元晖业,督帅丘大千等将领,防御南境军事,并从洛阳抽调了两万禁军增援睢阳。” 顿一下道:“这样敌军睢阳防线的兵力就达到了七万,足矣抵御南朝进攻了。” 虽然元颢对南北两朝的称呼有些让人不适,但他说的情报却是千真万确。 在涡阳失陷后,睢阳便是北朝抵御南朝的最前线了。尔朱荣很清楚,南朝才是最可怕的那个敌人,所以才会在收复睢阳后,第一时间调兵遣将,构筑防线,结束门户洞开的危险状态。 所以北朝在睢阳的防线,其实是为南朝大军准备的,而不是为了区区七千白袍军…… “七千对七万,这仗没法打。”元颢先打起退堂鼓道:“不如我们先攻下虞城,再做打算。” 自然招致众将鄙夷的目光,胡龙牙冷笑道:“若不是某人磨磨唧唧,何至于此?” “早两个月,也有五万大军拦路,你们一样打不过。”元颢不服气道。 “好了,你们少说两句,对王爷要客气。”陈庆之呵斥两句,又给元颢打气道:“王爷放心,睢阳这七万魏军,其实大都是寿阳、涡阳方面逃来的溃军,那丘大千更是从涡阳败退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侯爷有信心就好。”元颢皮笑肉不笑,显然不是很信服,不过他也被怼得难受,便闷头吃干粮,不再吭声。 陈庆之又问任元道:“他们的布防如何?有没有防备?” “没有任何防备,应该是没想到我们会在年底出兵,都在城里猫冬呢。”任元沉声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也是陈庆之要挑选精兵强将的原因……开了窍的将士才抗冻,可以在天寒地冻的季节正常作战。 “至于布防,丘大千竟然修了九处营垒防御。”任元说着在地图上标注了九处营垒的位置。 平心而论,这九处营垒设置的还算合格,彼此距离适中,如果能相互协防,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但要是营中官兵心生怯懦,不敢出战,就给了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种局面,陈庆之和他的部下们实在太熟了……就在一年前,元昭的大军设立十三座营垒,结果被陈庆之一一攻破。 当时丘大千就在涡阳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居然还不接受教训。 那陈庆之也不会跟他客气,于是次日一早进兵,当晚便大张旗鼓,开到了睢阳地界。 他还命令将士们拉大距离,分散行军,多树旗帜,制造大军压境的景象。 于是很快,睢阳九处营寨中便都知道了梁军忽然杀到的消息…… “什么?!”睢阳城中,丘大千闻报也吓了一跳。“梁军不过年了?怎么这时候杀来了?!” “是啊,就是来了呀。”副将脸色苍白道。 “多少人?”丘大千忙问道。 “不清楚,起码有几万人马。”副将答道。 丘大千赶忙上城头一看,只见十余里外,烟尘滚滚,旌旗如林,感觉几万梁军都说少了。 “估计这只是前军吧,后面还有大部队。”在他看来,梁军北伐,肯定是要十万起步的。 “应该是。”副将也是同样的看法,他们在寿阳和涡阳,都面对十几万梁军的攻击,自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来估计这次。 “知道领兵的是谁吗?”丘大千嗓子发干。 “旗号上写着‘陈’字……”斥候忙禀报道。 “陈庆之,肯定是他。”丘大千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以为他已经调走了呢,怎么又回来了?”副将也悲鸣起来。 不光他俩,包括九处营寨中的魏军,得知来的是陈庆之,全都吓得够呛。 他们已经充分领教过了,此人鬼神莫测的用兵,侵略如火的打法,这黑咕隆咚的,哪敢贸然出战?全都关紧营门,自求多福…… 陈庆之却不会跟他们客气,也没法跟他们客气,因为只要天一亮,他就露馅了。 于是他立即率军展开猛攻,一夜之间攻破了魏军三处营垒。 睢阳城头上,丘大千眼看着梁军凶猛的攻势,感觉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涡阳城下。心里暗叫倒霉不迭,哪里敢派兵增援?只能坐视营垒一处接一处失陷。 这时,城下忽然响起高喝声:“城头守将听着,吾乃北海王特使!北海王借南朝大军,讨伐尔朱荣。为河阴之变死难的君臣报仇。汝但凡还有一点爱国之心,就不该助纣为虐!” “如今我大军已经攻陷了你半数营垒,还不速速开城归降?以免玉石俱焚!” 第四三九章 初战告捷 元颢在铚城练兵,谋求复国的消息早就传到睢阳了。那半年多来,他也派使者跟丘大千等人私下接触过。 丘大千等人对尔朱荣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痛恨他把国家毁了,另一方面,身为武人,却又觉得他杀光王公文官十分解气。 所以既没有答应元颢,却也没把他的使者扭送洛阳。 但现在,丘大千本就被陈庆之吓破了胆子,一见元颢派人招降,顺势便投降了。 天亮时分,元颢打着北魏王爷的仪仗,在白袍军的护送下,来到了睢阳城下。 丘大千率众将出迎,看到元颢一个个泣不成声,都动情表演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大魏子民盼王爷如盼救星啊!” “我等与尔朱荣那狗贼势不两立!” 元颢紧绷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觉得自己此行真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于是当天便在睢阳城外的涣水边,登坛祭天,即位称帝,年号‘孝基’。 白袍军将士也应邀观礼,他们战袍似雪,衣甲鲜明,人强马壮,杀气腾腾,在一众北魏降军中分外夺目。 “小鸡,这是什么年号?”陈霸先忍不住嗤嗤偷笑。 “以孝道重奠国基的意思。”任元轻声道:“这是在强调自己血统纯正,要拨乱反正呢。” “这年号还是费了心思的。”杨忠也点头道。 “我听着就是小鸡儿。”陈霸先却嘿嘿笑道。 “只要能让我们遇到的阻力小一点。”任元无所谓的笑笑道:“小鸡就小鸡吧。” 元颢的登基诏书便是一篇讨伐尔朱荣的檄文,他文笔极好,一篇诏书写得慷慨激昂,痛斥尔朱荣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号召天下正义之士响应自己,共讨国贼! 北魏将士听完觉得非常解恨,便一起高呼万岁! 那一刻,站在高坛之上的元颢,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大魏的救世主…… ~~ 登基之后,自然要大封群臣。陈庆之被封为‘使持节、镇北将军、护军、前军大都督’。就连任元等众将,也都被封为各种将军,单论官职全都提升了好大一截。 “他奶奶的,这要是大梁的官职多好。”‘平寇将军’宋景休惋惜道。 “就是图一乐,还当真了。”‘奋勇将军’胡龙牙闷声道:“不发俸禄也就罢了,也不多给本将军点儿兵。” “哈哈,这就‘本将军’上了?”陈庆之笑着走进营帐。 “大都督。”众将忙起身相迎,将帅一起大笑起来。 笑罢,陈庆之正色道:“魏主是打算把丘大千的军队,分我一部分的,却被我拒绝了。” “是。”众将在陈庆之的影响下,也都信奉精兵路线。跟丘大千手下那些溃兵降兵搅在一起,怎么可能打胜仗? “所以接下来的作战,还是得靠咱们自己。”陈庆之沉声道:“我跟魏主商量过了,立即进军考城,拿下元晖业的两万禁军!” “遵命!”众将轰然应声,立即率军开拔。 ~~ 直到白袍军开出睢阳,丘大千才知道,陈庆之手下兵不满万,原来自己被对方诈骗了。 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们已经投降了,还拜见了新君,接受了元颢的官职,再反复也不会被尔朱荣信任,只能就这样了…… 白袍军将士才不会管索虏怎么想,他们已经在陈庆之的率领下,杀到九十里外的考城下。 考城驻扎着济阴王元晖业率领的两万羽林庶子,他们奉诏前来支援前线。 元晖业却没有率军前往睢阳,而是在考城就停下来。也不管军队,唯事饮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犊。 元颢对这位宗亲十分了解,他信心十足地告诉陈庆之。“我这位堂兄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慷慨有志节,少时喜欢结交江湖巨寇,练得一身神通。” “年长后,便开始收心读书,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却从来不读曹马之书。” 陈庆之一听便明白了,所谓‘曹马之书’,就是曹操和司马懿的书。一个厌恶这两位的北魏宗室,可想而知对尔朱荣是什么看法。 所以他的举动,也就可以理解了……无力抵抗尔朱荣,但也不愿听命,索性摆烂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元晖业这么想,羽林庶子的家都在洛阳,岂敢不战而降? 而且考城四面环水,守备严固,坚守待援,并非难事。所以听闻元颢带着南朝大军攻克了睢阳,元晖业的副将裴诵便接过了指挥权,一面紧急向洛阳求援,一面加强城防,严阵以待。 另一边,陈庆之早就根据任元侦查到的情况,制定了攻取考城的方案。 白袍军在攻打考城之前,先开到了幽篁谷,就是之前萧综伏击任元的那片竹海。 将士们每人砍伐数根毛竹,系于马背,这才浩浩荡荡朝考城进发,扬起的烟尘自然又让不明就里的魏军好一个紧张。 但毛竹的主要作用不是虚张声势,只见将士们来到环绕考城的茅草河边,将毛竹悉数投下。 紧接着,军中道士们一齐做法,操控毛竹瞬间筑成一座座浮垒。 浮垒高达四五丈,甚至超过了城墙。白袍军将士登上浮垒,居高临下,抵近射击,压制城墙守军。 城头的魏军惊呆了,没想到法术还可以这样用,被打得抱头鼠窜,无法立足。 裴诵见状,赶忙也组织自己军中的神通之士反扑,想要毁掉梁军的浮垒。 然而梁军最不缺的就是神通之士,轻轻松松就挡住了魏军的攻势。 白袍军将士艺高人胆大,居然一个接一个,从浮垒直接跳上城头!真如虎入羊群一般,撵着魏军士兵的屁股一顿追杀,干脆利索便夺取了城墙。 天黑前,便攻陷了整座考城,全歼两万羽林庶子,俘虏了醉醺醺的元晖业…… 而此时,稍晚些出发的元颢,才刚刚抵达考城外。 看着城头上飘扬的‘陈’字大旗,元颢五味杂陈,既高兴白袍军精锐无匹,战事进展顺利。又心酸自己国家的军队,怎么烂成这个样子了? 但总体来说,这是好事…… 第四四零章 苦战 考城陷落,七万南线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传回洛阳,登时京师震动,但除了那些有子弟战死的家庭,其他洛阳人私下都在拍手称快。 这很正常。因为洛阳城中,几乎家家都跟尔朱荣有血仇,巴不得看他吃瘪。以至于河阴之变后,尔朱荣都不敢长居洛阳。只是留下元天穆和尔朱兆坐镇,自己却回了晋阳老巢,遥控指挥朝政。 尔朱荣得到禀报后也很震惊,没想到自己精心构筑的南部防线,如此不堪一击。眼下他正率主力在山东对付邢杲起义,一时无法分身。 赶忙命令元天穆、尔朱世隆、尔朱兆、费穆等嫡系部队,从山东河北驰援荥阳,决不能再丢了,这虎牢关前最后一道防线! ~~ 另一边,攻下考城,俘虏元晖业之后,元颢所部便一路高歌猛进,所到州县皆传檄而定,就连河南重镇的陈留都望风而降。偶有负隅顽抗者,也被白袍军轻易击溃。 白袍军自出兵至今,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已经掠地千里,攻陷了大半个河南! 元颢‘龙颜大悦’,又加封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命其继续督军西上攻取荥阳。 此时,荥阳的守将也早就不是那冯铁头了,而是换成了北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等人。 这会儿,元颢和白袍军已经引起了尔朱荣的高度重视。荥阳的身后,便是洛阳的门户虎牢关,绝对不容有失…… 除了元天穆等人的援军外,他还将京里的七万羽林军,悉数派到了荥阳抵御白袍军。 北魏现在的羽林军,乃尔朱荣一手重建,军官皆是契胡和六镇出身,士兵也都发双饷,是以兵锋甚锐,且相当忠诚,跟之前的部队判若云泥。 杨昱三人也都对尔朱荣忠心耿耿,元颢还想故技重施劝降。派出的使者却被割了舌头送回来,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别多费口舌了。 那就只能战场上见了…… ~~ 但就像之前任元看到的那样,荥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内守军,又十倍于白袍军。 在闪电战,攻心战都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哪怕强如陈庆之,一时也无法攻下荥阳。 一路上所向披靡的白袍军终于碰上了硬骨头。更可怕的是,北魏的各路援军,正在从四面八方火速赶来。 根据游骑营的侦查,最快的一路援军——尔朱兆率领的五千契胡骑兵,还有最多一天时间,就会赶到荥阳了! 这种极端不利的局面下,哪怕悍不畏死的白袍军将士,都难免感到恐慌。有人甚至提出不如暂时撤回到睢阳,以免被数倍于己的魏军包围。 陈庆之却不慌不忙,亲手解下马鞍,用一袋黄豆喂马,吩咐陈昭道:“把大家都叫过来。” 待到白袍军将士都集中到面前,陈庆之正好喂饱了马,转身看着忧心忡忡的将士们,对他们高声讲话道: “我们自去岁年末出兵,至今转战千里,屠城略地,实在不少,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北朝人的血。更重要的是,我们仅凭七千之众,就打到了荥阳。狠狠践踏了北朝的尊严,也让那位天柱大将军尔朱荣颜面尽丧!” 这番话让将士们不禁热血沸腾,他们确实干了很牛逼的事情。 但陈庆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手脚冰凉。只听他沉声道:“现在尔朱荣的契胡骑兵马上就要杀到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肯定要用所有白袍军的血,来为尔朱荣洗刷耻辱!” “……”将士们默默点头,知道主帅绝非虚言,以契胡兵的残忍,落在他们手里,只会被折磨致死。 “有人说要退回睢阳,也一样是死路一条。”陈庆之接着道:“我们孤军深入敌境,元颢也没有彻底得到魏人的效忠,一旦攻势受阻,必然人心反复,魏军降而复叛,睢阳也会变成敌境!”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战胜敌人一条路,此外别无他途!”陈庆之提高声调道。 “明白!”将士们轰然应声。 “但敌人是我们的十倍,又是骑兵部队,我们不能和他们野战,而应该在他们到来前,爬上荥阳城头,攻下他们的营垒来!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说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面孔,一字一顿道: “请大家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害死自己。” “是!”将士们这下彻底统一了认识,明白必须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了! 于是,陈庆之亲自在阵前击鼓,激励将士们再度攻城! 荥阳城上,守军将士也知道援军快来了,自然士气高涨。 双方的士兵和神通者,在荥阳城墙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城头上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震天。 守军居高临下,不断推下滚石檑木、泼洒滚油,试图阻止白袍军的进攻。但白袍军将士们视死如归,他们顶着劈头盖脸的攻击,艰难地攀爬着云梯。有的人被石块击中,头破血流,却依旧死死抓住云梯不放;有的人被热油泼到,皮肤瞬间被灼伤,发出痛苦的惨叫,可仍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挪。 两军所有的神通者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他们的法术光芒照亮了整个战场。北魏一方的神通者或是亲自上阵,毁坏梁军的云梯,或是召唤出冰凌锋刃,冰雹般射向攀爬的白袍军。 白袍军的神通者更多。任元手下那些道长们,流水般打出成片的铜头铁臂符,帮登城的将士们抵御滚石檑木。热油的攻击。 姬不离,宋景休等白袍将领更是身先士卒,施展全部神通,为同袍开辟道路。 这种时候,又到了陈霸先表演的时刻,他双手举天降下火雨,笼罩城头,烧得魏军士卒抱头鼠窜,满地打滚,哪还顾得上投掷檑木? 任元和阿瑶也没闲着,俩人对上了五个九窍守将,依然不落下风。 一时间,城墙上法术肆虐,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第四四一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场攻城战实在太过惨烈,虽然有法术加持,但白袍军将士依然死伤不断。 这还是自出兵以来,他们头一次遭遇大量的伤亡。不断有将士在登城过程中受伤坠落。或是在登上城墙后,被敌军乱刀砍死。 但在陈庆之的鼓声中,他们毫不退缩,前赴后继,终于在付出了五百人的惨重代价后,攻下了荥阳城,俘虏了守将杨昱和两位北魏王爷。 白袍军有那么多道士随军,只要当时没战死,基本就能救回来。换言之,这五百人都是当场战死,救不回来的……白袍军损失之重,可想而知。 这回陈庆之不再投降不杀了,而是将幢主以上的魏军军官统统斩首。一来是为死难的五百将士报仇,二来也是狠狠地震慑一下,其他妄图负隅顽抗的魏军。 ~~ 攻下荥阳的第二天,尔朱兆的援军也到了。 他是尔朱荣的侄子,号称契胡第一猛将,但最大的缺点是有勇无谋。 原本他在济南跟随尔朱荣攻打邢杲,接到增援荥阳的命令后,便一路狂奔,马不停蹄赶来荥阳,想要打白袍军个措手不及。 原本尔朱荣还安排了另一位将领鲁安,率领马步九千,与尔朱兆一同回援,却被他远远甩在后面,两队兵马完全脱了节。 尔朱兆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根本不在乎。在尔朱荣仅凭七千骑兵,击败葛荣百万之众之后,他和契胡骑兵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什么狗屁白袍军,老子五千契胡兵一到,立马现原形! 结果他一口气狂奔几百里,赶到荥阳城下时,却看到城头已经飘起了‘陈’字大旗。 尔朱兆登时傻了眼,他是打算趁着白袍军攻城,从背后捅上一刀子的。可没想到自己来的这么快,白袍军还是攻下了荥阳城。 这下怎么捅刀子?一脚踢到铁板上还差不多…… 尔朱兆正进退两难之际,忽见城门缓缓升起,三千白袍军骑兵冲出城,朝着他的五千契胡骑兵杀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尔朱兆见状大喜,只要干掉这波梁军,自己面子上就过得去。 “干掉他们!”他用契胡话高喝一声,率领着彪悍的契胡骑兵迎敌而上! 马蹄声如密集的战鼓,在大地上敲出令人胆寒的乐章。双方骑兵各卷起一道冲天的烟尘,在荥阳城下迅速交汇成一股。 陈庆之率众将在城头观战,大伙都替马佛念的白袍骑兵捏一把汗。他却十分有信心道: “尔朱兆自济南狂奔而来,未得片刻休息。有道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就算契胡骑兵再彪悍,战斗力也大打折扣。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获全胜!” ~~ 漫漫黄尘笼罩下,双方骑兵冲到了面对面。 双方距离不足十丈时,白袍骑兵才扣动手弩扳机,射出一支支颜色各异的法箭。火鸦箭、寒冰箭、惊雷箭……在敌军阵中近距离炸开,大片契胡骑兵惨叫着纷纷落马。 跟在最后排的道士们又齐齐做法,给前排的骑兵加持‘铜头铁臂符’、‘大力金刚符’…… 白袍骑兵身上齐齐金光闪耀,如同天兵天将,阵型严整地直直插入契胡骑兵阵中。 他们平端着手中长枪,形成一道道凌厉的枪影。枪尖刺中契胡兵,轻易洞穿了敌兵身上的铠甲,利刃入肉,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前排的契胡骑兵,下饺子似的惨叫落马,殷红的鲜血四溅而出,洒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契胡骑兵也不甘示弱,后排骑兵狂野的嘶吼着,挥舞着手中雪亮的弯刀,朝着白袍军身上劈去。 这些契胡骑兵个个彪悍凶狠,刀法势大力沉,弯刀带起刺目的电弧,一刀就能把敌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然而他们的长刀落在白袍军身上时,却只激起一阵刺目的黄光,白袍骑兵却毫发未伤。 白袍将士们趁着契胡骑兵错愕的功夫,纷纷抽出短柄镰刀状的刀钐,朝着他们劈了上去。 契胡骑兵可没有这刀枪不入的本事,又被劈落了一片。 更严重的是对他们士气上的打击,契胡骑兵本就人困马乏,全靠一股虚火撑着。现在见踢到了铁板,士气不由自主的低落下去,只觉手脚发沉,全身乏力,战斗状态一落千丈。 战场上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战斗的意志不如对方,很容易便兵败如山倒。 白袍骑兵敏锐把握住战机,攻击愈加凶猛。他们不断突破契胡骑兵的防线,将敌人分割包围。 契胡骑兵彻底陷入了混乱,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只能各自为战。但生死关头,他们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凭借着悍不畏死的气势,与白袍军展开殊死搏斗。 尔朱兆也彻底急了眼,没想到自己专程赶来挨揍的了。 为了挽回败局,他赶紧施展秘法,咬破手指,在额头写下‘天戮神君’的名讳,化身为两丈多高的赤发修罗,双手挥舞火焰刀,将一名梁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马佛念见状,赶紧挺枪迎上尔朱兆。 双方同为九窍,但尔朱兆有了天戮神君的加持,实力已经远超九窍,三刀就荡开了马佛念的长枪。正待一刀砍下他的脑袋时,却见一道白色人影挡在自己面前,救下了马佛念。 来的正是任元,他的阳神同时出窍,擎着诛邪刃与尔朱兆战在一处。 本尊救下马佛念后,又以指代笔,画出‘炎阳天烬箓’,攻向尔朱兆。 双方一个法力高强,神通广大,一个绝世凶横,有杀神附体,一时间打得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尔朱兆正杀得兴起,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的契胡骑兵被全歼了,登时惊怒交加,不留神便被任元的瑶光剑噗嗤刺中了左眼,痛得他惨嚎一声,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众将忙祭出捆妖索,想将他擒下,谁知尔朱兆竟化作一道血光远遁。数道捆妖索全都扑了个空…… 马佛念向任元道声谢,又心有余悸道:“好厉害的契胡,已经跟你一样,远超九窍了。” “因为他已经成了神使。”任元沉声道:“可以借用一部分尔朱荣的神力了。” “乖乖,那尔朱荣可怎么对付?”众将不禁咋舌。 “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问题了。”任元说着亮出陈庆之的令牌,沉声道:“你们跟我来。” 第四四二章 势如破竹下虎牢 任元率领白袍骑兵,沿着契胡兵的来路推进,却不是为了追击尔朱兆和他的残兵败将,而是为了另一路北朝援军。 行出大半天,游骑终于来报,发现了鲁安的九千步骑,在前方踯躅不前。 “给他们一炷香时间,不投降就全歼。”任元沉声下令。 “是!”斥候应声而去。 另一边,鲁安已经通过溃兵,了解到了前方的战况——荥阳城已经被白袍军攻下。尔朱兆的五千契胡骑兵,顿饭功夫便被三千白袍军消灭得干干净净。 尔朱兆仗着神通广大,仅以身免,仓皇落跑…… 鲁安深感震惊,根本不敢跟可怕的白袍军敌对。所以听了白袍军斥候的通牒,他便痛快地率军投降。 ~~ 另一边,元天穆的主力部队刚刚渡过黄河。 他的大军没有开向荥阳,而是往陈留方向前进。 这时候,魏军已经弄清楚元颢这边的虚实,知道他虽然已经收服了数万降军,但一直在前方打仗的,其实是个叫陈庆之的不知名将领,率领的七千白袍军。 虽然这七千白袍军,把大魏腹地搅得天翻地覆,但元天穆还是坚持认为,他们奈何不了荥阳城内的七万羽林军。再加上尔朱兆、鲁安部的援兵在外线策应,他都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输。 所以元天穆没有继续往荥阳堆人,而是准备先攻下陈留,切断梁军和元颢的补给线。 这样梁军就走投无路,只有束手就擒一途了…… 元天穆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了,计划制定的十分老辣,但他还是低估了白袍军的战力。 他正率领大军向陈留挺进,忽见天空一道血光飞至。 亲兵们一阵紧张,赶紧结阵保护王爷,却被元天穆叫住:“散开,是骠骑将军。” 尔朱荣掌权之后,自然要对自己人大加封赏。他把自个儿封为太原王、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大都督。还把一众子侄也都封成高官。 骠骑将军这等显赫的官位,便被尔朱荣给了尔朱兆。 果然,待那红光落下,显出了尔朱兆的身形。只见他披头散发,瞎了一只眼,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元天穆震惊道:“谁把你伤成这样了?” “白袍军。”尔朱兆黑着脸,随手揪过一名士兵,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那士兵挣扎不得,只能不断惨叫。 但很快便面如死灰,惨叫声也微弱下来…… 尔朱荣吸干了士兵的精气,这才缓过劲儿来,将其尸体丢在地上,郁闷道:“我的部下全军覆没了,鲁安的军队也凶多吉少。” “那陈庆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白袍军为何如此强大?”元天穆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知道?稀里糊涂就被人家砍瓜切菜了。”尔朱兆输的一点脾气没有,连句硬话都不敢说了。 “快,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元天穆定定神,赶紧做出调整。 荥阳城是关外防线的总后方,囤积粮草无数。白袍军既然已经攻下了荥阳,缴获的粮草足够他们吃上几年,他再去攻打陈留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还好有虎牢关在,白袍军飞不过去! “再传令尔朱世隆和王罴,让他们千万不要出关作战,给我死守虎牢关!”元天穆咬牙下令道:“待我大军开至荥阳再说!” ~~ 于是元天穆的主力部队,又转向荥阳进发。 可还在半道上,他又遭到了当头棒喝—— “什么?虎牢关又丢了?!”元天穆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是。”斥候骑在马上,气喘吁吁道:“白袍军已经护卫着元颢入关了!” “白袍军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怎么连虎牢关都拦不住他们?!”元天穆仰天哀嚎,头一次对战胜白袍军失去了信心。 ~~ 其实虎牢关失守,还真不是白袍军的功劳,而是元天穆这边出了猪队友…… 虎牢关这种天下雄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本身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代名词。 又担心坐镇虎牢的尔朱世隆没章程,元天穆还安排了两员大将辅佐他。两人一个叫王罴,一个叫辛纂,这两位都是长期在前线与梁军作战的名将。 尤其那王罴,还是着名的守城专家,当年他坐镇邓州,梁军围攻了三年愣是没啃下来,只能怏怏退兵。 所以元天穆的安排不可谓不周详。就连陈庆之都做好了,再牺牲一千人,崩掉两颗牙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的准备。 但两位主帅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尔朱世隆在听说荥阳失守后,居然弃关逃跑了…… 那尔朱世隆乃尔朱荣的堂弟,生得仪表堂堂,且能说会道,还识字儿,一直被认为是尔朱家的麒麟儿。 在胡太后执政时期,就被选为直阁将军,加封前将军,成为了皇帝元诩的心腹。元诩之所以会想到让尔朱荣入京勤王,都是尔朱兆在他耳边吹嘘,自己堂兄如何忠诚,如何痛恨胡太后的结果。 后来费穆等禁军将领临阵反水,也多是尔朱世隆拉拢贿赂的结果。 尔朱荣政变成功后,对尔朱世隆大加赞许,认为他是首功之臣,于是封他为公爵,侍中、领军、尚书右仆射,让他协助元天穆共理朝政。 所以在他弃关出逃前,谁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懦弱,完全不像尔朱家的人…… 当然,尔朱世隆也有他的道理。 首先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懂用兵之道,又毫无将帅之才。陈庆之居然能以七千兵马,攻克七万羽林军镇守的荥阳,他又怎么会是此等绝世猛将的对手? 而且,纵观元颢和白袍军一路北伐,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他手下的大将王罴、辛纂都是汉人,他们的军队也都是以汉人为主,难保也会投降白袍军。 再者,元颢打的是,诛杀尔朱氏,为河阴之变复仇的旗号。一旦手下投降,肯定会把他交给元颢邀功。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千刀万剐的悲惨结局。 思来想去,尔朱世隆都觉得自己留下来凶多吉少,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招呼也不打,就在契胡骑兵的保护下,溜之大吉了…… 第四四三章 入洛 天亮了,王罴辛纂才发现主将跑路了。夭寿啊,这下还怎么守城? 现在尔朱世隆都跑了,他们更没道理替尔朱家送死,于是索性开关投降。 其实辛纂还是想守一守的,结果被王罴直接绑了,送给了元颢做见面礼。 于是白袍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了虎牢关! 而且尔朱世隆逃跑的太过仓促,都没来得及跟自己人打招呼。 他两个弟弟尔朱世承与尔朱袭,听闻荥阳城破,还赶忙率领万余部曲,前来虎牢关支援兄长…… 结果被白袍军一战成擒,两人一个都没跑掉。 尔朱世承与尔朱袭皆被元颢下令活剐,两人一边受刑,一边大骂尔朱世隆不是个东西,直到气绝…… 被尔朱世隆坑的,又岂止他两个弟弟。就连洛阳城的皇帝元子攸,这下都不得不跑路了。 当然也有人劝元子攸,不要逃跑,率领禁卫军守卫洛阳。 但这时,白袍军的威名已经传遍洛阳。家里有孩子夜里哭闹不睡,大人便会说‘白袍军来了’。再淘的孩子,都登时大气不敢喘…… 元子攸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恐怖的白袍军。何况他不过是傀儡皇帝,去留半分不由己。 果然,担任直阁将军的尔朱度律,很快便按照尔朱荣的指示,请他前往山西北狩。 于是当天下午,元子攸便乘坐马车,在契胡骑兵的裹挟下,狼狈逃离了洛阳皇宫,渡过黄河避难。 为了防止白袍军追来,他还命人烧毁了河桥,并将所有的舟船藏在北岸,不给白袍军使用。 ~~ 翌日一早,任元便率领百余游骑,渡过洛水,小心翼翼来到了洛阳城下侦查。 晨光中,这座华夏文明的神圣古都,渐渐将它宏伟的轮廓,纤毫毕现的展示在这些南朝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露出了仰慕之色,这就是他们魂牵梦萦的故都啊……哪怕已经在南朝生活了几百年,建康也没法取代洛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良久,众人才从瞻仰故都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开始观察城头的布防。 他们本以为魏军会严阵以待,却没想到城头挂起了白旗…… “这就投降了?”陈霸先使劲揉了揉眼睛。“北伐,这么简单的吗?” 南朝历次北伐,洛阳都是终点,这次也不例外。 “不会有诈吧?”杨忠谨慎道。而且他心底里,隐隐有些不希望,北朝输得这么丢人。 “怎么会呢?”任元摇摇头,笑道:“这可是洛阳啊,城头挂起的白旗,对整个北朝都是沉重的打击。” “是这个理儿。”杨忠陈霸先点头同意。 “走,上去看看去。”任元不再废话,带着小伙伴闪身出现在洛阳城头。 也不知是洛阳没有金陵大阵那样的禁制,还是已经撤掉了。总之,他可以正常的瞬移。 城头守军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但看清他们身上白色的战袍,便露出敬畏之色问道:“诸位可是白袍军?” “正是。”任元点点头,指着高悬的白旗道:“你们投降了吗?” “是。”守将毕恭毕敬答道:“皇上北狩前,特意下旨不必抵抗,以免洛阳再遭不必要的伤亡。” 任元等人本以为这只是留下的人,把投降责任甩给元子攸的说辞。但进京一看,只见文武百官俱在,皇宫里的陈设也纹丝未动。百姓虽然略有不安,但市面大体太平,还有不少开店的。 显然,元子攸真的下旨安抚百姓…… 这让众人颇感意外,本来以为元子攸是个胆小鬼,没想到格局还挺大咧…… ~~ 两日后,元颢在白袍军以及元晖业、丘大千等人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沿着伊水畔的洛阳东道入京。 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文武百官出城二十里迎接圣驾,无缝连接了属于是。 元颢北伐以来,一直表现的很低调。此时终于不装了,摆出十足十的皇帝架势,坦然接受了群臣的跪拜,又发表了一番,‘朕奉天命讨贼,所到之处官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赖列祖列宗庇佑,终于光复社稷’之类的‘获奖感言’。 群臣自然恭听圣训,还得不断高呼‘皇上万岁,天佑大魏’…… 白袍军众将冷眼旁观,心里却贼不爽。 “他妈的,光自吹自擂,一个字儿也不提咱们。”胡龙牙啐一口。 “让他怎么说?”宋景休笑道:“难道说,朕打回洛阳,全靠七千南朝兵,我自己的部队一仗都没打?那不太伤人伤己了?” “嘿嘿,有道理,确实有点伤他。”众将纷纷点头,也就不在意这点小事儿了。 郊迎仪式结束后,元颢便打起了群臣带来的皇帝仪仗,威风凛凛继续向洛阳城进发。 白袍军将士沉默跟随。 一路上,北魏文武纷纷侧目,打量着已经不足七千人的白袍军,轻声议论着他们到底厉害在哪里…… 其实胡龙牙没必要不忿,他们恐怖的战绩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张牙舞爪,那一身纯白的战袍,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黄昏时分,队伍来到洛阳城下。 白袍军将士们难免又发出,任元几人前日的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洛阳啊?” “咱们这算是北伐成功了?” “当然。”胡龙牙这时候又高兴起来,傲然道:“北伐就是收复洛阳,收复了洛阳,北伐就成功了!” “那咱们岂不是要千古流芳了?”将士们不禁笑道。 “那当然了,一千年后也会有人记得我们的壮举!”陈庆之这时开口道:“都打起精神来,随我进洛阳!” “是!”将士们神情一振,抖擞精神,昂然踏过洛水浮桥,列队开进了宏伟的宣阳门。 上一次南朝的军队进入此门,还是一百二十年前,刘裕的北府军北伐。 之后一百二十年间,再没有人能达成此番成就。直到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出现…… 然而此时整个洛阳,已经没人见过刘裕那时的场面了。老百姓站在道旁,畏惧地看着耀武扬威的白袍军,并没有出现喜迎王师的场面。 甚者还能感到隐隐的敌意…… 第四四四章 统一要趁早 进京之后,元颢便入主台城,成为洛阳宫的新主人。 当然他也没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第一时间便给萧衍上表致谢,同时为陈庆之继续加官进爵,拜其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一万户。 陈庆之却面无喜色,从洛阳宫出来,没有入住元颢赐给他的大将军府,而是回到了白袍军营中,把任元叫来说话。 “陈帅心情不太好。”任元在陈庆之对面坐定,只见其神情郁郁,若有所思。 “是。”陈庆之点点头,叹息说:“这是晋室东渡以来,第三次北伐打进洛阳。永和十年,桓温那一次,洛阳父老夹道相迎,欢天喜地。关中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见到晋军,不由得老泪纵横,都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师!’” “到了义熙北伐,刘裕那一次,洛阳已经没有出生在晋朝的子民了,但百姓依然十分支持他们,将其视为王师。”陈庆之说着又叹口气道: “但这回,我们却被洛阳百姓冷漠以对,甚至敌视。可见北朝人已经不再视南朝为故国了。” 任元便轻声道:“正常。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几百年下来,足以重塑人的认知了。别说北朝了,就是我们已经改朝换代多少回了?又怎能奢望北朝百姓还心怀故国呢?” “故国,到底是哪个国?”陈庆之苦笑点头。 “再不统一的话,南北就要彻底沦为两国了。”任元也沉声道。 “是啊,这就是我北伐的目地。不趁北朝内乱的天赐良机,夺下洛阳关中,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陈庆之说着笑笑道:“但幸好,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是。”任元点点头,不想在这个时候扫陈庆之的兴。 但陈庆之本身就保持着冷静,便听他话锋一转道:“可我们还远远不到庆祝的时候,还有更危险的局面在等着我们。” “是。”任元点点头,很高兴陈帅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又低声道:“前番卑职入洛阳侦查,就发现北朝官民十分淡定,似乎不管谁当皇帝,都不影响他们过日子,无非就是换个人磕头喊万岁罢了。” “但我们这些南人就不一样了,尔朱荣杀回来,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是。阿元你是有见识的。北朝的官民对元子攸和元颢并没有偏好,谁赢了都无所谓。”陈庆之赞许地点点头道:“而我们趁虚而入,攻陷洛阳之后,已经成为北朝的头号大敌。尔朱荣和元子攸势必放下成见,联手对付我们。” “所以,能赢了尔朱荣,北伐才算成功。输给他,则万事皆休。”陈庆之总结道。 “陈帅所言甚是。”任元点头道:“魏军之所以不堪一击,更多是因为群龙无首,主将各怀心思,才会被我们逐一击破。可尔朱荣一旦回师,他们就有主心骨了……咱们怕是难以再轻松取胜了。” “哈哈,阿元不用给我留面子。”陈庆之却大笑道:“你担心我不是尔朱荣的对手就直说。” “陈帅肯定比尔朱荣厉害,但我军深入敌境,孤军作战,敌众我寡,又不得民心,实在是犯尽兵家的忌讳,让卑职实在难以心安。”任元坦诚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陈庆之这才正色道:“仅凭我们自己,是无法战胜尔朱荣的……”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所以我跟皇上约定,一旦打下洛阳,他便第一时间派大军前来增援。” “是吗?”任元一阵惊喜。 “是。”陈庆之笑道:“昨日我便让灵之,将战报禀明皇上了,不日就会有消息了。” 顿一下,他沉声道:“总之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坚守到援兵到来!” “明白。”任元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者,说了也没用。有些事不是他,甚至不是陈庆之能决定的…… 人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好本分而已。 ~~ 朝廷的援兵还没影儿,元天穆的援兵却已经杀到了。 就在白袍军和元颢进占洛阳不久,元天穆的主力大军便攻下了陈留。 他又立即派费穆为前锋,率军攻下了荥阳,继而马不停蹄杀向虎牢。又遣崔孝芬率军攻下睢阳,彻底切断了白袍军与南朝的联系。 转眼间,元颢这个‘大魏皇帝’的控制区,便只剩下虎牢以内,洛阳一带了。 这让刚刚有些膨胀的元颢,一下子回到现实,赶紧召陈庆之进宫,请他出兵迎敌。 不用元颢说,陈庆之也不能坐视后路被断,遂率稍事休整的白袍军,重新杀回了虎牢关。 虎牢关上,率军抵御费穆进攻的,是元颢的兄弟北海王元顼。他没什么军事才能,也不会拉拢人心,只知道带着督战队,在背后逼迫魏军坚守城头。 甚至连守卫虎牢关的军队,都还是当初被尔朱世隆丢下的那波魏军。虽然干的是一样的活,但敌我双方却调了个儿,能有斗志就怪了。要不是督战队在后头怼着,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但就是这么水的防守,费穆攻打了整整两天,也没攻下虎牢。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牢天险,可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 不过费穆手下的两万羽林军,都是洛阳子弟。他们忧心家里的情况,憋着劲非要攻下虎牢。一个个前赴后继攀上高高的城墙,跟城头的守军疯狂厮杀,就是死也要抱着个垫背的跳下城头! 羽林军的攻势如狂风骤雨,矢石夹杂着法术,如雨点般砸在城墙上,砖石崩裂声混着守军的惨叫响成一片。城头防线已是千疮百孔,就连督战队都死伤惨重,不断后退…… 元顼立在西面城头上,看着对面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羽林军爬上来,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他便想脚底抹油,先跑一步,谁知一转身,却发现大道上烟尘滚滚,一道白色洪流疾驰而来。 日光下,那一片片白袍银甲夺目耀眼,仿若星河倒悬! 元顼见状,登时像看到救星一样,回身大喊道:“将士们,白袍军来了!” 第四四五章 千镜曜日阵 “白袍军来了!是白袍军啊!”元顼的亲兵也跟着兴奋的大喊起来。 大喊声传到东城头上,本已濒临崩溃的守军听了,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浑浊的眼球瞬间充血,嘶吼着将云梯踹下城墙! 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硬生生稳了下来。 而攻城的羽林军听到这声喊,一个个却如遭雷击,攻势为之一滞,好多人脸上都不自觉现出惊恐之色。 人的名,树的影!白袍军的威名早已在尔朱荣军中传开,成为‘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虽然很多人嘴上不在乎,但真听到白袍军来了,还是难以自控的胆战心惊起来。不由军心大乱,进攻的势头土崩瓦解,纷纷败退下城头…… ~~ 帮守军稳住阵脚后,陈庆之又下令打开城门,白袍军如怒涛破闸,汹涌而出!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宛如天兵下凡,朝着正在退回大营的羽林军急追而去! 费穆见状,赶忙下令骑兵迎敌,给大部队争取撤退时间。 然而羽林骑兵连契胡骑兵都不如,又怎是白袍骑兵的对手? 前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仿佛在以卵击石。后面的骑兵见状,彻底相信白袍军名不虚传,哪还会上杆子送命? 纷纷拨马便逃,不管大部队的死活。 白袍军这下无人阻挡,杀气腾腾冲入羽林军步卒阵中。羽林步卒毫无还手之力,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一股脑溃败逃窜…… 费穆去年才刚刚擒下了,号称南朝当世第一的曹义宗。心里是有几分傲气的,觉得白袍军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纯属队友太菜,换了自己肯定不会那么狼狈。 没想到换了自己也一样秒碎…… 眼见兵败如山倒,费穆心中大骇,慌忙拨马便逃。 谁知一道紫芒从他身后激射而来,‘噗’的一声,便刺穿了他的肩膀。 费穆身子一晃,受伤落马。 他强忍着剧痛,赶紧想要施展土遁之术逃走,谁知几次都没钻到地下去,这才悚然发现,自己的神通消失了。 紫微剑,一剑破万法! 等他再挣扎着想爬起来时,却被赶过来的杨忠一招泰山压顶拍在地下,成了白袍军又一个战利品。 ~~ 击溃羽林军,俘虏费穆后,陈庆之又马不停蹄,率众紧随溃兵来到荥阳。 荥阳城守将李叔仁看到羽林军溃退下来,赶忙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正待问个究竟。 却见城门喊杀四起,原来是白袍军换穿了羽林军的黑色军服,跟在溃军后头杀到了城门下。 这军服并不是半路换上的,而是离开洛阳时,陈庆之向元颢讨要的。换言之,当时他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不愧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围棋高手。 荥阳城的守军猝不及防,溃兵又大喊白袍军追来了,白袍军追来了! 谁说穿白袍的才是白袍军,换了黑袍也一样。 守军根本抵挡不住,直接被打了个洞穿,李叔仁只得投降,又把荥阳城原封不动还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却不再进攻了,而是在荥阳等待元天穆的主力。 他不会犯尔朱兆那样错误,让骑兵精疲力竭。 却也没闲着,一直在积极备战。 元天穆接到费穆全军覆没,荥阳再度被白袍军夺取的消息,登时头大如斗。 这次可不能再用轻敌来解释了。 只能说,白袍军就是无敌…… 他是一点都不想碰上这支开了挂一样的军队,但自己率大军来对付白袍军,手下各路人马全军覆没,自己却直接跑路,那还不得像尔朱世隆那样被人骂死? 身为尔朱一党的二号人物,他得顾及观瞻,就算要退,也得打一仗再退,不能不战而退。 于是他硬着头皮率领手下七万大军,数日后来到荥阳城下。 ~~ 荥阳城外。 元天穆的七万大军似黑云压城,乌压压遮天蔽日,却不能给他半分安全感。 他立马阵前,望着城下六千白袍森然列队、枪戟映日,竟无一人据守城墙。 “疯了……真疯了!”元天穆攥着缰绳的手渗出冷汗。 若换作寻常敌将,以区区数千兵力,竟敢这般背城列阵,他早嗤笑其自陷绝地了。可对面是连破三十二城,击败他二十余万大军的白袍神兵! 睢阳首败,考城失陷、荥阳两陷、虎牢关失守……那区区数千白袍军如同索命白幡,每次出现必让北魏大军兵败如山倒…… 但对面是白袍军,哪怕兵力是十多倍,元天穆也没那个底气,说几句硬话。 一场场败绩堆下来,任何轻视白袍军的言语,都成了自取其辱……要被笑话一辈子的那种。 陈庆之正是精准拿捏了北魏大军对白袍军的恐惧,才会背城列阵,以攻代守,在气势上彻底压倒魏军! 他策马阵前,声裂层云道:“昔日张文远八百骑破十万,今我白袍儿郎远超八百,元天穆兵力亦不如孙权。诸君可敢一试?!” “敢!”将士们轰然应声,气吞万里如虎。 “出击!”陈庆之便一挥手。 隆隆战鼓声中,马佛念率两千重骑轰然突出。这些骑士的白袍之下,裹着最精良的铠甲,甲胄上还贴着道长们手书的黄符——重骑冲锋时,黄符化作流火飞星,给白袍军将士笼罩上一层金光! ~~ 马佛念率两千重骑直扑元天穆中军,那五色彩幡簇拥之处,便是元天穆指挥中枢,也是北魏大军的‘七寸’。 当年张辽能赢孙十万,就是靠的这一手…… 元天穆见白袍军直冲自己帅旗,不由心下大骇:“快护阵!” 他的鲜卑铁骑闻命,立即自阵前启动,欲迎击白袍骑兵。 谁知此时,城头竟曝起万丈金光,整座荥阳城都发出令人炫目的强光——原来陈庆之早令道士们,在城楼上布下‘千镜曜日阵’。 此时忽然启动阵法,竖起上千面磨得光洁映人的铜镜。 在道士们掐诀引动的瞬间,镜阵将日光凝成炽白光球! 光球射出无数利芒,如千剑齐发,刺得胡马惊嘶乱窜,鲜卑骑兵也被晃得头晕目眩,不能视物,好多骑兵直接撞在一起,狼狈坠马。 白袍骑兵背对城头,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纷纷举起弩弓,嗖嗖射出各色法箭,将鲜卑骑兵炸的人仰马翻,彻底乱成一团。 第四四六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马佛念趁机率军杀入鲜卑骑兵阵中,挥舞两百斤的陌刀连劈三员北魏战将。 刀锋所及处,势大力沉,即便身着两当铠的鲜卑军官,也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随军道士也开始纷纷发威,他们在战场上成长的极为神速,已经可以将自己的神通与军队完美结合。 除了用‘铜头铁臂符’护住冲锋的骑兵,‘九牛二虎符’为他们加强攻击外,还会用‘六丁六甲符’召唤金甲战将助阵。 六丁六甲虽然比较吃素,但捶个普通的士兵还是不在话下的。关键是金光闪闪,体型巨大,气势上就赢了。 还有的道士会用雷法专劈敌人的军马……战马虽然是经过训练的,但一听打雷还是本能的害怕。哪怕只是被阴雷擦着碰着,便吓得人立而起,失控乱窜…… 在他们的强力辅助下,白袍军将士才能无往不利,如入无人之境! ~~ 马佛念率军一路冲杀,白袍重骑如热刀切酪,直冲元天穆中军大纛。 但越靠近大纛,魏军就越密集,抵抗就越猛烈,高手也越来越多。 眼看进攻有受阻的架势,马佛念一指那面高牙大纛,高声道:“斩断它!”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白色身影电射而出,越过众将,直扑那面大纛。 大纛乃三军帅旗,自有高手守护。一名九窍将领的阳神腾空而起,挥刀劈向那道白色身影。 转眼间,两人便过了上百招,白色身影的招式却越来越快,那阳神居然都招架不住了…… 一着不慎,阳神便被紫色飞剑直接洞穿了喉头! 飞剑却去势不减,直刺旗杆!碗口粗的旗杆齐刷刷折断,大纛颓然落地…… 看到帅旗落地,魏军三军动摇。 那些之前被白袍军击败过的士卒,更是肝胆俱裂,大喊着“白袍军又来啦!”便掉头鼠窜,竟将自家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白袍军趁势分散掩杀,甚至出现了百十人撵着上万人砍的滑稽场面。 当七万大军的士气被两千重骑冲得土崩瓦解时,数量优势便成了笑话。 元天穆看着帅旗落地,三军崩溃,终于明白为何陈庆之要学张辽背城列阵——这不是狂妄,而是审时度势,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的选择。 幸亏他也是半神,一招逼退了那白裙女子的偷袭,便化作金光逃之夭夭了。 这年代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半神以上是不会直接插手战斗的。 而且对面的陈庆之也一直没出手,坏了规矩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 此役,陈庆之以六千白袍军,干爆了元天穆的七万大军,元天穆仅以身免…… 紧接着,白袍军又一路东进,荥阳、陈留、邺城等地再度望风而降。 陈庆之一月之内两踏河南,视三十万魏军为土鸡瓦狗,气冲斗牛,震古烁今! 自此,北朝民间便流传起来一段经久不衰的民谣——‘名帅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捷报传回大梁,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这可是百年未有之大胜利啊!虽然对大梁的作用无法与钟离大捷相比,但它太提气了! 从今往后看谁还敢说,南人不如北人?! 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在谈论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创下的一桩桩神迹! 真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在人们的口中,陈庆之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名将,白袍军更是天下无敌了! 自然,立即派大军北上接收战果,增援陈庆之的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有人提出要还都洛阳…… 虽然还都洛阳有些不切实际,但派援军扩大北伐规模,还是迫在眉睫的。 于是,这日朝会上,萧衍悍然宣布,自己要亲率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一统南北! 群臣闻言大惊失色,亲征这茬,之前皇帝完全没跟他们通过气…… 赶忙纷纷劝谏,求皇上打消这个冒险的念头,另派大将率军北上支援陈庆之即可。 “哎,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朕可是武将出身。”萧衍却不以为意地大笑道:“朕的江山都是朕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莫非你们以为朕年纪大了,提不动刀了,上不得马了?” “皇上神武盖世,臣等自然毫不怀疑,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没必要冒这个险啊。”徐勉等人苦劝道。 “放心,朕乃天命所归,鬼神辟易!”萧衍却固执己见,怎么劝都不听…… ~~ 下朝后,太子追到式乾殿,继续苦劝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你老人家年事已高,军旅劳顿,衣食不周,万一圣躬欠安,就会社稷震动啊!”萧统跪在萧衍面前,苦苦哀求道:“让儿臣替你出征吧。” “你娇生惯养的,才吃不了行伍的苦呢。”萧衍摆摆手,沉声道:“不过你担心的也是个问题,万一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确实会社稷震荡。” “是啊父皇。”萧统闻言大喜,忙趁热打铁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离国啊。” “那这样吧,皇帝你来做。”萧衍便一拍脑门道:“我给你当大将军,不就两难自解了吗?” “啊?”萧统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就这么定了!”萧衍双手一拍,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设想。 “父皇,咱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萧统不禁苦笑道:“儿臣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萧衍却收起笑容,定定看着太子道:“朕意已决,十天后举行禅位大典,然后便率军出征。你准备准备,登基吧。” “儿臣,儿臣没有心理准备啊!”太子惶恐道:“我差的还太远,父皇不能这么早就把担子交给我。” “不早了,朕已经六十五了,上一个活这么久的皇帝,都不记得是谁了。”萧衍摆摆手道:“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早到了接班的年纪了。” “儿臣真没准备好。”太子赶紧摇头。 “就这么定了。没有谁能算着日子当皇帝,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当皇帝的,何况朕还培养了你这么多年,要是现在还当不好,将来也一样当不好。”萧衍说这话时,语气已经很重了。 太子虽然还是不敢奉诏,却也不敢再说当不好了,以免弄巧成拙。 第四四七章 逆天而行 太子还想再劝父皇三思。这时,董平进来禀报,说永康公主来了。 “让她进来。”萧衍点点头。 不一会儿,重新长到十四五岁模样的萧玉嬛,便翩然进了御书房。 “拜见父皇,拜见太子殿下。” “三姐客气个甚?”太子笑着不受她的礼。 “你要当皇上了,不能像从前那么随便了。”萧玉嬛笑道。 “呃……”太子颇为意外,父皇要禅让的事情,自己都刚晓得。三姐怎么提前知道了? “禅让的事情,我跟你三姐讲过。”便听萧衍淡淡道。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心下讶异。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父皇会跟三姐商量大事呢。 “准确说,你三姐是神明的传话人。”萧衍又道:“现在你要继位了,这个秘密也就该告诉你了。” “原来如此。”太子恍然道:“父皇在梦神之外,还跟其他神明保持联系?” “当然。”萧衍点点头道:“所谓的神也不是铁板一块,总能找到帮手。” “那三姐联系的是哪位神明?鬼王吗?”太子忙追问道。 “不是。”萧玉嬛摇头道:“是另外一位。” 萧衍闻言意外地看一眼萧玉嬛,没想到自己都摆明了要跟太子交底了,她却依然不肯说出那位神明的名讳。 “这是那位神明的意思,祂的身份暂时还要保密。”萧玉嬛轻声解释道。 “……”萧衍定定看了萧玉嬛一会儿,才问道:“好吧,那其他的事儿能说吗?” “其他的都能说。”萧玉嬛点点头,沉声道:“那位已经知道,父皇禅让皇位给太子,亲自率军北伐,是为了避开‘祖龙之咒’,利用北伐神迹凝聚神核,成为本朝的守护神。逼梦神放弃对本朝的炼化。” “不错。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祂。”萧衍也不讳言。 “原来父皇是这般苦心……”太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不再怀疑,父皇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了。 “不知那位觉得,这么做可行乎?”萧衍又着紧问道。 “祂让我转告父皇,北伐神迹可以凝聚出神核,但你最好将神核让出来,继续当你的皇帝。”萧玉嬛轻叹一声,答道:“这是对父皇,对大梁最有利的选择。” “……”萧衍闻言愣怔当场。这不摆明了,要扼杀自己成神的可能吗? 萧统也愣怔当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萧玉嬛劝道:“那父皇就没必要北伐了,父皇还是留下来吧……” “那谁率领大军北伐?你,还是你兄弟?”萧衍提高声调质问道。 “儿臣,毛遂自荐!”萧统便咬牙道:“请父皇将太子之位,传给弟弟们吧!” “胡闹!”萧衍瞪眼道:“你上过战场吗?你是那块料么?!” “这……”萧统这下没法回答了。 “你就住口听安排便成!”萧衍一阵烦躁,挥袖道:“你们都先出去候着,让朕静一静。” “是。”姐弟俩赶紧退出了御书房。 ~~ 萧衍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一直寻思到天黑,才让董平将儿女叫进来。 书房中没有掌灯,萧衍立在暗影中,一双眼睛却彷佛有火焰在跳动。他定定望着萧玉嬛,缓缓道:“告诉祂,朕不甘心,朕一定要亲自北伐!” “父皇,那位已经看到了未来,逆天而行的结局会很悲惨的。”萧玉嬛再次警告道。 “朕知道,但朕不服,朕想要试一试。”萧衍却执意道:“大不了输了江山,我也不要一辈子,都匍匐在神的脚下乞活!” “明白了。”萧玉嬛点点头。“儿臣会转告祂的。” “……”太子怔怔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一句话都没有讲。 ~~ 紫金山巅,同泰寺方丈禅堂中。 真谛方丈和真关禅师愁容相对。 “师兄,朝廷已经在张罗禅位大典了,十万大军也整装待发,这萧衍到底想干啥?”真关很慌。“怎敢将佛陀的话当做耳旁风?” “还能干啥?也想成神呗。”真谛郁郁道:“他觉得自己成了神,佛陀就奈何不得他了。” “怎么可能?”真关不信道:“他就算成了神,也不过区区下位神。但佛陀已成就古神,他依然不是对手。” “是啊。”真谛阴着脸道:“我也以为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不会干这种蠢事,可他偏偏干了!” “萧衍可不是蠢人。他敢这么干,肯定就有把握。”真关判断道。 “没错。”真谛缓缓颔首道:“难不成他是打算用这次北伐,彻底统一华夏?” “那神迹可就大到天上去了。”真关咋舌道:“别说古神了,就是成就主神也不无可能!” “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真谛一拍大腿,神情阴沉道:“陈庆之居然凭七千白袍军就能攻下洛阳,可见北朝是何等不堪一击?萧衍肯定认为,以他的军事能力,统帅十万大军北伐,定能一举消灭北朝,统一宇内,继而成就主神!” “然后回来反杀佛陀……”真关咽口唾沫,接茬道。 “……”两位高僧说罢一阵沉默,却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惧。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真谛一阵咬牙切齿,面容十分狰狞。 他在梦乡中受刑十年,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打死他也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是。他违背佛陀法旨,已有取死之道!”真关也重重点头,杀气腾腾。 “那该怎么阻止他呢?” “……”长考之后,真谛沉声道:“萧衍的实力远超你我,且诡谲多疑,很难从他身上入手。” “是。”真关赞同道:“当年他就是神明之下第一人,又苦修了二十多年,实力肯定深不可测了。” “但是他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北伐。”真谛冷笑道:“可以派第七神将降下瘟疫,让十万大军瘫痪掉就是了。” “这确实是个法子。”真关先点点头,然后皱眉道:“但是不是歹毒了些?” “不伤他们的性命,就不算造杀孽。”真谛淡淡道:“再说为了佛陀的大局,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师兄说得是。”真关虽然面有不忍,但还是从‘善’如流了。 第四四八章 瘟疫 金陵城外,旌旗如林,长江之畔,联营二十里,那是整装待发的十万北伐军。 是夜红月凌空,就连浩渺的江面,都被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血色。 巡夜的士兵正沿着江边列队而行,看着这一幕,难免心生不安。 “快看江面!”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更恐怖的一幕,指着红色的江面大喊道。 兵士们循声望去,只见江上浮起无数死鱼,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水面。 那些死鱼眼居然还散发着黯淡的红光,看上去极为可怖。 众将士头皮发麻,想要远远躲开,却看到那些死鱼的腹部,忽然陆续鼓胀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砰砰的炸开。 江面上响起了密集的爆裂声。就像过年时,全城都在放爆竹一样,但带给将士们的感受,却是截然相反。 他们呆呆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直到发现那些爆开的鱼腹中,飞出无数红色的飞虫,带队的幢主才悚然警醒,大呼道:“快离开这儿!” 将士们闻命赶忙撒腿狂奔,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红色飞虫每只都细如针眼,数量却多的惊人,从一条条鱼腹中腾起,汇聚成一片红云,朝着那一幢士兵扑去。 眼见‘红云’追至跟前,那幢主赶忙施展神通,夺过士兵手中的火把,张口喷出一道狂风。风助火势,火把上腾出一条火龙,咆哮着扑向‘红云’,登时烧落无数红虫。 然而红虫实在太多,那幢主连喷数条火龙,也无法阻挡其铺天盖地而来。 很快跑在后面的士兵便被红虫追上,继而所有人都笼罩在红云中…… 士兵们拼命地拍打着身上,却无法阻止红虫钻入体内。 直到红云远去,身上的红虫也消失不见,他们才重新镇定下来。 将士们陆续停下手中动作,一个个面面相觑,就像做了场噩梦。 ~~ 然而,事实远非噩梦那么简单。 第二天开始,所有沾染过‘红云’的将士,全都发起了高烧,继而卧床不起,上吐下泻。 军医起先判断是疟疾。但很快,病情在各营蔓延开来,大半将士都有了症状,厉害的直接陷入昏厥。 统军的车骑将军夏侯夔,这才意识到是瘟疫,赶紧一面下令各营关闭营门,隔离患者,一面禀报上去…… 萧衍闻报,赶忙派陶弘景前来查看疫情。 他的拂尘扫过一名昏迷的士兵,雪白的尘尾上,便沾染了许多细微的红点。 那些红点居然还会动,顺着尘柄就想飞进他的手背。陶弘景手中白光一闪,便将那些红点悉数震落。只留一个落在指盖上,送到眼前细瞧。 “此乃‘尸陀林蝇’,是一种源自天竺的毒虫。”陶弘景见多识广,辨认出此虫的来历,回禀萧衍道:“被它咬过虽然不会致命,但会持续患病数月,其间下地都困难,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而且此病传染极强,为臣已经下令封闭军营,以免波及京城。”陶弘景说完,看着怒气勃发的皇帝道:“为臣怀疑是有人故意投毒。” “不用怀疑,肯定就是!”萧衍黑着脸道:“巫阳麾下的第七神将,最擅用毒,这八成就是他的杰作。” “他为何如此丧心病狂?”陶弘景皱眉问道。 “还能为何?阻止朕出兵北伐呗!”萧衍冷笑一声道:“朕早料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 “那皇上可有应对之策?”陶弘景轻声道:“若按常规方法,用符水草药治疗,最快也得两三个月,才能让将士们痊愈。” “不打紧。”萧衍却胸有成竹道:“朕有秘术,可令他们不日便痊愈。” 当天下午,便有一支长长的车队驶入军营。押车的禁军军官打开车上的大木箱,竟是满满一箱草编人偶。 “每一箱里有两千人偶,一共是五十箱。”那禁军军官高声吩咐道: “把人偶分下去,命患病士兵写上生辰八字,喷上真阳涎后焚毁,便可瘟祛病除了。” “是!”众将闻命大喜,赶紧将人偶分给所有患病士兵。 士兵们依言在草人上写好八字,咬破舌头喷上血,然后丢到火堆中点燃。 军营中,很快到处浓烟滚滚。腾起的烟尘中,除了焚烧草人的黑烟外,还夹杂着醒目的红色烟雾。那红烟升至高空后,又缓缓飘向了江北。 说来也奇,随着红烟飞走,将士们便止住了泻,也不再呕吐了。次日就能下床行走,正常进食。 “再按方服药,将养个三五日,就全部复原了。”陶弘景检查之后,又给将士们开了方子,长舒口气道:“耽误不了出征。” “那可太好了。”