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一节横空出世 江烽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娘。 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拿自己的,最后还是没给自己一个准信,也不想想自己容易么?现在可好,最终还是要通过招标!早说啊,自己也懒得花这么多精力金钱赔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一走出酒吧,江烽就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江边沉闷湿热的空气似乎让人的鼻孔都小了一圈,浓密的乌云笼罩在江畔,预示着一场雷暴雨即将来临。 “噼噼啪啪”,刚刚来得及走上大街,豆大的雨点便开始落了下来,瞟了一眼马路两边都还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江烽暗自说一声晦气,只得扭头往回跑,看样子,得淋一身雨了。 刚刚来得及转过街角,倾盆大雨已经猛然倾泻下来,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刚刚出来的酒吧,这一处江畔的酒吧因为可以临江而观,生意极好,宽阔的江面可以一览无余,大雨倾盆如注,江烽并没有注意到江面上形成一道扭曲的涡漩气流,飞速的沿着江面四处游荡。 只顾埋头狂奔的江烽刚刚来得及窜上江畔人行道,只觉得似乎周围的风声一下子变得很大,连雨水抽打在自己身上也是格外疼痛,正诧异间,汹涌而来的气流正好撞上了迎头而来的江烽,恍然间,江烽只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一下子变得轻飘飘,仿佛骤然间自己青云直上九霄一般。 “完了!”惊恐万分的江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撞上了龙卷风,这江畔每年盛夏时节都要碰上这么一两场特殊的天气,不时有人目睹这种奇观,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事情,但愿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的落下来,若能安然无恙,定要上寺院烧香求佛,这大概是江烽陷入昏迷的最后意愿。 *************************** “小子,你跑不掉!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体面的待遇!”面目寻常语气却异常森冷的壮年男子身体半躬摆出一个灵猫捕鼠姿势,一把柄斑斓锯齿剑握在手中寒气森森,双目如炬,死死锁定对面目标。 一丈开外另外一个青年男子同样装束,黑衣薄裤,软底短靴,手中缠绕的枯藤索镖晃晃悠悠,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江烽暗自叫苦,这两个家伙的身手都不简单,看来是早就吊上自己了,难怪自己尚未来得及出城感觉有人跟踪,若不是城内人多眼杂,只怕对方早就发难了。 “体面待遇?南阳朗朗乾坤之地,却被一帮妄自尊大的杂碎盘踞,你的体面还是送给你老妈去吧!”江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一用力,脚下泥土崩碎,还好脚下这一层泥土破碎成粉,正好可以排上用场。 面目森冷汉子脸色微怒,动作却不变,只是缓缓的变换身体角度,看似要选择一个最好姿势发动攻击,“小子,你不用掩饰什么,我知道你来自哪里。哼,不自量力!也敢来打我们南阳的主意!” 江烽也不答话,只是悄悄提气运力将足尖深深陷入泥土中,足尖微微颤动,似有所为,手形空捏,看似握有物件。 “上!” 黑衣青年男子一式侧翻,如怪蟒翻身,手中索镖泛起层层罗网,猛扑而上,连接镖头的枯藤瞬间长出无数青葱翠绿的枝蔓藤萝,形成一个诡异的枝叶藤网,盘旋着猛罩过来。 而森冷汉子却猛然的跃起在空中,然后一式奇异的空中纵跃,如恶隼扑兔,直扑而来。 江烽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也能使出术法武器,也不知道道行究竟有多深,身体向后猛底一倾,双腿连环伏地扫出,大片的泥土尘渣轰然爆发而起,顿时覆盖了整个空间,瞬间就在空中幻化成一条择人而噬的巨大土龙,猛扑而上,浓烈的土腥气息几乎要让人窒息。 “啊?!混沌土龙?!”惊讶之声几乎要多了几分颤栗,黑衣青年脚下就是一软,几乎要掉头逃命。 “狗屁!”见自己属下是似乎被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混沌土龙吓得魂飞魄散,壮年男子来不及解释,嘿然前行,右拳横握,玄气硬提,脸上掠过一抹红潮,猛然击出,“破!” 浑然爆发的拳力搅动着空中的气旋爆发涌出,撕裂的空气发出怪异的呼啸声,看似凶猛无匹的土龙在这一记狂霸无匹的拳力轰击下张牙舞爪的龙头顿时被击碎成一个空洞,法力消散,整个土龙也化为一阵黄尘呼啸倒噬,反击在对方的身上。 强压住内腑的沸腾的血脉,一抹腥气从嘴里涌出,壮年男子一咬牙,正欲再行一步,却听一声厉叱:“看镖!” 联想到对手手中一直空捏的迹象,壮年男子心中顿时一凛,莫非这才是这家伙杀手锏?连忙坠地翻滚躲避,而对方却借势纵身而起,如飞燕入林一般钻入道旁林中。 面如土色的黑衣青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羞愤不已,欲待再追,却被面目森冷汉子拦下,“由他去。” “啊?!” “这个家伙武技不弱,又带有术符,且心性奸狡无比,莽撞追击只会得不偿失。”面目森冷的壮年汉子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下属被对方一个土龙术符释放的术法给吓住了,那玄机千藤镖定然能够将对方钩住,只可惜自己这个下属还是见识差了一些,一个土龙术符却被他看作是真的土龙术法。 也不多用脑袋想想真要是方术师或者方术士,怎么可能来当一名斥候?什么时候你见到方术士方术师还能和你大模大样的拳脚对阵?早就祭起术法来把你给灭了。 “可是这个家伙来我们南阳盘恒多日,怕是意图不轨,若是放任他离去,······” “哼,这一带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他想溜出去,没那么容易,画影图形立即下发下去,另外把灵息香放出去,让周边人手动起来,他跑不了。眼下城内局势并不清静,咱们的心思还得多放在城内。”森冷汉子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之色,嘴角也有一抹血丝被他悄然抹去,意态萧索的向自己下属挥手示意可以离开,又叹了一口气,“风雨欲来啊。” 从树林外沿悄然伏地,江烽将耳朵贴地小心翼翼的察听了好半晌确定周围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肩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不过根据经验似乎并没有中毒,江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油液,仔细的撒在创口上,然后一咬牙狠狠的揉动伤口,让油液能够尽快渗入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江烽禁不住猛烈的吸气,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又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没想到真遇上一个硬把子,这也让他对南阳的实力高看了几分,按照他的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近乎于司兵参军副手的角色,居然能玩出一手南阳刘氏闻名已久的玄黄霸拳,硬生生把自己用藏在足下的术符祭起的土龙给击碎,应该是刘氏子弟了,但江烽看得出对方显然还玩不转这南阳刘氏嫡传秘技,强行提振内家玄力发出这一拳的结果就是内腑反创。 站起身来,抖落了一下外衣里边的一层灰色纸衣,一层已经浸附在纸衣的淡黄色土性光晕慢慢散落开来,江烽慢慢把纸衣脱掉。 这就是刚才被对方一拳击溃土龙反噬回来的土系法力,如果不是自己格外谨慎的穿了这一身罗真花了不少心血弄搞出来的木性纸衣,只怕自己当场就得要躺下了。 饶是有法衣护体,但只能消减掉反噬回来的法力,却无法消除对方击碎土龙之后的拳力,好在击碎土龙之后拳力已经削弱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内腑略有创伤,他还撑得住,若是对方拳力在深一层,自己胸骨内腑只怕都要尽碎了,玄黄霸拳可不是谁都能用,更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二节我来了 靠着一颗大树调息养气休整一番,江烽让自己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身体虽然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心情却总是难以平复下来,这几日遭遇的情景如同画圈般一幕幕在自己眼帘中掠过。 穿越,可悲的穿越!为什么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却一点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令人愉快的玩耍呢? 别人穿越,要么附身王侯,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自带先进经验技术,开创引领历史潮流,成为时代弄潮儿,再次也能清楚历史发展趋势,傍上几个历史上的牛人,赢得先机,获得滋润无比,最不济也可以当个文人骚客,凭借剽窃古人诗文,混个天下风流名声,可自己呢? 附身破落家庭不说,还轮到一个可怜的间谍斥候身份,四处刺探情报,随时可能被敌人捕获,最让江烽失望的是这个时代竟然是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 大唐之前无大隋,五胡乱华的风雨比历史上更为凶猛,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在经历了三百年辉煌之后,历史似乎就有了更大的偏差,黄蚁之乱,没有什么五代十国,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的豪门世家的复兴,群雄割据,族阀争霸。 “为什么?”江烽忍不住喃喃自语,只可惜自己在大学时代还学的是历史系,虽然商场奔波几年忘掉不少,但是若是历史真的按照正常轨道滚动,自己不也可以随便靠一颗大树好好享受一番?而现在,一切都不再是原来历史书上的那个历史,自己也不得不附身在这个名字和自己一样的江烽江二郎身上苦苦挣扎。 江烽江二郎,光州人,家道中落,求学于光州崇文书院,任性好武,颇有豪气,后被光州头号望族许家相中,募为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辖编外人员,负责刺探查悉周边势力情报,成为一名兼职斥候。 这就是江烽的现有身份。 命苦,不能怨政府,命贱,只能扛宝剑。此时的江烽也之恨自己大学怎么会学历史系,为什么不学什么机械系、化学系这一类科技含量更高一些的学科呢?至少也能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中一展自己高人一筹的智慧和学识了,可现在,自己似乎就只能沿着这个江烽江二郎的原有身份角色走下去,保不准哪一次任务就会让自己这次穿越之旅寿终正寝。 让江烽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时空中已然嬗变的许多东西,让他这个历史系的高才生天生所具备的优势被削弱到了几可忽略不计的地步。 历史走向变了也就罢了,远交近攻,捭阖纵横这些策略不会变,但让江烽感到悲哀的是在这个时空中还有很多东西发生了巨大改变,像武道修行,像术法之道,这些东西都是原来他无法想象的。 武道修行也就罢了,勉强可以理解为武术武技的升级版,只是升级的层次太高了一些,可术法一脉就真的太难理解了,如果不是自己也一样用过术法救命,也亲眼见识亲身经历术法的力量,他真的是不能接受。 江烽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评价他现在了解的这个世界——怎一个乱字了得?! 失去了,才觉得宝贵,江烽已经失去了原来那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他不想让自己现在的灵魂和生命也随随便便的就消失湮灭,回想这个江二郎在自己穿越附身之前出入乱军敌城中执行刺探任务的惊险历程,江烽就不寒而慄。 就算是这个江二郎身手不凡武技超群,但是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不会以你意志为转移,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让你命丧黄泉,尤其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就更是要想更安全的生存下去,自己恐怕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样摆脱现在这个危险身份。 江烽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对这个身份角色很不满意,但他还是有些感谢这个江二郎为自己带来的这副壮硕健康的身体,相较于原来自己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骨,这具身体实在太棒了。 这个江二郎也就是现在的自己似乎一直在习练某种古代中国的传统内家武技,体内气血匀和而持久,奔跑跳跃能力不但远远超过原来世界那个自己,按照江烽估计只怕比起那个时代的短跑和跳高健将们也超出许多,尤其是那份耐力更是非同寻常,让江烽不由得有些幻想在某一方面的能力是不是也超乎寻常。 但江二郎的记忆中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似乎十分寡陋模糊,看来这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女人缘,这一点比起原来世界的自己可差上不少,嘿嘿,也许自己这个后世灵魂的降临也会带来无尽的桃花运。 拨开灌木丛,江烽仔细的察看外围的情况,夜色已晚,周围显得十分安静,自己沿着这一带林中一口气奔行了两个多小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潮湿的水气冉冉扑面而来。 这已经到了白河附近,江烽知道对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陆地上现在只怕早已经是侦骑密布,自己这副形象的图形怕也早就被画师画成送往各要道哨卡张贴,要想摆脱对手的追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水路潜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伏地窜出,鬼魅般的身影在夜幕下时隐时现,几个纵窜便已经奔出去几十米,浓烈的水腥气息让江烽意识到已经到了白河岸边。 微微抬头略一打量,河岸随风起伏的芦苇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芦苇带并不宽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藏身于此,最好莫过于能够搭乘上一艘船顺流而下,只要能够逃脱南阳刘家的控制范围便可。 “咦?”暗沉沉的黑夜中突然闪过一抹灯光映入眼帘,江烽大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凝目仔细观察着,这分明是一艘从南阳顺流而下前往襄阳的船只,只是这白河沿岸地势崎岖,水流湍急,并不适合行船,商旅一般都走南襄隘道南下北上,但丰水期仍然有船只通行其上。 多谢新老兄弟们捧场,我会努力!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三节船舫 候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轻盈的扎入水中,江烽向着那一抹灯光猛力游去。 此时江烽也顾不得身上伤口了,若是不能赶上这班船,自己只怕就只有凭两条腿来摆脱敌人的追踪了,就算是冒一点险也值得。只是深夜敢在这白河上行船肯定不是寻常人,白河上可没有听说过有客船可供通行,而货船又绝不会在夜间冒险航行,江烽还真有些好奇这艘船上的乘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河在这一段还显得比较平稳,江烽尽量避免在水中划水发出声音,只是奋力的向着目标靠近。 黑黢黢的船影在江烽面前逐渐清晰起来,好大一艘船! 仅凭这这艘船的外形,江烽就知道这艘船的主人或者说乘客绝非等闲人。 甲板上两层楼舫巍法度森严,船弦两侧寒光隐现,分明就是暗桩握持的兵刃;船头船尾各有两名卫兵持戈伫立,饶是船身起伏不定,甲兵却是纹丝不动。 这船上人究竟是何来头,气派竟是如此之大? 江烽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必须要借助这艘船渡难,仅仅是船上乘客表现出来的气势都足以让人心生好奇想要一窥究竟了。 顺着水流缓缓的向下潜去,江烽巧妙的将身体靠在船弦边上,厚实的船体一靠身,江烽心中才算慢慢稳定下来。调匀自己的气息,肩头上的剑伤有些发木,不过还好,不影响自己的行动,船弦水线以上至少还有四尺,江烽可以很好的借助夜色来隐藏自己,只要不是警哨刻意的搜寻,他自信可以附在船体上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 不过如果能有更好的环境,那自然最好不过。慢慢将手指插入船弦下的浮木中,双手死死扣住船体,江烽将耳际贴在船弦上小心的倾听。 这边船弦至少有一名暗桩,对方气息悠长,显然也是一个练家子,而且看样子还打算一直这样警戒下去,这对于江烽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要想上船,就不得不从对方耳目之下通过,如何避开对方耳目还真有些难度。 “绿蝶,我不是让你去把窗外这些人叫走么?”软糯柔媚的声音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魔力,江烽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要翻身上船一窥对方真面目的冲动。 这让他也是大为惊讶,自己好像还从未有过这样异样的感觉呢。 “小姐,尉迟大人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这船行水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歹徒强人钻了上来······” “死丫头,你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弱质不成?莫非我手中三尺青锋是摆设么?” “嘻嘻,小姐,薛家兄弟他们平素都是让着你的,听尉迟大人说真要上了战阵,那可就不一样了。” “哼,薛家兄弟让我?我需要他们让我么?你去问问如果不论手段放手一战,他们俩还敢不敢狂言?还有,这大河之上深更半夜的,谁会来爬船?难道有水鬼?”小姐显然知晓自己丫头所说内情,但言语里却很不服气。 “嘻嘻,小姐那可说不定,今晚小姐若是不要绿蝶相陪,保不准就有河里水鬼爬上来把小姐背了去当夫人。”脆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调皮得意,显然是知晓自己小姐软肋。 “呸!死丫头,敢吓唬我,若是有水鬼上来,我第一个就把你送给他。”小姐听到说有水鬼,原本气鼓鼓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软弱了不少,不过态度却还是十分坚定:“你去让窗外这些人离开,这样伏在船舷边上,让我们怎么休息?” “小姐,这些人都是府上最忠心的卫士,你尽管放心休息,不会影响你什么。” “不行,他们在窗外,我就睡不着,不是还有术法禁制么?要不你就等我睡着了再招他们回来好了。” 一番争执之下,大概是拗不过自己主子,小丫头只得禀报那个所谓的尉迟大人,得到通知的暗桩很快就消失在了船弦旁。 江烽一点一点从水中浮起,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船弦板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左右观察了一番。 甲板通道上空无一人,这是一艘三层楼船,在内河水道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大船了,一层如无意外应该是住的护卫人员,二层才住的是主人。 暗桩肯定没有走远,仍然监视着甲板通道,不过只要有一定距离,江烽倒有办法。 一支甩手箭丢出去,钉在了几丈外的船帮上,那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像飞虎爪这一类攀爬类物事靠船的声响,一阵人影晃动,也有灯光在船头那边亮起,混乱间,江烽轻盈的翻起身体穿过甲板纵身附在了亮灯的舱室外边儿。 窗棂外延挂着有一枝很不起眼的紫色藤草,江烽没见过,斜挂在窗棂上沿,更像是一株装饰植物。 江烽仔细观察了一下,一只手攀附,另一支手的手指慢慢靠近,一直到只有一寸距离时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江烽有些疑惑,难道自己预料有错? 摇摇头,他再小心的靠近一些,几乎要触摸到藤草时,指尖才传来跳动的灵性气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不敢乱动,这是一株鲜活的灵媒藤草,不知道是术法师花了多少心血培育出来的,竟然拿来给这个女人当窗棂禁制,这特么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这种玩意儿和先前那个追缉自己的家伙所用的枯藤镖上的枯藤完全是两个概念,枯藤需要使用者催发,而且有很强的法性气息,很容易被人觉察,而这种鲜活的灵媒藤草和普通植物一样,如果不是刻意去接触探知,你根本无从知晓。 不是刚才那个柔媚女声暴露了有术法禁制,江烽也不会去刻意探知,这样莽撞的翻窗进入,恐怕自己立即就会被这株灵媒藤草给捆得结结实实沦为阶下囚。 仅凭这一个灵媒藤草就能证明船上之人非门阀世家不能,甚至连江湖大派都没这派头,门阀世家的底蕴往往就是通过这些细节来体现出来的。 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票!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四节恶客 从身上抽出一柄木制小铲,这本来是江烽出任务时的日常野外用物,也同样是好友罗真为其精心准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灵媒植物对木性物件不敏感,江烽小心翼翼的用小铲挑起紫藤,让开窗棂的通道,用小铲插在窗棂的缝隙处,防止紫藤落下来,然后一只手攀住船帮,一只手挑开窗棂,确定并无危险之后,自己身体一个灵巧的鹞子翻身爬上甲板,然后轻轻扳开窗棂一式轻灵的穿越便扎入舫中。 江烽小心贴在角落,却又不让身体解除舱壁,水渍会暴露自己,他得尽可能的减少暴露风险。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有些明亮的房间。 这显然是一间卧房,明黄色的幔帐很随意的挽了起来,一个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铜镜将江烽水淋淋的身体映得清清楚楚。 江烽四下打量一番,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布置得很雅致,雕花胡床上锦被叠得整整齐齐,绣花针头上的花鸟刺绣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让江烽有些头疼的是,这件房间虽然看上去不小,但是除了中庭放下锦幔可以遮掩之外,其余地方几乎就是一览无余,而胡床的支脚也很低,床下根本就无法容纳下自己这样雄壮的身躯。 正寻思间,却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江烽暗自叫苦,这时候再退回去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角落上的水渍来不及消除。 “死丫头,竟敢用水鬼来吓唬我,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收拾她。” 锦帘一下子掀了开来,一张宜嗔宜喜的娇靥露了出来。 此时的江烽以退无可退,唯有硬着头皮单手作鹰钩状微微叼住对方的喉下,“小姐,抱歉,我对你并无恶意,可否容我解释一番?” 花容失色的少女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单手握住自己粉颈,居然还说对自己无恶意? 但此时此景少女也知道不能激怒对方,长辈们早就告诫自己一旦遇上这种事情务必保持冷静,一切以保全人身安全为前提。 “可以,但你要先放开你的手。”清雅冷淡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不过听在江烽耳中却不是滋味,这个女子看样子对付这种情形也颇有经验,虽然身处不利,但那副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味道却是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嘿嘿,小姐,我可以放开你,但是我要先说明,或者说提醒你,不要试图有其他行为,那只会危及你自己的安全!我既然敢放开你,就有绝对把握在你有其他动作比如说叫喊、奔跑、挣扎等行为之前制止你,那只会给我们俩都带来危害,你明白么?” 江烽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条大灰狼正循循善诱的教导一只小白兔,这份情形还真是有些滑稽。 “我明白,你放心,你我命不相等,我不会随意冒险。”少女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烽,淡淡的道。 江烽怔了一怔之后,才回味过来,这个小娘皮口气大无边,看样子大概又是什么豪门望族的嫡系子弟,眉眼间流露出来的轻蔑劲儿委实让人不爽,不过处于这种状态还要指望对方和颜悦色那也不现实,江烽讪讪道:“呵呵,小姐明白就好。” “现在你可以放下你的爪子了!” 江烽苦笑着缩回手,这个丫头看样子并不像方才自己判断的那样未经风雨,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气势相当可观,江二郎也算在江湖上打滚不少时日了,却未见过如此冷静自若的年轻女性,而且还是处于这种状态下。 其实少女并不像江烽所猜测的那样挥洒自如,如果他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少女腕间玉镯正微微颤动,而脸色也并不像寻常那般笑靥如花,只是他现在一边要随时关注少女的动静,另一方面还得竖起耳朵探听是否会有其他人来此舱房。 “你不用担心,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我这里。” “嗯,那小姐的那位侍女绿蝶呢?” “噢?”少女漂亮的鸦眉顿时一扬,凤目含霜,“看来你是有为而来啊。” “小姐误解了,我只不过恰巧在舷下听到你们的对话罢了。我只是想要借小姐船暂时栖身,只要到后日早上,我便下船离去。”江烽摇头道。 “后日早上?”少女盯了江烽一眼,“你可是想要想逃出南阳?” 江烽心中一凛,这个丫头好敏锐的感觉,自己无意间漏出一点口风,竟然就被对方觉察出端倪。 从这里一日多的水程,正好进入襄阳境界,小丫头计算判断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化的强。 见江烽无言以对,少女兴趣更浓,大大方方的走到一边梳妆台前锦凳上坐下,一边很随意的准备伸手去拿梳妆台边的一副画卷:“看你这般模样相貌堂堂,似乎不像歹人,不过这样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怕是身上带有什么任务吧。” “小姐稍安勿躁,别动那符文卷轴。”江烽目光流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革囊上。 少女一凛,慢慢转身,收回手,目光如炬,带着一丝惊讶:“你懂术法?不简单啊,能破解我窗上的灵藤禁制,还知道术法卷轴,却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举,你不觉得太委误自己了么?” 江烽唯有苦笑,他还是有些小看了眼前这个女孩子了,就这么简单接触一下,对方居然就能揣摩出一个大概来。 “你是朱氏密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女语气顿时冷厉起来,凤目威棱四射,颇有一股威势。 “朱氏?粱王朱允?”江烽愣了一愣之后,坦然摇头:“虽然我的身份不便暴露,不过与朱家无关。” 见江烽说得十分坦率恳切,少女脸色稍好,“那你为何要逃离南阳?” “一言难尽,小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过借你船舱一日,我想用不着刨根问底吧?”江烽觉得双方似乎有些主客易位,好歹现在还是自己控制着对方性命,怎么看起来却似对方咄咄逼人一般。 “是么?如果天明遇上南阳方面查缉,我怎么回答?”少女轻哼了一声道。 “小姐,我想这用不着我教你吧。你们既然能从南阳来去自如,我想南阳刘家必定会买几分薄面,这样大一艘船,就算是多上三五人怕也无人能看出究竟。”江烽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推荐票啊,收藏啊,点击啊,兄弟们帮忙宣传一下吧,老瑞新书求支持了!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五节刺客 少女秀眉微蹙,正欲答话,却听得窗外突然传来粗重的吼声:“有刺客!” 一阵金铁交鸣声随即传来,少女脸色一变,“你还有同党?!你究竟意欲何为?” 江烽也是一怔,侧耳倾听,船上船下已经传来阵阵激烈的搏杀声音,呐喊声、喝斥声、兵刃格挡撞击声不绝于耳。 “小姐误会了,我只身一人,窗外之事与我无关。我想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我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做到,似乎毋须隐瞒撒谎。”江烽摊摊手一脸无辜的道。 “这么巧?”少女也是侧头倾听舱外传来的声音,高耸的云髻上细碎的金丝镶嵌的玉步摇一阵摇晃,白皙裸露的颈项下及地长裙刚好截至胸乳上方,高耸的凸起隐约可见,纵是深处如此环境之下,江烽也有些眼花缭乱以至于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觉。 窗外传来一阵喀拉拉巨响,陡然间窗棂碎裂开来,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黑影身形落定,右手中横刀跃然入目,黑巾遮面,一双眼睛在发现少女之后顿时泛出惊喜之色,身体拔空而起,左手一晃,便欲扑过来。 只不过仓促之下他显然忽略了挂在窗棂上的那株灵媒藤草,看来发现猎物的惊喜让他几乎要喜不自胜,那么大意就肯定要付出代价了。 被触动的紫藤瞬间化作了茶盏口粗细的藤蔓,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毒龙一般翻滚蔓延,沿着黑巾遮面人的双腿滋溜溜的倒卷而上,藤蔓茎秆上生出的倒刺如勒紧的绞索一般深深扎入对方体内,让黑巾蒙面人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 “嘿!”手中光芒大盛,粼粼青光缠裹着黑巾人身上急速流转,一息之间,紫藤便寸断落地,扭动的藤蔓枝节如同尚未毙命的蛇尸一般,汁液横流,。 而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原本已经刺入对方身体的倒刺竟然被对方玄气反震全数倒飞而出,“唰唰唰唰”,飞溅四射,扎入舱中各处。 江烽暗叫不妙。 就凭这一手,对方实力就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的,他下意识的一个翻滚前扑滚到少女身前,一把揽住尚未反应过来的少女腰肢,就势一记侧滚,。 另一只手早已经抓住横在舱房中部的锦幔猛力一拉,撕扯下来,一晃便向前抛去。 “噗!噗!噗!噗!” 被震得倒飞的藤刺如一阵雨点般击打在张开的锦幔上,激起一阵波纹,江烽在抛出锦幔的同时也顺手提起少女臀下锦凳,猛地向悬挂在粱间的烛火扔去,烛火顿时灭了,舱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身下柔软的身躯传来阵阵幽香,江烽运足目力观察周围,却没有看到对方身影。 对手显然也是高手,在一招未能得手之后便悄然匿身另寻机会。 全身绷紧的江烽全神贯注的寻找着对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好压在对方身体上,尤其是上臂恰恰靠在了对方胸脯前,原本就略略有些暴露的胸衣因为剧烈的运动一下子往下坠落不少,大半个饱满的胸脯顿时暴露出来,即便是在漆黑的舱房中,江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惑人的白腻。 觉察到身下躯体一阵挣扎,江烽下意识的垂头一看,如此近的距离,借助舱房外间隐隐灯光,江烽才发现那傲人的凸起竟然距离自己脸颊鼻翼不足半尺,那幽香间或中的一抹浓香,竟然源于此。 心惊动摇连带着身体某处的变化让身下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什么,挣扎动作更甚,江烽正欲发力压制对方,突然感觉到危机临体! 一抹寒意悄无声息的从侧翼袭来,大吃一惊的江烽没有料到对手竟然潜行至自己身畔不远处,惶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单手猛的一撑地板,另一只手托起身下身体全力向梳妆台的方向一扔! 少女禁不住尖叫起来,被一个男人在漆黑夜间突然悬空扔了出去,那份惊惶无助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此时江烽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已然临体的刀锋带起阵阵杀气扑面而至,森冷的刀气沛然勃发,让不断后退的江烽面部都感觉到一阵刺痛,眼珠子更是被刺激得泪水外溢,。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刺客,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杀人仅需一招! 江烽急速侧身滚动,背后刀气裂地而来,坚硬的木质舱板在凌厉的刀气之下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堆朽木鲁缟!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肩胛处传来,始终还是没有能够完全躲开这凶狠至极的一击,江烽咬牙忍住剧痛,团身抱膝,身体优美的收缩侧让,弹空撞开另一侧窗棂飞跃而出,但背后森森杀意却如附骨之蛆,毫无阻碍的直迫自己背心! “找死!”整个舱室里陡然亮起,只见已经手持卷轴站在窗旁的少女娇靥如霜,没有任何停滞的陡然展开卷轴。 