夏侯夔等人也齐齐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过去了。 ~~ 江东大营这边松了口气,紫金山那边可就气炸了。 “第七怎么干的活?才几天就让萧衍全治好了?!”真关鼻子都气歪了。 “因为萧衍用的是巫谢的‘转嫁大法’,将蛊毒转嫁给了江北的流民。”真谛阴着脸道:“这两天,江北各寺纷纷来报,他们收容的北朝流民,都患上了一种怪病,症状跟‘尸陀林蝇’入体一模一样。” “他怎生如此阴险?”真关一听就愤然道:“我们好心替他收留北朝的流民,萧衍居然恩将仇报!” “他早就不爽我们跟他争夺人口了,正好借机一箭双雕。”真谛叹了口气。“真是好手段。” “那师兄还有招儿吗?明日禅让大典之后,大军可就出征了!”真关急道。 “……”真谛沉默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有。” “快说快说。”真关忙催促道。 “离开梦乡前,大梦主曾给我一个锦囊。”真谛方缓缓道:“说是局面不可收拾了就打开。” “有这好东西咋不早拿出来?”真关闻言大喜。 “之前不是还有法收拾吗?”真谛嘟囔道。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死要面子,不想让竞争对手笑话。 “快拿出来。”真关才不管这那,只管催促。 真谛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绣着云梦纹的七彩锦囊,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张纸片,上头写着个叫‘南宫梦’的名字,还有一串生辰八字。 “南宫梦是谁?”真关见状问道。 真谛摇摇头,虽然不知道那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便捻起一缕火苗,将纸片引燃。 他定定看着手中燃烧的纸片,只见上头的姓氏和八字化作一缕金光,倏然飞出了同泰寺,落在了麒麟城中。 第四四九章 禅让大典 麒麟城中,勾陈司衙门。 明日便是禅让大典了,勾陈司要跟各衙门对接,协调好所有流程,再据此布置守卫力量。 这还是第五维上任后,头一次负责这么重要的安保工作。加上勾陈司的老手都跟着陈庆之北伐了,剩下一帮毫无经验的新人,他就更加不敢松懈了。所有的细节都得叮嘱到位,所有的安排都要细化到点…… 把他累的哟……好吧,是把南宫累的哟,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好在她有丰富的失眠经验,借着两场会议的间隙,赶紧闭目养神,小眯一会恢复精神。 南宫进入浅睡状态不久,忽然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就像被人抓住手脚,拖入水中一般。 她拼命挣扎,手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张嘴想要大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坠入漆黑的深海中…… ~~ “南宫,南宫……”第五维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南宫。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待睁开眼时,眸中金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了黑白分明。 “开会了。”第五维轻声道。 南宫点点头,只见四周坐满了陌生的面孔,但她对此并不惊讶,只神情淡定的坐在那里,静听众人发言。 第五维见会都开完了,她还没说话,便问道:“有什么要补充的?” 南宫摇摇头。众属下齐齐松了口气,通常南副军主的‘补充两句’,起码半个时辰起步…… 今天可能是太累了,终于放过大家了。 “那就散会吧。”第五维便挥挥手,待众人退下,他才关切问道:“要不你休息会儿,我自己去跟太子汇报吧。” “不用。”南宫又摇摇头,起身便往外走。 “……”第五维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但一时来不及细想,也赶紧起身跟上。 ~~ 第五维和南宫来到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提前三日便斋戒沐浴,正在静室中独居,以待大典。 听到勾陈司的人求见,太子便道:“请他们进来吧。” 虽然斋醮期间不见外臣,但负责大典礼仪、护卫的事务官,该见还是得见的。 因为这些人汇报的,是明日典礼的相关事宜。比如如果明天发生意外情况,他该如何更好的利用护卫躲避、如何尽快的疏散……这就是勾陈司要汇报的。 不一会儿,第五维和南宫来到静室。第五维隔着珠帘,拜见内侍中的太子殿下。 便听身后的太监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还不拜见太子?” 这显然不是训他的,第五维转头望向南宫,只见她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漠然地望着珠帘后的太子。 那目光就像紫金山巅那尊佛像…… ~~ 翌日便是禅位大典。 天不亮,建康城门便缓缓敞开,两队衣甲鲜明的禁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整齐列队而出,在朱雀大道两旁相对而立。 朱雀门内,一直到台城的正门大司马门,羽林军早已整齐列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戒备。 卯时一到,城中各处寺庙便一同响起钟声。悠扬的钟声中,旭日东升,晨曦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金红色,仿若在给今日的禅位大典增光添彩。 两千羽林骑兵自大司马门中列队而出,踏碎了满地的晨光,他们身上披着金甲,手中擎着黄龙旗、北斗旗、日月旗、四象旗、出警入跸旗……引导庞大的仪仗缓缓行出台城。 皇帝乘玉辂在前,太子乘玉辂在后,在庞大的仪仗引导下,公卿百官的跟随下,前往圜丘祭天告祖,进行权力交接。 萧衍身着十二章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左手按着传国玉玺,右手握着天子宝剑,神情肃穆地端坐在宝座上。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对即将禅让的皇位没有丝毫不舍。所有能成大业者,无一不是心志坚毅,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动摇之辈。 在前年元旦祭天坛惨败后,萧衍就已经有禅让皇位的打算了……臣服于神明,才能坐稳的皇位,实在不值得留恋。 所以他决心打破祖龙之咒的桎梏,成神,然后击败那尊紫金之巅上的神像! 但他没有完全跟儿女,以及那位结盟的神明说实话,其实他不需要去洛阳就能成神——他右手的传国玉玺中,积攒了二十年的国运已经足够令他成神了! 只是碍于祖龙之咒,萧衍一直不敢使用罢了。所以待会儿将皇位传给太子,斩断帝王业障之后,他便可以立即析出玉玺中的神火成神。 然后率军北伐洛阳,接收陈庆之制造的神迹成就古神。再以古神之尊,挥十万大军横扫中原,凭一统南北的神迹晋位主神! 等到成就不死不灭,无敌三界的主神后,再杀回建康,攻上紫金山,踏平同泰寺,跟佛陀也就是梦神决一死战! 完美…… ~~ 玉辂和金辂稳稳停在圜丘外。穿着九章服,头戴九旒冕冠的太子萧统,赶紧跳下金辂,来到玉辂前,搀扶父皇下车。 萧衍看着即将接掌皇位的长子,只见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目光沉静,已经颇具人君之相了。 萧衍满意的点点头,深信自己为大梁和国民,培养了个好皇帝。 他握住太子的手,稳稳下了玉辂,跟太子一起踏上了九九八十一层祭天坛。 圆形的祭天坛上六十四面旌旗飘扬,巨大的青铜燔炉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台下,宗室诸王、公卿百官、护卫乐班……数千人各居其位,静待吉时。 等待过程中,有人难免想起两年前的元旦祭天,那场面跟今日好生相似。不禁暗暗祈祷,但愿这回可以顺顺利利…… 辰时三刻,礼赞官高唱一声:“迎神!” 太祝官击柷九响,三百羽林郎便在祭台阶上,列队执戟,齐唱曰: “於赫圆宰,视听自民。惟圣时宪,乃康乃神。 以严毖祀,慧允无垠。尚其孚格,以宥以禋……” 低沉肃穆的歌声中,萧衍萧统父子自阼阶升坛。向昊天大帝四拜兴后,萧衍便将传国玉玺稳稳搁置于供桌之上。 第四五零章 太子 酌献、奠玉帛之后,宰相徐勉便捧起祭台上的禅让祷文,替皇帝对天诵读起来: “维大通二年,岁在戊申,三月丙午,嗣天子衍敬告上帝——” “煌煌上穹,玄覆八纮。紫微垂象,荧惑示警。臣衍不德,忝居宸极,虽宵衣旰食,难弭北疆之烽。今胡魏僭盗中原,遗民泣血。臣欲亲提六师,扫清寰宇,复汉家旧壤,故传位储君,专事戎机。” “皇太子统,天赐麟儿。幼诵《金刚》,慧根早植;少参国事,仁武兼资。去岁春分,臣衍梦天帝执《河图》授统,醒视东宫,紫气盈庭。此非臣衍之私,实昊天之意——统当承大位,抚绥四海……” “……臣衍再拜,伏惟尚飨!” 随着徐勉诵念完毕,萧衍只觉束缚自己的帝王紫气渐渐松开,接着缓缓向新君萧统身上转移。 那帝王紫气即是他君临天下的象征,也是令他无法超脱的沉重负担——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如今,他终于卸下了重担,只觉久违的轻松,已经迫不及待要成神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玉玺,只待紫气彻底离体的一刻…… 然而就在这万分要紧的时刻,异变陡生!本该老老实实跪接天命的太子,忽然站了起来。 “统儿,你干什么?!”萧衍见状大惊。 便见萧统振袖戟指,声如惊雷裂空: “去岁真谛禅师颁下佛陀敕令——‘北伐将士不可过万数!’父皇却阳奉阴违,巧立名目,分三路北伐,人数何止数万?!如今竟欲亲率十万大军北上,公然违背神谕,肆意妄为!人神共愤,必遭天谴!” 祭台下,群臣嗡的一声,纷纷暗叫:‘好嘛,还是炸了!’ 虽然这回没炸死人,但对大梁的伤害,却远甚于上回。 这祭天仪式,有毒啊! ~~ 祭台上,萧衍两眼瞪得溜圆,死死瞪着萧统。“统儿,你被魇着了吗,说什么疯话呢?!” “我没有疯,是你疯了!”萧统却冷笑道:“大梁是在神明的帮助下建立的,能有今日海内生平,国富民康的局面,也全都靠了神明的庇佑。父皇非但不思报效,反而为了一己之私,处心积虑地跟神明作对,将社稷百姓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实在是罪该万死!” “疯了,彻底疯了……”萧衍浑身发抖,气极反笑道:“敢说朕罪该万死?!怎么,你还想弑父不成?!” “当然不会,那不就跟父皇一样丧心病狂了吗?”萧统断然摇头,提高声调道:“但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帝,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你已经天命加身,这个皇帝不当也得当!”萧衍在极度愤怒下依然能保持冷静。他已经意识到,太子如此反常的举止肯定有蹊跷,八成又是那帮秃驴在背后捣鬼! 所以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成神再说…… “呵呵,那可未必。”太子淡淡道:“我不能弑父,但可以自杀。只要我一死,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凭你那点修为,在朕的面前也想自杀?”萧衍不屑哼一声。 “那就看看你能不能阻止我?”太子笑着笑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落地,居然将坚硬的地砖,烧蚀出斑斑点点的坑洞…… “相柳血……”萧衍目光倏然一凛,冲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失声叫道:“你,你服了相柳血?!” “是的。”萧统惨笑道:“已经服下了两个时辰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我。” 说着便大口大口吐出黑血,将父子俩身上的章服烧蚀出大洞,又把太子的皮肉烧穿,骨头蚀断…… 萧衍身被龙鳞,坚不可摧,也被烧的滋滋作响,可想而知太子体内已是何等状况。 他这下顾不得再跟太子置气了,搂住儿子瘫软的身躯,带着哭腔问道:“告诉父皇,是谁给你洗的脑?我要杀他全家替你报仇!” “那都不重要了。”太子却执意不肯告诉他,紧紧攥着萧衍的手,一边吐血一边艰难道:“父皇,别再想着跟梦神斗了,你是斗不过祂的。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儿臣就白死了……” 说完,他便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萧衍赶紧按住他的胸口,想运神力护住萧统的心脉,谁知手却一下陷进了他的心窝里。 原来萧统的骨头,已经败坏如朽木,不能受一点力了…… 萧衍眼睁睁看着凝聚自己半生心血的长子,全身骨肉化作黑泥,软趴趴瘫在自己手中。 最后连皮肤也化成了黑水,从他掌中滑落到地上…… 萧衍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万念俱灰,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双手。任由那紫色的帝王之气,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将他紧紧束缚住。 祭坛下的群臣也都惊呆了,瞠目结舌跪在那里,全都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哭…… 圜丘上下一片死寂,天空阴云密布,转眼落下了大雨,将君臣全都浇成了落汤鸡,所有人却依旧纹丝不动。 ~~ 江畔大营外,十万大军已经整齐列队,就等着禅位大典后,太上皇和新皇前来誓师,然后便渡过长江,踏上北伐征途! 然而他们等啊等,却只等来了天降大雨。冷冷的冰雨胡乱拍打着将士们的盔甲,很快便让他们全身湿透。 就在将士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骑快马冲破雨幕,来到大军阵前。 “夏侯大都督何在?!”马上骑士发出尖细的声音。 “本帅在此!”中军帅旗下,响起夏侯夔雄浑的声音。 “皇上有旨!”那人便举起天子剑,对夏侯夔道:“北伐取消,大军回营候命!” 轰的一声,将士们闻言骚动起来。 “敢问公公,这是新皇还是上皇的旨意?”夏侯夔也十分震惊,忙抱拳问道:“是暂时取消还是彻底取消?” “回大都督,太子爷没了,皇上还是原先的皇上……”那宦官带着哭腔道,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啊?”夏侯夔也一下僵在那里。 第四五一章 舍身同泰寺 式乾殿。 从圜丘回来,萧衍就把自己关在寝宫中,一连数日,一个人也不见。 直到三天后,萧玉嬛闯了进来。 “公主,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去。”董平跟着进来,假模假样地阻拦道。 “……”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却摆了摆手,示意董平退下。 董平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去,让人无声无息关上殿门。 “巫姑答话了吗?”萧衍嘶声问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儿?” “巫姑说,现在不能再提祂的名字了。”萧玉嬛切齿道。她就这么一个好弟弟,却被‘人’害死了,同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萧衍一听就明白了,登时脸色大变道:“祂不是还没到苏醒的时候吗?” “巫姑说,祂是用了现世躯壳。”萧玉嬛便答道:“神明到了古神的境界,就可以建造自己的神域。在其中祂是不死不灭,近乎无敌的。” “所以神明轻易不愿离开自己的神域,但又不想跟现世脱节,于是就分一部分神念,用现世躯壳降临人间,这样既能保证神躯的安全,又不耽误正事儿。” “你是说,祂在沉睡之前还分出了一部分神念,降临在某人的身上?”萧衍咬牙道:“然后操纵那人,害死了太子?” “是。”萧玉嬛点点头。 “那人是谁?”萧衍冷声追问道。 “巫姑说,祂原本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父皇若是想见祂,可以去同泰寺……”萧玉嬛紧咬贝齿道:“但千万不要冲动,你绝对不是祂的对手。” “难说。”萧衍却不服道:“我若强行成神,还对付不了祂的一具分身?” “对付不了。”萧玉嬛无奈道:“巫姑说,那具现世躯壳不是一般的分身,而是为了防止巫咸偷袭准备的。在金陵大阵中,祂可以完全发挥本尊的实力,哪怕大家联手也对付不了祂。” “……”萧衍闻言颓然,巫姑是占卜之神,预言是不会有错的。 自己不听祂的劝说,执意亲自北伐,才落到这般田地。要是再一意孤行,身死国灭就在眼前…… “那巫姑有没有说,朕该怎么做?”沉默良久,萧衍嘶声问道。 看到父皇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萧玉嬛心下黯然,但还是说出了巫姑最后的劝告—— “山风徐引,巽入艮止。柔木缠岩,其根潜伸。” “‘以柔克刚,外顺内定’吗?”萧衍是大学问家,自然一听就明白巫姑的意思,不禁哂笑道:“说白了不就是‘跪下做狗’吗,朕若甘心当狗,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 雨后初晴,紫金山一碧如洗,登山的石阶上青苔隐现。姿态各异的八百罗汉肃立在山道两旁,早看不出两年前那场激战的痕迹。 卯时,山巅同泰寺中,忽然响起一声接一声的钟鸣。 寺门敞开,数千沙弥鱼贯而出,两两相对,立于石阶两旁,从山门一直排到寺门。 真关禅师也亲自来到山门迎候,显然今日有贵客登门—— 卯时中,萧衍的仪仗缓缓行至紫金山下。待御辇停下时,从车上下来的大梁皇帝却没有着龙袍,而是穿了一身素灰色的僧衣。脚踏芒鞋,头戴幅巾,一副居士打扮。 皇帝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傲气与恨意,只剩下满面的恭顺。 他迈步走到真关面前,双手合十道:“朕迷途知返了,还望大师指引迷津。”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真关也双手合十,笑眯眯道:“陛下能幡然悔悟,甘愿以帝王之尊,舍身同泰寺,佛陀一定会原谅你的。” “朕愿意。”萧衍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陛下请吧。”真关便侧身让开去路。 萧衍便走入山门,抬步上了石阶。两旁的僧人便开始齐声诵唱《梁皇忏》: “一忏襄阳举兵日,齐鼎倾裂,同室操戈。 二忏淮泗截流日,龙旗蔽空,民夫骨枯。 三忏蛟怒掀涛时,堰崩城摧,孤寡泣芦。 四忏纵侄虐民罪,混沌梼杌,荼毒京师……” 跟在萧衍身后的宗室王公闻之色变,这是在指着鼻子骂皇帝啊! 萧纲等人更是气的面色铁青,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被如此当面羞辱的一天。 而且他们还认出来,那些诵《梁皇忏》的僧人,正是两年前被迫出家的那些禁军官兵。 真关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一点没打算轻饶萧衍,极尽羞辱之能事! 六皇子萧纶性情暴躁,直接忍不了了,蹦起来朝真关喝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真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萧衍一伸手,就把萧纶抓到了面前。 “孽子,你还嫌为父罪孽不够大吗?!”萧衍怒骂一声,甩手就将萧纶丢出百丈,摔在山下不知死活。 然后他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以最卑微的姿态,上三个台阶就磕一次头。 每一下都磕得实实在在,在坚硬的青石台阶上,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父皇……”萧纲等人心如刀割,却再没人敢出声劝阻。 萧衍就这样三步一叩首,磕了足足九百九十九个头,才来到了同泰寺大门前。 真谛禅师早就立在寺门口,看着萧衍一路磕头上来,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陛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朕执迷不悟了……”萧衍额头一片青紫,卑微道:“今日来负荆请罪,任凭禅师发落。” “老衲可没资格发落皇上。”真谛淡淡道:“你还是到佛前忏悔吧。” “正当如此。”萧衍仰头看向同泰寺广场上那尊百丈高的佛像,忽然发现其面容由男相变为了女相…… “佛陀有无量应身三十二相,这也是其中之一。”真谛从旁解释道。 “明白。”萧衍点点头,抬步进了同泰寺,刚要向佛像行去,却被真谛叫住道:“陛下这样去见佛陀?” “那该如何?”萧衍问道。 “剃度受戒,方能从头来过。”便听真谛石破天惊道。 “万万不可呀!”这下王公大臣们终于绷不住了,赶忙劝阻道:“国不可无君,让陛下出家,大梁怎么办?!” 真谛却不为所动,只定定看着萧衍,一副吃定他的架势。 便见萧衍缓缓点头道:“弟子愿意剃度。” 第四五二章 真心 佛前广场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诵经僧,齐齐诵起了《回向偈》: “淮波息浪兮,黍稷重生;堰魂归冢兮,鳏寡目瞑; 钟离炊烟直兮,盱眙舟楫轻;八部蛟龙皈兮,护此安澜经……” 萧衍虔诚跪在那百丈女相佛陀前,垂首任由真关禅师摘下他头上的远游冠,又打散了他的发髻。 花白的长发便披散下来,垂落在大梁皇帝的双肩上。 真谛禅师便执银剃刀,贴住萧衍额前。吹毛断发的刀锋贴头皮推至后颈,白发便纷纷扬扬,无声落入铜盆。 不多时,三千烦恼丝悉数落尽,萧衍变成了光头。 还没完,真谛又接过弟子奉上的线香,在萧衍的头皮上烙下了十二个戒疤。 受过沙门最高的比丘戒,萧衍又披上百衲袈裟,便彻底成了浮屠教中一比丘。 “去拜佛吧。”真谛这才让开去路。 萧衍便一步一叩首,行至佛像脚下,长跪三天三夜,才终于听到佛陀开口。 “服了?” “服了。”萧衍答道。 “还擅自北伐吗?” “不了。”萧衍赶忙摇头道:“弟子日后唯佛祖法旨是从。” “会改?” “会改。” “如何改?” “十年之内在扬州境内修三千座佛寺。”萧衍便道。 “你已经浪费了十年,不会再有一个十年给你浪费了。”佛陀淡淡道。 “五年。”萧衍便改口道。 “三年。”佛陀却不容置疑道:“三年之内修好三千座佛寺,余可以既往不咎,封你为护教法王菩萨,可万寿无疆,永享极乐。” “弟子谨遵法旨。”萧衍毫不犹疑接旨。 “好。既然你有悔过之心,余便赐汝法号‘真心’。”佛陀便缓缓道。 “是,弟子真心多谢佛祖赐号。”萧衍再次虔诚叩首。 “去吧。”佛陀便结束了跟萧衍的对话。 待萧衍叩首退下,真谛来到佛前,恭声问道:“佛祖,他真的可信吗?” “那不重要。”便听佛陀缓缓道:“重要的是,只有他能让三千座寺庙按时完工。” “是,他应该不会再拖延了。”真谛点点头,这么短的时间,确实只有萧衍能办得到。 “你要盯紧进度,不得再耽搁。”佛陀沉声道。 “遵旨。”真谛恭声应下,又问道:“虽然萧衍答应不再率军北伐,但陈庆之已经攻取了洛阳,若是他顺势做大,会不会又生变数?” “不要紧,必要时余会出手的。”佛陀缓缓道。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真谛大喜道:“有劳我佛。” 佛陀却没有再说话,似乎对他此次的表现并不满意。 “……”真谛不禁汗流浃背,叩首谢罪不止。 ~~ 另一边。 击败元天穆的大军后,陈庆之和白袍军的威名,彻底传遍了黄河两岸。 许多北朝官员为求自保,纷纷向元颢投降,短短一个月时间,整个黄河以南,便尽归元颢的建武政权……也许是觉得‘小鸡’实在不雅,在攻破洛阳后不久,元颢便改元为‘建武’了。 再加上萧宝夤、莫折天生等人割据了关中,邢杲在山东起义,北魏朝廷最窘迫的时候,控制的地盘就仅剩下河北和山西了。 幸亏元颢的名声,也不比尔朱荣强到哪去…… 譬如沛郡王元欣本想投靠元颢,便问左右意见道:“元颢是孝文皇帝之后,他做皇帝也勉强能算社稷不移。如今他已占据黄河以南,大事将成,又派人来招揽本王,本王便投效他如何?” 左右汉臣却苦劝道:“元颢认贼作父,引狼入室,勾结外国,屠城掠地,险些亡我社稷。像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乱臣贼子,从古至今都未曾听说过,一定没有好下场!” 元欣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非但斩杀了元颢派来的使节,打消了投降的念头,还劝说跟他相善的宗室,暂时听从尔朱荣的指挥,以大局为重,共御外辱。 皇帝元子攸也持同样看法,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原本各怀心思的北魏朝廷,居然在危难的时刻团结了起来。 而且尔朱荣也确实厉害,他用最短的时间扑灭了邢杲起义,率领大军回师山西,准备与陈庆之交战。 但慑于白袍军的威名,他没有马上就出兵,而是耐心等待各地的勤王军就位,同时整训部队,将军权牢牢抓在手里,这样才能形成战斗力。 洛阳城的元颢却对局势的变化毫无察觉,完全沉浸在周围人的马屁中,把自己当成了挽狂澜于既倒的救世主,众望所归的真命天子。 他与那些归顺的北魏宗室日夜纵酒,不恤军国大事。还轻信谗言,在城中到处抓捕尔朱乱党,动辄抄家灭族,引得人心惶惶,令朝野上下深感失望。 陈庆之同样深感失望,但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耐心相劝,让元颢不要高兴的太早…… “陛下,我们虽然占据了洛阳,但河北关中尚未归附,尔朱荣的实力更是十倍于我军。谍报说他已经平定了邢杲,率军回师,肯定很快就要集中全部兵力来进攻我们。我们若不早做打算,又该如何抵御呢?” “哎,有陈侍中在,区区尔朱荣算什么?不过是又一个白袍军的手下败将罢了。”元颢还带着宿醉,坐在宝座上,身子一直摇晃。 “尔朱荣也能以七千骑破葛荣的百万大军,而且他已经成神,还探明了我们的虚实,跟他交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陈庆之语重心长道。 “侍中不是还请皇上,派遣大军来增援吗?”元颢又笑问道。 “……”陈庆之已经知道建康发生的事情,但又不能跟元颢直说,只好叹气道:“援兵不会来的那么快,还得靠我们自己。” “朕的兵都可以归侍中调遣。”元颢便道:“还不够的话朕再替你征发。” 陈庆之心说,用你的兵还不把我坑死?便摇头道:“为臣是南人,指挥不动北人。请陛下传令给归顺各州,若有南人以前沦陷在北朝的,必须全部护送到洛阳来。” “嗯,就按侍中的意思办……”元颢应一声,待陈庆之退下后,他弟弟元顼却道:“不用听他的。历年流落本朝的南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把他们都弄来洛阳,岂不反了天了?” “没错。”元颢深以为然,便把陈庆之的话当成耳旁风。 第四五三章 决战河阳 时间一点点推移,尔朱荣的军队越聚越多,他也终于完成了整训,在元子攸的催促下誓师南下,准备收复洛阳。 游骑探马第一时间,便将尔朱荣发兵的消息,传递到了白袍军营中。而此时,元颢答应给陈庆之的南人援兵,还没见到人影儿呢。 “他奶奶的,我看元颢就是存心不想给人!”胡龙牙破口大骂,众将也都面生不忿之色。 其实元颢只是他们的出气筒,他们真正气愤的,是朝廷居然食言不派援兵!这简直是把他们往死里坑。 只是此事必须守口如瓶,不然肯定要军心涣散。但知情的将领们难免满心愤懑,一个个跟吃了火硝一样。 “陈帅北伐成功,名震中原。显然已功高震主,遭到元颢的猜忌!不如趁其不备做了他,占据洛阳,自立为王!我等愿效死力!”马佛念更是语出惊人,把陈庆之惊得瞳孔一缩。 “开什么玩笑。”陈庆之看看马佛念,又看看众将,见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便正色道:“我们来洛阳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你们还没发现,北方无论胡汉,都已经把魏朝当做自己的国家了,却把我们视做侵略者。” “当然,你们的行为也跟侵略者差不多。”陈庆之加重语气道:“他们只是畏惧我们的武力才归降,而且效忠的也是元颢,不是我们。” 顿一下,他两手一摊道:“没有人心,凭我们区区六千多人也想自立?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事在人为……”马佛念等人还不甘心,小声嘟囔道:“想拉拢人心还不简单?开仓放粮,劫富济贫,让老百姓都变成我们的共犯,只能一条道跟我们走到黑。” “尔朱荣都快大军压境了,我们还要起内讧?还嫌败的不够快吗?”陈庆之直皱眉,摇头不已。 众将这下明白了,陈帅是不会背叛大梁的。不禁神情沮丧道:“那就陪着元颢在这里等死?” “我们当初的任务,是护送元颢回洛阳,现在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不如打道回府吧?”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任元提议道:“想来皇上也不可能非难我们。” “那当然了,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众将纷纷点头道:“皇上又不派兵来,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吧?!” “我们一走,元颢必定完蛋。洛阳和河南之地,也将重回北朝之手,那我们的北伐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这时,公孙录提醒众人道:“难道我们转战三千里,就是为了到此一游吗?” “不想到此一游,皇上倒是派援兵啊!”马佛念啐道:“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做梦呢?!” “……”陈庆之听完众将的争论,终于开口道:“你们不要怪皇上,他本来是要亲自领兵北伐,支援我们的。” 顿一下,他终于道出真相道:“但禅位大典上,太子忽然自杀,让一切安排都泡汤了。” “啊?”众将之前只知道援兵来不了了,并不知道还有如此惊人的内情,闻言全都惊呆了。“太子爷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被梦神巫阳魇住了心智,坚信北伐不会成功,只有臣服梦神,才能保住皇上和大梁。”陈庆之沉声答道。 洛阳远离梦神的地盘,说话可以不用那么小心。 “而巫阳还有个身份,是浮屠教的佛陀!” “……”众将大都出自勾陈司,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亲耳听说过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元旦祭天。 那一次,两万禁军全军覆没,两位王爷也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勾陈司同样损失惨重,四大卫主一下没了三个……而那一次的对手,正是佛陀。 这回,又赔上了太子…… 这下他们都明白了,萧衍为了跟神明抗争,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所以皇上不是不派援兵,而是无能为力了。”看到众人脸上的怨气渐渐消散,陈庆之这才提高声调道: “我们现在就是皇上最后的希望,只要我们能击败尔朱荣,守住洛阳,就可以让北朝陷入长久地分裂,为大梁保住统一的希望。” “还有希望吗?”众将看着陈庆之。 “谁知道未来会怎样?”陈庆之沉声道:“我只知道,我们只有彻底肢解掉北魏,北伐才算成功!” “明白!”众将终于统一了认识。 ~~ 次日,元颢召开朝会,商议应对尔朱荣大军。 自来防御洛阳北面之敌,上策是在山西设防,利用崇山峻岭御敌于国门之外;中策是在黄河北岸设防,不给敌人过河之机;下策才是在南岸设防。 因为黄河作为天险的屏障作用远不及长江,这又是个有神通的年代,敌人可以在很多地方渡河,单纯在南岸设防,就会非常被动。 但他们又无力去山西设防,所以中策就成了眼下的上策。 陈庆之深知这一点,便主动提出,自己带兵据守黄河对岸的北中城,元颢和他的军队则在南岸设防。 元颢自然求之不得,马上欣然同意。 于是散朝后,陈庆之便率领六千余白袍军,离开洛阳城,乘船渡过黄河,来到对岸的北中城驻守。 任元照例带领游骑军北上侦查,行出不到四十里,便遇上了秃着头顶,扎着小辫儿的契胡侦骑! 双方短兵相接,有任元和阿瑶压阵,结果自然没有悬念…… 祖安立即审讯了生擒的契胡骑兵,从对方口中得知尔朱荣已经率大军开至四十里外,兵力超过十万! “快去禀报陈帅,”任元沉声吩咐道:“尔朱荣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北面八十里外!” “是!”陈霸先立即拨转虎头,朝着北中城狂奔而去。 任元则与阿瑶飞至四十里外侦查,果然看到了尔朱荣的大军轰然而至。 他正在仔细辨认对方的兵力和将领,胸中忽然涌起一阵滔天的杀意! 任元赶紧画道清心符,贴在自己心口上,这才平复下翻腾的气血,刚要转头跟阿瑶说话。 却见她双目赤红,运起飞剑朝着自己就刺过来! 第四五四章 十八个心眼儿 “师姐!”任元赶紧低唤一声,一个瞬移躲开那一剑。 “啊……”阿瑶闻声才清醒过来,茫然看着飞出老远的紫微剑。 “这是怎么了?” “有蹊跷,先离开这再说。”任元拉着阿瑶便施展传送神通,想要远离此地。 谁知,一道血光从天而降,便将两人笼罩其间。任元和阿瑶就像被封进了血色琥珀中的小虫,一时动弹不得…… “吾已经将窥探我军者困住。”尔朱军中,天戮神君尔朱荣缓缓吩咐道:“去将其捉来审问,看看是不是白袍军的人。” 尔朱军将士们便齐声高呼:“神君威武,天下无敌!” 宇文泰和独孤信居然也在其列,跟着喊得正起劲儿。 葛荣败后,两人便跟随宇文洛生归降了尔朱荣。宇文洛生人品贵重,体恤将士,在六镇旧人中声威很高。 一到了尔朱荣军中,就立即成为了六镇军人的领袖之一,声威超过了高欢。 高欢本打算将六镇收为班底,见状自然十分不爽,于是在尔朱荣耳边说起了宇文洛生的坏话。 他原意是让尔朱荣疏远宇文洛生,最好再打压一番,却忘了尔朱荣嗜杀成性。 结果尔朱荣胡乱捏造个罪名,便杀害了宇文洛生。原本尔朱荣还打算连宇文泰一同杀掉的,但黑獭临危不惧,以一句“杀一无兵孤雏易,失六镇人心难。”直击尔朱荣内心——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自知犯了众怒,亟需团结一切反朝廷的力量,因此必须安抚同为异类的北镇武人。 宇文泰这番话,让尔朱荣意识到,自己杀宇文洛生过于草率了。 他觉得再杀一无兵权的宇文泰,确实会激化北镇兵的怨恨,不如留其性命以示‘宽宏’,来消解一下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结果,黑獭非但保住了性命,还被调入尔朱荣亲卫队,成了他的亲信。 神君有令,宇文泰自然要积极响应,立马冲天而起,飞向那红光落地之处! 独孤信担心他有闪失,也紧跟着宇文泰飞去。 少顷,两人便飞到了四十里外那块红色的琥珀旁,果然看到里头封着一男一女。 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独孤信低声道:“这不是任兄弟伉俪吗?” “是。”宇文泰也认出二人,赶紧施展法术,解开血光禁制。 禁制解开的一瞬间,两道飞剑便朝他二人电射而来。 “我是黑獭呀,任兄弟!”宇文泰忙叫道。 飞剑堪堪在两人鼻端悬停下来,任元和阿瑶同时收招。 “真是黑獭兄弟!”任元惊喜道:“还有信哥儿!” “正是我俩!”独孤信也激动道:“阿元兄弟,你们怎么在这?” “咱们先赶紧打起来,离远点再叙旧。”宇文泰却谨慎道。 “好。”任元一听就明白,四人便乒乒乓乓激战起来。很快任元二人便‘败下阵来’,慌不择路而逃。 “哪里逃?!”宇文泰和独孤信紧追不舍,一直飞出八十里。黑獭才对前头喊道:“差不多了。” 任元和阿瑶立即转过身来,关切问道:“黑獭兄弟,你们怎么也归顺尔朱了?三哥还好吗?” “哎,一言难尽……”宇文泰黯然叹息。 “我来说吧……”独孤信便将他们兵败归降后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 任元听完也红了眼圈,紧攥了宇文泰的肩膀一把:“兄弟节哀。” “打归降尔朱荣那天起,三哥就让我们做好,随时会掉脑袋的准备。”宇文泰摇摇头,惨笑一声道:“所以没什么,反而该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说着他问任元道:“阿元兄弟,你是跟着白袍军来的吗?” “是。”任元点点头,轻声道:“我是白袍军的游军主,二位兄弟若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去见陈帅吧,我二哥也来了。” “我没意见。”独孤信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又看向宇文泰。“黑獭你觉得呢?” “还是算了吧,我侄子们还在尔朱军中,哥哥们都没了,我就是他们的爹。”宇文泰纠结一番,还是摇头道:“哪有抛弃自己儿子的父亲?” “好吧。”任元点点头,没有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南橘北枳,谁知道去了南朝的黑獭,还能不能有机会,登上角逐天下的舞台? 独孤信自然要跟着宇文泰,也就断了投白袍军的念头。 几人又聊了几句,约定一旦一方获胜,要立即设法营救对方,便赶紧分开了,以免尔朱荣生疑。 ~~ 宇文泰和独孤信回了契胡军中,便跪在尔朱荣面前,诚惶诚恐道:“启禀神君,我等无能,让他们跑了!” 尔朱荣骑在那匹已经异化的神马上,神情淡漠地看了看宇文泰。“这不怪你们,那二人的实力远超寻常九窍,我的血光也只能困住他们一时,无法剥夺他们的法力。” “倒是你们,如何从他们手下逃得性命?”他又话锋一转,问道:“按说他二人一脱困,就能干掉你俩。” “回禀神君,那两人应该是受伤了。”宇文泰脊背发凉,忙强自镇定道:“当然也可能是害怕神君,所以我二人才能狐假虎威吧。” “黑獭呀黑獭,你真是命大。”尔朱荣盯着宇文泰看了一会儿,方淡漠道:“既然天不绝你,那吾也放你一马吧。” “是,多谢神君不杀之恩!”两人赶忙叩谢。 尔朱荣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宽恕他们这次没有把人抓回来。但宇文泰心知肚明,其实在杀掉三哥之后,尔朱荣一直想斩草除根。 这次,他八成是想借那两个白袍军之手除掉自己。 孰料,对方竟然是任元和阿瑶,才让自己逃过一劫。 尔朱荣虽然不是占卜之神,但既然是神明,就会有些凡人无法想象的灵觉,恐怕已经知晓了,自己二人和任元的对话…… 幸亏自己就防着这点呢,说话十分谨慎,非但没有诋毁尔朱荣,还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软肋。让尔朱荣认为,只要掌握自己的侄子们,就能拿捏住自己…… 这才终于打消掉他对自己的杀心。 ‘阿元兄弟真是我的贵人啊……’庆幸之余,宇文泰不禁暗叹。 第四五五章 同门 那厢间,任元回到北中城,将侦查的遭遇禀报了陈庆之。 “按说半神都不该胡乱出手,尔朱荣已经晋级正神,怎么能随意对你们两个动手呢?”众将闻言很是惊讶。 “但那从天而降的血色光柱,一下子就把我们俩罩在里面动弹不得,应该就是神明的手段吧?”任元摊手道。 “不错,那就是尔朱荣出手。”这时,陈庆之给出了答案。 “他怎么不讲规矩?”众将愤然,但更多的是心惊。神明一旦打破规矩,对凡人的伤害就太大了。 “那些条条框框都是人定的。”公孙录却冷笑道:“尔朱荣还遵守过规矩不成?” “还真是……”众将无法反驳,尔朱荣要是守规矩的话,就不会有河阴之变了。 陈庆之沉声对众将道:“之前兵对兵、将对将、帅对帅,是因为大家实力旗鼓相当,不守规矩都会很难受。” 顿一下,他接着道:“但是,尔朱荣成神以后,打破了平衡。他手下还有元天穆这个半神,实力上完全碾压对手,根本不怕对等报复。对手也无力报复。” “他是吃到不守规矩的甜头了。”公孙录闷声道。 “没错,他正是用了这种不讲规矩的打法,才会在短时间内连破葛荣邢杲,平定整个中原。”陈庆之说着叮嘱众将道: “这次作战务必小心,千万不要冒进,以免吃了大亏。” “遵命!”众将忙高声应道。 “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庆之摆摆手。 “是。”众将告退出去,陈庆之却又叫住了任元: “阿元,你跟我去个地方。” “是。”任元应一声。 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跟着陈庆之消失在帅帐中。 ~~ 下一刻,任元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千里船上。 他登时目瞪口呆,面色火烧。 亏他之前还一直在保守秘密,没想到陈帅早知道这条船的存在了。 “来过这吗?”陈庆之明知故问。 “没……”任元刚要否认,却听那该死的播音腔响起道:“注意,船主上船了。禀报,此人是第二次入侵了。” “呵呵……”陈庆之笑眯眯瞧着任元,看他怎么睁眼说瞎话。 好在任元也不是盖的,十分丝滑地改口道:“没想到,陈帅也能自行上船,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可以呢。” “不用那么惊讶。师兄给我船票的时候,你还没来呢。”陈庆之淡淡笑道。 任元一听更震惊了,他指着船舱道:“陈帅的师兄是……” “没错。”船舱里响起祖冲之的声音,久不露面的老爷爷推开门走出来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你和孙师弟也是。” “所以我们还得叫你一声掌教呢。”陈庆之说着,真的跟祖冲之一起,一本正经向任元行礼。 “上清祖冲之拜见掌教真人!”祖冲之行稽首礼。 “上清陈庆之拜见掌教任元!”陈庆之也行稽首礼。 “不是,你们都是我上清派的人?”任元一下子给弄懵了,没想到上清门下还有这么两位大佬。“这么突然的吗?我还没心理准备呢……” “呵呵,以为掌门师弟早就猜到了呢。”陈庆之微笑道。 “确实,这不都明摆着的吗?”祖冲之颔首道:“不是同门,我会一见面就把千里船送给你?不是同门,陈师弟会整天帮你擦屁股,变着花样栽培你提拔你?这么笨怎么学好数学?” “还真是……”任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想过二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一想到本教的凄惨处境,又觉得你们这种大能应该跟本教关系不大。” “掌门师弟这么说,真叫我俩无地自容。”陈庆之苦笑道:“孙师兄当初率众逃进了桃花源,遮蔽了天机,我也一直在找他。” “但是你也看到了,那时我侍奉在皇帝身边,根本无暇脱身,只能发出悬赏,寻找他的下落。又叮嘱第五他们,外出时注意查访……”说着他叹了口气道: “但无论如何,确实是我这个当师弟的失职了。” “你那时可不是半神,跟浮屠教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祖冲之替陈庆之解释道:“再说我就算成了半神,不也一样不敢露头吗?” “梦神的强大超乎想象,我们只有小心翼翼遵照师父的安排,才不会翻船。”说着他加重语气道: “师父已经近似于天道,不能用寻常的人情来评价他老人家的安排。你只要知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成了。”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又笑道:“当初师弟我接手掌门之位,是受了孙师兄临终嘱托,加之边上又没有其他人,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当时我也跟孙师兄明言了,自己只是代掌,见到其他师兄就会主动让贤。” 说着他朝两人拱手道:“二位师兄看看哪位接任掌门吧?” “掌门大位岂是儿戏?师弟不到临终不可以让位的。”陈庆之却断然摇头道。 “就是。选你当掌门,不光是孙师弟的意思,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祖冲之也坚决道:“你就算是掌门,也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 “我都没见过师父,连他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任元无语道:“怎么就成了师父指定的掌门人选?” “游仙枕在你手里!”祖冲之和陈庆之却异口同声道:“游仙枕就是掌门的信物!” “可是师父是将游仙枕传给师姐的,我严格讲只算是使用者。”任元连忙摇头道。 “但游仙枕这些年一直在你手里,可见师傅只是借阿瑶师妹之手转交而已,真正要给的人还是你。”祖冲之却笃定道。 “又来了……”任元一听,这不就是当初孙师兄的论调么?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你们很崇拜师父,会不会师父根本没想那么多,是你们脑补过度了?” “怎么可能!你知道师父是什么人吗?”两位师兄却深信不疑。 “我不知道!”任元一听就来气。“我还掌门呢!整个上清派,就我这个掌门没见过师父!” 第四五六章 神火 千里船上,任元心酸万分,又生出了那种被团伙诈骗的感觉。 “你没见过不要紧,我们见过呀。可以向你证明,师傅确实存在!”两位师兄忙安慰他道: “对对,师父绝对不是虚构出来的,而且还活着……” “那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任元愤然问道。 “该告诉你的时候,师父会亲自告诉你的……”关键时刻,两人却又卖起了关子。 任元听了直翻白眼,就猜到他们会这么说。便没好气道:“我知道师父是谁了!” “谁?!”两人好奇问道。 “老谜语人!”任元一副铁了心撂挑子的架势道: “反正这个掌门我是不当了!天塌下来,得个高的顶。二位师兄都是半神,没道理让我个小小的九窍来掌教。” “呵呵……”谁知两人根本不怕他威胁,依然老神在在地笑道:“半神有什么稀奇的?你想当,现在就可以让你当!” “真的?”任元眼前一亮,态度登时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陈庆之不禁大笑,就知道这小子是这副嘴脸,能帮他晋级的,就是他祖宗;不能帮他晋级的,你爱谁谁…… “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你?”祖冲之毕竟是数学家,比陈庆之还是耿直些。 “师兄骗我的还少吗?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瞒着我。”任掌门抱着胳膊数落道。 “那个不算。”祖冲之也不跟他废话,翻手亮出一团跳跃的金色火焰。那金色火焰放射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周遭还缭绕着绛紫色的烟霭,看上去高贵又充满神威。 “这是……神火?”任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倏然瞪大了眼珠。 “没错,而且是你可以用的那种。”祖冲之含笑点头。 “师兄放心,重铸本门辉煌,我辈义不容辞。这个掌门我当定了!”任元便拍着胸脯,当仁不让道。 “又不勉强啦?”祖冲之揶揄道。 “不勉强,一点不勉强。我这就是先天掌门圣体!”任元脑袋摇成拨浪鼓。 陈庆之在一旁含笑看着逗趣的二人,心情却有些复杂,因为这团神火是他亲手从传国玉玺中取出的,又经祖冲之炼化,才能为任元所用。 其实这团神火就是萧衍积攒二十年的大梁国运。皇上碍于祖龙之咒,一直无法使用,便将其存在了传国玉玺中…… 这还是陈庆之头一回干对不住皇帝的事儿,自然十分愧疚。但师父告诉他,皇上注定用不上这团神火,他取与不取,都不会对皇帝有任何影响。 出于对师父的信任,他还是照办了。没想到后来皇上居然决心禅让皇位成神……陈庆之闻讯顿时慌成了狗,他知道皇帝禅让的第一时间,就一定会汲取玉玺中的神火! 那样自己露馅了不说,还会坏了皇上的大事! 他赶紧请示师父,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却让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结果,太子在禅位大典上自杀,皇帝的计划彻底泡汤,真就没用上这团神火! 显然师父已经预见到了,太子会自杀,禅位大典会失败,却没有去阻止。而是坐视悲剧发生,因势利导,利用这个结果来谋篇布局。 可见,师父已经化身成了一具冷冰冰的权谋机器。难道只有绝对理性的谋划执行,才能击败他们的敌人? 想到这儿,陈庆之自嘲一笑,自己这个拿着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在沙场博弈的将军,跟师傅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再加上祖师兄这个只相信计算结果的数学家。阿瑶师妹更是不能算人了,他们这一门还真是没人味呢。 怪不得师父要让小师弟来当这个掌门,他已经是整个上清派最有人味的了。 ~~ “可别怪师兄没提醒你,这神火会将你的肉体凡胎烧为灰烬——你有可能涅盘重生,也可能就被烧死了账。”祖冲之最后提醒任元道: “而且踏出这一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再是人了。” “是,我要成神了。”任元满脸的兴奋,根本无暇体会师兄这话背后的意味深长。 “不是那个意思……”祖冲之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以后肯定会体会到的。” “好嘞,师兄快来吧!”任元深知夜长梦多、落袋为安的道理,一刻都不想耽搁。 “这可是你说的!”祖冲之也不磨叽,说罢便将那团紫金色的神火,拍向任元头顶! 紫金焰柱腾起百丈赤芒,瞬间将任元笼罩其中,刺目的光芒照耀的云梦大泽金光闪闪。 任元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烧得通红的熔炉中,惨嚎之声直贯斗牛…… 炽烈的神火由四肢百骸疯狂窜入他体内,似有千万条火蟒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疼得他弓着脊背,青筋暴起的脖颈上血管突突跳动,整个人在烈焰中扭曲变形,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炽烈的力量化为灰烬。 他的阳神如同火红的铁块,在被重锤反复捶打。剧痛中,一道道神秘的星纹在神魂深处层层绽开,每一道纹路的浮现,都伴随着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九窍也在一同被神火灼烧,无边无际的痛苦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任元却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一直顽强的与这铺天盖地的痛苦抗争。坚持着保持清醒——从跟师姐修行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修行之人时刻都要保持那一盏心灯不灭! 任元守着这唯一的念头,从早到晚,又从昏到晨,不知坚持了多久…… 在一旁为他护法的两位师兄眼中,任元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炭……他的眼珠早已汽化,鼻子和耳朵只各剩两个窟窿。嘴唇也被烧掉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脑袋活活就是一个骷髅头了。 幸好他俩都是过来人,不然肯定以为任元已经死翘翘了。 但他们能看到任元的心火还未熄灭。只要心灯不灭,就一定能重生! 不知过去多久,那笼罩任元的神火渐渐消失……准确说是转移到任元体内了。他那具早已炭化的躯体,终于缓缓剥落了焦黑的外壳,露出莹白如玉的新皮。 如枯木逢春,重获新生! 第四五七章 痛并快乐着 随着褪去旧的躯壳,任元也终于重新恢复了意识。 他首先感到后背剧痛难当,脊背上浮现出一只威武尊贵的五爪应龙——紫色巨龙仰天展翅,时时刻刻吸食天地间的龙脉气运,灌注于他的体内。 任元只觉全身各处窍穴,仿佛被洪流硬生生冲开。周天星辉在其中疯狂衍生,经络中竟有星河流转,却也让他在这磅礴力量的冲击下几近昏厥…… 他还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血液都已经化作了金色琼浆,每一寸血管都像被烈火焚烧,最后同样被煅烧成金色! 何止血液,他的肌肉和骨骼也在重生。旧伤愈合时的麻痒与肌肉新生的刺痛交织,让人几欲疯狂;骨骼生长的声音清晰可闻,那种骨肉重塑的剧痛,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内视时,任元还发现,自己的赤帝宫已经化作一盏,闪烁着七彩神光的琉璃灯——那团紫金色的神火在其中暴躁的跳动,照破山河迷障的同时,也在炼化他的七情六欲。每一丝情绪的剥离都如同在心口剜肉,也让他的神识在痛苦中,变得浑然无缺。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边无尽的痛苦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任元这才顾得上自己的感官—— 他的眼窝处有两团星云流动,凝聚出一双新的眸子。当他缓缓睁开眼时,瞳仁中便迸发出万丈金光,将数千里的云梦大泽、众生的前世今生因果,瞬间尽收眼底,刺得他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 双耳也被玉磬清音震得嗡嗡作响,将三界众生的千言万语尽收耳中,甚至连各种心底的贪嗔痴念都能听到。这些声音如尖锐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他意识深处,让他头疼欲裂。 他的喉间翻涌着恐怖的力量,太初云篆在舌面凝结,每吐一个字都能引动天雷地火。同时,却又像要扯碎他的声带,让他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当这一切终于稍稍平息,任元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低头望着自己微微发光的双手。明明还保持着人的外形,他却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那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在肆意涌动。 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任元了,而是一个游走在人神之间的存在,这种蜕变让他既充满了力量,又感到十分痛苦。 “感觉怎么样?”陈庆之从旁笑问道。 “痛并快乐着。”任元沉声答道。 “说得好。”祖冲之赞道:“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们还不是神,却拥有了神的力量,所以要时刻承受痛苦。” “等过一阵子就好了。”陈庆之笑道。 “因为我就习惯了?”任元苦笑一声。 “哈哈,聪明。”陈庆之大笑一声,又正色道:“习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熟悉这种神力,然后约束它,将力量压制到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关键是时刻记住,自己还不是神。”祖冲之也提醒他道:“古往今来,陨落的半神不计其数。大都是因为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是神,结果被真正的神明一掌拍死。” “不过现在,还是先体会一下,自己超凡入圣的神力吧。”陈庆之却鼓励地看着任元。 任元点点头,缓缓腾空而起,默默感受着自己的神力。光怪陆离的奇幻景象在他周身缓缓浮现,但并非单纯的海市蜃楼,而是虚幻与现实交织,真真假假,令人目眩神迷。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他在这片幻境中拥有无上的权力,念头一生,万丈高楼拔地而起。心念一动,鲲鹏自北冥跃出。沧海桑田,宇宙演化,皆随他心意展现。 他发现自己除了是半个幻神外,还多了一种神通——可以看见龙脉所在,望断王朝兴衰,还能利用龙脉来壮大自身。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将来能成就什么神明,但他已明悟自己日后要做什么了—— 需每月望日采东海朝阳紫气,补星辉损耗,这是修行; 不可擅改王朝气运,仅能调和天地失衡之气,这是戒律; 每逢乱世还需入世寻‘承运者’,以心灯引渡明君,此乃使命。 每协助人间度过一次乱世,他的神力就会强大一截。他的命运从此与人间的治乱牢牢捆绑。 所以每一次乱世都是对他的挑战,但也是他的机遇。 ~~ 待到任元重新落回船上,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体内的痛苦,也减轻到可以承受的范围。 “师弟这么厉害的吗?”祖冲之吃惊地打量着任元。“我当初可是适应了好几年,才能正常生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任元也摸不着头脑。 “是本门的掌门信物。”陈庆之却一语道破:“可以限制住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神力。” “原来如此,你看师父多偏爱你。”祖冲之便对任元挤挤眼道。 “那是孙师兄传给我的。”任元小声反驳道。 “不是师父传给你游仙枕,孙师兄怎么会把那玉符传给你?”祖冲之却理直气壮。 “好吧……”任元只好放弃了争论,问道:“刚才我搞出这么大动静,不会惊动梦乡的人吧?” “你才想起来啊。”陈庆之哈哈一笑道:“这几天,我和师兄打退了七波神将的进攻,杀死的梦魇更是数以亿计。” “还好梦神在睡觉,祂手下那些神将,我哥俩还应付得来。”祖冲之也沉声道。 “有劳二位师兄护法了。”任元赶忙道谢。 “掌门师弟客气了,我让你这时候晋级,可没安好心。”陈庆之坦白笑道。 “明白。”任元了然道:“师兄需要帮手来对付尔朱荣。” “你只需要对付元天穆即可。”陈庆之自信道:“尔朱荣交给我。” “是。”任元习惯性地恭声应道。 “掌门师弟太客气了。”陈庆之笑道。 “咱们各论各的,公事上你还是陈帅,我还是你手下的兵。”任元并没有膨胀,依然保持谦逊。 “也好。”陈庆之高兴的点头。 “快去吧,外头天都亮了,那小丫头估计都急疯了。”祖冲之催促俩人道:“老夫也赶紧把船开的远一点,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第四五八章 神战 船上十日,人间一天。 任元和陈庆之回到北中城大营时,人间才刚刚过去一夜。 阿瑶却已经急得团团乱转。昨晚她只是一眨眼功夫,任元便被陈庆之带跑了,再也找不到影子。 虽然明知道陈帅不会坑任元,但他不在自己眼前,阿瑶还是心里不踏实。 “哎呀,陈帅你俩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阿瑶姑娘就要把帅帐拆了。”公孙录见到二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哈哈阿瑶,还怕我把你的小情郎卖了不成?”陈庆之不禁笑道。 “去干啥说一声嘛。”阿瑶不好意思地嘟囔道,她一看到任元就安心了。 “说了怕你担心。”陈庆之笑道:“带你一起去,你会更担心。” “你们到底去干啥来?”阿瑶好奇问道。 “好事儿。”任元刚要跟师姐讲讲昨夜的经历,却听城头响起急促的警钟声。 “去看看。”陈庆之说着闪身出了帅帐,任元等人赶紧跟上。 ~~ 待众将簇拥着陈庆之来到城头,就见城外旌旗遮天蔽日。元子攸的龙旗也在,但最大最醒目的还是尔朱荣的狼头纛——血红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正面狼头,绿色双目摄人心魄,锋利的尖齿择人而噬,看一眼就叫人心惊胆战! 旌旗下,是尔朱荣的十五万大军,密密麻麻的阵型一眼望不到边,将北中城不临河的三面围得密不透风。 这也是尔朱荣和元子攸的全部家底了,这次要是再输了,尔朱荣也无能为力了。 但尔朱荣坚信自己一定能战胜白袍军,因为他有战无不胜的契胡铁骑,更因为他是天下无敌的天戮神君! 尔朱荣催动胯下丈许高的黑色巨马,来到阵前巡视。被他目光扫过的魏军将士,无不热血沸腾,发出震天的嘶吼: “忽剌!” “忽剌!”吼声越来越密集。 “忽剌!”最后十几万魏军一起怒吼,令坚固的城墙都为之震颤! 城头上的白袍军却无动于衷,沉默以对。他们并不是怕了,而是无须通过嘶吼为自己注入勇气。自睢阳破丘大千、考城擒元晖业,荥阳斩杨昱起,他们早把自身淬成了利剑,在鞘中无声无息,锋刃自藏;出鞘便杀气冲天,饱饮鲜血! ~~ 几乎没有任何前奏,契胡兵的牛角号就撕破了清晨的雾霭。 雄浑的号角声中,契胡骑兵发起了冲锋,数万魏军士兵扛着沙袋,浩浩荡荡跟在后头。 开路的契胡骑兵非但身披重甲,胯下战马也披挂锁子链甲,甚至还带着金属面帘,唯露血红的马眼,仿佛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们的职责是掩护步兵填埋护城河。身上加持了天戮神君的血煞,非但攻击力大大加强,还刀枪不入,不惧等闲法术。 但还没靠近护城河,他们便撞上了白袍军布下的陷阱——淤泥中,被白袍军埋下了无数铁蒺藜,马腿一踩上去,轻则血流如注,重则直接骨折! 这让契胡骑兵无比震惊,天戮神君可不是只给他们加了防御,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也应该是刀枪不入才对。 然而此时,本该无敌的具装铁骑,却又变回了血肉之躯,完全无法抵御那些三棱铁刺的伤害。 战马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满眼都是惊恐和痛苦,登时化作自相践踏的困兽……前排倒毙的战马成了拒马桩,第二排的骑兵想要停下来,却被后排的大部队推着向前,眼睁睁撞了上去。 咔嚓咔嚓的骨折声,在城头上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那惨痛的人嘶马叫声了…… “放箭!“ “放箭!” “放!”三面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宋景休、姬不离、尉迟北三人同时暴喝。 数千具三指宽的强弩同时震颤着射出箭雨!这不是寻常箭雨,而是一支支火鸦箭! 那火鸦箭经过祖暅升级,箭杆裹着浸透火油的符纸,遇铁甲即燃,应该叫火龙箭才对! 黄河风助火势,将那三千契胡铁甲骑兵烧成了火罐子,一个个惨叫着满地打滚,又把后头扛着沙袋的步兵成片撞倒,好些还被烧成了火人。 后面的步兵见状,纷纷朝他们身上丢沙袋灭火,结果火是灭了,人也被活活压死了…… 尔朱荣见状大急,便直接纵身而起,跃过己方狼狈的士兵,扑向城头的白袍军。他要故技重施,直接靠自己解决问题! 只见尔朱荣挥动一面血色令旗,黄河水骤然沸腾,继而爬出了上万具无头水鬼。 仔细辨认那些那些水鬼身上残破的衣裳,竟不乏北魏高官显贵的华服。他们便是河阴之变的遇难者,当时被尔朱荣斩下头颅筑成京观,身躯投入河中镇压,全都化为了这般模样。 那些水鬼身上滴着能腐蚀金属的绿色毒液,它们顺着尔朱荣搭起的血桥,疯狂地手脚并用,朝着城头扑来。 白袍军将士见状无不心下发毛,赶紧想要调转弩箭,进行阻击。 却听陈庆之断喝一声:“不要分心,我来对付他!” 白袍军将士闻言心下大定,便不再管那些张牙舞爪的水鬼,只专心对付城下的敌军。 “凭你一个小小的半神?不自量力!”尔朱荣冷笑一声,朝着陈庆之降下一道血煞,要将他封杀当场! “不自量力的是你!”却见陈庆之手中多了一方玉石棋盒,便将那道血煞直接收入盒中。 然后他又将棋盒朝着那蜂拥而至的水鬼一罩,盒中便射出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光箭,将那些水鬼悉数射杀当场! 两军将士还没看清,就见那些水鬼已经下饺子似的,全都落回河面。 只有尔朱荣能看清,棋盒中射出的是些黑白棋子,又借用了自己的血煞,才有那般威力。 但他只以为那棋盒是什么神奇的法宝,冷哼一声道:“想跟本座斗,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他便挺起方天画戟,朝着陈庆之劈面刺去,一戟洞穿阴阳! 却见陈庆之不慌不忙解下白袍,凭空一抖,便转出个太极,将那毁天灭地的一戟化解的无影无踪,天地只剩黑白二色! 尔朱荣双目倏然圆瞪,失声叫道:“你居然也成神了!” 第四五九章 捉对厮杀 陈庆之展现出来的,已经不是半神的手段了。尔朱荣不禁失声惊叫: “你居然成神了?!” “你都能凭河阴之变成神,本帅为何不能靠北伐神迹成神?”陈庆之朗声笑道。 萧衍已经被巫阳钉死在皇位上,无法来洛阳接收北伐神迹。但极其珍贵的神核也不能浪费掉,自然就归陈庆之了…… 不然他也没有底气迎战已经成神的尔朱荣! 尔朱荣加持在那些契胡骑兵身上的法术之所以失效,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军神,可以抹平战场一切不利因素,包括敌军身上的增益法术! “那也不是我天戮神君的对手!”尔朱荣吃惊过后,转为狂喜。他是杀戮之神,想要变强,没有比杀死神明更好的办法了! 他仰天咆哮一声,登时天地变色,阴风怒号…… 血色雷云翻滚间,尔朱荣真身现形——其青面獠牙,貌如修罗,身高九丈,着黑红鳞甲。肋生六臂,各持戮魂叉、剥皮刀、抽筋鞭、噬心锥、碎骨锤、饮血剑! 天戮神君六臂擎天,戮魂叉搅动腥风血雨,剥皮刀剐断黄河水流,抽筋鞭裂地成壑。战场在他足下化作血沼,血沼中伸出万千白骨手,欲拖拽陈庆之入九幽! ~~ 陈庆之见状,也现出神体,化为勾陈大帝! 勾陈为紫微大帝辅佐,主兵戈,统御万阵,执掌杀伐。 其神体高逾九丈,身被银甲,却非金刚怒目,而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眉间嵌北斗璇玑纹,双目半阖,有太极运转。白发不束,三千银丝随罡风流转如瀑。 神体脑后还悬着三百六十枚青铜令箭组成的阵图轮,缓缓旋转间,蕴含天下一切阵法,山河城池皆可作棋局。 “兵法十三,因势化形!”陈庆之庄严的神音下达军令。 军令不可违! 霎时间,腥风止、血雨停、河水合、大地平、血沼退,万千白骨手也悉数化为枯草…… “好手段!”尔朱荣嘶吼一声,六臂擎起叉、刀、鞭、锥、锤、剑,劈头盖脸朝着陈庆之招呼上来! “来得好!”