少女手指一指,卷轴中三条靓丽的火蛇盘旋而出,直扑黑巾人,待到火蛇一出,少女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丢掉了那副卷轴,而一枚竹制符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中,显然是一枚依靠灵力催发的术法符叶,而且肯定等级不低,随时可以催发。 黑巾人虽然也知道目标不是等闲之辈,但也没有想到目标竟然如此难缠,只不过他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早有准备,反手一枚冰凌弹出,化作一具三尺见方的菱形冰盾,迎上火蛇,纠缠在一起。 而他自己身体没做任何停留边穿空而出,被江烽破坏了大计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的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要至江烽于死地。 在撞破窗棂那一瞬间,江烽舒展身体猛地攀住窗棂上方的舱舷,吸气收腹抬腿,间不容发的避过那致命一击,随即弹腿刁毒的向下一踩,直踏对方悬空无处着力的身体! “咦!”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江烽的反应如此之快,居然能在仓促间设计出这样的反击,微噫一声之后,身体在空中巧妙的一蜷一让,一抹寒光瞬息席卷而来! 曲腿,收臂,团身,三个动作快如闪电,江烽才算避开对方这刁悍的一式反扑,只是悬吊在着舱舷之外,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江烽索性猛地一提气翻身攀上三层。 人影晃动,几个全副武装手持机弩的甲士早已经从船舷两侧快步奔行夹击而来,漫天的弩矢呼啸而来,刚来得及在船舷上立稳的那名黑巾人眼见时机已失,只能黯然叹息一声,飞身入水,眨眼就消失在暗夜中。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新书打榜中,急需上榜露脸,渴望兄弟们支持!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六节天潢贵胄 江烽刚刚来得及喘一口气,颈边一阵凉意传来,“不得妄动!” 寒森森的刀刃压在江烽肩颈间,江烽只得服从的举起手来,甲板上烛光火把次第亮起,映得江烽忍不住眯缝起眼睛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小子,你不是和他们一夥儿的?” 对面长衫压腰的男子长眉轩动,双手背负,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江烽脸上,逼得江烽竟然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高手!又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江烽有些沮丧,检索江二郎记忆中,能够在武技上压过江二郎一头的人并不多,至少在光州城里,江烽自认还是算排得上号的人物了,但是就在这艘船上,短短几息时间里,就遇上两个连自己都无法测度深浅的强者,尤其是对面此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势更是让江烽下意识的有一种畏怯的感觉。 “大胆!大人问你话,竟敢不答!”中年长者身旁的甲士按剑怒喝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要我回答什么?”江烽舒展了一下子身体,平静的回答道。 “小子,你还挺有个性的,若是寻常,也许本官还真要点拨你一二,看看你造化如何!但你竟敢私闯殿,不,私闯小姐客舱,罪无可恕,我也救不得你!来人,拖出去,砍了!抛入河中!” 长眉男子脸色如古井不波,说话口气也如同闲谈一般,江烽原本还欲拿捏一番,以求一个合适的发言机会,却未曾想到此人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径直就要取自己性命,脸色大变,连忙叫道:“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么?”长眉男子目光清冷淡漠,看江烽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得江烽心泛寒意,这个家伙大概也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自己这条性命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误闯而已,何以遭此厄运?” “误闯?那只能怪你命悖,别人舱房你不误闯,单单去闯小姐舱房?”长眉男子微微摇头,“斩了!” 颈间刃锋已然迫如肌肉,江烽心中大骇,也顾不得许多,高声喊叫:“我对小姐也有救命之恩,若无我误闯,只怕你家小姐早就命丧舱中了。” “尉迟叔叔,放了他罢!”清冷的声音从甲板另一头传来,少女换了一身华服长裙,走了出来。 “小姐?” “他说得没错,若是无他,我怕已经遭了敌人毒手。”此时的少女一扫与江烽单处时的羞怯,落落大方,言语间也是顾盼自若,“不过此人委实可恶,虽未对我不恭,但其言行鄙陋不堪,薛举,赏他耳光!” 还未等江烽反应过来,刃锋倏地离开自己颈项,身旁汉子左右开弓,连环几记耳光打得江烽鼻血长流,眼冒金星。 滔天怒意气冲斗牛,但江烽却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妄加反抗,只怕就真的要落个命丧当场了,只得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只求能有机会报复这个恩将仇报的恶妇。 “小姐,若是放此人离去,只怕有损小姐清誉。”尉迟姓男子有些犹豫的插言。 他也看出少女似乎并无意置眼前此人于死地,虽说李家不太重视这些小节,但眼前此人分明就是庶族下人,此人性命与李氏家族声誉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江烽心中一惊,这个世界强者主宰一切,自己性命若是因为声誉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而丧命,那可真是冤枉。 “尉迟大人,我和这位小姐既然相识,已成朋友,何以谈得上有损清誉一事?”江烽也知道这个时代还是秉承了大唐盛世的开放风气,男女之间交往并不像后世宋明时代那么刻板教条,尤其是五胡乱华之后北方风气更趋胡化,而三百年李唐王朝因为血缘关系带来的胡风更甚,所以这纯粹就是这个姓尉迟的家伙找的籍口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朋友?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小姐结识为友?就算是关东四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也要屏气息声!”背后那名仍然将剑锋压在江烽脊背上的汉子轻嗤一声,极度不屑的插言道。 背后剑锋的凉意透过肩胛处的伤口直浸入江烽心间,对方发自骨子里的那份轻蔑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江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爽,恨不能转身给背后这个家伙劈头盖脸一阵痛打,让他睁开狗眼看清楚自己乃是来自异时空无所不知的穿越者。 “若是小姐只是以门楣衣冠取人,那江某也无话可说。”江烽心中暗凛,关东四子乃是中原名门望族中年轻翘楚人物,居然在此女面前屏气息声,那此女身份岂不是尊贵无比?而如今世道,又有什么人的身份贵不可言?此女身份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难怪李家数十年来兴盛不再,连其家奴也是鼠目寸光,还企望重振祖辈雄风,真是笑话!” “咦?!”少女和尉迟姓男子都是一震,就连那个薛姓武士也惊讶得忘记了江烽对自己的侮辱嘲弄,“你知道我们?” “天潢贵胄,关中李家,不是么?” “小子,你鼻子倒是挺灵,不过光凭这一点似乎难以洗刷你擅闯公主殿下内舱的罪过。”尉迟男子与少女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神色之后,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江烽来,“小子,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网开一面的理由。”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不过若是尉迟大人这般态度,我想我的名字身份还是不提也罢。” 江烽暗自松了一口大气,。 看样子自己已经成功的激起了对方的兴趣,这些家伙视人命如草芥,真要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宰了,那才是连冤都叫不出,而这些家伙心性坚硬,根本不会为你磕头求饶就放你生路,现在唯一能够救自己的就只有激起对方兴趣,让对方觉得自己值得留下来。 “小子,你倒是又臭又硬啊,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能否说服我留下你的性命。”长眉男子终于朗声一笑,好一个美男子,虽然是年过四旬,但是那份英挺成熟的气概连江烽都有些羡慕。 “尉迟大人,你为何你一定要取我性命?” 收藏,点击,推荐票,打榜急需啊!养成看后投票点评的好习惯啊!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七节关中李氏 “很简单,第一,你出入公主殿下内室,为公主殿下清誉计,杀你为上策;第二,你既然猜出我们身份,那应该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并夜间行船,自然有其目的,为了避免消息外传,杀你为最稳妥之法。”长眉男子尉迟无病微微一笑,平静的道。 江烽也打起精神,事关自家性命,虽然江烽猜度对方现在未必像先前那般对自己性命毫不看重,但是自己却习惯性的犯了穷卖弄的错误,点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一下子又产生了变数。 关中李家现在可是华夏之土上公认的第一望族,虽然大唐帝国早已经在几十年前的黄巢之乱中覆灭,但是若是要论声望地位,这太宗一脉留传下来的血缘关系无论是对于割据中原还是伫立江南的门阀世家们来说无疑仍然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 而且以关中李家的实力,虽然在实力上无法与他们的恶邻河南朱家以及沙陀出身的晋地李家相比,但在诸家门阀之中至少也可以排在前几位,尤其是他们还占据着唐室正朔这个名号,影响力更不是一般门阀所能比拟。 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均为荆楚名门望族,实力不俗,但两家关系复杂,原来相交莫逆,但近年来却因私怨交恶,双方龃龉不断,甚至引发战事。 眼下关中李家重要人物突然出现在南阳和襄阳之间,这个消息若是传开,无疑会引发有心人无限猜想,甚至惹出无限风波。 “若是我与公主殿下真为朋友,相信秉烛夜谈并非什么失德之事;至于第二个原因么?难道说尉迟大人以为你们来往于南阳襄阳之间就能避人耳目?那今夜刺杀事件又该如何解释?”江烽整理了一下思绪反击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夜刺杀事件是针对公主殿下而来?那我问你,何人欲刺杀殿下?为何不是因你招惹而来?”尉迟无病脸色不变。 “尉迟大人,若是我能帮你分析出个中原委,是否我就有成为公主殿下朋友的资格,或者说我就可以免罪?”江烽狡猾的一笑道。 尉迟无病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有趣,点点头道:“可以。” 江烽假意环视了一下舱内,尉迟无病会意的一挥手,几名甲士便遵命离开,只剩下一名身着灰衫的方面汉子留了下来。 “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那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先得到回答。”江烽斟酌了一下之后问道:“殿下一行是秘密来南阳么?” 这一船人从南阳而来,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南阳霸主刘氏一族,只能说这两家本身就有密切联系。 “是。”尉迟无病见江烽仍然盯住自己脸色,微微颌首,“除了南阳刘氏几个重要人物外,我们没见其他人,外人也不知道我们来访。” “那从南阳乘船前往襄阳,除了襄阳方面和南阳方面之外,可还有其他方面知晓?” “没有。”尉迟无病断然摇头:“这一点可以保证,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那公主殿下出行南阳可是第一站,还是已经出访了其他地方?”江烽扬起眉毛问道。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还出行过其他地方,但是本次出行襄阳也是临时决定,时间很短,他们不太可能知晓。” “噢,我明白了。”江烽点点头,“那就让我来为尉迟大人和公主殿下稍作分析。” 江烽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真的让尉迟无病以及方面汉子薛禅以及少女颇为惊讶,莫不是这家伙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居然就能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揣摩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出来不成? 兴许是到了少女闺房的外室,其他甲士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人和江烽,江烽也知道这三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就把自己放在这里,自然也是心中笃定,认定自己在他们面前搞不出幺蛾子来。 就凭刚才那少女的表现,江烽也知道这女孩子多半是精于术法,只是对方刚才都是通过术法器具来表现的,只能说对方可能在制器上很有造诣,但是在灵力水准上呢?术法施展上呢?这却不清楚。 不过就算是抛开少女不谈,尉迟无病和薛禅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都足以随意碾压自己,想在他们面前耍花招,也是几无可能。 可几率再小也得要搏一搏,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但是对方这一次出行显然相当隐秘,弄不好倒是把自己囚禁在这船上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失手,想来也不至于就会被对方立即处死,总还有机会。 问题是光靠武技显然是无法脱身的,无论是尉迟无病还是薛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秒杀自己,尤其是尉迟无病显然是早登天境的狠角色,而薛禅正值壮年,只怕也不输于长眉男子太多。 而自己手上却只有博山这家伙给自己的这一枚灵符。 博山倒是说这是他这几年里唯一能找到的绝品灵根,花了他一年多心血雕琢出来的木系术法灵符,非保命之时不能用,所以在对付南阳敌人时他也是只把藏在靴中足尖处的那么土系符箓使用了,还把救命法宝留着,罗真本人倒是信誓旦旦说效果绝佳,完全可以媲美方术士的水准,可没经过实验,江烽心里也没有多少底。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强者为尊,哪怕他不如对方,但也需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力量,否则对方会更不把自己打上眼,自己要想脱身就更难。 虽然江烽先前被拿下控制住了,但是却没有搜他身,不是大意,而是在长眉男子和方面汉子面前,大家都觉得实在用不着,而尉迟无病和薛禅也同样如此认为,稍稍一察探就知道江烽的武道深浅,这点儿实力在他们面前,哪怕江烽身上带着神兵宝刃也是一样无济于事的。 “首先,我们需要分析一下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周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手腕微动,不动声色把藏于袖中的灵符慢慢滑入手中。 收藏、推荐、点击啊,求上榜!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八节无边落木 就在尉迟无病三人都若有所思的凝神思索时,江烽悄然后退一步,这才一提玄气,激发灵符,将灵符祭起。 淡黄色的木符只有手指长短,晶莹润泽,旋转着跃然于空中,晕黄的光晕随着木符在空中翻转冉冉扩展开来,瞬间就变幻成了数根一丈见方的巨型滚木,构成一个巨大的滚木阵,轰隆隆,带着无穷的沛然劲气,向着尉迟无病和薛禅悍然袭来。 “无边落木?!”少女惊讶得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是相当级数的木系术法了,怎么可能?!而且是用符箓发动! 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也同样悚然变色,谁也未曾想到眼前这个一副要为大家来一番精辟分析的家伙居然一出手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这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汹涌滚动的滚木带动的光晕圈迅速扩大到了整个船舱,尉迟无病首当其冲,甚至无法躲避,。 虽然也知道这是术法,但是这术法释放出来的巨木之力却半点不假,若是不加防备的被其装撞上,饶是他是天境高手一样也要吃亏。 当然这种事情在尉迟无病面前不可能发生,。 长眉一掀,缠在腰上的软玉带剑已经在尉迟无病轻轻一拍之下自动飞出。 青冥剑气纵横飞扬,一跃升空,幻化成凛冽清泠的青光,一息之间,鱼龙飞舞,七十二道淋漓尽致的华丽剑气已经将先前汹涌扑来的滚滚巨木斩成无数碎屑。 迸发飞散开来的法力剑气更是击打得整个船舱四周舱壁噼啪作响,金黄锦缎制作的帷幔竟变得千疮百孔,舱壁也被反击激射开来木屑嵌入刺入,变得伤痕累累。 在尉迟无病发动青冥剑气时,薛禅也没有闲着。 滚滚巨木袭来也不过是稍稍阻挡了一下他,他来不及拔出腰间的鄣刀,但却沉稳的跨前一步,向着已经飞身向窗棂处窜去的江烽发出一掌。 原本普通手掌就像突然胀大了几倍,变成了犹如木盆大小的虚幻印象,滴溜溜飞旋轮转,整个空中的空气似乎都被压缩起来形成一个剧烈旋转的涡流,向前猛然吐出。 空气震荡间,连带着整个船舱都有些咯咯作响,犹如要散架一般,由此可见这一击威力之大。 江烽并不知道薛禅这一手大巨灵手乃是源于佛家《金刚经》的无上刚猛之力,但是从四周空气变幻程度他就知道这一招足以把自己打落凡尘。 好在他这一窜本来就是虚招,身体在飞翔过程中轻盈的翻腾回身,一式五禽戏中鸟伸变式——飞燕回眸,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轰然卷过的沛然劲气,无比巧妙的落在了尚处于惊讶状态中的少女身旁,而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短剑已然放在了少女的颈项上。 尉迟无病眼瞳一缩,如针刺一般落在好整以暇的江烽身上,却不做声。 薛禅面色骤变,提气凝神,阴森森的道:“小子,你这是要替你的家族招祸?” “薛大人,不敢,我只是想要证明一下我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不要逼我弄个鱼死网破。”江烽淡然的摇摇头,放下手中短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尉迟大人和薛大人不要见怪,我和李小姐也算朋友了,怎么可能伤害她?” “哼,鱼死很正常,要破网,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能耐。”薛禅轻蔑的一笑,不过在看到江烽放下短剑,的确无伤人之意之后,语气也还是要和缓了不少。 “喂,你居然会木系术法?不对,嗯,这灵符是哪儿来的,你做的?”少女却似乎不太在意江烽刚才那有些冒犯的举动,倒是对已经滴溜溜落在舱板上的那枚灵符很感兴趣,早已经拾了起来,仔细观察起来,“这是千年龙柏根制作的,难怪有古木森森之气,无边落木萧萧下,没想到在这里还遇上一个……” “嘿嘿,别看我,我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这是我朋友的实验品,也是我的保命符。”江烽也注意到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身上的杀气早已退去,知道算是过了这一关,苦着脸深深一揖,“尉迟大人,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尉迟无病倒是觉得这家伙挺有点儿意思,居然会玩这一手以退为进。 他当然无意要过分为难对方,而且他也看出小姐对此人并无多少恼怒之意,先前几记耳光下来,少女都颇有懊悔之意,但是如果这么轻易放对方一马,又显得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分量了。 “小子,你刚才可是主动请缨的,怨不得我啊。”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说吧,你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么?我还静候高论呢。” “尉迟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子了,我先前也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啊。”江烽知道不点穿点儿东西,恐怕难以交差,“光是这点儿情报,我的确难以作出具体分析,但是有一点我几本可以肯定,这和外敌无关,而在于内,嗯,准确的说是刘家自己内部,至于原因理由,就得靠尉迟大人你们自己来揣摩了。” 尉迟无病身体微微一震,然后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惊骇地薛禅,对方似乎想到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确定,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而少女似乎反而有些迷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江烽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点点头,“算你说得有些道理,……” 江烽大喜,“尉迟大人,你大人大面,说话可要算数,……” “不过,我只是免了你擅闯殿下内舱之罪,却没有同意你可以继续留在船上,······”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的瞅了江烽一眼。 “呃,尉迟大人,您老大人大量就不要戏耍小子了吧?但有吩咐,小子无不从命。”江烽苦笑着欠身行礼,真要把自己撵下船,自己只怕难逃南阳刘氏的毒手,这个老狐狸,不知道还要从自己身上敲榨出什么东西来。 “呵呵,我很老么?在关中本人可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呢。”尉迟无病笑吟吟的道。 江烽一乐,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中年大叔,这不禁让他对这个时代多了几分亲近感,真要让他穿越到宋朝或者明朝那个风气保守的时代,还不得闷杀自己。 继续求收藏点击推荐票!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九节指点江山 “是啊,是啊,尉迟大人,估摸着那些仰慕您的都是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深闺怨妇们吧?”江烽壮着胆子答话,“若是有机会,小子定要去京兆一游,体会一下盛世华都的风采。” 这倒是江烽内心话,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不去长安走一遭实在说不过去。虽说长安在黄巢和朱温这些煞神蹂躏下惨不忍睹,但是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据说长安城的元气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来自西域、波斯、大食的胡商重新云集于长安城中,东西方各种商品汇聚于长安,虽然还赶不上开元盛世时的盛景,但比起方遭大难之后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呵呵,若是想要去长安一游,我们倒是不胜欢迎。”尉迟无病瞅了一眼心情渐渐从刘氏内部谋刺一事中恢复过来的少女,语意却是一变,不动声色的道:“不过现在我们更想知道你究竟属于何方?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游学士子或者游侠儿,相信我的智慧能够判断出一二。” 江烽暗叹,始终要回到这个话题,光州许家也许在诸如关中李家这种豪族门阀中还打不上眼,占据一州之地的小门阀,不但为了家族生存而挣扎,而且还随时面临周边流寇贼军的威胁,自己屈身于光州许家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许家对于原来的江二郎的确有些恩惠,只是现在的江烽已经不是原来的江二郎罢了。 “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随员江烽。” “光州?光州许望亭许家?”怔了一怔之后,尉迟无病有些意外。 光州偏居河南道一隅,若是要排位,许家也算不上什么显赫望族,只领有一州之地,顶多也就是地方豪门罢了,以江烽方才的表现屈身于小小光州录事参军下,似乎令人无法理解。 “不错。”江烽不卑不亢的道。 “莫非光州人才鼎盛至此,以你之才只能屈身录事参军随员?”尉迟无病不信的道。 这个家伙武技不俗倒也罢了,而且还通晓术法,这就很少见了。 当然也不是说会武技就不能通晓术法,毕竟在他眼中这家伙武技水准也有限,问题是这家伙对周边形势如此精熟了解,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能点穿很多问题的核心实质,这番分析判断能力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具备的了。 如果说一个斥候也能有这般水准,那这光州也太不可思议了,尉迟无病难以相信。 “尉迟大人高看江烽了,江烽一介白衣,不过是对周边政情稍微熟悉一些罢了,谈不上什么屈身不屈身。”江烽有些汗颜。 若不是原来习得的历史加上江二郎从事情报工作这个特殊行道,自己怎么可能把对方唬住,还真把自己当作绝世人才了。 “白衣?如今乱世,难道许家还要讲求那些虚名故礼么?”尉迟无病不屑的哂道。 许家有什么资格讲求士庶之分,现在连关中李氏也开始放下身份,遑论一个区区许家? “呃,尉迟大人言重了,江烽实在当不起。” “江烽你若是有意,本人倒可以代为引荐,敝阀主求贤若渴,以你之才,定能获重用,怎样?” 尉迟无病凌厉的目光落在江烽身上,他相信以自己的脸面和关中李氏的地位,无论江烽才华如何过人,一样会为之心动。 江烽的确有些怦然心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继承了江二郎的记忆,关中李氏据有长安这座国际性的大都会,工商业鼎盛一时,周边同、华、岐、乾、邠五州之地拱卫四周,固若金汤,八百里秦川肥田沃土,兼有李唐正朔之利,若是以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法,那里真还是一个投效的好去处。 沉吟良久,江烽最终还是摇摇头:“尉迟大人的好意江烽五内俱感,只是江烽深受许家大恩,若是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去,必遭世人耻笑,想必尉迟大人亦不愿见江烽成背信弃义之小人,尉迟大人心意江烽只有心领了。” 尉迟无病注视对方良久,方才喟然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劝你,若是他日有意离开许家而无更好去处,尽管来京兆一行。这是我的名剌,你若觉得合适,尽可交给许望亭。” 江烽也有些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还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强者风范,对方威而不露动静自若的气度让他不得不承认每一个时代都同样存在人格魅力超群者,。 明知道这份名剌一旦交给许望亭,自己在许家诸人的地位必将直线上升,那投效李家的可能性就更加渺茫,但是对方仍然毫不犹豫的如此这般,可以说眼前这个家伙的气度足以让一般的小白感激涕零,弄不好就会纳头就拜,好在自己也算是在现代世界打滚几十年的人了,虽然心有感触,但是却还能保持冷静和克制。 “公主殿下,尉迟大人,若是不嫌江烽狂妄,但是有些建议。” “噢?请讲。”尉迟无病对于眼前这个青年兴趣越来越浓,这个家伙似乎充满了神秘色彩,一介白衣不但在自己和公主殿下面前不卑不亢潇洒自如,而且甚至还能反客为主,引领话题,这种人才委实少见,只可惜竟然被光州许家所得。 “关中李家根基深厚,地位尊崇,又得正朔之利,若能摆脱羁绊,恢复李氏昔日荣光大有可为。也许尉迟大人要说汴洛朱氏威胁太甚,让李家无力他向,但我以为汴洛朱氏在没有取得对晋地沙陀李氏决定性胜利之前,永远无法对关中构成实质性威胁,李氏只需保留一二兵力控锁潼关、武关,全力南下图谋汉中。若得汉中,秦川平添战略纵深,以汉中居高临下之势,坐待良机,我观两川内乱必在几年之内,若能待两川内乱,乘势剿灭,收得两川之地,便可成就王霸之业。” 江烽侃侃而谈。 急求收藏、点击和推荐票,兄弟们要养成每天投推荐票的好习惯啊!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十节暗手 纵观五代历史中,后粱灭于沙陀所建后唐,现在虽然历史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偏差,但是沙陀李氏的军事力量尤其是其骑兵力量依然在华夏中堪称翘楚,尤其是这个时空有些东西已经发生变化。 眼下沙陀一脉俨然引领了北方突厥一族的翘楚,沙陀李氏更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王族,其麾下汇聚了大量北方游牧民族的人才,无论是武技超群的武道奇才——号称绝代双骄的石敬堂、刘致远,还是号称沙陀术法一代大家的魔师李重山(朱邪重山)以及他座下天才三弟子,都是其中翘楚人物,还有一大批已经汉化的游牧民族精英以及汉族人才云集于其旗下为其效命。 从五胡乱华大混战后期开始,大批在蒙古高原大漠南北因为恶劣的气候和不断的征战而混不下去的突厥族人看到了同族同宗的沙陀皇者朱邪一族带领沙陀一脉的崛起,纷纷南下投靠依附,为晋地沙陀一脉提供了充裕的兵源保障,也使得沙陀李氏一跃成为北方执掌牛耳的军事政权。 如果不是其宿敌吐谷浑的赫连家族以及西北党项人迅速崛起带来的威胁,沙陀李氏早就南下与执掌汴洛的河南朱氏兵戈争雄了。 而朱氏虽然执掌汴洛中原腹地,但正因为汴洛腹地一马平川,尤其是开封府更是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距离晋南泽、潞二州的兵锋不过数百里地,沙陀铁骑每每越过轵关或者白径关便可直扑汴洛,威胁朱氏一族生存,所以朱氏综合实力虽然稳居华夏之冠,但却不得不在汴洛驻扎重兵,以防不测。 轻轻叹了一口气,尉迟无病内心深处越发遗憾,能轻而易举的看穿李家现今局势固然高明,但是那一句摆脱羁绊却更是将李氏软肋点穿无疑。 若无羁绊,李氏何至于此? 但要想摆脱羁绊却又不是口说这般轻松的了,但此人对李氏内外了解如此透彻却实在难得,只可惜不能为李氏所用。 一个小小的斥候也有这般水准,尉迟无病对眼前此人也是充满了好奇。 他不相信以光州许氏这个小池塘能容下这条蛟龙。 舱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尉迟无病在考虑如何将江烽招揽回长安。 此人能文能武,若能为自己臂膀,定可助自己铲除羁绊,重振李氏江山。 而少女却也是目光流动,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衣冠不整的白衣士子竟然能有如此高远之见,让尉迟无病都为之变色。 “好了,夜已深了,江烽你大概也疲倦了,薛禅,你带江烽下去休息。”尉迟无病点点头,没有回应江烽的建议。 “江烽在家中排行居二,尉迟大人若是不嫌,不如就唤江烽二郎即可。”江烽也起身抱拳行礼道别。 “嗯,二郎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尽管放心休息,既然上了李家的船,无论是刘家还是萧家都要给李家三分薄面。” 待江烽离去,尉迟无病脸色才阴沉下来,良久不发一语。少女看得也是不解,小声问道:“尉迟叔叔,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小瑾,我观他不似作伪。此子胸藏山河,能文能武,却屈身于许氏一录事参军之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若是此人能为我们所用,必可为我们一大臂助。”尉迟无病沉吟道,“只是此子所言亦是占理,我却不好强留。” “叔叔,不是已经将名剌送给他让他为许家效力了么?”少女惊异的扬起眉毛,不知道自己这位素来颇受尊重的叔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只是便宜之计,能招揽此人为我们所用,才是我的最终想法。许望亭徒有虚名,好高骛远却又心胸狭窄,他若将名剌交与许氏,只怕立时会引来许家疑心,别说重用,只怕想要在光州存身都困难。”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道。 “啊?叔叔,你这样做,是否·······”李瑾大为吃惊,目注尉迟无病,意似不信。 “小瑾,光州弹丸之地,既无识才之人,又无供他发挥之地,且随时处在流寇威胁之下,他若是能够投效我们李家,那也算是是一番造化。”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小瑾,有些事情需要想远一些。” 一轮红日跃起于东,一觉醒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微起伏舱扳让江烽意识到船仍然在顺水下行。 盘腿坐于床板上,江烽提气打坐,这几乎是江二郎每天的必修课。 《五禽戏精义》和《青囊书辑要》是母亲留给江烽唯一遗物,对这一世中的母亲,江烽并没有太多记忆了,只知道母亲华氏多半是和沛国谯县华氏有些瓜葛的。 虎踞熊坐,这是五禽戏中的两式静功。虎踞是指垂臂半蹲,面向东方,吸气吐纳,运行周天;熊坐即盘腿而坐,耸肩扩胸,面向东方,运气吐纳,运行周天。 一番吐纳下来,神清气爽,江烽不知道这套功法是否源自三国时代华陀那套五禽戏,但虎踞熊坐二式的确能够让自己消除疲劳,精神倍增,而其余三式则是不折不扣的武技搏杀之法了。 “二郎,醒了么?” 江烽一跃而起,他早已换上了薛禅的堂弟,也就是那名抽他耳光的甲士薛举替他准备的一套普通白衣。 既然误会冰释,江烽自然也不会去计较那点儿过节,相反他对关中李氏的这些部下还是颇为钦佩的,能够一直守御在李氏周围,这份忠贞不是谁都能坚持的。 “尉迟大人,你起得早啊。”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船上颠簸起伏,睡不好。”尉迟无病负手而立,沐浴初晨的阳光下,感觉真是不错,“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年轻人是应该在这方面下下苦功,二郎,我观你修炼之法不差,内家玄力修炼基础打得很扎实,已经有坐道望境的境界,可怎么我感觉你总是缺了点儿什么,嗯,缺点儿跨越这一关的气象,……” 尉迟无病话没有说下去,这也是他颇感奇怪的,虽然只是简单看了江烽修炼的几个架式,但是以他眼力也能看出个大概。 当下能称得上可以踏境入域的玄气修炼之术除了门阀世家外,也就只有一些或潜隐于山林或屹立于江湖中的大门派了,但总的来说,江湖门派和门阀世家、望族名门相比仍然还有些差距。 江烽这修炼架式倒也已窥门径,但是尉迟无病却没有看到对方境域精进上还有更进一步的苗头,这让他颇感奇怪。 收藏点击和推荐票都不够啊,兄弟们能帮俺宣传一下么?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十一节黄蚁贼 从五胡乱华到大唐崛起,再到现在的群雄称霸,无数世家望族灰飞烟灭,一些遗留下来的子弟能考祖辈留下的这些余泽以窥境域倒也不少,尉迟无病估计江烽也大概属于此类。 虽然他从未听说过数百年里有江姓望族,但也不排除母系家族留下的一些恩泽,但无论是家族遗泽还是门派修行,那也应该有由道入境的门径,但他从江烽今日的修炼气象却看不到这一点。 江烽对于尉迟无病的话也有些无奈。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嵌入到这个时空中来,只是被动的接受了这个江烽江二郎的一切,包括在这武道上的修炼,但他也隐约觉察到自己在武道上的修炼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高原期,甚至找不到突破的路径。 《五禽戏精义》上并没有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给江烽的感觉,这更像是一本纯粹的强身健体的初级读本,只不过相当精奥罢了,但要论高深则有些说不上。 “尉迟大人,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江烽在尉迟无病面前倒也没有什么隐瞒,自己这点底子在对方面前一眼望穿,更何况他也希望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一些指点,能够为自己未来的修炼找到一条合适的门径,“我修炼的是家传经义,但或许是家有遗训,只希望家中子弟能通过此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并不希望能在这上边出人头地吧,所以……” 尉迟无病心中了然。 这也正常,历朝历代,一些世家望族往往就是因为参与到了你死我活的群雄逐鹿的霸业之战中而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大唐的崛起带起了无数个家族的兴起,也同样有无数个名门望族沦为垫脚石,后来人往往都只看到兴起新兴望族的风光,却看不到站错队和一脚踏空者的惨烈。 弄不好江烽祖辈也是这些垫脚石中的一员,家族中人不愿意再让子弟重蹈覆辙,所以才在关乎家族兴亡的武经精义上做了删减,让家族子弟可以籍此强身健体但却不会被因此飞黄腾达带来灾祸。 只不过这种理念在尉迟无病看来太过天真理想,忘记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残酷,对于弱者来说更是没有道理可言。 你以为你逃避就可以获得安宁,却没想到如果命运决定,你的逃避也许只会让你更处于弱者地步,任人宰割。 对于这种情况,尉迟无病也没有太多办法,每一家的修炼法门都千差万别,稍有偏差就会出大乱子,尉迟无病也是有心无力。 他就是想帮忙现在也不合适,一来需要对方无保留的配合,二来这也不是三五日能做到的,需要相当长时间的静心揣摩探索,现在显然不可能 “瑾公主还没起来?”江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溜了一眼尉迟无病身后,岔开话题。 “呵呵,二郎似乎对瑾公主很仰慕啊?”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嗯,二郎,我观你修炼功法不俗,基础应该打得相当牢实,现在就差更进一步的路径,只是这需要时间和机会,若是你有意,可以择机来长安小住,想必你也知道,别的不敢说,关中这方面还是有些人才的,纵然我不行,也还有其他人能为你打破窠臼,更上一层楼的。” “尉迟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担心昨日刺客谋刺时我动作过大伤及瑾公主。”江烽讪然一笑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来长安一行,定要来拜访大人。” 他对李瑾的确颇有好感,但也仅止于好感而已,还没有到一面之交就能达到一见钟情。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也清楚在这个世道中门楣之见有多么深。 尉迟无病看似对自己颇为看重青睐,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平等相待的同类,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可资利用的角色罢了。 当然你得承认此人的确有些人格魅力,很能吸引到寻常人的仰慕,所以他对尉迟无病的邀请甚至是招揽也并不峻拒,但这一切要看情况和机会。 “二郎,我本不该问你入南阳为何事,但南阳对于李家来说极为重要,若是南阳一乱为朱氏所得,正如你所说,关中危矣,而光州许氏似乎也不具备挑战刘氏之力,何况其间还有申州鞠家相隔。”尉迟无病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 “尉迟大人不必忧心,光州如何与南阳能有纠葛?二郎不过是奉命前往颖、蔡一线查探流寇情况,因得知流寇窜至汝州附近,所以前往察看,后本想借道南阳东返,却未曾想在南阳露了行迹,险些被南阳误会,所以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江烽这番话倒是实话,南阳刘氏与光州许氏素无瓜葛,双方实力也不在一个层次之上,谈不上什么恩怨。 “噢?眼下流寇情形若何?”尉迟无病一路西来也听得黄蚁贼军横行于颖、陈、亳、宿四州,连败东面徐州时家与淮南杨家联军,甚至连朱家的宋州、辉州也一度被流寇攻克,只是这黄蚁贼活动范围距离关中甚远,他也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其上。 “相当危险。”江烽脸色沉郁下来。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还以为黄蚁贼就是黄巢起义军,却没有想到黄巢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剿灭了,而这些黄蚁贼身披黄衣,多是黄巢起义残留下来的余部后裔,似乎又秉承了汉末太平道的那些教义,一时间风起云涌,在那淮泗之地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步入中原之地。 “危险到什么程度?”听得江烽这般一说,尉迟无病倒是有些兴趣起来。 “眼下流寇主力从淮泗之地窜入中原,各州都是自扫门前雪,关门闭户,坚壁清野,只等流寇过境,致使流寇势力日大。而眼下唯一能够对流寇造成威胁的唯有汴洛朱家与南阳刘氏,只可惜这两家都因为各种原因不愿与流寇正面交锋,若流寇自汝州东返,难以搜括到足够粮食补给,必定会攻州拔县,若到那时,那便是中原惨祸。”江烽喟然道。 这倒是他发自内心之语。 他一路追行流寇过境之处,田野荒芜,真如蚁虫过境,绕州过县,寻常镇甸都被席卷一空,乡野民众要么被裹胁为贼,要么就避祸城郭藏身山间,白骨于野,农田荒芜,更是无人耕作,难以想象下季该如何生存。 尉迟无病默然,他没有想到中原江淮形势竟然恶劣如斯,原本还指望南阳刘氏能够与李家联手,加上晋中沙陀李氏合力挞伐朱氏,没想到突如其来的黄蚁贼声势如此之盛,偌大中原竟然无人能制。 求点击、收藏、推荐票!顺带帮忙宣传一下吧。 ; 第一卷天下英雄谁敌手第十二节别离 江烽一番话似乎勾起了尉迟无病心中心事,两人话题也顿时停顿下来,一直到李瑾出现气氛才算稍稍好转。 江烽极其欣赏这个时代的时尚服饰,尤其是身材优美的女子如李瑾穿着的曳地低胸长裙,更是将李瑾高挑丰满的身材展现无遗,一袭长帛披在肩颈间,粉靥淡妆,绯颊朱唇,颇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你和尉迟叔叔谈了什么?我看尉迟叔叔似乎心情不太好?”李瑾显得很大方,几番寒喧下来,少女的心境似乎也被打开,昨夜里江烽有些放肆的行径也被她忘在脑后。 “谈了谈黄蚁贼的事情,我此次本就是刺探黄蚁贼的情报,光州现在虽然还未直接遭受荼毒,但是已经收到波及,邻近蔡州、颖州都有流民涌入光州境内,刺史大人也是十分头疼。”江烽也显得很放松,丝毫没有寻常人得知对方身份之后那份拘谨,“眼下黄蚁贼势大,只怕对尉迟大人原来的设想有些影响,大概尉迟大人是在为此担忧吧。” 江烽并不看好尉迟无病正在进行的连横之计,集三家之力来对抗朱家,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其间困难重重。 关中李氏内部矛盾重重,现在并无实力东出潼关,而沙陀李氏虽然兵强马壮,却又有盘踞武、蔚五州的吐谷浑赫连氏这个宿敌牵制,加之西北面党项一族势力日增,也让沙陀李氏烦恼不已,可以说沙陀李氏外部的威胁并不比汴洛朱氏少多少。 至于这一次李瑾出使宛襄,就算能够让刘萧二家达成和解,但是眼下黄蚁贼军势力突然崛起,已然打破了现下中原江淮各方力量均势,使得南阳刘氏根本就没有精力与汴洛争雄,防止朱家趁黄蚁贼肆虐之时乘火打劫才是南阳刘氏的最关注的问题,听李瑾言称南阳刘氏对于和解一事相当热心大概也是出于此原因才是。 “啊?难道偌大关东竟然无人能制一帮流寇?”少女大感惊讶。 “殿下怕是不太了解这帮流寇,他们流窜于野地间,跨州过县,并不停留于某一地,与官军也少有缠战,遇强则遁,遇弱则一拥而上,关东虽广,但分属各州,谁愿意跨州击贼替他人作嫁衣裳?何况现今流民甚众,主动附贼者多不胜数,蚁贼势力日獗,非一家两家所能制。” 江烽苦笑,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装作无知,现今各州望族与昔日诸藩何异? 昔日李唐虽说亡于朱氏,但黄巢军横扫天下才是主因,那时诸藩屯兵百万,又有几人真心替李唐卖命?若无宋威纵敌于前,高骈避敌于后,大唐焉能亡国? 另外他也还有一些话没有出口,黄蚁贼绝非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潜入黄蚁贼中卧底,虽然只是进入外围,但是已经感受到了黄蚁贼的蜕变速度相当之快,而其中亦有不少出类拔萃的角色,无论是文才还是武功,甚至术法,都有相当造诣。 江烽甚至怀疑有些人是否真的就是黄蚁贼,会不会有其他角色扮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或许黄蚁贼最初真的只是一帮饿着肚皮求食的乡下泥腿子,但现在却绝对不是了。 一头狮子可以带着一群羊变成一群狮子,这句话应该就是正在不断蜕变的黄蚁贼的真实写照,当然可能有些夸张,但从羊向狮子的进化过程中,现在的黄蚁贼起码已经进化成了野狗鬣狗,在下一步也许就会成为狼,会不会变成狮子,就不是江烽能预测得到的了。 “若是这样刘同应承我们之事岂非敷衍妄言?”少女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刘同乃是南阳刘氏家主,对关中李氏素来亲善。 “也不尽然,刘家虽然现今无力北上,但是毕竟其带甲数万,纵使不能与朱家争雄,但却能有力牵制朱氏行动,李家若欲安心南向,交好三晋、南阳乃是上策。”江烽摇头。 “南向?”少女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愁色,“能保有关中之地做个安乐翁怕都是我父王的奢望了。” “殿下何出此言?”江烽讶然问道。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反正那些事情有我大哥二哥和尉迟叔叔他们去操心。”少女似乎也意识到不宜于外人面前说这等家丑,摇摇头岔开话题:“你打算在襄阳呆多久?” “呵呵,我明日一早就要登岸,并不打算到襄阳。”江烽打算从新野以南登岸,走山径沿桐柏山麓过申州返回光州。 “那是为何?新野亦是刘氏控制之下,何苦去冒险?不如一起到襄阳,乘船南下鄂州,再北上返回光州岂不更好?”少女眼中期盼之色隐现。 江烽心中也是一动,此女显然对自己颇有好感,看来昨晚自己的表现让对方刮目相看,但转念一想,江二郎与关中李家地位之差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折节下交已经难能可贵了,自己若是还抱着二十一世界那种观念,那才是要走火入魔。 “殿下之邀,江烽受宠若惊,只是我受司马大人之命刺探贼情,现贼情紧急,须得立即返回报告,只有有负殿下盛情了。”江烽喟然叹道。 李瑾心中也是一黯。 自己在长安城中也是朋友甚少,那些豪门子弟个个奉迎自己不是冲着自己家族血统便是自己姿容美色,今次入宛,那刘同之子刘翰虽然号称关东四子之一,也算博学多才,但是在自己风姿威势面前也是举止失措,言语无当,比起此人在自己面前的挥洒自如甚有不如。 虽然知道家族让尉迟叔叔带自己来宛襄就有择婿之意,但刘翰表现实在寻常,估计那萧氏萧山亦相差不远。 见少女脸色一黯,江烽也有些不忍。 若是论观感,此女比起江二郎心目中的偶像似乎高出不少,虽然出身望族,但却并无骄矜之态,不但风姿过人,而且仪态大方,尤其是昨夜短暂的暧昧接触,更是如一颗种子播洒在二人心胸间,一得到雨露滋润便要生根发芽。 “殿下,有缘千里能相会,关中距光州也并不远,半月便可到,若殿下真心欢迎江烽,江烽应允一年之内定要去关中一游。” 李瑾心中一喜,“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话可要作数。” 江烽也笑着回应自然作数,两人又才说笑起来。 江烽也有些可怜这个出身李唐皇族的少女,虽说这个时代风气已经开放许多,但是毕竟身处高位,周边大多都是一些心怀鬼胎之人,便是有些杰出之士,只怕也是多为其身份而来。 尤其是当少女委婉隐诲的提醒许氏心胸狭窄,自己行事待人须得小心提防之事时,江烽更是意动。 交浅言深,能将话说到这份上,足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已然占据一角位置了。 江烽有心想要逗乐少女心情,便将自己在光州城中游侠无赖行径选些精彩之事娓娓道来,适当添油加醋夸张一番,逗得少女忍俊不禁,喜笑颜开,一日下来竟是心情无比舒爽,笑声比寻常一年时间更多。 尉迟无病也是难得见少女这般快乐,吩咐周围人不要去打扰,听凭二人谈笑至午饭时间。 求支持啊,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点击,对老瑞都很重要,请每天支持! ;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三节 光州 望着渐渐消失的船影,江烽心中莫名生出一缕不舍。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十天了,自己似乎第一次有要融入这个时代的感觉,伫立良久之后方才甩了甩头丢弃那些突如其来的感伤情绪,重新回到现实,辩识了方向,便疾步向东行去。 光州,古称黄国,春秋时期楚灭黄,入楚,后称弋阳,襟带长淮,控扼颍蔡,为历代江淮河汉兵家必争之地。 踏进光州府城大门时江烽和两个守门的伙计还笑着打趣了几句,进了府城大门便是直道。 江烽没有走直道,而是习惯性的绕着城墙边上走出几百步,正是关帝庙,庙前的广场,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社戏正在高潮。 木板子搭起来的戏台子半人高,角儿们正演得欢。 原来的高戏台子在上元节后走了火,烧了个七七八八,为此望火楼的军士还被城主大人下令处死了两人,但这戏台子就一直没来得及重新搭起来,现在也就只能这么个凑合着,人在上边踩着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若是无人的时候定然会让人碜得慌,但这会儿人山人海,一个个鼓瞪着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子上的两个旦角儿咿咿呀呀的唱着,自然无人理会。 水袖一甩,折扇翻开,罗裙偶尔那么一亮,似乎露出小半个白腻的腿儿来,顿时就引起下边儿一阵呼吸急促的喝彩声。 忙着做生意的小贩舍不得转眼去看,褡裢和汗巾丢在肩膀上,陪着笑脸,吆喝着,时不时的作个揖估摸是遇上了熟人,嘴巴吧嗒几句,忙不迭地又去忙乎自己手上的活儿去了,。 打招呼的熟人也不在意,早把目光重新回到了戏台子上,迷离着眼光赞叹着。 只有那再人群堆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们才是最撒欢的时候,偶尔能够从大人那里缠着拿到两枚铜钱,便直奔那饮食摊儿去了,挤在大人身后跳跃着吆喝着尝两样,顺带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一下,便是最大的快乐了。 人来人往的汗酸味儿混杂在各种饮食味道,融合成一道独特的气息。 糖果子,油炸饼儿,笼蒸饼儿,竹叶风车,甘豆汤和姜****,还有卤梅汁儿,最是受欢迎,一个铜钱便能喝上一大碗,生津解渴。 连江烽都不能免俗,丢下两个铜钱,一碗甘豆汤一碗卤梅汁儿,喝个痛快。 对于江烽来说,兴许是脑海中的这一份记忆才是让他最怀念的,而当他身体力行的感受到这份滋味时,也的确是最愉悦的时候。 这个时空中总还是有和自己那个时空很多不一样的,这般体味方能让人慢慢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司马府位于典贤街上,这里石板铺地,林荫蔽日,踏入这条街就能感受到几分凉意。 踏入司马府第,江烽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那个面带阴笑的家伙更是得意中夹杂幸灾乐祸的神色,这让江烽稍稍有些紧张。 虽说江二郎记忆中一切都还存在,但是二十一世纪那个江烽的灵魂却已经镶嵌在这具躯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珍视生命或者说怕死这种心态不时会占据上风,尤其是在见识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时代中的周围权势者们的种种表现之后,这种心态就更浓了。 “二郎,你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耽搁这么多天?”一名青年快步走出来压低声音道:“司马大人已经几次问起你了,唉,许子明又在司马大人屡屡告你刁状,说你嬉于正事,你这一次怕是要受责罚了。” 青年满面焦急之色,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帮助江烽,只是着急的搓手顿足。 “没事,耽搁也是另有原因,蚁贼主力行踪变幻不定,我追踪也是经常掉线,总还算找到一些线索。”江烽有些感激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放心吧,博山,没事。” “唉!今日司马大人心情很糟糕,你要小心才是。”圆脸青年连连摇头叹气,见江烽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更是心急如焚。 “我知道了,对了,这事儿了结之后,我还有事找你。”江烽站住脚,“这一回你那法衣起大作用了,否则今儿个我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咱们找时间在合计合计,另外几样,我都得试试。” “真的?”一说到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方面,圆脸青年就双目放光,喜形于色,“那玩意儿派上用场了?你别糊弄我,我还说那玩意儿就是个实验品呢,还在琢磨着怎么改进呢,说说,怎么样?有啥感觉?” “一言难尽,找时间咱们详细说说,我得先去报到。”江烽也很想和自己这位好友好好唠嗑唠嗑。 那件法衣因为手中材料有限,不得不用桑木纸,但即便是这样,那件法衣也救了自己一命,罗真这家伙痴迷于这方面,原来不觉得,现在看来这些东西还真有些大用。 至于术符江烽没敢说,土符也就罢了,博山自己都说那还是个最初级的实验品,只能说堪堪一用,糊弄外行还行,真的高手没啥用,但是那木系灵符不一样。 那是博山心血所在,这么轻易暴露出来使用,恐怕会让他很伤心。 虽说那灵符可用多次,但是限于灵符材质,每用一次效力便会减退不少,而罗真又还不具备用自身灵力来为其加祝的水准,所以全靠灵符材质本身灵力来支撑,用得一次便少一次,三次之后估计就基本无用了。 向圆脸青年挥了挥手,江烽踏入正门绕过影壁,径直向中堂走去,尚未走到台阶边便听得堂内乖戾的怒叱声:“我让你等查探申州鞠老匹夫那边有何动作,为何你等总是毫无进展?现今鞠老匹夫动员全州民力全力修缮城墙,显然是得到了消息,你等还有何话说?” “参军大人,鞠家先前并未有任何行动,都是最近几日才开始征发役夫修缮城防,应是与我等无关。”一个声音辩解道。 “诡辞狡辩!我问你,鞠家素来与南阳交好,若不是探知到我方消息,为何会突然修缮城墙整饬军备?”狂躁的声音打断对方解释,强词夺理道:“你等先下去自领责罚,待我查明,自然会好生处置你等。”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兄弟们能帮忙宣传一下更好!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四节 录事参军 堂内二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江烽知晓这二人是负责录事参军辖下负责防谍事务的干员,光州与西邻申州鞠家关系素来不睦,前些时日光州似乎与南阳刘家有了某种联络往来,看样子应该是针对申州鞠家,只是这种事情事关机密,江烽也不清楚。 “外堂何人?” “参军大人,江烽归队报到。” “江烽?!你还知道归队?”似乎是终于找到发泄的对象,内堂声音变得更加阴戾,“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参见录事参军大人。”江烽不卑不亢的抱拳躬身行礼。 尚未反应过来,火辣辣的剧痛从江烽额际掠过,一抹血珠一下子燃红了江烽半边脸颊。江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连话都尚未呈明,便会遭遇这等鞭殴,胸中怒火勃然而起,全身骨骼一阵不为人觉的细碎响动,双拳紧握,便欲爆发。 “怎么?你还想以下犯上?你活腻味了?”阴森森的话语让江烽脊背一凉,紧握双拳立时紧抱于胸前,又是一礼,“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虽然迟归,却是另有原因,还请参军大人明察。” 又是一鞭子抽在江烽肩头,辛辣燥烈的鞭劲直贯入江烽内腑中,饶是江烽早有准备,内腑元气连运三圈方才化去这辛烈燥劲,但强大的冲劲仍然让江烽倒退了一步。 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上司,江烽还真没辙。 对方的三元玄气已然跨越了武道触摸到了天境,许家从渊源实力上来说虽固然无法和周边的南阳刘氏、汴洛朱氏等显贵门阀相比,甚至也和蔡州袁氏、鄂州杜氏有相当差距,但是毕竟也算是历经几代积累的豪门望族,三元玄气修炼之术也是小有名气。 许氏二代弟子中号称翘楚人物的许德威,虽然是许氏旁支,但是三元玄气已经修炼至天境,此人也只是略逊,不过许德威尚不到三十岁,现下执掌光州牙军,而且一根罗汉棍号称横扫光州无敌手,也乃是目前许氏青年一代中的希望。 “另有原因?我需要听客观理由么?战场上敌我生死相争,敌人会听我们解释原因么?混帐!”对方声音提高了不少,但是阴戾味道却少了许多,“江烽,我今日抽你便是让你明白,军纪不可违,也许你的确另有苦衷或原因,但是我要让你记住,战场上便无任何例外!看不出三个月没试你,你的内气玄神精进了不少啊,哼!” 江烽心中一凛,第一鞭是故意让自己提高警惕,若无第一鞭提醒,第二鞭怕就要让自己受创不浅,看样子倒是对方是故意来鞭策自己一般,这个暴戾和狡诈混为一体的家伙真还不容易看清楚。 “属下谨记。” “说,为何违令迟归?” 这个时候江烽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平视对方,满脸横肉挤在脸上,一枚大鹰钩鼻子镶嵌其中,短眉粗黑,环眼中精芒电射,下颌刮得溜光。 “属下追踪颖州蚁贼入陈州劫掠,后蚁贼入蔡州分道,主力入汝州活动,属下希翼了解蚁贼下一步活动动向,所以才会在汝州境内逗留过久。”江烽言简意赅。 “蚁贼主力入汝州?为何我得到的消息称蚁贼已经东返,如今已过陈州地界了?”阴冷的目光落在江烽脸上,如蚁虫爬过一般,让江烽说不出的难受。 “绝无可能,东返陈州蚁贼必是分道小股贼军,属下亲自追踪蚁贼主力逼近嵩县,如今蚁贼还在鲁山关以北一带活动,估计很快就会东返。”江烽不动声色道,他知道今日自己挨鞭打的原因,那许子明早已报告蚁贼东返过陈州,参军大人疑心自己在外偷闲,所以才会如此暴怒。 “哦?你说这股蚁贼规模多多大?” “蚁贼入汝州之时仅有不足五万人,但东返之时加上附贼者估计会超过八万之众!”江烽略加思索之后道。 “八万之众?”满脸横肉的汉子也是一惊,“你为何如此肯定?” “属下离开嵩县时,周边山区流民已然被蚁贼招附,踊跃者甚众,八万也是属下保守估计。” 横肉汉子心念急转,伏牛山、外方山、熊耳山区素来就是流民藏身之所,近年来已经演变成多股盗匪,朱家汝州驻军屡加清剿毫无效果,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如今蚁贼一过,寇贼合流,其势更盛。 此时他已经无心追究江烽迟归与另一名斥候的情报相左事由了,如果这八万蚁贼东返,最有可能袭扰何处?如果这场劫难降临光州,光州又将如何应对?瞥了一眼神态自若的江烽,横肉汉子有些后悔不该抽打对方,但是这个家伙一贯桀骜不驯,屡屡顶撞自己,若非多次突出表现,早已将他逐出,这个家伙会不会是虚言夸大贼情,文过饰非呢? “你说你从嵩县返回时是哪一日?” “十日前。”江烽未加思索道。 “十日前你就自嵩县东返,以你脚力,难道十日方才返回么?”横肉男子脸色又阴沉下来。 江烽愣了一愣之后随即道:“我过南阳而东返,所以在时日上有所耽搁。” “过南阳?谁让去南阳的?莫非说蚁贼已经打破鲁山关进入南阳境内?”横肉男子目光如炬死死锁定江烽。 江烽无言以对,难道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去南阳城看看一千多年前的故园是何等模样? “告诉我,你去南阳为何事?”横肉汉子微微躬身,脸色更冷,“是去了申州,还是南阳?” “申州?我没去申州。”江烽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又若有所悟,莫非对方认为自己和申州方面有什么联系? “还给我装样!我就说鞠老匹夫为什么会知晓我们和南阳方面的联系,突然整饬军备加强防范,原来是有你这个内奸。”横肉汉子脸色铁青,三角眼中厉芒乱闪,“江二郎,许家待你不薄,家主甚至还打算让你在此次任务之后破格入军担任都头,以示恩典,你却以此相报?!你还有什么话说?!” “参军大人,我并未与鞠家有任何联系,你误会了。”江烽心中暗自叫苦,一句话说漏,引来无数麻烦,早知道还不如大大方方说个明白。 求各种支持,收藏、点击、推荐票,一定要养成每天投票的好习惯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五节 许氏 “误会?我马上就会让你原形毕露!”横肉男子冷哼一声道:“许子明,给我进来!” “参军大人,这便是属下在江烽房中搜到之物!”兴奋和骄傲溢于言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的青年并未失去礼数,先是一个标准军礼之后方才恭敬的将手中物件呈送上去,“这东西被江烽藏于被褥之下,若不是我小心翻查,险些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你还有何话说?”横肉汉子狞笑着一边接过呈上的物件,一边示意立于两旁的亲兵准备拿人,他知道眼前此人武技不俗,在自己麾下十余斥候中堪称翘楚,便是在军中也绝对算是一把好手,只是可惜了这等人才。 “参军大人,可容我解释一二么?”江烽一件那许子明手中物件便暗自叫糟,那尉迟无病的名剌颇为精致,落在外人眼中还不成了某种特殊的信物,就算是能够说脱内奸之罪,只怕也难以洗刷清白,莫不是这尉迟无病知晓自己会有如此一遭磨难,故意设此局让自己入彀?一时间百感陈杂,江烽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看这个时代人们的智慧了,中国人似乎从来就不确这方面的心计。 “解释?我会给你机会慢慢解释的,只要你能说服我!”横肉汉子将名剌翻开,却是一愣,“尉迟无病?” “参军大人,这是属下在路途中偶遇尉迟无病大人,言谈间彼此颇为投缘,尉迟大人就送了属下一张名剌。”江烽硬着头皮道。 “关中尉迟无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横肉男子一脸疑惑,目光更是上下打量江烽。 尉迟无病何许人他当然清楚,关中李家能复起独霸关中,武靠尉迟、程两家,文靠,姚、宋二家,而尉迟无病正是尉迟家族的家主。 “属下也不知,属下是在南阳偶遇尉迟大人。”江烽并不打算将尉迟无病来往宛襄二地的目的告诉任何人,这对于光州许家来说也毫无影响。 “你是说尉迟无病到了南阳?”横肉男子沉吟半晌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去南阳?” “我去南阳是因为个人私事。”江烽咬紧牙关道。 “个人私事?你在执行任务之余还能考虑个人私事?”横肉男子根本就不相信江烽解释,这个家伙在自己麾下的表现堪称优秀,怎么可能因私忘公,但尉迟无病的名剌的确与申州鞠家无关,从未听说申州鞠家能够攀上关中李氏这棵大树。 “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此时江烽也唯有低头认错。 “责罚?这么简单?江二郎,我真是小看了你,你不但可以在执行任务时办所谓私事,而且还可以大模大样的违令迟归,甚至还牵扯上关中李家,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横肉男子陡然怒道:“左右给我拿下,将他打入大牢。” 两名亲卫虎扑上来,按住江烽,江烽也没有反抗,此时反抗毫无意义,对方眉宇间煞气密布,自己若是稍有异动,引来的就是杀身之祸,现在只是打自己入大牢,尚有反转余地。 “三叔,为何拿下此人?” 清朗娴雅的声音一传入江烽耳中,江烽发现自己一颗心顿时噗噗急跳起来,就连横肉男子发现自己漏洞时都没有让江烽如此紧张,江烽暗自好笑,看来江二郎的某些情结仍然深植于这具身体中,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了,但看来还远远达不到。 纯白色的一袭过膝长裙淡雅中透露出一抹恬静,胸前遮胸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保守,已然靠近颈项间,不过江烽还是在自己那善于测算的瞬间一瞥中觉察到了那抹胸下的傲然蓬勃,翦水般的双瞳清冽无俦,鼻若葱管,樱唇一点,高耸的云鬟并没有任何金玉钗饰,除了一枚乌棕色的木质横钗斜绾在发鬟中央,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半点饰物。 这就是江二郎单相思的梦中情人? 记忆中若不是在崇文书院中为此女所迷,大概江二郎也不会轻易加入这录事参军麾下了。只可惜此女好像一点也看不上孔武有力而游侠四方的江二郎,倒是对书院中那些文绉绉的文士们颇为亲近。 江烽也不得不承认江二郎还真是有些眼光,甚至眼光高得有些不切实际了,以此女的容貌风姿加之她现在的择偶观和家世,江二郎怕是为她心甘情愿去死都未必能够换得她的一眼垂青,其间江二郎也为之奋斗努力过,但都从未获得此女的正眼相看,真正让江烽感慨万分。 当然,现在江二郎已经不是原来的江二郎,有了自己这个灵魂的加盟,貌似一切都可能发生。 “静儿啊,你来这里干什么?此乃军衙重地,闲人不得入内!”横肉男子脸色稍稍缓和,但随即一整沉声道:“此事非你所能过问,你快离去!” “三叔,此人据说表现一贯良好,为何突然沦为阶下囚?若是为我许家效命者就得此下场,我怕会让书院中其他人寒心。”少女踌躇了一下,退出门槛之外,方才又道。 江烽听得对方甚至连自己名字都未曾提及,想必江二郎在此女心中也不过就是一个为许家效力的普通士子,也不知是自己哪个同僚担心自己才会去把她找来,不过这种事情只怕是谁来都无济于事。 “哼,江烽表现殊为可疑,需要仔细查实其表现,这件事情我们会慎重行事。”横肉汉子见少女还欲再说,一挥手道:“静儿,你不必说了,军国大事,女孩子家少插手,否则你父亲必会怪我。” 少女轻叹一声,不再言语,侧身让过一边,听凭亲卫将江烽押走。 走过那一瞬间江烽却能看见少女眸子中的不舍之情,不过这份不舍却非男女之间的恋恋不舍,倒是像女孩子可怜某种小动物一般的怜悯之色,看得江烽心中一阵说不出的不爽。 以江烽在现代中获得的情场经验,若是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用这般目光注视,只怕想要赢得对方青睐就有些困难了。 女人从不会将爱情施舍给什么人,她们只愿意将爱情奉献给强者,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下午四点,晚上十二点都还有,求各种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六节 手足,衣服 落栅放下,江烽踏入空空荡荡的大牢甬道,四名牙兵面目表情的将江烽带至最里一间,等到江烽入内,便一声不吭的离去。 环顾四周,江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狱舍,看上去还算整洁,一具石床靠在墙壁边,上铺一床草席,一具马桶隐藏在角落暗处,半幅布帘遮住,其他一切皆无。 这并不是普通狱舍,而是军中用来看押重要俘虏或者人犯的大牢,不过江烽也感觉得到自己命运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至少那位录事参军大人已经释去了自己可能是申州鞠家奸细的疑心。 只是这尉迟无病的名剌却为自己找来不少麻烦,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家主获知此事,自己的命运怕又要平添许多风波。 想一想这些繁杂的人事关系江烽就觉得心烦,从现代到这个时代,似乎那里都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小说上那些穿越者如何轻而易举的解决这些问题。 三五两下获得别人信赖尊重,然后王霸之气一露,小白们俯首贴耳,最后成就一番霸业,书上写得挺容易,但真实遇上才知道不过是一些弱智的想象。 自己却不是遇上这样麻烦,就是诸事不顺,看来这网络小说也是万万信不得,个中辛苦艰难唯有自知。 坐下来思绪万千,江烽索性盘腿坐于石床上打坐起来,熊坐一式正好可以平心静气平复心绪。 如尉迟无病所说,自己这套修炼功法对于打基础相当有效,但是却仅止于此,基础打得再牢,但却没有更深一步的路径指引,层次只能永远停留在武道中,当然,在军中上阵拼搏是绰绰有余了,但如果真要想成为能在两军对阵中起到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却显然不够看。 这个世界显然和前世中那些史书上所描述的有些不太一致,武力值上的优势是完全可以展现在两军对阵时的战术优势的,一个领军人物的率先垂范和斩敌酋与千军万马之前,无疑会为士气带来极大的提振,给敌方士气带来巨大的损害,其意义非比寻常,而这个时代普通士兵对统帅的魅力极为推崇,这甚至可以说是维系一支军队凝聚力的魂魄。 看来自己在这方面还得要寻找突破,还得要寻一寻路子。 尉迟无病无疑是有这方面路子的,但是一来时间不够,二来对方恐怕也不会轻易给自己指这条路,毕竟得窥天境大道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迈过寻常人家这一门槛,为踏入名门大家子弟打下基础了,甚至可以说也是为一个小家族踏入名门望族提供了一个可能性了。 以许家为例,非天资、水准达到一定程度,哪怕是许家嫡系子弟,也一样不得授传突破天境的奥义,青年一代子弟中,除了号称许氏一龙的许德威外,也就只有许子明的兄长许子清获此殊遇,但许子清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崇文书院闭关修炼,据说就是因为始终无法在这上边获得突破。 