陈庆之也大喝一声,反手亮出勾陈戟——戟杆为九天玄铁所铸,重三千二百斤;戟头分两刃,上刃名‘破军’,形如钩镰枪,专斩命线;下刃名‘武曲’,状若虎头湛金枪,可定人间兵劫。 两位神明便在这黄河北岸,北中城上,天昏地暗的激战起来…… 尔朱荣的抽筋鞭扫向陈庆之,竟被陈庆之戟柄一点,正中七寸,鞭梢毒刺倒卷,扎入他自己肋下。 剧痛之下,尔朱荣暴怒,碎骨锤砸向陈庆之颅顶。陈庆之脑后阵图轮急速转动,形成一具金钟罩,挡住这开山碎峰的一锤! 陈庆之也并非一味防守,手中长戟翩若游龙,指东打西虚虚实实,却招招直刺尔朱荣的要害,尔朱荣不敢大意,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你忘了我还有帮手!”他一边打,一边狞笑着打击陈庆之道:“吾再出一个半神,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说着高声道:“上党王,出击!” “遵命!”元天穆便应声飞出阵中,立于黄河之上,将三枚骨铃抛入浊浪。 黄河水骤然翻涌,一条百丈长的骨龙破浪而出,咆哮着冲向城头! 那骨龙是河阴之变的死者,每人身上一根骨头拼成的。它全身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双目跳动着最冰冷的幽冥鬼火。它凝聚着世上最强的怨念、最可怕的诅咒,普通士兵只消看上一眼,就会勇气尽消,手脚发软,失去战斗力。 “哈哈,吾自然是以半神应对!”却听陈庆之长笑一声道:“阿元!” “在!”便听任元爆喝一声,从城头跃起,身躯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紫色应龙,扇动巨大的翅膀,咆哮着迎上那骨龙。 二龙轰然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城上城下的士兵成片掀翻。那用尸骨拼凑而成的怪物,也被应龙瞬间撕碎,骨头都化为齑粉! 只剩一颗不断跳动的黑色心脏,被应龙的龙爪捏爆! “我去,怎么几天不见,阿元兄弟这么厉害了?!”北魏军中观战的宇文泰,见任元一招秒掉了元天穆的骨龙,不禁目眩神迷,佩服的五体投地。 “莫非上回他保留了实力?”独孤信也咋舌道。 一想到他们居然撵得任元落荒而逃,两人就臊得老脸通红。这演的实在太假了,怪不得尔朱荣不信。 ~~ “该死!”见自己精心炼制的骨龙,竟非对方一合之敌,元天穆怒叱一声,袖中甩出‘锁魂链’。链头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头。 对手但凡被其咬中,就会被锁住魂魄,成为元天穆的傀儡。 锁链在半空中一化为十,十化为百,化作成千上百个鬼头,一起鬼叫着朝任元扑上来! “雕虫小技!”任元冷笑一声,竟也化作成千上万个身影。 这下满天都是任元了。每个鬼头咬中一个任元之后,还有好些没有被咬中的…… 那些被咬中的任元惨叫着消失,没中招的却依然得意洋洋,朝着元天穆发起反攻道:“看我的万剑诀!” 上万道青色剑影也同时朝元天穆电射而去! 元天穆可没法像任元一样用幻术躲避,他只能老老实实展开令旗,布下‘十绝阵’。阵中升起十根青铜柱,十条火龙绕柱疯狂旋转,替他挡下了凌厉的攻势! 元天穆忽然发现,任元的万剑诀威力有限,更多的是虚张声势,铛铛铛射到现在,自己的火龙依然毫发无伤。 他便稍稍从阵中探出身形,准备召唤傀儡反击。 谁知才刚探出头来,唰唰唰上百道飞剑便轰在他脸上,每一剑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直接把元天穆炸的面无完肤,满脸血坑,牙齿都崩飞了好几颗…… 就算已成半神之躯,他也遭不住这等重击,惨叫着仰面坠入黄河。 任元情知有诈,也不追击,双手向河面一按,数百丈距离的滔滔黄河水,顷刻间便化为了熊熊烈火。 元天穆又惨叫着从火海中飞出,满脸震惊地盯着任元:“好狠的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水下设了埋伏?!” “我就是知道!”任元冷笑一声,弹指便令山川化箭雨、江河变钩镰,杀得元天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第四六零章 另寻他途 陈庆之敌住了尔朱荣,任元敌住了元天穆,至于尔朱兆、尔朱度律、慕容绍宗、侯景、高欢等将,也有阿瑶、胡龙牙、马佛念、尉迟北、姬不离、宋景休等将招呼。 不论数量还是质量,白袍军都丝毫不落下风。 双方就这样帅对帅、将对将、兵对兵,从清晨一直激战到黄昏,依然胜负未分,只得双双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其实说胜负未分并不正确,因为魏军是攻城的一方,白袍军是守城的一方。只要魏军没达成目的,胜利就是属于白袍军的。 至少尔朱荣是这么看,回营之后他大发雷霆,连吃了九个北魏宗室少女的心肝,才稍稍平复怒火,嘴角带血的出了大帐,冷声问众将: “明天怎么打?” 众将噤若寒蝉,马屁都拍不利索,还是高欢镇定道:“启禀神君,白袍军高手众多,如今也有了神明相护。我们再想像原先那样,单靠神君出手,怕是难以取胜。” “还用你说?”尔朱荣攥着刚刚取下的少女头骨,双目微眯,猩红的指甲便穿过白莹莹的骨头,就像扎进豆腐一样。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发挥兵力优势!”高欢赶紧长话短说道:“白袍军再怎么神,也还都是人,是人就会死。” “废话……”尔朱荣骂一声,但这回没有动怒。 “属下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兵力变化,发现已经从出兵时的七千,减少到现在的六千多一点,这说明他们已经阵亡了将近一千人。”高欢赶紧接着道: “所以卑职认为,我们应该充分利用兵力优势,施展车轮战术,一点点消磨他们的兵力,只要再干掉他们两千人马,白袍军便会伤亡近半。” “还是废话……”尔朱家的男子们开始不耐烦了。 高欢却不着恼,不疾不徐接着道:“自古至今,还没听说过哪支军队,能承受这么大的伤亡不崩溃。” “你这法子,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元天穆却有不同意见道:“但你想过没有,白袍军已经出兵半年了,与我军交战四十余场,攻取三十余城,前后消灭三十万大军,才阵亡了不到千人。” “我们现在不到十五万大军,还是攻城一方,需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再干掉他们一千人?更别说两千之数了。”元天穆的话乍一听十分荒谬,但众将偏偏无人反驳。 盖因他们在谈论的对手,是陈庆之的白袍军。 “王爷所言有理,是卑职考虑不周。”高欢自然不会跟主公的义兄叫板,马上从善如流,乖乖认错。 关键是尔朱荣也觉得元天穆言之有理,今日一天的交战看下来,想要把白袍军打到崩溃,他至少要付出十倍代价。 但问题是,他能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答案是不能。尔朱荣知道自己在北朝名声比董卓还臭,手里必须要有足够的军队,才能镇住场子。 保住了军队,就算打不下洛阳来,还可以退回山西,背靠河北山东从长计较。 可一旦军队被打残了,河北山东肯定会立马反叛,自己想控住山西都成问题。 这笔账一点不难算,尔朱荣很清楚,自己也承受不了太大的损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跟白袍军死磕。 “那以老兄之见,该当如何?”尔朱荣便问元天穆道。 元天穆不愧是半人半神,被任元打成蜂窝的一张脸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说话还有点漏风: “属下的想法是,先对北中城围而不打,直接渡河攻打洛阳!” “北中城存在的意义是拱卫洛阳,只要拿下洛阳来,白袍军自然不战而败。”他接着沉声道:“而洛阳由元颢的人镇守,肯定要比北中城好打得多。” 众将闻言又是一阵荒谬,什么时候城高墙厚的大魏都城,竟比个小小的北中城好打了? 可他们依然无法反驳,还觉得很有道理。 狮子镇守的土栏,就是比绵羊守卫的坚城更难攻陷…… 这时尔朱世隆直起身子道:“大兄,我有个主意。” 他弃关而逃,导致洛阳失守,居然没有被尔朱荣砍头,只是把他打断了双腿……可见这年代,不只是萧衍一个人护短。 乱世中,靠的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拎不清内外有别的才叫蠢。当然像萧衍尔朱荣这样的,确实也过犹不及了…… 尔朱荣虽然饶了尔朱世隆的命,但还是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哼一声:“你能有什么馊主意?” 话虽如此却没阻止他说下去,显然要给堂弟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跟为元颢守河中渚的夏州人熟得很,”尔朱世隆忙道:“可以联络他们临阵倒戈,这样大兄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渡过黄河,攻打元颢。” “靠谱?”尔朱荣眯眼问道。 “肯定靠谱。”尔朱世隆点头如捣蒜:“我跟他们族长是十多年的兄弟,他一定会听我的。” “那你去联系吧。”尔朱荣挥下手道:“再捅篓子,吾打断你另一条腿!” 尔朱世隆脸色一白,赶忙保证道:“肯定不会,肯定不会的……” ~~ 从大帐退出,尔朱世隆便赶紧施展神通,赶往位于河中渚的夏州军大营。 所谓河中渚,就是黄河中的沙洲。二里多长,仅十余丈宽,又恰好位于洛阳城附近。于是北魏朝廷便利用这片河中渚,在黄河上架设了浮桥,以便往来。 又在河中渚设立军营,派兵驻守,控制舟桥。靠着湍急的水流,河中渚易守难攻,仅需不多的军队就能阻止敌人利用浮桥渡河。 夺取洛阳之后,元颢便将驻守河中渚的任务,交给了归降的夏州军。因为他的侧妃是夏州军首领赫连铁城的女儿…… 但赫连铁城似乎并不像元颢以为的那样忠诚。他热情接待了秘密到来的尔朱世隆,并表达了对神君和皇上思念之情。 在尔朱世隆许诺,事成之后将封他为夏国公,世领夏州后,他便跪地表示,坚决忠于朝廷,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于是双方约定,天黑后,夏州军便重新架好通往北岸的舟桥。下半夜,大军就可以渡过黄河,直取洛阳了! 第四六一章 再世猛张飞 戌时三刻,北中城内外一片寂静。 城头巡夜的白袍军士兵,警惕地注视着围成的魏军军营,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但他们只顾着紧盯靠近城墙一侧的动静,却没注意到尔朱兆已经率领两万契胡精锐,人衔枚、马裹蹄,悄悄自外侧摸出了大营。 夜色如墨,浓云蔽月,两万大军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蟒,缓缓行向黄河边。 包了棉布的马蹄,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偶尔的兵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尔朱兆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只见河面上雾气弥漫,隐约能看见对岸的轮廓。他又用天目扫视一遍,以防有白袍军埋伏。 他吃过白袍军的大亏,知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虽然尔朱世隆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问题,但他还是难以信任这个不靠谱的叔叔。 好在一切顺利,前军很快来报,已经跟接应的夏州军碰上头了。 尔朱兆行至浮桥边,果然看到有夏州军的人,提着灯笼候在那里。那些人看到他过来,立刻迎上前,满脸谄媚地自我介绍。 但尔朱兆连跟他们敷衍的兴致都没有,只冷冷问道:“这么快就把桥搭好了?” “回骠骑将军,都是现成的部件,把船排好了用铁锁一连,搭上木板就是桥。”为首的便是夏州人的族长,他忙赔笑道:“我们都是熟手,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们的人呢?”尔朱兆又问道。 “都已经撤走了,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族长答道:“现在就我们几个人,守在桥两边,将军大可放心过桥。” “元颢的人没察觉吧?”尔朱兆却还不放心。 “没有。动手之前,已经把他派来的监军做掉了。”族长比划个砍头的手势道。 “嗯。”尔朱兆这才满意的点下头,刚要下令过桥,忽然又低声问道:“白袍军不会来吧?” “啊……”族长先是一愣,才苦笑道:“白袍军都在北中城里呢,插上翅膀飞过来吗?” “确实。”尔朱兆暗笑自己快变成惊弓之鸟了。这才放下心来,沉声下令道:“过桥。” 于是先头部队踏上浮桥,上到河中渚后,迅速搜查一遍,确定没有人影,才继续前进。又顺利地走完了南段浮桥,上到河对岸。 再次搜寻,确定没有伏兵后,才朝北岸发出了可以渡河的信号。 听到约定的鹧鸪叫,尔朱兆这才松了口气,下令大军迅速过河。 于是近两万大军鱼贯开始过河,不愧是朝廷修的黄河渡桥,大队人马走在上头,依然十分稳当,几乎感觉不到晃动。 顿饭功夫,近半数魏军顺利渡河,依然风平浪静,按部就班。 尔朱兆这才彻底放心,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踏上浮桥。 谁知就在他上桥不久,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脚下腾起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冲天的巨浪,将他和猬集在身边的亲兵,连人带马全都抛到了天上去。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惊雷般响起,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夜空。浮桥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木板碎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桥上的契胡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气浪掀入河中,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尔朱兆好歹号称契胡第一勇士,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炸死,他在半空中稳住身形,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定睛向河中渚上一看——只见白袍军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正由暗处杀出,虎入羊群般冲向陷入混乱的契胡兵。 尔朱兆见状嘶吼道:“快!快反击!” 但魏军已经被打懵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当他们看到杀来的敌军穿着白袍时,更是彻底崩溃,大喊着“白袍军来了”,便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不知多少士兵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黄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过了河的契胡兵处境也一样悲惨,被四面八方杀出的白袍伏兵往河里驱赶,落水者,自相践踏而死者不知几凡。 尔朱兆见状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便要冲下去拼命,忽见一道青光朝自己电射而来! 尔朱兆登时心下大骇,想起自己瞎掉的左眼。 他赶忙硬生生停住身形,堪堪避过那一记飞剑。顺着飞剑袭来的方向,尔朱兆果然看到了,那个刺瞎自己一只眼的小子。 不,已经不能叫‘那小子’了,而要叫‘尊贵的半神大人’。 “你以大欺小,不讲规矩!”尔朱兆一边毫不犹豫地逃窜,一边愤愤抗议。 “哈哈哈,是你叔叔不讲规矩在先。”任元负手立在河面,朝着尔朱兆背影大笑道:“他做了初一,还不许人做十五?” “你等着,我叫我叔叔收拾你!”尔朱兆哇哇大叫着,回家找大人去了。 “我等他来。”任元也不追赶,因为他还需要维持幻境。 一旦他离开河中渚,那些吓破胆的魏军就会发现,压根没有什么白袍军,所有的伏兵不过是任元制造的幻觉罢了。 当然,那爆炸不是幻觉,而是任元的大神通——五行转换。在成为半神之后,他终于可以像第五维在梦乡中那般,挥手之间就将整条浮桥,转变成火硝炸掉了。 ~~ 以陈庆之的算无遗策,河中渚自然是他故意留给尔朱荣的破绽,就等着尔朱军来偷渡呢! 原本,陈庆之还要让祖暅设立若干传送阵,再安排足够的将士传送到河中渚上去,但任元成为半神后,这些都免了。他一个人都能搞得定。 公孙先生用他的顺风耳,窃听到尔朱荣的安排后,陈庆之便命任元今晚相机行事。 晋级半神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任元来到河中渚时,就见到夏州军正在搭设浮桥。 他也没有阻止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完工之后,族长又嘱咐儿子带领大部队远离。 任元本打算一招‘忘川照影’控制住族长几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但想了想没那个必要,还是不必画蛇添足了。 第四六二章 天戮军 直到尔朱兆踏上舟桥,任元才用五行转换瞬间炸掉浮桥。 然后制造白袍军忽然杀出的幻象,将被炸懵了的两万魏军瞬间吓崩。 最厉害的是,他成为半神之后,还可以无中生有,制造出一些真实的白袍军,夹杂在幻象中。 当魏军官兵看到不断有同袍中箭倒地,或者被砍死,哪还能分辨出,所处的是幻象还是真实? 一旦深信不疑,对白袍军的恐惧便彻底淹没了他们的理智。两万夜袭的魏军精锐,最后几乎都死于互相践踏,以及主动跳河…… 任元漠然看着黄河两岸尸横遍野,河面上漂满了人尸马骸,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强大! 他又在黄河上等了许久,但直到天光大亮,既没等到尔朱荣,也没等到元天穆,显然对方已经放弃渡河的打算了。 ~~ 任元这才一闪身,回到中北城头。 迎接他的,自然是同袍们忘情的欢呼。 他们在城头看的清楚,昨晚河中渚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是任元一个人干的。 如此神通广大,自然可以极大的提振士气。 陈庆之也含笑看着任元。 “陈帅。”任元赶忙摆脱众人,上前禀报道:“昨晚企图渡河的两万契胡军全军覆没,尔朱兆仅以身免。” “好,干得不错。”陈庆之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问道:“有没有不适?” 任元闻言一愣,下一刻他才意识到,陈庆之指的是,自己一夜杀死两万人这件事。 这才悚然发现,自己对此居然毫无波澜。 任元这下开始不适了……虽然出生入死多年,杀人无数,但他从来不是嗜杀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放松。”陈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记得师兄给你神火前是怎么说的吗?” “师兄说……踏出这一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再是人了。”任元回忆道。 “现在明白他的意思了吧?”陈庆之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当自身强大到可以挥手间消灭成千上万的凡人,便很难再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 会不可避免的把他们视为……蝼蚁。 “你享受这种感觉吗?”陈庆之问道。 任元摇摇头,低声道:“我讨厌神,这也是我想成神的动力。” “明白。”陈庆之非常理解他的心态,轻声道:“那就多跟人在一起,时刻提醒自己,是人不是神。实在不行,就假装成人,总之不要把自己当成神……” “是。”任元感激的点点头,陈帅确实是自己的良师益友,让自己少走了太多弯路。 这时,魏军大营中又响起雄浑的号角声,新一天的攻势开始了…… ~~ 尔朱荣大营中。 吹响全军集合的号角后,他却没有立即下令出营,而是命众将把大军集中到自己眼前! 他面色铁青地端坐在高台上,冷冷看着一支支被带到面前的军队。 昨晚尔朱兆的惨败,已经彻底宣告了渡河路线的破产。只能回到高欢所说的车轮大战,发挥兵力优势强攻北中城了。 但他还是希望尽可能的减少损失,所以决定耗费自身真元,给将士们强化一下!不是之前那种用血煞之气临时强化,而是将他们永远变成自己的天戮军! 这时高欢按照他的吩咐,将一尊青铜巨鼎抬到高台之下。而后,契胡亲兵便将一坛坛烈酒倒入鼎中。足足倒了几百坛,才将那巨鼎注满。 朝阳下,酒液泛着粼粼金光,让将士们暗咽口水。 却见尔朱荣从宝座上缓缓站起,伸出猩红的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红黑色的神血,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滴入酒液,每一滴皆泛起金红色涟漪,恍如活物在酒液中游弋。 待到将整整一鼎烈酒,全都染成红黑色,尔朱荣才攥拳止住流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依旧雄浑有力,震动着将士们的心坎儿: “饮此酒者,可强大无比,化天戮之锋!尔等喝不喝?!” “喝!喝!喝!”将士们毫不犹豫地大喊。 尔朱荣便一挥手道:“赐酒!” 于是高欢就赶紧带人,将那神酒自鼎中舀回桶里,再分给众将士。 半个时辰后,所有将士都分到了浅浅的一碗酒。 “共饮!”尔朱荣高举狼首金酒樽。 “谢神君!”十万魏军肃然跪地,双手高捧酒碗,将血酒一饮而尽。 ~~ 魏军将士饮下血酒片刻,异变悄然而生…… 狼嚎似的吼叫声中,只见他们全身肌肉膨胀,填满了宽大的军服,身上的盔甲也被撑得哗哗作响,最后竟都高了半头。 不光身材变大只,将士们的力气也成倍增长,寻常步卒可挽三石强弓,纵身便可跃出两丈,攀爬城墙如履平地,军阵如群狼奔袭! 他们的双眼也变成了狼一样的绿色竖瞳,夜可视物如白昼,数里外旌旗细微颤动皆入眼底! 再配上开三石强弓的力道,百步穿杨不过等闲! 他们的自愈能力也大大加强,轻创顷刻止血,断骨三日可续。 他们已经不再是寻常的士兵,而是天戮神君麾下,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天戮军了! “神君万岁,神君万岁。”山呼海啸声响彻军营,让旁观的元子攸心如死灰。这下,自己所有的军队都臣服于尔朱荣了。 “天柱大将军虽然损耗不小,但绝对不亏啊!”他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哈哈哈,那当然。”尔朱荣心情大好,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尔朱荣何止是不亏,简直是大赚好吧?天戮军将士战死后,神血便会重归祂体内。还会将万千将士的魂力反哺,让祂更加强大。 当然凡事皆有代价,此酒以寿元为薪,所有将士最多只剩三年阳寿了…… “神君,三年后怎么办?”元天穆对此心知肚明,待元子攸退下后,不禁担忧问道。 “先活到三年后再说吧。”尔朱荣淡淡道。 元天穆悚然。他这才意识到,陈庆之和祂的白袍军,给神君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不过眼下,他们只需要尽情享受天戮军的好处即可! “出击,为本座拿下北中城!”这时,尔朱荣沉声下令道:“用白袍军的鲜血,铸就我天戮军的威名!” “遵命!遵命!遵命!”天戮军将士便如潮水般涌向北中城。 第四六三章 谁还没个二阶段 陈庆之立在北中城头,将天戮军的变化尽收眼底,沉声对左右道:“尔朱军筋肉暴涨,瞳现血轮,指甲生出狼爪般的骨刃——此谓‘天戮军’,可生撕虎豹,重伤自愈,且与尔朱荣心意相通,就像他的手脚一样便于指挥。” 众将闻言神情凝重,白袍军虽然天下无敌,但对上这种不该存在于世的魔军,肯定要吃大亏。 “但他忘了本帅忝为军神,实属班门弄斧!”陈庆之却始终自信满满,沉声下令。 “集合将士们。” “是!”众将忙沉声应道。 ~~ 须臾,六千余白袍军将士集中在主帅面前。 “尔朱荣已将他的部下强化为天戮魔军,我等将面临最严峻的挑战。”陈庆之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声音温和中透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能成就军神,绝非吾一人之功,而是将士们三军用命,我们共同达成的神迹!” 顿一下,他接着道:“所以军神是所有神明中最特殊的——我的神格与你们紧密相连,我既成神,你们自然也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不亚于天兵天将的白袍神兵了!” “现在,我就为你们开启最强形态!”陈庆之说着现出勾陈神体,一手握住飘飞的银发,一手并指成刀,割断了自己的白发。 然后他将七千银丝向空中一抛,白昼顷刻间变为黑夜。 七千银丝化为七千星辰,自西方勾陈星宫降下,准确地落在白袍军将士的头上,以星辰之力为他们洗筋伐髓、铸骨塑魂。 将士们登时如遭雷击,痛如万蚁噬心,却无一人出声。 渐渐地,将士们身上银光大盛。银光凝聚成一个个银色的茧子,将他们包裹其间。 “引星淬体,北斗开窍;星辉为甲,同心破敌!”陈庆之猛地一挥手臂,军神之力排山倒海而出,灌注于那一枚枚银茧之中。 “星茧不困猛虎志,银甲当破修罗劫——诸君,随吾破敌!”随着他一声断喝,白袍军将士破开一枚枚星茧,矗立于主将面前。 “遵命!”将士们齐声高喝。 只见他们全都穿上了如月华流转般的银甲。肩吞麒麟首,腰缠螭龙纹,膝甲浮白虎像,背展朱雀翼! 宛若天兵天将!胜似天兵天将! ~~ 这时,天戮军已如黑潮般,呼啸着冲到了中北城下。他们也不用什么攻城器械,就凭着尖锐的爪子,有力的四肢,抓着城墙的缝隙往上爬。速度奇快,转眼间便爬上了数丈高。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自己和城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 兽化的天戮军不善思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味拼命向上攀爬。 阵后观战的尔朱荣等人却看得清楚,那北中城墙竟如雨后春笋般,一直在往上拔节。 “这是那个半神的手段,他可以无中生有,制造幻象。”元天穆见状沉声道。 “没错,昨晚也是他在捣鬼。”尔朱荣阴着脸道:“都已经是半神了,还干那种事,成何体统?” “……”众将心说,恁都成神了,不一样干得起劲儿? “属下去对付他!”元天穆说着飞身而出,手掐‘十绝阴符诀’,喝令道: “阴山不辞高,万骨叠天梯!” 北中城下,前日战死的魏军遗体,便忽然齐齐爆开,一截截人骨自关节脱落,化作千万根骨桩,深深钉入城墙。 天戮军将士原本爬得有些吃力了,这下如虎添翼,继续攀着骨桩往上爬。 与此同时,元天穆又引爆了堆积在城墙下的尸首,剧烈的爆炸炸出十丈深坑,城墙根基悬空,任元被迫分神稳固地基。这下也不敢再一味拔高城墙了。 于是城墙稳定在了二十五六丈高。寻常士兵自然望而兴叹,但这难不倒天戮军! 他们靠着骨桩的帮助,从四面八方飞快攀向城头。 城头上的白袍军,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天戮军往上爬—— 只见白袍天兵立于城头,银甲流转勾陈星辉,纷纷张弓搭箭,射下一道道流星般的神箭! 星矢射穿天戮军的盔甲,直接破了他们的防,将其轰然炸成碎片! 箭雨在城墙上不断炸开,形成了一圈密集的金红烟花,令天戮军不得寸进。 天戮军急得齐声嚎叫。吼声凝成血色音浪,震得城墙上的符文明灭不定。 他们居然纷纷抓住同伴的肢体,抡圆了朝城上抛去! 虽然大量天戮军在半空便被射杀,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魔兵落在了城头。他们双目血红、身被狼毫、四肢粗壮、爪牙尖利,活脱脱就是一群狼人,一落地便咆哮着扑向白袍军。 白袍军将士不慌不忙,钩镰手齐齐上前,刺出手中锋利的长枪,将冲上城头的天戮军串成血葫芦。然后枪头一甩,抛下城去。 但更多的天戮军源源不断被抛上城头,根本杀不完! 白袍军将士虽然拼命阻挡,但还是被他们一点点挤上城头,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血战! “摆勾陈大阵!”陈庆之见状果断下令。 随着令旗招展,城墙忽然变成了一片广阔的战场。 白袍将士们心意相通,齐踏禹步,足生青云,腾挪如龙游九天。 但又法度森严,进退有序,每十名将士背靠成环,钩镰如龙爪外张,旋斩时掀起恐怖的刃风,绞碎铺天盖地冲到面前的天戮军。 各个小阵之间又环环相扣,六千白袍组成一条巨龙,在天戮军阵中来回冲杀,无可阻挡! 这一幕在观战的尔朱荣等人看来,更是不可思议。完全无法想象,白袍军是怎么在如此狭窄的城墙上,保持严整的军阵。还能恣意的辗转腾挪,时时刻刻以优势兵力痛击天戮军! “这就是他的军神领域……”最后还是尔朱荣看出了门道,叹息一声道:“可以让己方将士无视地形,发挥最大战力。对敌人则恰恰相反。” 慕容绍宗高欢等人闻言心说,看来在战场上挑战军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但尔朱荣已经赌上了一切,没有人敢给他泼冷水,只能默默看着,静观其变。 第四六四章 鏖战 白袍军的兵力可以完全在城墙上展开,但天戮军却只能逐次添油,始终无法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 结果便是被同样战力强大,但战术配合更加娴熟的白袍军,一口口吃掉。 尔朱荣看到自己宝贵的天戮军一批接一批的送死,再也按捺不住,咆哮一声飞身而起,在半空现出九丈高的本尊,足踏九幽血海,冲到了北中城前。 他心念一动,天戮军便潮水般退下,眨眼间全都离开了城墙范围。 天戮神君周身红光闪耀,卯足了神力,抡起碎骨锤,猛地砸向城基。只一下,城墙便自根部裂开蛛网纹! 城内,维持着城墙根基的任元,登时面如金纸。 尔朱荣又接连砸出数锤,每一锤都像砸在他身上一样,也砸得城墙摇摇欲坠…… 任元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金血。 这时,他耳边响起陈庆之的声音:“不要硬撑了,尔朱荣是杀戮之神,攻击中蕴含了毁灭的概念。不是你能抵挡住的。” “那你有办法吗?”任元擦擦嘴角问道。 “我也挡不住,但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没有城墙,白袍军也一样能赢。”陈庆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好。”任元这才将手从城墙上移开。 没了他的加持与保护,早已千疮百孔的北中城墙,便如一块朽木,被尔朱荣的下一锤轰然捶塌。 陈庆之也现出神体,大喝一声:“白袍,展翼!” “是!”白袍军将士纷纷展开战甲上的朱雀双翼,自漫天烟尘中腾空而起,主动对天戮军发起了进攻! 陈庆之也跟尔朱荣再次战在一起。 任元对上了元天穆,阿瑶则与众将对上了高欢、侯景、慕容绍宗……双方在这黄河北岸,再度展开激战! ~~ 尔朱荣没料到的是,离开城墙的白袍军更可怕。 其实白袍军本来的风格,就是侵略如火,以攻代守!有了朱雀双翼后,更是字面意义上的如虎添翼! 只见六千白袍军展翼腾空,朱雀火翼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拖曳出无数金红轨迹。 他们振翅时掀起火热的飓风,吹得飞沙走石,让天戮军将士睁不开眼。 那炽热的风还带来了火,所过之处烈焰滚滚,把天戮军的狼毛都引着了。天戮军只好打滚灭火,结果军阵乱成了一锅粥。 白袍军将士这才降低高度,列队俯冲,只见其双翼收拢如刀,掠过天戮军阵中,火羽过处血肉焦糊,好多魔兵直接被斩掉了头颅,无法复生。 天戮军虽然也奋力朝空中射箭反击,但白袍军的飞行速度太快,根本射不中……结果比在城墙上的局面还要被动。 眼见天戮军阵脚大乱,元天穆赶忙吹动骨笛,将战死者的尸骸拼凑出三千只尸鹫。 天戮军将士见状大喜,赶忙三五人跃上一只尸鹫。 尸鹫奋力扇动流着绿脓的翅膀,载着天戮军飞上天空与白袍军作战。 它们本身还会喷吐死气污血,白袍军的星甲沾上即生出锈污,防御骤降。 这下白袍军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冲杀了。但这也难不倒他们,于是迅速改变了战术,拉开距离与天戮军周旋,改用弓箭制造杀伤。 战场上的天戮军实在太多了,乌压压猬集在一起。白袍军将士只需大致一瞄,箭矢离弦化作陨星,必然会落在天戮军阵中,炸翻一大片。 “他妈的,这还怎么打?!”指挥军队的尔朱天光直接破了防。朝着正在跟陈庆之激战的尔朱荣大喊道: “神君,想想办法吧,不要让那些鸟人乱窜啦!” “蠢货!”尔朱荣咆哮一声,四臂挥舞兵刃,敌住陈庆之,另外两只手中的兵刃刺入黄河,引出九条黄色水龙! 水龙在他的血煞加持下,很快又变成了赤龙,飞抵战场上空,轰然炸开! 白袍军将士赶忙纷纷举起玄武盾,想要挡住那可怕的血雨。 然而血雨却没有降下,而是在半空中连成了一片血穹顶,将整个战场罩在其中。 “陈庆之,吾给战场加了盖子,看你的鸟人还怎么飞!”尔朱荣挡住陈庆之的勾陈戟,得意大笑起来。 “你以为白袍军是在乱飞吗?”陈庆之却哂笑一声道:“他们已是勾陈天兵,天下阵法皆融于他们血脉中!” “吹牛的吧?!”尔朱荣不信地摇头道:“他们本来就是乱飞,布阵,布个屁阵!” “那你就看着。”陈庆之长笑一声,手上加劲儿,长戟朝着尔朱荣连刺。 尔朱荣方才分心制造血穹顶,自然采取了守势。没想到陈庆之的招式就像提前算计过一样,每一下都攻其必救,让他一招被动,便招招被动,怎么都翻不过点儿来。 而且他悚然发现,陈庆之一点没吹牛,白袍军将士利用之前在空中的机动,已经重新布置好了勾陈大阵! 只见白袍军将士分作二十八宿阵列俯冲,双翼的星火轨迹,映出半空中隐隐的阵纹,早已将天戮军困在阵中了。 勾陈大阵中的天戮军看到白袍军俯冲下来,赶忙想要结阵迎击,谁知战场忽然天塌地陷。天戮军将士登时乱成一团,自相践踏者不知几凡。 待他们稳住阵脚重新镇定下来,却见自己已经置身于巨大的迷宫中。周遭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将他们与友军分割开来。 他们能听到不断响起友军的惨叫声,却怎么也找不到战斗的地点,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等待着被白袍军一波波干掉的命运。 这勾陈大阵中融合了任元的神通,将军阵与幻阵融为一体,除了布置起来麻烦点,几乎是完美的。 至少这些没脑子的天戮军,一辈子都别想破阵……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波波被砍倒,尔朱荣心急如焚。一不留神便被陈庆之刺中了……握着抽筋鞭的那只手臂。 勾陈戟如切豆腐般,一下斩断了尔朱荣的那只手! 尔朱荣惨叫一声,抓住手臂拉开距离后,想要将那只断臂接回去,却怎么也接不回去…… 勾陈戟的上刃‘破军’,专斩魔神命线,被其斩中,神明也无法自愈! 第四六五章 胜负 尔朱荣也是彪悍至极,见这只手臂接不回来,索性便将其一把攥碎,化作三千血丹,往勾陈大阵中一丢,用来饲养手下! 三千契胡将士感受到神君的心意,纷纷从人群中高高跃起,张嘴接住了尔朱荣赐下的血丹。 很快,他们后背便传来刺骨剧痛。顷刻间,肩胛骨高高隆起,居然长出了骨翼!那骨翼越来越长,绽开足足一丈! 他们身上也长出无数骨刺,这下彻底没了人样,变成了天戮神君的血翼亲卫! 血翼亲卫不受血穹顶的影响,这下反而占据了空中优势。 他们一个个腾空而起,在阵法迷宫中寻找白袍军的踪影,看到后便一个俯冲下去爪撕牙咬,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血翼亲卫的意识来自尔朱荣。显然在他看来,自己的血翼亲卫再珍贵,能跟白袍军一换一,也是血赚。 指挥白袍军的陈昭见状断喝一声:“天覆阵!” 弩手立即列‘天覆阵’,朝着天上扑来的血翼亲卫张弓搭箭。箭矢离弦便化作银网,朝着血翼亲卫兜头罩去。血翼亲卫满身是刺,一旦被缚,便挣脱不得,落地瞬间就会被白袍军秒杀。 血翼亲卫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这下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冲下来了。 借助‘天覆阵’的迟滞,白袍军将士火速撤退,引着血翼亲卫进入了一片峡谷。 那峡谷应是仿照龙门石窟生成,两侧石壁上雕满了佛像。血翼亲卫一飞进来就上下倒错,下饺子似的往地下栽。 当他们意识到方向错误,想要重新飞起来逃离地面时,地下却如毒蛇般窜起一道道锁链,缠住他们的脚踝,把他们拖回地上。白袍军立即一拥而上,刀砍枪刺,将其结果…… ~~ 尔朱荣眼看着自己最精锐的血翼亲卫,无头苍蝇似的在峡谷中上下乱窜,被白袍军巧妙地拖到地上,一串串干掉,不由气得哇哇乱叫! 他终于意识到,在勾陈大阵中挑战白袍军,就像在战场上挑战军神陈庆之,都根本没胜算! 天戮军是尔朱荣最后的本钱,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和所有希望,绝对不能就这么被白袍军一口一口,吃干抹净。 尔朱荣是个果决明断之人,既然如此便不再恋战。 他咆哮一声,法相暴涨至百丈高,宛若顶天立地,赤甲燃血的修罗神,以同归于尽的架势逼开陈庆之,转身一头撞在勾陈大阵上!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黄河断流,大阵剧烈摇晃,迷宫峭壁上的山石尚未坠地,已在他满身的星火血煞中化为齑粉。 陈庆之已经将部分神力分给了将士们,无法像尔朱荣一样现出百丈法相。自然也无法阻拦尔朱荣发飙。 只能趁机飞出勾陈戟,又斩下尔朱荣一只手臂。 尔朱荣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疯狂地撞击着大阵。 经过九次撞击后,他终于一头撞碎了六千余名白袍天兵构筑的勾陈大阵…… 但这时,尔朱荣也只剩三只手了…… 只见他神情委顿,面如金纸,法力大打折扣,维持不住法相,直接变回了原形。 “神君!”元天穆见状,赶忙不再跟任元纠缠,纵身飞到尔朱荣身边护驾。 “走!”尔朱荣低喝一声。 “快,收兵回营。”元天穆立即高声下令。 “不,全军撤退!”尔朱荣却纠正道。 “啊,这仗不打了?”元天穆震惊道。 “还打个屁!陈庆之是军神,在战场上跟他交战,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尔朱荣闷声道。 “那洛阳怎么办?”元天穆闻言急道:“我们这一撤军,元颢可就彻底稳住脚跟了,再想铲除他就难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尔朱荣却断然道:“洛阳再重要,也比不过天戮军。”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受伤了,不是陈庆之的对手……” “唉,好。”元天穆这下不敢废话了,赶紧招呼众将撤退。 至于天戮军,与尔朱荣心意相通,大阵一破,便第一时间北撤。 速度奇快,追都追不上…… ~~ 看着天戮军潮水般北撤,白袍军将士忘情地欢呼起来。这是他们北伐以来遇到的最强敌,也是整个北方最强的对手。 击败了尔朱荣,他们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要乘胜追击。 “不要追了。”陈庆之却叫住了他们。 “天戮军不是一般的军队,不存在兵败如山倒一说。贸然追击的话,他们随时可以一个回首掏,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将士们自然对陈庆之的判断深信不疑,何况眼下的天兵状态对他们的损耗极大,恐怕追着追着自己就先撑不住。 “既然天戮军不存在士气一说,那尔朱荣干嘛急着撤退?”胡龙牙不解问道:“明明天戮军主力尚在,头头脑脑们也都还有一战之力。” “等到大局已定,天戮军怕已经折一半了。当机立断,绝不为了面子做赔本买卖,这才是枭雄本色。”陈庆之赞叹道:“将来统一北方的八成就是他。” “陈帅……”众将闻言黯然,战胜强敌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不过他们也知道,没有了国内的支援,陈帅不可能再带领白袍军继续北伐了。 一统华夏的梦想,至少这回是无法实现了。 既然如此,众将也就归心似箭了…… “现在已经击败尔朱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任元道出众人的心声。 “难啊……”陈庆之歉意苦笑道:“咱们一走,尔朱荣肯定卷土重来。你们觉得元颢能挡住他吗?” “不能。”众将异口同声。 “难道咱们要给他站一辈子岗?!”胡龙牙牢骚满腹道:“还不如让尔朱荣宰了我。” “龙牙,别说怪话。”陈庆之淡淡道:“回头我请示一下皇上,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吧。” 顿一下又吩咐道:“赶紧打扫战场,救治伤号。再重新把北中城建起来。” “是。”众将自然服从陈庆之的命令。 第四六六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尔朱荣率领天戮军一路北撤。 虽然天戮军已无士气可言,但一声不吭地默默行军,就足以让众将感受到战败的悲凉了。 元子攸也很悲凉,撤到王屋山时,他看着巍峨的高山长吁短叹道:“这辈子还能否再看到王屋?” 这话在尔朱家将领听来,不啻莫大的讽刺。便有人撸起袖子想要收拾他一顿,让他再阴阳怪气! “休得无礼!”尔朱荣喝止道:“对皇上一定要尊敬!” “是。”众子弟赶忙应声,也不知神君吃错了什么药。 高欢侯景等人却心知肚明,此一时彼一时了。原先他们一家独大,自然可以瞧不起皇帝。 但现在,他们攻打洛阳铩羽而归,天下人自然会认定元颢要坐稳江山了。这时候要再不把皇帝哄好,让他帮着一起拉拢人心,尔朱家众叛亲离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请问皇上,今晚在哪休息?”尔朱荣身体力行,破天荒头一次请示起皇帝来。 “朕看就在王屋山下。”元子攸可不是蠢人,不会干蹬鼻子上脸的蠢事。 “好,安营扎寨!”尔朱荣从善如流,立即下令。 ~~ 下营之后,尔朱荣便把自己关在帅帐中长吁短叹,间或自言自语。 守在外头的侯景隐约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命里无时莫强求’之类的丧气话……可见,被陈庆之完败,对尔朱荣的打击有多大。 侯景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能打的人多了,何必一定要做那个最能打的?楚霸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败在了,不能打的刘邦手下?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断不敢说出口的。 正胡思乱想间,他忽然看到一个面容俊美,神情淡漠的黑袍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侯景登时毛骨悚然,自己再怎么走神,也不该让人出现在眼前还没察觉。 他刚要出声示警,同时拔刀迎敌。 那男子却一手将他的刀按回鞘中,另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的主人都没慌,你吆喝什么?” “……”侯景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要见你家主人。”那男子便道:“请他到王屋山巅一晤。” 说完又凭空消失在侯景眼前。 侯景一个激灵,揉揉眼看看周围,巡逻放哨的将士们依然如故,似乎刚才的不速之客,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但他很确定,那男子真实的来过。 侯景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转身进帐,低声道:“神君。” “知道了,你跟我走一趟。”尔朱荣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对话,已经换上了自己那身宝贵的破盔甲。 “神君,那是何方神圣?”侯景赶忙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尔朱荣紧了紧盔甲的细带,显然有些紧张。 他知道对方的主人一定也是神明,而自己并不在最佳状态…… “要不要多点人手?至少叫上上党王。”侯景提议道。 “没用。”尔朱荣淡淡道:“教你个乖。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很弱,就别虚张声势,整那些没用的。” “是,属下受教了。”侯景忙低头应道。 他知道‘河阴之变’后,主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在埋怨自己这个出馊主意的人…… 所以还是夹紧尾巴做人的好。 ~~ 主仆俩便纵身来到王屋山的主峰天坛峰。 王屋山以‘其山形若王者之屋’而得名,衔晋接冀,脉承京师,奇险秀丽,乃道教十大洞天之首。 其主峰天坛峰有‘天下砥柱’之称,被尊为‘道境极地’。三里一宫、五里一殿,香火十分旺盛。至今仍有成百上千的道人居于此间。 但尔朱荣神念一扫,却发现整座天坛峰上一片死寂,所有的道士都陷入了沉睡。 见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他不禁啐一口道:“妈的,被耍了。” “不是神君,你看那儿。”侯景却指着最高处的望天石,提醒他道。 “……”尔朱荣抬头一看,瞳孔不禁一缩,只见那里立着一男两女,正神情各异的看着他。 他登时汗流浃背,自己就算受伤状态不好,也不至于还有漏网之鱼没发现。哪怕是陈庆之,也逃不过自己的神念啊!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的实力远超自己。 ‘莫非是古神?’尔朱荣暗暗嘀咕,却又觉得荒谬,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古神? “你是哑巴吗?”那个国色天香的端庄少女,以不太符合自身气质的俏皮,笑问道:“上来说话。” “……”尔朱荣警惕的看着三人,头一次感觉到举步维艰。 “原来还是个聋子。”那少女便咯咯笑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却让他毛骨悚然。 “神君,刚才就是那个男的。”侯景无知者无畏,在尔朱荣身边轻声道。 “知道。”尔朱荣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原来既不聋也不哑呀,那还不赶紧上来?”少女笑道:“莫非还得让第五神将再下去请一遍不成?” “不必。”尔朱荣定定神,闪身飞上了巨石。 侯景也紧紧跟上。 两人来到那望天石上,只见明月清辉下,那为首的女子黑衣黑裙、头罩黑纱。哪怕以尔朱荣的神力,也看不透黑纱下的真容,只能看到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 他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就生出浓浓的倦意,忍不住哈欠连连。 尔朱荣心下大骇,他几乎要用尽全部的神念,才能抵挡住不睡过去……自己要是没防备,估计毫无察觉就会睡着。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啧啧。”这时那没有蒙面的少女笑道:“早听闻北朝的尔朱荣英雄了得,谁知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尊驾何出此言?”尔朱荣皱眉道。 侯景闻言暗暗咋舌,他还从来没听主公用过敬语呢。 “从一开始你就慌成了狗。”那少女便毫不留情的讥笑道:“原来杀尽北魏朝堂的天戮神君,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尔朱荣哼一声道:“二位远道而来,不会是特意为了消遣本座吧?” 第四六七章 合流 “你太紧张了,还是先睡一觉吧。”那蒙面女子却哼一声,玉手在他面前一拂,带起一串青蒙蒙的光影。 尔朱荣早已全神戒备,见对方出手,便要化作血光远遁,谁知却眼皮发沉,两腿灌铅,一下子软软倒在地上…… “神君……”侯景下意识想要扶住神君,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任由尔朱荣一头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扶他?”少女好笑地问道。 “这位大人没让扶。”侯景便小意道:“小人岂敢擅作主张?” “哈哈哈,北朝人物果然有趣。”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蒙面女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时侯景便听到尔朱荣响起震天的呼噜声。在微黄的月光下,天戮神君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呼吸十分均匀,睡得可香了。 侯景却全身汗毛直竖,神君居然让人家正面催眠了,而且只一招,毫无还手之力…… ~~ 尔朱荣梦见自己统一了天下,当上了皇帝,那身登大宝、万邦来朝的场面,让他激动的不能自已。 直到他看见陈庆之走上殿来,才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大喊‘护驾’…… 然而他并没有退出梦境。只见周遭的世界凝固了,参拜的群臣,冷笑的陈庆之,甚至天上飞过的海东青,全都一动不动了。 只有自己还能动弹…… 尔朱荣使劲捶了捶发胀的脑袋。他意识到自己仍在那蒙面女子的领域中,便开口道:“尊驾收了神通吧,俺服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果然,那蒙面女子出现在了他身后更高的金台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我们胡人信奉的,就是强者为尊,”尔朱荣却丝毫不以为耻道:“你比我强你就是‘尊驾’,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样也好,可以少吃苦头。”蒙面女子微微颔首。 “不知尊驾所来何事?有什么可以让尔朱效力的?”尔朱荣便摆低姿态问道:“如有吩咐,定全力以赴。” “你现在是要撤军吗?”蒙面女子便问道。 “是。”尔朱荣点点头。 “我看你主力尚存,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洛阳?”蒙面女子又问道。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打不过陈庆之,天戮军也打不过白袍军。”尔朱荣两手一摊道:“我们三天打了十一场,损失惨重……我被砍掉了三只胳膊,军队损失将近五万,要是换了寻常部队,早就彻底崩溃了。” “天戮军不怕死,但也不能再糟蹋了,不然我连最后的本钱也没了。”尔朱荣郁闷一叹。 “好,你很坦诚。”蒙面女子便道:“作为奖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啊……”尔朱荣惊得合不拢嘴,这还是他这辈子,因为诚实得到奖励呢。 当然他又不傻,知道对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出手罢了。 “尊驾和陈庆之有仇?”尔朱荣试探问道。 “无冤无仇。”蒙面女子秀眉微蹙道:“你不要试探打听,只需要照我吩咐去做即可……包你拿下洛阳,除掉白袍军。” “尊驾为什么要对付白袍军?”尔朱荣说完,摸着下巴笑道:“抱歉,我这人就这毛病,凡事得弄明白了才会干。” 他已经敏锐察觉到,对方肯定有难言之隐,没法直接对陈庆之出手,所以必须要跟自己合作。既然如此,趁机拿捏对方一番,或者至少扭转下弱势,让合作更公平一些,才是枭雄本色。 “……”蒙面女子也没想到,尔朱荣态度虽然恭敬,却依然混不吝。她轻吸口气,还是沉声道:“陈庆之的存在,对所有神明都是威胁。他的白袍军也是。必须要除掉他们,防患于未然。” “明白了。”尔朱荣点点头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尊驾怎么称呼?咱们都要合作了,总得让我知道尊讳吧?” “你不必知道。”蒙面女子却断然摇头。 “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暗中对我出手,或者卸磨杀驴?”尔朱荣撇撇嘴道:“到时候我就是想说理,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你知不知道都必须这么做,不同意就永远待在这里,直到你同意为止。”蒙面女子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喂喂!”尔朱荣大叫两声,却再也无人回应。 他又尝试用各种方法离开,也全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在这个凝固的世界中,待了一天又一天,很快便绷不住了…… 虽然神明寿命悠长,普遍很有耐心,但他还挂念着王屋山下的族人和大军。时间一长自己不回去,尔朱世隆那帮蠢货,肯定要分行李散伙的。 就算他们没有分家,把队伍全须全尾带回了秀荣,他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可以浪费。 天戮军,只有三年的寿命,不能白白浪费啊…… 五天后,他便屈服了,朝天大声道:“我同意了,不管你是谁,就照你说的做!” 话音一落,他眼前白光一闪,便见自己回到了天坛峰,身边立着侯景。 “神君,你醒了。”侯景关切地看着他,赶忙将其扶起来。 此时天光微明,鸟鸣啾啾,尔朱荣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沉声问道:“他们人呢?” “早走了。”侯景答道:“说神君很快就会睡醒。” 说着忙笑道:“谢天谢地,他们没有骗人。” “嗯。”尔朱荣点点头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半宿啊。”侯景眨眨眼道:“神君以为自己睡了多久?” “才半宿?”尔朱荣微感讶异,举目望着王屋山下的军营,升起道道袅袅炊烟,那是天戮军在做早饭。 一切照旧,自己确实没睡多会。 他不禁暗暗感叹,那位女神真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但尔朱荣没有丝毫沮丧,反而燃起熊熊斗志,早晚有一天,他也一定能玩弄回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付陈庆之,夺回洛阳城。 他便问道:“那位说,我该怎么做了吗?” “……”侯景心说感情你们不是谈判也不是合谋,而是你被人家强按着点头啊。面上却赶忙恭敬答道:“回神君,那位说你只管放手去做即可。” “明白了。”尔朱荣点点头,沉声道:“回去吧。” “是,神君。”侯景赶紧应一声,跟着尔朱荣下了王屋山。 第四六八章 立竿见影 天戮军营中,众将已经察觉到神君不见了。 尔朱家的将领们,便咋咋呼呼嚷嚷着要赶紧找人。 慕容绍宗劝他们稍安勿躁,道:“侯景也不见了,应该是跟着神君出去了。所以神君八成是有事情,我们等等再说。” “等什么等?不知道晚一会多一分危险吗?!”尔朱世隆大声道:“咱们赶紧开拔,回山西再说。” “……”众人一听,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是担心神君,而是又想跑路了…… “蠢材,少在那丢人现眼!”这时一道血光飞入帐中,尔朱荣和侯景回来了。 “拜见神君!”众将赶忙顶礼膜拜。 “起来吧。”尔朱荣在宝座上坐定,沉声道:“吾昨晚有事外出,营中没有异常吧?” “回神君,一切正常。”慕容绍宗恭声答道:“将士们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开拔。” “好,令大军南下。”尔朱荣便下旨道。 “啊?”尔朱家众将闻言一愣,尔朱度律问道:“神君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回山西是北上,去洛阳才是南下。” “就是去洛阳。”尔朱荣却断然道:“之前吾不过是诈败佯退,好让陈庆之丧失警惕,再杀他个回马枪。” “真的吗?”尔朱家众将闻言惊呼。 “大兄,你演的可真像,把我们全骗过了。”尔朱度律满脸崇拜。 但尔朱荣这话却骗不了一干外姓将领,高欢慕容绍宗对视一眼,都知道之前的撤退绝对不是演的。昨晚肯定有大事发生,才会让尔朱荣态度大转弯。 尔朱荣也知道糊弄不过去,便含混道:“昨晚吾到王屋山顶烧香拜神,得到天帝的启示——十日之内必可攻破洛阳,平定元颢之乱!” “是,天佑神君!”众将赶忙奉上马屁。只是难免有人腹诽,恁自己不就是神吗?又拜的哪门子神? 但马屁归马屁,有些事儿还得问清楚。慕容绍宗便正色问道:“神君,北中城的白袍军怎么对付?我们一旦进攻洛阳,他们就会从背后进攻我们的。” “就是,他们现在还长翅膀了,直接就能飞过黄河来。”尔朱家众将也担心起来。 陈庆之和白袍军,算是把这帮狂妄的契胡彻底打服了。 “放心吧,你们只需要对付元颢就好,不用管白袍军。”尔朱荣却一摆手道。 “大兄,你又要去对付陈庆之?”尔朱们闻言惊呼起来,尔朱度律忙劝道:“还是别去了吧。你已经剩三只手了,再去就被砍成枯槎了!” “你才是枯槎呢!”尔朱荣狠狠瞪一眼不成器的弟弟道:“你们不用操心了,吾自有安排!” “哦……”尔朱家众将唯唯诺诺应下。 慕容绍宗等外姓将领却听得明白,尔朱荣肯定是有帮手了,不然他就会直说,‘白袍军交给我来对付’了。 现在他闭口不谈。显然,请的帮手,并不那么光彩…… ~~ 天戮军雷厉风行,当天夜里,便回到黄河北岸,马渚西边的硖石一带。 这里距离中北城将近两百里,可见他们对白袍军的忌惮有多深…… 担纲先锋的还是尔朱兆。他俯身在硖石北岸,警惕的注视着河对岸,那些稀疏懒散的岗哨。 情报显示,镇守河对面的是元颢的儿子元冠受。此子年轻草率,毫无作战经验,从其布防便能看出此言不虚…… 虽然斥候侦查的结果和他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象,都说明对岸防御十分松懈,尔朱兆却丝毫不敢懈怠。 他已经连续搞砸了两次,这次再失败,不用叔父动手,他自己就饶不了自己。 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对面军营彻底安静下来,尔朱兆这才挥手命令早就等候多时的先登部队过河。 天戮军将士三五成群,骑在巨大的尸鹫上。 尸鹫奋力扇动腐翅,带着他们缓缓升空,又将他们载向了对岸。 看着先登部队从尸鹫背上下来,控制住渡河区域,尔朱兆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上次的教训太过惨重,不到最后的胜利,他是不会松懈的。 等元冠受的巡河士卒发现异动时,天戮军的狼头旗已插上南岸。 元颢军赶忙射箭阻击,却因夜色昏沉失了准头。及至天戮军冲至近前,元颢军将士直接被他们凶神恶煞的狼人模样,吓得两股战战,纷纷望向身后的副将大人,想看看他能不能帮大家战胜恐惧。 却见副将大人倒也干脆,直接拨马就跑…… 将士们一看当官的都吓跑了,哪个还会再抵抗?纷纷丢盔卸甲,撒丫子就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硖石大营的士兵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 元冠受其实有些倒霉,之前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每晚坚持巡夜,唯恐被尔朱荣打个措手不及。 结果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他父皇给他挑的这位置好,总之一场仗打下来,他这边连个尔朱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到昨日,洛阳来信说,陈庆之和白袍军击败了元子攸和尔朱荣,两人已经率军回山西去了! 虽然元颢叮嘱他,要继续小心不能大意,但元冠受年纪轻轻,还不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昨晚他下令全军狂欢,将士们喝得昏天黑地……最重要的是,那根紧绷的弦松掉了,结果被尔朱兆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大营。 破营的时候,他还在搂着美人呼呼大睡。 亲兵冲进来把他叫醒,又伺候他赶紧顶盔披甲。待磨蹭完了准备上马逃跑时,尔朱兆已经率领五十血翼亲卫杀进了他的中军大帐。 亲兵们拔刀想要反抗,被血翼亲卫直接撕成了碎片…… “冠军将军?”尔朱兆走进帐中,就见元冠受已经被长槊抵住了喉咙。 他扫一眼床上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美女,不禁哂笑一声道:“你这‘冠军’,是在床上得的吧?” 元冠受非但吓得瑟瑟发抖,裤裆还湿了,引得尔朱兆轻蔑大笑:“就这?在床上肯定也不中!” 这下他终于确定,不用担心白袍军了…… 尔朱兆顿觉自己又行了,豪气大发地下令道:“去禀报神君,我已经攻下了南岸大营,俘虏了元冠受!这就先行一步,攻打洛阳去了!” 第四六九章 山倒 安丰王元延明率大军镇守孟津,这位皇叔当过大司马兼尚书令,是元颢最倚重的宗室。 他也是私底下反对元颢过分依靠南朝的主力,陈庆之想要集中北朝的南人,同样是被他拦下的。 元延明自然有充分的理由,他说皇上依靠南朝,虽得便利,但终非长久之计。太祖皇帝当年也曾臣服前秦,但终究看准机会奋起复国,奠定大魏百年基业。愿皇上以太祖为榜样,自强不息,中兴大魏,而不是变成南朝的傀儡,令子孙蒙羞。 元颢听完之后深以为然,于是生出了撇开南朝自立的心思,当然不会让陈庆之再做大了。 所以陈庆之在北岸连战连捷,击退尔朱荣的捷报传来,元延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欣喜若狂,觉得逃过一劫。反而忧心忡忡,在中军帐一边挑灯擦拭祖传宝剑,一边寻思着如何限制可怕的白袍军。 他正轻抚着秋水似的宝剑怔怔出神,忽听帐外响起张惶的禀报声: “报——西硖石失守,冠军将军被俘!” “什么?!”元延明闻言一惊,剑锋割破手指,血珠顺着光滑的剑身滚滚落下。 亲卫见他手指微颤,忙递上帕子,元延明接了两下没接住,第三下才抓在手中,按住受伤的部位。 “快,快传太医!”这时他的脸色已经煞白煞白,显然不是失血造成的。“呃不是,快去请鱼将军!” 元延明口中的鱼将军便是鱼天愍,陈庆之率大部队过河,自然也要留一些人手在南岸,以防出了什么事情措手不及,连后路都被人断掉。 他便将鱼天愍和两百游骑军留在了孟津。 西硖石失守,元冠受被俘的消息,还是游骑军带回来的。所以鱼天愍比元延明还了解西硖石的情况。 “白袍军怎么搞的?不是打退了尔朱荣了,怎么又让他们过了黄河?!”元延明一看到鱼天愍,劈头就问道。 “我们拢共六千人,守的是北中城,守不了几千里的黄河!”鱼天愍一听就不乐意道:“再说现在是甩锅的时候吗?” “好,先不追究责任,你赶紧联络北中城,让陈侍中率军回援!”元延明虽然百般提防陈庆之,但尔朱荣一打过来,他唯一能指望的,依然是白袍军。 “我联系了,但不知何故联系不上。”鱼天愍皱眉道。 “白袍军不会也完蛋了吧?”一听说联系不上陈庆之,元延明登时如临末日。 “别瞎说。”鱼天愍瞪眼道:“你完了我们也不会完。我已经派了游骑军渡河去北中城报信,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唉……”元延明正唉声叹气,斥候又来报,契胡兵驱赶着溃军,已经到营外十里了。 “传令……传令三军集结!”元延明有气无力的下令。 ~~ 其实孟津大营里有足足八万大军,都是元颢从归顺者中,挑选出来的相对忠诚、强力的部队。 八万大军集结起来,也是乌压压好几里,一眼望不到边。 然而这么多军队,在气势上却被一万契胡兵彻底压倒…… 看着那遮天蔽日而来的尸鹫,还有地面上奔腾的恶狼骑士,完全遮住了初升的朝阳,八万将士两股战战,好多人都吓尿了裤子。 “联系上白袍军了吗?!”元延明带着哭腔最后一遍问道。 “没有。”鱼天愍摇摇头,看着远处的黄河,真的变成了阻塞南北的天堑,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唉,完了……”元延明最后一次希望也破灭了。甚至连装装样子鼓舞下士气的心思都欠奉。 结果自然毫无意外,元颢东拼西凑的‘大魏天兵’根本无法阻挡可怕的天戮军。 尔朱荣率领五百血翼亲卫冲锋在前,如热刀切牛油一般顺畅,所向披靡、触者即溃,爽得他哇哇大叫。 “哈哈哈,这才是天戮军该有的样子!” 终于将屡战屡败于白袍军的郁闷抛在了脑后。 元延明在中军,望见前军一触即溃,忽然一咬牙,解下彰显王室尊贵的金丝大氅,弃之如敝履。接着拨转马头向南狂奔,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我艹……”鱼天愍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元延明跑的没影儿了,不禁爆了个粗口。 怪不得陈帅打死不跟元颢的军队搅在一起。不然白袍军再强,都会被这些猪队友带崩的。 元颢军三军无主,顷刻溃散。鱼天愍也不得不先率部,混在溃兵中后撤,以免被天戮军盯上…… ~~ 洛阳城。 尔朱荣率军杀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城内官民却普遍情绪稳定。因为尔朱荣在河阴之变后,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屠城,甚至还约束部下,不让他们在洛阳城玩的太过分。 但洛阳宫里的元颢却慌成了狗,尔朱荣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的。 起先他还一直安慰自己,只要白袍军回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派去求援的信使,全都一过河便杳无音讯,到现在还没有陈庆之的消息…… 他正在紫微殿中来回踱步,忽然听到殿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赶忙抬头问道:“陈侍中有信了?” “没有。”来的却是他的舅舅范尊,满脸焦急道:“皇上别等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朕就要等陈侍中,只要他回来就没事了。”元颢断然摇头道。 “陈庆之不会来了,能来他早来了!”范尊沉声道:“我们的八万大军一战即溃。冠受也被俘了,洛阳肯定守不住了,皇上!” “不,朕死也不离开洛阳。”元颢却神经质似的发起了癫,显然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人生的大起大落。 “唉,得罪了皇上……”范尊叹了口气,看看左右。 侍卫们便一拥上前,架起元颢就往殿外走。 “放开朕,放开朕,朕死也不离开……”元颢凄厉的喊叫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盏茶功夫后,范尊等跟随元颢一起流亡南朝的旧臣,和几百名护卫一道,簇拥着这位‘百日皇帝’出了洛阳宫,自宣阳门堂皇难逃。 当初迎接他进京称帝的王公百官,一个都没有跟随…… 第四七零章 祂来了 北中城。 陈庆之还一直防备着尔朱荣会杀个回马枪,所以哪怕取胜之后,依然广派游骑,沿着黄河巡逻,防止天戮军绕过北中城偷渡。 每天,鱼天愍还会派人过河来,传递南岸最新的情况。 正常来讲,这种安排已经足以让陈庆之掌握黄河两岸的风吹草动了。 但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站在黄河北岸,望着南岸模糊的山影,只见天高云淡,飞鸟难觅,静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陈庆之微微皱眉道:“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不安。” “陈帅也有这种感觉吗?”一旁的任元轻声道:“我看今天的云跟昨天的好像。” “是吗?”陈庆之一愣,他倒没注意到。 他略一回忆,发现那丛凤凰展翅般的白云,昨天似乎就见过…… 为将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阴阳晓八卦,陈庆之身为军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摸出金钱,即起一课,皱眉道:“一切正常。” 又问任元道:“你没梦见什么危险?” “没有。”任元摇摇头,自从出征之后,为了能及时预见危险,他几乎就不怎么上船了。 所以之前跟元天穆战斗时,他才能未卜先知,避开元天穆在黄河下设置的九幽困神大阵。 “……”陈庆之给干沉默了。任元的预见梦跟自己的阴阳术都显示没问题,按说就不该有问题了。那为什么他俩都会如此不安呢? “光听汇报不放心,我还是直接去南边看看吧。”任元提议道。 “也好。”陈庆之点头笑道:“看看放心,省的整天疑神疑鬼。” 任元说走就走,闪身消失。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对陈庆之笑道:“我过去了,跟老鱼聊了聊。又到洛阳去转了转,跟元颢打了个招呼。一切都正常啊,确实是咱们想多了……” 却见陈庆之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任元摸了摸脸,茫然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你去了多久?”陈庆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个时辰吧。”任元略一估算道。 陈庆之指了指桌上未燃尽的线香道:“这你走的时候我点的香。” 一炷香大概是一刻钟,炉中的线香还剩五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任元瞳孔倏然一缩,猛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梦乡! 那里的时间流速,正是现实的十倍! “难不成我刚才没有去对岸,而是误入了梦乡?”任元声音发紧道。 “很有可能。”陈庆之缓缓点头。 “不会吧,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半神,自己睡没睡着还能没数?”任元难以置信。 “人本来就不知,自己何时进入的梦乡,又是何时离开的。”陈庆之沉声道: “关键是梦乡怎么会出现在黄河上?它根本就不该在此界的?!” 他又一字一顿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祂来了。” “你是说……祂来了?”任元登时汗毛直竖。 “嗯。”陈庆之点点头,已经恢复了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是大将的基本素养。 “快召集众将。”他吩咐陈昭一声。 “是。” ~~ 须臾,众将全都来到了黄河边。 陈庆之神情严峻地扫视众人道:“出事了,洛阳有危险了。” “怎么,又有敌人攻打虎牢关了?”胡龙牙问道。 “不是。”陈庆之摇摇头,对阿瑶道:“借用一下你的飞剑。” 阿瑶点点头,将紫微剑递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握住剑柄,斜指西天,引动勾陈星辉倾泻而下。 待到星辉积蓄到最大,陈庆之才爆喝一声,挥剑斩向黄河上空! 一剑破万法—— 众将睁大眼睛,便见那破除邪妄的勾陈星辉,化作一道匹练飞出! 按说,那星辉应该毫无阻滞的飞向天空,谁知刚刚飞出没多会儿,便在黄河上空轰然炸开。一道七彩斑斓的结界,这才凭空显现出来…… “是谁这么大的手笔?”众将惊呆了。 “这结界有什么用?”有人问道。 “所有生灵进入之后,都会做梦。”任元替陈庆之答道:“梦的内容正是自己,将要过河去做的事。” “然后呢?”马佛念等人听得有些糊涂。 “然后你就会以为,自己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原路返回,禀报主将一切正常。”陈庆之沉声道。 “这是干什么?”胡龙牙撇撇嘴道:“故意玩弄人吗?” “你说对了。”陈庆之答道:“但更重要的作用,是切断我们与南岸的联系……” “……”众将终于明白,陈帅为什么说洛阳危险了。 对方将白袍军跟南岸隔绝开,不会是别的目的。 “洛阳城丢了不要紧,咱们的后路不能断。”任元道出众将的心声。 “是。”众将也纷纷点头道:“咱们得赶紧弄清楚南岸的情况。” “我刚才已经去了,一样着了人家的道。”任元苦笑道。 “啊?”众将闻言心惊肉跳,连半神都过不去河?“那这可不是普通的幻境,必须要陈帅出手了!” “嗯。”陈庆之也正有此意,吩咐众将道:“把将士们集结起来,听我号令。” “是。”众将应声召集部下,六千白袍军须臾便至。 “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实在不行就西去,从关中回蜀地!”陈庆之又吩咐一声。 待将士们应下后,他才摇身现出九丈法相,勾陈戟一划,便划出一道星辉组成的长桥。 这桥名唤通天桥,不受任何环境影响。 陈庆之踏上桥去,两步就走到了河中央。 他忽然站定身形,双手举戟横挡。便听轰的一声巨响,火花飞溅间,一尊三只手的神只自半空偷袭而至! “尔朱荣!”陈庆之目眦欲裂,这是他能预料到的最坏情况了——梦神跟尔朱荣合流了! 他赶忙传音给众将:‘不要过河,速速西去!’ “哈哈哈,很意外吗?”尔朱荣狞笑道:“咱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一决生死吧!” 说着刀剑锤齐出,重重砸向陈庆之。 “打一百回你也是手下败将!”陈庆之冷笑一声,打起精神迎战尔朱荣。 两位神明在黄河之上又一次激战起来。 第四七一章 龙体 黄河南岸,血云骤聚,尔朱荣现九丈修罗法相,身披红黑鳞甲,三手持剥皮刀、饮血剑、碎骨锤! 黄河北岸,星云密布,陈庆之现九丈勾陈法相,白发银甲,手持勾陈戟。 两位神明已经交战数次,对对方的招式了若指掌,一上来便免去所有试探,直接生死相搏,招招见血! 但尔朱荣的神体已经断了三只手,战力大打折扣,很快便被陈庆之压制住。 陈庆之一甩戟杆,将尔朱荣抽入黄河中。 趁着尔朱荣还没从水里出来,他赶忙并指抹过戟脊,北斗七星依次在白日闪亮: “天枢主生,天璇主灭——诸星轮转,荡尽邪祟!” 勾陈大帝爆喝一声,发动北斗之力,诛魔荡寇! 星潮奔涌,雷霆电射,尔朱荣正好刚冲出水面,便见一道霹雳迎面而来。 他赶忙瞬移躲避,但那雷霆已经死死锁定了他。当他再次出现时,便迎头劈下! “啊!”尔朱荣惨叫一声,修罗法相左臂齐根而断,又一根手臂坠入河道,竟将百里黄河染成猩红,河里的鲤鱼也全都魔化…… 尔朱荣的身体也陷入了麻痹状态,仅剩的两只手已经握持不住兵刃了。 饮血刀和碎骨锤皆坠入河中…… “去死吧!”陈庆之毫不留情,断喝一声,画戟戳向尔朱荣的脑袋。 眼看就要将其爆头,天地间忽然黯然失色,只剩黑白二色。 所有人都进入了慢动作模式,连陈庆之和尔朱荣两位神明也不例外。只是两人身上电弧闪耀,似乎在自发抵御着这种可怕的力场。 就在此时,一点幽蓝自虚空出现,瞬间便飞至陈庆之的心口。 陈庆之瞥见那是一支花纹繁复,样式绝美的神箭。 ‘封神箭!’他脑海中蹦出这三个字,哪还顾得上去诛杀尔朱荣?拼命拧动身体,想要避开这致命一击。 仅仅避开了一寸,那支诛神箭,便射入了他的胸膛。 蓝光透体而入的瞬间,天地恢复了颜色,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尔朱荣终于摆脱了麻痹状态,险之又险,仰头避开了勾陈戟,只被‘武曲’在面颊上留下了深深一道伤痕。 他却顾不得半边脸上血流如注,伸手召回自己的饮血刀,朝着中箭坠落的陈庆之劈去!要将其一刀两断…… 白光一闪,一道人影横在了陈庆之身前。是任元赶来救驾! 他手持诛邪刃,挡住了尔朱荣的饮血刀! 火光四射间,任元双手虎口迸裂,金血长流。 他却丝毫不退,咬牙举刀而上,顶住了尔朱荣的又一击。 阿瑶这时也追上来,飞出紫微剑,便要与任元合战尔朱荣! “别管我,快带陈帅走!”任元却大喝一声道:“听话!” 阿瑶咬破朱唇,双目通红,紫微剑电射而出,帮任元挡下了尔朱荣的一击,这才抱起陷入昏迷的陈庆之,飞速向西撤走。 “哪里走?!”尔朱荣岂能让陈庆之死里逃生?他可不想一直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下。 便暴喝一声,欲追陈庆之。 却被任元再度挡住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任元大拇指擦一下嘴角的金血。 黄河上空,一个小小的人影挡住了九丈高的法相,真如螳臂当车。 “找死!”尔朱荣烦躁地怒喝一声,举刀劈向任元。 “你杀不了我!”任元却毫无畏惧,双手举刀格挡。 尔朱荣是神,任元还有一半是人。双方神格的差距,让他所有的幻术在对手面前很难奏效,只能靠神力硬拼了。 任元自然不是尔朱荣的对手,连拼了七八刀下来,他那经过神火淬炼的骨头都裂纹隐现,面上更是七窍流血,已是濒临崩溃了…… 他却坚持着不肯倒下,双臂断了,便用牙咬住刀,也不让开去路。 这让原本把他视若蝼蚁的尔朱荣,都不由肃然起敬道:“你是真的勇士,但下一刀你必死无疑。让开吧,你已经对得起任何人了。“ 任元摇摇头,甩甩脸上的血,奋力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尔朱荣。 他不能让,因为他身后是生死未卜的陈帅,有自己的爱人兄弟,还有六千白袍军! “那吾就成全你吧!”尔朱荣高高举起血饮刀,沉声问道:“留下姓名,吾将为尔传颂!” “上清派,任元!”任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好。汝之英名将流芳百世!”尔朱荣点点头,说着便举刀劈向任元! 任元也咬着诛邪刃,毫无惧色地迎上了尔朱荣。 尔朱荣嘴上说的漂亮,下手时却用了十成十的神力! 双方兵刃交错的瞬间,澎湃的毁灭之力疯狂涌向任元!这一下定叫他全身筋脉尽断,骨头尽折! ‘喀嚓’一下,任元体内响起清脆的玉碎声,仿佛灵魂都被撕碎,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然而尔朱荣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并没有对任元造成更大的伤害。似乎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这一击。 尔朱荣暗觉不妙,赶忙再次抡圆了饮血刀,朝着任元劈下! 果然,诛邪刃刀身上的龙纹咆哮而出,轰然挡下了尔朱荣的又一刀…… 与此同时,任元的身躯也金光大盛,刺得尔朱荣睁不开眼睛。 他赶忙以手遮面,用神念去看任元。 只见金光中,任元的体型不断暴涨!他背后的龙纹破体而出,化作一只青色的应龙。应龙展开翅膀,仰天龙吟,磅礴的王者之气蓬勃而出,令天地为之变色! 那应龙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扑向任元,与他本人合二为一! 尔朱荣震惊地看着任元,只见他背生双翼,身上生出一件金光闪闪的龙鳞甲,连眼睛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龙气肆意间,身躯竟然暴涨到和他一般高大。 “你这不是神躯?!”尔朱荣惊呆了,他能看出任元并未成神,但怎么会有神明才有的法相呢? “我这是龙体!”任元长啸一声,只觉全身伤势尽愈,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过! 第四七二章 奇峰迭起 任元大约能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在开九窍时,应龙便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只是那时在上清玉符的限制下,一直比较弱小。但成就半神之后,应龙便强大到透体而出,变成自己背上的图案,时时刻刻吞吐着天地的龙脉。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洛阳、黄河、邙山更伟大的龙脉了!这段时间,应龙疯狂的汲取着此间龙气,终于成长壮大到蜕变的关口。 自己应该是在濒死之际,终于让体内的应龙觉醒,彻底打破了上清玉符的桎梏,与自身融合为一了。 他敢说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可以驾驭,之前无法驾驭的神力了! “再战!”任元豪气顿生,朝着尔朱荣大喝一声!恐怖的力量在他喉间涌动,太初云篆在他舌面凝结,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引动了天雷地火! ‘再战’二字脱口刹那,天穹如琉璃炸裂,西北乾位劈下紫霄神雷,雷光中映出混沌未开时的景象;东南巽位窜出九幽地火,焰心绽开十二品业火红莲…… 尔朱荣的修罗法相首当其冲,他慌忙想要闪避,却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横刀,迎接了这一击!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巨大的冲击波逼得黄河水倒流。 尔朱荣巨大的神体踉跄几步,才在黄河边站稳,“口含天宪?这是祖龙的权柄!你……你究竟吞了何物?!” “祖!龙!”任元的喉间滚动的不是人声,而是号令天地的混沌之音,再次引动天雷地火,轰向尔朱荣。 尔朱荣被炸得全身焦黑,心中更是无比震惊,他只听说那些远古的神只口含天宪,言语间便能调动天地间的能量。 这是他这种后天神明可望不可及的,怎么会出现在区区半神身上? 尔朱荣这下哪还敢小觑任元?祂知道自己不能再托大,必须要全力以赴了! 仰天咆哮声中,尔朱荣现出了修罗真身。 祂的每根骨骼都在爆响,肋骨生出巨大的骨翼,双翼张开,遮天蔽日。脊梁处钻出九根长长的骨刺,身躯又陡然膨胀了数倍,手中饮血刀通体流动着恐怖的暗金色符文! 化为天戮魔君的本命神器——天戮刃! “再来!”任元爆喝一声。 喀嚓! 云篆化斧劈下,尔朱荣举起天戮刃,硬接了这一击。 云篆斧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星屑——那些星屑散落间,又化作万千道星矢,朝着尔朱荣的修罗法相激射而去。 “无中生有的把戏也敢献丑。”尔朱荣冷哼一声,挥刀横扫,画一道血煞魔光,挡住那些星矢。 “你挡不住!”却听任元爆喝一声。 那血煞魔光组成的屏障,居然应声破碎,万千星矢毫无阻滞地射到了尔朱荣面前,化作陨星爆裂开来,炸得他全身骨刺断裂,黑血狂喷…… 尔朱荣用仅剩的右手,按住被炸成焦骨的左臂,双目却惊疑不定望着任元:“言出法随,你竟然有神域?” “你都说我口含天宪了,我当然言出法随!”任元狞笑一声,伸手抓起脚下千丈黄河水,朝着尔朱荣掷去。 浑浊的河水变为一条黄龙,咆哮着扑向尔朱荣! 尔朱荣挥刀格挡,却听任元高声宣布道:“你还是挡不住。” 结果他就跟中了邪一样,露出了大破绽,被黄龙直接当胸一击,重重撞入河床! 岩层碎裂十丈,将尔朱荣深深嵌入其间,这下他终于慌了。因为自己的境界,完全被对方压制住了……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是有决断的。右手握住焦糊的左臂,一咬牙,竟硬生生将其扯了下来。 尔朱荣痛得仰天长嚎,却以此激发出遇强愈强的天戮神性,单手擎着天戮刃自河床飞身而起,迅若闪电劈向任元! 速度快到响起了音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神通也是如此。只要够快,对手就来不及施展变化。 却见任元不慌不忙喊道:“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说着缓缓递出一刀。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任元那慢吞吞的一刀,居然后发而先至,比尔朱荣超越音速的一击,更早砍在了他仅剩的右臂上 尔朱荣又惨叫一声,手臂连着天戮刃落入了黄河中。 他终于知道,在任元无中生有的神域中,非但可以生成他任何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生成不存在的规则! ‘这还怎么打?’尔朱荣知道自己在被陈庆之重伤之后,已经敌不过这诡异的‘龙小子’了。 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射出全身的骨刺,神躯化作一道血光,便要远遁。 “你走不了!”任元说完跨前一步,果然追到了他身后,十指如天罗,左手扣住尔朱荣左肩,右掌擒住尔朱荣右腿! “去死吧!”任元断喝一声,双臂筋肉虬结,竟要将尔朱荣扯成两半。 尔朱荣被任元的神通限制,力量发挥不出一半,完全无法抵御那恐怖的拉扯。 他的关节发出冰川开裂般的脆响,眼看就要被撕成两半! 尔朱荣已是毫无抵抗之力,只好仰天大喊道:“救命!” 任元刚要哂笑一声,却见尔朱荣的胸膛化为虚影,虚影中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指如葱管,甲染丹蔻,腕上系着一枚小小的银色梦铃。 那手温柔地在他面前一拂,带起一串青蒙蒙的光影,伴着悠扬的梦铃声。任元根本没来得及抵抗,便被拉入梦乡…… ~~ 脚下血海化作满天星汉,滔滔黄河变成了江南的山庄,耳边隆隆的水声,也成了咩咩羊叫…… 任元转头看到自己身边栓了一只白色的山羊。 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噩梦。任元赶忙低头看向水槽,便见水面倒映一只黑色的山羊! “我艹。”任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话到嘴边却变成咩咩声。 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羊,那只拴在谢家庄牲口棚的黑山羊…… 在棚里待了两天,谢登兄弟俩便按时过来,将其拽出羊圈,置于案上,捆住四蹄,以利刃活剥羊皮。 任元皮肉分离,鲜血淋漓,咩咩惨叫不已。痛到极处时,甚至口吐人言: “谁人救我!” 第四七三章 梦 “啊!”任元一下子惊醒坐起。 “阿元,你又做噩梦了?”来叫早的表哥谢秩,说出了他听过无数遍的台词。 任元下意识‘嗯’了一声,打量着床顶的青布承尘,还有一旁头戴纱巾,宽袍广袖的病秧子表哥,一时有些发懵。 难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之前那波澜壮阔的经历,难道也是梦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任元断然摇头,我的未来不是梦,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什么不可能?”谢秩奇怪问道。 “跟你说话了吗?滚出去!”任元瞪他一眼。 “你……”谢秩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他之前装好人太过入戏,一时还走不出角色,只好气呼呼的摔门出去了。 任元便盘膝坐在床上,仔细寻思起来——自己肯定是被梦神拉进了梦里,虽然这是自己的梦,但梦主并非自己。 因为梦主可以在梦境中随心所欲改变一切,而自己刚才想让谢秩变成羊,却没有成功…… 其实哪怕在现实中,任元也有将人变成羊的能力。 现在他却做不到了…… 所以,这应该是梦神利用他的记忆,造出的梦境。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人应该是以阴神入梦。但自己阴神早就变成阳神,阳神法力强大,不亚于本尊。晋级半神后更是如此。 所以自己在梦里肯定是有神通的,只是被催眠了,以为自己回到了不会神通的时期而已。 他现在的状态依然是类似于清醒梦,而人在清醒梦里,是可以不受限制做任何事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打破梦神的桎梏,唤回自己的法力! “我的地盘我做主!”任元便大喝一声道:“我要变成未来的我!” “……”喊完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暗暗苦笑,幸亏边上没人,不然好尴尬。 结果还是被人听到了。 “你瞎嚷嚷什么?!”这时三少爷怒气冲冲推开门,身后还跟着撸着袖子马教头。 “来得正好。”任元笑道:“三弟你过来。” 三少爷是来给大哥兼大孙子出气的,闻言走到他面前,想看看任元发什么疯。 “什么事儿?” “什么事?我早就想抽你了!”任元便抡起巴掌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三少爷登时被抽成了陀螺,牙齿都被扇飞了五六颗,七荤八素,倒地不起…… “大胆!”马教头见状大怒,上前就要擒住任元。 “来,咱俩练练。”任元便拉开架势,跟马教头较量起来。 当年那次较量,他还不是这姓马的对手,靠着赤豹帮忙才过关。 虽然他眼下,同样只能发挥出一窍的实力,但打斗的经验和技巧,和当年已是天壤之别了。 任元跟马教头从屋里打到院中,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引得下人们都跑来围观,就连庄子里的猫也不例外。 任元一招鸳鸯连环腿,将马教头踹飞出去,稳稳单腿落地,睥睨着众人,刚要问声:‘还有谁?’ 却瞥见了那只观战的狸花猫,不禁大喜道:“文狸,快朝我大叫一声!” 那是他记忆深处的唤醒信号啊! 当初为了防止被老妖婆催眠,他先进行自我催眠,又跟文狸约定了,届时用猫叫声唤醒自己。 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建立了‘猫叫等于唤醒’的认知。既然这梦境是以自己的记忆为基础建立的,那这认知八成还可以成立! 这边任元激动地大叫,那边花狸猫却两眼瞪得溜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叫是不可能叫的,那不就说明他能听懂人话了吗? 当然赶紧离开也不合适。文狸便装做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懒洋洋地趴下来晒太阳。 “顶你个肺啊……”任元气得直翻白眼。 “一起上,给我拿下他!”这时三少爷顶着半张猪头脸,从任元房中冲出来。 他这辈子还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就算让大孙子难过,也得打断这小子两条腿! “上!”马教头招呼一声,带着庄丁朝任元飞扑上来。 任元一边躲闪,一边对着墙上的文狸大喊道:“别装了,我是从未来救山神姊姊的。你和赤豹还有柳中君,我们未来都是好朋友啊!” “……”文狸依然无动于衷。 有道是好虎敌不过群狼,何况任元现在就是只病猫,终究被众人堵在墙角,七手八脚按到地上。 在被拳头淹没之前,他终于想起了文狸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大声道:“你最怕老鼠了!” “喵……”花狸猫终于绷不住大叫一声,也不知是臊得,还是终于信了任元的话。 众家丁把任元死死按住,正待照三少爷的吩咐纷纷揍他一顿,却见他身上忽然毫光大盛,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那毫光越来越强烈,转眼淹没了所有人。最终,整座谢家庄都在那毫光的照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任元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终于回到了黄河边。 面前还站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正是南宫的模样。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任元这么快就能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戴上面纱。 任元紧紧盯着她的面孔,只见其眉眼与南宫一模一样,只是眉目更锐利,神态更威严不可侵犯…… 一如自己当年,在拘魂鬼眼中看到的那位。 “我该叫你南姊,还是梦神大人?”任元便问道。 那女子索性也不再遮面,淡淡道:“随便。” “那我还是叫你梦神大人吧。”任元便笑问道:“不知大人为何要阻拦我杀尔朱荣?” “我答应过要帮他的。”梦神便答道。 任元闻言嘲笑道:“大人身为我南朝的守护神,却帮我南朝的敌人,对付我南朝的北伐军,真的合适吗?” 但梦神不吃他的激将法,只古井不波道:“守护南朝的是佛陀,与我梦神何干?” 任元不禁大翻白眼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辈,成了神还这么不要脸,如何让世人爱戴?” “我不需要让人爱戴,让人恐惧也一样。”梦神淡淡道。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厚颜无耻了?”任元不禁大笑道。 第四七四章 命中注定 “牙尖嘴利,不知死活。”梦神漠然哼一声道:“你以为跟应龙融合了,就可以挑战本座吗?本座早已成就古神,可不是尔朱荣那种小神。” “打过才知道!”任元却夷然不惧,就算明知会死在对方手下,他也不会乖乖引颈就戮! 就是死,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块肉来! “本打算让你长眠,既然你不领情,那只能成全你!”巫阳杀心早起,摇身变为百丈神只,手掌化作五峰山,遮天蔽日拍向任元。 “上来就用如来神掌,还说你不是佛陀。”任元一声龙吟,身形暴涨到数十丈高……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看我刀劈五峰!”任元手中诛邪刃同样暴涨为巨刀。他运起全部潜能,迎着巫阳的‘如来神掌’便劈上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黄河上空绽开一朵蘑菇云,黄河水变成倾盆大雨漫天落下,河道被炸成了个巨大的湖底。 仔细一看,湖中央最凹陷处,有个金光闪闪的小点,那是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任元。 只一招,他便被巫阳破掉了龙体,拍碎了全身的骨头,体内神火奄奄一息,手指都动弹不得。 要不是有应龙神甲护体,这一下连命都要丢掉…… 任元不禁自嘲一笑,噗的喷出一口金血。 为了博一线生机,自己这三年来拼了命的升级,居然还是敌不过对方一掌…… 实力相差之悬殊,让一切勇气和智慧都成了笑话。 看来命中注定的意思,就是你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的结局。 对面的巫阳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有蓝色的神血一滴滴沁出。 “你居然让我受伤了!”巫阳满脸的怒气。神是不可以受伤的,那是对神最大的侮辱!哪怕这只是祂的现世躯壳也不行。 “别跟个娘们似的。”任元虚弱地笑骂道:“哦对,你本来就是个娘们。”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巫阳却暴怒道:“三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 “习惯就好了,以后你会经常受伤的。”任元哂笑道:“因为这世界绝对不会被你这样心术不正、自私自利、厚颜无耻、冷血无情的恶神统治!”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今日本座就将你挫骨扬灰,将你的魂魄永拘于噩梦地狱,受尽无穷无尽,无边无际之苦!”巫阳朝任元伸出巨手,把他抓在掌中。 任元奋起最后的神力,朝着巫阳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登时崩碎了满嘴的牙齿,金色的血液满脸横飞! 巫阳显然没想到他会咬人,一时有些防备不足,居然真被他咬下了一块肉…… 巫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蓝色的神血顺着虎口淌下,又看看任元,只见其满脸凄惨万状,却分明带着快意的笑,彷佛在说:‘你看,又受伤了吧?’ “去死吧!”巫阳彻底破防,全身泛起神光,手上疯狂加力! 剧痛在四肢百骸同时爆发,任元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血肉在挤压中化作金粉,经脉寸断时竟响起龙吟清越,那是深藏体内的应龙在挣扎。 当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望着天边被自己的血液染成金红色的晚霞,便化为漫天金光,消失在天地间…… 待巫阳摊开手时,只剩一朵紫色的神火,在祂掌中幽幽跳动。 “咦?”巫阳恢复了常人的体型,满脸的疑惑。 这时,巫姑也提着一具样式古拙的角弓,出现在祂身边,问道: “怎么了?” “上清玉符呢?”巫阳将神火收入袖中。“为什么只有神火?” “难道不在他身上,还是说他已经给别人了?”巫姑一脸不解道。 “我能感觉到,就在他身上。”巫阳阴着脸道:“可惜我一气之下,将他形神俱灭了,不然还可以拘他的魂来问问。” “能把姊姊气成这样的,上一个还是祖龙呢。”巫姑不禁咂舌道:“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算了,没必要跟个死人置气。”巫阳看着自己两只手上还未愈合的伤痕,不得不叹服道:“此子实乃天造,修行不过短短五年时间,居然就能伤到我。假以时日这还了得?” “怪不得姊姊,要亲自出手对付他。”巫姑恍然道:“原来我还以为只有陈庆之和白袍军是个威胁呢。” “陈庆之当然也是威胁,若任由其继续击败尔朱荣,一统北方成就古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巫阳淡淡道。 “也对,军神的上位神是战神,谁敢说自己能击败战神?”巫姑了然点头,笑道:“不过好在这些威胁,一次全消了,咱们也算没白跑。” “你能大义灭亲,这很好。”巫阳赞许一声。 “什么灭亲?”巫姑冷声道:“我不过是借用了下他闺女的躯壳,甚至连他闺女都没干掉,他算我哪门子亲?” “好了,不爱听就算了。”巫阳淡淡道:“陈庆之中了封神箭,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普通人,但白袍军还在,始终是个威胁。” “不至于吧,白袍军厉害,是因为陈庆之成神了。现在陈庆之被我射成了废人,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巫姑便道:“我算过,白袍军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 “不行,还是斩草除根的好。”巫阳却断然摇头道:“占卜不是万能的,神就可以愚弄天意。” “明白。”巫姑点点头,心里明镜似的。祂知道巫阳更担心的是,白袍军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回大梁去。 虽然巫阳有佛陀这个挡箭牌,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骗不了明眼人。 人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不要脸,可一旦穿上袍子,登堂入室了,就没有不顾及体面的了。 何况已经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古神? 不然任元那番戳肺管子的言辞羞辱,也不会引得巫阳暴怒。 “走吧,看看怎么让白袍军消失的更合理。”巫阳招呼一声,巫姑和默默侍立一旁的第五神将赶紧跟上。 第四七五章 血战归途 黄河北岸,白袍军急速西行,陈昭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陈庆之。 将士们全都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压抑。仅仅一天时间,形势便急转直下……原本还高歌猛进、天下无敌,转眼就主帅生死未卜,全军仓皇逃命,换了谁也无法接受。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败因是遭到了本朝守护神的出卖。祂就算不帮忙,也不该背后捅刀子呀! “他妈的,阿元要是有事,我这辈子就跟祂死磕了!”陈霸先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放心,阿元不会有事的……”杨忠面沉似水道,但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出卖了他的心情。 两人的对话又勾起了将士们的忧心,陈帅已经生死未卜了,阿元可千万不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了。 有人偷偷瞄向缀在队尾的阿瑶,只见她全身冷气迸发,双眼的杀气有如实质。 她这样子大伙儿不奇怪,大伙儿奇怪的是,她怎么会乖乖听任元的话,让她走她就走? 但没人敢问她,甚至没人敢跟她对视,唯恐惹火烧身。只能默默的祈祷,阿元千万要平安归来。 ~~ 另一边,天戮军已经彻底控制了洛阳城,之前迎接元颢入京的王公文武百官,又一个不落全都出城二十里,恭迎元子攸回城。 但尔朱荣还没来,元子攸可不敢进城,只能跟群臣一道,枯等天戮神君的大驾。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尔朱荣的九丈神躯,猝然自高空降下。 “恭迎神君!”元子攸赶忙率众大礼参拜。 很多人头一回见尔朱荣的神躯,忍不住偷眼去瞧……我去,怎么这么惨?只见其全身焦糊,失去了全部手臂,一条腿只剩骨头,脑袋也被掀掉了一半…… 他们还不知道,其实尔朱荣的神躯,本有六只手臂来着。 “哎,大兄就是不听劝,这下成了枯槎。”尔朱度律见状叹气。 “少说两句,当心神君又叼你。”尔朱天光小声提醒他一句。 这时,尔朱荣收起了法相,恢复了常人大小。还好,本尊的手臂仍在…… “全军出动,去追击白袍军!”尔朱荣顾不上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赶忙沉声下令道:“绝不能让他们逃回南朝!” “是!”天戮军轰然应声,立即列队准备出发。 将领们却个个面露有难色,尔朱度律小声道:“大兄,见好就收吧,咱们拦不住他们的。” “此一时彼一时。”尔朱荣并未生气,一是尔朱度律的反应很正常,躲着白袍军还来不及呢,还去追? 二是,虽然巫阳救了他一命,但也只是让他没死而已。他被陈庆之和任元接力揍了个神躯破碎、神核破裂,能不能复原还不知道,哪还有发火的力气?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陈庆之已经被干掉了,那个叫任元的半神也形神俱灭,白袍军群龙无首,只能向西逃窜,尔等正好穷追猛打,一雪前耻!” “是吗?那太好了!”众将闻言信心倍增,顿觉自己又行了。 ~~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天戮军显然又忘了‘归师勿遏’的道理…… 没了陈庆之和任元的白袍军,战力依然十分可怕! 数日之内,跟穷追不舍的天戮军激战十余丈,依然场场大胜,无一败绩。 当然,没了顶级头脑和顶级战力,白袍军不可能不受影响,最显着的变化就是伤亡。 在天戮军以优势兵力,轮番穷追猛打下,白袍军每天都要承受不小的伤亡。而且几次尝试渡河都没有成功。 天戮军也没光闷头猛追,还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引诱白袍军向自己进攻…… 他们借助归降魏军的告密,设下天罗地网,在潼关下拦住了鱼天愍和两百游骑军将士。 鱼天愍和众将死战不降。慕容绍宗只能下令全歼,最终以阵亡四千天戮军为代价,消灭了这两百白袍。 他们又将鱼天愍等人的首级砍下来,挑在枪尖上隔河刺激白袍军。 “他妈的,跟他们拼了!”看到同袍死后,尸首还要被如此侮辱,白袍军将士目眦欲裂,直接失控。 “不要上当!”陈帅不在,公孙先生便负责指挥大军,他高声道:“他们就是想引我们渡河,这时候过去,会被他们一口口吃掉的!” “滚你娘的蛋!”游骑营的将士最为激动,破口大骂道:“那是我们兄弟的头!” 说罢,便纷纷展开朱雀翼,纵身飞过黄河,扑向那些枪挑首级的天戮军。 公孙录鼻子都气歪了:“他妈的,一个个反了天了!” “怎么办?!”马佛念见状问道。 “还能怎么办?!”公孙录没好气道:“你带着陈帅赶紧走,我带人过河支援!” “咱们换换吧。”马佛念忙道。 “换个屁!”公孙录啐一口道:“老子也是有火气的!” 他便高声招呼道:“胡龙牙,姬不离,带人跟我走,其余人跟着马副将!” 接着他不由分说,纵身飞过黄河,从袖中抽出一只巨笔,凌空写下两行银钩铁划的大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整个战场便笼罩在了悲壮的气氛中。白袍军将士疲劳一扫而光,全身充满力量! 狂风呼啸,将士们怀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凌厉无比地杀入敌阵! ‘入虎穴兮探蛟宫,仰天呼兮成白虹!’公孙录又写下两句。 笔锋陡顿,忽闻天际炸响霹雳,一道白虹自九霄贯日而下,在空中裂作三十六道寒芒,正是那‘徐夫人匕首’的虚影。寒光过处,天戮军将士咽喉纷纷绽开血线。 尚未倒地,已有数十人瞳孔骤缩,气绝身亡——徐夫人是战国铸剑名家,擅长制作藏锋利器。此匕首乃其为荆轲所制,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其余众将也纷纷各展神通,陈霸先足踏九宫,拳引离火,一招‘举火燎天’,刹那间漫天流火倾泻而下,赤焰如怒龙狂舞,将百名天戮军卷入火海,焦糊之气混着浓烟冲上云霄。 三年苦修之后,他也终达绝顶神通之境! 杨忠也毫不逊色,同样施展九窍神通,双拳重重撼地,直接捶裂了地面。大地崩裂处,一道深渊宛如巨兽,又连人带马吞噬了几十名天戮军。 第四七六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谁说书生不丈夫? 白袍军将士化悲愤为力量,凝哀痛作锋刃,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不过盏茶时分,两千天戮军便横尸遍野,被宰了个干干净净。 将士们解下染血的白袍,将战死兄弟的首级一一裹好,紧紧系在背后。 他们轻抚着胸间的系结,铁汉含泪,柔声道:“兄弟,我带你回家.“ 尸横遍野的血腥战场上,唯有这一句呢喃,说明这仍是人间。 ~~ 然而不出公孙录所料,将士们刚要撤离战场,便见周遭烟尘四起,天戮军果然拉起了包围圈。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狼骑兵,白袍军将士们重新戴上兜鍪,抽出了马鞍上的铁槊,准备跟敌军决一死战! “结雁翎阵朝西南突围!两翼保持队型紧凑,千万别恋战!”公孙录嘶声下令道:“千万不要犹豫,看到机会就跑路!” “先生刚才不还写,‘壮士去兮不复还’吗?”陈霸先取笑道。 “放你娘的朱雀屁,好死不如赖活着。”公孙录白他一眼道:“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你来担任先锋!” “好嘞!”陈霸先点点头,回头对专业断后的杨忠道:“听见了没,千万别死拼,不行就投降,不丢人。不然苦桃问我要人怎么办?” “滚你娘的蛋!”杨忠也白他一眼,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怎么跟哥哥说话咧?”陈霸先哈哈大笑着:“活着再见!” “活着再见!”杨忠点点头,眼眶忽然湿润了。他兄弟三人多年来朝夕相处。没想到一日间,忽然就各奔生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弟兄们,跟我来!”陈霸先没有杨忠的多愁善感,他豪气冲天,打个呼哨,周身腾起三尺烈火,连胯下的猛虎,身上也燃起了紫焰! 他一虎当先,披着满身的烈焰,冲入密密匝匝的敌阵。胯下猛虎四蹄踏出火星四溅,如熔炉倒泻一般撞入敌阵。天戮军的鳞甲在高温中滋滋融化,惨叫声混着焦臭味此起彼伏,真叫个所向披靡,触之者溃! 竟让他在钢铁壁垒中,生生撞出一道深深的缺口。 将士们紧随其后,不知砍翻了多少天戮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天戮军好容易才逮到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尔朱兄弟的指挥下,发起了一波波的反扑。 却都被杨忠和公孙录带领百名铁骑断后,死死抵挡下来。 但天戮军实在太多了,无穷无尽一般。他们越是顽强抵抗,就越会吸引到更多的天戮军攻上来。 他们疯狂的进攻再进攻,想赶紧干掉这一小撮白袍军,好继续追击大部队。 杨忠抬手掀起一道道石墙,替将士们挡住密集的箭雨。 可身边的弟兄还是越来越少,天戮军却依然如滚滚洪流,扑面而来,他苦笑一声道:“看来真要‘不复还’了。” “好男儿当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公孙录却长笑一声,写下一行壮怀激烈的大字: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大字化作无数金光,将涌来的敌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公孙录接着奋笔疾书曰: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就让屈大夫这首《国殇》做我们兄弟的挽联吧!”公孙录遒劲有力的字迹映着残阳,竟像是用血与火煅烧出来的! 白袍军将士见此,皆发出震天怒吼,提起早已卷了刃的长刀,迎上了铺天盖地的天戮军。 杨忠疯狂地施展玄武神通,替同袍们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却依然无法阻止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他和公孙录两人…… 《易水歌》激起的赤色风沙,裹着《国殇》泛起的悲壮血腥气,灌进杨忠布满龟裂的玄武甲,他的战马早已经倒毙,手中的玄铁重戟也卷了刃,却仍疯狂地旋出致命的银光。 杨忠的脚下已经躺了好几百具天戮军的尸首,却依然有更多的天戮军扑上来。 远处观战的元天穆都看呆了,赞不禁叹道:“此人好生骁勇,要是我们的人就好了。” 一旁的贺拔胜早就听宇文泰和独孤信,介绍过杨忠的情况。身为武川镇大哥,他赶忙道:“那是我们武川镇的第一勇士普六茹,只是被南朝抓去了而已。” “我说嘛,白袍军怎么如此骁勇,原来是我北朝人组成的。”元天穆便恍然道。 眼见着十几员将领奈何不得那两人,元天穆终于顾不得身份,纵身飞出,亲自下场了! 轰的一声,元天穆双手操纵数丈高的金刚傀儡落在场中,一脚踏向公孙录。 公孙录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擎笔,刺向那巨大的金刚脚底。 ‘铛’的一声,火花飞溅间,公孙录虎口迸裂,巨笔也断成了三截,再看那金刚傀儡,依然毫发无伤,再次朝着他跺了上来…… “公孙先生!”杨忠惊呼一声,想扑上去替他抵挡,却被那金刚傀儡重重一拳捶了个正着。 杨忠登时吐血横飞,身上早已不堪重负的玄武甲彻底崩溃,龟纹碎片如蝴蝶般纷飞。 重伤昏迷的瞬间,他看到公孙录被那金刚巨脚踏在了地上,鲜血四溅间,四肢和头颅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 等杨忠再醒来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他茫然看着头顶的轻纱承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阿忠,你醒了!”耳边响起独孤信惊喜的呼喊声:“黑獭,快来啊!” 宇文泰风一般从外间窜进来,对包成粽子的杨忠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可算把你的命捡回来了!” “这是在哪?”杨忠艰难的问道。 “洛阳啊。”宇文泰开心笑道:“十天前你重伤昏迷,我们把你捡回来,又一起给你作保,把你带回洛阳来请御医给你疗伤。不用太感动,这都是兄弟们该做的。” “兄弟……”杨忠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终于想起来龙去脉,忙问道:“我白袍军的兄弟呢?我们没有白白牺牲吧?” “没有。”独孤信肃然起敬道:“你们一百人抵挡住了上万人的进攻,成功为大部队争取到撤离的时间。” “那就好……”杨忠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躺在那里。 第四七七章 风陵渡 渡河的那部分白袍军,之所以能成功突围,除了靠着杨忠和公孙录等人拼死断后,还因为尔朱荣和梦神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追捕陈庆之上。 当时,公孙录胡龙牙等人率众渡河作战,马佛念和陈昭等人则护着陈庆之继续沿北岸西行。 他们本来也想择机渡河的。可阿瑶说,梦神已经在黄河中展开了神域,此时渡河,陈帅必死无疑。虽然搞不清阿瑶何出此言,但她惜字如金,从不乱讲话,大家对她的话,还是很重视的。 于是他们一路向西,很快来到了风陵渡。黄河在这里几乎呈直角拐弯,滔滔河水自北而来,在此向东奔流,这下不渡河也得渡河了。 看着面前滔滔黄河挡住了去路,马佛念对阿瑶苦笑道:“大妹子,这可咋整?继续沿着黄河走,那就得北上草原了。” 阿瑶说:“等。” “等什么?”马佛念等人问道。 “等船来接我们。”阿瑶答道。 “你不是说,梦神已经在黄河展开神域了吗?”众人愈加不解。 “船来了,自然就说明梦神已经走了。”阿瑶便道。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简直要被这三无大妹子弄抓狂了。马佛念看一眼跟她相熟的祖安。 祖安心说我也没本事让她说实话啊,便苦笑道:“大妹子,知道你们女生内向,但这种时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阿瑶终于有了表情,泫然欲泣道:“我就知道这些。这都是阿元临分开时跟我说的……” 说着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别哭别哭,我们知道了。”大老爷们儿们赶紧手足无措的道歉,马佛念还踹了祖安一脚道:“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是,都是我的错。”祖安老老实实举手投降。 ~~ 于是两千白袍军便在风陵渡驻扎下来,一边构筑营垒自卫,一边翘首以待任元说的渡船。 但船还没等到,却等来了侯景率领的天戮军追兵。 马佛念正在中军帐中,跟尉迟北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游骑斥候跌撞着冲进来:“报!侯景率天戮军,蔽野而来!” “去看看。”马佛念并不意外,神情平静地接过兜鍪,跟尉迟北出了营帐。 来到临时修筑的简易营墙上,马佛念便看到远处黄烟滚滚,如尘暴来袭。 他凝神用天目一扫,就看到数万天戮骑兵一字推进,簇拥着那面红底狼头旗,浩浩荡荡而来。 那面‘天戮神君旗’边,还有一面小旗,上书‘侯’字,说明领军的是尔朱荣麾下大将侯景。 “他奶奶的!”尉迟北狠狠啐一口道:“尔朱荣为了咱们这点残兵败将,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斩草要除根嘛。不知有多少人,不希望我们回到大梁。”马佛念冷笑一声,正色对众将士道:“侯景此人阴险狡诈,用兵十分老练,跟尔朱家那帮莽夫不可同日而语,尔等千万不可大意!” “喏!”将士们轰然应声。 战斗很快打响。侯景名不虚传,甫一开战,便使出狠辣手段。他深知白袍军兵力不足,只能以守待攻,便下令以火攻开路。 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白袍军营地倾泻而下。 顷刻间,渡口化作一片火海。天戮军的火箭,虽然没有火鸦箭那般威力巨大,却也是加了料的。燃烧时,冒出浓浓的黄绿色毒烟。 毒烟很快遮天蔽日,呛得白袍军将士睁不开眼,哪怕有面甲保护,剧烈的咳嗽声依然此起彼伏。 趁着白袍军视线受阻,侯景立即发动了强攻。 天戮军准备充分,重弩一轮轮齐射之下,破甲箭如暴雨般袭来。‘噗噗噗’的声响中,白袍军不堪重负的盾牌,陆续被穿透。铁矢无情地钉入士卒的血肉之躯。 一名军中道士奋力张开守护阵法,试图为身旁的同袍抵挡箭矢,却被三支狼牙破甲箭同时射中!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钉在了地上,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身上的银甲。 一旁的同袍却来不及救治他,因为天戮军的狼兵已经跃上了低矮的营墙! ‘嗖嗖嗖’,祖安临时设置的机关发动,一排标枪激射而出,将半空中的狼兵射成了串糖葫芦…… 但天戮军几乎无穷无尽,依然有无数狼兵落在了墙头上,张牙舞爪扑向白袍军。 “结阵迎敌,把他们撵下去!”马佛念大刀横劈,砍飞一名狼兵的首级! 白袍军将士们,也以小队为单位,在低矮的营墙上,与天戮军展开殊死搏杀! 兵刃交击间,喊杀声震天。寒光过处,断肢与惨叫纷扬如雨。 “杀!”白袍军的槊尖刺入敌喉,想要拔出时,却被对方死死攥住。 马上有天戮军的长枪顺势刺来,却被一旁的白袍军用盾牌挡下。这时那白袍军也改变策略,双手一搓戟杆,便将那天戮军的手指,连同半个脑袋一起削飞。 但那白袍军还没来得及收回长戟,就被一支飞来的标枪,钉在了夯土墙上。 这样惨烈的厮杀发生在战场的每一处,鲜血在两军脚下汇聚成河,把黄土墙都染成了红色…… 马佛念又砍翻了两名冲来的天戮军将领,他的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袍泽,他的心中焦急万分,对一旁杀敌无数的阿瑶喊道:“阿瑶姑娘,必须要过河了,不然就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阿瑶的紫微剑飞射而出,洞穿了一名九窍将领的眉心,她点点头,也不再坚持道:“好吧。” “撤往后阵……”马佛念高声下令,剩下的千余名白袍军将士,便撤退到了西面营墙上。 侯景知道白袍军要逃,哪能放过他们?便沉声下令道:“正面加强进攻,两翼骑兵包抄,务必将白袍军留在风陵渡!” 呜呜号角声中,天戮军迅速依命而行,像一只巨大的铁钳,牢牢钳住了白袍残军! 就在白袍军即将支撑不住,彻底陷入包围之际,土营西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两鬓染霜,白袍胜雪的中年人。 第四七八章 不速之客 那人文质彬彬,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静静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如渊,就像是误入战场的文士。 然而他一出现,却让场中局势瞬间逆转,白袍军将士响起震天的欢呼,全身的伤痛一扫而空,重新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三下五除二,就将天戮军赶下了墙头。 另一边,眼看着大好的局面功亏一篑,侯景却没有震怒,而是白日见鬼一般,满脸的震惊。 因为那正是白袍军的主帅陈庆之,这个名字就足以解释一切了。 即便此刻身形略显憔悴,陈庆之周身散发的威压,仍如潮水般扑面袭来。 “侯景,你真要逼我以大欺小”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硝烟,字字如重锤砸在侯景心头。 “不,不敢。”侯景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那些被陈庆之打得落花流水的屈辱记忆,化作无形枷锁,锁住了他的咽喉,打消了他的气焰。 虽然陈庆之有可能在跟自己虚张声势,但对方敢站在那里,肯定有所依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就能捏死自己…… 他又不姓尔朱,不过是给尔朱家打工的。眼看着天下底定,要分桃子了,这时候怎么能冒险呢 “撤!”他心念电转已经想清了利害,便调转马头,闷声下令。 天戮军的攻势瞬间瓦解,玄色战旗如同丧幡,在暮色中仓皇退去…… 土城上,陈庆之一直目送着侯景,消失在地平线,这才两腿一软,缓缓向后倒去。 “陈帅!”众将赶紧扶住他,满脸担忧。 “无妨,我只是脱力了……”陈庆之摆下手,苦笑道:“不过我现在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陈帅能醒了就好,只要你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众将士哽咽道。 “好。”陈庆之点头笑笑,打量左右,问道:“怎么就这么点人了” “我们分开突围了。”马佛念忙答道:“但损失都很惨重,估计回不去多少弟兄了。” “唉,都怪我。”陈庆之叹息一声,自责道:“当初就不该带你们渡河。” “陈帅哪里话”众将忙道:“能跟随陈帅北伐,横扫索虏,威震天下,我等死而无憾。” “是,我等死而无憾!”士兵们也一起喊道。 “好,好……”陈庆之热泪盈眶,深吸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些,把弟兄们都带回去再说。” “是。”马佛念赶忙将最新的情况简单讲给陈庆之。 “……”陈庆之听完后,望向滔滔黄河,缓缓道:“那就继续等船来吧。” “陈帅,梦神真的在黄河上等着我们”众将轻声问道。 “是的。”陈庆之点点头道:“阿元到现在没来,肯定是遭了祂的毒手……” “啊”众将当然有过最坏的猜想,但总觉得以任元的强大和机灵,应该不至于…… 他们忍不住纷纷看向阿瑶,却见她只是定定望着河面,显然已经知道任元出事了。 心下黯然之余,他们也忍不住猜测,连陈帅都被伤成这样了,又有谁能斗得过梦神呢 黄河自昆仑奔腾而下,浊浪排空,翻卷起千堆霜雪。炽烈的日光将白浪晕染出七彩霓虹,两岸峭壁都笼在这朦胧的绮色光晕中,恍若神明遗落的琉璃长卷。 那光晕中确实有神明,巫阳盘膝跌坐于云端之上,巫姑惬意地舒坐在祂左手边,第五神将则侍立右边。 巫姑百无聊赖地吩咐道:“第五,去钓一尾黄河鲤鱼上来,给我打打牙祭。” 第五神将却置若罔闻。 “我的神将不是下人,你想吃鱼自己钓去。”巫阳替第五神将说话道。 “哟哟,我这一指使就不高兴了,还说你们已经忘了旧情。”巫姑便挤眉弄眼道。 “他是我派去,守护现世躯壳的神将,从来没有对那叫那南宫梦的女子动过私情。”巫阳却淡淡道:“对吧,第五” “是。”第五神将恭声道:“属下护卫吾神今世躯壳行走人间,忘记了许多事,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听到了吧,都是那小丫头一厢情愿罢了。”巫阳便眉头一挑道:“她居然敢私自去掉名字里的‘梦’字,改名南宫,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跟我划清界限,真是可笑!” “我看你也跟她较上劲儿了,不然干嘛又把‘梦’字加回来”巫姑咯咯笑道。 “你住口!”巫阳登时变颜变色。 “好好,我住口。”巫姑伸个懒腰,百无聊赖道:“好无聊啊,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早晚会过河的。”巫阳答道。 “他们要是一直不过河呢” “我们的时间比他们宽裕多了,只要他们耗得起就行。”巫阳浑不在意道。 “我说你费这事干啥让第五维下去,咔咔一顿乱杀,不就结了吗。”巫姑撸起袖子,匪气腾腾道。 “观瞻。”巫阳吐出两个字。 “姊姊还真是要面子呢。”巫姑以手扶额,无奈道:“北朝的神明都是敌人,管他们怎么看了。” “阿弥陀佛。”此时却听河面上,响起略显生硬的汉话。“贫僧可不是二位的敌人。” 巫姑目光一凛,笑道:“老朋友来了。” “迎一下。”巫阳微微颔首,吩咐一声。 “是。”第五神将马上分开云层,落下云梯迎客。 便见一个秃顶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的西方僧人,足踏一根芦苇,自下游逆流而来,身后还跟着个英俊的年轻和尚。 看到那第五神将,年轻和尚瞠目结舌道:“第,第五大哥,你怎么在这” “你是……”第五神将皱眉道。 “我是法秀啊!”年轻和尚指着自己道:“几年不见,认不出我来了当然了,我比原来高了也帅了,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谁知那第五神将依旧摇头道:“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你认识的可能是第五维,跟现在的我没关系。” “啊……”年轻僧人挠挠头,对那西方僧人道:“师父,这也是禅机吗” “你先修好闭口禅吧。”那西方僧人淡淡笑道:“人家承认,就是故人,不承认就不是,不必大惊小怪。” “是。”年轻僧人赶忙点头受教。 第四七九章 菩提达摩 “请吧。”第五神将侧身相让道:“二位大人在等着大师呢。” “好。”西方僧人点点头,便带着弟子沿云梯上去云中。 见到两位神明,那西方僧人合十笑道:“贫僧达摩,见过二位大人。” 后头的年轻僧人也跟着合十,但看到二位神明的样子,不由张大了嘴巴。 但想到师父让自己修闭口禅,又赶紧捂住了嘴。 好在二位神明也没搭理他,把目光都放在了达摩身上。 “达摩大师,十年未见了。”巫姑笑眯眯的还礼道:“风采更胜往昔。” “老朽皮囊而已,卜神说笑了。”达摩和气的笑笑。 高高在上的巫阳却没什么好生气,只冷冷看着达摩道:“你在北朝可遇到真佛了” “呵呵……”达摩笑道:“梦神见谅,当年老衲也不知道,佛陀是你的假身,不然说话高低得客气点。” “哼!”巫阳哼一声,显然对这西方僧人老大的不满。 此人乃天竺人士,自称佛传禅宗第二十八祖,奉师命至震旦广传佛教妙法,‘接上这里的根’。 他于刘宋末年乘船登陆广州,之后便在南朝各地弘法讲经,积攒了很高的声望。 到了本朝,萧衍弃道从佛后,听说他的名声,便下旨给广州刺史‘着妥善护送法驾来京,朕当于正殿晤对’。 于是,达摩被请到了建康,萧衍立即派人接他进入皇宫,盛情款待,并向他请教佛法。 萧衍问他:“朕建寺写经,度僧无数,功德如何” 达摩却说:“无功德。” 萧衍问:“何以无功德” 达摩说:“如果做善事而希求果报的话,就不是实在的功德。” 萧衍问:“何为真功德” 达摩说:“清净妙觉,本自圆满,功德性空。非世间有为之法可得。” 这话让萧衍十分震撼,沉声问道:“何为圣谛第一义” 达摩答曰:“廓然无圣。” 萧衍神情愈加震撼,肃然问道:“对朕者谁” 达摩却摇头道:“不识。” 简单说就是,皇帝问他,我干了那么多事有多少功德他说那都是刻意的,不算功德。皇帝又问‘那你是谁’,他说‘不知道’…… 萧衍没把他脑袋砍了,这修养已经在南北朝算第一档的了。 不过两人还是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奏对后,达摩留下一句‘此处无知音’,便离开了建康,欲前往北朝游历。 梁武帝闻讯,马上派人追赶。追到幕府山中段时,两边山峰突然闭合,一行人被夹在两峰之间,只能眼睁睁看着达摩在江边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化作一叶扁舟,飘然过江,从此杳无音讯…… 这段公案在南朝可谓人尽皆知,至今仍被民众津津乐道。 但一般人只是看个热闹,只有身在局中者,才明白皇帝和达摩的机锋,以及当时的凶险。 现在翻译一下,两人当时的黑话—— 当时的背景是,萧衍崇佛灭道,毁尽天下道观,令道士还俗改信,所以萧衍第一句‘朕建寺写经,度僧无数,功德如何’ 其实问的是,自己做这些事,真的有好处吗 达摩说:‘无功德。’便是告诉他没好处。并解释说,这不是真功德,所以他无法借此成佛。 萧衍一听傻眼了,这跟佛陀当时答应的不一样啊。 佛陀说得是,崇佛灭道后,他便也可以此大功德成佛…… 而达摩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为求果报而做的事情,根本不是真正的功德。’ 这让萧衍怀疑起,紫金山那尊佛陀的真假来,所以才会问:“何为真功德” 达摩告诉他,真的功德不是弃道从佛,广建佛寺可以得来的,‘非世间有为之法可得’,而是来自于自我的修行,自我的圆满。 萧衍只觉振聋发聩,感觉自己被浮屠教带到沟里去了。于是隐晦的问道:“何为圣谛第一义” 佛陀自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圣谛第一义’自然就是佛陀的真义。 达摩却用四个字‘廓然无圣’告诉他,佛陀已经圆寂了,世界上早就没有佛陀了…… 萧衍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佛陀已经圆寂了的话,那我紫金山上供的那位是谁 所以他才会问达摩:‘对朕者谁’ 其实不是问达摩‘你是谁’,而是问‘我面对的是谁’ 达摩说‘不知’,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而是不知道紫金山上那尊佛陀像是谁。 他既然自称是佛陀的二十八代真传弟子,这不摆明了告诉萧衍,那位神明绝对不是佛陀吗 这也是他来建康面圣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穿浮屠教冒充佛陀传教的骗局! 萧衍虽然当时跟达摩表现的话不投机,却非常想留下他来,引为己用。但达摩很清醒,知道自己揭穿了那位神明的假面,肯定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第一时间提桶跑路。 后来追他的那些人,也根本不是萧衍派的,而是梦神得知了两人的奏对后,命真谛打着萧衍的旗号,前去捉拿达摩。 只是没想到,达摩居然比真谛的法力还要高强。两人一番斗法后,被他一苇渡江逃到了北朝。 达摩虽然离开了南朝,但造成的破坏却是巨大的。萧衍和浮屠教从此失去了互信的基础,貌合神离,互相拆台,直到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巫阳十分记恨这个揭穿自己假面的家伙,要不是对方已经成神,早一巴掌就拍死祂了。 “当初让你侥幸逃脱,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聊度残生,还敢来见我” “呵呵,贫僧来北朝后,于少室山中面壁九年,终有所得。”达摩不卑不亢笑道:“这才敢来拜见梦神大人啊。” “你以为自己成神了,就能在本座面前放肆”巫阳秀眉一挑,霸气四射。 “岂敢岂敢”达摩摇头笑道:“尊驾早已成就古神,又岂是老衲这种一百五十岁才刚刚成就的小神,可以比拟的” “知道就好。”巫阳冷笑一声道:“你今日所为何事不会是单单来炫耀的吧” “当然不是。”达摩笑笑,正色道:“老衲来讨个商量,求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放那陈施主一行过河吧。” 第四八零章 浮生三梦 听了达摩的请求,巫阳不禁哂笑道:“你这老和尚装好人装过头了吧,陈庆之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他”巫姑也笑问道。 “不认识。”达摩摇摇头道:“只是近来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他都难。” “那就是跟你没关系了,少管闲事。”巫姑啐一口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按说是没关系,但梦神大人出手,就有关系了。”达摩笑道。 “此话怎讲”巫姑问道。 “梦神大人既然打着佛陀的旗号,祂若杀死陈庆之,世人皆会把这笔账记在佛陀头上。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用不了多少年,这人就真成了佛陀杀的了。”达摩正色道: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陈庆之以七千白袍北伐成功,打遍北朝无敌手,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这笔账可就太重了。贫僧身为佛陀弟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替祖师,跟尊驾讨这个人情。” “讨人情”巫阳哼一声道:“要是佛陀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配” “没这个实力,明白吗”巫姑捧哏道。 “怎么才算有实力”达摩也不着恼,继续问道:“如果是打得过尊驾,才算有实力,那么贫僧也略通些拳脚。”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柄通体火焰的宝剑,淡淡道:“这柄南明离火剑,是老衲面壁九年所炼,还未曾试过锋刃,不知有没有资格,请尊驾品鉴。” 巫阳目光一凛,没想到达摩竟是个暴脾气。还以为祂一苇渡江,及时跑路,是个老油条呢。 “你也一百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巫姑便笑道:“成个神不容易,别动不动就玩儿命。” “在两位面前,老衲还是个少年。”达摩蜷曲的胡须笑道:“少年郎嘛,冲动点也正常。” 