一直到狱门外链锁响动,江烽才从瞑目打坐中惊醒过来。 “二郎,大小姐和二小姐来看你了。”两个白衫青年紧跟在二女身后疾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尽头,随后而来的两名牙兵亦是亦步亦趋尾随。 江烽有些惊讶,许静许二小姐来这里似乎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毕竟同学一场,而走在最前端的却是许大小姐许宁,她似乎不应该掺和到这种事情中才是。 江烽跃身而起隔着门栏站在房中抱拳行礼:“见过大小姐,二小姐。博山、子跃,你们怎们让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这里?我没事。” 罗真罗博山就是那个圆脸青年,他和张越张子跃是江烽在书院中最要好的密友。 三人都是庶族小姓出身,一起入崇文书院学经习武,罗真、张越和江烽三人最早都被招募入斥候队,但罗真在斥候这方面显然欠缺天赋,很快就被转职到了材官署,负责各类资材储存以及土木修造。 而张越却因为其叔父在刺史府中担任法曹一职,在出了几次任务获得好评之后而入刺史大人的牙兵营中担任队正,已然成为最基层的军官。 “江烽,我三叔说你居心叵测,此次执行任务也是违令迟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问话却非许静,而是她身旁的许宁。 “大小姐明鉴,此次执行任务江烽确有不当之处,只是江烽绝非鞠家奸细,而尉迟无病之名剌的确是路途偶遇得之,只是具体详情不足为外人道而已。”江烽平静的回答道。 “噢?不足为外人道?这却如何解释?” 许宁比起其妹来显得艳丽许多,也许是甫及订婚,一袭红罗衫彩艳娇媚,头顶云鬓更是摇曳生姿,脸盘子也是靓丽娇艳,一双和其妹相若的翦水双瞳注视在江烽脸上,让江烽没来由一阵心慌。 “私人事情,于公事无关而已。”江烽竭力保持镇定,这个女人的眼睛竟然有一种勾魂荡魄之力,让江烽心旌动摇不已。 怎么会这样?江二郎的梦中女神许静居然难以钩起自己的心思,却是这许宁颇有点让自己心动神摇的滋味。 “既是这般,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了。”许宁脸色一冷,肃容道:“二妹,我们还是走吧,既然别人无须我们申辩,我们又何必枉作好人?” “二郎,你怎么一回事?究竟有什么事情不好启口?”罗真大急,好不容易才与张越将二女邀来,却没有想到江烽如此不知趣,打入大牢也就意味着昔日一切努力都可能作废,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没什么事情。”江烽摇摇头,“博山,子跃,你二人好意我领了,也谢谢宁小姐和静小姐的垂注,只是个中原委一时间却说不清楚。” “二妹,我们走!”许宁更是恼怒,饶是她对江烽仰慕二妹的事儿有所知晓,但也有些不忿,如此不识抬举之人真是少见,一把拉起许静,招呼二名牙兵转身就离开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七节 危机四伏 “二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只有你我三人,总可以说了吧?”张越显得比罗真要沉稳许多,毕竟在牙兵队正位置上呆了半年让他成熟不少,浓眉微微一掀还真有些军官的风采,看得江烽也暗自点头。 “博山,子跃,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因头罢了,许老三早就看我不顺眼,屡屡构陷于我,这几日里我未回来之前,不知道又在家主和参军大人面前给我上了多少眼药,······” “多少眼药?”罗真和张越同时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又给我栽了多少坏事在我身上,弄不好上一次偷窥宁小姐沐浴一事也会扣在我头上。”江烽坦然道,“今日之事事实上参军大人并不相信我会是鞠家奸细,只不过有许子明那条狗在面前,加之我也有不对之处,便是再如何解释,也难以脱罪,所以今日之事决定权在家主一念之间,而非参军大人所能作主。” “啊?”罗真愕然,倒是张越略加思索之后点头赞同,“现今二郎是鞠家奸细一事在府中和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都是许子明干的好事,不过府中尚未传出对此事的认定,估计家主大人和参军大人都还要商量一番,不过二郎,这尉迟无病名剌之事如何解释,你清楚家主性情为人,为何如此不小心?” “唉,谁知道许子明这条狗会如此狡毒?不过这个家伙倒还真是一条出色的看家狗,我不过是回房一趟,就被这个家伙看出了端倪。” 江烽也没有想到许子明对自己戒恨之心如此之重,虽然记忆中把这个家伙列为第二号需要注意的人物,但是还是没有想到纰漏会出在这个家伙身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问题呢?尉迟无病名剌怎么回事?” “唉,不过就是我英俊奋发,天赋奇才,被那尉迟无病相中,百般邀请我去关中发展,只可惜我念着光州还有二位好兄弟,实在不舍,才会忍痛割爱放弃大好前程罢了。” 江烽一副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看得张子跃和罗博山又气又好笑,这等时候他还有心开玩笑。 “是啊,是啊,说不定,尉迟无病还会作媒将那李氏公主嫁与你,你便可以攀龙附风,一举成名天下知了。”罗真没好气的接上话。 “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以我龙凤之姿,想必那李氏公主也难以抵挡无敌魅力,加之我文武双全,这个········” “够了,二郎,你就别在那里作白日梦了。”张越又气又好笑,这个好友可真是,啥时候了,都还在这里卖嘴,不耐烦的打断江烽话头,“真如你所说,你回来怕还是舍不得二小姐吧?只可惜二小姐对你毫无半点意思,我看你也就别说什么李氏公主了,也就只有一辈子单相思的命了。” “哼,你二人就是不信,总有一****要让你二人感受到我在女性面前的无敌魅力。”江烽故作不悦的道。 “唉,二郎,你这一次怕是触及了家主的逆鳞,家主最忌下属与外人私下结交,关中李氏虽然与我们光州远隔万水千山,但你也知道家主脾性,怕是难以容你。”张越脸色不豫,转入正题,“就算是此次你能脱罪,怕也是难以在府中落足了。” 江烽也是默然,他自然清楚自己处境,且不说尉迟无病名剌一事,就是那许子明百般诋毁构陷自己,而录事参军大人似乎也对自己并不十分看重,自己在府中怕也很难留下去了。 许子明是许氏二房次子,虽然品行低劣,但是血浓于水,自己有没有张越叔父那等关系,被清理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能落足便不能落足吧,这斥候队我也呆得厌了,换个环境也好。”江烽沉默半晌方才摊摊手道:“我倒是想去府兵中干干,若是连这一点也不许,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真要到那个地步,自己只怕也真的只有去投效关中李氏了,这个时代光靠个人本事就想出头,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水平还真谈不上有多么高,尤其是在现在都很看重的武道方面。 “去府兵中?”张子跃怔了一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又沉默下去。 府兵也就是州军,沿用唐制称之为府兵,只不过现在名称上是府兵,但早已采用招募制而已。 眼下战乱不断,中原各州都在努力扩充军队,光州一州五县,现驻扎有六军三十营,但是这六军三十营大多都是新兵或者半农半兵,训练极差,且缺额甚多,若是论战斗力,这六军三十营合起来也未必能够抵得上牙军一军五营。 府兵相当大一部分都驻扎在各县,而去府兵中也就意味着远离州城,远离政治中心,也就是意味着逐渐********,这可与当初三人击掌为誓干一番事业大相迳庭。但以江烽现在的情形想要去牙军中显然又不太现实,所以张越也唯有沉默以对。 “为什么要去府兵中?若是被发配到府兵中,你这一年多来辛辛苦苦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罗真满脸不甘,压低声音道:“若是那样,你还不如去关中混个出身!” “噤声!”张越一惊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还好作为牙兵队正,大牢中的牙兵镇守还是给了张越一些面子,并未派兵监视,“博山,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出此言?” “哼,若总是被许子明之流诬言构陷,真还不如离去!”罗真犟起脖子道。 “博山,没有必要,你在斥候队中颇有人缘,那许子明将我逐出斥候队之后也会安生一段时间,我并不介意去府兵,甚至我还乐于去府兵中轻松轻松,只是现今局势不太好,我很担心咱们这边会遭兵灾之祸,保不准去府兵中还是一条康庄大道也未必。”江烽微微皱眉道。 “什么意思,二郎?”张越与罗真都是一凛,自己这位好友可是素不轻言,但言必有物。 求收藏,点击,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八节 毁灭性消息 “你们也知道我此次任务便是追踪了解黄蚁贼情形,可笑许子明竟然回报参军大人称蚁贼已经东返颖州!可据我所知,蚁贼主力已经深入到嵩县一带,至今仍未有东返迹象,周围山林中流寇乱民群起附贼,估计八万人马都是保守数字,弄不好就会达到十万之众!” 听得江烽如此肯定一说,张越和罗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十万之众?!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数字,以光州五县之广,亦不过四十万口,这十万之众若是来袭,何人能当? “十万贼众,以何为食?”张越再也忍不住问道。 “这正是我忧心所在,蚁贼发于宿、颖二地时,周邻诸州县便施坚壁清野之策以对,当时贼众尚无拔城夺寨之力,不得已西窜求生,然汴洛朱家与南阳刘家均陈重兵以待,蚁贼无力与其争锋,唯有东返,如今蚁贼如此之众,且与官军对抗数月,其战力亦是倍长,诸州以何相抗?”江烽悠悠然道。 “二郎,以你之见,蚁贼目标将会指向何处?”张子跃沉声问道。 “蔡、光、颖、陈四州,必居其一,尤以蔡、光二州为险!”罗博山断然道。 “何以见得?”江烽反问。 “申州已得消息,正全力修缮城防,且申州城墙素来高厚,加之地处泌、光二州之间,贼未必敢冒此险;颖、陈二州距离稍远,若是贼众东返途中就食困难,寻常小县难以满足,必定会择蔡、光二州击之!”罗博山断言道。 对于黄蚁贼来说,粮食始终是最大的问题,十万之众,超过一个县的精壮人口,每天所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是哪个小县份能承受得起的,蚁贼首领肯定也会考虑这个问题,只有像光、蔡二州这样的州府才能勉力支撑得起。 “蔡、光二州?”张越喃喃道:“这可有些不妙,蔡、光二州素有盟约,约定若一地遇敌击,另一地必起全力助之,蚁贼势力如此之大,若是孤城固守,迟早城陷,但若是以援军去,却有正合贼军寻战之意,这却如何是好?” 罗真也是脸色灰败,以拳击掌不已。 若然江烽所言属实,无论蚁贼进攻蔡州还是光州,对于光州军民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十万之众的贼军,当然不可能只局限于一隅,势必铺洒开来,无论蚁贼主力主攻方向是蔡州还是光州,起码蔡、光二州下辖各县都会受到波及,这对下边的老百姓来说,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 如果光州方面不做好充分准备的话,也许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二郎,你将此情况报与参军大人否?”张越突然问道。 “已经报告了,但是参军大人大概相信了许子明之言,并未重视我所言。”江烽摇摇头,“子跃,你不必枉费心机了,参军大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一旦认定之事便很难改变,再多说也是枉然。” “但这事关整个蔡光二州之安危,岂能不言?”张越沉声道:“我要去直接向刺史大人报告此事。” 江烽很欣赏张越这种百折不挠的性格,明知碰壁,但是仍然要努力一试,“博山,你将此情况详细告知宁小姐,请宁小姐一方面将此详情告知刺史大人,另一方面看宁小姐能否先行联系舒州,舒州路远,若是临时发动,怕是时间来不及。” 许宁已经与舒州周家长子订婚,婚期就在今年,舒州虽不若光州兵力之强,但仍然带甲近万,若是能引来舒州全力相助,或许能为光州免于一难。 “另外,博山,你也要做些准备,嗯,如果我真的去了府兵中,恐怕会有一些需要,趁着你还在材官署,帮我一把,弄点儿私货,……” 就在江烽三人争论不休时,光州刺史府内室亦是舌剑唇枪,各不相让。 “大哥,既然江烽并非鞠家奸细,何不让其继续在斥候队中效力?若是大哥真认为此人堪大用,牙军中一个都头之位我看正适合。”若是江烽在此,也绝不会相信进此言的竟是那个鞭打他的录事参军许三爷许望侠。 “三弟何出此言?那江烽本是破落小户出身,大哥提携他入府中已是难得,现今他执行任务中违令迟归,又与外家勾勾搭搭,此等人物不驱除出府已是手下留情,何以得牙兵都头?荒唐!”插话的却是另一干瘦老者。 “二哥为何总是歧视小户?如今世道能者为先,士庶之分可以休矣!这般言语传出去只能冷了为我们许家效力者之心。” “哼,小户庶民何以登大位?”干瘦老者不以为然的道。 “那蚁贼来攻时,可不会分什么庶民高门!”许望侠亦是争锋相对。 “你!” “够了,三弟所言虽是有理,但是此人擅自与外家勾连却非我等所能容忍,入牙军一事休得再提,不如让其去府兵中磨砺一番,以观其行。”居中白瘦老者一槌定音。 “大哥!这如何······” “就这么决定了,三弟无须再说,倒是蚁贼乱情究竟如何,始终没有定论,今日蔡州来信,称蚁贼飘忽不定,有言其主力已过陈州,有言其主力被朱氏击溃,有言其主力尚在汝洛一带,众说纷纭,难以明辨,我们还需仔细鉴别。” “大哥,我特地询问过子明,蚁贼主力已经东返颖州,这是他亲眼所见,绝无虚言,相信子明不敢在我面前妄言。”干瘦老者干咳了一声道:“至于活动在汝洛之地的蚁贼,多半是小股流窜蚁贼,或者就是效仿蚁贼而起的山中流民,不足挂齿。倒是申州鞠家何以会突然加强防范,这却需要弄个明白。” “你确定子明所言无虚?”白瘦老者就是光州刺史许望亭,眉头深锁,一字一句的问道。 干瘦老者心中一颤,但一想自己儿子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便咬牙应承道:“绝无虚言,莫非大哥还信不过我?” 今天还有两节,下午四点,晚上十点半各一节,求收藏、点击,推荐票啊!打榜中!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十九节 三窟 “唔,鞠家之事尚无定论,南阳刘家虽然支持我们,但事成之后却要我们以三万石粮食作为酬谢,你们以为如何?”白瘦老者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沉吟着道。 “大哥,现在时机恐怕还不成熟,鞠家虽然兵少力弱,但是也有一万人马,南阳方面态度一直含糊,并未明确愿意出动多少兵力支持我们,单靠我们恐怕得不偿失。”许望侠皱起眉头道。 “可是现在鞠家已经在修缮城防设施,若是时间再拖下去,只怕对我们更加不利。”干瘦老者反对道,“三万石粮食只要这一季粮食收割之后便可凑齐,只要能够拿下申州,我觉得值得。我们并不奢望南阳能够出兵,蔡州那边只要能够出动一万兵力,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一举拿下申州。” “大哥,现在蚁贼情况未明,妄动干戈,也许会为我们招来不必要的祸患。”许望侠狠狠瞪了一眼干瘦老者,这个家伙看来是想要作申州刺史想疯了,申州鞠家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城高墙厚,尽凭光、蔡两家兵力,就算是打下申州怕也会大伤元气,而蚁贼势大,就在周边活动,一旦袭击光州,那才是得不偿失。 “怎么不明?蚁贼主力已经入颖州,短时间内不可能返回,现在正是拿下申州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我们会后悔莫及!大哥,我们不能再等,何况蔡州方面也已经整军待发,若是此时毁约,必定会破坏我们与蔡州方面的盟约关系!”干瘦老者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 “二哥,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就算蚁贼返回颖州,但攻打申州绝非几日能下,变数甚多,一旦蚁贼突然西进,蔡州首当其冲,必定会退兵,我们怎么办?南阳刘氏虽然默许我们在申州的行动,但是谁能保证他们不毁约?”许望侠态度强硬,坚决反对。 “嗬,蚁贼西进?老三你凭什么可以断定蚁贼会西进,他们刚刚东返,又会西进?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看几乎没有。至于南阳刘家,我们只是尊重他们而已,三万石粮食买个平安也算公道,若是他们真要插一脚,我们也不惧,难道他们就不怕后院失火?萧家可是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干瘦老者轻蔑的瞥了一眼对方。 白瘦老者听得二人争执不休,微微皱眉,“好了,你们俩就不能清静一下么?出兵申州是我们许家既定方略,苦心准备数年不就为此一举么,若无大事不会改变,蔡州那边已经谈妥,他们至少会出动一万兵马,加上我们一万五千人兵力,拿下申州应该在情理之中。当然老三的顾虑也值得重视,蚁贼流窜不定,现在虽然东返颖州,我们须得随时关注他们的动向,但是这不能影响我们的既定计划。” 见自己兄长已经下定决心,许望侠心中暗叹,江烽所言蚁贼主力在嵩县一带活动的情报像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胸中,这光蔡二州全力出击申州,自身防御必定空虚,一旦蚁贼泛滥,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南阳刘氏素来奸狡,虽说己方愿意以三万石粮食求得默许,但是他们会坐视申州落入光蔡二州手中? 连江烽自己都没有料到对于自己的处置决定来得如此之快,正当他还在琢磨自己会在这大牢中究竟会呆多久时,兵曹和法曹大人却连袂来到大牢中宣布了自己的处置决定,要自己立即前往固始县城州军中担任都头一职。 江烽大略知晓眼下这个时代的兵制,战国以来的伍制已经取消,大致沿袭唐制但又有一些变化,直接以十人为一火,设火长,五火为一队,设队正,两队为一都,设都头,五都为一营,设指挥,五营为一军,设都虞侯,十军为一厢,设都指挥使,但像光州这样州总兵力也不到两万人,也已经是光州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将自己发配固始担任州军都头,看似不惩反赏,甚至还提拔为都头一职,但是无论是江烽还是张越、罗真都清楚这其中差距其实很大,在刺史府中斥候队担任斥候其实已经相当于牙军火长,只要能够呆上两三年,出去之后一般去处都是牙军中,表现上佳者一般都可能要担任队正甚至都头,同样是都头,这牙军与州军相差太远,便是州军中一营指挥想要转任牙军中一个队正亦是不能。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何苦作女儿态?”江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并不介意发配去固始,甚至还有一种解脱,也许原来不觉得,但是现在的江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江二郎了,对于这刺史府他并没有多少留恋,反倒是对去边远县份上充满兴趣,尤其是在意识到蚁贼极有可能南下光州肆虐之后他更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虽然固始也一样可能惨遭蹂躏,但是江烽自信没有其他身份羁绊,以自己的本事,逃生并不难。 “唉,二郎,如今还有什么好说呢?你去固始好歹也是一个都头身份了,好好干,也许还能回牙军中。”张越有些遗憾的道:“只可惜我们恐怕要许久才能见一面了。” “嘿嘿,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州军中的军纪可不想牙军中这么严。”江烽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你想把我拉回到牙军中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在牙军中受苦没人陪伴啊?我可不会上你的当,要拉你就把博山拉上吧。” “呸!你把我张子跃想成什么人了?”张越恶狠狠的道:“就你这德行,我看连州军你也呆不住。” “嘿嘿,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江烽一笑置之,“对了,你向刺史大人禀告情况怎样?” “还能怎样?挨顿痛斥罢了,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让我无言以对。”张越显得很轻松,“这样也好,我反正已经尽了心,对了,二郎,你确定蚁贼主力还在汝洛一带么?” “我确定,不但在,而且他们极有可能进袭光州。”江烽脸色沉肃,郑重其事的道:“子跃,听我一句话,如果若是可能,让你们家人先行撤离到殷城。” “啊?”张越和罗真都大吃一惊,话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意味着连光州城都可能不保?这怎么可能? 继续努力,求各种支持,收藏,点击,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节 忠言,离去 见二人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江烽也不多解释:“相信我的判断和直觉,刺史大人他们似乎在进行一项策划已久的计划,但眼下黄蚁贼声势如此之大,应对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家之祸,有些人却利令智昏。” 江烽其实已经猜测到光州怕是有针对申州方面的一些动作,这并不奇怪,各州之间的相互攻伐在这个乱世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选择这个时机却有些不太凑巧。 “二郎,你这话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罗真神色也有些古怪。 “言过其实?哼哼,等蚁贼真正来到,你就可以看看我是否言过其实,但愿我预测落空。”江烽淡淡道,“对了,博山,我让你告知小姐她们,情况怎样?” “大小姐不置可否,我看她很难接受你的看法。”罗真摇摇头:“你说的那些,我都在准备了,还算好,材官署里还有些现成材料,只是……” “只是什么?”看罗真有些踌躇模样,江烽诧异的道。 “现在材官署也管得甚严,一两件还行,多了就困难,幸好静小姐知道此事,帮我出面去找材官郎说了,才勉强凑齐了。”罗真挠了挠头,有些局促,“二郎,静小姐还是很关心你,我看要不你再……” 许氏一族乃至光州在术法一道上并无多少人才,除了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罗真外,也就只有许静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许静本身也比较文静内敛,所以并无多少人对此关注,倒是因为罗真在这方面的爱好,所以二人接触更多,也更熟悉。 “行了,这无关其他,连你们都不相信,更不用说她了,罢了,我心已尽,夫复何求?”江烽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明白好友的意思,“至于其他的,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资格想其他事情么?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你我这些人身上的。好了,我要去了,闲来无事就来固始看看我吧,正好可以切磋切磋,看看我的武技有无长进。” “咦?”张越和罗真同时咦呀出声,江烽扭头一看,却见二女联袂而来,婀娜娉婷,正是许宁许静两姐妹。 “江烽,你让罗博山转告于我的情形,是否有那般恶劣?”许宁脸色严肃。 “信不信由你,若是你要相信许子明之言,我也无话可说。”江烽淡漠的道。 “就算是你所言是真,但蚁贼们真的会进攻我们光州么?”许静见江烽神态与往日截然不同,掠过自己脸上的目光中也再无往昔热切之色,惊讶之余心中也若有所失,插言道。 “光、蔡二州连为一体,脣亡齿寒,若是我是蚁贼首领,必选光州为目标!”江烽斩钉截铁的道。 “为何会选光州?”许宁皱眉问道。 “蔡州兵力更为雄厚,而且蔡州袁氏虽然不如朱家、刘家这样根基深厚的门阀,但是近一二十年来却人才辈出,袁无为、袁无畏、袁无敌号称袁氏三驹,意思是袁家三匹千里驹,无论是武技还是指挥都极为不凡,便是德威将军也有所不及,还有那据说算无遗策和术法天才的袁无忧,黄蚁贼中也有不少杰出之士,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对蔡州和光州的情况一样有所了解,若是光蔡二州协定互助,那我便以光州为目标,围点打援,集中优势兵力,以野战破蔡州援军,以围城战破光州。” 江烽也不想多言,言简意赅,信便信,不信拉倒。 “江烽,你是否对我们许家有些意见?”许宁一皱眉头道。 “大小姐何出此言?刺史大人不计前嫌,将我提拔为都头,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江烽微微一笑。 “那你就是对我们姐妹俩有些看法了?”许宁伸手拂过额际发丝,淡然一笑道。 “呵呵,大小姐太敏感了。”江烽心中暗自讶异于此女感觉的灵敏,但表面上仍然是彬彬有礼:“江烽与大小姐和二小姐素无交往,谈不上什么看法不看法,我托博山转达的情况也只是我个人想法,信不信,采纳不采纳,也只由大小姐。” 一方面江烽也有些不屑于原来江二郎对二女那种畏首畏尾的态度,一方面现代人的自我意识也站了上风,加之有了李瑾影响在先,对于许氏二女的印象也就有些淡化,态度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恭敬了。 许氏二女万万没有想到江烽态度竟然如此冷淡,就连罗真和张越也觉察到怎么江烽似乎比起往日有了很大变化,甚至让人感觉到他对许氏二女有一种莫名的敌意,难道真是因为将他发配到固始府兵中的原因? “江烽,你的建议我会向我父亲转达,但是我父亲是否接受那我就无法保证了。”许宁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 “也是,刺史大人深谋远虑,我看我也是多此一举,大小姐若是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过吧。”江烽摊了摊手平静的道。 一席告别竟弄得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直到许氏二女离开之后,张越才目注江烽道:“二郎,我觉得似乎变了许多,你以往对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莫不是这一次执行任务你真有什么际遇?” “我看不是际遇,怕是艳遇才对!”罗真目光中也是猜疑之色,“难道那尉迟无病真的打算撮和你和那李氏小姐?别傻了,天家贵胄,岂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呵呵,我态度怎么了?我还是和颜悦色态度恭敬啊,还要我怎么样?”江烽一脸无辜。 “别在我们面前装,往日你在二小姐面前啥样我们还不知道?今日又怎么样?”张越瞥了江烽一眼,“看来这一次任务真的对你有很大改变才是。” “好了,好了,别再琢磨我了,我还是我,江二郎江烽江竟成,光州固始军辖下都头。”江烽傲然回视道:“谁也无法改变我,除非我自己想要改变我自己!” 再求收藏、点击、推荐票,我还在努力!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一节 初掌 固始位于光州以东不足两百里,南北朝时称建安戍,正好处于光州与寿州、庐州之间的要道之上,江烽在大学学习历史地理一门课程中就略知一二。 若论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固始地理位置更甚于光州。 从这里发兵东下可以直抵庐州,而沿淮水斜上东北,可直杀寿州城下。 不过在这个时代中,建安戍已经变成了固始县,地理重要性也远不如南北朝时代南北争雄那么重要了,只是隶属于光州的一个普通县而已。 “江都头,这就是你营区,建制一百人,缺额三十八人,实数六十二人。” 一脸憨厚的壮年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实在人,粗大的手掌满是老茧,手臂粗壮有力,看得出来是个使弄刀枪的好手。 “这一位是你的下属,齐建,齐队正,本来还有一个李队正,不过他因为身体原因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申请退役了,上边已经批复同意,所以你这个都暂时缺一个队正,只有你临时代劳了。”憨厚汉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指挥大人,我这个都为何缺额如此之多?”江烽一边和自己那名下属队正行礼示意,一边扭头问道。 “都头,不是我们这个都这样,其他都也都一样。”齐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眼睛灵动,身材看起来虽然有些单薄,但是一双手臂倒也有些力量的模样。 “啊?”江烽吃了一惊。 “呵呵,江都头你刚从州城下来,大概还不太清楚我们这边情况,固始军满编二千五,能够凑齐一千五都很不错了。我们是州军可不是牙军,如何敢于他们相比?就这样,粮食军器和其他补给都还差一些,若是真要补齐,那大家就都只有饿着肚子穿着布衣操练了。” 憨厚男子就是江烽直接上司营指挥贺德才,一个已经在州军中打滚了十来年的老军了。 江烽心中又是一凛,他虽然知道州军情况不好,但是却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之糟糕,但记忆中光山军似乎也不是如此才是,为何固始军情况如此之差? “指挥大人,我曾经去过光山和乐安,光山军和乐安军的情况似乎与我们这边截然不同。” “呵呵,江都头,光山、乐安紧邻州城,光山军和乐安军自然不能与我们偏处一隅的固始军相提并论。”贺德才摇摇头。 他对江烽的孤陋寡闻也不以为意,州里边来的人,还真以为下边都和上边一样呢。 光山乐安两地紧邻州府,两军实际上更多的是受刺史府直接调配,甚至在很多甲胄武器都是州里直接调拨,这这偏居一隅的固始军如何能与其相比? “但若是州中兵曹要我们集结出战呢?我们怎么办?”江烽紧追问道。 “出战?出什么战?我在这固始军中也呆了七八年了,也没见有什么真的战事,大不了就是出城去溜达溜达,吓唬吓唬蟊贼罢了。”贺德才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也有些怅然。 “难道每年兵曹大人不搞点兵演练么?”江烽不甘的问道。 这可事关自己的性命,就这副德行,真要遇上什么大事情,那不是真的只有一跑了之? “那也容易,去城中乡下找些人来来充数,实在不行,在抓些人来顶缸,兵曹大人也不会认真清点,只要人数顶够就算了事大吉,清点结束放了便是。”贺德才浑不以为意的道。 江烽有些悲哀,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州军,难怪自己被提拔为都头在张子跃与罗博山眼中都变成一种极重的惩罚,可以想象就是在编的士兵会是怎样,这样的军队也有战斗力? 并不出江烽所料,在编六十二人中,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八人,年轻不足十六岁的十二人,也就是说真正勉强符合条件也就只有四十二人,而且这四十二人一看就知道不少都是来混饭吃的闲散懒汉。 真正来吃粮当兵的也就只有三十来人,这就是自己的部下兵士,而且江烽试了试水准,可以说绝大部分都只能说是普通庄稼汉出身,在军中荒废了几年,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作战配合的技能纪律,都只能说差强人意。 江烽知道自己面临一个选择,活跃于汝洛之地的蚁贼一旦东返必定会选光蔡二州之一最为攻击目标,对粮食的渴求让他们别无选择,而一旦光州或者蔡州成为攻击对象,那么固始军出动也是在所难免。 就算是黄蚁军战斗力再差,就算是江烽不太懂军事,江烽也知道就以自己所处的这样一支军队去上阵也与自杀无异。 那就只有选择离开?离开又上哪儿?真的要去长安投靠李家? 附体这个江二郎的灵魂也唯有对光州更熟悉一些,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去别处,去适应更加陌生的世界,江烽不认为自己可以像网络小说那样的主角那样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这个世界。 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从自己周围开始。 “你说的是真的?”贺德才脸上狐疑的神色溢于言表。 “绝无虚言。”江烽也知道用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上司太过困难,但他也别无选择,只有一试了。 “那可怎么办?蚁贼若是来袭,固始城小墙破,就靠我们这点力量,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贺德才也知道江烽是从刺史府录事参军辖下的斥候队下派而来,只是他这个层次却并不清楚刺史府中的真实情形,听得江烽绘声绘色的谈及了黄蚁贼的动向,话语中直指固始东面寿州、庐州境内蚁贼活动同样猖獗一事,让贺德才顿时脸色大变。 “所以我们须得立即采取对策应对才是,否则一旦蚁贼来攻,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江烽一脸焦急。 “这,我们恐怕需要向虞侯大人报告才行。”贺德才本身并无太多魄力,能力也只能算一般,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老实,对江烽的说服并没有多少抵抗力,迟疑的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江烽迫不及待的道。 收藏,点击,推荐票,三宝一个不能少啊!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二节 高深,忽悠 当贺德才将江烽的话语复述给固始军虞侯曹万川之后,曹万川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江烽之所以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固始军虞侯身上是因为这是整个光州军中唯一一个非许姓的都虞侯,也是唯一一个非望族出身的都虞侯,完全是凭借着自身实力在光州军中与申州军之间的战斗拼杀出来的武将。 “你说你潜入汝洛察知贼军情况,为何不向刺史大人禀报?” “虞侯大人,想必你也清楚我和许子明之间的嫌隙,信不信由你,蚁贼一旦东返,我们光州必定大祸临头。” 江烽也懒得多言,他相信曹万川应该清楚刺史府中的那些猫腻,曹万川从牙军指挥发配到固始军中担任虞侯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而已。 曹万川沉吟不语,江烽的话语让他感受到一份莫大的压力。 事实上他早就意识到了黄蚁贼崛起带来的危险,但是家主却醉心于与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联手吞并申州的计划,自己多次劝阻反对对申州用兵就是担心蚁贼毁趁机作乱,最终却落得一个贬斥固始军的下场。 只是如今情势如此严峻,弄不好就是毁家灭族之祸,他无法坐视不管。 “我们现在能干什么?有用么?”曹万川脸色变幻不定,良久之后才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们什么也不做肯定完蛋,但是我们作了,也许还有一丝希望。”江烽脸色也不大好。 “一丝希望?”曹万川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你太小看那些蚁贼了,五十年前黄巢率领蚁贼趁乱而起,大唐因此灭国!这些蚁贼一旦被组织起来,为了生存他们可以毁灭一切。如果如你所说蚁贼数量已经达到数万人,尽凭我们这小小的固始军,我们能干什么?” “虞侯大人,蚁贼数量虽多,但是他们各不隶属,并没有统一的领导,战斗力也很差,我们并不奢望能够打垮他们,我们只是希望能够避免光州被他们所毁罢了。” 江烽也话语里也有些不太自然,据他所知,这是以前的黄蚁军状况,但现在已然不一样了。 “没有统一领导?那他们如何能够在汝洛发展壮大?江烽,你毋需隐瞒什么,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但愿我们能利用贼军尚未东返这一段时间做点有用的事情吧。”曹万川并没有意识到江烽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德才,中营指挥空缺,你暂时代理中营指挥,你这后营指挥就由江烽代理吧。” 纷乱的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向着县城涌来,曹万川和江烽屹立在城墙上,神容苦涩。 “虞侯大人,这消息一出,民众立即群起响应啊。” “二郎,你是没有经历过黄巢之乱,这里可曾经是黄巢之乱肆虐的重灾区,赤地千里,白骨于野,好在这几十年未经战乱才算勉强恢复过来,老一辈人大多就经历过那场灾难,他们的子女多半也听过老一辈讲述当年的种种惨剧,现在听得蚁贼又起,这些人谁敢不信?”曹万川摇摇头,“也不知道他们来这固始城究竟是祸是福。” “虞侯大人,如果说大家都对蚁贼畏之如虎,为何附从者甚众?蚁贼入汝洛之时,不过五万人不到,但是我离开嵩县时,蚁贼之众至少已经超过八万人,短短一二十天时间里他们就能纠合三万人以上,这又是什么原因?”江烽不以为然的道。 曹万川一怔,稍一思索之后才道:“附贼者大多是无地流民以及不事稼穑的无赖,企图借助战乱不劳而获。” “那为何无地流民如此之多?”江烽紧追着问道。 这个问题就有些高深,让曹万川无法回答了。 “无他,土地都被豪门望族所占,农民既要承担人头税,田租一个不能少,还要承担劳役,若是老天不作美,谁能过得下去?有一二居心叵测者从中撩拨带头起事,民众自然群起附从。”江烽自问自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蚁贼生存的土壤。” 曹万川显然一时间无法理解江烽所言包含的道理,怔忡良久方才道:“那为何太宗、玄宗时代却又无此祸患?” “太宗、玄宗时代,两晋及和五胡乱华带来的大混战,导致人口大量减少,租庸调制尚能推行,国家可有大量土地可供授田,但后期人口日增,授田不足,加之连口分田亦开始自由买卖,土地皆被豪门望族所占,能够新垦的土地大多居于山林大泽之间,道路不通,瘴疠横行,渺无人烟,谁愿意去那里?国家无田可授,租庸调制自然瓦解,农民大多沦为豪强佃农,寻常年份倒还可以勉强糊口,一旦遇上水旱天灾,佃农无以为生,只有沦为流民进而蜕变成盗匪,黄巢之乱便因此而起。” 江烽随口道来。 作为历史系毕业的学生,这些早已被历史学家们分析归纳为最普通的道理对于他来说自然毫无新意,但是听在曹万川耳中却是振聋发聩! 虽然此前曹万川就知晓江烽在斥候队中算是个人物,但是能够如此透彻精辟的分析出蚁贼起事根本原因,而不是像官方所说的刁民闹事那般敷衍而过,这如何不让曹万川感到震惊,望向江烽的目光也一下子变了许多。 “二郎,照你这么说,这个死结岂不是始终无法化解?”思索良久曹万川才呐呐道,此时曹万川对于江烽高深的学识已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有,怎么没有?战争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战争带来的死亡可以大量减少人口,而胜负变幻可以颠覆那些传统的豪门望族,让包括土地在内的一切财富可以重新分配;外战可以开拓疆土,获得更多可供开垦的土地,满足人们的需要,使得新的制度得以延续,当一切归于原点时,一切又会发生,周而复始。” 江烽信口说道,这种理论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而且似乎历朝历代的衰亡也在证明这一原理的真理性,至于生产力发展,将农民从土地解放出来转化为工业阶级,江烽就没敢乱说了,估计说出来也没有人理解。 晚上继续,求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三节 老军 曹万川再度陷入沉思当中。 今日江烽嘴里冒出来的理论让完全颠覆了他的正常思维,昔日奉为理所当然的道理似乎一下子被推翻了,蚁贼如此之多,民众附从甚众,难道都是刁民,难道都是天生就要造反作乱?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见曹万川沉思不语,似乎陷入了自己信口胡诌的理论中去,江烽连忙道:“虞侯大人,这些问题离我们都太远,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 “哼,谣言倒是被你给发动起来,刺史大人那边我们如何交待?”曹万川也有些头疼。 “虞侯大人,你既然接受了我的建议也就证明你也相信蚁贼会入侵光州,至于蚁贼从何而来似乎并不重要,从寿州、庐州而来和从汝、许而来有什么关系么?只要蚁贼他们来了,我们这样做就不算僭越。” 江烽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若是蚁贼真的如自己预测那样大的规模,光州能否幸免于难都是问题,那个时候谁还会想到一个小小固始县因何提前备战,许家,哼哼,还是等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也罢,一切就按你说的办!”曹万川一咬牙,若是蚁贼真的没有如江烽所言席卷而来,那自己恐怕就只有背上一个叛上的罪名了。 虽然自己只是募兵将固始军缺编人数补齐,但是缺编一事刺史大人一样了如指掌,擅自招募兵员补编看起来只是自己正常举动,但是很容易引起刺史大人的疑心,刺史大人性格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江烽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曹万川的放权让自己俨然成为了他的代言人。 好在被发配到固始军中军官们大多都是一些和曹万川情形相似的老军,无背景无家世加上不擅奉迎,才会落到偏僻的固始军中来。 后营五百军士编制在三天之内就被补充完毕,招募不够就只有采取强行抓夫的手段,这个时候江烽也只有按照通行惯例来完成,。 好在大批被蚁贼将袭消息吓坏的民众涌入破旧的固始县城中使得募兵抓夫的对象一下子充裕了许多,五营都按照规定在五天之内就完成了满编的任务。 “江指挥,你说这蚁贼真的会来么?”搭话的是前营指挥谷明海,一个一样是在固始军中打滚多年的老军,黑瘦的脸颊上胡子拉碴,刀条身材看样子倒是有一把力量。 虽然是庶民出身谷明海却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家是世代军户,虽然祖辈一直在军中打滚厮混,未能晋位高阶军官,但是这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也让他在武技战法上比起其他人来高出不少。 谷明海试探过江烽,而江烽也从对方的试探中能掂量出对方水准,应该说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略逊于自己,盖因对方更多的是靠实战中的经验来自我提升,缺乏理论性指点来实现升华。 这一点恐怕是军中老军普遍通病,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须臾间的搏杀考验,从中获得了江烽他们这种自小修炼武道者的所无法获得的顿悟经验,但不晓文字,不通文理,让他们只能在武道这个层面徘徊,可以说永无晋阶可能。 实际上他们甚至连晋阶的门槛都难以触摸到,因为没有谁会愿意指点他们,或者说指点他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提升,这就是在武道规则理论体系中修炼的优势所在。 “老谷,看样子你是希望蚁贼来似的?你真想咱们都被蚁贼分尸而食?” 开玩笑的是左营指挥熊贵。 粗壮如熊的身材正好和谷明海的刀条身材形成鲜明对比,虬髯戟张,海口厚唇,一个大蒜头鼻子不时耸动,就像一头随时在寻找食物的狗熊,也正符合他的姓氏,略显破旧的皮甲裹在腰腹下,一条半新旧的皮带勉为其难的环绕而过,铜质兽头吞环倒是被擦得裎亮,腰边悬挂的却不是军官们常挂的鄣刀,却是一把步兵横刀。 应该说这几个指挥单从武技水准来说都还是可圈可点的,基本上都达到了他们这个阶段能够触及的巅峰水准,这也说明光州军在许望亭的刻意准备之下还是具备了相当水准,只是限于光州本身实力,其普通军士的战斗力难以进一步提升,要知道这些实力进一步提升是要以更好的武器甲胄配备,更高强度的训练来换取的,光州还做不到。 这几个指挥在战斗经验上也都初步具备了一定实力,就看能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来了。 “要食也该先食你这只大狗熊才是,我老谷这身只有骨头没有肉。”谷明海没好气的横了对方一眼,“不过若是蚁贼们真要来,我倒是真想试试,都闲了这么多年了,全身都快要生锈了,总不能这一辈子就老死于这固始城里吧?” “老谷这话说的是,蚁贼们若真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拼上一拼才是!被闲置在固始这旮旯里这么多年,若是躲不过去这一波,索性就放手大干一场!” 接上话的是另一个营指挥,右营指挥甘全福,他是整个营指挥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四十好几,甚至比虞侯曹万川还大上两岁,也是在这固始军中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个指挥。 “老甘,你就不怕蚁贼们把你这把老骨头给啃来吃了?”熊贵叭嗒叭嗒嘴巴笑道。 “怕,我当然怕,可怕就能躲得开么?虞侯大人自打来这固始就念叨说怕是要出大事,这江兄弟一来不是映证了这挡子事儿么?告诉你们,我爹死之前可是告诉过我千万别和蚁贼打交道,那帮家伙不是人,走投无路时便是自己人都一样丢进大臼里舂成肉泥当饭吃!”甘全福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这会儿都还能回想起我爹死之前回忆起这件事儿脸上那副模样。” “老甘,别是你爹也吃过人肉泥吧?”谷明海好奇的道。 “我不知道。”满脸沧桑的甘全福有些迷惘的道,“这也许是我爹一辈子的秘密,我没问过,他也从没说过,那时候他也不过几岁。” “江指挥,你是从蚁贼群中钻出来的,情况是不是像老甘所说的那般?”熊贵歪着头问道。 奋力求支持,点击,收藏,推荐票!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四节 备战 江烽很喜欢这个群体的氛围,比起刺史府和斥候队里那种随时都保持着警惕和敌意的竞争环境,这里无疑要融洽许多。 也许是大伙儿都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相互攻讦争夺的东西,五营指挥之间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显得很友善,而曹万川这个在牙军中当了十几年的宿将也让各营指挥十分敬重。 即便是江烽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下子被曹万川提拔到了后营指挥这个高位也没有激起多少波澜,反倒是江烽开朗诙谐的性格赢得了几位老军官们的很大好感,认同感也迅速增加起来。 固始军的战斗力也略微出乎江烽的意外,虽然在编制空缺数上相当大,但是在编的兵士们战斗力却并不像江烽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少在江烽印象中,其他几营的兵士们都保持了日常基本训练,士气也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在装备上太过简陋。 不过这似乎是各地州军的通病,除了牙军之外,没有那个州府能够为自己的州军提供良好的装备。 不过从各方面来说,这几营都要比自己的后营强不少,这可能和贺德才在这方面的松软无争的性格有些关系。 固始军的状况让江烽喜出望外,这也让他心中燃起了保全光州和固始一缕希望,虽然这缕希望并不大,但自己似乎还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方法来改善。 “熊大人,蚁贼们也不是疯子,在有足够粮食满足他们需要时,他们和正常人无异,我在嵩县侦察时,他们洗劫了当地每一个可能藏有粮食的所在,所以粮食应该还能够维持,但是这种状况能够维持多久我很怀疑,我相信一旦他们没有了粮食,所有人,包括你我,就都会被他们当成粮食!” 江烽十分肯定的语气有些震住了一帮人,甘全福的话语不过是勾起了他们对五十年前故事的好奇,但是江烽神色严肃的态度却让他们意识到这一切绝非妄言儿戏,一切都随时可能发生。 “这么说来,我们是别无选择只有跟他们拼到底了?”谷明海摩挲着手中的邯刀,熟牛皮缠绕而成吊带斜挂在手腕上,脸色阴沉的冒了一句话。 “对,我们别无选择,幻想媾和或者放我们一马都不现实。”江烽肃然道,“除非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 “呸,让我当蚁贼!做梦!” “妈的,那我们就和他们拼到底!看谁的刀快枪利!” “是啊,要干就干,砍下脑袋也就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江烽也在逐渐适应这帮人的风格,要想赢得他们的尊重和支持,就得先变成他们中的一份子。 正在和他们磨嘴皮子,却看到罗真站在了衙门外,江烽会意的点点头,“今晚栖凤居我请,不醉不归!” 曹万川远远的看着江烽与自己手下几个营指挥谈笑风生,看来这个家伙适应力很强,这让他有些放心之余也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一些好奇。 斥候营历来就是军中精英所在,即便是放在牙军中也应该是佼佼者,从斥候营出来的干员们一般说来都会到牙军中受到重用任职,而这个家伙来到固始军自然不会是受到重用的表现,这里应该是落魄者的集中营才对。 传言这个家伙和申州鞠家有些干连,如果真是那样只怕他也来不了固始,刑场才是他的归宿。 也许和家主的两位小姐有些瓜葛,据说这个家伙对二小姐仰慕已久,不过他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家主是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那么发配到固始就是最好结局了。 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但是江烽的表现还是大出曹万川的意料,尤其是那一番对蚁贼产生的根源和对策更是让他彻夜难眠,对于江烽的观感顿时高了几个层次。 作为一名武将他原本无需考虑政务,但是若是辖地不靖,盗匪横生,对于他这个驻军首领来说一样是感慨颇深。 ********* 罗真来固始也是为江烽而来的。 来到固始之后,江烽也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面临的具体问题。 固始城的城防体系相当单薄而脆弱,虽然这里是位置很关键,在大唐之前的五胡乱华时代,这里也是兵家争夺要地,但是自大唐之后,这里一直未经战火,当年冲天大将军黄巢横扫中原时,这里也未曾受到牵连,所以这里城防设施早就破败不堪,像护城河更是湮没已久了。 固始军的状况也令人堪忧,别说和牙军相比,就算是和驻扎在州治定城的州军相比都有相当差距,而在军资粮食尽皆不足的情况下,能维持这种情况也算不错了,毕竟这里偏居一隅,平日里也就是镇守县城,清剿盗匪,要到战时才会被州府调动。 而州中要保证的首先还是牙军的战力,其次才是驻扎在州治所在的定城州军,而且每年的州军大比,还会不断的将各县州军中表现上佳的抽调至定城驻扎,这种方式也使得定城驻军始终是仅次于牙军的存在,而其他县的驻军就只能说凑合了。 这种情况下,人手虽然在短期内补足了,但是战斗力实在堪忧,江烽想要尽快的提升自己从个人到自己下辖的后营实力,除了加紧士卒们的训练外,就不得不另寻他途了。 罗真就是他的一条路径。 罗真给他带来了十具黑鳞甲。 重叠得不太整齐的黑鳞甲看上去有些粗陋,规格大小不一,鳞甲边缘厚薄不齐,显然是手工简单制作而成,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铠甲,而是皮鳞甲。 不过入手之后倒是让江烽大感惊讶,这好像太轻了,比寻常的皮甲还要轻巧,对于普通的轻甲步兵来说倒是挺合适的。 这十具黑鳞甲和江烽之前穿的法衣是截然不同的,准确的说法衣是应对术法和玄元力这一类的武道高手伤害的,而皮鳞甲就要简单得多,就是对付普通的兵刃伤害,能在一定程度上躲避和消减普通兵刃武器的杀伤。 当然,由于这黑鳞甲的制作材质特殊了一些,也对武道元力玄气的击打有一些抗御作用,只不过如果用在普通士卒身上就显得奢侈了一些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五节 甲胄 和法衣相比,这些黑鳞甲是两种不同性质的防护器具。 法衣的制作不但在材质上要求很高,而且需要以术法施法进行法力加注或者以玄神灵力来进行加祝。 加祝和加注也是有区别的,加祝使用本身玄神灵力通过术法来实施共振和融合,最大限度激发器具力量,而加注则是多是以术法来催动另一种或者几种资材本身具备的特有法力于被施用器具中,使其力量得到融合、变化和提升。 虽然这两种方式各有千秋,更多的还是看施术者本身水准和资材材质条件而定,但用玄神灵力施法更有针对性,相当于私人定制,很少能够批量制作的,但是在加注这种方式则要灵活得多,一次性采取同样方式来制作三五件甚至一二十件也都是可能的。 皮鳞甲估摸着就是罗真以加注之术制作出来的货色。 江烽掂量着有些粗糙丑陋的黑鳞甲,咂着嘴,“博山,这就是你这么久给我的惊喜?” “哼,这么久?多久?你还想要惊喜?”罗真没好气灌了一大碗卤梅汁儿,上下打量着江烽的宿处,“行啊,你倒是把关帝庙那儿的卤梅汁儿给学会了,别成天去寻摸人家,喜凤那丫头人家是有婆家的。” “得,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龊,喜凤那丫头****大,屁股翘,看起来倒是一个能生养的,你妈不是一直寻摸着想替你寻个媳妇么?我觉得喜凤不错啊。”江烽笑吟吟的道。 罗真和江烽都是街邻,算是小户人家中过得去的,江家祖代炼丹熬药,在光州城里也算小有名气,罗家则是世代风水师,一直到罗真祖父这一辈才沦落成为匠作人家,以木铁制作为业。 “滚!我没那爱好!”罗真也是和江烽随便惯了,气哼哼的道:“十具黑沙鳗鳞甲,爱要不要。这已经把我这么些年来的所有老底给折腾光了,光是这黑鳞甲就用了十二条黑沙鳗,二郎,你知道么,十二条黑沙鳗啊,三年府里才买到十二条,全被你用了,芍陂这几年铺到的黑沙鳗几乎全部都被我们光州刺史府买了,就连整个寿州城里这几年就没见着一条黑沙鳗,……” “行了,别在我面前装,我还不知道你?”江烽没好气的道:“黑沙鳗鳞以前也没有谁想到能派上这用场,这几年府里花大价钱买黑沙鳗还不是需要黑沙鳗血为宁小姐和药?不是碰巧发现这黑沙鳗鳞还有点这方面的作用,这东西还不是就当普通鱼鳞一样给扔了?搞得好像这黑沙鳗是你专门花了多少银子买来为我制这黑沙鳗鳞甲一样,这人情可就太大了。” 被江烽话给噎得直翻白眼,罗真也是无可奈何,好一阵后才咬牙切齿道:“好,就算这黑沙鳗鳞不算啥,可我为了制作者黑沙鳗鳞甲也是花了其他不少配料的,光是浸润这黑沙鳗鳞就用了五斤西川保宁仙醋,你知道西川保宁仙醋多少钱一斤么?还有,编织这鳞甲的筋线是啥质料,你知道么?我告诉你,这是凫肠线,这不是普通的凫肠线,而是赤凫肠线,……,还有,你知道这花费了我多少玄神加注,为了提高刚度,我把材官署的乌铜锭炼化对其进行浸润,为这事儿,我起码瘦了十斤,都是为了这玩意儿,……” 听的罗真这喋喋不休介绍他如何煞费苦心,如何辛勤摸索,如何废寝忘食,终于制出了这十具黑沙鳗鳞甲,江烽内心还是格外感动的。 自己只是给他交待了一下说自己这边刚接手,手底下各方面从武器甲胄到钱财用度都很欠缺,罗真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他自己的积攒全部花费给自己制作出十具黑沙鳗鳞甲来,可以说是竭尽所能了。 只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有些宅的伙伴,只要一谈起他的拿手活儿,那话匣子就打不住了,不赶紧刹住车,说上一个时辰他都口不干舌不燥。 “博山,这甲你试过没有,怎么样?”江烽不得不打断自己这个伙伴的卖弄炫耀,耐着性子道。 “嗨,我做的东西,你还不放心?”罗真胸脯一拍,。 见江烽目光锐利中带着几分揶揄,罗真又打了个哈哈,“不过二郎你也知道,材质有限,黑沙鳗是以血的药效出名,鳗鳞就说不上有多么金贵了,只能说堪堪一用罢了,比起芍陂的另一特产云鼍的鳞甲就相差天远地远了。加上我也没有其他够分量的辅配料来加工打磨,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你就一州军后营,这十具黑沙鳗鳞甲绝对是大材小用了。我得告诉你,你得给我悠着点儿用,别是人不是人都用,起码也得能帮上你忙的人才给,不说其他,起码轻巧灵活,不能说和明光铠这些正品甲胄比,但一般的刀剑刺杀和箭弩射击,只要不是运气太背被直接正面击中,都还是能保一条命的。” 甲胄一直是一直是鉴别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依据,江烽很清楚,在这个时代里,有没一套齐全的甲胄,基本上就是决定这支军队是牙军这一类的精锐还是州军府军这一类杂牌的依据,很简单一个道理,甲胄成本实在太高了,高得一般的很多牙军都很难真正配齐甲胄。 像一套最基本的普通牛皮混绞筋甲,仅仅是材料成本就需要十二两纹官库银以上,如果加上人工,起码在十五两官库银以上,而一套将佐的明光甲起码在一百两官库银以上,而档次更高的光耀甲则在二百两官库银以上,而用来自西域或者渤海那边所产矿石冶炼捶打出来的乌锤甲几乎就是有价无市了,整个光州牙军中也不过区区十余具,都是光州从汴梁、洛阳或者长安秘密购回,价格据说都在五百两上下,一具甲胄相当于三四十普通士兵所需皮甲所值了。 以光州军为例,正品甲胄配齐比例也不过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也只能是把基本的护胸和护裆具备了,像护肩、护臂、护腿这一类就只能放弃了,但即便是这一小半也需要八万两官库银开销,这还不算日常维护修缮的费用,光州虽然不算太穷,但是仅靠五县之地,养起这样一支军队,也是吃力万分,这也是许氏一直希望扩展版图壮大自身实力的主因。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六节 实力 江烽拿起一具黑沙鳗鳞甲,用手指触摸了一下鳞甲片,仔细打量。 中肯的说,从鳞甲片传来的法性气息并不重,这也意味着这具甲胄在防护力度上有限,这可能和这种鳞甲片本身并不具备多大的承载力有关,也和罗真本身的玄神灵力有限有关。 虽然是加注,通过外物来为鳞甲增强法力,但也还是和术法师的修为有很大关系。 罗真现在当然不可能是术法师,甚至连最起码的方术士都有些勉强,这主要还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 这家伙涉猎面实在太宽泛了,从矿石冶炼到符文制作,从器具制造到术法研究,他都有涉猎,也就差药物研制了,这带来的结果就是门门粗通,样样稀松,尤其是术法一道的基础——玄法灵力的修炼就落后了。 再加上罗家这两代都是以制作为主,所以使得罗真在喜好方面也更像制作这一方向上倾斜,所以这也导致罗真玄法灵力的修炼上进展缓慢。 这还是在他服用了不少药物提升的情况下,像许宁治病未用完的黑沙鳗血就被许静悄悄带出来,江烽就按照《青囊书辑要》所载秘方制作出了血豆蔻,只可惜难以寻找到可堪一用紫肉豆蔻,只能用红豆蔻替代,所以效果大受影响,但即便这样也对江烽、张越和罗真三人的修炼大有裨益。 鳞片是黑沙鳗鱼的颈部粗鳞,呈贝形,细腻而光滑,边缘柔软坚韧,用凫肠线穿织而成,细密匀称,估摸着罗真又是去找他姐帮忙了,要不也没这手艺。 江烽提足玄气用手指捏了捏,黑沙鳗鳞的韧性很强,刚度也还行,加上罗真可能还用一些特殊矿料进行加注以提升刚度,所以还行,感觉要比普通皮甲强不少。 随手将手中甲胄挂在门框上,江烽没有提气,只是纯粹用臂力随意突刺一剑。 有一种韧滑感,剑尖偏出顶在了另一片鳞甲上,二次冲击的力道被减轻了,江烽点点头。 这种设计倒是有些意思,再看看突刺之处,黑沙鳗鳞甲片处有一处明显刺痕,江烽估摸着如果自己在加大几分力度,可能就会造成鳞片破损了,还算不错。 江烽很知足了,这个时候就是一具普通皮甲也能给自己增添一份力量,像这种用黑沙鳗鳞制作的甲胄,又加注过异力,在防护能力上应该大大甩开了普通皮甲,虽然未经战阵考验,但相信也不会太差。 纵然比不上山文甲这一类高级铠甲,但是江烽感觉恐怕也不必明光铠逊色多少了,而起最为难得的是其不但可以抵抗锐器劈刺,而且对武道强者的元力玄气攻击也有一定抗御能力,对于像固始军这样的州军来说,你还能奢望什么呢? 尤其是这身鳞甲的重量不知道要比明光铠和山文甲轻多少,只是数量的确太少了一些,让江烽有些遗憾。 “嗯,除了黑沙鳗鳞甲外,就只有这三具弩了。”罗真有些洋洋得意的指了指放在另一边的木箱,“三具小弩,别嫌小,材官署的那块珍藏已久的天芒木,还有三两紫金,就做成了这三具天焰神弩,就是材质不够,小了点儿,射程不够,但三十六支破甲金箭,也够人喝一壶了,自个儿掂量着用,箭矢用完,估计这弩也就报废了,……,别瞪眼,材质有限,能做到这样都让我头发掉了不少,有本事你给我多弄点儿啥紫金、玄乌砂、秘银或者沉桐木这一类的玩意儿来,我保证给你……” “博山,你这么在材官署里折腾,有没有人……”江烽还真有些为好友担心了。 罗真在法器术具的制作上是有些天赋的,但是在其他方面就很一般了,尤其是在人情世故上,材官署属于许氏另外一个宿老在掌管,不过此人对材官署那边倒是管得不太严,也就给了罗真不少可趁之机。 “这段时间府里边忙得够呛,材官署这边主要精力都放在武器和甲胄以及后勤辎重的准备上了,大家都没有心思管这个。”罗真洋洋得意,“署里边都没啥人管我,何况这些东西本来也不属于牙军那边日常用的,都是些偏门玩意儿,你也知道,咱们这材官署本来底子薄,就对这些方面的研究不看重,如果不是静小姐对这方面还有些兴趣,我估计这一块都得要被裁撤了。” 光州的实力还是太单薄了一些,在底蕴上更差得远,别说和汴洛朱家、南阳刘家、淮北时家这些门阀豪族比,就连与像蔡州袁家、鄂黄杜家这些新兴门阀都有很大差距。 所以材官署的主要任务还是为军队常规性的武器、器械和甲胄以及辎重物资准备筹备,像诸如涉及到比较高层次的法器术具以及比较特殊的装备制作,也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也只能拉起一个花架子来,有这么回事儿。 可以说如果不是许静对此很感兴趣,只怕还要不堪一些,这也是这些小豪门小望族的通病和最大弱点。 一个政权的架构,尤其是包括军事实力和军事潜力在内,也是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之上,而反过来军事实力和军事潜力又能够更好的为门阀望族服务,让他们有更强的底气去争取更多的资源禀赋。 从田土到人口,从山林到湖沼,从乡村到城镇,更多的获取这些资源才能进一步扩张自身实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像芍陂作为寿州最著名的湖沼,原本是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但是因为年久失修,淠水、淝水、龙穴水汇入之后反而蔓延成沼,规模日趋扩大,这和前世历史所言有些差异,现在芍陂湖面宽阔,湿地苇荡动辄绵延数十里,盛产各类资源,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资源,像黑沙鳗这种特殊鱼类,具有极强的药补效果,而光州因为需要为许宁治病,每年都要花大价钱购买几条黑沙鳗,取血和药,加上如更为珍贵的云鼋、金斑火鳝、银月荻等奇物,这还没有算芍陂本身所具备的物产和对田地的灌溉功能,所以芍陂也成为寿州的重要宝库。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七节 潮起潮落 “二郎,刺史府已经来人询问固始为何募集兵员补编一事了。”曹万川盘腿而坐,示意江烽入座。 “哦?看来陈县令还是反应很快啊。”江烽无可无不可的道。 “嗯,我已经向司马大人和兵曹那边回复了,看来他们也有些警觉,但并没有深究。”曹万川眼中满是深沉之色,“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固始这边了。” “哦,虞侯大人何出此言?”江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驻扎在乐安、光山、殷城三县州军都已经奉命在定城集中,除了咱们固始军之外,光州所有兵力都开始进行作战动员了。”曹万川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啊?蚁贼进犯了?”江烽吃了一惊,蚁贼来势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不是蚁贼。”曹万川喟然。 江烽心念电转,瞬即心明如镜,一闪而过,“申州!刺史大人要出兵申州?!” 前几天博山还来了自己这里一趟商量事情,顺带说到这段时间城主府上戒备森严,他本来要去报告材官署资材储备情况,都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府中几位大佬在干什么。 “你也知道了?”曹万川并没有多惊讶,斥候营出来的,消息自然比寻常人灵通。 “刺史大人这两年来励兵秣马,又刻意交好蔡州、南阳,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江烽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这个时间可还卡得真好。” “怎么,二郎,你也不看好刺史大人出兵申州么?”曹万川眼中精芒一闪。 “这个时候实在太巧了,联系到我所了解的种种,实在难以预料结果。”江烽思索了一下之后才道:“这种敏感时候,变数太多,尤其是我们对申州并不占多大优势,就算是有蔡州的支持,但是我想象不出刺史大人用什麽让蔡州心甘情愿出兵帮助我们光州,难道就凭一纸盟约?” “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蔡州支持,刺史大人不会妄动干戈,只是刺史大人用什么换来蔡州方面的支持我不清楚。”曹万川沉吟了一下道,作为牙军指挥却并非许氏核心人物,他还没有资格参予那样的机密。 江烽抬起目光迎向神色复杂的曹万川,“虞侯大人,你似乎有些心事?” “嗯,没错,我是有些担心,我一点也不看好刺史大人此次出兵申州,虽然我说不出哪里会出问题,我也相信刺史大人他们应该有万全之策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兵,但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曹万川迷惘的道:“光州底子并不厚实,这一次倾巢出动,一旦有什么变故,我不知道我们该向何处去。” 江烽心中一动,曹万川也算得上是光州军中老人了,在光州牙军中也颇有威信,如若不是身份所限,论资历能力早就可以胜任光州牙军虞侯,但是却因为屡屡与刺史大人意见相左,郁郁不得志,才被发配到固始军担任虞侯,眼下情况复杂,莫非这位曹大人另有想法不成? “虞侯大人,不管光州那边怎样,我们固始这边却不能轻忽,各营固然要加强操练整军备战,固始城的防御怕是也要马上修缮和加强。虽说蚁贼主力未必能看得起像固始这种小县城,但是若是真有那么一两股不开眼的蚁贼流窜到我们固始境内,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才是。”江烽不动声色的建议。 “嗯,理该如此,我去和陈大人商量一番。”曹万川似乎有些恍惚。 ********** 四月初三,光州兵发申州,在罗山境内与据兵固守的申州军展开激战,蔡州袁氏援军加入战局,申州军崩溃,罗山失守。 四月初八,光州蔡州联军越过罗山,渡过浉水,直杀入钟山境内,再度击败顽强抗击的申州军,申州城在望。 “你说什么?”哗喇一声酒碗落在桌几上跌得粉碎,白瘦老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你胡说!来人,把这个奸细给我拿下!” “刺史大人,小人不敢妄言,申州城与昨夜已经被从桐柏南下的南阳军攻克,现在已经在南阳军控制之下。”伏地不起的斥候顿首低泣,不敢抬头。 白瘦老者眼睛顿时红了起来,环视左右,众军将皆是脸若死灰,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煞费苦心的与蔡州袁家联手攻打申州,却换来南阳刘家的从中渔利,这一战可真是冤到了极点。 “袁怀庆呢?为何还没有到?望侠呢?他为什么也没有到?”白瘦老者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申州落入南阳刘氏手中,这必是南阳刘氏早已策划以久的诡谋,只可笑自己还********想要用三万石粮食换取刘氏的不干涉,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刘同、刘玄,我光州许家与你们誓不两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由远而近,一干将领更是面面相觑,申州军早就溃不成军,这喊杀声从何而来?难道是申州方面有得到了援军卷土重来? “来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右亲卫连忙窜出去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怎么事情。 白瘦老者更是箭步便欲窜出帐外,却见一人钻了气喘吁吁钻了进来,“大哥,我们上当了,袁怀庆率军突袭我们后部,我们上当了!” “袁怀庆?!”白瘦老者和一干将官皆是哗然,“望侠,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你昏了头?” 气急败坏的白瘦老者恨不能给自己这个三弟劈头一记耳光,刚闻得申州落入南阳刘氏之手,这里却又在胡言乱语,这不是自乱军心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我没昏头,我们上了袁氏的当了,他们突然向我们后军发动袭击,我们猝不及防损失惨重,现在德威他们正在全力阻击,各军主将赶快回营组织反击!”许望侠满脸横肉抽搐不止,凄然之色溢于言表。 各将官慌不择路的夺门而出,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混合着金铁交鸣声彷佛如一记中槌击打在白瘦老者的身体上让他身体陡然佝偻下来。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八节 双雄会 如银龙滚动一般的赤铜棍泛起千重异彩,三名围攻的甲士呕着血打着跌滚落出去,棍梢击中的胸肋间在已经骨肉成糜。 一名持戟勇将在面对许德威凌厉疯狂的棍网攻击下也是连连败退,从棍头戟尖爆发出来的劲气让整个四周两丈之内都如无人之境,几名想要靠近助持戟武将一臂之力的小校都被两人兵刃荡起的罡风劲气震荡得跌跌撞撞,根本无力插入,甚至连牵制的作用都难以做到。 持戟武将一张面孔涨得犹如血都要喷出来了,只不过技差一筹,只能咬着牙关一边败退一边苦苦支撑,如若这样下去,无为将军还不到,只怕要不了三五回合,自己就得要喷血毙命了。 这等精锐甲士在天境高手面前仍然毫无抗御之力,哪怕持戟武将也已经触摸到了天境门槛,他一样有把握在三五个回合之内解决对方,甚至只要不惜受伤,他可以在下一招就可以行险干掉对方,只不过许德威心中却越来越冷。 从蔡州袁军毫无征兆发动突袭之时,他的心就跌入了深渊。 原本袁氏一族就是以狂暴铁血和冷酷阴狠著称,最直白的例证就是三年前袁氏吞下南陈州一役。 原本是汴洛朱氏附庸的蔡州在得到淮北巨阀的时家支持之后突然反噬汴洛朱氏,双方在陈州展开激战,虽然汴洛朱氏实力远胜于只有一州之地的蔡州袁氏,但是在获得了时家鼎力支持之后,蔡州袁氏仍然毫不犹豫发动了突然袭击。 