说着挽个剑花,拉开架势道:“请赐教。” “……”巫阳却迟迟没有动手,祂倒虽然有把握击败对方,但怎么也得千招之后,打个天崩地裂、山河破碎才行。 这实在有违祂低调行事的初衷。 说一千道一万,身为南朝守护神,出手破坏北伐,杀害北伐将士,都实在太难看了…… 而且对手还是达摩,要是跟他打了这一仗,自己佛陀的假面就彻底没法戴了,还怎么利用浮屠教,继续在南朝‘普度众生’ 为了大计着想,祂实在不愿意跟达摩大打出手。 略一沉吟,祂淡淡对达摩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既然用了你师祖的名号,多少也要顾及一下祂的身后名。” “所以呢”达摩问道。 “我可以放陈庆之一行过河……” 巫阳说完,达摩却没有应声,而是静等祂的后话。 果然,便听巫阳接着道:“那么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贫僧给尊驾塑金身,日夜诵经供奉。”达摩便道。 “我不需要。”巫阳断然摇头。 “也对。”达摩苦笑道:“尊驾是执掌梦境之神,人只要睡觉就会做梦,信不信你不重要。” “你知道就好。”巫阳微微颔首。 “那尊驾想要什么”达摩便问道。 “梦乡中缺一个诵经的和尚,我看你就挺合适。”巫阳便道。 达摩不禁苦笑:“尊驾说笑了,你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和尚。” “本座就看上你这款了。”巫阳却任性道。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这个祸害带到梦乡里,永久的拘禁起来。 达摩可不敢答应,摇头不迭道:“还是换个要求吧,贫僧还要在北朝弘扬佛法,分身乏术啊。” “那你吃我三掌。”巫阳便举起纤纤玉手道:“三掌之后,不论死活,我都立即走人。” “姊姊,你是要拍死他呀这天下没人能吃得消你三巴掌。”巫姑闻言大摇其头:“再换一个吧,他不会答应的。” “是啊师父,千万别答应,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人家一巴掌就得散架。”法秀也赶紧劝道。 “当在店里买布头吗还换来换去”巫阳却不再通融道:“就这个条件,不接受就拉倒。” “好。”达摩便点点头,收起南明离火剑,解开僧袍,露出排骨似的前胸道:“来吧,不必客气。” “那便好好尝尝这‘浮生三梦’吧!”巫阳轻哼一声,天地间便兔走乌飞,昼夜交替。方才还天蓝如碧,响晴薄日,转眼就夜色如墨,星月满天。 第一掌便裹挟着夏夜的温柔袭来。 只见巫阳指尖轻点,万千流萤骤然汇聚成丝绸般的光带,看似轻柔地缠绕住达摩。光带中浮现出种种诱人幻境——金碧辉煌的西方极乐,众生顶礼的无上尊位……这些佛教徒的最高追求,皆真真切切,出现在达摩眼前。 只要他稍稍动心,就会被拖入永恒的美梦中,再也无法醒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达摩垂眸诵经,袈裟上的金线泛起七彩毫光,那些诱惑的光带在触及金身的瞬间化作齑粉。 “居然丝毫不受诱惑,看来你是个真和尚。”巫阳赞一声,第二掌便改变了策略! 其掌心翻涌出道道星河,璀璨的光芒中藏着毁灭星辰的力量。星河流转间,无数星辰脱离轨道,拖着燃烧的彗尾坠落人间,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倾塌! 达摩首当其冲,承受了所有的威力,只见其所处空间寸寸崩裂,连空气都被撕扯成尖锐的漩涡。达摩周身金光大盛,结成金钟罩护体,可那些坠落的星辰却如破竹般穿透金光,在他身上炸出无数恐怖的伤痕。 “碎!”巫阳厉喝一声,最后一颗星辰化作万千碎片,每一片都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达摩的袈裟被气浪撕碎,露出布满血痕的躯体,鲜血顺着衣袂滴落,将身下的白云染成鲜红。但他依旧端坐如山,唯有眉心的白毫愈发明亮,在漫天星陨中坚守着最后的禅意。 “好了好了,三招结束了。”法秀满脸泪水扑上去。“师父,你没事吧!” “让开!”却听梦神冷声道:“还有一掌!” 第四八一章 一千零三掌 “什么!”别说法秀了,就连巫姑都跟着惊呼起来:“不是已经三掌了吗” “最后两下是碎星二迭浪,算一掌。”巫阳面不改色道。 “你耍赖!”法秀气得直跺脚。 “随你怎么说。”巫阳淡淡道:“规则是我定的,我说算一掌就算一掌,不服可以单挑啊。” “你不要脸!”法秀鼻子都气歪了,但单挑他是决计不敢的。 “徒儿让开。”达摩也缓缓道。只是声音中透着丝丝的颤抖。 “别硬撑了,祂跟你耍赖啊。”法秀急道:“再打完一掌,又说不算怎么办” “那就打到祂满意为止。”达摩淡淡一笑,拂袖将法秀推到一边。 “再接我这最后一掌!”巫阳周身腾起七彩漩涡,整个天地开始扭曲变形,现出千丈高的神躯法相——那法相生有千目千臂,每只手掌心都生着一只瞳孔,每只瞳孔都流转着不同的梦境世界。 达摩也丝毫不敢怠慢,同样现出菩萨金身,身下生出十二品净世白莲,头顶凝聚庆云,脑后映出金轮! “达摩,既不识浮生之妙,便入我无量梦狱!”巫阳的法相千目怒睁,千臂同时搅动虚空,铺天盖地拍向达摩!万千梦境轰然崩塌,化作裹挟着执念与心魔的黑色洪流,奔涌着向达摩席卷而来。 “你耍赖!”观战的法秀直跳脚。“你这是一千掌!” 巫阳理都不理他,只对达摩冷笑道:“你不是佛法高明吗看你如何勘破这众生痴妄!” 无数道由爱恨嗔痴凝聚而成的锁链,如同巨蟒般缠住达摩金身。 达摩周身金光大盛,结出卍字印,口诵真经,试图驱散这遮天蔽日的梦劫。 可梦神每一道锁链都铭刻着一界生灵的贪嗔痴慢疑,又岂能轻易勘破 其中最可怕的一道锁链,竟是由无数信徒对极乐世界的狂热祈愿所化,要将达摩拖入‘悲愿如狱锁金身,苍生不尽佛难宁’的无尽轮回。 达摩周身金光,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下黯淡如烛。他的莲台与金身寸寸崩解,头顶庆云消散,血肉也在无尽梦劫的消磨下,迅速枯萎炭化灰飞,露出一截截金色的骨头。 很快他便成了一具金骷髅,心脏却仍在有力的跳动着,依旧保持着盘膝跌坐的姿势。 “佛骨菩萨相!”巫姑不禁赞叹道:“这和尚是真道行,马上就要成佛了,还敢来趟这浑水。” “遇上我,祂就成不了佛了!”巫阳狞笑一声,千手一起加劲,想要将达摩的佛骨捏碎。 谁知此时,达摩的眼窝亮起,放射出大慈大悲之光。他双手结出从未现世的‘舍身印’,任由梦劫锁链将佛骨彻底吞噬。 在天地湮灭的瞬间,能听到他最后的偈语穿透虚空: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巫阳闻言神色大变,长叹一声道:“算你厉害。” 便见万千锁链缚住的黑洞中,倏然现出一点毫光。待那光芒渐消,现出一粒莲子。 那莲子迅速的抽根发芽,开出了片片荷叶。 “不唯入地狱,且常住地狱!”达摩庄严的佛音,继续在半空响起。 荷叶中,很快生出一朵粉色的莲花,待那莲花迅速膨大、绽开,便见达摩完好无损的盘膝坐于莲台,朗声道: “不惟常住地狱、而且庄严地狱……” “至于吗”巫阳难以理解道:“发下此等宏愿,你此生注定无法登极乐。” 他虽然是个假佛,但对佛教知之甚详。他听说过佛教有发大宏愿换取大法力的神通。 只是许愿容易还愿难,往往一时痛快换来一世痛苦,何况还是这种常驻地狱,庄严地狱的大宏愿,那真要把生生世世都搭上了。 “人人都说西天好,可多数人还是会下地狱。”达摩正色道:“不去西天,我一样成佛!” “算你狠,我们走。”巫阳黑着脸,带领第五神将拂袖而去。 “唉,何苦。”巫姑也叹口气。 “诸行无常,有生皆苦。”达摩宣一声佛号,正色道。 “好好,我以前小看了佛门……”巫姑赞叹一声,又嘱咐法秀道:“送佛送到西,你要把他们亲自送回大梁去,不然我们可不认哦。” “那,那是自然。”法秀看着跟灵之大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卜神,赶紧点头。 “走了。”巫姑伸个懒腰,便驾云而去。 待二神离去,一直强撑着的达摩,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神情委顿,面如金纸。 “师父!”法秀赶紧扶住达摩。 “为师不要紧。”达摩说着又喷了一口血,苦笑道:“好吧,要命了。” “呜呜,你不会要死了吧”法秀通红着眼眶道。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达摩白他一眼道:“放心,师父的宏愿不是白发的,至少能换来七年阳寿。” “那七年后呢”法秀带着哭腔问道。 “当然是下地狱咯。”达摩笑道:“老天爷可不兴赖账的。” “呜呜,师父,你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法秀哭成了泪人。 “我哪知道那个王八蛋,说好的打三掌,结果打了我一千零三掌!”达摩骂骂咧咧道:“我这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一遍,疼死老衲了。” “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神明。”法秀怒道。 “所以,一定要阻止祂,如果让祂成就神王,华夏将永坠噩梦。”达摩叹息一声道:“就像我的故乡那样……” “师父,祂那么强,我们能做得到吗”法秀巴巴问道。 “一定能的。”达摩正色道,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又叹了口气道:“当然需要奇迹发生。” “那就去创造奇迹吧。”说着他抽出南明离火剑,丢给法秀。 “我”法秀一手持剑,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 “做好你该做的事,奇迹就会发生。”达摩挥挥手道:“赶紧去吧,你的朋友们在等着你呢。” “是,师父。”法秀负剑于背,双手合十,泪眼汪汪道:“你老人家可要保重啊。” “这么大孩子了还哭哭啼啼。”达摩慈祥笑道:“放心吧,我又不光你一个徒弟。” 第四八二章 千里建康几日还 风陵渡,白袍军将士每日翘首以待,终于在化为‘望夫石’前,看到了怒涛滚滚的河面上,缓缓驶来一叶扁舟。 小舟无桨无帆,逆流而上,船头立着个俊美无俦的年轻僧人,朗声作歌曰: “大梁月华真经开,万里芒鞋踏雪来。少室云台老僧在,抚顶授法三载斋。 忽闻故剑鸣天外,风陵浪涌白骨埋。前生杀业今渡怀,袈裟作帆接引来!” 可惜白袍军将士大都是粗鄙武夫,听不懂此中真意,一个个面面相觑,互相问道:“是来接咱们的船吗” “这也忒小了点。” “管他呢,赶紧禀报陈帅!”了望的斥候纵身跃下城头,报信去了。 不一时,陈昭搀扶着陈庆之上了城头,阿瑶也在一旁。 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那年轻和尚是法秀,便轻声道:“是来接我们的人。” “阿瑶姊姊!”法秀视力也不错,同样认出她来,使劲招手。 “请这位小师父上来说话。”陈庆之便道。 “阿弥陀佛,小僧法秀拜见陈帅。”法秀上得岸来,合十行礼。 “听阿瑶说,法秀师父是阿元的故友。”陈庆之客气还礼。 “那是,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法秀笑道:“比亲兄弟还亲。” 众将闻言不禁暗暗翻白眼,就他这嫩的能掐出水的模样,二十都不到,还几十年的交情……不过现在人家是天降救星来的,当然说啥是啥。 “是阿元请小师父来的吗”陈庆之问道。 “是啊。”法秀点点头问道:“他人呢” 众人神情一黯,法秀先是一慌,但看阿瑶神色还算正常,又稳住情绪道:“阿瑶姊姊,我三哥没事吧” “有事儿。”阿瑶低声道:“他被梦神杀害了。” “啊”法秀闻言如遭雷击,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道:“哎呀,我的三哥呀,你怎么这就没了啊……” 哭了好一阵,他又问二哥大哥在哪得知同样生死未卜,又是好一阵难过。 “你先别哭了。”阿瑶见他止不住的悲声,只好开口劝阻道:“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呢,等上了船再哭不迟。” “哦,也是。”法秀赶紧擦擦泪,止住哭声道:“请诸位上船吧,小僧载你们过河。” “请问小师父,梦神呢”陈庆之问道。 “已经被家师撵跑了。”法秀便道:“陈帅和诸位放心过河便是。” “哦尊师是”陈庆之等人十分震惊。 “菩提达摩。”法秀便骄傲道:“佛祖真传二十八代弟子,可不是浮屠教那些骗子能比的。” “原来是达摩大师。”陈庆之恍然道:“当年他离京时,我还奉命前去挽留,结果他用移山之术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然后一苇渡江潇洒北去。大师风采,纵使时隔多年,依然令人记忆犹新啊。” “家师出手相助,也是为了了却当年的因果。”法秀催促道:“快请上船吧,有家师在,梦神不会回来的。” “好,只是你这船……”陈庆之点点头,看着那仅容两三人站立的小船,不禁有些为难。 “不用担心,只管上就是。”法秀却信心满满道:“这船便是当初载着家师渡江的那艘。” “这样啊。”陈庆之这才下令,全军上船。 法秀还真没吹牛,那船看上去十分狭小,但将士们连人带马一个接一个登船,却怎么也装不满,显然是一件顶级法宝。 待到所有人都上来,法秀便操船向下游驶去。 “小师父把我们送到对岸即可。”陈庆之见状微微皱眉道。 “家师吩咐,送佛送到西。”法秀却认真道:“尔朱荣的大军还在南岸,以白袍军的状况,就算能杀出重围,损失肯定也小不了。” “所以我们还是顺流出海,把你们直接送到建康去。”他接着提议道:“我师父这船是出了名的快,几天就到。” “如此自然便利,可是顺流而下,要经过洛阳一带,肯定会被天戮军发现的。”马佛念插嘴道。 “放心。”法秀自信道:“在外人看来,这还是一条小船,船上只有我和陈帅二人。” “为什么是陈帅不是我们”众将士不解问道。 “因为陈帅是神明,掩盖不住啊。”法秀解释一番,又歉意道:“陈帅的样貌众所周知,还请剃度一番,掩人耳目。” “那怎么能行”众将闻言大摇其头。 陈庆之却洒然笑道:“无妨,我也正好有些看破红尘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也是自己应付的代价。达摩救了自己的将士们,自己理应以此报答禅宗。这样日后人们才知道,是佛门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了他和白袍军。 他便对法秀道:“有劳小师父了。” 法秀于是掏出剃刀,为陈庆之剃了光头,又披上一件袈裟。 然后两人并立船头,果然一路畅行无阻驶过了洛阳,顺利出河南入河北,自沧州入海,再南下长江口,三日后建康便在望了。 “按说应该万人空巷,满朝文武一起迎接白袍军的。”看着一切如常的码头,法秀轻叹一声。“不该让你们这样悄悄返京。” “能活着回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陈庆之和白袍军众将却很知足。“还不知另一路的兄弟是死是活呢。” “多谢小师父和达摩大师,日后若有差遣,陈某定在所不辞。”陈庆之率众向法秀行礼致谢。 “哎,可千万别这么说……”法秀摆手连连道:“我师父说了,施恩不能图报,不然就不算功德。” “好。”陈庆之只好打住,再次抱拳致谢后,命将士们下船。 “陈帅,我就不下船了。”此时阿瑶却轻声道。 “好。”陈庆之早就知道,她要搭法秀的船去一趟西南。点点头又问道:“我不中用了,让老马他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必。”阿瑶摇摇头。 “哎,好吧,那你千万小心。”陈庆之知道她主意极正,也没法再劝。 “阿瑶姑娘,我们等你的好消息!”众将士也纷纷向阿瑶道别,然后才列队下船。 第四八三章 出发,去鬼国 陈昭扶着陈庆之下船,忽然惊喜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啊。”便见陈灵之亭亭玉立在侯府马车旁,激动的眼圈通红。 “灵之。”陈庆之深深看一眼女儿,见她美丽的大眼睛略失神采,才动情的唤了一声。 “阿父。”陈灵之落泪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无甚大碍了。”陈庆之忙笑道:“虽然还没法施展神通,好在回国了,也用不着舞枪弄棒了。” “走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陈昭招呼大妹上车道。 “阿兄和阿父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两天。”陈灵之却歉意道。 “啊”陈昭一愣,他记忆中,妹妹还没出过门呢。 陈庆之却了然回头,看了看法秀的船,问道:“是在等你吗” “去吧。”陈庆之酸涩一笑道:“路上小心。” “是,阿父保重。”陈灵之向陈庆之福一福,目送着父兄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陈昭便迫不及待问道:“阿父,你也放心” “没办法,女生外向。”陈庆之苦笑道:“老父亲重伤回来,她问一句就走。还好意思说是来接我的,真是不像话。”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她的安全。”陈昭无奈道。 “唯独此事,不需要担心。”陈庆之却云淡风轻道。 “啊,为什么她个弱女子,眼睛又不好。”陈昭不解道。 “不为什么,总之你放心就好。”陈庆之终结了这个话题,轻声道:“走吧,入宫向皇上交差!” “唉,好吧……”陈昭只好点头应下。 目送着马车离去,陈灵之便转过身来,朝着法秀亲切一笑道:“小和尚,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灵之…姊姊……”法秀瞪大眼睛打量着陈灵之,心里一阵阵发毛。“像,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陈灵之笑问道,说着便朝船上走来。 “姊姊当心脚下。”法秀赶紧跳下船来,想要扶着陈灵之上船。 “放心。”陈灵之笑道:“我要是连路都走不利索,就不会跟着你们添乱了。” “怎会是添乱呢,有姊姊在我心里踏实极了。”法秀忙赔笑道:“对了,姊姊有没有孪生姐妹” “没有啊,怎么了”陈灵之摇头笑道。 “没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法秀灵觉超人,能感觉出她跟那巫姑并不是同一人,便按下了心头疑惑。 这时,陈灵之‘望’向立在船头的阿瑶,微笑道:“阿瑶妹妹,咱们还是头一回见面呢。” “我比你大。”阿瑶轻哼一声。 “好吧,阿瑶姊姊。”陈灵之神情一滞,但还是从善如流道:“虽然第一回见面,但早已久仰大名,神交多年了。” “我也一样。”阿瑶最不愿搭理的就是她,但此时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道。 “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中,苏小小现出身形。她笑眯眯的打量着二女道:“你们在一个衙门共事多年,居然从来没打过照面” “也没几年……”阿瑶不好意思地说一句,又惊喜道:“姊姊你也来了” “我不来不行啊,怕你们打起来。”苏小小撑着红纸伞,调笑一声道。 “姊姊说笑了。”陈灵之笑道:“我还从来没跟人动过手呢。” “……”阿瑶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苏小小算看出来了,要动嘴皮子,阿瑶十个也斗不过一个陈灵之,便打住道:“我阿元兄弟真的还能救回来” 包括开船的法秀,所有人都望向陈灵之,便见她坚定地点头道:“能。” “太好了!”小和尚一蹦三尺高,把船开的飞快。 “怎么救”苏小小忙追问道。 “那根蓍草在你身上吗”陈灵之便问阿瑶道。 “当然。”阿瑶点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根带着体温的蓍草。 她之所以没有和任元同生共死,就是因为战前,任元给了她这根蓍草……说让她把这根草带回国,去找陈灵之复活自己。 阿瑶知道,任元预见了自己的死亡。这是对抗命运,死中求活唯一的办法。所以她才会乖乖听话离开了任元…… 这段时间,边上没人的时候,阿瑶就会拿着蓍草呼唤任元的名字,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一度以为,这是任元故意骗自己,不让自己陪她送死,编出来的谎言。 “这东西真有用吗”她将那根蓍草递给陈灵之。 “当然。”陈灵之颔首道:“大道五十,天演四九,这便是那遁去的一。” 说着她将那根蓍草,系在赛雪欺霜的手腕上,沉声道:“阿元被梦神打的形神俱灭,只剩这一线生机,寄托在这根蓍草上。” “那你就快把他复活吧。”阿瑶看着她的动作就一阵不爽。 “没那么简单。”陈灵之却放下袖子,轻声道:“我们得去一趟罗刹鬼国,求鬼王借还魂灯一用,才能将阿元带回来。” “原来如此。”苏小小恍然道:“怪不得你要叫我一起去呢。” 说着咯咯笑道:“鬼国高层里也有我的拥趸呢。” “正是如此。”陈灵之点头道:“鬼王和梦神势成水火,按说阿元是梦神的敌人,他应该可以帮忙。但上古十巫,各个脾气怪异,保不齐又出什么幺蛾子,咱们人多计长,也好应对。” “是这个道理。”苏小小赞同道:“没想到你足不出户,还能跟鬼王说上话。” “我也没见过鬼王。”陈灵之坦诚道:“是熟人介绍的。” “好家伙……”苏小小不禁苦笑道:“那还真不好说。” “随机应变吧。”陈灵之轻叹一声,振奋精神道:“总之一定会把阿元带回来的!” “那是一定的!”法秀精神饱满道。 “……”阿瑶狐疑地瞥一眼陈灵之,却也轻声道:“一定。” “那就出发吧,目标酆都!”苏小小站在船头,手指前方。 “一定要把阿元带回来!” 【本卷终】 第四八四章 一夜鱼龙舞 四人乘坐‘一苇舟’沿江而上,虽是逆流,速度却一点不慢,两天后便到了荆州。 船过荆州后,两岸的城镇明显减少。至夷陵后,更是基本没了汉人生活的痕迹,两岸的山势也渐渐陡峭起来。 “果然是‘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苏小小立在船头,看着两岸愈发壮美的景色,不禁感叹道。 “这里离桃花源不远 “哼哼哈哈哈!”突然,躺在扬皓怀里的李淳发出似疯了一样的狂笑,滚烫的热泪顺着他的眼角留了下来,看来还是没有错,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容易!实力兄弟这两者哪一个最重要 木枫坐在沙发上,听着一旁浴室里嘀嘀嗒嗒的水流声,一脸不情愿地喝着刚才酒店服务员送来的咖啡,而桌子上,还有另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那一杯是给世子的。 “你给我记住,以后再也别想欺负木枫,我知道一次,打你一次!”英霸气地说道。 乔慕白眉头怒锁,厉眼瞪去,以为凭一己气势能有所震慑。然而瞪不到两秒,就给谢宫宝深邃可怕的瞳孔逼得慌忙收目,这一刻权位、气势放佛全都没了用处,在谢宫宝的瞳力之下,他就像个全身发颤的羔羊。 听到这话,无数的人也都是看向了陈潇,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想要知道的,他们也想知道,陈潇到底为何这么强,这已经完全违反了武道体系,甚至是颠覆了武道体系。 姜邪也不服输的,向怪物正面冲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两人接触到了一起,并同时打出无数附带残影的拳头,顿时”轰轰轰”声贯彻了整个洞穴,附近的地面也被两人打的越来越往下陷。 随着一头庞大的饕餮脑袋出现,对着血魔虫就是一声大吼,可怕的音波掀起一股恐怖的巨浪,击打在血魔虫的身上。 这也是本杰明联系艾巴鲁特帝国出兵的举动,最终不了了之的原因。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江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坛主,按照你的吩咐,策门和术门留守地宫总部,我们隐门的人潜伏在北封界各地,除了人族和妖族疆域的人外,隐藏在神族的九人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应该还有两天就能全部到达。”楚玉笑着,软绵绵地回道。 听到角木蛟关切的声音,秦宁微微一颔首,给了角木蛟一个眼神示意后者安心。 双短剑每往前一点,强盛的剑意,就强上几分,让王赢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欧若在刺杀的同时还在蓄力。 在刚过去的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其实动手超过了数万次,每一次都是全力出手。 然后,利用主宰宝塔空间言出法随的能量,将液态火耀石封禁在虚空之中,保留着散发高温的液态形状。 “你可知道,孙瑜可是我亲叔父,孙杨可是我的堂弟”孙辉脸庞狰狞,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不断在王赢的身上扫视着,那种森寒的目光竟让人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但。让火郝铎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狮子没有袭向他而是。硬生生地穿过了他。 她突然觉得刚刚一开始覆天莫准备丢给别人的…东西就是冰凤,不行不行,冰凤可不能落到他的手下手里。 迷幻六步施展而出,她的身影瞬速出现在另一处方位,险险的避开了闪电球,但是,她却也错过了龙鳄交手的机会。 第四八五章 西陵恨天关 一苇舟乘风破浪,鱼龙跟在一旁,大声介绍着鬼国的情况。 “其实酆都很久以前就是鬼城,但那时,只占据了西陵峡北岸,远没有今日的声势。” “是本朝开国以后,因为鬼王军有从龙之功,皇上就将夷陵以西,全都封给了鬼王。鬼王便以此为基业,创建鬼国。这三十年来,不断扩张势力,如今附近两千里,都是祂的地盘 苟投圣几乎可以肯定,刘勇的手上绝对是沾满了鲜血的……手上也绝对不止一条人命。 紫矜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城墙下方那些不断惨死的魔兵们,虽然现在魔兵对天族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是这都是由那些魔兵的性命来造就的,紫矜并不希望看到更多的魔兵惨死。 至于经历嘛,大家果然也都一样:失去了挚友,遇到了车祸,无法与他人联系。 不过让他们惊讶万分的是,梁龙在听到这个明显属于刁难的问题之后,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忧虑,反而笑得很开心。 刘勇懊悔的摇了摇头,便把陈烨芝放在了副驾驶座上,然后准备开车送陈烨芝回家。 有了肌肤之亲而且,彼此都很酣畅,姑娘的态度对他发生了极大变化。 “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就这么屈服呢所以我们又坐电梯准备上来。”“云飞羽”说道。 说到这,夏如雪打住了话头,想到与霍金斯那天晚上的事情,她的脸可疑的红了红。 先前北堂夜泫见到胡天之时就已经隐约察觉到胡天对寒月乔有点那种意思,不过当时北堂夜泫忙着带寒月乔和北堂宠儿回天界,因此并没有深究此事。 原本这两天夜安眠都不出来用餐,所以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可是今天这么早,她就在餐厅了。 瞧见烁阳姑姑正在一旁看着她们玩闹,烁阳姑姑毕竟是长辈,若是和她们一起嬉戏玩闹,叫人看了,未免有失体统。 这最为可怕的是大宝尚不懂得什么叫可怕什么叫危险什么叫伤痛,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死亡 傅菱雅还悄悄地观察了父亲上下朝回来的神色,单从父亲的神色上,她就能看得出来,这几天朝堂上并不平静,否则父亲也不会面露忧愁。 明白了一切后,我心里的那份担心没减轻多少,毕竟刘青玄和莫烟尘仍不见影子,得先找到他们才是眼前最紧迫的事。 很显然,慕容萱是在明知故问,把事情牵引到圣旨赶来的转折点上去。 此刻老板才明白感情人家这次来是专门找事来了,但自己也太冤了吧,自己根本没有见过二雷子就更谈不上惹了人家了。也是当时二雷子穿的那个样子,老板怎么可能记得二雷子的面貌,当然不认识了。 有两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京城新华大学的大学生,放弃了辉煌的前程而毅然决然地返回贫困的乡村,用他们所学知识帮助乡亲们摆脱多年来的贫困生活,而市里也正好把这个扶贫点定在了他们立志奋斗的这个乡村山底村。 燕赤霞怪异的看着莫亦,将手中的佩剑递给莫亦问道;而莫亦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轻轻听到房间里突然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她当时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坐在机舱沙发上的艾琳娜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林诚,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林诚可以挥挥手就叫来直升机和私人客机供他使用。 藏在红绸里的人完全没有发现傅白的存在,又继续试探着把手伸出来。这次傅白用剑尖将果篮推远了点,那人抓了个空,手指停了停,又不断地在刚刚放东西的地方摸来摸去。 第四八六章 霸王卸甲 阿瑶与霸王单挑,其余人也没闲着,法秀擎着南明离火剑,不知劈飞了多少飞扑而来的鬼军。 苏小小有力地拨动琵琶,奏出铿锵的杀伐之音,击溃一个又一个鬼军。 陈灵之也挥舞着一根灵蛇似的软鞭,不知抽飞了多少漏网之鱼。 “鬼军太多了,根本打不光!”她一边挥舞鞭子,一边沉声对苏小小建议道:“既然厉 但也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她才更加明白叶子昂的危险性,费尽千辛万苦才说服叶子昂把这卷轴收下。 宁枫看着韩胖子,然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亏得宁枫刚才还想要和韩胖子合作了。 周围的陷阱已经被解除了,现在是漩涡鸣人和日向宁次以及宇智波佐助的同居之所。 宁枫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话。其实宁枫倒不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宁枫还是能够从张昊的脸上看出来。这一次,他好像不是来找茬的。 “这是第一天,我们已经完成了它的一个部件。”宁枫将脸对准摄像头,说了一句,然后伸手将其关闭。 其中只有四五个叶家之人,毕竟蔡子衿认不出来,只能猜测一些。而为首的那人,则是叶子都。此时叶子都已经是灵武境七重的实力,只差一步就要达到八重。 罗德毫不畏惧,嘲讽着林也的身体缺陷,虽然他身高没有林也高,但他不打算仰视林也,只见罗德的身体缓缓漂浮向空中,不过并没有飘多高,上升了大概三十厘米,双脚悬空到了比林也高一个脑袋的位置,然后俯视着林也。 等到了嬴钰的房间,这里不仅仅有皱着眉头在思索着的谷凌言,还有柊筱娅、御坂美琴、白井黑子等好几个没有master的从者,不过她们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这里没有一个特别擅长脑力活动的家伙。 话说,崔思雨就坐在宁诚的右边,现在班级都是单人座位。所以不存在所谓的同桌的。但是宁枫还是执拗的认为。坐在自己的旁边,那就是自己的同桌。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挑窄窄的过道。 这正是荣辉联邦高层们觉得很操蛋的地方,为了让罗德说话,还专门给他安置了一个机械下巴加舌头和声带等部件,用了不少钱。 叶冥寒迅疾的步子逐渐放慢,最终在门边停住了。他叹口气,终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江天焰看着云彦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怅然之意。师父太孤单、太清冷了些……师父心怀天下苍生,也许并没有时间想他自己的事情吧。 看着靳云熙手里拿着一个礼物盒子,娉婷的往她这边儿走了过来。 弄清始末,大伙情绪放松了不少,不由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无比神奇。 得到回答的岑溪落脸上挂着笑,心底却舒了一口气,虽然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哪个地方让这位鼎鼎大名的导演有点不高兴。 葛壮死鸭子嘴硬,说刘爷,我这可是不是害怕,胖爷我只是进行战略性的转移,为革命保存下希望的火种。 山风微凉,山花烂漫,心花却凋谢飘落,一如这被夜风吹落的花瓣。 可恶!难怪羽洛会对她死心塌地,果然是个美人!尤其是她眉宇之间那种高贵优雅,更是令人心醉神迷!还有,为什么她身上有一种该死的吸引人的柔和气质,正是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第四八七章 巫峡问心关 闯过西陵峡,眼前江面豁然开阔,船侧泛起一圈巨大的水花,那鱼龙又探出头来,赞道:“失敬失敬,几位真是厉害呀!” “你才知道”苏小小十分得意,茶气十足地问道:“你觉得我们几个谁最厉害” “厉害,都厉害,姑娘你琴艺无双,真是一曲肝肠断啊;这位白裙姑娘武功盖世,居然能跟霸王打得有来有回……” “你们到馄饨摊的时候大概是几点”两个刑警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叶麟话音一落,他的身体再次冲出,绝对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的余地。 “人才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了。”长孙弘大笑起来,赫然起身。 反正这摄影作品的署名权,自己是一定要保留的,获奖的荣誉,在乎的就是这署名权。 幕毅左手凝聚晴之阳,一掌轻轻地按在胸膛。白龙和连霜也各自激发秘术,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内的气息。 “没必要骗你们,统一玄门真教这事对于你我都是好事。”张虎缓缓说道。 1996年春节的到来,也预示着林欢乐的重生已经经历了一年半的光阴。 军魂,指将军队的精气神集中在一起,达到改变天地的力量,每只强大的军队按道理都应该有自己的军魂,而军魂更多的是初代领导者赋予。 只是连夏浩轩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攒的升级经验,竟然可以一举让他的修为,突破到灵始境七阶,这也算是没有白费,他辛辛苦苦的去捕捉经验鱼了。 他的脸上,有几块淤青,嘴角也有血丝,起初招待长孙弘等人上楼时却没有,看着下手的架势,十有八九是踢门的大汉打的。 “好好的去什么酒店!我跟你一起去,这丫头一天不收拾都不行,我得好好收拾她一下。”欧阳瑞泽一听格瑞斯不生气了,他倒是来劲儿了。 精英阶层的忍者是按照十年后成为河野洋树的中流砥柱的目标来训练的。 一时间,益州的江湖彻底乱了,各门各派骂凤舞宫,骂凤辰骂翻了天。 一边是步非凡这个陌生人,一边是月余时间过后自己的夫君,该如何取舍,牧青鲤再清楚不过。 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缪如茵也一向不怎么喜欢万凡,可是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扫了他的面子,于是她便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数学题,看了一遍,却是微微挑了挑眉,万凡的心中却是有些欢喜,她也不会。 而现在阿诚居然还恨,呵呵,既然现在能恨的时候那么便好好地恨吧,以后还有得你受的,到时候只怕你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到这儿,凤荀的眼中便充满了怨毒的光芒,全然不复往日的谦和友善。 朔夜回去的时候,药林镇高塔出了动静,他们的动荡,难道是高塔出了什么问题 远处的宫殿处,星云翻滚,在大日中浮沉起伏,仿佛有洪荒巨兽从星云中冲出。 可是,就在他们找了很久还没找到冰草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块大山石旁边,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房子。 又闲聊了几句,强森表示他们需要变换方向前往另一个地方收集药材,又问了两人要不要一起。 “什么!我还说漏了自己哪个优点应该没有了吧。”常剑锋作竭力思考状。 凌越衣袍飘飘,见两掌僵持着,一时没有分出胜负,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曲指连弹几下,几根加持了力量的木刺,在空中闪过,相继击在巨掌的几处位置。 第四八八章 灵魂之问 楚阳台上,舞乐蹁跹。 “这位小友,似乎兴致不高,莫非老夫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明言。”陶朱公便问阿瑶道。 “我不是来喝酒的。”阿瑶便抱拳道:“请放我过关吧。” “哎呀,陶朱公招待的太周到了,险些把正事忘了。”苏小小轻拍额头,状若刚回过神道:“这酒也吃了,曲儿也听了,多谢陶朱公盛情款 不过,平等魔难道想出去吗但这个世界没有出口,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进来,也许能出去,所以找上门来了吗 前菜是冬瓜和甜瓜拼盘,接着是刺身三种拼盘,配两种蘸料,再上着鳢鱼,这是关西夏天的代表鱼,接着就是真鲷、章鱼。 那光影人并没有动手,而是看着宁雨飞,脸上似乎带着一个莫测的表情。 平时山田和彦的作息时间都是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一点钟回家,当然有时,也会因为会议或工作上的别的事,很晚才到家。 于封朝慕浅看了一眼,对我们说:“劳驾各位去我那儿吧。”我说行,于封开过来一辆宝马,我们上了车,沐蓝蓝坐在前面,一直闷不作声,看来心里极为憋屈。 锦帆贼本就靠打家劫舍为生,不等甘宁开口,马上上去收拢钱财,结果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在这些人身上居然捞到价值超过十万贯的财物,比锦帆贼在益州打劫几家商队大户收入还高。 北海道有特色菜,但大体和整个日本是一样,可以说,现在她才算得上厨师了,她心中很想表现一下。 “那些人不久之后就要来了,你看着办,有些事不用算,难道推测不出来吗你先对付西面的,那些魔物离得最近。”器灵说着将那些修炼者的大慨方位,都传进了易辰的脑海中。 易辰正想将其收入灵兽袋中,免得露出狐狸尾巴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明个就要离开这里回京城了,心里太激动,现在也睡不着,王爷如是不累的话,不如走走吧。”江欣怡赶到他的身旁说。 他肯定是没有办法在挽回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楚诗语早就已经成家了,也说不定,这一切的未知数,还要等接下来殷亦航告诉他。 “实业这边人多,而且外跑的事情比较多,给你们买一台新的a6,再买四台捷达,加上原来的a6,应该也足够你们用了吧”陈树问道,其实陈树考虑到了型材部搬迁到了环亚物流,要是没有辆车太不方便。 何建东都那么对她了,她还给何母钱去赎他,那么她就是王八蛋。 任菲霜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怒哼一声,随即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柜台上那张陈泽绘制的卡牌,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此计虽好,但是那上蔡城中毕竟还有存粮,却不知要耗到何时,不如先行强攻,吾想凭翼德及孟起之勇,当能攻下上蔡!”赵迁自信的说道。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就在昨天,飞船逃生舱上的信号接收器上,接收到了一股回应讯息。 “公子,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村子地方又偏,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足足有几十里地,要想去那里,得走上大半天的时间,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村子里住上一晚吧!”那领头的渔民冲着陈泽热情道。 突然,梦星辰感觉一道宛如风一般柔和的气浪拍打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些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山脉上的王晖,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不知道刚才陈泽离开前,为什么要跺一下脚,要知道就算他此时只不过御宝境,也能够直接御气飞行,根本不需要什么准备动作。 关了灯,粲粲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理清头绪。 毕竟带孩子很累的。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有人分担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随后,一倒雷霆诡异的从地下冒了上来,直接劈到了圣骑士杰拉德的身上。 却说八大金刚,驾香风,引着长老四众,连马五口,复转灵山,连去连来,适在八日之内。此时灵山诸神,都在佛前听讲。 “又一个大南瓜!”江东咕哝着悄悄摸了过去,这些植物果实中蕴含着极其庞大的癸水魂力,只是这些植物在环境聚变后发生了变化,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墨苒往两人的项链里拨去了养魂池水,两人忽然听到了这一个熟悉的电子声,精神一震。 毕竟,证明了自己能够击败那个在季后赛里单场砍下40分的后卫,亦阳本身也非常开心。只是这个家伙,从来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罢了。 “可你的身体不要紧吗”a2还是很担心阿白的,看得出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很不好。 “ssw和ic,这是季中赛决赛的复播视频吧。”沐晗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纤纤右手提起茶壶往其中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热茶。 那几个丫头不是监督别人工作,盘里的的数据显示,有人已经闯到了第三层,得了不少的丹药和装备。在地府,除了她们几个丫头和云儿,那些新来的鬼民们,哪有这个实力 而其所带的召唤师技能是闪现和点燃,天赋则是爆发极高的雷霆领主的法令。 周亚泽看着我,苦苦一笑,低声喃喃道:“相处几年,就算没有感情也有工作情,占用一点时间听一个旧日上司倾倒几句心里话,这点面子都不给我”说着,周亚泽略带嘲讽的看了我一眼。 会议进行的很是顺利,施千雪感觉自己这个把月一来的忍辱负重,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释放。 一声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声的痛哼声,再接下来,又是十几个鹰族人追随着先前那些倒霉鬼的脚步朝着海面跌落。 一旁立着的贞妃高声惊呼:“姐姐当心!”她抢前一步,想挡住宁悫妃,而四贞被她这一步抢过去,就挤在了一旁。 哗然一片的现场里头,随着这画面的生起,所有人全都慌乱无比地往外逃出。 雪拉王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怀念,也露出了一抹缅怀的笑容,索杰斯知道她在这一刻绝对是有了精神上的放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就做不出偷袭的举动。 第四八九章 来自千年前的一击 陶朱公将小和尚的光头抓在手里,瞪着最后一个陈灵之,怒吼道:“你说!说不好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你满嘴有舍才有得,可‘舍’的是她的身,‘得’的是你的利。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就是对不起人家,人家怎么会不怨你”陈灵之却夷然无惧,哂笑一声道: “她若 陈琅琊说道。这一点倒是真的,尤其是不让他跟真正的有门有派有功夫底子的人动手。 明媚也是问了所有可能知道的人,包括他的室友,甚至虎狼之夜ktv,但是对于陈琅琊都是了无音讯。急的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就此消失了想要联系陈琅琊的家人,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孑然一身。 而另外一边,白飞飞陡然一声大叫,喷出了一口鲜血,但是原本皱着的眉头,此刻却是舒展开来,在她的身上,属于修士力量的气息散发而出,显然是劫命断魂禁已经是解开了,修为恢复。 刚才的一切仿佛不是出自他真心的,可又明明是自己脑神经里分泌出来的一股冲动,令当时的他除了对蒙儿表达深深的爱慕之外,再难以发出其他的声音。 “好罢。”沈予大感无奈,妥协地叹了口气,又策马赶上聂沛潇,二人一道返回城西大营。 看到潜行中的黄昏,尘枫心生警觉,目光注视着地面,天空中雷鹰嘶鸣,拍击双翅,猛然滑翔而下,如同破空而下的闪雷,“轰!”光芒闪现,目标赫然是尘枫,尘枫微微侧身和火麒麟靠近距离。 \t“好吧,那你亲我一下再走。”俞飞鸿撒起娇来,撅起嘴巴闭上眼睛,做出一个等待亲吻的姿态。 有了勇者旗帜的加成,葬月玩家实力大增,将神族、战神殿、守护之剑等帮会阵线被一点一点的往后压了过去,双方杀的难解难分。 在朝霞的身上,到处可见利器划出的痕迹,有的地方还在向渗着血。而在朝霞的腹部,却一处很大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四皇子都不忍心看下去。可朝霞却没有因为她身上的伤,叫痛过一声,四皇子看得心中微微一动。 “爹。”灵儿则是已经站在了林飞羽的面前,声音娇脆的喊道,让林飞羽都有一种骨头都酥了的错觉。 赵高依然是大秦破灭的罪魁祸首,只不过因为灵气复苏关系,大秦覆灭时间被推迟长达数年左右,后来汉军攻破关中占领咸阳的时候,赵高与张良打了一架,结果毫无悬念被干翻,只能狼狈的负伤潜逃。 而在今天上午一二节课,正好是赵益萱有着两节生物课要上,所以她就比许雅贝要赶时间多了。 “下次,在遇到那种怪风,不要省蓝,直接撑开能量防护罩吧!”莫玄提议道。 “什么!还有这事!”周易脸色一寒没想到月部的人也都被抓起来。 两人趴在地上,倒也没有引起怨灵的注意,或者说他们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神秘的仪式之上。 白色的胡子和头发交织在一起,倒是并没有凌乱的感觉,脸上的褶皱,多多少少给人几分沧桑的感觉。 “你说,这里面有黄金怪吗”莫玄指着前方巨大的泥土城堡,问道。 “又是信息不全!”莫玄看着自己手中那颗刚刚从湖边捡起来的蓝宝石的鉴定介绍栏,不满的嘀咕道。 第四九零章 瞿塘痴悔关 “多谢姊姊。”法秀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将脑袋摆端正,得意道:“怎么样,我这‘斩头觅活’的法门厉害吧” “厉害。”苏小小笑道:“不过这招还是少用为妙,不然下回让人家把脑袋丢到江里,你上哪捞去” “嘿嘿,倒也是,那我以后少用。”法秀主打一个听劝,笑着从袖中取出芦苇,抛到江中变回小船道: 那个在上面的男人,正是刚刚那个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流里流气、一派混混模样儿,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的矮胖男人。 “这是我们这儿的红茶,你尝尝看”,大元的饮品种类已经很多了。有咖啡、牛奶、汽水、茶等四大类。细分下去,还有甜咖啡、苦咖啡、酸奶、羊奶、马奶等近百种。这红茶是最近马鲁时兴的,用来招待客人最合适不过。 现在虽还未如愿以偿,但有阿里希尔里德的话,心下也踏实了。 闻言,叶轩回过神来,顺着白露希的目光看了过去。叶轩目光所落之处,正是滴水声传来的地方。 在这里放下马济远一百多人后,佟养甲大队人马接着赶路,在十月初九来到琼州府外海。 纪蓝却是真诚的,她试图去了解过自己,也能找准地方来鼓励自己。 “在我们四方联盟中,霸刀的实力最强、野心最大,没事千万别去轻易助长他的实力!”叶腾辩解道。 说着,还伸出兀自抱住苏默涵的臂膀,东摇西晃的撒起娇来了。大有‘默默,你不告诉我,我死不撒手’之势。 但是在一个多月前佟养甲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可以说得上是意气风发。 这时候,全公司不少正在正在埋头工作的人,都抬起了头,循声往叶沉溪这边望过来。 我笑了笑,说:林多多不是任何人的,她有思想,不是谁想要霸占,就能霸占的了的。 朱砂一边说着,一边自脚下拾起数块石头,倾力向着那甬道内投掷而去。 “你立下的功劳,足以享受这些荣誉!”对于莉亚来说是天大的赏赐,但是在亚瑟等人眼中,其实就是微不足道的恩惠。 第二天早上,精神抖索的陈最第一个到了侦探所,擦地抹桌子,把办公室收拾的焕然一新。9点过后,陈旭东等人陆陆续续上班。 看来运气这东西暂时还是有的,某些人总说自己是非洲酋长,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满身逼人的欧气吗 “墨谦,舒服……”叶微凉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充满,说不出来的喜欢。 那么,又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具有这般强悍的实力,可以出手制衡住他的行动呢 黎尘在放假之后反而忙了起来,聂唯听说修界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死伤了很多修者。 不过看着卡上那一连串的0,他还是承认在做生意这块,侄子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喻楚楚没多问,沈牧谦说的这些破事,大抵就是之前许敏佳找她说的让沈牧谦给沈耿任钱的事。 之所以这位男记者这么问出来,是因为她郁皙白从来没有被人包养的劣迹,虽然她之前就名声狼藉,追根究底是因为从去年到现在一年的时间,她甩过近十个豪门富豪子弟吧。 才喝了几口汤,门铃突然响起,她以为是沈墨北回来了没多在意,是吴妈走出去开的门。 大家都在网络上纷纷揣测,和程诺在一起的到底是谁。有些人表示支持,有些人表示反对,有些还说程诺老牛吃嫩草等等,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戚尺素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第四九一章 高尚者的墓志铭 “武侯也太苛责自己了,真要像他这样拷问灵魂,那些帝王将相都得罄竹难书了。”苏小小叹息道。 “正因为道德感高,所以才会拷问自己,才会折磨自己。”陈灵之轻叹一声,又想起任元说过的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真的再贴切不过。 “休门不是出口,我们去别处。”但她只是淡淡 原本她是想要问言亦的,但是因为司律痕突然抱起她朝着门外走去,让她一时间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黑暗之中寂静无声,我的声音被黑暗吞噬了,不管我如何发出声音都起不到丝毫的波澜。 然后唐利川客气的对真旗行了一礼,好坏真旗也算是自己的师姐,虽然这一声师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口。他虽木讷沉默,到至少心里明白。转过身就在骨灰坛跪了下来。 “我就是来参加仙门大会的。”夜初晨的声音依然是没有半点波动。 月白色的衣袍一点也让她逊色,反而为她添了几分清冷月色般皎洁。 温佳人和袁老等人,也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既然能进来,它就可以出去。 围观之人纷纷而来,看到的便是一条周身煞气的黑色重瞳巨龙一飞冲天,在云霄中呼风唤雨的场景。 宋丹当然知道黄逸尘不会有事,因为只有她心里清楚,罗勇之所以能够无罪释放,肯定是林天涯在暗中做了手脚,否则的,国家机关早不释放罗勇晚不释放罗勇,偏偏在这个时候释放,这不正好说明很多问题了吗 早上,流年醒的很早,睁开眼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虽然醒了,但是流年却没有起床的打算。 沃尔夫,野狼,贪婪的人,这样的姓氏与他的照片外貌完全不符,却非常像他的打球风格。 欧阳武有心见识王昊手段,也就跟在左右,李暖年也被押回堰城。 不过,辻政信除了在胆大包天这一项上与石原莞尔有一拼之外,其他方面却都很难与石原莞尔比肩。 告别敬筑,封林就独自前往远处的山峰,感受着灵力的波动,几乎全是高手。 但唐憎还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全貌,很清晰,整个镜面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 不过,你又能耐我何,让你看看老夫这招。那甘老三说着,轰然家跳到半空中,然后猛的朝前一跃,一掌在左,一拳在右,直冲冲的朝春华打来。 “没错,这边是我圣火宗的山门所在。”带路的太乙散仙额头满是虚汗。 一时间,吴清华的做法落得个天怒人怨,之前被叶织星辅导的差生们纷纷出声,团结一致。 天愈黑了,翻滚着的阴云带着梦魇遮住仅有的一点点光。万物都在随风发抖。今晚,是死神的宴会。 可那许久未剪过,也未洗过的头发,显得有些长,有些脏,还有些凌乱,在风中飞舞如同枯草,从而令人感觉,总有那么几分猥琐。 直到甘老三到了身旁,春华双掌变为双拳,使出峨眉派的杀招,孤雁回旋!这一招气势极大,威力刚猛,不过春华因为本来有伤在身,使将出来大打折扣。 “我们没有背叛雾,我们只是想要自己的生活和自由罢了。”宁海看了看唐煌眼神有些复杂,随后对着金刚回道。 王捷趁机在哈士奇的耳朵上扯了一下,哈士奇想翻身给他一口,但没想到头正晕着呢,冷不丁一翻身,便觉天旋地转,咣当一声又躺在地板上,肚皮朝上,双眼翻白,真真正正像一条二傻子了。 第四九二章 榜样 “丞相,你有这种症状多久了”一直很安静的法秀,忽然开口道。 “噗……”众女差点笑喷。 诸葛亮却皱眉道:“你这小和尚怎么说话呢我没有病。” “没病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不是好人呢”小和尚一脸无辜道:“这是很典型的‘所知障’啊。” “你肯定没仔细看我的文章。”诸葛亮沉声道。 冷冷的声音落下,一脸微笑,双眸尽显无尽智慧的玄都大法师,不由就是一声呵呵。 当时间准时来到一点,啪嗒一声,原本亮堂堂的音乐馆内部忽然陷入昏暗之中。音乐馆顶部的灯光全部被熄灭了。只剩下一道光束直直的投射在音乐馆最中央的舞台上。 观音同样静静的观察着下边的一切,首先诡异的就是那一堆的森白人头骨,这让他不由便想到了高老庄一幕。双目一眯,便开始搜索孙悟空的踪迹,因为她清楚记得高老庄时的此景就是孙悟空所为。 留下的牧星和阵也似乎明白了会发生什么,马上开动传送术先躲进了伊特拉姆大陆的空间。 三人为箭头,率领着五千骑兵,如狂风掠过,将沿途华雄麾下士卒尽皆扫荡一空。待到东面营门,只见孙坚与华雄早已厮杀一起。怎奈孙坚手里只有古锭刀,相比于华雄的大刀,却是有些吃亏,此时已经有些手忙脚乱。 在这极度诡异的一幕下,十几架飞艇中的驾驶员一时间愣住了,飞艇也完全停下了,他们的大脑仿佛真空了一般,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防范措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怪异的生物逼近自己。 并三界仙妖甚至人类若进入阴间,也只能以魂魄神识之虚体而入,阴间之鬼同样亦是一种虚体,只有到了一定境界,才能真正的成为实体,穿行于两界之间。 至于杨戬被再一次打下去,想到其所面对的石岳,也都不禁感到理所当然,毕竟其面对的是石岳,差之几近亿万里!又怎可能是那石岳对手不然这瑶池诸大神通者又颜面何存 “这样就好,开始布置凝灵阵,这一次你将每一个阵基的灵石数量都扩大十倍,让他们的效果与持续时间都大大的提升,从而让你突破的时候不用为灵气的原因而烦恼!”见到玄月开始重视起来,圣王便说道。 故而,李宏宇把心一横厚着脸皮向幽兰表明了心迹,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要让幽兰戳破这层窗户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幽兰喜欢他。 “那个……当我没说……”官欣呲牙尴尬一笑。然后打算挪动脚步向沙发方向走。 两人眼对着眼,手握着手,只顾着亲热了,把刚刚救了他萧大英雄撂在一边,当他不存在了。 “沈总!醒啦!伤口还痛吗”萧然推开车门,想上车查看一下沈丽雪的伤口,有没有消肿,可见晓晓和王蓉把沈丽雪夹在中间,,来本车里就比较窄,只能容坐三人。 古飞语的话话没説完,古丰的身影已经倒在了地上,竟是昏迷了过去。 萧然对这一带比较熟,瞧了一眼,便认出来了,原来他们住在,水泥厂对公面一家废弃殡仪馆里。 萧然想了想,突然转过身问雷子:“那你说,我能对付黑龙几个杀手呢 这两位实习生,上个月已满实习期,现在已经是正式成为一名刑警,被丁家慧调到第二大队的刑警局。 第四九三章 天子剑 “呵呵呵,你们这些小家伙,为了过关是真会给我戴高帽啊。”诸葛亮眉眼舒展,绽开慈祥的笑容。 “我们这都是真心话。”三女齐声道。 三个美少女一起夸夸,哪个老爷爷不迷糊啊诸葛亮哈哈大笑道:“不管真假,都多谢你们为我开解心结。” “那我们可以过关了吗”阿瑶耿直问道。 “可以。”诸 云汐颜看了一眼被老太君吓的瑟瑟发抖的墨香,声音平和恭顺的道。 情感上沈七七告诉自己,她可以理解,毕竟那是她的而且多年未见的亲人。 “老叔,申老板虽然是开赌石铺的,但也是明码标价,他的铺子也有营业执照,这一行不算捞偏门。”何涛眼看着这两人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 苏以乐愣住了,看着男人,她又怎么可能还让他有受伤的可能呢 化身狐狸的花半里顿住脚步,碧绿色的瞳仁闪过一道精芒。身体前倾的姿态,像极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危险而致命。 听到白泽说的话,千愉就得意的在心里哼了哼,就知道白泽会这样说。 这跟刚刚他拽着叶素素发飙的说辞简直大相径庭,简直让在场的记者们咂舌。 “同学。”楚为解释着,拿过筷子为赵欣欣弄好,放在了她的面前。 “儿臣不会这样做的,若是儿臣真的这般看她一日,她定会取笑儿臣的。”司马真眼中甚至有了一丝甜蜜的意味。 盯着苏暖看了一会儿,最后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狡黠的笑,他突然收回手,在苏暖不明所以看过来的时候,许君与刚刚好将围在他身上的浴巾扯了下来。 郝欣了解,“那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看看吧。”想了想,最终说道。 “当然可以。”郝欣并不介意和其他种族构建良好的外交,至于种族之间的仇恨,那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了,与她何干 长城的守卫们,是不可能放他进去找花木兰的,而守卫森严,他的隐身技能压根不能靠近。 沉浸在自己创作中的顾雨薇没有看到男人深情的眼神,而是在他走后,果断的进了空间,让灵儿帮她找找关于部队里的一些资料。 “谢谢。”郝欣道谢,也没有趁机贴上去,虽然这是一个难得认识目标任务的机会,不过她要做的又不是自己贴上去,而是帮君墨染,太过主动了免得让人误会了。 这些舆论纷纷的话语,虽然说因为他们距离钱家这一边比较远,所以说并没有传扬的太过于真切。 他缓缓睁开眼睛,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目光看向入门的弟子,让这个弟子顿时浑身将住了,直接将脑袋压到最低不敢和姜家大长老目光对视。 磁贝一百三十四只,包括吉吉的座驾,吉吉的座驾是改造好的磁贝,正好用来代步,孟凡准备让斯担斯把这只磁贝虫族化后做为自己的主力舰,孟凡为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破浪号。 北宫枫轻轻摇头,他知道北宫凉的想法,因为他以前第一次接触到转生组织的时候也并不在意,直到一次真正和转生组织的人交手。 途中经过了十五天的时间,抵达了玉山城,从云舟上下来之后他们直接去城管处那里买了闲置或者出售的房子,准备在这里暂时住下来。 在剧轻侯骑虎难下,脸色苍白的时候,艾米也随着莫晨海,莫晨露已经到达了位于亚利桑那州大峡谷旁的高级度假村。 百里莲奕挑挑眉,他喝得多,吃得少,下筷子也是给情儿布菜,情儿在吃方面没有特殊的喜好,夹什么给她她就吃什么,看着自己夹过去的菜全被吃掉了,百里莲奕笑得异常满足。 不过袁帅这么做是故意而为之,当他被吸进狐颜‘玉’的体内以后,顿时无数红‘色’触手一样的东西开始向他袭来,因为袁帅是以灵魂出窍的方式被吸进来,因此他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钟离情儿倒是挺高兴的,修练好几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原地踏步呢还是进步了,有人给她当耙子练手,她巴不得。 “你可真够讨厌的!”左岚白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看手中的资料。 “嗖嗖嗖~”,成百上千的法宝长剑从地下飞出,并且呈包围之势将霸天明王和他的三十万大军给包围了起来。 她已经不在了,我就算寻到一个和她长的像的人又如何呢那不是她,不是吗 “彼此彼此,老东西,你也不烂竟然还能活着,我超常发挥竟然没能杀了你,这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你无奈”冷云苦笑着,他知道刚才他的全力一拳竟然没能杀了这个老头,那么他就没有一点资本去与这个老头较量了。 “是。”一人迅速退下为两人准备衣物,一人恭敬的立在一旁,等着轩辕祈陌下一步的吩咐。 “我去!变形了!”我皱着眉,灵力刹那间放出体外,将那股压力隔绝在体外。 “很好!很好!要不是有您后期投资那么多和亲自设计店铺装潢,那家coco店早就关门了!”凌伯的眼中满是对柳怀玉的感激。 但这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又停止了,没有远去也没有靠近,停在前方的某处。 孙良栋的兴奋是由衷的,一时有些眉飞è舞,下面的常委们一个个也是满脸喜è,这两个亿的项目落在西河子乡,那不就是落在了洪北县么,这西河子乡可是洪北县的一部分。 “主人不是玩具,不是被你玩的。”黑白大吼,龙吟在庞大洞窟中剧烈回荡。 两名侍卫上前去拖罗指挥,因身体太重几乎不能拖动,又来了两个,四人合力差不多是把他抬着出去的。良久仍然能听见外面“气震山河”的求饶声。 “三块巧克力没有关系了,我们三兄弟一人一块!”罗鸣非常潇洒的将手中的奖品三块纯手工巧克力分别递到了吴为和潘伯的手中。 第四九四章 酆都城 一苇舟靠近酆都城时,众人看到,就连江水都变成了腐绿色,泛着黑色气泡的浓稠死水。水中不时有恐怖的人脸,和腐烂的手掌伸出,想要将他们拖入幽冥河底。 这时候法秀就派上用场了。他双手合十,颂念《楞严咒》,金光透体而出,笼罩整条小舟。那些鬼脸鬼手触到金光,便如雪遇沸汤,鬼哭狼嚎,瞬间汽化。 “你们 上了马车之后,当她坐定之后方才有空来想赐婚一事,她伸手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这一刻,她无比地怀念血玉镯,也不知白羽有没有拿回她的宝物。 梦辉煌喝了百合准备的酒,头脑有些不清醒,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之后便颤巍巍地朝前行去。 而这颗珠子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乔诗曼会被困在假山石里,根本是四风景月干的好事。 邢天宇的那几个同伴在灵能风暴中瞬间化为黑色的古怪物质,然后扭曲着,犹如灰烬烟雾一般逐渐消散不见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定是百里俊南要她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让众人都见证她是一个傻子,继而当众退婚。 欣喜不过是一瞬间,等知道她这次来,还带着满身的毒,花霖几乎克制不住怒意。 “朝中是不是有人是你的内应那人又是谁”景晔定定地看着拉扎哈道。 灯光足够视物,里面忍者虽然少但也有,除了隔老长距离看到一个定定站立的雨忍,还有少量巡逻的充斥楼层中。 轩辕坟三妖虽然修炼数千年,但中间被斩过一次肉身,不得不重新修炼。 朱明宇在海伦附近绕着圈的转悠着,他脑海里很深刻的记着关于有后门这么一件事。可是现在就是找不到了。 又是两日过去,陆缜那边却没有半点回音,这让吕途的信心越发的强了。显然这个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难题已让陆缜无法应对,所以只有先用上拖字诀了。 听到这话,杜仲是越发的恼火起来,下意识就想命人放箭,把这个叛徒给直接射杀当场。虽然他曾是自己的上司,但在大义面前,杜仲是绝不会循任何私情的,而且城外那些还是杀害他父兄的大仇人呢。 等众人进来救火救人,佛堂已经变成冲天火炬,宋远图早在屋中被烧成了炭团,邓怀宾也没有了呼吸,许明华倒是还有口气,只是浑身炭黑,隔老远者能闻到肉香,张着嘴奄奄一息。大夫看过直摇头,火伤太重无法救治。 十月的苏州城秋雨绵绵,浇落了一地的枯黄树叶。但即便天气不好,依然有不少官府中人时不时地会跑去码头处不断眺望,期盼着之前出海的官军船队能凯旋归来。 欣菲身披雪白的狐裘,淡青色绣花袄,云雁细绢裤,腰间束着桃红丝带,容貌如画、身姿曼妙,听到轻薄之声,柳眉含煞,目光清冷地嗔视而来,看在来人眼中,越发觉得她冷若冰霜,艳若红梅。 