汴洛朱氏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立即倾全力反扑,但是袁氏一族充分展示出了他们敢于反噬朱氏的强横实力和冷酷手段,在只用了五千兵力拖住了朱氏三万大军的前提下,倾尽全力用三万大军包围了朱氏另外一只偏师,在袁无畏的率领下,只用了五日之间将朱氏两万偏师绞杀,而绞杀之后堆起的三座京观足有十米之高。 这一役为蔡州袁氏的铁血狂暴打响了名声,而由此袁氏也确立了他们在南陈州的主权,就连朱氏在没有获得对晋地沙陀的优势地位之前,也都只能忍住这口恶气,至今未能复仇。 像这样算无遗策如毒蛇一般咬住就不松手的袁氏突然对作为盟友的许家发起了突然袭击,不由得让许德威感到绝望。 袁氏这一出手,只怕就是生死之限。 “天威,让开!”一声浑厚的嗓音从东南方向传了过来,如奉纶音的使戟武将拼尽全力推出一击,稍稍击退了许德威的攻击之势,然后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嘴角溢出的血丝显示他的內腑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就是这么几招,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也让他深刻感受到这境界之间的差距是多么巨大。 浑厚凝重的声音一来,许德威就知道正主儿来了,此时他的心境反而变得更加宁静了。 环顾四周,牙军营已经被打散了,许德威有些黯然。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无回天之力了。 簇拥在周围的牙军精锐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即便是面对着袁军的突袭,仍然能够保持着慌而不乱的阵型并迅速调整过来,只不过袁军太过势大,而且又占据了突袭先手,其精锐龙雀尾的实力也稳稳压过了己方一头,这就是袁氏的实力体现,蔡州和光州的差距就在这里可以最明显的体现出来。 实际上他从内心也从来没有认同过家主的方略,他和许望侠一样,一直认为与袁家合谋是与虎谋皮,许家现在的实力并不具备扩张的条件,虽然他也承认如果许家不对外扩张的话,局面肯定会在北面蔡家和东北时家挤压下会日渐变得恶劣,但和蔡家合谋甚至还把南阳刘氏也拉了进来,他不认为许家能在这场乱局中具备获益的实力。 事实似乎也映证了这一点,蔡家这头虎狼,从来就没有把许家视为盟友,甚至早就把许家是为了可以一口吞下的肥肉,而南阳刘氏更成为了合谋者,只是许家却成了这里边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无为无为,无坚不摧!无为无为,无坚不摧!” 巨大的声浪将许德威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看着一身紫袍的青年满脸诚挚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密集的包围阵型中立即让出一条通道,犹如海水分开,重又弥合。 “德威兄,得罪了!”紫袍青年一举手抱拳。 许德威脸色冷峻,此时的他心境已经进入了古井不波的至高境界,“无为天王袁无为?!” 袁氏三驹,号称袁家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三匹千里马,排名第一的无为天王袁无为! “拙名也能为德威兄所闻,无为不胜荣幸。”袁无为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清冽的注视着许德威,沉声道:“想必德威兄也知道当下的局面了,如果我说想请德威兄为许家计,为你这手下几百兄弟计,放下武器,不知道是否唐突?” “哦,无为将军想要许某不战而降?”许德威面色不变,淡淡的反问。 “不敢,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良禽择木而栖,可能会被德威兄视为对你的侮辱,但是我要说一句,德威兄,潮起潮落,荣枯兴衰,都是我们身处这个时代免不了的事情,你我作为武将,固然要为自己的理想目标而奋斗,但是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未免失之于不智了。”袁无为仍然很坦然平静:“袁某虽然不才,但是也敢在这里承诺,只要德威兄愿意放下武器,我保证德威兄和你手底下这些兄弟,可以得到我们袁家最体面的对待,德威兄如果愿意加入我们蔡州,我们袁氏一族扫榻以待!” “呵呵,无为将军,你们袁家难道就把人伦道义视为无物,可以把背盟反噬视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么?”许德威并没有太多激烈的话语,语气一样平和,“也许你们袁氏做得到,但是许家人做不到!” 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袁无为叹了一口气,腰间的一抹冉冉赤焰浮起,点点头,“那无为兄,我就只有得罪了!请!”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二十九节 对决 许德威也没有矫情,径直回头:“此战我若败,非许氏子弟,降!许氏子弟,自便!” 袁无为也会意的顾首:“我若败,德威兄尽可率手下兄弟离开,不过德威兄我要提醒一句,光州此时已经为我蔡州军拿下,德威兄若是还有其他想法,可以休矣。” 许德威心中早已了然,袁氏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当年与朱氏反目也是在靠上了淮北时家这棵大树,并且也与南阳刘氏有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瓜葛,才敢反噬朱氏,如今突然袭击本军,自然对光州也早有安排,所以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不过这个结果的落实也更增添了他几分决绝之心。 “无为天王,那我今天就来领教一下你纵横河洛的龙焰天王刀的威势!”许德威也不再废话,手中灿烂如银的伏魔棍轻轻一竖,“请!” 周围的军士们早已经很自觉的散了开来,迅速扩大成为一个十余丈宽的战圈,虽然双方军士仍然还是持刀握枪,怒视相对,但是他们的心早已经被主将之间的这场君子之战所吸引走了,再无复有先前那狂暴凶悍的战意,一切都要等到主将之间这场生死决之后再来作定论。 袁无为微微颌首,右手一抚腰间,先前被玄气一激而催发了赤焰刀气的宝刀瞬间出鞘,赤红色的云焰在刀刃上冉冉浮动,一头若隐若现的龙形光影欲从那赤色云焰中挣扎而出,“德威兄,请!” 再不言语,许德威长腿稳稳的迈前一步,未等脚步站稳,另一足边便已经急如风火般的跟进,碎步叠进,手中伏魔棍连续轻点,一连串扇形的光圈次第展开,迅速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光轮,把巍然不动的袁无为笼罩了进去。 “来得好!”袁无为也有些意动。 他知道许德威算是许氏一族年轻一代的头号高手,号称光州一龙,作为非许氏三兄弟嫡家子弟,却能被许望亭擢拔到光州牙军虞侯位置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其已然登临天境一层并向二层迈进的高手,说实话在许氏一族这样并非以武道著称的小家族来说,也算难得了,整个许家大概也只有许望亭的玄气实力能稍胜许德威,而许望亭却早已经年近六十了。 若只单论天赋和潜力,许德威要强于许望亭甚多。 这也是袁无为想要有意把许德威拉入蔡州军中的主因,但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甚小,毕竟许德威也是许氏一族中的翘楚,这等立马背叛家族的事情恐怕也做不出来,唯有看能不能生擒此人,用些水磨工夫,另外再用许家一族的性命来要挟看能否奏效。 想如此想,但袁无为的手上却半点没停顿,被玄气激荡得灿若云霞的龙焰天王刀平平向前一推,透体而出的袁氏嫡传赤火玄气骤然爆发,在刀刃上形成一朵熠熠夺目的火焰形光朵。 “以气御形?!”许德威虽然清楚对手比自己高出一筹不止,但是当真正看到天境第二层的真实境界表现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即便是算是自己远房伯父的许望亭,也还只能刚触及到天境第二层就戛然而止了,他的玄气修行水准和悟性也只能达到这一步,一辈子也无复有更近一层的可能,也正因为如此,这位远房堂伯父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领地上有所突破,来为许氏一族另外一个翘楚——许子清提供更大的舞台,只可惜这一步跨得太急。 龙焰天王刀刀刃上升起的这一朵光焰一脱离了刀刃,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刀气向外推出,猛然炸裂开来,千万点光焰如天灯陨灭铺洒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光斑幕墙,将许德威完全裹住。 这一刀就尽见天境二阶高手的风采! 许德威心中虽然震惊,但是却并不畏惧,他早已心存死志,可以说眼前任何变化都难以撼动他内心的坚决。 半步不退,甚至主动前行一步,听凭点点光斑浸入他已经运行至极致的三元玄气,淡淡的白雾在他的整个身体上洋溢出来,光斑和白雾交织在一起,一阵阵细碎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撞击在一起的玄气形成了巨大的气浪,许德威的外衣犹如风中摇曳的破帆,撕裂开来,露出一身乌黑发亮的玄武乌锤甲。 这是许家在购进的乌锤甲基础上专门送至舒州周家,通过周家的关系花巨资请来了淮南巨擘杨家的御用道法宗师以玄武墨箓予以加祝,使得这具乌锤甲俨然具备了御法衣的特质。 没等对面惊讶万分的袁无为反应过来,手中伏魔棍卷起千重劲气,直取对方上身。 汹涌卷荡的罡风劲气牢牢将袁无为锁定,这等距离,一失先机边步步危机。 袁无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煞费苦心本想一举重挫对方的以气御形这一式竟然反而成了弄巧成拙,这种纯内气的交锋,反而让装备了御法衣的许德威占了大便宜。 对方显然也是早就有此打算要借势反击,这一式恰到好处的直进扑击更是没有半点阻滞,显然就是打的和自己一样的主意要一击建功。 来不及多想,袁无为足尖一点,身体如风中摇帆,翩跹摇曳,伴随着滚滚袭来的轰然劲气在空中漂浮起来,尽可能的避开了伏魔棍上的玄气冲击,而手中的宝刀却半点不停,挽动的刀花泛起万千异彩,赤红色的光芒散发到了极致,变成了诡异的玫瑰红,毫无遮拦的鱼袭来的重重劲气撞击在了一起。 连续不断的撞击产生出了巨大的震荡力,尤其是玄气之间毫无花巧的碰撞更是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以二人贴身肉搏为中心的三丈之内,整个地面犹如被刮起了一场沙尘暴,卷起来的黄尘泥土和草根碎木,形成两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纠缠碰撞,时而分离,时而交织。 两道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只能看到两个影影倬倬的影子在飞速翻飞腾挪,而一道赤红的光带和一道银白色的光链更是绞杀在一起,刺耳的啸叫声几乎要把人心从胸腔子里挖出来。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节 何苦来哉 袁无为的确有些惊讶。 他知道许德威实力不俗,许氏一龙名头摆在那里,而且蔡州和光州结盟这么多年,虽然是悄然结盟,但是双方还是有不少武将见过面的,只不过袁无为从未露过面,更多的还是袁氏三驹的袁无敌出面,所以光州方面对袁无敌了解更多一些,而他和袁无畏则更多的是在北面战场,主要是应对来自汴洛朱氏的强大威胁。 这一次蔡州方面悄然换人,把袁无敌换到了北面战场,而把自己和无畏调到了和光州的正面战场,也就是想要利用光州对自己和无畏的不太熟悉,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看来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只不过怎么来解决这一位许氏一龙却成了一个问题。 许德威无疑是有准备的,从对方身上穿的这套明显带有术法气息的御法衣甲就知道,按照常理像这种上战阵武将,直面的战阵冲杀,鲜有会加祝术法灵力的,因为这明显就是针对天境以上的将而来,而申州一败再败,早已经没有了值得一战的高级武将,这是在防谁? 只不过许德威大概也没有想到己方会在这个骨节眼儿上发动,他大概还以为己方会在进入申州时翻脸与他们争夺申州吧? 这的确给袁无为带来了一些意外的被动。 凭借着这身相当金贵的御法衣甲,许德威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抗御自己元力玄气施加于对方的冲击,这使得对方可以很大程度上从防御抽出更多的精力来发起进攻。 本身许德威这一手伏魔棍就具有相当高的水准,这个时候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方式彻底将自己爆发出来,哪怕自己比他高一层级,一样给袁无为带来了很大麻烦。 袁无为当然不会允许这一战失手,不仅仅是许德威和他身后这群牙军逃出生天的问题,更关系到自己在袁家新一代中的地位问题。 许德威要么死,要么俘! 袁无为当然希望能俘获对方,但是如果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让对方当场身死,也是一个能够震慑光州牙军和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蔡州军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地位的绝好机会,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意外出现。 十几回合过去,许德威已经将自己的三元玄气催发到了极至,而手中这跟混杂用秘银和玄铁打造的伏魔棍上的威力也已经提升到了最高境界,而玄武乌锤甲让他可以更大程度的承受袁无畏元力内气的冲击而无须太过担心受到影响,但即便是这样,许德威仍然感觉到自己先前以突发先手强夺到的优势正在不断流失,对手正在以各种精妙娴熟的刀法和龙焰天王刀上透出的特有龙焰之力灼烤着自己的三元玄气,迫使自己不得不收缩玄气。 袁无为也知道是到了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他也知道许德威肯定还会有杀手未出,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选择了,或许他也再也无法放手,一旦出招,也许就是生死两重天了。 一声凄厉的尖啸从龙焰天王刀刀头传出,袁无为足尖一点,身体骤然从光圈棍影中拔出,犹如一具步步生莲的佛影,“德威兄,小心了!” 无尽天王杀! 漫天的龙焰从刀尖到刀刃处滚动流淌,最终在袁无为的倾力催发之下,龙焰终于与刀身溶为一体,手中龙焰天王刀连续横切十七记,犹如斜风细雨般的密织,刀气勾勒出一道道致命的枷锁,彻底封死许德威任何一个逃脱方向,然后袁无为这才握拳捏印,悍然前行,遥空猛击一拳,“嘿!” 天焰龙拳! 淡淡的赤红气劲毫无阻滞的破开双方激斗到巅峰是荡起的层层气浪,直入中宫。 许德威也觉察到了袁无为这错身以连续刀气作为掩护而发出的这诡异一拳,他不敢怠慢,长棍连续扬动,意图遮掩住这有些突兀古怪的一拳。 拳力爆发如注,击打在棍身上,立即就引起了长棍猛烈的颤抖,这个时候许德威才意识到这一拳的不凡,如火如荼的灼热劲力立即沿着棍身传导入自己手中,而那股子辛辣炙烤的气息瞬间就弥漫到了自己全身,让自己全身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有一种飘然欲仙的升华感。 大惊失色的许德威来不及多想,连续后退,想要退出对方刀锋构筑的刀气包围圈,同时不惜彻底耗费元力来催动玄气压制内心这种燥热欲裂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扳回先机的袁无为哪里会给他这样一个机会,龙焰天王刀练连连催动刀气,一抹接一抹的光焰从刀刃中嘶叫着喷发而出,与刀气溶为一体的光焰盘旋着如附骨之蛆,死死追咬着挣扎着想要摆脱的许德威身体。 玄武乌锤甲在失去了玄气支撑的情况下也根本无力抵挡这种用玄气催发出来的超强劲气,一波接一波的刀气光焰击打在乌锤甲上,发出细密的破碎声,不断的浸润入许德威体内。 似乎意识到了关键时刻的到来,也许是感悟到了这一战自己已经没有回天之力,许德威不再后退,而是迎面而上,身体连续摇动,三元玄气连续三重催发,从足底到顶门,一缕奇异的朱色从露在外边的手背和颈项一直向面部额际蔓延,尤其是那灿若晨星的双瞳更是跳动一抹血与火的决绝。 伏魔棍再起,银芒闪动,雄劲的玄气贯入,棍梢出现轻微而急速的颤栗,猛然间,棍梢头突然脱落开来,从棍头上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属链索连带着一道透明的光影一闪即逝。 “咦?!”袁无为眼睛眯缝,瞳孔却顿时放大,“无尾伏魔棍?!” 脱落的棍尾一下子变成了一道细索拴系的无色透明铡,瞬间从棍头窜出,旋转尖啸着飞速奔袭而去。 龙焰天王刀猛然一震,荡起赤红色的光带连续不断的在伏魔棍身上碰撞,迅速震开了如封似闭的棍网,赤焰在许德威胸前玄武乌锤甲上一闪。 许德威急速奔行的身体戛然止步。 银月铡挣脱细索,飞速旋转着从侧翼入地之后重新跳跃奔出,撞入袁无为小腿侧面,带起一团血肉,最终在空中飞旋了两圈,才缓缓落地。 袁无为没有理睬自己的伤势,听凭着如注的血液从小腿甲胄缝隙里涌出,只是静静直视巍然屹立面色如恒的许德威,“德威兄,何苦来哉?”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一节 尘埃落定 许德威原本明澈的目光突然散漫开来,嘴角一抹血迹溢出,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你赢了!善待他们。” 身体微微转过来,可以看得见他的面颊已经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金色,最后遥望了一眼远方的故乡,然后倒金山,倾玉柱,许德威高耸的身体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虞侯大人!” “德威大人!” 状若疯虎的光州牙军们红着眼睛冲了上来,手中的刀枪再度举起。 袁无为微微蹙眉,沉声怒喝:“你们要逼我违背我对许德威的诺言么?” 但此情此景,如何能够让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他许德威一道苦练拼杀的甲士们冷静下来? 事实上袁无为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有些冲动,这帮许氏家族的核心子弟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否则对日后袁氏一族消化光州势必起到很大的阻碍作用,正好这帮家伙部长头脑,斩草除根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脸色骤然阴冷下来,袁无为冷冷的一挥手,早已好整以暇地蔡州军立即簇拥上来。 在光州牙军都被两大主帅的交锋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蔡州军却在不动声色间早已经把强弩手调集了上来。 随着袁无为的一挥手,数百弩兵劲弩暴射,如暴雨打梨花,狂风卷残云。 数百光州牙军甚至连呐喊声都没来及叫出几声来,便被连续不断的弩矢攒射钉倒在地,尸横遍野。 然而光州牙军中仍然有一些武技更为高潮者,或滚地避开,或飞跃扑击,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拉来几个垫背的,嗷嗷叫着闯入蔡州军阵中,搅起一阵血浪,也给蔡州军带来不小的伤害。 只不过这般拼死一搏终究只是孤注一掷之举,难以挽回大局,除了极少数寥寥几人冲破了蔡州军尚未完全合围的步军阵形,逃得生天外,其余皆备射毙斩杀于此。 眼见得这光州最后的精锐便命丧于此,区区几人逃脱已经无关大局,袁无为也有些遗憾。 若是能将许氏这帮精锐收罗帐下,无疑对迅速控制光州大有裨益,只可惜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许氏一族虽然实力一般,但是却也算是光州有些根基底气的家族,此次遭本家反噬,固然可以说兵不厌诈,但是这样肆无忌惮的背叛绝杀,也对袁氏本来就不算好的声誉又是一个重创。 现在袁家在周边各大势力中已经很难成为可以信赖的角色,日后袁氏再想要有可靠的伙伴,就很难了,即便是现在袁氏的大靠山时家,对袁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真实态度,都很难说了。 袁无为当然知道此次机会对于蔡州方面太过难得,有了光州,袁氏便不再只有一个半州之地,更有了光州作为战略纵深,在面对朱氏时可以更从容,但遭到破坏的声誉却再难挽回,所以此役从长远来说,是祸是福,还真很难说。 ****************** “望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白瘦老者猛然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只走了两步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你给我一一道来。” “大哥,这还用说么?袁氏和南阳刘氏早就联手了,他们这是把咱们光州许家和申州鞠家一起算计进去了!”许望侠绝望的跪地不起,懊悔、痛苦、绝望、痛恨诸多情绪浮现在心中,这个时候蔡州军队发动突然袭击,恰好处于光州军大胜申州军之后最放松阶段,可以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没有任何防范之力,其结果已经注定。 “袁怀河!”白瘦老者脸色陡然涨得紫红,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许望亭便是化作厉鬼也不能饶你!” “大哥,赶快走吧!牙军还有两营我已经命令紧急待命了,德威他率众抵挡,你快离开返回光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望侠看着自己兄长嘴角溢出的血丝,惨然道。 “坐吧,老三,不必费心了。你以为以袁怀河的谲毒心思,他还会给我们留后路?老二他那点本事还能守住光州城?定城此时怕已经插上袁氏旗帜了吧?”这个时候的许望亭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许多,盘腿坐在席中,平静的道:“坐吧,这一场我们已经输了,不过就是赔上身家性命罢了,不要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走上这条路,我们就要有这个觉悟。” “大哥!······”许望侠痛苦匍伏在地。 “没什么,许家败了,只怪我目光短浅,识人不明,怪不得别人。若不是我起了贪念想要拿下申州,岂能有今日结局?”许望亭目光怅然,“实力,还是实力不济,若不是我急于求成,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大哥,我们还可以重振旗鼓,······” “老三,不要自欺欺人了,刘家与蔡州怕是早就达成了协议,安设好了圈套,就等我们钻而已,现在我们已经落网,鞠家也一样,申、光二州的命运也该尘埃落定了,说不定刘家、袁家使者早已经在长安城中等候,只等消息确实,一纸推荐书,新任刺史的诏书就会下来了。”许望亭落寞的道:“可笑我还指望能在淮南道上作为一番,当真可笑!” “大哥,那城里的族人,还有小宁、小静她们,······” “老三,这个时候你还这么看不透?各人有各人命,那已经不是你我能够管得了的事情了。”许望亭此时似乎将一切都看得通达透彻,脸色平淡,“她们若是命好,便寻个乡间野地,嫁个村夫俗子罢了,若是命不好,沦入官坊娼寮,那也只有怪她们命苦而已。” 四月初九,光州军在钟山境内遭盟军蔡州袁怀庆部突袭,光州军毫无防备之下全军崩溃,光州刺史许望亭自杀身亡。 光州牙军虞侯许德威率军突围失败,兵败被杀,录事参军许望侠失踪。 出征申州的光州军一万五千人仅三千余人溃散得逃,其余尽皆被杀。 同日蔡州军袁怀国部入光州,光州州治所在定城陷入混乱,士绅商贾尽皆逃亡。 光州刺史府长史许望山率刺史府众属官投降。 入夜,蔡州军入城大掠三日,七日后新任光州刺史袁怀方到,光州方逐渐恢复平静。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二节 待价而沽 曹万川脸色灰败,以手抚额斜靠在几上,半晌不语。 下坐众人尽皆默然垂首,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一干人几乎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思想准备也没有半点。 如巨人骤倒,溅起的漫天尘埃让居于其中的所有人都无法看清楚前途在何方。 许家完了! 兵发申州却被盟军一个漂亮的背后插刀,焉能不败! 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江烽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个时代的豪雄们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绝杀,只是那份寒意足以让人冻彻骨髓。 定城已经落入蔡州袁家之手,乐安、光山近在咫尺,怕也是一样,现在就剩下孤悬东北的固始和掉在南部的殷城。 但殷城县小城破,且已无驻军,毫无防御之力,不值一提,也就是说整个光州也就仅存固始一县而已。 弹丸之地岂容独善其身?! 整个固始县全县也不过两万余户七万余口,企图抵挡蔡州军纯粹就是螳臂当车,该怎么办? 严酷的现实逼得固始军的高层们不得不思索自己的命运。 江烽整襟危坐容色肃然,脑中却如天马行空一般神游万里。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也许它并不存于历史书中,或者早就开始转向拐弯了。 昔日的熟悉的面孔转眼就化为白骨,许望亭、许望侠这等孤高倨傲的一地望族便这样被连根拔起。 许望山妄图以举城投降来换得自身的保全,却未曾想到蔡州军奸淫掳掠,将其内室家资席卷一空,就连许子明妻妾都被蔡州军官掳为妾妇,对于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是何等荒诞又不可想象。 “大人,县令大人求见!” “不见!” 曹万川疲惫的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挥挥手。 “是。” “大人,还是请县令大人在你的会客室中等一等吧。”江烽从神游中惊醒过来,“怕是光州那边已经来讯了。” “也罢,带他去会客室中等候。”曹万川目光飘忽,瞥了江烽一眼之后勉强道。 兵士下去后,室内再度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垂向自己面前席地,曹万川扫了一眼众人之后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面色平静的江烽身上,“诸位,有何想法?蔡州袁定国已经来使要求我们投降。” “投降?虞侯大人,难道就这么简单,就让我们投降了事?”熊贵愤愤不平的道:“许家虽然对我们不厚,但毕竟也是我们主家,袁家要我们投降就一句话?他把我们固始军当做什么?” “当作什么?当作土鸡瓦犬而已,一句话,就是要我们无条件投降,可以免一死。”甘全福阴恻恻的补上一句。 “那我宁肯拼个死!”熊贵凶狠的扫了一干同僚一眼。 “放肆!熊贵,有虞侯大人在,轮得到你我作主么?”谷明海一掀眉道。 熊贵一凛,赶紧抱拳道:“属下放肆了。” “二郎,你的看法呢?”曹万川目光不动,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这位新任后营指挥身上。 “虞侯大人,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不降,其结果必定是面临蔡州军的征剿,可我们这点力量能够抗衡么?按理说我们该降,可是我们固始军还有二千五百人,这样不明不白灰溜溜的就降了,我们在座的怎么把?兵士们可以回家种地,我们呢?”江烽不慌不忙的舔了一下嘴巴。 “你的意思是······?”曹万川不动声色的道。 “虞侯大人,和来使谈谈,谈谈条件,如果他们不想让我们拼个鱼死网破,那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条件很简单,保留固始军,给我们一个身份,一个至少像我们在光州时的身份。”江烽肯定的道。 “恐怕很难,来使态度很强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当然他也承诺会给我们在座各位一个满意的位置,但是必须要在投降之后。”曹万川摇摇头。 他当然和对方讨价还价过,对方甚至给自己个人一些美好的承诺,却在自己指挥这支军队问题上有分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许氏一族已经族灭的情况下,曹万川自然没有道义再向许氏效忠的道理。 虽然许氏可能还有漏网之鱼,但那已经不重要了,这等情况下,许氏并不可能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曹万川知道自己的价值就在于这支军队,失去了这支军队,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必须要拿住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否则自己就会很快********,甚至被扫地出门。 只不过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强势让他不敢争辩,蔡州军不是自己这支固始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大人,那就继续谈,或者说拖,也许有些条件他无法作主,我们可以请他回光州甚至蔡州请示。”江烽轻描淡写的道。 “这又有何意义?迟早我们也要面对。”贺德才疑惑的道。 “算算时间,蚁贼似乎也该东返了。”江烽悠然道,话语玄奥,却又充满了某种期待。 贺德才和熊贵尚有些迷茫,而曹万川、谷明海和甘全福眼睛却陡然一亮。 蚁贼东返?必经之路是哪里? “江指挥,你是说蚁贼东返可能会袭击蔡州或者光州?!”谷明海急不可耐的问道。 “一切皆有可能,我想我们拖一些时间,至少可以赢得一些变数,不是么?”江烽阴阴一笑道,“也许袁家他们会后悔夺取光州也不一定。” “好,二郎,我再去和来使好好交涉一番。”曹万川心中大定,精神也是为之一振,“德才、明海、全福、熊贵,还有二郎,我们现在不能掉以轻心,各营都须加紧操练,无论是蔡州军还是蚁贼,也许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大伙儿都清楚现在我们是无路可走,要想活命,要想活得更好,只有靠我们自己,靠我们手下的兵,手中的刀枪!” “喏!”一干指挥倏然起立应道。 “好,各家回营,加强巡戒,稳住军心,若有妄言惑众者,立斩不饶!”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三节 阴微 众人抱拳行礼后离去,只有江烽却被留了下来。 “二郎,坐。”曹万川很随意的延手示意。 “谢大人。” “我们之间就毋需客套了,眼下这局面,我们还需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才是。”曹万川脸色阴下来道:“南阳刘家已经尽有申州三县之地,鞠家已灭,逃出者寥寥。我虽然预料家主出兵申州必定不顺,却未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始料未及。” “虞侯大人毋须自责,胜者王侯败者贼,哪朝哪代都一样。家主大人既然踏上争霸逐鹿这条路,那也该有这个觉悟才是。” 江烽口头应着,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家乡一句俗话,你琢磨别人的长衫子,别人却在念叨你的马褂子,得得失失,不到戏幕落幕,谁又能言他看得最清楚呢? “二郎以为蚁贼东返会给我们带来机会么?”曹万川沉吟了一下才道。 “这是必然,至少比我们现在就举手投降要强。”江烽断然道:“蚁贼多达十万之众,就算是他们是乌合之众,但一样会给蔡州方面带来巨大压力,尤其是袁氏刚接手光州,若想要在光州立住脚,蚁贼就是他们第一道考验!” “嗯,我们现在就这样等待么?”曹万川意犹未尽的问道。 “虞侯大人,我估摸着钟山一战光州军尚有不少被击溃散兵,尤其是牙军兵士战斗力不弱,若是能收罗三五十回来,也可聊慰人意。”江烽想了一想道。 “嗯,这是个好主意,固始军虽然操练也很努力,但是战斗力非一朝一夕可养成,若是能有牙军补充,也能给我们添些本钱。”曹万川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理如何?固始县境据说已经有一些流落兵士出现。” 虽说曹万川只是以商量口吻,但是江烽也知道这其实是无可推托的命令,当即应允。 瞅见江烽出来,一直还在辕门外盘恒的谷明海和熊贵二人立即迎了上来,“二郎,虞侯大人把你留下来可是另有安排?” “啥安排,让我去收罗召集从申州那边战败逃亡的光州溃军。”江烽轻描淡写的道。 “哦?你才在后营站住脚,虞侯大人为何却又让你去收罗溃军?”熊贵心直口快,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烽心中一动,别看这熊贵性子粗疏,但是这句话却颇有分量。 自己来这固始军中不过半月时间,火长以上的军官刚刚认识,还谈不上熟悉,这就把自己安排去收罗溃兵,虽说是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却没有想到会落到自己头上。 “虞侯大人大概是看我刚从刺史府那边出来,也许对牙兵中情况比较熟悉,所以安排我吧,怎么,老熊,有什么不妥么?”江烽不动声色的道。 熊贵还欲再说,却被谷明海给了一个眼色,将用在嘴边上的话又收了回去,讪讪的道:“也好,也好,光州溃兵逃亡的也不少,若是能收罗起来,至少也能编上一两个营,在战斗力上没准儿比我们固始军还要强上一丝半缕的。” “走吧,二郎,那边说话。”谷明海给江烽一个眼神示意离开,几人便离开了辕门口。 江烽虽说来固始时间不长,但是与谷明海和熊贵二人倒是颇为合得来,三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他二人无异,但内里那若有若无的默契却是心照不宣。 “二郎,我的提醒你,虽然虞侯大人让你负责收罗溃兵,但是后营才是你的根本,若是你无法控制自己本营,若是日后真要寻个出身,你怕有些难过。”走到僻静处,谷明海才郑重其事的道:“我不是多心,但是这骨节眼时候,还是仔细一些的好。” 江烽内心十分感激对方的提醒,但是表面上还是得一脸正色:“老谷你说哪里去了,我这后营指挥也是虞侯大人给的,若是他真无意我当这指挥,还不是他一句话。” “哼,二郎,话不能这么说,你从斥候营下来,论理也该有个指挥身份,那中营指挥位置空悬很久,贺德才能坐上那位置他自己大概都有些意外,让你替补后营指挥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如今你尚未站稳脚跟却又让你去收罗召集溃兵,这一来你还有多少精力去管后营之事?现在各营人马都已经补齐,正需苦力操练提升战力,若是无指挥督阵训练,士气如何凝聚?你威信从何而来?你能从斥候营中出来,我看你武技也是不俗,若是抓住机会,花不了多少力气就可以赢得兵士们的尊重,为何却在这个时候让你分心?” 谷明海一番话让江烽也是一凛。 他起初也并未意识到曹万川此举有什么其他含义,但是谷明海的提醒却一下子点醒了他,现在这种情形手中若是不抓住点兵马,那日后便是空壳,如谷明海所说,便是要寻个出身,那也需要手中有点真东西才行。 “多谢二位兄长提醒,小弟当会注意,只是虞侯大人既然已经下令我负责召集溃兵,倒也不好推辞。” “这还不简单?多挂几个招牌收罗溃兵,若是有合适人选,二郎不妨自行确定一个领头人帮你便是,你只需要将主要精力放在训练上即可,贺德才在后营时间也不长,加之新兵补充不少,你若要掌握这支力量并不难。”谷明海不以为然的道。 