见此,谢景元更是心急如焚。但正当他还想要再身先士卒地攻上去搏一把时,一支流矢却斜飞而至,正一箭射中了他的肩头,让他猛一个趔趄,差点就倒在地上。 “照做就是。”陆缜此时已经没心思与他们多作解释了,当即就把脸一板下令道。 化妆师跟秦明也算是打交道有一阵子了,自然知道秦明是一个多么敬业的艺人,从他每天给秦明化妆时候的那个黑眼圈和红血丝,以及皮肤的疲惫状态来看,就知道秦明每天一定是熬夜工作很久的。 第四九五章 送给阎王爷的礼物——喵? 法秀赶紧收回目光,那鬼姬却愈发来了兴趣,从楼上探下身子,把上半身凑到车窗外,魅惑道: “不进来听听妾身藏了百年的秘密”说着轻解罗衫,锁骨处浮现血色梅花印,“这印记,可是专为有缘人留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法秀赶紧闭眼念咒。 好在下一刻,强梁一斧子便将那鬼姬劈成两半,啐一 老头子一走,教室里面的大家就闹得更欢了,就连老师拍桌子也不能制止目前的情形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或者,在某种阴暗心思的促使下,不愿正面硬撼两大魔修。 清点完东西,我说:“先休息会儿,吃完晚饭我们就开始布置,今晚恶战一场,大家必须要有充足的体力。”说完我找了个帐篷直接钻了进去开始准备睡一觉养养精神。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沾污了美琳血脉的吴磊,他自然是没丁点的好感。 轰的一声,爆发出了剧烈的声音,整个楼层几乎都震了两下,沙市乱飞,那个打头的被炸的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 “怎么可可你要不要一道去玩玩”韩佑赫一副诱惑的表情朝可可说道。 “诶!那个我还有事,帮我关一下门。谢了!”龙迹着急的向着门口奔去。 黏土含沙粒很少,一般由硅酸盐矿物在地球表面风化后形成,其成分主要为氧化硅与氧化铝,色白而耐火,为配制瓷土之主要原料。 听到了这个消息,林影彬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更加专注的探听起了接下来更重要的内容。 看着不远处漆黑的虎头乌金枪,杨延嗣一咬牙,身形迅速一个侧扑而出。 近距离观看,白契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建筑的庞大,就连缠绕在石柱上的嫩绿藤蔓都比两个白契要粗。 现实和游戏境界划分一样,这意味着什么,王远一时间还有些想不清楚。 “好,那这几天,你回去算算,告诉我要多少银子。”不等洪继朋的反应,直接出门,上马走了。 拳头砸出,带起破空之音,隐隐的,似有龙吟虎啸传出,显然,他动用了战技。 “妻子和管家你在开玩笑吗我老婆在千万里之外。”陆战擎表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对,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缩在武长身后的苏幽兰,见大家对她的敌意消失后,她便探出脑袋,对着面带不善的雪山剑派弟子讪笑道。 此时西妖域边缘地带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正在看着眼前的屏障议论纷纷。 大厅与走廊的墙壁上满是精美的浮雕与壁画,基本上都是关于自然与先祖的,风格相近,显然是出自同一批制作者之手。 如果,王起打得是其他苏家人,或许,苏稼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真是的,就在真咲注意到这边打算开口制止的时候,她又不再继续动了,而是传过来一张纸条。 “嫂子别怕,这是苏的异能,不会有事的。”关键时刻,还是朱熙镇定,没有被那地狱般的景象吓到,反而是开始安慰起郭风岚来。 宁永夜、尹心水、赛琳娜骤然听到这最后一句,都瞠目结舌,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慕白无语,然后拒绝了坦克的拥抱,理由是自己不想做汉堡里面的那块肉。和grx精英第二分队的道了别,然后是狼牙特战旅的,反正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这里就不多说了。 第四九六章 小仙翁 阎王殿。 殿门一关上,鬼王就放声大笑起来:“谁能想到堂堂小仙翁,居然变成了一只猫,还给别人当宠物!哈哈哈,这要让你那帮徒子徒孙知道了,还不彻底跟道门划清界限” 没了旁人,花狸猫也镇定下来,踞坐在鬼王面前,冷声道:“还不是你们这帮无耻的巫觋害的要不是你们五个打一个,老道能落到这般田地 即使能够冲出重围,必然也是伤亡惨重的局面,这一次的蜀山之战,昆仑战队怕是不能前来,或是永远也出现不了了。 可就在某一天,天空中突然间撕裂开了两道口子,一轮大日与一轮明月交映而出,悬浮高空。 “那得是多可怕的兵器,才会让妖族大帝都震动,亲自攻打荒古界。”叶晨自语道。 不见牛鼻子老道,却是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人,此时正在漫山遍野的跑,不知道他到底在跑什么。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让昆仑域的人士气大增,还有在开战之前,道景和道钧真人的作为,更让许多人拍手称赞。 而是他在学习暗影操控之后,结合暗影之力,以及特殊的技巧所诞生的,不止是消耗大量的体力,而且还有精神力,凭借白森现在也只能释放三次,三次之后便会出现精神力不足的囧态。 李昀辉赶紧说道:“我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很好。”族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侯爵可有在带回来什么口信吗”李昀辉摇了摇头。 “在地球有些荒废,得找机会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行。”他心中暗道。 众观战者皆都脸色愕然的望着武浩、冥枫远去的背影,一时间脑袋短路,实在不明白上一刻还威风八面,霸气侧露的武浩,忽然将拔腿狂奔,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事实上,她就是一名仙子,身着白色长裙,芝麻色的黑发齐股,双眸紧闭,眼睫毛极长。 而明教并不是代表人,而是一个教派总称,那自己直接让明教改名不就得了,凭自己的武力值,他们有反抗的力量吗 一道光影闪过,蓝白色相见的超音速翩若惊鸿,闪亮登场;他两脚之下有气流冲击,让他悬空而立,徐徐落地。 见他还沉得住气,许员外微微满意,却没想到,他下一句,又叫他哭笑不得。 但是对于知道内情的安东尼来说,和将琴身上的那个毁灭之力释放从而来相比,万磁王的自由岛行动只是微不足道的疥癣之疾。 苏晓珂在接到廖宇辰差人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陪着那个冒充自家娘亲的婆子在绣坊里看账本。 但是,公然与仙界撕破脸也不行,现在能够对抗住黑暗帝国,还不是靠了那些玉仙提供的大杀器 所以,那个时候认定这其中有阴谋的何大夫,不惜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为苏菱姝的祖父鸣冤,最后真相大白,却触动了皇室的隐秘。 因此他在电联了超人,得知他们被毁灭日伤害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暂时放下了自己的颜面,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同时直接制定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神农鼎回想起宁殊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还不自觉地瑟瑟发抖,原来那种眼神就是凡人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吗 他们二人并不是一个时代的,傅明要早得多,当初亦是大还宗的道子,只是在竞争宗主之位的时候,他并非玉仙,而是后来才成就的。 第四九七章 重燃 阎王殿。 听了花狸猫的话,鬼王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虽然也有占据一州一郡,就敢妄自称帝的蠢货,但全都成了笑话。” “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把自己提升到神王的实力,然后再去想怎么加冕。”花狸猫谆谆教导。 “谈何容易”鬼王摇头叹息道:“本王和巫阳的神火可以通用,所以我们才会斗得你 记者们一听,全都炸了锅,所有人都丢下刘鑫玉,把镜头对准了孙泽生要知道在之前,孙泽生从来没有公开接受过任何记者的采访难道这一次,孙泽生要打破沉默了吗 其实此次征讨,为的并不是其他的,那些不毛之地在后世或许有着极大的意义,但是放在眼前,不过是些不毛之地。 “看你笑的这猥琐样!”允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而在知道自己麾下的部队这个不是弱点的弱点之后,老唐又岂会听之任之,而不去设立一个针对性的战术,来打破这个限制呢 “大师,你真能通往古今,能不能算出我什么时候发财”忽然一道人影闪现,那名正装着满脸沧桑的年轻神算,被这忽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待定眼看清楚,是一名比自己稍稍大上一点的年轻人,这才松一口气。 在昌都地区,敢害死格达活佛的人不多,仔细算下来怀疑对象也不过只有几个,拉鲁就是其之一,既然抓到了昌都的最高统治者拉鲁。李勇决定把他的嘴撬开,看是否能找出点什么线索,枪毙穆恰是杀鸡给猴看。 林若宇也跟着许寒一起投入了战斗,只不过他这个炼气二重修者所能做出的效果,却跟许寒有着天壤之别。甚至,若不是许寒时不时迂转拳头干掉一两个偷袭他的人,他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尚且还是两说。 见到yin魂鬼物居然会聚集起来发动攻势,王鹏宇脸sè也是一凝。 可在之前的那场战斗中,凯尔萨斯法力磅礴的优势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来万一。即便凯尔萨斯施展的法术并不少,可多是用奥术能力进行辅助战斗,这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作为一个试图令人生有条不紊的人,唐信希望每件事都有始有终,段逸舟也好,向馨也罢,好似代表着过去的遗留问题,解决掉让事情终结,尘封在记忆深处,之后所思所想会是现在和未来。 傅怀城这段期间的治疗费,没恢复记忆的一切花销费用她都会负责,也尽可能的会消减他失忆这段时间锁造成的损失。 不管怎么说,一直失忆下去不是办法,要是一直找她怎么办,还是尽早恢复记忆的好。 塔齐布到后,曾国藩同着彭玉麟与塔齐布、王錱、鲍超等人开始绕着城墙侦看突破点。巡视良久,最后还是彭玉麟提议,选在北城门做为攻击点,采用的方法是先用火炮把城门轰倒,再实行人员攻击。 顾轻念中午回的还是许诸哥哥这里,许诸哥哥对着顾轻念满脸的笑,殷勤的帮她推车进去。 晁绶大约就明白,千厘已经与瓜田家关系都好了,哪里会混不下去 等着哪一天,我和你妈先跟郡紫的父母说开药店的事,你怎么今天张口就来呀 “哎哟,我就是要凶你,你能怎么样打我呀”阿威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惹着季云洁。 第四九八章 太一 任元的记忆停留在了被巫阳一掌拍碎的瞬间,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混沌。 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那片永恒的黑暗。但任元依然不愿放弃,不断地尝试脱困的方法。 在他反复尝试了不止几百几千次后,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是”任元想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喊 ,只是在好的酒肆吃吃喝喝了一回。等到众人准备完毕,一起出发回到巫冥宫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 接下来,叶振宇详细交代了需要光明神尊准备的各种法宝。光明神尊顾不上和母亲团聚,急忙告辞回光明神尊神域准备。 血蛟发觉了不对劲,但此时的他岂能后撤,体内血色真气再次爆发而出,灌输在手中的血蛟之牙上。 一猴二狗不过耗费了数日时间,便一路下到了桓钧峰山脚,路途之中没有任何生灵敢上前横加阻拦。 又是阵阵刀光袭来,与此同时,血蛟也执刀向他冲来。龙魂之力汇聚,拼尽全力抵御开来飞来的数道刀光,在血蛟的利刃刺来之际,王轩龙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以元龙珍铠的护腕死死抵住了血蛟刺过来的刀尖。 “刘大爷,别这样说,凡事都不能放弃希望,这是您以前教我的。”说着,握住刘大爷的手又微微紧了一把。 一旦被这些残魂冲入身躯,修士的血肉在瞬息间被吸食殆尽不说,连神识都有可能会被冲击得极其虚弱。 豪天狗冲出血雾骨海后,也不顾自己身后那具夸张的骨架,疯狂地朝着这片林子之外冲去。 。现在董占云只要把握好比赛节奏,就可以跟袁彩妮一争高下了。 这灵外化身很强,足有八星魂帝境的实力,叶萧心中盘算,看来这突然冒出来的老东西,在这道灵外化身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嘛。 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太过强势,老者对于他的表现视若无睹。神秘兮兮的径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未等周祟反应过来,己用手附在他的肩膀之上,将他悬空拎了起来,无声无息的跃至不远处的一座屋顶落了下去。 “结婚报告已经打上去了,等批下来,就去登记。到时候,难不成你还打算分居”印天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平静又平淡,就好似在跟她说着今天的天气很好没两样。 桌上的菜肴是两荤两素,没有显得多么精致,可是却香味扑鼻,诚然的勾起了人的食欲。 沐云芝与印行远均是看向印天朝,看着插满各种仪器管子的他,又心疼又担心。 抬眼看窗,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便随张管家一同用膳,过后卷了仆人的包袱,与张管家作别。 南黎川看向远方,心里明白了,于是点点头:“那随便你吧。”说完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躺着,只是心思却已经飘远。 “昨天的事,也是一个原因。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而影响到公司了。所以,我觉的我应该负起这个责任的。”舒陌一脸正色的说道。 声音嘎然而止,大家这才发现,在场的人都抽了大麻,唯独叶晓雾没碰,这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有预知能力 莫说是辽东这些土豪了,刚刚有点钱新罗王都派了特使前来,希望可以得到几样。 周轩盯着那双皮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脑海里突突的抽疼着,身体和意志像是抽离了一般。直到那人蹲了下来,一把把他纳入了怀抱,他才一下子红了眼眶。 第四九九章 十八层地狱 冷战了不知多久,任元说了许多好话,保证再也不挖苦他了,应龙才接着道: “我跟那些杂鱼不一样,老子是真正的王牌!因为我可以看见龙脉所在,望断王朝兴衰,所以天帝特意留下我,让我每逢乱世,为天下引渡明君!并不是瞧不起我,明白了吗” “哦哦。”任元果然没再说风凉话,他刚想继续问一下十巫的根脚, 皇帝早有殡天的一日,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太子少傅的地位显而易见。 一个妖孽和一个丫头片子,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沈九和叶楚就这样擦身而过。 听到这里,我心一沉,记得很清楚,汪凝眉也曾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七月时会有人来接他们离去,汪凝眉希望我们都挺过去,活到那时,而今楚萧生也这么说,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前来接应的船,一定是同一艘。 还没从众人嘲笑声中缓过来的陈息远,听到叶楚的话,又受到了重击。 或者说,要是你的痕迹没有清理干净,他们会不会从哪些痕迹追查到你的身上呢 可惜这一次薛庭儴不能身先士卒,深入地方,只能将此事分派下去,而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从一出生,母妃难产而死,高高在上的父皇厌恶这个克母的儿子,将他视为灾星,不闻不问。要不是有三公主稍微受宠,恐怕他在宫里过得连一个太监都不如。就算是这样,那些后妃还不肯放过他,在吃食中下了歹毒的药物。 话还没说完,叶楚视若未闻,直接下车了。叶嘉柔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声音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话还没说完,对方那头鼻子一热,有猩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林羡鱼惊慌失措捂着鼻子,琳琅让他别动,稍稍低下头来,她抽了一叠纸巾过去,给人止住了血。 它们的存在并不是奇迹,而我们能在合适的时间段,合适的地点,能发现它们,才是真正的奇迹。 “道兄说笑呢吧,我可从未听闻破损金丹还能修复的。”寻易心里有点不耐烦了,可还是忍着性子跟他周旋着,他当然能猜出此人拦住自己必有所图,想来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飞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了一片浩瀚如海的水面,白色的沙滩远远朝两边延展开去,碧蓝清澈的海水微波荡漾,色彩艳丽的海鸟优雅的在空中翱翔,此处景致令人观之神清气爽,胸怀舒畅。 以凯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把周围的水全都推开了,瞬间来到了拦路人的面前。 “但是这件事不解决的话,始终是一颗定时炸弹。”韩万涛又说道。 “有光,有光,我看到光了。”舞月顿时把自己好的眼睛包起来,用新眼睛看,发现本来什么也看不到的,现在居然出现了亮光。 说完这句话的周末完全没看懂眼前的局势,这间屋子里随便拉出一个都比自己至少高出两三个级别,这种人物开会怎么可能给自己打电话这又不是反黑及缉毒科内部的例会。 列奥诺外站在门口开心的露出了笑意,似乎这是这两天中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没有办法,必须跳呀。”流沙带着宠溺的眼色柔声柔气的说,然后情不自禁的拉着曾吕的芊芊细手,增添她的勇气。 “嗖——”希从奈美侧面奋力一跃,抱住空中的奈美,帮她躲过了攻击,不过希的腿部被火焰击中,衣物还在燃烧。 第五零零章 冰火两重天 “没用的!”绞魂不避不闪,单手接下烈焰。“这是我放的火,烧不到我!” “谁说你看到是火就是火”任元却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炽烈的火焰便瞬间化为九天雷火,轰然劈在了绞魂身上! 五行转换! 绞魂根本没防备,单手接烈焰的动作,变成了伸手引雷劈。 赤金雷柱结结实实劈在他的身 他打了个车,来到冉灵儿上学的幼儿园,幼儿园叫金色童年幼儿园,而冉灵儿上的是大班,林宇下车后就直接朝幼儿园走去。 随着她的晃动,她白嫩的翘臀在衣服下若隐若现,只可惜了这幅春光无人看见。 对于一个曾经徒手血腥屠杀整个镇子数千百姓,在赤冥界罪恶谷都排的上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大恶人来说,这点太过不可思议。 老徐也到公司了,正在摆弄着茶几上的功夫茶具泡茶,兰子在玩电脑,两人也不说话。 周叶心里清楚,这饿狼眼中的红光以及前面那个怪物手中的红光都是阵法核心之一。 看着眼前那似乎由无数普通黑暗之魂聚合而成的巨大黑暗之魂,萧墨心下一惊。 原来一向冰冷无情,攻打各方城池从不后退一步的少年。在与她解释的时候,竟然露出了如此可爱的一面。 这几年,乌拉那拉氏都自我蒙蔽,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喜欢胤禛的。 但是南仙帝出手之后,周叶就仿佛融合在了空间上,真身与空间一起扭曲着。 “是的呀怎么了”我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很平常,很休闲,和我平时的穿搭没有什么两样。 暗卫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放肆的将目光放在沐千寻身上,不然事后,慕宥宸能用眼神将他们给凌迟了。 噬魂魔蝶在天玄周围盘旋了一会,传递完消息之后,便是幽光一闪,进入了天玄的眉心处。 贵妃一向的习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贺礼,便随意拿些珍宝摆设之物,便是奇珍异宝也毫不吝惜,反正这些宫里的东西是不能卖到外头去的,来来回回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摆着罢了。 事实上,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害怕,害怕从此再也不能同她讲话了,所以一看她醒了,恨不得把好多年的话都讲给她听。他已经失去了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承受再失去一次的痛楚。 众所周知,人类武者十岁开始炼体,十三岁之前能达到炼体九段的便预示着天赋异凛,如若不然,在修炼天赋上将会平平。 可他又没有改变这一切的方法,只能逆来顺受,吃下清风战队这一连续的输出。 想到宁华离去的容颜,宁浅儿心中越发的不安,刚才的话语,真的是有些重了。心中拂乱的想着之前的一幕幕,不由追了出去。 不过那一双晶亮且精明无比的眼睛能看的出来他是一个很敏锐的商人。 龙兵和方婕都没有留意远处的郑柔,他们来到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 “什么”郭飞‘波’一脸疑‘惑’地拿起一把刀来,他当然不会相信,他们家族会拿不好的刀糊‘弄’国家,而且他还事先打过电话回家,特别强调,一定要做最好的苗刀。 不过说到底,万商联盟怎么说也是财大气粗,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花钱请人,或者自己培养出一些高手出来。 为了钱,中分男咬着牙苦苦忍受身体上的痛楚,最后一个气球,只要他们搬运成功,冠军就是他们的了。 最后一组实验,就是用化肥跟有机肥之间的对比,发现施用有机肥,吸附辐射值要远远大于用化肥。 距离杨帆不远处,突然浮现出一个大洞,像是某个大门一般,缓缓地为他打开着。 “这没办法,先不提这么些年全是上头养着我们的,就单单我们想成为眷顾者这件事情,就需要他们,而且,我们都差临门一脚了。”闫瑾不由得提醒道。 “好,那么张嬷嬷,马嬷嬷,徐婶以后你们就听陈嬷嬷的话,以后这内宅的一些事情就有陈嬷嬷负责,娘以后她们就交给你了。”云熙道。 直到这一刻,任海才体会到周武所说的那句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城市的真正含义。 陆深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他不敢出声,怕影响诸颜奕的行动,因此只能秉着气看着这一切的奇迹发生。 诸勇夫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他不想四城镇的诸家超越他们,但是偏偏一个诸颜奕却让他们只能仰望。 后面的李准眯起眼睛,寇义是明白人特么北战国就没有比他更糊涂的了。 是夜,林青侠住在秦风赏赐的豪华房间里,他盘膝而坐,全身萦绕紫黑色的光芒,全身说不出的诡异;在其头上方,一个金色雕像悬空而坐,雕像犹如神佛,无比神圣。 两人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叶帆则提前给老爹老妈打了个电话报备一下,以防二老太过激动,直接抽过去,算是打了个预防针。 训练的日子逐渐过去,新兵们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渐渐褪去了幼嫩的脸孔。 客厅里,除了横七竖八的保镖外,还有刘光耀瞪大眼没有闭合的惨状。在他的额头上,盖着一张黑色的卡片。带队的头目感到好奇,他仗着胆子,把那张卡片拿起。 面对虎堂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木槿和水晶暗暗咋舌不已。可是她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虎堂也没有给韩洪门选择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与对方死拼到底。 第五零一章 一个人的战争 “杀了你,我才是我!” “杀了你,我才是我!” 两人本是一体,想法也如出一辙,都第一时间意识到,应该干掉对方补全自己,而不是让对方干掉自己进补。 于是不约而同的出手,结果连招式都一样…… “先死的,不配完整!” “哼,不过是我的残次品,你才不配完整!” 唇枪舌剑声 干脆把吉他拿出来弹了起来,不知不觉哼唱着,似乎这样心情能平静一些。 也幸好有言馨、无尘和羿洛三人扛着,不然这三十余人全都会死光。 吴念与冷峰相互哼了一下,都不在说话,两人心中清楚,吵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任何时候多一个朋友都要比多一个对手有好处。 作为队长,他可以经常和杨志坚交流,进而经常切磋。如果不让他做队长了,一旦训练结束之后,除非杨志坚来找他,不然他很少有机会能够再与杨志坚切磋,这让他很不满意。 “二弟,三弟,你们来了,我这暴雪剑法才第四层呢,今年刚刚跨入四阶战士,这暴冰劲真难练,这么多年了,才有五层火候。”大哥满脸无奈的说着。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挨着靠着树坐下,将手中的武器扔在一旁。 自家男人干得好好的,换届估计也能连任。现在突然来了个宋轻云,她就怀疑上级想把刘永华给换下去。不然,一切按部就班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跑过来长驻 当过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铺睡起来也舒服。 与此同时,羿洛和无尘在树林内穿梭也跟了进来,他们不知道这些铁杉树不能碰,一看到铁杉树的树枝,羿洛眼神都发亮。 从隔壁的atm机上取出了1万元的现金,交到了胖老板的手上。 听到秦明这么说徐新鹏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了一些,现在至少自己不会受到了牵连。但是他想了想之前自己和秦明相处的那些日子,心里有些不忍。 半日过后,两帮人马同时飞向了他们共同的下一处地点——傍舟林。 少刻,临街婺泾客栈,惊现一道硕壮的身影,一位身负双剑,及战戟的白衣少年刚一处贵宾客房,却见婺泾客栈的后花园一道身影,当即纵身而下。 事到如今,徐承宗除了依从陆缜所言似乎也找不出第二个办法来了。所以在略作沉默后,他便应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与不切实际,完全是被白莲教当枪使了。 “其一,派遣刺客、招揽杀手,刺杀江氏兄弟。”丘林打面无表情地道。 “嘶,连魂魄都是消失的一干二净!”感受了一下这些黑衣人的气息,云尘眼中闪过一丝惊意,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是考题之事么是纪泰那边发现了什么蹊跷么”陆缜已经有了思路,随口就问道。 “是!!”青年的话刚说完,其身后的四位大汉没有任何犹豫,纷纷拿出手中的佩刀朝着云尘逼了过去。 独远微微笑,道“月柔,你放心好了,我见到灵姑娘以后,只是问一下风的事情,这那几天的时间我会一直都会在红磐客栈等你回来!”独远正欲再言,却见沈月柔身后,一道剑光震啸,剑鸣突起,御剑离去。 刘羽涵也把陈林拿过江海市大学生三人篮球赛冠军,还有刚拿到的全国大学生自由搏击比赛冠军说了,身为陈林的辅导员,她自然知道他获得全国大赛冠军的事。 第五零二章 极限 任元手中的混沌之刃随意一挥,便撕开了通往上层的通道。接着他便展翅冲天,飞入第七层地狱。 他周身环绕着恐怖的混沌之力,将沿途的幽冥锁链、血铸刑柱统统化为齑粉! 第七层守将‘蚀骨’,操控着亿万噬魂虫扑来,密密麻麻的虫群遮天蔽日,所到之处连空气都被啃食出无数黑洞。任元却不闪不避,周身混沌之气骤 青衫男子既然了,这殿宇没有想得这么简单,就一定还有许多非凡之处,这次深渊之行,确实是收获的锅满瓢盆。 依靠在楚轩肩侧的紫袍儿,猛然间,被吓了一大跳,以致于双手的糖葫芦都坠落到地上。 现在萧邦他们在这边和对方对轰,首先一个在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就已经输了。 “为什么不呢我觉得你有能力把这个故事讲好!”樊致远也很期待囧系列原原本本地在徐山争的手上会产生什么微妙的变化。 林一在下单后心满意足的看着单面青龙戟的图片,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怪物什么的,好像还很遥远阿。 说来也好笑,这位曾经有过念头追求陈素,可惜有些爱情,从产生萌芽开始,就注定了结束。 抬指一掀,某块坠入池底,久未现身银色面甲,就这么突兀的被带了出来,无需指引,轻轻合上他素来俊朗的脸颊。 对于莎莫同自己的分手,汤姆痛不欲生,他深爱莎莫,却不得不接受莎莫已经离去的事实。 这边冯娜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又跟顾洋洋聊了聊,巩固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说的轻巧,你牛逼你写一个,灵感那玩意儿也不是说来就来的。”正哥翻着白眼吐槽道。 两只斗大的拳头直奔我面门而来,拳未到,拳风先至,我丝毫不怀疑其中蕴含的爆力,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就和宗教裁决所里的那些变态差不多。 这一击,除了没使用九阳剑诀和龙炎爆的狂暴绝招之外,林羽没有一点的留手、但是还是稳稳的被压制在了下风。 “你是村长吧,需要帮忙不”苏渊来到一个杵着拐杖的老爷爷面前。 一直以来军方和华夏武馆都有着一种默契,作为华夏联盟两大超级势力,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其中一方出手了另外一方就作壁上观,以防止到时候自己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便宜了外人。 孙成心中也是兴奋不已,毕竟,认真说起来,雄性变异食金鼠已经是相当于灵武境五重修为武者的战力了。 天空上静静看着的青行灯微微挑眉,主人什么时候把金闪闪的乖离剑给解析投影了乖离剑虽说在吉尔伽美什手中表现出的威力,不过是击穿山岳,威力上强过誓约胜利之剑的真名解放但强得有限,最多几倍而已。 这条手臂虽然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模样,但很粗壮,明显是条男人的手臂,这个结果虽然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不管是谁的,都是我们的战友,只怕又有一名兄弟不能在和我并肩战斗了。 “父王、追回七彩扇贝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龙萌萌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很是诚恳的跪倒在老龙面前。 “哼,你们北欧联盟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入口的,我们希腊联盟的人可是去年就发现了,一直等到现在才有机会进去,当然是我们希腊联盟的人先进去。”亲王西里也跳了出来,指着史蒂夫的鼻子叫道。 第五零三章 混沌之神 阎王殿中。 看到任元以一己之力,干爆了自己手下全部五个半神,鬼王的脸色难看极了。 “妈的,老子亏大了!这小子来真的呀” “你也没跟人家说,是来假的呀!”花狸猫蹲在御案上,神情严峻地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实时画面。 “再说你这也不像来假的啊,倾巢出动了都!” “你当我愿意啊 此刻,江怀斌终于认识到,自己刚刚最不愿意接受的想法,还是发生了。 不管怎么跟黄三郎示好求饶,不管怎么打探消息,最后得到的永远只是个屁。 当然,也有传言,姜子牙心灰意冷,曾将打神鞭归还元始天尊,后者念其封神有功,故而不收,于是姜子牙带着打神鞭隐居去了。 什么东西九叔有点迟疑,看到老爸牛卫华的眼神充满期待,还是选择相信,一仰头喝下去,然后还砸吧砸吧嘴,想品品味道。 只是瞬间,杨逸感觉浑身上下的肌肉直接变得坚硬无比,就连力气都凭空增加了几分。 同样,又是一位九天城,也就是世界之子所属的皇者,跳出来帮助道义。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沙蝎就像被一盆凉水轰然浇在头上,让他从头到脚凉的通透,原本暴怒的情绪,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吴妈点头,然后动了筷子,夹了一口之后,细嚼慢咽,神色认真。 叶言是正常人,尤其是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裆下那个硕大的坏东西,此时剑拔弩张,早就恨不得上去开弓打架,他哪里还能顾忌别的。 “林姨,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少爷了,叫我晓锋就好。”张晓锋笑着看着林姨道。 在很多年前,他的两个道侣自杀的那一刻起,杨挺,其实就什么都不怕了。 跟那个值班护士比划了半天林雪落的长像,可值班护士还是一直摇头。 现在,比何流云更大的凌虚云和罗金刚这种掌门大人物,也随之出现。 张晓锋借机便准备在苏若敏旁边坐下来,可苏若敏却推了推他,意思是让他坐在夏可儿的旁边。 “石桥下面或许还有水,但是待在这里只有等死,如果下去是地下河的话,或许我们会被地下河冲出去,不管了!”李崖宏急忙的解释道,因为地宫上面的钻石还在不断的掉。 一旦被靠近,就算是一个在大能路上走出很远的生灵,也完全可以碾压她。 众人一阵沉默。天网阶段,一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阶段,一旦真实出现,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谁都无法预测。 就见本应该死去的王炎却是瞬间后退,从脖颈处飙出的现需而相识电影倒放一般飞回去,而胸膛上面的伤口却连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少部分高阶僵尸才懂的保命方式,当初被落沙埋住的魈就是靠这个办法保住一命。僵尸可以靠增援生成其他僵尸,并且之间有数据交互,因此才可以凭借进化优势对其他僵尸进行“夺舍”。 “这怎么可能!”西岭愕然的看着毫发无伤的阿伯怪,尽管已经履行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实力强大的阿伯怪,但没有一只能够像林萧这只带给他这么强大的压力。 面前的叶蓁蓁神色如常,目光清冷,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之前的她自己。 最开始伊绮菱还能够反抗,还能够挣扎,还能够叫喊,可是到了最后她只能够是呜呜呜的哽咽着了,全身害怕的颤抖着。 第五零四章 逐客 任元抬手一挥,一道裹挟着星辰轨迹的光弧划过,便将天空的死眼斩碎大半。 祂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身上的神甲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如同第二层皮肤般与他融为一体,每当他调动神力,甲胄表面便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光晕是宇宙诞生时爆发的光芒,随时给予他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且,季扬的个性,傅景深怎么会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忘记顾念。 然而,三代人的意思是保持火力,河野绝不会主动发动战争,除非是绝对必要的。三代人否认了臧俊所说的主动和被动关系。 与众不同。在许多人眼里,刘星是一条咸鱼和吉祥物。然而,卡普认为,能看穿刘星本质的人很少。 随后意识到顾薄轩看不到,便嘻嘻一笑,“放心吧,这事儿呀,绝不会牵扯到你的。”如果真的如她想的那样,说不定还能给顾薄轩带点好名声啥的呢,不过,现在还是不说这些了。 东太一出人意料地离开了新郑,所以盖妮自然和东太一一起去了。在离开之前,东太一皇帝慷慨地让盖妮和他的朋友们告别。 想也知道,家里头有田老爷子和顾薄轩这么两位神,学校里头吧,一路上学身边三个哥哥保驾。 电话是轩辕奕打过来的,说实话,对于这个弄得姜茵茵变成这样子的人,姜宸还真的是不想理会来着,可到底还是将电话给接了起来。姜茵茵她…。 秦苍特满意,四爷和少夫人是一对,华鼎今年也很不错,收购进展顺利。 所以当这双手伸出来,再加上倪氏过往的身份,在坐的权贵都明白她是怎么下毒,不知为何,个个觉得寒毛坚了起来,那以后还敢去风月场所吗 “那是什么”一个四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时间观念,撅着嘴问道。 医患关系的紧张问题始终是没有彻底解决,甚至可以说是持续了好多年。 此时,无数闪着清冷光点的月华,仿佛拥有灵智般,疯狂涌进陆令珏的身体。 没等张九阳说完话,她便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潭水中,因为穿着厚重的铠甲,身影迅速下沉,消失不见。 王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赤痕,一缕缕黑烟冒起,仿佛被烧红的铁烙烫过。 墨言琛背脊一僵,如深海一般的眸子低垂着眼前白皙的手指,嘴边的肉。 蓝玉被杀,原因都差不多,但有一点是他真的带兵要谋反,打算来硬的,也要帮助朱允熥坐上皇位,可还是被朱元璋搞定了。 所谓的夺舍,就是吞噬对方的意识,侵占对方的肉身,彻底取代对方的一切。 她的自尽可是几大部门都喜闻乐见的事,几乎整个行动所有失败的因素都栽到了她的头上。 敢正面硬刚霍琮的公司,从他接手公司开始会有几个胆大的,慢慢的都不敢来沾惹。 但面对的是最强的决斗代理人克洛琳德的时候,叶衍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几个混混正打得不亦乐乎,窦桐也已经是浑身伤痕,正当他们准备带走窦靖妍的时候,陈琅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介绍:浩瀚海域水神,【墨神大陆】水之领域的缔造者,拥有强大的水系能量,能够遇水化龙,缔造传奇,也是个古怪的老头,喜欢四处漂泊,寻觅珍宝。 第五零五章 重聚 实力的差距在这一刻尽显无疑,所有人都身不由己,被那黑雾化成的巨手,高高抛向了天空。 不过任元很快就展开混沌双翼,在空中旋身稳住自己,接着将众人一个个接住,带着他们落在了白帝城头。 “阿元!”脚还没沾地,阿瑶便哭着飞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唯恐再失去他。 陈灵之也不由自主向前两步,但 “哈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大家都追求一个轻松惬意,别整天一本正经的,太累!”马一健笑道。 苏晓冉的心一遍遍地回顾着事情发生当时的情景。她搬来了凳子,她爬上凳子,踮起脚尖,以为这样就可以隐藏自己的秘密了,可是……她却因此失去了她和辰溪的孩子。 辰溪打着方向盘,车子驶向了一座立交桥上,这不是苏晓冉回家的路。 夏青鱼早已提前租好了车,方便两人这些天在黄浦的出行,于是两人驱车来到黄浦乐园,上个月刚开业的主题公园,国家级旅游休闲景区,占地极宽投资超大的精品力作。 但是二苏现在因为左右榜进士和国子监改革的事情闹了矛盾!因此不可能让苏辙去接苏轼的班,如果苏轼不起,就只能让眼下颇受皇恩的李格非去接班。 “很遗憾,我没有要结婚的意思。现在我人已经来过了,就这样吧。”说着,穆瑨昇起身准备离开。 凌霄儿点头说:“你说得对!这或许只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念想。”然后依言关掉取走了播放机。 “你不要觉得这次很侥幸你们逃了出来,就可以再去查些什么。不要觉得自己挺能的,其实你什么都不是!”那声音飘飘忽忽地接着说道。 挂掉电话,黎雪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将及腰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就下楼了。 马济远老家在武昌,但是这次马济远并没有走长江水路,而是带着家人和仆人走的南门。 阳昑看到是自己人到了,惊喜交加,感觉她和朱琳真可以脱离白离这方战场了。 “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可别想着当了皇帝就可以娶妻纳妾什么的。”闵暖突然放声压住辛巴恶气的威胁到。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有这样一个声音:去吧!去创世大陆去,在那里你将改变自己的命运,你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平庸下去吗 他到来后,门口的卫兵让他直接进去,看来里面的人也等了很久了。 当陈浩感受到来自莉莉安的威压时,陈浩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冰刺的末端连接着霍云的手指。另外几个混混立刻端起自动步枪,霍云手中的冰刺瞬间像是疯魔了一般长出无限的冰刺,把那些混混全部钉死在原地。 孤月心下一沉,没有犹豫直接捏了个寻踪诀,那是他很早前就在对方身上留下,就是为了方便找人的。但奇怪的是,他的寻踪诀居然没有反映。 兴许是觉得骗……吹……聊得差不多了。孤月在收到了高出十几倍的住宿费用后,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了。 魏无羡撇了撇嘴:“脾气这么暴躁,难怪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觉得下次去莲花坞看望江叔叔时,有必要就江澄的婚事问题,和他探讨一下,毕竟师姐和金孔雀的儿子金凌都已经到了能出来夜猎的年岁。 没有想到第九禁区的人竟然真的已经研制出了神经炸弹,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看到白木和虎头他们四人都疯疯癫癫的,完全迷失了心智,陈战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第五零六章 并蒂莲 鬼王却面色不善,冷冷打量着巫姑道:“你来干什么” “兄长不要拒人千里之外,我们十巫八千年的交情,小妹来看看兄长,还需要理由吗”巫姑笑道。 “你跟巫阳对付我的时候,可还记得咱们的交情”鬼王哼一声道。 “当然了。”巫姑却毫不犹豫道:“兄长看不出来,小妹当时在放水吗” “哼 紧接着他双手一收,竟然强行中止了这记威力惊人的阳光普照,然后身子一闪,对着视野当中随便一个对手,一记幻影一击之下躲掉了这一击。 本来在听到韩斯那种救治方法后,很是生气的萧琅,在石灵儿的劝说下,渐渐平息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只不过,那股力量乃是宇宙之中独一无二的力量,宇内罕有,所以阎神也不曾见过。 玉帝颌首,在宝座之上抬起右手来,用剑指从樊梨花的脚下向上轻轻一划。樊梨花只觉得一阵摧心裂肝的剧痛在身上散开。须臾,一道红光从她的头上射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落进了玉净瓶之中。 楚瑜无力地垂下双手,他觉得眼前的宝儿是这样陌生,陌生地让他不敢认。 这样的概念切换,又偶尔掺杂其它的定义,尽管只是这么几个概念的重复和切换,但秦龙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凝结了多少‘精’力,才得以看清楚这隔离了无数层层‘迷’雾的新兴世界。 “嘘——别叫,你想让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介意,嘿嘿,那样就可以早点娶你过门儿了…”无尘裂开一口白白的牙嗤嗤地笑着,满脸的狡诈。 此时,伢子岭内异常忙碌,数千袋从中陵县运来的干草堆放山崖两侧,一批批士兵寻找自己的伏击点,趴卧雪中,不敢弄出半点声音,此时天空已经大亮,如有不慎,必会被新军发现。 深入三十公里后,开始出现了三阶巅峰异化生物的伤亡,它们在战争中是中坚力量,可是也出现了少量的伤亡,在此脑域的生物面前,仅仅几招,它们就难以撑住而丧失‘性’命。 “你…”宝儿气结,看着他那副欠揍的表情,冲动之下竟然放开了捂着脸的手,作势就要去拉无影,然而才一抬头,便看见还未走开的风蓝正一脸疑惑地转过身来,向她望来。 林沐沨顿时觉得脑海传来一阵轰鸣,一股无力感顷刻席卷全身,当下身体颤了颤,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流沙阵,是卢定兆最后的杀手锏同,抱着宁愿坟墓被毁也不愿盗墓贼逃出生天的心思设计而成。这细沙铺天盖地,任你武功更高,也绝难逃出生天,实是狠辣无比。 那一瞬间,周少村突然展现出来的速度绝对不可思议,云少龙和吴曦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周少村出现在了黄源的身侧。 房中,宋明庭陡的睁开眼来,他看了钱墨一眼,发现对方已经沉浸在修炼中后,便悄无声息的下了床,闪身出了房间,几个起落后,来到了苏凝霜和颜雨宁所在的屋顶上。 “当然,这四门剑法只能你一人使用,绝对不能传与他人。”明渊真人道。 岑碧青的视线从那盆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醉鸡身上瞟过,淡定地收回,不置一词。 林飞眼中闪起一抹精芒,接而将体内战魂力量和神秘力量,一下子灌注手上的怒龙剑。 第五零七章 末日将至 千里船停泊在云梦大泽深处,无声无息,无形无影。 已经很久没人上船了,小黑子却依旧每天认真擦拭甲板,等待着船客们的光临。 忽然,它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 小黑子的下巴惊掉在地上,半晌才拾起来重新按好道:“喜讯,船主回来了!” “哈哈,小黑子,有没有想我 陈夕没有在多做停留。既然事情已经完结,马上向托马斯和威廉告辞。 “也有可能,华夏武术功法浩如烟海,各有各的特点,但是像你这种能够给人治病的先天之气实在是少之又少,太难得了。”刘云庭既赞同又羡慕的感叹道。 所有聚会的末尾,都变成了她这些关系人们对她的“集体出卖”。 代冬自然不会去阻止,代冬可是巴不得他们拍照,顺便传播出去,这样可是一石二鸟,不仅仅把猪的名气打出来了,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销路,第二个就是这云蒙湖的旅游也间接的宣传了,给以后的云蒙湖预热。 这次葛元平没有拒绝,和李伉一起上了车,让李伉把他们送回了家。 蓦然闯入了一个老嬷嬷,昭德帝与崇贞皇后皆是被吓了一跳,那嬷嬷面上涕泪纵横,很是凄惨。 三人从在空中下坠了一段距离,才落在地上,看来这只是一个通道,底下的面积一样有刚才那个坟墓大,而且也是这一片范围,只不过这里是在更底下一层。 “预备!打横幅!”二区队长大喊,两名战士立刻一左一右地撑开一条鲜红色的大横幅,上面写着:“三猛大队全体官兵祝贺龙云/闻婕新婚大喜!”汽车已经开了过来,俩战士连忙跑上椅子,将横幅高高地撑在上方。 代冬原以为这家伙只是吼两声就完工,没想到竟然还诗兴大发起来。 一旁的侍卫,早在云浅浅露面儿的时候,便是自觉地去点了乌汗吉娜的车夫的睡穴了。 而叶天的双修体制可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至少在他们那里也算天才一列了,但还是差点什么。 “青莲仙子和金莲姐姐呢”澹台明月把那句话装作没听见了,问道。 只不过后来因种种事情没有完成自己的这个心愿罢了,如今他夺舍重修,这周国以及乌海国都不再安全了,是了当初的那个想法再次从他的内心深处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蓦然间一股冲天破地般的海浪伴随着一声巨响便飞到了半空之中。 而今天的一系列变故,又担心旭日国会在在今天这事情中和己方有什么隔阂或者间隙,甚至会直接反目成仇,毕竟人家是他们的第一支盟军,于情于理,。 “父王,这一次你不会再让我走了吧!”魏炎喃喃地说道,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叶天用真气把刘母的筋脉都疏通了一遍,终于在刘母的右手臂筋脉中发现一个乌黑的黑色蜘蛛,显然这个蜘蛛在咬了刘母之后,直接钻入刘母体内,喝刘母体内的鲜血为食。 只可惜,她这一次面对的可不是寻常敌人能比,她面对的超级危险种之强大完全可比之前的不死炎狮甚至是堪比刘皓杀死的四头超级危险种。 路飞扬哼了一声,跟着身上的气焰再一次的强化起来,背后的巨人也是顿时出现,胸前的令牌忽然绽放出了一种威严的光芒,顿时将这里凝固的空间变得松动起来。 第五零八章 人君弑神 上船的居然是杨忠。 看到任元,杨忠也一脸惊讶。兄弟相逢十分激动,除了紧紧熊抱在一起,无法表达内心的激动。 激动了好一阵,杨忠才高兴问起任元,是如何脱险的。 任元便又讲了一遍经历给他听,杨忠听完不胜唏嘘道:“这么说,咱兄弟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能再见面真是老天不薄啊。” “还真是 梁平安很有信心,虽然之前在成立黄河客栈时,他用过一种新的酿酒法,酿出的酒作为客栈的招牌。 明天还要早起上学,钟予淮也没有多耽搁,烟花放完就带了钟藜回家。 这让老来得子的风鹤年兴奋不已,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极为变态的盲目自信,他先是对苏娆承诺,等孩子出生以后,要是个男孩就正式将她娶回家当大老婆。 为首的一辆警车,身为警长的乔治斯黛西听到喊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脸色都黑了。 身为犯罪同行的各位大佬,心底开始落井下石,对金并的遭遇暗自发笑。 今天不是节假日,公园里人较少,除过大爷大妈闲时出来逛逛、陪好友下棋,估计就是一些大学生了。 都是你的学生,咱们还认识得更早,区别对待已经大到这份上了 话说,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图方便,一直把关二爷的令牌收进阴差锦囊,这才导致我受伤时候,二爷没有出来救人。 这次她本不会带彼得过来,但是无奈彼得坚持跟过来,她也没有办法。 在许一帆介绍的同时,各个型号配置的价目表也出现在了直播间里面,除了标配的套餐以外,双电套餐,畅飞套餐,价格也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同。 “我只是随便说说。”庞飞燕保持冷静的说道,可被一个男人这么盯着,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尤其是我那两只眼睛,特别的放光一样,就一直盯着凶。 两人步行,就近走入一间海鲜餐厅,点了一份两人份的海鲜拼盘。 郁芯瑜把卧室里的灯关掉,打开了病房客厅的灯,这样的话病房卧室里能有光线,但是并不亮。 米初妍自然记得,在自己的正后脑勺,同样沾上了伍乐旋的血,从宁呈森掌中过渡而来的。于是,没多时,两人一起蹲在江边,他洗手,而后,给她清理黑发上的结块,连带着,清洗脸上如花猫般的污渍。 “我会告诉你,我是未来的一个国家的国王吗”我昂着头,无比骄傲的说道。 因为写手是最孤独的,写手们永远都躲在房里,以一台电脑,一把键盘为朋友。 张帆倒是吃味的看了看这个男子,这个男子最多也就是30岁左右,可是没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男子竟然是神皇初期的修仙者,这么年轻的神皇初期的修仙者在整个修仙界,已经算是够厉害的了。 意外看到纪唯宁,被她一安慰,委屈感更强,想跟她哭诉,结果,没几下,宁呈森就黑着张脸如阵风般的出现在面前。 郁晚安听得脸一红,掀开被子就朝他身上扑去,乔慕宸张开双手,非常乐意她扑过来,然后一把抱住她。 “你看不见我,按照你的一般直觉,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道。 但是,他总是能够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之下,将鱼饵吃掉,然后全身而退。 “大雄宝宗,也希望能与炎华宗建交,共同发展宗门。”迦圣长老开口道。 第五零九章 林邑王 白袍军此刻驻扎在交州南部的浦阳城,说是城,其实就是大一点的土石营寨。 城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爆发大规模疫情之后,这种味道就是常态了。 “这病太邪性了。”陈霸先紧盯着马佛念的呕吐物,沉声道:“我看到里头好像有虫子。” “不用看,肯定是蛊虫。”马佛念面色苍白,声音微弱道:“一般人开窍之 恨恨一跺脚,她气冲冲走向不远处的那辆宝马,走得太急,脚一歪,险些摔倒。 老爷子当了真,想到那会儿他们把车开到那边去,别真是有什么事才好。 此时的白泽,正在巨树之下酣睡,树上开着四季不谢之花,甚是美丽,轻柔的微风吹动着他蓬松柔软的白色毛发,白泽体型庞大,牛蹄,头上的犄角修长而尖利,弯曲的形状恰到好处的柔美。 这就让这二人更加无语,心中一万个为什么在回荡着,可是又不能停下来,只得跟了上去。 人影重重,霍尔娜的十个保镖瞬间要往她这边冲,却被剩下来的八个亲卫兵直接拦住。 萧菁靠在墙上,望着离开的高大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发难以掩饰。 看着渡口之处,不时的有大船开出,向对岸河西驶去,而且船上还都载满了甲胄士兵,以及渡口之上同样有茫茫一片的赤红之色的甲胄之兵,旌旗百千面之多,在风中随意招展。 “萧家的错误萧家什么错误你可以问问萧曜元帅,他承认这个错误吗”沈晟风反问。 一瞬间就能有这么浓郁的血腥味,恐怕秦长生出血的地方是一个不那么安全的地方。 长宁的事他一直都很关心,她去观星台的事他也知晓,但他不知道的是教学的师傅竟然是慕清彦。 而丝绸之路之所以能够存在,很大一个原因是西亚以及整个地中海世界都渴求葱岭山脚下的青金石,而东亚世界则渴求来自昆仑山地区的软玉。往西的青金石之路和往东的玉石之路相连,造就出一条联通亚欧的重要商道。 父王薨后,他从未如此高兴过。从那时开始,亡国绝祀的危机就一再压在他稚嫩的身躯上,让他喘不过气,总觉得今天也许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天。 之前,姬昊就觉得周辰,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太对!此时,再一结合雪倾城、叶冰灵、李灵、郭襄、谢潇潇五人的出现,姬昊哪里还不明白周辰的意思。 “看样子要找机会去一趟饮马川了。”李瑾心中暗道。他可知道,饮马川可是有好几位豪杰聚义,其中更有山寨现在需要的技术性大能。 她很清楚,自己和三皇子加一起也不是长宁的对手,尤其是经过这一切。 甲胄只要十万套,堪比楚矛的上好酋矛最少要三十万杆。王翦很担心少府打造不出来。如果打造不出来,他这个大将军就不再的用什么武器去撕开楚军坚固的钜甲了。 “辽军要败了!”刀疤汉突然一句话,将走神络腮胡惊醒过来。他抬眼看向战阵,果如自家大哥所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辽军的阵型已然维持不住了。 就在刚刚,柯林在‘天道服务器’之中的兑换选项之中,开通了“信仰基石”的兑换。 眼看相距不远,前面军士,目力好的,却是能瞧见对面士卒的面孔了。两军阵前各出一名弓手,张弓搭箭,各发了一箭,射住了阵脚,两军便不约而同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第五一零章 战书 这时,一员敌将骑象而出,来到城下,射一封劝降信到城头。 白袍军士兵接住信,赶紧递给陈霸先。 陈霸先一边看信,一边听那敌将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喊道:“你们已经身中蛊毒,又被我们十万大军包围,死路一条了。但我们大王说了,白袍军厉害,投降可以优待,不降全都杀掉,尸身用来喂养蛊虫。” 陈霸先看 “黑玫瑰的势力在江北市虽然数一数二,但她依旧不是妖刃的对手,但如果多了警方的支持,那这结果很有可能就不一样了。”萧琳说道。 高长恭刚刚将马贼挑下战马的一招便是戟风,这一招并不华丽,看上去很普通,可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名马贼被长戟击中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使用完戟风,高长恭接着便是一招破阵。 而这异度空间里面的浩瀚船和外面市场出售的浩瀚船,也就类似于这些饰品。 “那怎么行,大家都要正常工作呢,别打扰他们了,我来就行。”唐歆笑了笑,系上围裙,转身去厨房,帮周维做东西去了。 “什么人竟敢到老子的地盘上生事”乌涂怒道,手中的狼牙棒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赵主管,你在公司总部待过,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难道同样的话还要我说两遍吗”柳如烟冷声道,眉间有着淡淡的怒气。 楼内,刚抓完人质回来的匪徒再一次走向电梯,因为走的电梯不同,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人已经被杀了。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从空气中穿了出来,周维一瞬间便觉得两眼发黑,胸口发闷,双手不稳,直接松开了双节棍,倒退几步,半弯着腰在喘着气,感觉若不是平时注意了锻炼,这一拳下去,可能肋骨都要断几根。 芙蕊脸色羞红,但脸上却因为我这句话露出了笑容,她嗔道:“讨厌……”说完,就躲进了我的怀里。 云清忽然变得异常激动,她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每一滴泪,都是对于天心老人的思念。 “唐执事,你不需要再用圣品丹药来做交易,一粒魂云丹已经足以,我想,这里再没有一件东西,可以比本座的性命还要重要。 布兰奇看到这,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对着我更是充满怒意。但望着雪萱儿闪这寒光的细剑,也只得离开。 岳峰抬头看去,只见此刻任盈盈一脸的苍白,额头上更全是汗水。很明显是赶了不少的路,才到了这里。 玉清抬抬头,一缕柔和的月光正好打在她黑的发亮的眸子中,她脸色却变得异常的凝重。 黑无常这时拍着我的肩膀说道:“那好,你就给你七哥弄四个美国妞来”。 夏忧依。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可曾知道。你给我的伤害。远远比这些多的多。你如此激动。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是人。难道我不是人吗。 他可不像陆佑劫跳出来跟他拼命,若是他说不让陆佑劫跟着去,那家伙准跟他翻脸,至于七杀,只怕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他可受不了。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殿内所有人都不由的开始戒备。只是霎间,方证、冲虚、解风三个便隐隐的靠在了一处,而余沧海却是直接走到了左冷禅身后,至于恒山三定和天门道长,却又是在站在另一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层绒毛开始浮现在他的面庞上,下颌向前生长,耳朵变得尖细,赤色和褐色交杂的毛发从他身体中浮现。 第五一一章 援兵 “老子知道!”陈霸先嘶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烈火陡然变得白炽,重新占据了上风,水幕还没靠近便被蒸发掉! 城头的战斗愈发激烈,双方你来我往,各施手段。白袍军将士们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和顽强的意志,以一敌百,坚守城墙。但随着时间推移,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伤亡。 其实真刀真枪的较量,将士们丝毫不怵 一凡连忙凝目看去,竟然惊讶的发现,这长毛熊的体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厚实的坚冰。 顺治轻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走出殿去,殿外常喜驾着一乘青顶的马车候在那里,正是上次顺治出宫坐的那辆。 虽然他妹妹不能再回去了,但是他会把这颗树苗当做妹妹好好的照顾。 据说谢晨说得很好,考虑到敬老爱幼的情况,谢晨决定微笑,举起手中的咖啡。 她顾汐儿名震建康,谁不知道她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引得多少风流俊俏公子日思夜想,没想到最后竟然要嫁给一个跟自己爹爹一般年纪的男人,而最关键的是,那么疼爱自己的爹竟然也同意了。 胤禛起了身,要下马车,感觉慧珠没有跟上,扭过头,微带疑惑道:“怎么了”慧珠讪笑一声,迟疑地伸出手,半搀扶着胤禛下了马车。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斗篷覆盖,远远的从山岭里走进山洞。 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如今只离邓老来三皇县的日子只有五天之久,王晨的操作系统也进入了调试阶段。 叶明净的心“咚”的跳了一下。乖乖!陆诏的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完美了!深情款款,可以拿奥斯卡金奖。 看着苏茉儿和袭人的背影,我问道:“皇额娘,您刚刚说的‘备战’是怎么一回事”我叫皇额娘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而且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被人的指指点点,她今天的打扮完全是按照顾君曾经指出的缺点弥补的。 面对穆飞突然的暴怒,莫灵眼中没有丝毫的退缩,相反,她眼中更多的是担心,以及一丝隐晦的莫名之意。 男寝一共有三栋大楼,大四出去实习了,不同的年级住在不同的宿舍楼内。我们只需要检查大一新生,大二大三的便不归我们管了。 要是平日里面去找还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今天这不是眼前就有一位嘛。 老者浇花非常细腻,要把花瓣以及绿叶给洗净,然后才会去浇下一朵花。 不过,不管剑诀还是剑招,杨安均是不求甚解,先印在脑海再说。 周彩儿笑了笑,丝毫不在意穆飞的常规想法,她也没有指望穆飞就这样真的相信她。 “楚先生,请问您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吗”一名门卫走上前,目光平静地问道。 这个情形再不出去就是傻子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问题,而且问题很深。沈逸晨果真是花心的主儿,明明有李茉子学姐,却还三心两意的勾搭我姐妹,这我真的不能忍。 但那天顾琳华来找自己算账,沈唯却路见不平,一脚把顾琳华给踹了,倒让她有些意外。 他也不是有甚么不甘心的事情,只是不希望侄子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刚子没有说话,伸手入怀,又拿出了一个手雷,放在了桌子上面。 我不禁苦笑着叹了口气,撑到底和尚也只是帮我引走了烟鬼的帮手,并没有直接动手,如果他想动手,别说两三个混混,就算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当初他在ktv救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第五一二章 决战,史前巨兽! 林邑王大旗下。 巫彭看到那几个不速之客又坏了自己好事,不禁勃然大怒。便故技重施,又射出四枚‘九幽噬骨蛊’暗算对方。 刹那间,四道幽绿流光划破长空,每道流光中都裹挟着狰狞的蛇蛊虚影,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去。 虚空突然泛起涟漪,四道金色符文凭空显现。 ‘轰!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 花魂山附近,人声吵杂,好像出事了,花凌雪展开神识,感应到沈君的气息,沈君正在山林急速奔跑。花城的弟子在后面紧追不舍。关闭神识,靠在石柱,眼睛闭着。 不过他们不是最后的一批,因为那些去而复返的契王府的修士,也悄然的跟了进去。 她本来就是一个心胸豁达之人,对在城门口被欺负的事情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对方这样做确实彻底激怒了她。 没有任何的话语梁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李子孝洋溢着高兴笑容的脸庞,虽然左眼打着绷带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的笑容,反而这样看上去帅气中还带着一丝可爱。 为了让魏夜风彻底死心,他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当彻底冷静下来,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花城说,咱们回去。鸡毛你召集人手,记住让折无敌无论如何都要带人来,成败在此一举。 “什么不会吧!”本来觉得这一次妥妥的能靠卷轴绝处逢生的几位简直不敢相信。 在碰撞的那一刻,老者挣脱了梦幻之瞳的攻击,身影诡异的出现在梦幻的身后,抬手在她脖颈上轻轻一捏,梦幻就昏过去了。 原来臧天机所悟,与这天机盘的结构,似乎相差并不大,能够完美融合。 七八名黑白无常攀爬在审判官的肩膀处,伸出两手,拽住审判官身后的羽翼,用力的往后拉扯。 现场响起了孙悟凡的笑声,笑得黑兔都起鸡皮疙瘩了,顾不上找阿兹达卡哈报仇。 “那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你以后就住在家里吧,做什么都方便,你看你这么瘦,要好好补一下才行……”秦夫人说道。 叶飞感觉脑子有些发懵,遇上这么个奇葩雪奴他真无语了,现在他心里有种踩油门开溜的强烈冲动,手指鬼使神差的摁下了手机上的重拨键。 仁爱医院是滨海市最大的私立医院,张氏集团就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司徒剑虹留在休息区等候,张大少扶着叶飞直接进了急诊室,两名白大褂医生立刻跟了进来,他们是急诊科的主治医师,都认识这位少东。 可那符灰就像是排斥地面似的,刚到地面,又自己散开,飞舞了一阵。 雪瑶忍不住开口想安慰晚晴,可是晚晴听了却是忍不住别开了脸。 说完,南宫兜铃推开门走出去,林海龙的太太抱着孩子迎了上来,对她身穿道袍的模样感到吃惊,好像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换上这一身的。 这事说白了,在公知眼里只有灯塔国才是祖国,米国人才是人民,你说其他人的死活我呸!你也配姓赵 “赵先生,我很高兴听到你的实话,如果你没有办法给雅晴一个安定,你没有办法给她唯一的爱,你最好不要招惹她,雅晴她会认真的。”尹语沫曾经自己也是因为丢了自己的那颗心,所以,现在的她必须要承受这份痛苦。 从杨百川的面上,沈风不难看出,杨百川的抱歉是那么的诚心诚意。 第五一三章 元神 任元龙目赤红如血,仰天怒吼,混沌烈焰布满龙体。黑白色的烈焰灼烧着巫彭的虫躯,却见墨绿色纹路亮起诡异光芒,巨虫竟在腹部又生出一头,张口将火焰吞噬。 可巫彭显然低估了混沌烈焰的恐怖,祂只觉五内如焚,痛得百足疯狂搅动,将大地犁出无数深渊,深渊又在剧烈震动中纷纷坍塌。远处的城池也在地震中如纸片般摇摇欲 魔法师分为处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再往上便是大魔法师,任何一个大魔法师,都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只要给他们时间施展魔法,一招即可灭杀千军万马,轻易能击毁一座城镇。 不过估计是当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那,总之后来造成一个现象就是整个魔都只有那一个桥墩有刻龙,所以外头传言众说纷纭,好在也没人真的信也就是了。 随后,转身走到后厨窗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指尖划破手指,在地上写上她的名字,然后并拢食指和中指,对天立下血誓。 至少秦天就以为这人根本不懂得跟人客气,没想到自己却享受到了这种待遇,估计血魂门之外的其他人很难有机会跟他一样吧。 但也只是有些欣赏罢了,不可能会因为这些,而放弃一件唾手可得的上品灵器。 “二是他叛变投敌,不但出卖了他手中的几条线上的人,也出卖了他的上线。 大祭司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洁白如仙,微笑的看着床上有气无力的云箫,丝毫不在意她浑身湿透把他的床铺给弄的不能睡觉。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林长河气得脸都绿了,嘴角更是抽搐个不停。 汗光点点中,语嫣鬓乱钗横,但无奈她穴道被封住,丝毫不能抗拒,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干脆放下所有矜持,咬牙忍受中,任由他的手指为所欲为。 所以,如果强行破坏这道壁障,尤其是在达斯汀父亲仍在封印里,和灭绝之星抗衡的情况下,阿雷斯这么做就和弑父没什么区别了。 “你想说什么!吉吉!呵呵!”帕西里奥看着雨果紧绷的脸忍不住笑。 打开赛区之后,屏幕上弹出的是一个亮闪闪的图徽,华贵铂金四个字就这样跳入了众人的眼中。 廖天趁她脱衣的时候悄悄捡了些石子,趁她不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几处要穴。柳诗妍纵然武艺高强,毕竟少了些江湖经验,浑身一阵酥麻,顿时动弹不得。 “以工赈灾,识字赈灾。”李承乾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了。 回家有什么意思呢冷冷的厨房,冷冷的床,命令式的口吻,佣人般的生活。到了晚上还要忍受着“别样”的煎熬。 陈勃心头一阵感激,虽然还不能够完全明白,她告诉自己这两段话的详细解释,但很明显是在告诉自己,对付影尸和魅尸的唯一手段。 “急事,我想问一下这里的孩子全部都是你们收养的孤儿吗”楚云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一抬手,史乙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根稻草,轻飘飘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摄拿到了对方面前,瀛王看上去很年轻,似乎不比史乙大多少,但史乙却知道对方一定是个老怪物。 于是就定了下来,大家当天在驻地观看的各营演武,晚上则去沈信芳家里“坐一坐”。 如果他只是简单地许愿“胜过古老湮灭”,或者是“从真理局手中逃脱”,那么接下来面对北极团他就没有心愿可用了。 第五一四章 治疗 “放心,我不怪你们。”任元一阵哭笑不得,又正色道:“一直以来,我成神的动力,就是不让神明骑在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如果我跟那些神明一个样,那不白成神了吗” “明白了。”白袍军将士重重点头,心中却愈加敬重任元。 跟兄弟们寒暄之后,他又来到伤病号们面前,见到了马佛念和胡龙牙。至于陈霸先,此时已 碧波不兴的秦淮河上,沈哲子一袭白袍如霜似雪,脸色亦是苍白憔悴,散发垂落两肩,发丝与寒风纠缠飞舞不定,唯有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尚是神光湛湛。 这个警察道:“何队,可是那头发你怎么解释,据法医检测,李山的肚子里面,还有一大团头发,至于这么多头发怎么进入李山肚子里的,也一直没有得出过结论”。 柳逸风捡起苏家二老爷的乾坤袋,趁现在还没有人赶过来,第一时间朝柳家部落赶回。 没多久,一行人便落在死亡谷的一道峡口前,脚下的草地湿滑,明明是白天,但因为周围山坡上的树木和花草将阳光遮蔽,只有一些光束能从缝隙中射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使得峡道有些昏暗。 杨玄疾驰而行,满头黑发飞舞,虽然拥有真幻面具改变了容貌,远不及真容那般英俊,但他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再加修长的身形,同样显得英姿勃勃,气度不凡。 “出发,现在咱们就去开始用最暴力的手段创建我的狂帮,我要让我的狂帮之名响彻荒古八城。”萧狂大喊一声,就大步的朝着坤城的城门走去。 张震惊骇的看着张振坤,自己身有隐疾的事情,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外人不可能知道,唯一解释就是张振坤看出了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黑龙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再看向杨戬、九头虫、唐三藏、猪八戒,皆让他看不穿。 事实上他虽然对那个旧人多有信心,但当然也不会就这么直接撞进奴兵营垒中,选择这一处戍堡,也是经过一番遴选,此处距离城父不算太近,驻守也不过百数游勇,即便旧人不来相见,凭他们也大可以夺刃杀出。 看来不弄清楚赤金族的事情,凉州城消停不了。辰王询问吴师爷关于赤金族之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到那些新闻报道上面,贺宁直把方才关昕打来的那一通电话当成是给自己换换脑子,还别说,这么一来,没过多久她还真就有了收获。 阿狸的惨叫余音尚在,让人不寒而栗。她的同伙显然没打算营救她,而是准备溜墙角。 “哈哈!这你就错了,塔玛拉的真实年龄至少比你大十岁,之所以看上去很年轻,因为她是吸血鬼,根本就不会衰老。”维罗妮卡说。 同样是在首尔,空气虽然有差别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这边的人都是忙人,一般这个点都还没有回家,不然就是财阀们出去玩去了,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宿舍里彻夜畅聊了一晚,酒到是没有喝多少,不过tiffany有种醉醺醺的感觉,很多心里话也是不停的和姐妹们说着。? “愿意!我愿意!”历君娥毫不犹豫地回答。师父是她的恩人,也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不管多大的代价,她都愿意。 当看到无眉的时候,楚芝田心里大骇,这家伙从哪里找到的这么多高手 而且黑袍骷髅的实力,现在已经恢复到传奇级伪巅峰,想要将黑袍骷髅打回初始状态,没有足够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 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切片烤着吃。正好前些天她们迷上烤肉,买了不少木炭还没用完。 秦星看大郎的摸样,这种眼光她在古力看秦怜的时候看到过,明辉有时候看玉芊也这样,再想到明轩,不禁眼神闪了闪,带上笑意,看向一无所知的朝自己走来的红鸢。 华筝不舍的朝张白招了招手,而拖雷却是有些心情复杂。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差一点就拜师了,即便没有拜师也是把自己放在了徒弟的位置上。 千代婆婆有些不待见卡卡西,毕竟那熟悉的白发,一下就让她想到了那个杀了他儿子和儿媳的木叶白牙。 “顾逸,突然不想吃面条,我们吃饺子好不好或者汤圆。”夏欣芸撒着娇。 老实说,对于现在的凤就算是举起球拍击球都是非常吃力的事情了,要打出一球入魂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间,整个帝都风声鹤唳,“冷奕瑶”这三个字简直成了禁忌。 “扎针的手要尽量放稳,减少活动。”医生神情严肃的说着,帮他摆放好手。 “孩子的干妈在我们家里的山庄度假,我是带孩子们去看望干妈的。”初晓解释着。 几万的东西要是翻倍,她怎么赔,到时候肯定会惊动她爸妈,就她爸那个脾气,说不定会打断她的腿。 “去吧,暴蝾螈!”马杰士在犹豫了一阵之后,最终丢出一个普通的精灵球。 手起刀落,三道乌光闪烁过后,三人的头颅被斩下,斜飞到了远处地树梢上,血雾在林间飘动。 他甚至还思考了一翻,自己的族人,对上罗光头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情景。 第五一五章 半神阿霸 任元长舒口气,缓缓收起混沌之力,托着这团无印记的神火落回船上,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将其打入陈霸先胸中。 陈霸先身体登时腾起百丈白芒,照亮方圆百里的海面。 他体内更是有炽烈的神火在横冲直撞,苍白的皮肤很快涨的通红,痛苦的蜷起身子,就像煮熟的虾子,惨嚎之声直冲斗牛…… 任元作为过来人, 话虽如此说,可董妃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不甘心,她到底没有遮掩好,被董妃发现了。 “什么狗屁的主人,这特么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别跟她废话,直接带走就是了!”一个暴脾气的男人说道。 顾子枫急忙把杨芯依抱到一边,轻轻的拍着杨芯依的背,帮杨芯依顺气。 一枚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空中拉出三百多米的距离,带着用弹弓打汽水罐般的惊人精准,一头砸到了夜鹰突击队已经整装待发的四架武器直升机旁边。 唐欢只觉得夙寞太凶猛了些,就感觉他好像将每一次,都当成是最后一次来过。 接下来的回答中大多都是这句话,偶尔也有遇到凶兽之类的,也不足为奇。 “今日,浅娆去祠堂玩耍,不知道怎么回事,碰到了杀阵机关,没能跑掉。死,死了……”司空明偷偷瞄着司空藏,生怕他发怒。 人类的统领试图跟他们协商,但是因为之前季晚被关押的问题,那些派过来交谈的人都被明翊扔出去喂丧尸了。 肖克已经明白了邢少斌的意思,作为全民信佛的国家,不管是什么帮派之类的势力,甚至政府都不会轻易动寺庙里居住的客人,那样对佛陀是大不敬,而且最可怕的是会受到信民们的强烈抵触,引起大规模的骚乱都有可能。 眉毛之前,司徒青仿佛已经看见了熟悉的吐血场面,如此近在咫尺的一掌,已经是避无可避。 “生命归还。”辰大声的喊道。威姆尼此时的脸色的血色也越发的浓郁了起来。原本的苍白的威姆尼的伤势也恢复了起来。 听到沐越霆提醒,两人这才发现,她们还在陷井里呢,卫芳赶紧上前扶住陈氏:“大娘,我们先上去再说吧。”说着,便带着陈氏跃了上去。 辰枫浑身冒着一股恐怖的气势,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走来,冷眼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堆人,眼中充满了阴寒之气。 台下众人看得真切,练武之人最忌讳大穴被击中,气海穴在丹田之上,更是周身大穴中重中之重的穴道,此穴被击,轻者武功全失,重者当场死亡,都看着我,有的叹息遗憾,有的高兴不已。 “姐,姐夫,你们看看,这孩子多精神,哭声多响亮”卫芳欣喜的抱着孩子给蔚蓝和迟墨凌两人看。 两人回过神来,分别作了自我介绍,原来分属【皇樽】和一个名为【力魄】组织的代表,前来和罗天“认识”一下,表示一下组织的善意。 “罪有应得。”君惊澜不咸不淡的吐出四个字,好似那从楼梯口摔下去的某人不是自己的师父,而是穷凶极恶的恶人一般。 薛黎听他这么平淡无‘波’地说,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却又无从发泄,只得闷着头匆匆的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顾长歌身体一颤,感受到如此恐怖的威压,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身体有些颤抖。 第五一六章 回京 陈帅被皇帝以谋反罪下狱的噩耗,很快传遍了营中,白袍军将士群情激愤,一起跑到中军帐外,咆哮着要起兵打回建康,营救陈帅! 中军帐内,又能活蹦乱跳的胡龙牙,更是极端地喊出了:“干脆杀上金銮殿,宰了狗皇帝,让陈帅来当,肯定比萧和尚当的好!” “你少说两句,先听听阿元的意思。”马佛念虽然劝胡龙牙少 外间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太后立马住了嘴,她不想让儿子听到,尴尬为难。 至于那人参,在后面的山上长了那么就都没有人挖出来,这孩子一来就挖了出来,那就证明这人参跟这孩子有缘,就算是换了别的人,还不一定能够挖出来呢!所以老村长支持周泽楷的任何意思。 “一切都会好的,等这波海潮褪去,海域平静下来,你还是在白珍珠海滩开一间店,也来我的部落开一间店。 不知过去多久,叶殊方才醒转,睁眼时,就见晏长澜眸光沉沉,内中似有说不尽的情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等秦淮茹怀孕了,自己就撮合她和傻柱,这不就可以让秦淮茹光明正大的把孩子生下来么 杜明恒收缴了邪修们余下的储物之物,又重新乘坐飞舟,换了另一个方向——就在刚刚那一点时间里,居然又有邪修出现在了相近的路线上,他当然也要同样抹去。 但在百年的时间里,织月抵死不从,对上一任鲨王忠心耿耿的鲨族依旧守护着她。 如今,秦川创出帝拳,体内世界稳固下来,近战能力更胜往昔,就连老狮子、后人那样的强者都挡不住他,被他轰杀,其他人更是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盛宁夏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周泽楷也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想过周泽楷竟然还会穿这样风格的衣服。 对于凡人而言,手头仅有的那些东西是最为重要的,而这次众弟子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匪夷所思,在如此暴雪下,那些圈养在家中的家禽走兽居然也毫发无伤,体型隐隐还增大了几分。 谢燕秋对她的仇恨早就消减了,她完全把高金钿当成陌生人一样。 虽说这座房间已经被剧组包下来了,不会有外人进入,可万一剧组工作人员去而复返看见了怎么办 丹圣,与洛赋,这一问一答式的辨器过程,令全场修士们,听的如梦初醒,更是如痴如醉。 直到现在,开天式对于牧渊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只能在特定危险的时候,才能激发出潜能,勉强施展出来。 :感谢老板,呸,应该叫苏神才对,是苏神让我王者归来,嘿嘿。 “朝东南方向突围。”纳兰蜜糖身上的气息爆发,向所有人传音道。 火舞说完这句话后,眼眶慢慢地红润起来,点点星光在其中浮现。 蓬莱神宗修士,从最初的士气低迷,到现在战意高昂,是个非常喜人的转变。 就算是不择手段,费尽心机不吃不喝,存100万那也是佼佼者了。 a幕段的开场,是在一场忙碌的生日宴会准备中,紧锣密鼓地拉开序幕。 虚惊一场,看来,在这大华境内,虽然每过一道关卡都会被克扣些贡品,但是还真是没人敢劫了这玉石车队,话说回来,既然可以暗中得利,谁还犯得着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干劫掠这种没有技术的事情呢。 毕竟甲胄不同,气息更是不同,这替换上来的天兵天将明显与之前攻击的人手相差太大,自己玲珑塔终于可以缓和了一把。 第五一七章 公主回来了 任元等人一直耐心等在边上,任由久别重逢的两口子,往他们嘴里塞狗粮。 好一阵子,吕苦桃才在杨忠的安抚下,平复了情绪。意识到还有一群人在看着呢。 她不好意思地擦擦泪,朝众人福一福道:“大伯哥、三叔、小叔也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弟妹。” “二嫂。”任元三人也跟她 可今日的他眉毛依旧浓黑,可圆眼已经变得细长,眼神深邃得仿佛看不到底。 于是,龟宝遇见有人施礼,马上就点头回礼了,然后就直接走了过去了,这样也避免还礼太过于劳累,又浪费时间,于是等到众多低阶弟子抬头再望着龟宝的时候,龟宝已经消失了。 而现在,他们的家已经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样子不说,现在竟然还有人在这里做出如此不堪入目之事,这已经彻底触碰到了沈莹心中的最后一块净土。 “另外,五队巡查弟子还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何天淮环顾了一下周围,低声地说道。 过得片刻身体才回复过来,他心中想道:这黑甲人如此神秘但实力高强,就刚刚简单一击便把我打得不能动弹,一身修为应该到合修期,却为何不再下杀手 她没想到秦宵避重就轻,又将问题拉回来了,根本就没有上自己的当。 他觉得即使自己已经做好的万全的准备,依旧无法将对方拿下,趁着此刻还有一些遮羞布存在,那就单方面的掩耳盗铃好了。 而走在最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地中法发型,穿着精致的华服,大腹满满的样子,赫然就是利布斯商会的会长迪莫利布斯。 而龟宝在皮填高的带领之下,就在宗门绕了一圈,熟悉各功能宫殿的位置,最后也选择一个清净的洞府,就住下了,而这里的洞府都是现成的,也是以前弟子留下的,如今都收拾地干干净净。 风神腿的第一式【捕风捉影】也练至大乘圆满,脚下一动便是如风一般轻盈,身形飘逸。 慕容雪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跌落在地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贺铮“”不能想了,接下来的一周该让苏舟深刻的提前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名为另类高考的恐惧了,呵呵呵。 难的是,他得让对方喜欢他信任他,放松对他的戒备,同时还不怀疑他的杀手身份。 皇甫逸有些手脚无措的抓紧了衣袖,高大的身影做起这个动作略微有些搞笑,但是慕容雪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微微有些心疼。 他的目光,像是无声的在控诉着她的抛弃、她的背叛、还有她的无情。 顺提,选拔赛之前还有海选,各地最大的体育馆内摆满了无数张乒乓球桌,中国乒协派遣专业人员和业余选手对打,与乒乓球桌同数的海选赛在同一时刻进行,只有在达到一定要求后,才可以拿到初入选拔赛的资格。 只要你在军中的人气颇高,难免会有人联名保释你,说不定会得到一个宽大处理,发配边疆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他们却发现,今天才算是整个噩梦的开始,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对方怒吼,很想阻止那窟窿的扩散,但不管他怎么阻止,那窟窿依旧还在不断的扩散。 此时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刚生完孩子的虚弱模样,一身红衣如火,加之眼中的精光,还有那周身外放的气场,俨然已经盖过了太乙尊上和鬼手圣医两人。 第五一八章 拿捏 永康公主见状叹了口气。 “抱歉,让你们吃挂落了。” 谁知众宫人闻言非但没感到安慰,反而警惕地望着她。 “你真是公主吗” “真公主从来不会道歉的!”夏侯丽刷的拔出佩刀,指着她喝问道:“快说,你是谁!” 那公主不禁失笑,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太有礼貌被识破。她确实不是本尊,而 星期五上午做完课间操,我去一班教室里找彭雨馨,却没见到她。最后和刘茜一打听,原来是她今天卧病在床,根本没法来上课。 那身影好像笑了,正在这时,一根手指霍然从“混沌”的另一端飞来,一下点在祂的头上,那身影顿时便模糊了,化成破碎的泡沫,隐约间,只剩下一道缥缈的声音。 倒非他悲天悯人,相当救世主,只是觉得,如果枯老人能够出手,或许便能改变某些格局。此外,无论是怎样的天地浩劫,多少修士被卷入其中,那些凡人总是无辜的。 “我坐在前面,主位置的旁边。”她觉得那个位置应该是安排李家或者胡家其他亲戚才对,不过李老师和胡老师安排自己做那边,也有自己的理由吧,后来便看到一些老者坐过来。 穆白帮叶思念炼化了食物中包含的元气,将其中大半封印,便闭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你你你……你居然还真的成功了!”柔染月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樱唇一脸惊讶的说道。 “明早八点,研究所。”那边的人接通电话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李秋吐出了这几个字。 言飞扬看着他,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但是申屠浩龙不接招,就让他这一身的力气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难受。 “疯子,别闹了,带着人马上离开,不然连你一起炸了。”申屠浩龙的身音没好气的传过来。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这灵石皆为五色,赫然全部都是中品灵石,但数量却只有两百颗。 沈炼抚‘摸’着金叶上端敞开的雕窗,开口闭口对拍卖场称赞个不停,唯独没有回应偃无夜的话,也不知道他真的没有听见,还是假的没有听见。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凌空飞至,那杀手头目趁机虚晃一招,接连两个后翻,瞬间便逃的无影无踪。 焰色的浓雾,从她胸前的诡异印符中,逐渐地翻滚出来,覆盖在了平躺着的凌璎身体上方,越聚越浓。 让人值得敲侧的是,作为卡特琳娜消失前的最后一道命令,也随之浮出水面。 “不谢啦!多大点事!我去给别人送蛋糕啦!”他说完就撒丫子跑了,豆豆囧了。 佟沐阳一脸沮丧,怒骂道:“老泥鳅,你好卑鄙的手段,我难道害怕你那巫山老巢不成”说话间,他也纵身而去,一闪即逝。 阎阔是洛阎山的徒弟,这点还让洛燕山微微有些安心,而李海这一个堪比怪物般的存在,才是洛燕山真正在意的。 凌峥放下手上的报纸,在他的身后,那一片偌大的玻璃窗后面,冉冉升起的照样在他黑色的西装外套上罩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寅是已至,正是深夜三更,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然而对于红鳞府大厅之内的红辕来说,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锦州城这样一个大战场上,朱由崧决定让水师营也参战,有人带着他的旨意,命令水师营走海上,从大凌河的入海口处逆行而上,拔取锦州城北边的大凌河城堡,切断清军的归路。 第五一九章 人假情真 船靠岸后,一行人又换上马车,驶向台城。 萧纲继续跟任元解释道: “我这时候要是乱讲话,就是父皇能容我,上头也不能容我。所以我的好三姐,求求你就别难为我了,除了这事儿,我什么都能答应。” “除了这事儿,我也不求你别的。”任元一脸蛮横道:“回宫先不去见父皇了。” “那去哪里” “让公”高望疑惑的看向张让,为何众人脸上都是一派严肃的样子。 对于叶昭,段煨是很佩服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那一计虽然令关中保得了元气,但却让叶昭站在了天下士人的对立面。 顾越挑眉,看清了对方的武器,那竟也是利用晶石作为核心能源的新式武器。 去喝喜酒的张爹不同她们这老娘们,忙前忙后的瞎溜达,他可是和男方亲家、两个大舅子唠嗑很久。 等王家退出去后,便是下一家进来拜见,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全村人见完。 大头等人强忍着肉疼把身上的木块给了岛岛,正好是三十个他们抢了半天其实也只够一人的份,没有想到会被人反过来给打劫了。 张国庆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使劲闻闻,“身上没有臭味,还挺香的。满屋子都是鸡汤味,闻过来都是肉香。娇娇我想吃肉了。”他一言双关的说完,砸吧砸吧嘴巴。 “让他们打,打死一个算一个,我耳根也能清净一些!”张曼成有些糟心的道,他感觉当初就不该接受这些汝南溃军。 “叶侯既然有治理蜀中之心,就当以仁义服众,何以枉造杀戮”贾龙此刻精神极度亢奋,一把抓住叶昭的衣袖道。 “你特么,给脸不要,今天老子非削死你可!”长毛气的脸红脖子粗,爆喝一声,抡拳便打。 用嘉颍的话来形容就是,戈登仿佛变回了以前刚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变回了那个完全无法掌控超能力的时候。 甚至是丹器峰很多地方都未曾涉足,因此离开通往炼丹堂熟悉的路径以及风景后,她便开始在凌空舟上四处张望起来。 王子喻吓的一激灵,睁大眼睛仔细看去,却意外发现老道士的两条裤管是空的,也就是说,他的身体悬浮在空气中。 鲁南不愧是老侦查员,到此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行为举动、表情无波澜。 “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换个裤子,跟个猪一样!”宁宣宣放下手机,青眼白目地对着男人后背嘟嚷着。 她捏住红包的一角用力一扯,便把一摞红包从丁成康手里拔了出来。 向阳没有底气说出的终究还是借着宁萱萱的口说了出来,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他只是需要安静,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已与明希的那些事。 那冰甲蜘蛛的妖灵不停的冲撞着远离牢笼,还磕磕绊绊的骂雷子鸣。 雷子鸣也是有些憋屈,谁叫你不按常理出牌,还要握手,雷子鸣可是正经老实人,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 吃了开e的死歌的塔姆此刻就好像是凭空多了一个死歌的e,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正在th战队的防御塔下奔跑着,可怕的能量一股股的涌荡而出,让th战队五人的血量不断的衰减。 呃,还不止,手腕上面还有一块百达翡丽的表,这样的表,吃公家饭的人,几个正常的工资能够买得起 第五二零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任元乃幻神。哪怕巫阳巫姑,也无法直接看穿他的障眼法。他又全程没动手,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行为上也丝毫没露破绽。 结果二神不疑有它,就这样任其离开了陷阱。 出了天牢后,‘公主’便愤慨落泪道:“父皇太狠心了,竟然如此虐待功臣。” “哎呀三姐,不可不防啊。陈庆之已经成神了,虽然说受伤后 躺在床上的阮白睁开眼睛,回过头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念穆知道,这句话一说过以后,周卿就不会强迫自己去相亲,她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而且,他也没说的是,他早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虚妄之海,进入深处就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轻松。 白黎看到这一切,摸摸的坐在沙发上,他的心里很是后悔,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九条冰龙盘旋在龙戟之上,源生冰魄的气息直接是弥漫而出,因为此刻战斗的场地选在了冰天雪地之上,对于源生冰魄散发出的这一股气息,周围围观的那些人倒也没有多做想法。 并且,妖神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如今的这副肉身甚至要比以前还强悍了不少。无论是身体的柔韧性,还是肉身的强悍程度,都远不是以往的肉身可以媲美的。 向雪自以为搞定了婚礼中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礼服部分,开开心心地回到房间。心结解开,自然要回到她最关心的部分。 前台的表情瞬间斯巴达了,看着程漓月搂着大帅哥的手臂,眼神立即羡慕忌妒恨。 崔蓉蓉俏脸终于有一丝波动,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面上显出一抹悲苦之色。 阿贝普的笑声越来越肆意,阮白紧紧地抓着床,想要把他的声音屏蔽再外,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怪不得没人把守。我虽然是四星圣人。但全力之下,就算一般的六星圣人也无力抵挡,这石门竟然推不开”狄舒夜诧异打量着石门。 东华市的那次探测让夏风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强大的敌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找到头上来,这让他感觉自己随时身处危险之中。 李叶倒是不信这些人在看到高城基地这样的末世天堂一般的地方会想着离开。 “可是什么!”李叶感觉自己有种想要抽人的冲动,不过看了看麻木那种可爱的娃娃脸还是没忍心动手。 想要避免夜间不迷路,必须治疗夜盲症,这个时代的宋军多数都有夜盲症,而治疗夜盲症,最好多吃维生素a。 下一刻,那人已然抱着金衣人闪到了竞技场边缘,眉头微蹙,盯着叶云舟。 来到了屋内,叶碧煌看到了昏昏欲睡的萧宇正坐在椅子上似睡非睡。 再加上还有梅肯斯姆的光环作用,区区的寒冷,对于林一峰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离开了天地之桥,就算正式进入了翠绿仙境。 “嗡嗡嗡。”听见林一峰的话,萨尔瓦多当下,点了点头,身后的翅膀发出更大的震动频率,让在场的人都神色微微一变,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轿中青年刚要顺着抬轿青年所指的方向看去,便有四柄青色飞剑将他穿胸而过,死死的钉回了轿子。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不说明白,全靠你们自己猜,你问的话我不会承认,但是我所拿出的东西,又让你们坚信自己的猜测,从而,不敢对我有什么歪心思。 他们一点都不用担心以前其他游戏里的所谓仇恨失控问题,刀盾战士和韦斯利几乎防下了所有的攻击。 卢靖将真理之眼运转到极致,几乎超负荷运转,却只是隐隐的看到一点点这个魔阵的破绽。 “夏玲,你没事吧”北落师门看见夏玲也打了下招呼道,毕竟刚刚他被幻象给引走了,现在看到夏玲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对大家来说是非常不负责的。 赵嫣然还不知道顾德现在的身份,幻想中还以为他是神灵之子,是她的祖先之灵赐给她的男人。若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她刚刚任命的从五品的副理事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如今郭威话风一转,简直就是准备与王峻对着干。王峻也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人整天在家里喝酒作乐也能升官当然现在王溥还没有乌纱帽,不知道郭威是怎么打算的。 这导致了他的踢球给人看起来非常僵硬,毫无创造力可言。可以这样说,就是他的球感太差。 怀玉山脉的面积比鄱阳郡还大,大部分都在鄱阳郡境内,占据了鄱阳郡的大半。还有一部分延伸到了新都郡、会稽郡和建安郡。 这一年来,因为欧冶子的传承,仙灵门的整体实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不交出我们灵族传承,本长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大长老接着怒喝,一股股恐怖的杀气爆发出来。 如果许芷芊在场的话,她一定会告诉周兴云,你的智商已经被轩辕风雪拉低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欧阳颜看了她一眼,便是离开了这里,这些事解释不清,也没必要解释。 罗瞥了一眼干瘪倒地的修复者尸体,讲道理,那伤势应该不足以致命,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修复者突然毙命。 距离深渊黑洞远处的高空,荒影和无天带着众人闪身出现,总算是惊险的避开了那毁灭的能量。 如今的银夏城,要军功很难,政功也是没有的。唯一能得到的也就是点儿名声了,这不是来也是个花花瓶子,有这样一尊大人物在这银夏城,最后怕是遭殃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第五二一章 既要又要还要 翌日一早。 穿僧衣剃光头的大梁天子萧衍,照例在佛堂做完了早课,这才回到寝宫用早膳。 萧纲盛一碗糙米粥奉给父皇,佐餐的仅有菹菜和盐渍姜片两碟小菜。 现在萧衍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严守清规戒律,堪称虔诚的佛教徒。 “父皇,三姐昨天回来了。”萧纲递上筷子。 “哦。”萧衍点点头 这种手段他们倒是有,只是一般情况下,谁会愿意让自己的魂内掺杂进那些不纯粹的东西 做为这千鳞岛的常客,没人比她更清楚墓家在这里的势力,霄公子现在是很风光,可一但对方强者到来,那时就危险了。 一尊尊道境大能紧紧地盯着虚空雷海的中心处,那里已经化成了一片混沌,被无尽的雷霆给击穿了虚空,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玄金重甲金光闪闪,外形非常华丽,其中还隐约可以见到有一些神秘的雕纹刻在上面,与铠甲融为一体,散发出神妙的气息。 这名大汉名叫裴元,之所以能在此地开设赌场自然是因为他有着非常出色的赌技,人送外号赌场战将,就是其本人也是一位神通境界的强大魔修。 此刻一道声音也是猛然传出,从着四面八方也是传来,让人也是无法看清声音的方位,而在得此道声音响起了之后,却是见得季承手中的羽箭也是宛若受到号召一般,顿时一股强横无匹的元力也是爆发而出。 封印之力,一向都只有人族的遁甲师、天师才得以掌控,而这种超过了世间一等封印的大阵,即便是在五古时代,能够布置的人族也是寥寥可数,绝不会超过一指之数。 想不到被遗漏的东西,林霄便暂时搁置了继续思索,转而询问大周的情况。 “噗!”此刻豹青也是被得九龙焚天式所击中,口中鲜血却是如同一道冲天的血柱一般吐出,半跪在地上,面色也是苍白的一片。 这样的场景让许良越一时手足无措,不过他的内心确实在一番挣扎之后被岳琳的肺腑之言打动了。 而且,在这里死了,就等于失去了进入决赛的资格,要知道经过这一番战斗,此刻剩下的人已经很接近20人了,可以说,现在多坚持一会,就有可能进入决赛之中,多重的顾忌,让众人开始后退。 现在的他,就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做一些很无聊的事情,做些没人关注的事情。 而且这么多年,来到此地投宿,却糊涂丧命的过路人,绝对也是相当不少。 旋即前面这一句话说完,明明没有脑袋,但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无头尸魔似乎微微低头,看向了面前的寇恂。 折腾了一会儿,周白才稍微冷静了一下,然后跑上台,总不能让人家颁奖嘉宾在那里晾着。 而且,他刚刚才得到“上古机关术”,仅仅粗略地了解了一番,并没有深入钻研。 异变后的护罩,反弹之力更胜当初的“风雨楼”石门,以及苍黄山居的木门。 “我先走了,多谢你的消息。”元蕾拉起李宏宇就跑,直冲冲的跑向正在招呼一些国内电影人的李洋,看得周白哑然失笑。 他也绝了别的心思,连忙带着准备好的的人手和东西,在张超规定的时间内上了飞舟。 不过闲来无事加上心情好,也就当散步了,心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工地挖河的地方,一边漫不经心走着,一边还在心里吐槽着那对富二代兄妹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建别墅。 第五二二章 交换 三日后,建康城。 各处佛寺的晨钟声尚未消散,朱雀大道已被涌动的人潮填满。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拄着拄杖,颤巍巍地站在高处,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道尽头;妇人怀里抱着可爱的孩子,却无心哄逗,只不时踮脚张望…… 汉子们更是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们都已经听书生念过告示了,知道今天任元要用天子剑 那张充满煞气凶恶的嘴脸,此刻正挂着淡淡的微笑,向李永乐这里看来。 魔方星球与地球,也都在眼前的画面中,从特定的角度去看,两座星球紧紧而偎不分彼此。 在陈锋他们从这只火鸟的身上下来后,落在的是一个草坪上面,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火鸟,看似全身都是火焰,但如果不是主动攻击的话,他们身上的火焰是不会对森林的植物造成任何的破坏的,就连草地都是完好的。 余村长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一抬头正巧遇到了秦凡和郭教授几人。 “有,当然有,还是我自己所创的功法,想学吗”秦龙侧眼冲秦力笑道。 王二妮后悔不已,尤其是看到所有的目光时,更是后悔方才的举动,毕竟梁飞只给了她一人红包,现在所有的看向她,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进攻!”博尔忽特用怨毒的目光遥望山寨,大手一挥,立时有二百元兵,手持长矛、战刀,向着山寨大步冲来。 徐素素发出了一声嘤宁,双手如同八爪鱼似的,紧紧的抱着陈锋,感觉自己的下面又痛又痒的,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不过陈锋那东西也太大了,好像想要把她的凤巢撑给爆似的,让她紧咬着贝齿。 就在梁飞与方洁茹及父母边吃边聊时,却听一道浑厚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每走一步,杀气就增加一分,他走了十步的时候,空气中竟然出现了一道黑雾,那是由他身上的杀气凝聚而成。 “有,那是很早以前的传说。说实话,我也是自己成为鬼魂之后才相信的。说的是如果有人能够控制住死人,他就可以抽离死人鬼魂的魂丝,以作他用。”古魂解释道。 “那吕布会从何地出兵”曹操问道。既然吕布百分百会出兵,曹操要提前做好防备准备,只是一面要派人火烧袁绍粮草,一面又要守寨,一面还得出兵抵挡吕布,让曹操严重赶到兵不够使。 但是最后一颗碎片实在是太大了,直径虽然只是增加了四倍,但是威力简直就是以指数形式增加的,纵使他那样的神能者,也不可能轻易当下来。 “龙阳,你的待遇不要太好了吧!”天天看着满桌的菜,像馋猫似的,围着桌子转。 虽然明轩很窘迫,但是修为还是保持着不错的进展,他已经是武者九阶上段的修为了,而且感觉即将步入巅峰,内力也是来到了八阶巅峰。 回首而望,却发现赵匡胤早已经不在床榻之上。心中一急,凌天云顿时打了个激灵,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他立刻朝那门外冲去。 几人同时凑了过来,四喜也从蜥蜴背上来到了平台。天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山羊胡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胸前明显的淤紫。肖云一掌打碎了胸骨,内腹伤势极为严重。 就在这暖意弥漫的时刻,萧何忽然走进了休息室里,但是里面的气氛让他顿时有一些尴尬。 第五二三章 适才相戏尔 萧衍闻言看看巫阳,巫阳点点头,前者便也老脸不红道:“适才相戏耳。” 这才命人将真正的陈庆之送过来。 趁着这空档,巫阳打量着任元道:“你还真是福缘深厚,非但没死,反而也成了神。” “是不是我还得谢谢你”任元冷笑道。 “那倒不必。”巫阳摇摇头,昂然道:“不要以为成了神就万事大吉 原本空气中飘荡着烈烈酒香,如今经过疯狂的厮杀后,全都弥漫出浓浓血腥,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臂,贺兰精兵将东篱对他们的所有辱骂化作一道道愤恨的剑光,毫无留情的刺入了东篱狗贼的身躯中。 但就是这样一座看起来尽占便宜的城市,在它的好邻居艾卡西亚遭受重创的时候却冷眼旁观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洛汐笑了笑,看着飞羽,外表不似之前那般冷漠,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边拒人千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慢慢的变了,变的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感觉,很舒服的感觉,这就是她要的爱情,她要的男人,她想要的,一辈子的幸福。 李凝一愣,心中思量顿即有些恍然。看来那太阳果真是出去的法门,想通此节李凝慌忙点头。 林涵溪越想越悲伤,眼泪不自觉的滑下眼角,从未有过的脆弱感。 而另外一些记者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石油化工部这个时候也派了个司长呢,他可是一直没有说话,问问他也很重要。 李凝可没有心思跟着这一帮人瞎起哄,便从杂物处弟子要了酒肉独个儿吃喝。他抬头一看双眼一亮,发现是龙岩来了。 虽然战争的经过两人都很清楚,但许多话在军营中是不好交谈的,毕竟人多耳杂,万一隔墙有耳,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张虎看着自己人被人打了,当即大怒。便又跟着那瘦高少年战斗了起来,这时在没有看见那瘦高少年用先前那样的符纸了。 就在徐峰头疼怎么跟王麟解释的时候,一声清脆如鸣的声音传入了徐峰的耳朵里。 看到昆雅认真的表情,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警觉,也许昆雅真的感觉到什么了,nv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随便啦!”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其实是害怕回到那个孤零零的屋子,害怕那种独孤的感觉。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景承心中烦躁不已,他明白,伦伶的意思,也是不想让代璋领兵出征。 木鹿急了,兜转大象,狼牙棒对着领头的大象就砸了过去,大象皮粗肉厚,狼牙棒在它的身上只是划破了几道血口子,大象感觉到疼痛,更是激发了凶性,昂起头,长长的象牙,对着木鹿大王的大象顶了过来。 刘病已只是摇摇头,他知道此事他一定会彻查,因为此刻他已明白,许平君的病甚有可能是人为,而非天意。 哪怕只是一个虚弱的凡人,那起码是能碰得到的活人,不再是有影无实,碰不到的幽魂。 我张口结舌,师父有这么厉害,一刀击沉一艘万吨军舰,难道这就是神通境的威势不过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境,梦里的强者可以摘星捉月,甚至开辟世界。突然觉得一刀击沉万吨军舰也不是那么的夸张了。 蓝允目前并未修炼任何功法,他身上的功夫都是二十多年前就掌握的,是速度力量变异异能。 第五二四章 无耻的理想主义者 话不投机,场中陷入沉寂,直到又一个陈庆之被带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这个陈庆之倒没有被五花大绑,还保留着基本的体面。他看到任元几个,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生气。 “不是不让你们来吗” 任元却答非所问道:“我看今天的云跟昨天的好像。” 陈庆之一愣,旋即答道:“是吗,一切正常 从打球合不合理的角度而言这一球并没有等内线大个子落位,如果投不中就没有篮板可拿,但是这一球投中了,空心入网。 不仅在在报纸上登了消息,而且转贴了消息的各大论坛也动用大批水军进行了信息覆盖,不过没有采取删除原贴这种看上去就是yu盖弥章的手段。 王宇说完这番话,丝毫不理会身边的众人,他抬步在保镖的护送下准备离开了。 “你还真是执着,明知道我不可能让她跟你去当雇佣兵,竟然还亲自找上门,啧~啧~,我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呆呢还是该说你二得没边呢”白希景淡淡的扫了茶几上的大榴莲一样,幽幽的道。 但488天的内容仅仅是向大家展示了两位主演一个暧昧的表情,还有莎莫左手上的戒指,甚至还来不及让观众思考表情里隐藏着什么,故事就从第一天开始讲述了。好吧,这还是平铺直叙的故事。 看到艾莉芸和鱼纯冰进来,众人赶紧都忽拉拉地站起来,纷纷向着两人打招呼问好。 苏先生哑然,旋即怒道:“这等妖人,离间天家骨肉,惑乱宫廷,合该逐了去!”不悟合什,宣一声佛号,又面壁做功课去了。 “彬彬你!”郑颖气结……但反过头来一想……他既然喜欢她们光屁股,孙漂云投他所好,肯定会搏他欢心,她如果不这样的话,说不定以后他又会慢慢冷淡她了。 “当然不是,这只是九皇叔送你的礼物。”符临不忘给九皇叔说好话,顺便抢王锦凌的功。 杨彬当然不会去死,瞅着这里四周都没有什么人烟,直接扒了叶凌的衣服裤子,开始狂草起她来。 高婶守着英子给高南星打了电话,接通后,老两口更是在电话里交代了一番后,这才急匆匆地打了个车去了唐家。 抓捕还在鸡飞狗跳地进行着,由始至终楚承都没有移动过一下。然而所有人就仿佛忽略了他的存在一般,即使偶尔有帝国士兵将目标放在楚承身上,也会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改变目标。 可他之前才把项父揍进医院,目前正是怕警察的时候,哪里敢报警 “为什么要来山阴城蹚浑水”陈清白一走,鹊儿就直接开口发问,争权夺势相互倾轧这种事情姜宁向来都不喜欢的,这一次一反常态跟着这位素昧平生的陈清白来到陈家住下,实在是让她有些看不懂。 和老大人阴暗的情绪相比,皮德罗的心情可以用艳阳高照来形容。 而当会面结束,克里斯蒂娜将罗伯特道格拉斯将军独自留了下来。 我捏了一把她的屁股,笑呵呵的说着,那老板娘一听,顿时笑了。 看着床上那个满脸胡茬子,憔悴得脱了相的男人,项月娥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官老,你感觉如何”向罡天脚下轻跺,收回那九朵炎莲,再次问出声。 “帝仙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原本我还顾忌,现在想来是高看你们了。”典风微微摇头,觉得自己以前,是太过谨慎了。 第五二五章 华夏神舟 那厢间,杨忠和法秀也跟第五维战在一处。 杨忠周身玄武甲胄泛起幽光,龟蛇虚影在身后盘旋。法秀则双掌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头顶悬浮的金色卍字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两人的实力都已今非昔比,可是第五维已经因随扈之功,蒙巫阳赐下神火,晋级半神了。 只见其周身腾起白雾,瞬间将杨忠和法秀笼罩,雾气 我冷哼,走上前,拿走她手里的托盘,她拽得十分紧,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抽出来扔在一边,托盘“哐当”地掉落在地,月棠立即慌了,噗通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要知道,这楚仲凤能在这岭南肆无忌惮,正是因为这岭南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存在。 就在李百韬正心急如焚的时候,此时一旁的通讯员突然面色匆忙的赶来,朝着他开口道。 若是这些人真是前来投靠秦明殿下的,他们若是将其击杀,恐怕会惹得殿下生气吧。 事情明摆着,应哲修可以挖坑试一试王诺,那么王诺过了关,是不是要捞点奖励呢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得赶紧掏出武器,警惕地望着眼前的青甲军们。 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不管是体型多大的蛇,打它的七寸终归是没错的。 但在当天便传来阿杜dupreeh急性阑尾炎的坏消息,阿杜不得不在当天进行手术,并将缺席第二天的线下淘汰赛。 因为今晚偷腥成功,所以他的心情是真的好,车子开出盛家之后也没有直接回去,反而是拿出手机约上几个好兄弟出来一起喝个酒。 情绪价值这一方面,沈星辰每次都给沈离拉得足足,而且每次的时间点都拿捏的非常好。 就在赵晴说话的时候,韩跳跳薅了一把杂草,不知道在旁边做什么,并没有参与几人的讨论。 “进度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十个月以后妹妹就能出来跟你打招呼了。”顾辰无比自信的说着。 就连那些意识链接过来的“容器”,也可以靠系统的积分能量捏一些与真人相仿的傀儡,这种放在上周目被她用来附身探路的消耗品所耗费的能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不是没有人怀疑当初神仙所说的事,可……凡人哪里能悖逆神仙呢曾经尝试逃出去的村人都杳无音信,还能怎么办呢 想要解决问题,也很直观:抓住那只被称为什么黄公的妖怪就行了。 “可是皇姐,我觉得现在的处境你比他更危险。”夏风雅只要联想到一年前的那一天顾言对她的态度,她就有种直觉,像是顾言这种男人,是绝不可能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 高大而修长的身子靠在流线型的跑车车门,而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矮了足足一个头的可人儿。 相比之下,李佑的反应就很平静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吞天魔罐几乎相当于狠人大帝的一世旧体,且存有部分生机,一旦彻底苏醒,足以再现狠人大帝昔年的绝世风采,绝非寻常帝兵可比。 老百姓不知陈瑞此人,但京城为官之人那个不知陈瑞,此人陷害忠良为虎作伥,听闻夏侯府上的老夫人就是他动的手,只不过都忌惮他的官威不敢言明罢了。 而且,这个丫头来的太巧了,这天刚亮,她便将阿月出事的消息带来,她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想必她也是别人派过来的。 第五二六章 元辰溯光川 轰的一声,金光炸裂间,华夏神舟也泛起刺目的蓝光,船身剧烈地摇晃,却仍完好无损。 只是在那剧烈的冲击下飞行不稳,小黑子奋力地操纵着神舟,硬生生又将飞行姿态改了回来。 “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祖冲之大声下令。 “把船打下来!”巫阳气急败坏的厉喝一声,命令却是下给萧衍的。 虽然源 假如硬要把冰霜龙骑和南宁军做一个比较,那么这两支部队的气质一个便如水柔冰一般孤傲,而另一个则更像宇流明一般深奥,部队的这种气质很大程度上便来自于他们的指挥官。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董其昌的表现十分得礼,让张瑞感觉很舒服。 这顿宴席吃了两个多时辰,出了魏府,醉眼朦胧的陈远宏眼神一清,骑着马扬长而去。 关羽也转身出了营帐,默不作声的守在帐外,去京城一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丝毫泄露。 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能够让所有人听见,虽然让人愤怒,但是一看周家那位的凄惨模样,许多人的愤怒又无处发泄。 看来自己潜意识里有些掉以轻心了,哪怕是面对大陆第一名将,自己竟然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想到这里,宇流明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少顷之后,宇流明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激战。 成康十五年的时候,赵显才十八岁,如今已是隆武六年,他也才不过二十六岁而已,相比起高居庙堂里的那些白胡子老爷爷来说,赵显的确要年轻的多。 这片主体在墨西哥高原北部,横跨美墨边境的热带沙漠地带,以西马德雷山脉为分割线。 “我就是狐狸,你休想血口喷人。”白狼决定将瞎话说到底,他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只狼的。 “谢谢!谢谢!”黑回不住作揖打躬道:“一百二十两,我可以买四头牦牛或两匹骆驼了。 这时,夏织晴拿起一块披萨递给楚洛琰,完全是分享美食的心态,一边吃披萨一边喝酒。 冰莫他到达这商业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多了,就在他刚准备进门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她就是柳依妍了。 t台是一个月前盖的,罹允桐为了使这次时装秀成为皇家礼仪学院历年来最隆重最赏心悦目的一幕,特地在学院最大的操场临时搭建一座大型t台。 王丽听到忽视掉话,吓得手心里全都是冷汗,更不敢开口回答那护士的话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露馅了被那护士给发现。 剩下的两人再也待不住了,对视一眼,分开两个方向,转身就逃。 只要慕千瑞没出生命危险,麒麟族的福祉还在,那么慕千瑞究竟是在哪里都无所谓了,没有了慕千瑞,那些老家伙应该更加的高兴才对。 冰莫从始至终,就那样子静静的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则是有些迷离的看着酒杯之中的红酒,脑海之中则也是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事? 但是明明打不过人家,还死不承认,死要面子的,那这种人就真的可耻了,白诗璇她也是最看不起这种输不起的男人。 现在才想起来给兮兮打电话,刚刚就应该给夏兮兮打电话的,放着这么方便的手机不用,却像一个傻子似的,在这里跑来跑去的。 华诚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邱思彤的发顶,心里却在想着他又何尝不是,心中甜蜜无比,想着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面。 第五二七章 回老家 待到众人陆续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在岛上不在船上了。 “这是遇到海难了吗?”法秀摸着脑袋上的大包道。 “比海难可怕一万倍,没猜错的话,刚才我们经历了一次时光旅行。”便听任元沉声道。 “‘王质遇仙’吗?”陈庆之是任元之后第二个醒来的,他虽然失去了神力,但身体依旧是神躯。 他对任元道 “什么敢不敢的,你现在不已经是被我劫持了吗?”宁川很是认真的说道。 盘虬卧龙般地肌肉代表着巨大地力量,凶戾地气息更是说明这家伙极度残暴。 之后王铁便一锤接一锤的朝着地板抡去,不一会儿木地板便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他进入密林一路尾随着前方的少年,可以看出来对方很警惕,在丛林中不断变换方向,同时尽量不留痕迹,倒是个潜踪匿迹的高手。 符九猛然一惊,原来这家伙在这等着自己,居然想独吞龙皇逆鳞。 终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而且这声音和之前的不同,真实的有些可怕,之前的敲鼓声唱戏声或许还有几分虚无的感觉,但是这脚步声是实实在在的就像是在身边传来的一样。 突然她抬起了头和驾驶着汽车的刘壮实对视,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黑影面如枯皮,骨瘦如材,一双眼睛凸出一大截,模样甚为吓人。 本来还在盆栽后犹豫的阿汉和上官修白此时再也看不下去,在简单的眼神交流后,他们展开了行动。 夜疏离双手圈在容兮的腰间,这样的姿势看着像是他在护着她,低头跟她说话。 本来排队的人也没有这么多,但是第一个被治好的士兵回去之后一顿炫耀称赞推崇,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解决了骨伤,那些旁观看热闹的人就忍不住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排队。 可就在此时,凉风、光暗、再联想到那日村民说的好像亲眼见过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由得迟疑了几分。 陌凤夜一顿,倒是有些没回神过来白陵绝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但眸光闪了下,陌凤夜却是觉得白陵绝能说出这个问题,必然是有着他的用意。 如今的成献可不是当年的成献了,不可能是看不出来,也许最初的时候可能是没在意,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董芳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成献如何能不知道? 她双手紧紧放在身后,指甲不知何时挠进墙壁里,好像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但,钟星月的炼丹炉毕竟不是寻常炼丹炉,若是寻常炉子,在这样的碰撞下,怕是已经报废了,但这只黑炉子,虽然是丑了一点,但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坏。 “灵儿!?”北冥渊惊喜愕然的看着那醒过来的慕灵,脸上的神色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是狂喜还是惊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不可置信眼前所见。 却因为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似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慕家三爷跟凤洛祁都交上手了,那么就只剩下了在战圈之外的陌离雅了,陌凤夜只是眉头耸动了下,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因为刚才揽着她肩的凤天祁,已然笑嘻嘻地抽回手,跟她说了句。 “洗白白上床等我,我得赶紧研究研究另一个巅峰!~”李艳阳摩挲下巴说。 第五二八章 宇宙大将军 跑堂的伙计托着摆满菜肴的木盘穿行席间,既不招呼新来的客人‘客官里面请’,也不刻意给桌旁的客人上菜。菜肴早都凉透了,也没有客人在意,更没人催促。 有人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起身离开,新来的食客便默默补上空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整个饭馆像台精密的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却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 陆靖然知道陆铭最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却只将他最看重的东西给夺去了。 摄政王的内堂同样气派,座椅都是上等檀木,很高大,很气派,身处其间,心情都感觉不一样,有种至尊荣华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我的,他没有父亲。”天锦侧过了身,不再看向刘裕。 彼时锦绣还在灶房煎药,就连那鸽子都是一旁正在做菜的楚如云发现的,打开信笺的那一瞬间,锦绣不知道,在旁人眼里,她脸上的笑都是带着苦味的。 言语功夫,一名甲士夺门进院,瞧此,里正哆嗦一软,险些摔倒,而问话的甲士还以为里正酒劲散发所使,并未多想。 “你好,老人家,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位带面具的男子?”天锦奔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各色各样的人们川流不息,迷茫到心痛迷离。 “我当初买了的,又是吃又是喝的喂着,她可不敢凶我。”她娘笑。 而私掠船船长兼海盗们,则不会按照商人的思维逻辑来看待急需奴隶来开拓西班牙岛的这一现状。在海盗们的眼中,那些曾经被土着人奴隶耕种过的,现在却变成了无主之地的种植园、农场和牧场可以成为他们的据点。 在随后的比赛中,热火队越打越顺,韦德于詹姆斯更是一次次的杀进内线。就算没能将球送进篮筐中,他们也大都成功的制造了杀伤。 半蛇人全神贯注的施展摄魂心法,对于袭来的火把半点防备也没有,胸前铠甲似的蛇鳞片顿时火星四溅。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火把凝聚了褚云峰神兽丸的全部真力变得威力无穷,足可开山劈石。 