送走蔡州方面来使之后,江烽就将募集光州旧军兵士的消息散发了出去,他甚至悄悄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光山、乐安、定城,甚至殷城方向江烽也派了人去散布消息。 光州溃军兵士若是要从申州逃亡返回故乡,便必定要过乐安,而定城作为州治刚被蔡州军占领,溃军大多只能在郊县逗留,要让已经习惯于兵士生涯的老兵们放下武器重新扛起农具,江烽相信这些人已经无法做到,而一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可能会向固始聚集。 此时江烽已经有些不太敢相信曹万川对自己的观感了,至少在收罗召集溃兵一事上江烽已经有些怀疑,既然对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那自己自然要将这份力量用足。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四节 收罗 “江大人!”院落中几名正在休息的兵士,见江烽走了进来,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自家兄弟,不需客气,你们长途跋涉,正好休息一番,不过程序还需要走一遭,各自报上自己姓名和所属军营做个登记,之后大伙儿就可以进食休息了。” 一身戎装的江烽显得格外精神,暗红色的罩袍和半新旧的盔甲相配外加上腰带上厚重的横刀,足以让刚刚从疲惫和奔波中挣扎回性命来的兵士们咋舌不已。 江烽派人前往各县散布消息很快就取得了效果,陆续从乐安、光山和定城方向偷偷来投的军士数量在几天之内就超过了两百人,还有不少从殷城方向绕道而来。 临时宿处的不足让江烽不得不紧急征用了几十间民房来作为安置所在,好在光州失守之后固始城中亦是人心惶惶,民众已经习惯于军队的暴行,对于征用之举丝毫不以为忤。 只是这些军士中牙军兵士数量并不多,江烽一直希望能够获知张越的消息,却无人知晓。 “江指挥!” “县令大人!?”江烽一出门就碰上了疾步而来的县令陈蔚。 这位县令出身本地大族,陈姓素来就是固始大族,即便是许氏执掌光州之时也要利用陈姓大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好在这位县令倒是入过崇文书院,考得州贡生资格,颇为通情明理。 “江指挥,这几日来投的光州军士已经远远超出了先前预估的五十人,如此下去,这粮食、衣物如何解决?” 陈蔚对于江烽颇有好感,一来都是崇文书院中的学友,二来江烽不类固始军其他武将,待人和气有礼,一来二去,也就与江烽有了几分交情。 “县令大人,这些军士不远百里前来投军,如今周边局势动荡不定,固始正需要这等老军熟兵充实,他们来投实在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粮食、衣物问题还烦请县令大人给予解决才是。”江烽亲热的拉住对方手道。 “江指挥,虞侯大人未曾知会于我,我若是擅自动用这仓中储备,怕是难以交差啊。”陈蔚有些惑然的道:“我曾经几度询问此事,但是虞侯大人皆避而不答,所以我才会来找咨询一番。” 作为固始的地头蛇,陈蔚对固始军中情况还是略有了解的。 曹万川固然是军虞侯,但是他来的时间尚短,而且是贬谪而来,威信还处于建立期,这位从录事参军麾下过来的斥候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固始军中相当活跃,在这个骨节眼儿上,他可不愿意随意得罪任何人,这里边的浑水他也不愿意去趟。 江烽心中雪亮,不过才短短一月时间不到,曹万川就和自己从相处甚善走到了势同水火的境地,这让江烽不禁感慨万千。 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还有利用之处,只怕对方早就免去自己代理的后营指挥一职,现在见来投者甚众,却又用这等拙劣手段来破坏,实在令人齿冷。 “噢,兴许是虞侯大人没有在意这种小事,虞侯大人既然将这种事情安排给我,一切就由我来负责,县令大人尽管放心,若是有什么差池,皆由我来承担便是,我便写一纸文书交与县令大人,你看如何?” “若是这样,自然最好。”陈蔚也隐隐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但是江烽这般一说倒是让他也不好推托,有亲笔文书作保,却也不怕对方追究什么。“另外我还需提醒指挥大人,这些散兵入城之后还请指挥大人注意军纪,谨防这些人酒后发狂滋事。” 这一点倒是让江烽心中一惊,虽然尚未发生这种事情,但是眼下固始城中民众甚多,而现在这里也是固始军唯一可以依靠之处,若是在这里出了差错,只怕那蔡州军真可以兵不血刃而入了。 ********** “杀!”江烽飞身跃起,一式鸟展变式中的鹘落,手中木柄包头长枪猛地一撑地,借助一撑之力,连续飞腿将高举木刀步步围攻而来的三名士兵踹中。 三名士兵连滚带爬的跌出三丈开外,即便胸间有厚甲护身,也是脸色煞白,倒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好武艺!大人果真了得!” “好!大人真本事!怕是那南阳刘重蔡州袁无畏也不过如此吧?” “嘿嘿,这算啥,前几日里,我等七人联手,也被指挥大人赤手空拳搏倒,让我等心服口服!” 周围一干汉子都拍手叫嚷起来,气氛甚是热烈。 江烽早已换了一身黑沙鳗鳞甲,外罩白衫,用腰带一扎,浑身上下显得精悍利落,一杆白腊大枪在他手中娴熟自如,三名营中好手虽然联手而上,一样落得个屁滚尿流。 “指挥大人果然好本事,不知我等外人可否请教一番?”一直远远站在一旁观看的十来名汉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后营中人顿时鼓噪起来,有些气盛士兵甚至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江烽上下打量了一番,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各地返回的光州兵士,而且看这个样子多半还是牙军中的好手,想是闲来无事却来自己后营中观看一二,见了自己手段有些手痒,起了较量的心思。 “有何不可?只是我等都是光州军,何言内外?”江烽双手叉腰,“还未请教大名。” “败军之人,不足挂齿,只是见指挥大人一人耍弄未免孤单,所以想来凑个趣儿,热闹一番。”走出来的汉子中等身材,国字脸上短须盈面,一双眼瞳分外有神。 “好,既然不愿说,也就随你,怎么个切磋法?” “我想赤手请教指挥大人,不知意下如何?”对方也清楚江烽手下不弱,很有礼貌的抱拳一礼。 “好,那就放马过来!” “恭敬不如从命!” 略作提气调息,汉子跨步疾进,带起一阵旋风,单拳直奔江烽太阳穴,未等力用老,身体突然斜倒一式侧蹬直奔江烽肋下。 江烽知道这种情形下没有必要礼让,能最快速度击倒对方便是最好。缩步侧首,让过对方这一式凶猛双击,倏地靠身而进,直欺对方胸怀。 “来得好!”对方似乎也在等待江烽这一手,腰腹陡然一动,髋背陡然发力,玄气猛然爆发,撞上江烽胸腹。 单是这一靠,力道何止千斤,便是石碑砖墙也得要在这一靠之下碎裂崩散!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五节 第一都头 力发之后,汉子才有些懊悔。 先前被对方勾起了心思,加上这一段时间来所受的窝囊气,让汉子内心中的憋屈窝火压抑太久,这一发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虽然也知道这位指挥使功底不弱,但是自己这一势崩山靠可不简单,在和蔡州龙雀尾搏杀也是硬生生崩裂了两名龙雀尾的胸肋,就凭这一势崩山靠,他才能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 江烽微微一笑,吸气收腹,让过对手凶悍无比的一击,但对方这一势异常凶猛的贴靠带起巨大隐力竟然有隔空透体而出的架势,让江烽悚然一惊。 这是玄气外放的标志,这家伙居然堪堪有武道巅峰之阶的实力,虽然距离天境门槛尚有一段距离,但比起自己也只是略逊了,不由得让他格外意外和惊讶。 这家伙是谁? 除了已经登临天境的许德威就是五营指挥使了,但五营指挥使都是许氏子弟,江烽都认识,单论武道造诣都不逊于自己,这个家伙略逊自己但也相当不弱了,起码在固始军中除了曹万川和自己外,就连谷明海和熊贵都只能说和此人在伯仲之间。 一步滑开让过,江烽收敛起了先前的轻慢,双手熊抱旋转,一个箭步,足踏之地,地面微沉,荡开对方借势横行过来的第二靠。 双臂对一肩,这一碰撞,让两人都是双肋发胀,血脉倒流,江烽面部掠过一抹红潮,不得不退后半步借脚蹬之力将对方冲撞而来的玄力导入地面。 而汉子颈部则是一轮气流圈由上至下浮动,清晰可见,嘿然一声方才通过吐气开声释出。 退后半步的江烽站稳脚跟,略一侧首看自己脚蹬之处,整个地面厚实的黄土竟然呈现出一种涡旋状的漏斗坑,土可没脚。 这可是固始军的老较场,已有百年历史,校场内黄土都是被石碾反复碾压夯实的重土,密实异常,没想到竟然被双方这一对撞之力形成如此霸气无匹的痕迹,这还是在自己臂上的黑沙鳗鳞甲有消减之力的效果下。 汉子嘿然开声,同样也在空中形成强烈的音波突破,那尖厉的声波让周遭的士兵们都禁不住一阵晕眩。 对方却半步不让,一个箭步扑上来,双臂如铁索一般缠绕上来早已将江烽双臂扣住,猛然发力将似乎猝不及防的江烽抡起扔出! “啊?!”整个场子上都惊叫出声,虽然都料到敢于出言挑战江烽者手下必然不弱,但是却未曾想到江烽竟然如此三五两下就被对方打倒! 江烽也有些惊诧于对方动作之敏捷凶狠,尤其是这一手靠体握臂拔地扔出,一气呵成,绝无半点滞窒,浑然爆发的力道如掼巨石,外放之力直迫内腑。 江烽只感觉自己内腑一阵沸腾,在空中玄气连运三通方才化解掉对方这一狠手。 好在江烽也不是那么易与,就在对方扔出那一瞬间江烽左手巧妙的搭上对方手腕,两指一扣对方腕脉,一式鹿刺手指轻点,借力一带,一式精妙无比的鸟展变式——鹰翔。 庞大的身躯众人惊叫声中轻盈的飞掠而过,却又翩然落下,落地之处正好在对手右侧,右掌变为猿搏变式中的猴撮,轻轻在对方腰间一拿。 鹿刺猴撮,恰到好处,饶是汉子怒发冲冠,但是却是全身酸软,有心无力。 他也知道江烽这是留了手,否则在两指一扣自己手腕之时,恐怕自己那只手就废了。 “得罪了。”当江烽将扶住对方,汉子也是脸色几变,最终还是摇摇头,黯然退去。 看得如痴如醉的后营军士们顿时狂躁嘶吼起来,头盔、甲胄顿时漫天飞舞,落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那股子兴奋劲儿简直比自己武举夺魁还要得意。 江烽这段时日里和这些军士们食住同行,加之又教授一些古怪而又颇有效果的锻炼方式,很快就就征服了这些相对纯朴的军士们的心。 更兼江烽每每训练身先士卒不说,那一身功夫更是让军士们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 正如谷明海所说,要赢得士兵们的敬重并不难,尤其是在一军初建之时,实力和手腕稍加结合,让他们明白跟着自己危险最小出头之日可期就足够了,在大学时代就充当了学生会干部的江烽很清楚该如何收买人心。 “指挥大人,我等厚颜冒昧还想请教大人兵器一番,不知大人愿意接受么?” 当一直隐没在那堆人中的那名刀条男子耐不住周围伙伴们的耸恿推攘站了出来时,江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仅仅是那股子渊渟岳立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装得出来的,比起先前那名汉子高出一筹不止。 “好!” 以江烽好奇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番,若是牙军五营指挥他都有些印象,但是牙军五营指挥在曹万川离开之后都是许氏子弟,并无此人,但此人却有些面善,只是江烽却想不起来了。 见对方方才一直不愿出面,江烽也知道这个时候请教对方姓名也是徒劳,而且许久没有遇上一个像样的对手,方才那汉子虽然水准不低,但拳脚功夫过招始终有些不过瘾,倒是眼前这个刀条男子看上去还有些味道。 白腊大枪握在江烽手中,双手斜举,枪刃划地。 对手也无多言,一个抱拳礼后,腰间刀鞘中一柄横刀掣出,刀鞘很自然的随手置于地上,举手投足间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 江烽暗自点头,这是千军万马拼杀中熔锻出来的杀气,那柄不起眼的横刀不知道饮过多少人鲜血,骨节粗大的手腕指节青筋爆绽,小臂下肌肉厚实,端的一个使刀高手! 单是杀气也就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是杀气凝于刀气中,就不简单了,而此人竟然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 几乎就是在江烽点头那一瞬间,刀条男子箭步低窜,足尖一点,身体陡然漂浮起来,乌黑裎亮的横刀一掠而来,如卷起一阵浩瀚乌云,霎那间就将江烽半个身体笼罩的猎猎刀风间。 “来得好!”江烽亦是兴趣大增。 又是十二点,新的一周新挑战,已更新,继续打榜! 恳请兄弟们把推荐票砸来,点击一下,一定要收藏啊,新书打榜,一切支持都需要了,求5000推荐票行不行?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六节 铁牙 仅凭这一式突步卷杀一变为凌空飞斩,这个家伙就有着丝毫不亚于牙军五营指挥使的实力! 这个年龄阶段的许氏一族高手中,怕也只有许德威才有稳压这家伙一头的实力,这家伙是谁? 江烽都有些好奇了。 高手相搏,如果单论招式,首观肩腰,肩动则手动,腰动则腿动,而这个家伙几乎是肩腰一动的同时就已经扑到了自己近前,浑然一体,毫无滞碍! 刀气森森间,如冬日寒霜,便是隔着几尺之遥也是直透入自己肌体,让人胸腔子发紧,若不是自己早已默运玄气护体,就这一下就能让自己全身僵硬,引颈待戮。 侧身一式白腊大枪一式斜担,凌厉无比这一横卷竟然被江烽这巧妙的一担化去大部力量,刀锋沿着枪杆滑过,凛冽的刀气刺得江烽一尺之外的眼珠都是微微刺痛,忍不住一缩。 “嘿!”斜成弧形的枪杆猛然弹出,如毒龙咆哮反噬,枪刃从地面的束缚挣扎而出,清冷的枪影弹起一阵弧形的光幕,光幕中影影绰绰的一抹幽光倏地一下电射而起直刺对方腰腹。 “哼!”一声轻哼,对方横刀漫卷,径直劈杀,硬生生剁开枪刃这一式直夺! 江烽也是半步不停,枪刃落空之后便猛然倒抽,手掌却在枪杆上猛力一压,枪杆被这逆反之力凶猛的一压,顿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弧形,强劲的反弹力加上贯注其间的力量使得白腊大枪的枪杆变成一支横扫的大棍。 汹涌的气流夹杂在枪杆上带起呼啸的罡风,刀条男子眼睛中也是厉芒爆闪,显然江烽这一式化枪为棍的扫式亦是相当高明,而且挟带而来的力量让他也是暗感心惊。 “杀!”双腿前进半步,半蹲成马步扎式,刀条男子单臂操刀化为双手持刀,怒叱一声间,猛然发力劈出! “咦?!”江烽有些惊讶于对方这一手有些类似于东瀛剑道的迎风一刀斩变式,枪体轻轻向后一带,枪刃正好凶狠的撞击在对方的刀口上。 “噹!”同时发挥到了力量极至的两般兵器终于完成了它们的第一次正式正面交击,雄劲的玄气反震让江烽和刀条男子两人都感觉到双臂发麻两肋发胀。 不过抢得先机的江烽并没有就此罢休,借助拉开距离取得的优势,手中长枪挽起斗碗大的枪花,一气呵成连续十二枪突刺。 上,中,下,如怪蟒翻身,枯藤卷树,流畅无比,搅荡起的猎猎枪风中,隐隐枪气已经慢慢从枪刃中渗出,不断向外扩散,每一刺,每一提,每一点,每一横,都刮起一股冷森凛冽的杀气,哪怕是相隔数丈之外簇拥在一起的军士们都能够感觉到那股子透心而来森寒杀机。 江烽最后一式漂亮的斜提,玄气提至极致,枪刃划过长空发出诡异的轻啸声,一道深深的印痕竟然活生生出现在坚硬的泥地上。 枪气! 竟然外放了枪气! 刀条脸男子也有些震惊,枪气比刀气、剑气更难发出,盖因使枪矛这一类锐器者更重力的习练运用,对内气外放反而不太讲究,但一旦达到了相当境界,元力内气修炼到了一定阶段,自然气由心生,也就不择兵器了,哪怕是一根棍也能外放出棍气,这其实就是元力内气的一种实质化的体现。 像大枪长矛这一类长兵刃,以这种外放式迸出,更为少见,若是天境高手也就罢了,但这家伙实力显然也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居然也能爆发出枪气,倒是罕见。 想虽如此想,刀条男子手上却是半点不软,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一柄横刀在他手中荡起层层波光银浪,若有若无的银色光雾也开始从刀刃中向外蔓延。 这个时候他也不再留手,对于和自己棋逢对手的高手,再要守拙,那既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刀枪并举,枪影刀气随着二人杀起了兴头,阵营不断向外扩展,士兵们也很知趣的向外后退,免得被枪气刀气所伤,到最后,两人兵刃舞动,劲气四溢,已经带起隐隐刺耳尖啸。 虽然被江烽抢占先机死死压住了发挥,但是无论江烽大枪如何变幻,始终无法突破对手最后一关,反倒是对方不时利用江烽长兵器的限制,时而突出奇兵,刺、抹、挑、挂,时而正面硬碰,劈、砍、剁、扫,让江烽一手连环十二枪也是不能畅快完成。 直到江烽最后一式突兀奇峻的斜提险险掠过弹空跃起的刀条男子的腹下,犀利的枪气才将他腰间衣袂割下一块。 收刀护体的刀条男子淡淡的瞥了一眼落地的衣袂,眼神中略略有些遗憾,但是却没有半点拖沓,“我败了,指挥大人果然高明!” “这不算败,若是战阵上,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江烽也显得很坦然。 对方的斗志不强,应该是近期遭遇过打击让对方的状态处于一个低潮期,可以说对方连八成水准都没有发挥出来。 实事求是的说自己在实真实实力上还是弱于对方的,只不过现在自己状态提升到了最佳,所以也才是借势险胜对方一着,若真是在你死我活的对决中,对方爆发出来的真实实力只怕落败的就是自己了。 “败了就是败了,指挥大人无需替我遮羞。”刀条男子拾起地上的刀鞘,泰然入鞘。 “还没有请教尊姓大名。”江烽目光中探询之意甚浓。 “殷城秦再道。”迟疑了一下,也许是感受到江烽的诚意,刀条男子终于回答道。 “哦?再道都头?”江烽心中一动,光州牙军中“铁牙”的秦再道? 难怪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费尽全力也未能占据多少上风,这个家伙单论武技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的张越也自认不如,战事经验上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匠役出身使得他只能在都头这一级低级军官位置上止步,便是牙军营指挥位置都算得上委屈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七节 婴城自保 “江指挥也听说过在下薄名?”秦再道目光一掠。 “呵呵,光州牙军第一都头,在下在斥候营中就就久闻大名了,张越是我好友,他在我面前也屡屡提及再道都头的威名。”江烽脸上笑意微露。 “光州牙军?嘿嘿,光州牙军已经成为历史了,第一都头这一称谓请勿再提及。”秦再道脸上浮起一抹痛苦而又难言的伤感之色,“丧家之犬,苟延残喘罢了。” 江烽脸上凛然之色勃然而发:“秦都头何出此言?纵是蔡州豺狼一时得逞,难道整个光州就无一个男儿不成?我江烽虽然不材,但是也绝不会屈服于这等卑劣行径之下!” 秦再道刀条脸上竦然之色一立,肃然道:“秦某受教了,只是许家已灭,光州群龙无首,怕是再也无法恢复昔日荣光了。” “许家虽然败落,但是曹虞侯仍在······”江烽沉吟道。 “请恕秦某直言,以固始军如今之力想要撼动蔡州袁氏,无异于蚍蜉撼树,何况······”秦再道缓缓摇头。 江烽知道秦再道背后话语中隐藏的意思,蔡州袁氏对于如今固始军来说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巨无霸了,更何况蔡州袁氏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掌握着徐、泗、兖之地的时家,一个实力几可与河南朱家比肩的大门阀。 江烽也是默然,否认这个事实没有必要,而对方既然来到固始也足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屈服于蔡州袁氏的淫威,只是许氏一去,何人能够扛起抵抗蔡州袁氏的大旗?而这样的抵抗究竟有无意义这个问题只怕一样在这些人心头盘旋。 “秦都头,至少现在固始还没有屈服,而定城惨遭蔡州军荼毒之举也证明了袁氏豺狼本性,即便是我们无法回避许氏的没落,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一个更为光州民众接受的新主人,不是么?” 江烽知道自己这番话现在说出来有些骇人听闻,也许很快就会落入曹万川耳中,但是对于这些已经失去了目标的败兵来说,给他们一个目标,哪怕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都比让他们在懵懂茫然中挣扎好,而自己这番话无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赢得这些人的认同,这个险值得一冒。 江烽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话显然打动了许多人,“我们不为谁,我们只为我们自己,为我们自己和家人,追求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所在而已,难道说这样的要求也不能得到满足么?如果不能,那我宁可战死在战场!” 一天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当士兵们三三两两回到营房中时,江烽已经与秦再道坐在了自己的营房中。 “张都头率军从左翼突围,按理说那边蔡州军兵力并不厚实,他们应该有机会突破才对,但是战场上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唉,······”秦再道自斟自饮,一壶石冻春已然落肚,略略有些发红的眼眶证明这个男子正处于感情上的脆弱时期,“二千五百牙军,逃得生者不足七百人,惨啊,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了解敌人究竟是谁,袁怀庆,果然够狠够毒,三千强弩没有用在申州军身上,却用在了我们身上!还有他们的龙雀尾,的确名不虚传,不是我们能应对的……” 秦再道话语里多了几分凄然、不甘和痛苦。 江烽也知道他所提到的龙雀尾。 龙雀鸟大小如婴儿拳头,飞若闪电,其尾部独翎坚若金刚,虽刀砍斧劈不入,且有剧毒,寻常野兽被龙雀尾一蛰毙命,而龙雀则是靠啄食兽肉为生。 此鸟只生活于蔡州鸿隙陂和寿州芍陂两地湖沼湿地中,建巢于浮泥之上的苇丛中,捕获极难。 蔡州袁氏以龙雀尾为名组建起来的牙军精锐部,一直对外秘而不宣,即便是作为“盟友”的光州许氏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是蔡州袁家的精锐突击力量,一直由袁氏三驹中头号高手,号称无为天王的袁无为掌握,没想到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 江烽也是惨然,龙雀尾一举突袭,击破了光州牙军,迫使光州军阵势溃散,再有强弩手合围之下,有没有任何防备,这样的结局早已注定,即便是号称光州第一将的许德威武技无双,一样无法与暴风骤雨般的弩矢抗衡,可穿三重铠甲的弩矢足以把任何一个敢捋其锋的活人变成蜂窝。 一万多光州军士就成了许家迈出争霸之路第一步的牺牲品,只可惜许家争霸之路第一步便一足踏空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如彗星一般消示在群星闪烁的夜空中。 唏嘘感伤之余,江烽也不得不承认蔡州袁氏策略的高明,巧妙的让许氏生出对申州窥觑之心,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一切都让许氏走上了不归路,干净而又简单利落的一战就吞噬了许氏多年来经营的老巢,鹊巢鸠占,这等手段不能不承认蔡州袁氏有高士策划。 “不知秦兄日后有何打算?”酒酣之余,江烽和秦再道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了许多,二人之间的谈话也不再限于对往事的回忆。 “二郎何以教我?”秦再道也感觉到江烽此时问及自己这个问题怕是另有含义。 “蔡州袁氏已经来使招降固始军,我等尚在踌躇,未拿定主意。”这个时代的老酒对于江烽来说也不过就是比醪糟水好不了多少,尤其是这个朝代似乎尚未流行高浓度的蒸馏酒,石冻春这样的名酒一两壶下肚也不过就是让江烽身上有些微微发热罢了。 “尚未拿定主意?那不知这招募收罗光州旧军又是何人意思?意图何在?”秦再道锋锐的眼神并未因为酒酣而迟钝半点,凌厉的目光让江烽立时就感受到对方流露出来的战意。 “收罗光州旧军是我的提议,至于意图么?嘿嘿,这要怎么看,我么倒是主张据固始以自保,那么收罗光州旧军至少也能充实力量,不是么?”江烽言语闪烁。 “据固始以自保?”秦再道眼神悄然一动,“固始一县兵少城小,何以自保?”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八节 说服 江烽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只是对方心中亦是疑惧和迷惘心理混杂,虽然很赞同自己的想法,但是与周边各方尤其是蔡州袁家不太现实的明显差距却让他有些无法置信。 “无他,一个字,拖。”江烽显得很自信,“想必秦兄也听说眼下中原蚁贼群起,尤其是汝洛之地蚁贼肆虐,此次望亭家主出师申州必是受蔡州袁氏唆使,而袁氏也必是觉察到蚁贼在汝洛之地的行动牵制了河南朱氏的行动,给他以可乘之机,否则他若是想要轻而易举吞下光州也未必能如愿。眼下蚁贼在汝洛活动时日以久,蚁贼数量众多,东返势在必行,以我浅见,蚁贼一旦东返,那横亘在他们前进道路面前的蔡、光二州就成了他们觅食的最佳目标,我们不妨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你是说蚁贼可能会攻击蔡州和光州?”秦再道眼睛一亮,沉吟着道。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汝洛诸地粮食已经被蚁贼就食一空,而朱氏兵力强盛,蚁贼与朱氏几战皆败,不敢与朱氏争锋,必定东下,而蔡州和光州无疑是最可能为他们提供就食之粮的所在,所以他们别无选择。”江烽断然道。 “若是这般,我们倒是不妨稍作等待,看看这些蚁贼会给袁家带来什么。”秦再道重重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只是固始军力太过单薄,就算是蚁贼袭击蔡州,只怕我们也难以光复光州。现在申州已经落入南阳刘家手中,他们虎视于西,而南边掌握鄂黄两州的杜家见刘氏、袁氏大展拳脚,怕是也难以按捺得住吧。” 江烽心中也一惊,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位号称光州第一都头的角色,本以为这家伙只是武技高明,一介悍勇之徒罢了,没想到对光州周边局面也能看得如此清楚,自己倒是有些小瞧了他。 “正是现在周边各方这种各怀鬼胎的心思也许才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机会,南阳刘氏刚刚吞并申州,加之刘同、刘玄刘氏两大巨头观点未必完全一致,相信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稳定,而鄂州杜松素来优柔寡断,内里还有其他几个家族掣肘,要让他冒与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交战之风险出师光州,恐怕很难,但是杜松肯定会对光州落入周围强藩手中坚决反对,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江烽对周边形势的精妙分析让秦再道再度对眼前这个固始军指挥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即便是对方出身斥候营,但是能够对周围各方势力主要人物性格特征如此深刻的了解,并能判断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这却不是一个小小斥候能够做到的,这说明什么? “二郎,你这是代表曹虞侯呢还是你自己的观点?”秦再道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 “有什么区别么?”江烽狡猾的一笑,“现在都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当然,也跑不了他。” “不,不一样,你内心清楚。”秦再道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色,“我需要你告诉我实话,不要以为我才来固始就对这里一无所知,鄂州那边你是不是已经去联系了?” 江烽心中讶然,见微知著,自以为自己心思深沉无人能知晓,竟然被这个牙军都头也能一眼看穿,教训啊,教训! “呵呵,秦兄,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出来,把回来的光州旧军拉起来,不要堕了我们光州军的名头而已。”江烽避开对方问题巧妙的回答道:“我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光州,或者说现在我们还存活下来的这帮人,而非个人利益,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知道了。” 见江烽不欲在这个问题上深说,秦再道也明白江烽和曹万川那边恐怕也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只不过他初来固始,光州旧军还处于汇聚整顿阶段,还不好过多的介入其中,但江烽给他的感觉还是更深刻一些。 至于说日后的事情,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秦再道也就点点头,“既然你这般说,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眼下这里牙军兵士不足百人,······” “不必多虑,你可以暂时用光州牙营的名义拉起来,乐安军、光山军、殷城军来投兵士都可以编入你营。”江烽语气不容辩驳。 “嗯,还有粮食和其他物资补给问题,······”秦再道下意识的点头应允。 江烽的强势和手腕他已经体会到了,曹万川虽然身为虞侯,但是在固始军的地位并不算十分稳固,而江烽来时虽短,但是却和几个指挥都关系莫逆,而且这家伙天生有一种亲和力,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从他后营的士卒们对他的拥护程度就能略窥一斑,。 所以秦再道不认为曹万川对江烽就能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从内心来说,秦再道还是不希望这两人出现什么龃龉,现在的固始犹如风雨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唯有同舟共济看能不能度过难关。 “这一点毋需操心,粮食我会让陈蔚县令给予以必要保证,只是甲胄和武器恐怕有些差缺,这一点还要靠再道兄你多想想办法了。”江烽微微颌首。 “嗯,武器基本不差,来投的儿郎们没有谁把武器丢下,甲胄也只有暂时凑和着,影响不大。”叹了一口气,秦再道主动替江烽分忧。 “好,再道兄,光州牙营就拜托了。”江烽眼中灼热而明亮的目光让秦再道意识到对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这绝不是简单的一句拜托话,它的背后也许还有更加丰富的含义,问题是他能回避么? “放心,二郎,牙营这边有我。”秦再道若有所悟的站起来重重的抱了抱拳。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敢把江烽视为普通的一营指挥了,对方给他的感觉甚至比许德威更深不可测,许德威只是武技超群,但是此人却有点儿算无遗策的感觉。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三十九节 布子 目送秦再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 “打听清楚了那个人的情况么?”没有回头,江烽背负双手问道。 “回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人叫黄安锦,是定城城郊柴门乡人,牙军都头,原来曾经在白马尖多云寺出过家,后来因为老娘患病还了俗,一直侍候到老娘去世才加入了牙军,因为他曾经在多云寺习练过武技,使得一手罗汉棍法,也曾得到过许德威大人的指点,武技出众,……” 从门后阴影里走出来的亲卫小声的介绍着上午第一个和江烽交手的壮年汉子情况。 虽然说此人和秦再道还有些差距,但是在牙军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他都有些好奇此人怎么会在牙军中默默无闻,好歹秦再道有牙军第一都头之称,而这个黄安锦竟然从未得闻其名。 黄姓是光州大姓,但是却非望族,许家执掌光州期间,对黄姓之人一直有所压制,避免这个光州第一大姓氏对许氏掌控下的光州统治权形成威胁。 实际上黄姓虽然是光州第一大姓氏,但是黄姓人却分得很散,而且各地黄氏也都没有太密切的往来,所以许氏其实有些杞人忧天,由此也可见得出许氏一族在胸襟上的欠缺。 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还俗僧人,而且还得到了许德威的指导,估计这一点也很关键,否则寻常士卒哪怕是军官,能达到这般境界也基本不可能。 “此人因何寂寂无闻?” “回大人,此人原来性格颇为暴躁,两年前在比武较量中伤了同伴,被发配到了殷城守城,殷城军不过一营,他从牙军都头被发配到殷城军,还是都头,一直到战前才被许德威大人召回牙军,此人脾气又臭又硬,在军中和同僚关系也不好,但是却很护自己下边人,所以下边军士很拥护他,所以……” “我知道了。”江烽点点头,不再言语。 光州牙军以及旧军的士兵这一段时间里陆陆续续被收纳到固始,在数量上也不断在增长,除了牙军士兵外,其他士兵走投无路来投的人也不少,按照江烽的意见,这支力量可以打乱来进行重编,秦再道负责,黄安锦来协助,这样一来可以形成制约。 光州牙军这支力量虽然已经被蔡州军击溃,现在汇集过来的力量也不足百人,但是江烽已经有想法要去把流落在外的牙军溃兵以及其他光州旧军都要吸纳招募回来,这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秦再道虽然看起来是个性情中人,但是牙兵力量太过重要,自己对秦再道的了解也还只停留于表面,感性不能替代理性,他不能放任这支力量任凭秦再道一人掌握,尤其是在张越没有消息的情况下,他必须要安设另外一个可以制约秦再道的棋子。 这个黄安锦应该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棋子,但就目前来说,江烽也没有太大把握,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不是对谁不信任那么简单,而是严峻的形势迫使江烽不得不这么做。 一入这个时代就不得不卷入这种看起来太过龌龊卑污的争斗中来,实在有些令人无奈,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权力和生存这两条纠集在一起的理由足以让人不择手段,包括自己,只有用与人斗其乐无穷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 **************************** “蠢货!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的要求?曹万川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提这种要求?王八蛋,真是给脸不要脸!”一连串暴烈粗俗的话语从据于案后的中年武将嘴里冒出,隼目中的怒意难以压抑,“传我的军令,命令部队作好出征准备,固始,哼哼,一个破县军也敢给我讨价还价!” “将军且慢!”一旁的文吏连忙劝止,“曹万川也算是原来光州牙军中的骁将,虽说不为许望亭所喜,但这个家伙还是有些影响力。固始虽小,但是却是重戌之地,若是征伐,打虽然能打下来,但我们怕也要受些损失,这不划算。且光州初下,这里还需将军坐镇,定方大人初任刺史,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走上正轨,不宜随意出征。” “那依你之见若何?” “不如暂且应允下来,勒令他们先行返回州府,再作道理。”