叶厉结婚时他就公布了婚讯和孩子的事,因此苏珞枝和孩子受到广泛的关注,刚好她又是一个编剧,刚拍摄完的一部剧进入宣传期,导演跟她关系也好,就让她上节目帮忙宣传一下。 “萧让,你是萧让!”离采莲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脸色当时就是一变,指着龙九霄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雷厉的身影再次闪烁,他双手将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巨大金锤,高高举起,然后冲着蛮牛粗壮的脑袋,暴然轰了下来。 钻出来的近百条变异蛇颜色各异,都属于巨蟒变异的大个头,而且它们的鳞甲坚硬,有一些都是眼珠通红,五级的变异蛇!它们身体粗长,一只只变异蝎子被它们砸的躯壳爆裂,成了一滩滩瘪烂的尸体。 大盛朝十六府,三十六州,一百三十九县,一年的税款也不过十个一千万。 倏地双手交叉,口中念着什么,便见一束明黄色光晕从她的额间涌了出来,以钟晴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开来。一圈圈一层层,灼的人痛苦难忍。 荒木没有心情去解决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解决掉给他找麻烦的人。 而一年前万妖谷更是发生了一层毁天灭地的大灾难,萧让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他却知道这一切肯定和印记传承还有那残天分身脱不开关系,有这份能耐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第五二九章 重回建康 三人离了长兴县,便飞往建康城。一路上人烟稠密,城镇无数,所过之处,情形与长兴别无二致。 整个江南仿若一幅褪色的画卷,所有鲜活的色彩都被抽离。 又像是被封存在时光琥珀里的梦境,人们虽然真实存在,却如同风中虚影,任由万事万物穿身而过,不留一点痕迹。 人们虽然在行走交谈,各行其事,却似被 楚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缕超级精纯的信仰之力涌入他的识海的时候,两个琴灵为了保护他的识海不被冲毁,不惜消耗大量神魂之力,此刻已经再度陷入了沉睡。 “咸阳城防可以调动两万人,义渠君那里可以调动三万人。加上咱们手中的,就有六万大军。虽然数量上还是比不上对方,可我相信质量上定然比成矫强。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虚空剑丸吸纳了柳鸣体内近乎一半的法力后,才终于停歇了下来,剑丸表面一阵璀璨夺目的金光流转不停。 孝渊哭笑不得地抱怨着,显然对自己被允儿指使跑腿的事实有点抗拒怨怼的情绪。 其二、方天在百万大山中还引动了天妖遗骸,连天妖遗骸都出手针对方少,这种大事情,妖王八明虎初晋妖王,又是身在其中不明白其理,以众妖王与妖帅之能,那会算之不出? “肖编,还是你够意思!这条新闻什么时候发布?你现在也好歹是负责乐神集团网络宣传的负责人了,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关于这条消息的报导,你就给咱们红浪一个独家吧!”肖然的副手老黄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们看,不仅仅是荷叶黄了,皇宫所在的莲花,也都出了问题!”满朝权贵一个个失声惊呼,陈苏三位天尊,也都心底怒意弥漫,更是有种深深的疲惫感。 喊价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眨眼间,这株五百年的黄精就突破到两千万两的大关。 对于辉星而言,sunny的身份很是特殊——既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前公司社长的宝贝千金,又是自己十多年来唯一正式“收入门墙”的学生。 或许是李青的心神一直都注意着牧易,所以在牧易摇头的时候,她的手突然颤了一下,让声音有些变色,但好在她随后就反应过来,凝神弹奏,才没有继续出丑。 尽管内门长老在比赛之前说过,精英弟子们会在任务完成后,进行了天资、根骨检测后,才会被一些长老们招收为弟子。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唠叨了!”叶菜花见张邂逅有些受不了了,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见自己正好是在屋内的大厅之中,就坐地下完全跳了出来,站左大厅中央。 深秋天空干燥,但是风和日丽,天空又高又蓝,真是一副晴空万里的壮观景象。 他一边玩牌,一边暗暗关注着鬼哭。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对方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给杨东的感觉很不好,似乎是危险,一种潜在的危险。 是的,张虎的这句话也顿时将众人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正事上面。 无数禁卫军,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如同滚滚潮水一样,朝李辰围了过去。 元大掌柜去拉扯了好几下都没拉开,暗骂这个草包真真是个色胚,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抱着美人儿。 他的本体,在解决掉邪月血煞宗,就将重临东南,将东海龙族和沧浪龙兰宗的事情,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第五三零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兄弟两个好一个劝,杨忠才止住悲伤,抬头问任元:“你二嫂这是怎么了?” 任元寻思道:“应该是类似梦乡那样,魂魄被困在了梦境深处,成了一种梦游的状态。” “能不能让她恢复正常?”杨忠又问。 “其实未必是好事。”任元看看年龄相差巨大的两夫妻。 “没事,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将脸埋 不多时就听着门口一声惊叫声,华蓁回头就见着唐婉儿站在门口,面上满是惊吓,看着华蓁似是害怕一般,朝后面退,整个身子更是跌坐在地上。 “顾梓琛!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除了会把我绑在你身边!你还会做什么!”她推开他,求求你了,二爸,别再过来了!我不想再拿刀子割我自己的肉了。 空间当中的力量根本无法轻易挣脱,但吴铮现在有了实力,自然可以帮助她们脱离那该死的阵法。 离心人若是能够回头,这倒对我们来说是件幸运之事,毕竟封魔在即,我们需要团结起来方才可以有更多的把握可以在届时的封魔大战之中取得胜利。可离心人此时却已经与我们背道而驰。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梓琛吻住了,从嘴吻到脖子,几乎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他都不放过,他很温柔,生怕弄疼她。 殷立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相信就算是叶冰突破到了七段暴冰力,恐怕也不是狄枭的对手,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一想到饕餮那家伙之前连招呼不打就玩人间蒸发,姜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华蓁一身男装打扮,看着京城熟悉的景致,只觉得手心发凉。 攻灭韩国后,麴腾因公升任南郡守。蒙恬伐楚,麴腾安定后方,保障粮草供应,积功升为内史。蒙恬没有抢麴腾的功劳,两人的关系尚好。 叶冰自然不会因为陆凌尘的威胁之言有所妥协,此言一出,这事已经是没有了任何转寰的余地,看那陆凌尘的样子,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牛魔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吴阳,这个家伙看上去怎么还这样的生龙活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路青就被自己那精准的生物钟叫醒,随后起床,穿衣服,换鞋,洗漱,然后推开自家门,往海边跑去,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真没想到,这水洞竟然这么漂亮。”李嘉宇一边左右打量一边赞叹。 仿佛任何一个圈子想要存在,都必须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等,都必须让圈子里的人认为自己了不起。从各个方面鄙视其他圈子的人,这样才会产生一种所谓的荣誉感。 终于,咒语结束,那人拿起一个精致的玻璃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蜡烛上。 由于红葵的疯狂攻击,自然引起了鬼灵们的愤怒,大波的鬼灵们疯狂的涌来,红葵有些应付不了了,太多了。 若非是蚀仙虫用本命寒气祝他,以叶辰的实力,还真不一定能够平安的冲出这白焰。 黑霸王惨遭淘汰,无数在黑霸王身上投了注的观众纷纷扼腕叹息,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许尼亚就在后面看着我们俩,可周围人好多,太多航班晚点,来接机的人也都聚集在这里。 人们躲进了避难所,盔甲战士没有进来,它们在外面继续战斗。避难所外面有机枪防守,深渊怪物还不能接过避难所出口。 “对了,姐,跟你说个事……”对赵姐我什么事都不隐瞒,我就跟她说了我给首长看病的事。 天魅出手之时,天刑也已经出手了,天刑是二爷一脉的后人,天刑的修为不在天魅天殇之下,而这次天刑直接找上了同辈中最为神秘之一的南宫映。 白凯一脸的震惊万分,直到诸葛锋将冶金之火收取完毕,他才堪堪的回过神来,直接纵身一跃,向着诸葛锋直扑而来。 “李赫,李赫,别这样……”萧燃用手推了推他,不过李赫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 “二十多年练习,斗转星移就练成这副样子?”莫亦摇了摇头,看着慕容复说道。 “李赫,我们能聊聊吗?”萧燃的心揪在一起,她不知道去安慰人,其实她自己就特别需要人安慰,可是从来不会有人去在意她。 现在的席氏比当年发展更好,席父难免会跟不上现在的进度,但他毕竟是创始人之一,所以席煜辰决定,忽略掉这些来电。 莫亦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他知道这医药费肯定会很多,但莫亦又不缺这点,有没有都是无所谓,而且莫亦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收多少医药费,他们自己给,只多不少。 那个家伙现在浑身泡在酒坛子里,飘‘荡’在酒面,并且爪子还抱着一团大‘肉’在啃。 俞桑如此回答过后就非常开心的跟唐安安玩起来了,相比于唐安安,她对唐千霖的态度简直不要太冷漠。 “你取了名字就是你的东西了?”郑柏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歪理论的。 第五三一章 继承人 听到这话,杨忠陈霸先齐齐吃了一惊,没想到陶弘景居然还有自主意识。 这时便见他回过头来,定定望着任元,叩首泣道:“师叔,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任元问道。 “二十年前,师叔失踪后,我千方百计打听出,你被萧衍送到了未来。”陶弘景哭泣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营救师叔,只 而且初次接触到修仙秘典的他,也深深感觉到了与武功只见的天差地别,更加让他向往前去中千世界的决心。 临死之时,他说,云中,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我很后悔。 高大的奔驰斯宾特房车在路上疾驰,卜善睿坐在中排宽大的沙发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很是新鲜。 因为这两种怪物,最喜以人类为食,人类幸存者少的地方,它们的数量也不会多。 再一再二不再三,从那以后,老陈再也没做过类似的验证,而他的毛料生意,即便被卜旭扫荡了一部分精品,依然做的顺水顺风。 人山人海,入眼处皆是五彩缤纷的花灯,五花八门,姿态万千,一派火树银花的景象。 车动不了了,卜旭百无聊赖,四下观瞧,猛然间发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他曾经多次跟踪这辆车,记忆相当深刻。 卜旭顺势接话,说请保姆,再请个专业的厨师,以后就可以每天变着花样吃饭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洛叶纤细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暗地里摇了摇头,随着洛叶的大名流传,他也听说了洛叶更多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洛叶疑似非常厌恶体育课,规定的体育课都没有见她去上过。 闻言,苏锦沉眸,“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说完,楚宁垠便把利刃收了回去。 本来想着要摆摆谱,让她急一急的,可是见到她之后,他啥也不管不顾了,激动得恨不得马上跟她进行亲密接触。 顾锦才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她,发现顾锦和南宫熏在一起爱丽丝才放心不少。 “这个林家是不是前些日子也想要和我们合作的林氏集团?”司厉霆有些印象。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扎克,眸色越来越深,在她的目光下,扎克竟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可怕错觉。 深蓝的天空,灰白的云彩,银色的大地,亮闪的篝火,淡淡的银河,点点的星辰,还有那美丽的上弦月散发着着五彩的月晕。 楚尘站在旁边没有出手,却能看得出来,长恨天的枪法之中,就融入了一种震荡叠加的气劲,与他的无极震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想带着我几个朋友回公司上班……”之后,博弈和他爸爸说了什么,杜敏不知道。 第一,我是东方永白的人,而东方永白作为庶出的老二,在东方家的地位本来就是最低的,地位远在他大哥和他弟弟之下。主子都不行,下面的人当然也不行。 灯火辉煌,太阳宫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绽放着自己的魅力,遥遥看去,殿外的天色已经披满星辉,银灰色的雾色包裹在外,好似一层轻薄罗衫将曼妙身姿笼罩,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深深浅浅,更看不清里面的真材实料。 众人看到张念儿前进的方向,心下越发惊奇,一个个不由得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动静。 林毅将青铜巨棺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石彪肩膀,石彪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林毅。 第五三二章 双雄 “尔朱兆觉得此计甚好,就问该派谁去。一同饮酒的贺拔允当即建议,让高欢去统领六镇降兵。高欢心中大喜,却佯装大怒,起身一拳打得贺拔允满嘴是血,门牙落地。高欢骂骂咧咧道:‘天下事都听大王的,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并请求杀了贺拔允,以明权威。” “尔朱兆头脑本来就简单,又喝了酒,根本看不出高欢这是在跟 死灵骑士的身体跪倒在地,一缕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其眉心飘散而出,飞向于笑。 吕非同现在也是在kpl总决赛上尽失颜面陷入众矢之的。可那件事情,就是刺进她心底的一根刺,让他就这样不了了之,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关。 “尊敬的首领,这些都是因为我们的首领和长老们,听信了奸诈之人的谗言,而那些奸诈之人已经被我们处死,希望能够平息您的怒火。”乞颜恭敬的说道。 大夫们将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出来,剩下的只能对着神明祈祷了。 眨眼间,黑烟便掠至谢晋眼前,凝聚成一道犹如实质的流光,钻入谢晋识海。 这时于笑已经到了死灵骑士身侧,手握噬魂扎向死灵骑士的颈椎,死灵骑士那里没有护甲防护,所以噬魂顺利的刺了进去,爆出一个500+的伤害,算是于笑来这里爆出的最高的伤害了。 此时的屠红玉,已经显怀了,她还特意把肚子往前挺了挺,让肚子更显眼。 “哗”石门似雪崩般轰然碎开,与此同时洞府深处,一具没了头颅有十几丈高的身躯,猛地抽动起来,扯得几条捆绑他的铁链哗哗作响。 虬龙眼中凶意翻涌,没有理会手臂上的伤势,看着前方出现的人影,没有妄动。 景恒嚼了一口,便觉不够粘稠,味道自然跟厨子做的是远不能比的,可一听到她是第一次下厨,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开心很满足,便眼眸一抬,笑容里带着宠溺,道:“甚好!”说着便认真地喝粥了。 晚饭是蔡姣和胡然然两人弄得,裴震和崔御风回来的时候又是伤痕累累的。胡然然看着也觉得心疼,又数落了两人几句,马上帮着崔御风上药处理伤口。 束杼猛然的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刚才她好像闻到了尚默的味道,他应该就在附近,这样的味道只有尚默才有。 “陛下可在里头?”景遥淡淡问道,眼底平静如水,他身后皆是如狼似虎的褚家将士。 这世间,有那么一些姑娘,生来就立下了“嫁入皇室”的目标,并为之努力奋斗终身。也有那么一些姑娘,生来就不愿意嫁入高门,而只愿意低嫁,谋一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缘。 胡然然有些不甘心,怎么每次都抓不到呢!难道两人半夜才行事。 时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去了半个时辰,外厅还能听到秋霖正在一个个盘查的声音。 更进一步,独孤剑魔以天庭的特殊,去往了远古,再想要找到独孤剑魔,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听到土灵石三个字的时候那白胡子老者手中的剪刀应声而落,正好砸在了花盆上,盆里鸡金黄色的菊花被打散了一些花瓣散落在地上。 可是,许潇却分明记得,自己好像从别的地方听说过这个门派,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那个白毛少年祁犽所属的门派? “是国崎支队,第五师团抽调了一个加强旅团的兵力,组建了国崎支队,编入日军第10军。”秦锋随口说道。 第五三三章 倒反天罡 “而且东魏的军队与西魏连年交战,早已磨炼得强悍无匹,南朝援军一旦被破防,毫不意外又是一个全军覆没,就连主帅萧渊明也被俘了。”陶弘景哂笑一声道: “高澄便让萧渊明写信给萧衍,建议两国和解。萧衍见踢到铁板上,心已经凉了半截,又担心侄子的安危,于是准备回信同意。” “这很明显是反间计啊。”陈霸 这种感觉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一股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不过史蒂芬的掩护也没有白做,太阳队进攻再次命中之后,回过来托尼帕克在史蒂芬偷袭到了篮下的时候,突然把球传给了史蒂芬,而邓肯这个时候却向后一退,替史蒂芬挡住了马里昂,史蒂芬毫不客气地起身就是一个爆扣。 而这时,一道光明之力瞬间奔袭而至,把那灵魂金珠和神婴瞬间笼罩在其中。 麦克第一个作为李超凡的实验品走了进去,野猫在旁边进行着协助。血压正常,脉搏正常,心跳每分中六十次。呼吸正常。大脑未见明显的缺氧症状。 刘星闭着双眼,周身都是圣力,圣力化成了圣火在燃烧着,同样也被他吸收着。 孙悟饭诧异的看了金泫雅一眼,因为金泫雅竟然挣脱了一点束缚,可以开口说话了。可惜不管金泫雅如何叫喊,罗伊都听不到的。 “弗兰克,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彻底的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李超凡终于忍不住了,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无耻的人,就在刚才还恨不得致人于死地。在转眼之间又可以跟你像没事一样的继续讨论着问题。 “是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在生死之间,突然爆发出潜力了!啧啧,还真大!”叶炫只能把这诡异的一幕归结到潜力一说,丝毫没有想到别的。 明天就是周一了,希望大家明天早上能够多支持一下红票,让轩中继续留在榜单,虽然只是分类榜单,但还是有点用处的。 随着这个语音包,远处刷地飞过来一面镜子,光闪闪亮晶晶,镜面上不是倒射的黑暗太空,而是一片素白,却是大片大片高低起伏的冰山。 “举手之劳而已。”李宏宇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起来这个青莲倒是挺机灵的,不仅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还会权衡利弊,故而没有跟着那些姑娘前去看热闹。 这个家伙虽然有钱,但在周围十里八乡却是臭名远扬的!坑蒙拐骗偷?杀人越货﹑拦路抢截?不!他不干这些,那他钱从何来?为何招恨? “这就是它娘的狈?让老子好好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团长听刘老大这么一说,好奇的大踏步走了过来。 新来的人类同样被发丝裹住,不同的是那些发丝会扎入他们体内,注入一些不明物质之后,就会将他们放下,这个时候,还是那些伽椰子的崇拜者,抬着这些被注入不明物质的人类,丢入一个大池子里。 说完,孙悟空冷哼一声,其身子晃动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原地。 其中嫉妒是陆羽的伥鬼在中途送上来的,这表明陆羽貌似已经解决掉了皇后,而暴怒以及懒惰是来自加百列回来的路上,他在那一刻意外或者说注定的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 使徒几乎不可能晋升为a级,这也导致使徒相比于正常的b级片面了好多,在炼化世界时,她那滞涩的精神力,很难在精神世界留下印记,能靠精神世界否定现实复活,都是因为天赋技能的原因了。 第五三四章 迟来的保镖 “谁?!”任元闻言动容道:“玉嬛大姐?!” “是。”陶弘景点头道:“按说她应该一把年纪了,但观之不过双十年华,青春貌美,反正侯景是喜欢的不得了,非娶她不可。” “他还扬言要是公主不同意,就杀了萧衍。”陶弘景叹气道。 “妈的,他以为他是谁?!”任元勃然大怒:“老子宰了他!” “ “多种乐器协奏,这是我们最擅长的,你尽管放心,我们绝对没问题。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半天的时间内,做出来的。”另外一人也很不高兴道。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头发扎了上去,也许是害怕被人发现,她看上去很谨慎。 宫本二囊看见坐在驾驶室里面的汤思贵和佟铁成,还有后面几辆车的司机都没有穿军装;心中便就起了疑虑。 “大家知道,国民政府在天宝市建立大后方以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将军特派李继刚率领一个团的八路军常驻大后方保卫我们的兵工厂和老百姓;八路团为大后方的建设做出了骄人贡献。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被这边突发的情况给分散了,都漏看了台上是怎么回事,再会头看时,夜幽尧已经将镯子取下来给了老板。 让人疑惑的是,未见天谴天煞,自与太阴太阳战过一场后,就好似人间蒸发了,后辈斗的如火如荼,却不见他二人。 本身实力就被压制住了一半,再加上寄人篱下,也没人胆敢冒被通缉的危险来招惹鬼修。 “我艹。”周华阳急忙扑了过去,在杯子落到电视机上时,一把抓住了玻璃杯。 “呐,不要多,五十万。”吴三炮将装有灵器灵符和灵丹的储物袋递了过去。 就在苏槿夕内心苦苦的挣扎之时,耳边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经过近一年的开发,这里八栋高层已经验收完毕,算起时间来,应该交付了呀?这个当口上还能出现什么问题? 朱骏的话中虽然带有了一些私心的成分,却正中要害,缅兵之所以敢于肆无忌惮的劫掠,其实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缅甸的制度问题上。 所以,大家千万别被野史或者演义里的那些情节与描写给忽悠了。 当然了,这种草的生命力虽然非常之强,但是,一但它们将四周的养分掠夺干净,并确认没有其它植物存在之后,就会自然的凋谢并腐烂,接着重新化为养分回归大地。 “无道,你说的对,或许只有在离得最远的时候,才能把曾经走过的那段日子,看的最真确最清楚,我和景升一样不会后悔,总有一天我们会用自己的成绩证明她们的目光短浅!”洪飞举起啤酒和叶无道轻碰后同样一饮而尽。 “真真,你真的要发动战争?!”芬妮一脸忧郁的看着凝视着舷窗之外的真真。 “你是说,现在只要能量上足够,你就能够晋级到上位神皇?”我试探的说道。 四凹的推出,按照麦克代森的意思来说,就是砸钱做广告,他恨不的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有了这款软件。 因为江毅彦和刘启寰两人在国外顶尖俱乐部一年里的完美的表现赢得大批国外球迷,而荷兰青年军中的数位璀璨新秀也都是在各自俱乐部担任主力,使得大量中国、荷兰之外的球迷注意这场规格奇高的友谊赛。 他的喉头耸动了一下,然后他身上的铠甲现出很多裂纹,最后嘭的一声幻成漫天星光随风而逝。 第五三五章 最喜故人来 “阿元,真的是你?!”萧玉嬛声音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 任元含笑点头,微微欠身道:“久等了,公主殿下。” 萧玉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转身扑进任元怀中,哭得稀里哗啦,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任元身子一僵,神色尴尬地摸摸鼻子:“抱歉公主,在下卖艺不卖身。” “想得美,这只是友情的抱抱 她其实想摔东西,却想到庄主夫人,举起的酒杯又放了下来,她的解药还没到手。 坐在座位上,郑秀晶也开始有些紧张,朋友们在下面看着,握拳对两人说着怀挺。 不过哪怕再爱喝啤酒,林冲还是不得不承认,比起后世常喝的啤酒来,自己在大宋酿造的这桶啤酒味道还是差了很多。 这林豹非但没有兴师问罪,趁机提条件,反倒非常热情有礼的要和自己谈合作。 卿鸿嘴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意,身上,就如同没有受过伤一般,所以的肌肤都恢复如初,如果不是那被鲜血染红的长衫,全然无法看出她在之前,经历过如此心惊动魄的大战。 几人闻言都不由吸了一口气,带一营警卫营,你不是和吕方一样? 将面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地图调成展示模式,许云转过身体,微笑的看着贞德说道:“不错,答应过你的东西,我一定会做到,今天先收一些利息!”。 郑秀晶转头看看窗外,那一看就非常炎热的环境让她的眉头蹙起,再转念一想,妆都化了,还是出去一下吧。外面西红柿正值成熟的时候,前院的葡萄藤也结出一串串碧绿的果实,在偶有穿过叶隙的阳光下透着诱人的色泽。 就像宋江那样,张叔夜也第一次对梁山军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情绪。 男子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像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泛着浅笑,飘逸的云岫随手一挥,便阻挡住了来势汹涌的暗器。 这声音简直是太熟悉了,特别是胡埭,他这些年来无数次地模仿着这声音,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没想到在这即将逃离死营的时刻,居然会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所有人呆滞的望着弥彦转身离去的背影,连他拒绝秦仙儿的邀请都来不及震惊,被死胖子徐峥对弥彦的称呼而吓呆在那里。 “绝对不行,我们不仅要让姓郭的吃尽苦头,而且要让他跳楼。”楚天雄眼中露出令叶淑青胆颤的凶光,这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侯晓春也就脑子里有的东西一一的说出来,当日跌下了苦情崖,他就先摔落在一片黑暗的地方,那地方深邃无比一直都见不到头,直到之后看到一阵光芒,并且不受控制的撞了上去,他才昏迷了过去。 杨国安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想就算当事人他的哥哥已经死亡,但是他也是应该知道这件事儿的,关键是这些钱都给谁了?绝不应该只有何玉贵。 因为已经完全失去了只觉,赫连诺根本就不觉得疼,他只是好奇兰幽若想要做什么,难道就凭这几十枚银针就可以将他这条手臂完全医好吗?赫连诺并没有抱太大消。 我满身是冷汗,挣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疼!”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夏天放开了他的手,那人顿时冲了过去,夏天却生气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事既然自己知道就该管。 第五三六章 谋杀亲夫 太湖西山岛上。 众人正在祖冲之的指挥下,齐心协力修复华夏神州的残骸。 这船在穿越时光长河中受损严重,外部构件仿佛历经百年,已是腐朽不堪,甚至用手一捏就碎。现在都没法浮在水上了,更别说飞上天了。 幸好祖冲之为跟巫阳开战做足了准备,船舱里装满了各种备件,这才不缺修船的材料。只是这船的结 李阳没有说话,他们万寿境可以选择前往一处处地方磨砺,这些全都看自己的选择。 合适这部剧的歌还是挺容易找的,毕竟是主旋律的主题,张松年脑海中这样的歌没有十首也有八首。 这东西从城头落下去,恐怕就算是后天境的妖兽,也会被砸成肉泥。 刚到玻璃厂时,高峰找上楚枫,并且将一份大厦设计图递给楚枫看,楚枫接过纸稿后,见是设计图楚枫心里却是一震,心里一想,老子竟然也会有一天能够建立属于自己的办公大厦。 在黑袍人失神的片刻,申鹤一枪刺出,同时召唤的箓灵从另外一个角度刺杀。 于静和谢雅菲各自坐下,然后领了一份饭店的菜单后,开始看起来,而楚枫一边拿起米饭直接啃吃起来,抬起米饭碗,一边朝着桌台的方向悠哉悠哉走去。 陆家有什么新的情况,尤其是很可能会对她造成不利的情况,林阿姨总是第一时间联系她。 走过繁华街道,来到北山路,径直来到这里一家名叫舒服住宿的宾馆,这里是周边最隐蔽的住宿,不是本地人一般人根本不会把这里当成住宿区。 这一次说什么都要把张松年给争取过来,这是给张兰打这通电话之前,丘友同内心下的决心。 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道出专业知识,臊红了八齿哥们脸,同样惊得杨雨冉双眸圆溜溜睁大,忘记眨动。 只是,县令夫人是不会想到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没有自己在场,几个哥哥都不会管的。 机械臂就是这样拍摄的神器,能够时刻调整演员的角度和方位,再加上另外的机械臂调整灯光和摄像机,失重的效果也解决得相对而言比较彻底。 王思娇就那么悄然远去,这一段接近十三年的感情也就那么烟消云散,一切的一切只能是昨日黄花,自己已经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去留恋了。接下来,他还是需要往前看,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看看自己的最终归宿在哪儿。 第二天一早,张然带着队员们往森林深处走去,留下老刀照顾着葫芦娃‘鬼魅’。 但就算这样,电影的北美票房也已经超过了一亿美金,成为了第五部北美票房突破一亿美金的华语电影。 介云翔笑颜如花,刚刚叫了一声,妖孽的俊颜上,笑容忽然间凝固起来。 重新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深思熟虑,同时这段时间从各个渠道,得到了一些消息。 看着她穿好衣服,和我挥手告别,“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出去了,把我锁在了这个房间里。 面对父亲的惊喜跟惊愕,阮逐月反倒淡定一些,“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救了个孩子,他叫辉儿,是方家村的人,说是被后娘虐待才逃出来的,”至于是不是战王的长子,她是真的不知道。 老身话声落地,人已消失不见。空气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那中年人脸上,满上羡慕之色。 第五三七章 入彀 说着说着,夏鸣闭上嘴巴,因为裴绾妤抬起右手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一分一秒的耽误,当三人离洞口还有十几米距离时,洞口处出现几道人影。 除了木叶村和砂隐村外,其余的三个忍村都忙着对付晓组织,救回自家的人柱力。 李子航很想撬开杨帆的脑袋,他哥不傻甚至可以说权谋不比他差,就是不愿意。 她每天在外工作,可工资也不过就六千左右,而且她也并不在家吃饭。 看到双胞胎骑马走近,他们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楼兰虽然拥有龙脉,但没有忍者,面对风之国,自然没有反抗之力。 一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院前的古树上,百无聊赖的欣赏院中的男人做饭。 “刚刚宇皇,随手一道大神通,就恢复了。”白帝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最清楚,所以才更加震惊。 她会负责此行的记录和采集,这些都是已经商议好的,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看着彭达海在上面意气风发,我不是很爽,转头看了一下老爸,他也在看着彭达海,面带微笑,彭达海说完了之后,他还主动带头鼓掌。作为他的儿子,我却感觉得出来,他笑得很意味深长。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一片翠绿,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在这时,简薇嘴角轻轻一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窗边的药罐砸在了他头上。 听着向紫惜绝情的话,林沐阳颓然松开了双臂,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向紫惜。 这一觉睡得很香,睡到了大中午,太阳穿过窗户照到我脸上我才醒过来,醒来之后浑身更是酸痛得厉害,我穿好衣服出来大厅,发现没人,章慕晴的房间也还关着的,不知道她是已经出去了,还是在睡觉。 另外,不管是通天塔也好,主神也好,在把难度调高之后都不会再把难度主动降低。 进了殿内,只看丹陛上张黄幔,陈金器其下,卤薄后张青幔,设诸席,掌仪司官分执壶、爵、金卮。 “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可以了……”陶花伸手去够自己的饭盒,没成想王凯玩笑似的将胳膊举高一些,原本他就比陶花高很多,这样一来,无论陶花怎么够都够不到。 之后,巴泽特便被封杰所救,送到了天朝医治,并且和中洲队签订了契约,以救她性命为代价,她则在此次圣杯战争当中为中洲队作战。 向紫惜眼底的杀机就那么慢慢的升腾而上,越发冰冷的眼眸,甚至超过了蟒蛇眼神的冰冷程度。 无爱看到停下来的首斯,两步冲了过去,闪到首斯的身前,看着歪歪的低着头全身僵硬却颤抖的男人,心中也不好受。 张爱世早已经躲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郑国宗则在伤员之间踱步,时不时开低头看两眼某个伤员的伤势,似乎在评判这人还有没有救,实际上他是在执行盛青茹用心灵感应发出的命令,努力把自己变成空气。 “怎么样?出去了吗?出去了吗?”后面传来吴俊平紧张而又虚弱的声音。 “诶?那两个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吗?”纲手惊讶的问道。 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图腾之灵,或多或少五大神兽的血脉之力。 鸣人消失不见,原来只是个影分身,鼬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而且鼬的动作自然不光只是为了击败鸣人的影分身,同时他一脚踢向星野冰将其逼退。 塑像所处之处,是血符殿,杀域,和凤凰仙林以及水瓶仙域遗址,环绕之处。 沈千三看着眼前盘成一坨粑粑的长春蟒,想笑,却又觉得没那么好笑,老实说,他还寄托希望于这两条长春蟒呢,如果它们真的突破到元婴期,那带着他们两横扫整个勤王山都没问题。 否则在这无人踏足的神战之地,一旦秦淼起了歹意,他们死了也没人知晓。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躺在床榻上的田畴突然眉头微微一皱,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恼怒。不管是谁,就算脾气再好,在睡梦中被吵醒,都会有点生气。田畴本来睡得好好的,却是被这一阵隐隐的喧闹声所吵醒,当然不舒服了。 “喏!”对于陈到的话,众人却是没有半点怀疑,毕竟陈到对刘备的忠诚,所有人都知道,自然不会认为陈到会说谎,更不会认为陈到会隐瞒什么。 深受全人类的尊重和爱戴,拥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如此人物的现身,又岂能不令人疯狂着迷? 不说皇后素来贤淑,往日惩治宫中嫔妃,讲究的都是物证人证俱在,素是以德服人。可这道惩治佟贵妃的旨意却只有以下犯上四字,对于皇后以往行事大相庭径。 当然,周泽楷看到今天的娘亲,已经是换上了华贵的衣服,估计是那些丫头们连夜做出来的,跟母亲十分的贴身,自己身上也是丫头做出来的一套月白色长衫,算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了。 “再走走吧,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他自我安慰道,于是便继续往前。 第五二六章 元辰溯光川 轰的一声,金光炸裂间,华夏神舟也泛起刺目的蓝光,船身剧烈地摇晃,却仍完好无损。 只是在那剧烈的冲击下飞行不稳,小黑子奋力地操纵着神舟,硬生生又将飞行姿态改了回来。 “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祖冲之大声下令。 “把船打下来!”巫阳气急败坏的厉喝一声,命令却是下给萧衍的。 虽然源 假如硬要把冰霜龙骑和南宁军做一个比较,那么这两支部队的气质一个便如水柔冰一般孤傲,而另一个则更像宇流明一般深奥,部队的这种气质很大程度上便来自于他们的指挥官。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董其昌的表现十分得礼,让张瑞感觉很舒服。 这顿宴席吃了两个多时辰,出了魏府,醉眼朦胧的陈远宏眼神一清,骑着马扬长而去。 关羽也转身出了营帐,默不作声的守在帐外,去京城一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丝毫泄露。 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能够让所有人听见,虽然让人愤怒,但是一看周家那位的凄惨模样,许多人的愤怒又无处发泄。 看来自己潜意识里有些掉以轻心了,哪怕是面对大陆第一名将,自己竟然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想到这里,宇流明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少顷之后,宇流明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激战。 成康十五年的时候,赵显才十八岁,如今已是隆武六年,他也才不过二十六岁而已,相比起高居庙堂里的那些白胡子老爷爷来说,赵显的确要年轻的多。 这片主体在墨西哥高原北部,横跨美墨边境的热带沙漠地带,以西马德雷山脉为分割线。 “我就是狐狸,你休想血口喷人。”白狼决定将瞎话说到底,他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只狼的。 “谢谢!谢谢!”黑回不住作揖打躬道:“一百二十两,我可以买四头牦牛或两匹骆驼了。 这时,夏织晴拿起一块披萨递给楚洛琰,完全是分享美食的心态,一边吃披萨一边喝酒。 冰莫他到达这商业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多了,就在他刚准备进门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她就是柳依妍了。 t台是一个月前盖的,罹允桐为了使这次时装秀成为皇家礼仪学院历年来最隆重最赏心悦目的一幕,特地在学院最大的操场临时搭建一座大型t台。 王丽听到忽视掉话,吓得手心里全都是冷汗,更不敢开口回答那护士的话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露馅了被那护士给发现。 剩下的两人再也待不住了,对视一眼,分开两个方向,转身就逃。 只要慕千瑞没出生命危险,麒麟族的福祉还在,那么慕千瑞究竟是在哪里都无所谓了,没有了慕千瑞,那些老家伙应该更加的高兴才对。 冰莫从始至终,就那样子静静的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则是有些迷离的看着酒杯之中的红酒,脑海之中则也是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事? 但是明明打不过人家,还死不承认,死要面子的,那这种人就真的可耻了,白诗璇她也是最看不起这种输不起的男人。 现在才想起来给兮兮打电话,刚刚就应该给夏兮兮打电话的,放着这么方便的手机不用,却像一个傻子似的,在这里跑来跑去的。 华诚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邱思彤的发顶,心里却在想着他又何尝不是,心中甜蜜无比,想着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面。 第五二七章 回老家 待到众人陆续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在岛上不在船上了。 “这是遇到海难了吗?”法秀摸着脑袋上的大包道。 “比海难可怕一万倍,没猜错的话,刚才我们经历了一次时光旅行。”便听任元沉声道。 “‘王质遇仙’吗?”陈庆之是任元之后第二个醒来的,他虽然失去了神力,但身体依旧是神躯。 他对任元道 “什么敢不敢的,你现在不已经是被我劫持了吗?”宁川很是认真的说道。 盘虬卧龙般地肌肉代表着巨大地力量,凶戾地气息更是说明这家伙极度残暴。 之后王铁便一锤接一锤的朝着地板抡去,不一会儿木地板便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他进入密林一路尾随着前方的少年,可以看出来对方很警惕,在丛林中不断变换方向,同时尽量不留痕迹,倒是个潜踪匿迹的高手。 符九猛然一惊,原来这家伙在这等着自己,居然想独吞龙皇逆鳞。 终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而且这声音和之前的不同,真实的有些可怕,之前的敲鼓声唱戏声或许还有几分虚无的感觉,但是这脚步声是实实在在的就像是在身边传来的一样。 突然她抬起了头和驾驶着汽车的刘壮实对视,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黑影面如枯皮,骨瘦如材,一双眼睛凸出一大截,模样甚为吓人。 本来还在盆栽后犹豫的阿汉和上官修白此时再也看不下去,在简单的眼神交流后,他们展开了行动。 夜疏离双手圈在容兮的腰间,这样的姿势看着像是他在护着她,低头跟她说话。 本来排队的人也没有这么多,但是第一个被治好的士兵回去之后一顿炫耀称赞推崇,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解决了骨伤,那些旁观看热闹的人就忍不住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排队。 可就在此时,凉风、光暗、再联想到那日村民说的好像亲眼见过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由得迟疑了几分。 陌凤夜一顿,倒是有些没回神过来白陵绝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但眸光闪了下,陌凤夜却是觉得白陵绝能说出这个问题,必然是有着他的用意。 如今的成献可不是当年的成献了,不可能是看不出来,也许最初的时候可能是没在意,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董芳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成献如何能不知道? 她双手紧紧放在身后,指甲不知何时挠进墙壁里,好像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但,钟星月的炼丹炉毕竟不是寻常炼丹炉,若是寻常炉子,在这样的碰撞下,怕是已经报废了,但这只黑炉子,虽然是丑了一点,但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坏。 “灵儿!?”北冥渊惊喜愕然的看着那醒过来的慕灵,脸上的神色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是狂喜还是惊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不可置信眼前所见。 却因为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似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慕家三爷跟凤洛祁都交上手了,那么就只剩下了在战圈之外的陌离雅了,陌凤夜只是眉头耸动了下,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因为刚才揽着她肩的凤天祁,已然笑嘻嘻地抽回手,跟她说了句。 “洗白白上床等我,我得赶紧研究研究另一个巅峰!~”李艳阳摩挲下巴说。 第五二八章 宇宙大将军 跑堂的伙计托着摆满菜肴的木盘穿行席间,既不招呼新来的客人‘客官里面请’,也不刻意给桌旁的客人上菜。菜肴早都凉透了,也没有客人在意,更没人催促。 有人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起身离开,新来的食客便默默补上空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整个饭馆像台精密的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却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 陆靖然知道陆铭最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却只将他最看重的东西给夺去了。 摄政王的内堂同样气派,座椅都是上等檀木,很高大,很气派,身处其间,心情都感觉不一样,有种至尊荣华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我的,他没有父亲。”天锦侧过了身,不再看向刘裕。 彼时锦绣还在灶房煎药,就连那鸽子都是一旁正在做菜的楚如云发现的,打开信笺的那一瞬间,锦绣不知道,在旁人眼里,她脸上的笑都是带着苦味的。 言语功夫,一名甲士夺门进院,瞧此,里正哆嗦一软,险些摔倒,而问话的甲士还以为里正酒劲散发所使,并未多想。 “你好,老人家,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位带面具的男子?”天锦奔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各色各样的人们川流不息,迷茫到心痛迷离。 “我当初买了的,又是吃又是喝的喂着,她可不敢凶我。”她娘笑。 而私掠船船长兼海盗们,则不会按照商人的思维逻辑来看待急需奴隶来开拓西班牙岛的这一现状。在海盗们的眼中,那些曾经被土著人奴隶耕种过的,现在却变成了无主之地的种植园、农场和牧场可以成为他们的据点。 在随后的比赛中,热火队越打越顺,韦德于詹姆斯更是一次次的杀进内线。就算没能将球送进篮筐中,他们也大都成功的制造了杀伤。 半蛇人全神贯注的施展摄魂心法,对于袭来的火把半点防备也没有,胸前铠甲似的蛇鳞片顿时火星四溅。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火把凝聚了褚云峰神兽丸的全部真力变得威力无穷,足可开山劈石。 叶厉结婚时他就公布了婚讯和孩子的事,因此苏珞枝和孩子受到广泛的关注,刚好她又是一个编剧,刚拍摄完的一部剧进入宣传期,导演跟她关系也好,就让她上节目帮忙宣传一下。 “萧让,你是萧让!”离采莲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脸色当时就是一变,指着龙九霄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雷厉的身影再次闪烁,他双手将比他的身体还要大的巨大金锤,高高举起,然后冲着蛮牛粗壮的脑袋,暴然轰了下来。 钻出来的近百条变异蛇颜色各异,都属于巨蟒变异的大个头,而且它们的鳞甲坚硬,有一些都是眼珠通红,五级的变异蛇!它们身体粗长,一只只变异蝎子被它们砸的躯壳爆裂,成了一滩滩瘪烂的尸体。 大盛朝十六府,三十六州,一百三十九县,一年的税款也不过十个一千万。 倏地双手交叉,口中念着什么,便见一束明黄色光晕从她的额间涌了出來,以钟晴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开來。一圈圈一层层,灼的人痛苦难忍。 荒木没有心情去解决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解决掉给他找麻烦的人。 而一年前万妖谷更是发生了一层毁天灭地的大灾难,萧让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他却知道这一切肯定和印记传承还有那残天分身脱不开关系,有这份能耐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第五二九章 重回建康 三人离了长兴县,便飞往建康城。一路上人烟稠密,城镇无数,所过之处,情形与长兴别无二致。 整个江南仿若一幅褪色的画卷,所有鲜活的色彩都被抽离。 又像是被封存在时光琥珀里的梦境,人们虽然真实存在,却如同风中虚影,任由万事万物穿身而过,不留一点痕迹。 人们虽然在行走交谈,各行其事,却似被 楚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缕超级精纯的信仰之力涌入他的识海的时候,两个琴灵为了保护他的识海不被冲毁,不惜消耗大量神魂之力,此刻已经再度陷入了沉睡。 “咸阳城防可以调动两万人,义渠君那里可以调动三万人。加上咱们手中的,就有六万大军。虽然数量上还是比不上对方,可我相信质量上定然比成矯强。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虚空剑丸吸纳了柳鸣体内近乎一半的法力后,才终于停歇了下来,剑丸表面一阵璀璨夺目的金光流转不停。 孝渊哭笑不得地抱怨着,显然对自己被允儿指使跑腿的事实有点抗拒怨怼的情绪。 其二、方天在百万大山中还引动了天妖遗骸,连天妖遗骸都出手针对方少,这种大事情,妖王八明虎初晋妖王,又是身在其中不明白其理,以众妖王与妖帅之能,那会算之不出? “肖编,还是你够意思!这条新闻什么时候发布?你现在也好歹是负责乐神集团网络宣传的负责人了,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关于这条消息的报导,你就给咱们红浪一个独家吧!”肖然的副手老黄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们看,不仅仅是荷叶黄了,皇宫所在的莲花,也都出了问题!”满朝权贵一个个失声惊呼,陈苏三位天尊,也都心底怒意弥漫,更是有种深深的疲惫感。 喊价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眨眼间,这株五百年的黄精就突破到两千万两的大关。 对于辉星而言,sunny的身份很是特殊——既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前公司社长的宝贝千金,又是自己十多年来唯一正式“收入门墙”的学生。 或许是李青的心神一直都注意着牧易,所以在牧易摇头的时候,她的手突然颤了一下,让声音有些变色,但好在她随后就反应过来,凝神弹奏,才没有继续出丑。 尽管内门长老在比赛之前说过,精英弟子们会在任务完成后,进行了天资、根骨检测后,才会被一些长老们招收为弟子。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唠叨了!”叶菜花见张邂逅有些受不了了,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见自己正好是在屋内的大厅之中,就坐地下完全跳了出来,站左大厅中央。 深秋天空干燥,但是风和日丽,天空又高又蓝,真是一副晴空万里的壮观景象。 他一边玩牌,一边暗暗关注着鬼哭。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对方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给杨东的感觉很不好,似乎是危险,一种潜在的危险。 是的,张虎的这句话也顿时将众人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正事上面。 无数禁卫军,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如同滚滚潮水一样,朝李辰围了过去。 元大掌柜去拉扯了好几下都没拉开,暗骂这个草包真真是个色胚,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抱着美人儿。 他的本体,在解决掉邪月血煞宗,就将重临东南,将东海龙族和沧浪龙兰宗的事情,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第五三零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不多时就听着门口一声惊叫声,华蓁回头就见着唐婉儿站在门口,面上满是惊吓,看着华蓁似是害怕一般,朝后面退,整个身子更是跌坐在地上。 “顾梓琛!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除了会把我绑在你身边!你还会做什么!”她推开他,求求你了,二爸,别再过来了!我不想再拿刀子割我自己的肉了。 空间当中的力量根本无法轻易挣脱,但吴铮现在有了实力,自然可以帮助她们脱离那该死的阵法。 离心人若是能够回头,这倒对我们来说是件幸运之事,毕竟封魔在即,我们需要团结起来方才可以有更多的把握可以在届时的封魔大战之中取得胜利。可离心人此时却已经与我们背道而驰。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梓琛吻住了,从嘴吻到脖子,几乎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他都不放过,他很温柔,生怕弄疼她。 殷立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相信就算是叶冰突破到了七段暴冰力,恐怕也不是狄枭的对手,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一想到饕餮那家伙之前连招呼不打就玩人间蒸发,姜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华蓁一身男装打扮,看着京城熟悉的景致,只觉得手心发凉。 攻灭韩国后,麴腾因公升任南郡守。蒙恬伐楚,麴腾安定后方,保障粮草供应,积功升为内史。蒙恬没有抢麴腾的功劳,两人的关系尚好。 叶冰自然不会因为陆凌尘的威胁之言有所妥协,此言一出,这事已经是没有了任何转寰的余地,看那陆凌尘的样子,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牛魔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吴阳,这个家伙看上去怎么还这样的生龙活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路青就被自己那精准的生物钟叫醒,随后起床,穿衣服,换鞋,洗漱,然后推开自家门,往海边跑去,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真没想到,这水洞竟然这么漂亮。”李嘉宇一边左右打量一边赞叹。 仿佛任何一个圈子想要存在,都必须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等,都必须让圈子里的人认为自己了不起。从各个方面鄙视其他圈子的人,这样才会产生一种所谓的荣誉感。 终于,咒语结束,那人拿起一个精致的玻璃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蜡烛上。 由于红葵的疯狂攻击,自然引起了鬼灵们的愤怒,大波的鬼灵们疯狂的涌来,红葵有些应付不了了,太多了。 若非是蚀仙虫用本命寒气祝他,以叶辰的实力,还真不一定能够平安的冲出这白焰。 黑霸王惨遭淘汰,无数在黑霸王身上投了注的观众纷纷扼腕叹息,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许尼亚就在后面看着我们俩,可周围人好多,太多航班晚点,来接机的人也都聚集在这里。 人们躲进了避难所,盔甲战士没有进来,它们在外面继续战斗。避难所外面有机枪防守,深渊怪物还不能接过避难所出口。 “对了,姐,跟你说个事……”对赵姐我什么事都不隐瞒,我就跟她说了我给首长看病的事。 天魅出手之时,天刑也已经出手了,天刑是二爷一脉的后人,天刑的修为不在天魅天殇之下,而这次天刑直接找上了同辈中最为神秘之一的南宫映。 白凯一脸的震惊万分,直到诸葛锋将冶金之火收取完毕,他才堪堪的回过神来,直接纵身一跃,向着诸葛锋直扑而来。 “李赫,李赫,别这样……”萧燃用手推了推他,不过李赫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 “二十多年练习,斗转星移就练成这副样子?”莫亦摇了摇头,看着慕容复说道。 “李赫,我们能聊聊吗?”萧燃的心揪在一起,她不知道去安慰人,其实她自己就特别需要人安慰,可是从来不会有人去在意她。 现在的席氏比当年发展更好,席父难免会跟不上现在的进度,但他毕竟是创始人之一,所以席煜辰决定,忽略掉这些来电。 莫亦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他知道这医药费肯定会很多,但莫亦又不缺这点,有没有都是无所谓,而且莫亦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收多少医药费,他们自己给,只多不少。 那个家伙现在浑身泡在酒坛子里,飘‘荡’在酒面,并且爪子还抱着一团大‘肉’在啃。 俞桑如此回答过后就非常开心的跟唐安安玩起来了,相比于唐安安,她对唐千霖的态度简直不要太冷漠。 “你取了名字就是你的东西了?”郑柏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歪理论的。 第五三一章 继承人 听到这话,杨忠陈霸先齐齐吃了一惊,没想到陶弘景居然还有自主意识。 这时便见他回过头来,定定望着任元,叩首泣道:“师叔,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任元问道。 “二十年前,师叔失踪后,我千方百计打听出,你被萧衍送到了未来。”陶弘景哭泣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营救师叔,只 而且初次接触到修仙秘典的他,也深深感觉到了与武功只见的天差地别,更加让他向往前去中千世界的决心。 临死之时,他说,云中,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我很后悔。 高大的奔驰斯宾特房车在路上疾驰,卜善睿坐在中排宽大的沙发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很是新鲜。 因为这两种怪物,最喜以人类为食,人类幸存者少的地方,它们的数量也不会多。 再一再二不再三,从那以后,老陈再也没做过类似的验证,而他的毛料生意,即便被卜旭扫荡了一部分精品,依然做的顺水顺风。 人山人海,入眼处皆是五彩缤纷的花灯,五花八门,姿态万千,一派火树银花的景象。 车动不了了,卜旭百无聊赖,四下观瞧,猛然间发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他曾经多次跟踪这辆车,记忆相当深刻。 卜旭顺势接话,说请保姆,再请个专业的厨师,以后就可以每天变着花样吃饭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洛叶纤细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暗地里摇了摇头,随着洛叶的大名流传,他也听说了洛叶更多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洛叶疑似非常厌恶体育课,规定的体育课都没有见她去上过。 闻言,苏锦沉眸,“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说完,楚宁垠便把利刃收了回去。 本来想着要摆摆谱,让她急一急的,可是见到她之后,他啥也不管不顾了,激动得恨不得马上跟她进行亲密接触。 顾锦才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她,发现顾锦和南宫熏在一起爱丽丝才放心不少。 “这个林家是不是前些日子也想要和我们合作的林氏集团?”司厉霆有些印象。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扎克,眸色越来越深,在她的目光下,扎克竟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可怕错觉。 深蓝的天空,灰白的云彩,银色的大地,亮闪的篝火,淡淡的银河,点点的星辰,还有那美丽的上弦月散发着着五彩的月晕。 楚尘站在旁边没有出手,却能看得出来,长恨天的枪法之中,就融入了一种震荡叠加的气劲,与他的无极震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想带着我几个朋友回公司上班……”之后,博弈和他爸爸说了什么,杜敏不知道。 第一,我是东方永白的人,而东方永白作为庶出的老二,在东方家的地位本来就是最低的,地位远在他大哥和他弟弟之下。主子都不行,下面的人当然也不行。 灯火辉煌,太阳宫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绽放着自己的魅力,遥遥看去,殿外的天色已经披满星辉,银灰色的雾色包裹在外,好似一层轻薄罗衫将曼妙身姿笼罩,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深深浅浅,更看不清里面的真材实料。 众人看到张念儿前进的方向,心下越发惊奇,一个个不由得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动静。 林毅将青铜巨棺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石彪肩膀,石彪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林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