文吏微微一笑。 “若是曹万川依旧抗拒不来呢?” “那也无妨,他失了道义,想必部下中亦有要求出路者,军心不稳,加之光州稳固之后,拿下固始易如反掌。”文吏不慌不忙的道。 “嗯,既是这般,那就回信,说我同意他的要求,让他马上率军返回定城。”武将沉吟了一下终于颌首同意。 固始偏居东南一隅,距离光州州治甚远,但是位置又相当重要,那边不解决掉,始终是个后患,尤其是固始因为位置原因,处于淮南淮北与河南这边的交汇处,也是各方势力交织的地方,拖得太久,难免会有周围诸如黄州和淮南淮北势力的窥觑,但现在却又的确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不急,若是太过急迫,反倒会让对方以为我等毫无诚意,不若假装犹豫一番,也好让对方知机而退。”文士沉吟了一下,“此事虽然不宜过急,但是也不能拖太久,我有些担心蚁贼军的动向不明,会不会对我们在光州这边的稳定造成影响,所以大人可能需要随时掌握蚁贼的行踪情况,嗯,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让无畏大人去那边走一遭,震慑一下,这样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也许能收到奇效。” “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不过时间恐怕不能拖得太长,申州已被刘家所得,而鄂州杜家对我们出兵光州亦是反应强烈,已经派出使者前往蔡州,看来也是要和我大哥交涉一番了。木已成舟,还欲怎地?我就不信他杜松还敢发兵北上和我们一战!”武将脸上骄横之意溢于言表,不过却并不鲁莽,“若是要来,我正好求之不得,看看他们鄂州兵能有几人能爬回鄂州!”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节 焰军 初夏时节已然让略有起伏的原野上笼罩着一重暑意,一骑快马从东面飞掠而来,卷起漫天黄尘。 简陋的瞭望台上警戒的士兵早已经注意到了骑手背上背负的红巾,连忙示意下面的士兵搬开拒马桩让出一条通道,骑手略略减速冲进营区,仍然带起阵阵黄土,惹得一旁歇息的士兵们一阵骂娘。 急促的蹄声也吸引了帐篷内正在谈话几人的注意。 居中男子面如骷髅,秃眉深目,黄瘦的脸颊上几缕胡须略略有些卷曲,右边男子一看就知道和居中男子有血缘关系,面色干瘦,除了身材略略高大一些之外,几乎并无二致。 另一名男子面色红润,宽额广目,只是眉宇中多了一抹暴戾之气,一头油黑的长发被幞头包住,雄壮的胸膛袒露出一抹毛茸茸的胸毛,斜靠在矮几边的巨型环首刀与常用横刀、鄣刀大不相同,倒是有些类似于前朝百炼环刀,只是刀背处一个诡异的符箓造型,刀刃处隐隐透出一抹殷红。 “兄长,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粮食已经不多了,兄弟们都已经腻烦了这里,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若是换一个场合说有人说这就是黄蚁军中赫赫有名的吃人魔王秦权,绝对无人会信。 秃眉蛇目,一副干瘦无力的模样,但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家伙看似弱不惊风的男子胸中藏着的戾气足以伏尸千里。 自家兄弟的问话让秦权有些不悦。 这已经是对方无数次的询问这个问题了,实际上谁都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逗留。 朱友朋的大军正在稳步逼近,而且据说来自怀州和陕州的一万精骑也已经过了洛阳会师于偃师了,看来朱家对于自己人马在汝州地界上逗留太久已经失去了耐心,真的打算要对付自己了,但自己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自己必须要等待那个时候。 “急什么?韩拔陵他们已经完成了整编么?” 兄长不慌不忙的回答让秦衡很是不满,不过在自己这位兄长面前号称天杀将军的秦衡不敢随意顶撞:“兄长,韩拔陵他们的整编训练三天前就圆满完成了,而且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进行适应性的拉练。” “士气如何?” “都还行,比起咱们这边的老兄弟来虽然弱了一点,但是那帮家伙看来是在山里被憋得太久,士气高昂,都等着你的召唤呢。” “哼,士气高昂?多跑几天我看他们就够呛,看吧。”秦权轻蔑的哼了一声,“阿衡,这一次咱们一旦返回让天地变色,我们不得不作更充分的准备。算一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猛然在帐帘门前止步,“嘭”的一声用厚实牛皮混合着铁夹的帐帘被来人一腿踢了开来,暴烈凌厉的力道让整个帐篷里一阵劲气四溢,秦衡和孙道二人眉头都下意识的一挑。 除了她,没有人敢如此放肆。 “权帅,何时启程?”略略有些古怪独特的声音充满了爆炸性般的金铁气息。 “玛苏,隼军准备好了么?”秦权脸上罕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连秦衡这个自小跟随他的兄弟也知道自己兄长只有在见到这个人时才会有这种神色,这让他甚至都有些嫉妒。 “三个时辰可以完成集结,但听权帅命令。”言简意赅,来人目光只是在秦衡和孙道脸上一掠而过,彷佛两人不存在一般。 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栗色发丝并没有像寻常人那般在头顶上挽成一个髻,更不像普通女人那样云鬓高耸,而是有些怪异的在脑后结扎成一团,白皙的肤色和深凹的眼眶中那碧绿的双瞳加上那略显厚实的嘴唇,尤其是那高耸的鼻梁,足以证明她驳杂的血统。 沉重的乌锤铠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不过背后背负的那一柄从不离身的长柄弯刀散发出的阵阵杀意足以让人清醒不少。 整个黄蚁军都知道这位与秦权义子秦河号称焰军双刺的波斯女,隼军的绝对领袖,手中一柄长柄大食弯刀堪堪媲美秦河那纵横中原江淮未遇敌手的明焰枪。 “那我们还等什么,大兄?”壮实汉子爱惜的在矮几边上的巨型环首刀锋上抚摸了一下,“我的家伙可早就等待着饱饮鲜血了。” “快了,我估计也该就在这两天。”秦权淡淡一笑,目光却望向敞开着的帐帘外天空,“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王的梦想坠落于中原大地,那就让我们将这个梦重新开始于这里吧。” 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阵土腥汗臭冲了进来,“报!” “拿上来!” 秦权接过汗水几乎将衣裤湿透的信使递上来的信函,一目十行掠过,嘴角浮起一丝阴狠的笑意:“哈,大戏终于上演了!来人,马上通知尚科,让他立即率军向西挺进蔡州,我要和他在蔡州城下会师!” “阿衡,你去通知韩拔陵,命令他的左翼军两天内完成一切集结准备!你的前军也一样!” “阿道,你和林儒的右军与后军也一样,后日午时点卯,若然误卯,立斩不饶!” 整个郏城到鲁山一线就像是被捅散了的马蜂窝一样立时沸腾起来,得到命令的各路蚁贼早已卯足了劲儿,就等到这个时候的到来。 从伊阳到临汝,又从临汝到郏城,再从郏城北上阳翟、长葛、尉氏,最后从鄢陵、长社西下,又回到郏城到鲁山一线,黄蚁军已经和掌控河南的粱军缠战了数月之久,梁军虽然取得不少战绩,但是相较于黄蚁军带来的破坏力却显得微不足道。 尤其是双方缠战更是将周边场面彻底打烂,失去了生存希望的农民迅速变成流民,进而变成附贼流民,让蚁军不但声势越大越大,而且兵力也迅速从五万余人膨胀到了十万余人。 以伊阳流民韩拔陵为首的山匪流民在获得了秦权的首肯之后迅速组织起来,成为黄蚁军的左翼集群。 这些山匪流民组织起来的贼军虽然初建,但是其爬山越野的能力极强,尤其是在伏牛山和外方山间摸爬滚打几年,已经让这些家伙适应了与官府军作战,而得到了黄蚁军的支持之后更是疯狂膨胀,一跃成为秦权手下重要臂助之一。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一节 躁动 四月十九,一直在汝州境内活动的蚁贼突然群起而动,分为一大一小两个集群东下。 黄蚁军渠帅秦权率前军秦衡部、左翼军韩拔陵部以及本部中军夜袭叶县,一夜急攻,当夜即下。 与此同时孙道率黄蚁军右军与后军林儒部于四月二十一拔襄城,纵军大掠。 四月二十五,秦权南路军拔舞阳,五月初入蔡州境内。 五月初二,七万蚁贼猛攻西平,半日即破,而孙道率领的黄蚁军北路也南下杀入蔡州境内。 五月初五,端阳节,孙道率四万蚁军强攻偃城,与从汝阳驰援偃城的蔡州军薛檀部激战三日,孙道败走南下,于五月初九与秦权部会师于吴房,吴房县城民众奔走一空,秦权、孙道遂焚吴房。 五月十三,秦权率蚁军主力与南下追击的蔡州军薛檀部会战于吴房以东二十里地旷野,孙道率伏军从北侧夹击薛檀部,薛檀部大败退走上蔡,孙道乘势率众南下袭朗山、真阳,皆一击破之,继而大掠其资。 与此同时,一直活跃在亳州和颖州之间边境地区的蚁贼尚科部也举起大旗,越过颖水和小汝水,突入沈丘境内,威胁新蔡,整个蔡州就像是被滚滚洪流卷起滔天巨浪,顿时沸腾起来。 曹万川若有所思的眯缝起眼睛。 蔡州局势果然如同那个家伙所料因为蚁贼的东返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蚁贼势力之大甚至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仅东返蚁贼就有十二万之众,加上从颖地西进的尚科部,蚁贼数量几乎要超过十五万人,如此庞大的贼众简直足以席卷整个蔡、颖之地,面对这样的形势,无论是蔡州袁家还是还是南阳刘氏怕都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吧。 蔡州袁家的特使又来了,不过这一次来的态度骤然和缓了许多,比起前两次的倨傲强硬不可同日而语,而对自己提出的条件亦是大有商量余地的模样。那么现在是不是接受对方要求的最佳时机了呢? 曹万川并不认为黄蚁军就可以在颖蔡二地间就所向披靡了,虽然他们现在势大无比,甚至可以压倒袁家,但是比起北面的梁王朱允和东面时家的势力,这些蚁贼顶多也就是能够搅起一阵大风浪而已,并不足以颠覆这些豪门在这个地区的控制权。 尤其是袁氏更有时家的支持,时家绝不会坐视袁氏在蔡、陈二地的地位被颠覆,那只会让朱家趁机南下,失去了蔡、陈二州作为缓冲,那将迫使时家直接面对河南霸主朱家,这不符合时家的利益。 如果这一点看法成立,那自己也许真的可以选择入局了,曹万川静静的想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有用,现在袁氏陷入困境,如果固始军加入战局也许真能为自己挣得一些原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想到这儿,曹万川抿了抿嘴,阻碍当然有,但是他无法阻挡自己,以为收罗一些光州旧军就可以和自己抗衡,哼哼,还嫩了一点。 不过这种趋势不能下去,尤其是来投的光州旧军数量日增,秦再道那个家伙居然以为可以自立门户,而陈蔚这个家伙也对自己阳奉阴违,大张旗鼓的为那些光州旧军提供粮食,现在光州旧军数量已经接近五百人,居然打出了光州牙营的旗帜,牙营,真是一个好称谓,不过光州军已经成为历史,所谓牙营就更不存在了。 固始城的较场显得很是破旧,这个较场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从建安戍始建,这座较场就存在了,适值齐魏争锋,这里更是南北必争之地,无论谁控制这里都不得不在这里驻扎重兵,或锁控中原,或襟蔽江淮。 对于固始军来说,这个较场虽然简陋破旧了一些,但是足够大,曹万川伫立在较场栅栏边沿远远打量着较场内龙腾虎跃的士兵们,显得有些孤单,直到一道身影来到他身后。 “有什么变化么?” “嗯,又有几十名光州牙军士兵来投,好像其中有一个姓张的都头是江烽旧识,不过听说身体受伤颇重,据说没有一两个月起不了床。” “张越张子跃?”曹万川心中一动,张子跃虽然进入光州牙军时日不长,但是却也颇有些手段,加之其担任法曹的叔父帮衬,很快就担任了在光州牙军中担任了队正,没想到还混到了都头一职,这个家伙一直与江烽关系密切,他一来,江烽怕是又要平添几分力量。 “嗯,好像就是叫张越。” “唔,我知道了,他这几天还有无什么异动?” “白日里倒无什异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营中训练,只是和那秦再道走动颇近。呃,但前几日里,发现他似乎在夜间悄悄出营,只是无法追查到他的行踪,好像在夜间也还有人出入后营。” “噢?”曹万川一下子警惕起来。 江烽非常狡猾,自己示意他去招罗光州军溃兵,想要分散他在后营训练上的精力,没想到这家伙却刻意交好秦再道,把秦再道打发去整顿光州旧军,自己白日里依然埋头于后营的整训,这反而成了曹万川心中的疙瘩。 虽说后营都是新兵,训练几日也不可能就脱胎换骨,但是毕竟也让江烽掌握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虽然掌控力度还很弱,不过再这样继续下去,江烽对后营掌控力会越来越强,这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好消息。 曹万川也知道对方如果真要想挑战自己的主宰权没有外界力量支持绝不可能,只是现在光州许氏已灭,单单想要依靠那一点光州旧军和谷、熊二人就想要和自己分庭抗礼显然不现实,毕竟自己才是这固始军的虞侯,但曹万川却想不出对方还能获得什么样的支持,一个后营代理指挥还是自己给予他的,之前不过是一个斥候营的斥候,谁会支持他? 沉吟了一阵之后曹万川依然想不出端倪,但是对方不会无故失踪,显然是要躲避自己的耳目,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时间越拖下去变数越多,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都应该有个决定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二节 强者? 就在曹万川苦苦思索隐藏在江烽背后的影子时,江烽却显得很平静。 张越的回归让他大喜过望,不仅仅是因为好友的安然无恙,而更重要的是张越归队可以让他对光州旧军的控制力又多了几分,尤其是在获悉曹万川也在悄悄接触秦再道之后。 江烽虽然坚信秦再道会站在自己一边,但是多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帮自己自然要好一些,更何况随着光州牙营人数不断增加,已经超出了一个营的建制,建立光州牙军第二营也势在必行。 江烽也清楚曹万川不会给自己那么多时间,摊牌也就在这一二日之内,如果自己是曹万川也绝不会再让这件事情拖下去,尤其是子跃的归来怕更是会刺激曹万川动手。 淡淡的白气萦绕在江烽的额际和鼻息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具穿越灵魂变得更加适应这一套功法,还是江二郎这具身体本来就已经步入突破阶段。 江烽能够感觉到自己每天的修炼似乎都能够感觉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进境,以熊坐之势便是坐上三五个时辰不动,也丝毫感觉不到气血不畅筋骨麻痹,这一要放在自己原来那具身体上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如果说熊坐一式是以静驭动,提气凝力,那么虎踞一式便是寓动于静,借力入势。搭手半蹲之势还真有些如同猛虎踞山,俯瞰山河,熊坐变虎踞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气血流动速度的变化,奔腾汹涌的力量如蓄势待发,沿着身体的经络血脉中游走,力随意动,这一式可以随心所欲的转换为鸟展、猿搏和鹿跃三式动式发动攻击或者防守。 “嘿!”轻灵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一式熊展腰转化为熊拍,一股浑然劲力直吐而出,房间中劲气四射,两丈开外的墙壁一阵摇晃,从瞑目打坐中醒过来的江烽,目注前方,若有所悟。 繁琐的杂务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中去了,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特别清晰冷静。 黄安锦是个可造之材,江烽和对方接触了两次。 对于江烽的折节下交黄安锦并没有太多感动,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不是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打动的了。 不过接下来江烽和他的几番切磋之后点出了他武道修炼中存在的瓶颈问题倒是让对方颇为意动。 由于年轻时候习练多云寺罗汉童子功,这套不算太完整的功法使得纯阳玄气过于刚猛,对身体反而有些伤害,江烽把五禽戏中熊坐一式中的要义传授给了对方,这一式静功对于黄安锦疏导养成大有裨益,可以让其纯阳玄气更进一步精纯。 对于一个武人来说,尤其是像黄安锦这样的人物来说,仕途上他已经放弃了追求,反倒是武道上的追求才让他更为看重。 而江烽这一手无疑击碎了他的心防,更何况江烽提出的要求也是无比正常的,只是要求他协助张越和秦再道抓好牙军的建设,甚至要其在牙军中选拔一些精锐出来,准备建成一支类似于蔡州龙雀尾那样的刀锋式精锐。 当然这还只能停留于纸面计划,而这些牙军溃兵中能够筛选出来合用的也屈指可数。 拿江烽的话来说,任重道远,不急于一时,但是要有这个意识。 掐指一算自己踏入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快两个月了,点点滴滴的记忆浮上心头,身份的不断变换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去适应这个时代,从身份到心境,而这一切似乎虽然不敢说水到渠成,但是江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从被动到主动。 生存永远摆在第一位,江烽早已抛弃了那些网络小说上穿越者带给自己的误导影响,融入并成为其中一员才是首要的,至于自己原来的记忆能否给这个世界带来变化,那都是很遥远以后的事情了。 江烽没有心思去想太遥远的事情,所处复杂而危险的环境让他随时都需要考虑如何保全自己,而要保全自己生存下去甚至生存得更好,那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有力,更有实力,那些狗屁因势利导命运垂青这种事情大概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能靠自己。 实力源于何处,江烽觉得恐怕就目前来说一方面就是自己的武技实力,这一点正如尉迟无病所说,自己恐怕已经进入了高原境界,要想突破已经不只是靠苦修就能达到目的了,更清晰准确的路径指导,还要有机缘,才可能是实现突破,而这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除了自身的武技实力外,恐怕就还有自己能掌握的实力了。 后营这边江烽自信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和刻意攀交,已然能掌握大部,尤其是补充了大量新兵之后,曹万川的影响力也被自己有意无意的淡化了。 张越不用说,牙军第二营必须建起来,哪怕只搭一个架子也得先搭起来,秦再道虽然是个实诚人,似乎也和自己挺投缘,但是江烽却不敢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必须要有子跃的第二营来牵制。 曹万川无疑已经与袁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像自己一样,他也在等待最佳时机。 蔡州情况并不好,看来黄蚁军在汝洛之地与梁军的缠战对这帮泥腿子乱民不无裨益。 江烽一直怀疑梁军的意图,以梁军的战斗力,即便是不能彻底击垮几月前甫入河南腹地的黄蚁军,但是至少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就将他们扫地出门赶出汝洛。 但是黄蚁军却足足在汝洛一带转战千里,蚁军也从不足五万人发展到十余万人,战斗力更是有了长足提升,准确的说,梁军充当了黄蚁军的陪练,使得蚁军从一群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暴民群体向初具模样的野战军队靠拢。 养虎遗患?驱虎吞狼?或者说培养一股祸水,然后祸水东引?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朱允还真有些他叔祖父朱温的手腕,纵容黄蚁军这股势力坐大,然后迫使这股祸水倾向东面的蔡州,自己坐收渔人之利,简直精妙之极。 强者如林,智者如云。 已然慢慢融入这个时代的江烽对于这个时代的强者比起历史书和网络小说上那些虚构的人物了解得更为深刻,什么才是强者? 这个时代只有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才是强者,自身个体力量的强大固然很关键,但是掌握更多的资源和力量才更重要。 固始军不能被曹万川这样带走,自己需要这支力量,而曹万川和自己一样来固始不久也就成了他的一大软肋。 当然这个家伙有站在更高位置这个优势,不过这一样可能会成为他的劣势,尤其是在光州许家这个授予他高位的基础已经崩塌之后。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三节 命是自己挣来的 天色尚暗,江烽吸了一口气,搓揉了一下脸颊,打算起身活动一下。 “什么人?止步!”门岗上卫兵很警惕,但是却挡不住剧变陡生,“啊!有刺客!” 凄厉的惨叫在后营营房东南角传播开来,让整个后营顿时躁动起来。 只不过袭击来得实在太快,让很多还没有起床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也四处角楼上的警哨对于这样独行而来的刺客根本没有多少威慑力,对方甚至并没有刻意回避警哨的视线。 长剑轻轻一拨,两支划空而至的箭矢被他很随意的挑开,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变化,便一脚踢开了院门。 厚重的院门连带着断裂的门闸倒飞而出,撞击在院内的小水池里,连带着水池边上江烽自己养的几盆盆栽都稀里哗啦的碎裂开来,池水中激起一阵白茫茫的水雾,四散飞洒开来。 三丈见方的小院,黑衣人犹如缩地成寸,只感觉脚步一动,便已经到了厢房门口,左掌隔空一按,木门便破裂开来。 从黑衣人踢碎了小院木门开始,江烽就让自己晋入了无欲无想的空灵状态,凝神定气,目注前方。 倚在墙边的白蜡大枪他没有去拿,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室内站定,手中邯刀由上至下,轻轻一划,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重新举过头顶。 从院门的破裂江烽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来人的对手,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真正的天境高手,甚至可能比许德威还要强上几分,自己在他面前绝无幸免。 当然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待毙了。 命从来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人施舍来的。 木门落地,来人似乎还没有怎么适应室内的黑暗环境,凌厉无比的刀气已经从头到底的猛劈下来。 虽然有所准备,但来人还是没有想到一进门就是兜头一刀,而这一刀更是汇聚了江烽调息半晌之后发出的倾力一击! 即便是黑夜中,来人面色不变,但是内心还是终于有了几分惊讶,本来以为是一个手到擒来的简单事儿,一个距离天境还有相当距离的角色,周围更无什么像样的狠角色,要解决对方,实在不难,但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一次任务恐怕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意态潇洒的猿臂轻舒,手中长剑斜推,无比自然的卸掉江烽这倾尽全力的这一击,没有半点阻滞,来人左掌轻吐。 这一章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在江烽眼中却是迅如惊雷,五禽戏中鸟、鹿、猿三动式中无数个变式,起码有三五式可以化解或者躲过对方这一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的平淡一印,但是江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这一掌拍了过来,眼见就要击中自己左胸。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之力方才侧身让过这致命一击,用左肩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 沉闷而凌厉的一拍,没有任何花巧,就这么透体而入。 江烽的身体已经打着滚儿在空中翻滚起来,玄气连运三转,仍然无法化掉内心狂暴欲裂的血气,暗红色的血气沿着胸部向面部蔓延,一直到喷出一口血沫,溅红了半边墙壁,身体飞撞在墙上跌落下来,激起一地黄尘,江烽才缓过气来。 咳嗽着站起身来的江烽也是骇然不已,自己如此凌厉一击,对手竟然如此轻易化掉,而且还顺势就给自己一击,若是没有黑沙鳗鳞甲加法衣的护卫,自己只怕连身都起不了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对方,来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仓促间也还是有六七成力道的一击,居然没能让对方重伤不起。 在他看来,就算是对方让过了要害,但是这直入内腑的玄气也绝不是一个尚未触及天境的角色所能承受的。 但对方虽然吐出一口血沫,甚至还在咳嗽弯着腰,但是毕竟站了起来,这让他大感意外。 目光流淌,来人已经适应了室内黑暗的环境,四处一打量,便悠悠一笑:“江烽,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可没办法,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必须死!” 江烽有些狼狈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对方并没有立即发动,甚至是有些意态悠闲的打量着自己,显然是有绝对把握要解决自己,甚至不惧于在自己这个后营之中,足见此人信心之足,也说明此人对自己这一方的情况十分了解。 他已经大概能猜测到对方来自何方了,能这样大摇大摆单枪匹马的直闯自己大营的,除了蔡州袁家袁氏三驹中人,恐怕就再无其他人了,只是不知道这是袁氏三驹中哪一个了。 “袁家?不知道是袁家哪一位?”江烽努力的调息自己身体中有些失控的玄气,天境高手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调息,但他还是要搏一搏。 “呵呵,聪明,不过你没有必要知道了。” 来人摇摇头,长剑一扬,凛冽的剑气如寒夜初霜,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盘旋着向外扩展开来,连带着房间的空气都像是被切割得破碎零落起来,无论江烽向何处退去,剑气都毫无阻滞的弥漫而来,直迫心魂。 知道没有太多拖延时间的办法,而且江烽也不认为有其他人来就能起到多大作用,也许就是徒增伤亡。 还得要靠自己。 身体紧缩起来,让自己死死的缩在墙角里,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对方发动的剑气伤害,他没有那个实力可以抗御对方的剑气攻击,黑沙鳗鳞甲在对方剑气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 江烽现在要做的就是,缩小攻击锋面,让自己手中邯刀把最大力量爆发出来,最大限度地赢得机会。 又是一波剑气推出,江烽感觉自己就像十二级巨浪中被抛在巅峰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一刀接一刀的连环劈出,尽可能的把自己浑厚的玄气通过这种正面劈砍彻底释放出来,以求一博之力。 只不过他还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摇动的剑光轻而易举的破解了他的这种企图以拙胜巧的伎俩,在级差相距实在太大时,一切花巧都是枉然。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四节 伏杀 “引颈就戮吧!”来人再度迫前一步,封死江烽任何一个逃脱可能,剑光飞舞中一抹清冽的剑意一闪。 “嘿!”意识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江烽知道任何留手和心存侥幸都是找死,半点不敢轻忽,邯刀交与左手,瞬然一挥,右手袖中滑出的木符落在手掌中,向后猛力一拍,狠狠的击打在背后敦实的砖墙上。 “哗啦”一声,烟尘蔽天间,整个土木结构的房屋都似乎摇晃起来,从江烽藏身那一隅角落透过来几缕天光,整个墙角竟然被江烽这一拍击碎了整个墙角,甚至连整个房屋都摇摇欲坠。 没有任何停滞,江烽毫不犹豫的一个后滚空翻从角落空处弹射而出,立马就要逃出生天。 来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随意的向后的一掌竟然将相当结实的土房角落全部打碎散落开来?! 如果有这般实力,这家伙显然早已踏入踏入天境,又何须如此狼狈? 但这只是一转瞬他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术法! 这家伙肯定动用了术法符箓这一类的东西! 对方翻转而逃,眨眼就消失在角落破损处,让他怒不可遏,如果在自己眼皮子下都跑掉了,他这一回就真的丢脸丢大了。 来人毫不犹豫的穿空紧随,薄剑轻摇,剑气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定要将对方斩于剑下。 这么短距离,他不怕对方能逃出自己手掌心。 但当他一钻出角落时,一左一右夹击而来的凶悍杀气,还是让他略微色变,难道对方真的是有意为之? 秦再道和张越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上江烽小院的墙头的。 作为后营指挥,尤其是在目前局面极为紧张的情况下,没有谁会对自己的安全不重视。 江烽也不例外,虽然他没想到过会是袁家高手来解决自己,但是哪怕是要防范曹万川的突然袭击,他也得要有所防范。 他自己的居所就是在后营东南角,如果曹万川要突然袭击,那么他专门布置在四周的哨塔不但可以起到预警作用,同样自己专门挑选出来并加以特别训练的长弓手也一样可以发挥远射狙击作用。 只是江烽也没想到对方只来了一人,但不幸的却又是天境高手,自己布设的防御体系基本上没有发挥作用。 直接越墙而入,甚至根本不怕露形迹,就这么昂然直入,自己的亲卫哨位根本无法发挥阻滞作用,如果不是自己早晨起得早,听到警号就立即做了一番应对准备,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走不出居所了。 恐怕来人也没想到秦再道和张越就住在自己旁边。 以来人的骄狂,恐怕也不屑于向曹万川了解一个微不足道的固始军后营指挥的底细,在他看来这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谁想要阻挡,那就杀谁。 不过他也忒小觑光州无人了。 张越的凛锋矛搅起漫天风云呼啸而来。 一口气就是连续三十三刺,刚烈的锋芒卷起阵阵杀气,但化入矛式中却又瞬间变为淋漓尽致的点点滴滴,小处如张敞画眉,情人低语;大处如挑山填海,横行八荒。 枪刃细微的颤动,每一动都蕴育着无限杀机。 汹涌的枪气化成数十道淡淡的白气,纵横叱咤,封锁住了从角落里追出来的敌人。 这一击就要定胜负。 从江烽狼狈不堪的震坏墙角逃出,张越就知道对手的凶悍,但他也是一个遇强则勇的骁悍坚韧性格,面对这样的危局,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狂野情绪。 张越手中的九锻铁矛叫凛锋,这是他自己为自己这柄最心爱的长矛取的名,寓意可以迎锋而上,不惧强敌。 他一直希望能够在这柄铁矛中加入能够进一步强化攻击力的秘银或者隐藏属性的玄夜砂,但是即便是他有一个在光州刺史府里担任要职的叔叔,也没能帮上忙,因为无论是秘银还是玄夜砂都实在太少见了,光州刺史府的材官署也不可能专门为你一个小小的牙兵都头专门去采购或者收罗秘银和玄夜砂这一类很少见自然也很昂贵的材料。 所以最终结果就是罗真煞费苦心地为其九锻铁矛在最后一锻时添加了几分玄铁,这也是材官署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几乎是同时,秦再道也迈着沉稳的步伐,双目平视,气息悠长,连进三步,双手握刀,嘿然出声。 连环三十三,吾敢断华山! 邯刀疯狂的划动,切破空气,三十三刀连环不断的劈出,细密而凶狠,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是秦再道在与蔡州军一战之后,首次把自己实力提升到了极致爆发出来的战力,哪怕是那一日与江烽较量,也远未让他如此发挥。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在墙外竟然埋伏着两个在战力丝毫不逊于目标,甚至还要高出目标一筹的角色。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两个家伙一上来就摆出了悍不畏死的拼命姿态,这让他竟然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想法。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有点儿轻敌了,没有把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带来,而只是带了一柄随身携带的轻剑,对付目标一人自然绰绰有余,可还有这两个不要命的家伙,就得花些手脚了。 该死的曹万川,居然没提醒自己一句。 他显然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给曹万川说话的机会。 面对着左右两翼扑面而来的杀机,他并没有太紧张,也就是多费些手脚罢了,他会让对方明白,一级之差会有多么巨大。 轻巧的后退半步,让身体靠在墙角残垣断壁处,手中轻剑随手一扔,犹如变魔术一般,便插入腰间剑鞘中,双手把住砖墙残缺处,脸上掠过一抹青色的潮气,“嘿!” “小心!” 已然盘旋在空中的江烽在发现了张越和秦再道的伏击意图时就翻身反扑了,但是在看到对手脸上泛起的青气虽然只是一掠而过,却在晨曦中格外刺目,这是对手要下狠手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五节 一力降十会 说时迟那时快,对手并没有给江烽、张越和秦再道他们更多的思考和准备时间,脸上狞笑隐现,双手已然把住墙角的残砖,猛力一拉,整个房舍顿时摇晃起来。 烟尘扑地,尘雾中,对方双手已经把拉散开来的两块巨大的墙体挥舞起来,狠狠的向扑上来的张越和秦再道扔去。 一丈多宽的不规则砖墙墙体竟然就被对方这么一手一堵的抓了起来,而且还带着无尽的罡风劲气挥击而来,这在寻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幻象,但是对于天境高手来说,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实力的深刻体现。 已经来不及躲闪,张越和秦再道明知道这样硬憾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但是却无法回头了。 爆发的枪气卷起轰然劲力,迎上了扑面袭来的砖墙,“轰!”,砖墙在强劲无匹的枪力轰击下碎裂开来,四散飞落,伴随着碎砖泥土散落开来的还有倒飞的张越。 天境之威不是他能匹敌的,反袭的劲力径直把他击打得飞出三丈开外,一直撞在了院墙上才跌落下来,呕出一口鲜血,斜靠坐在墙边上调息喘息,手中的九锻铁矛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和他境遇相似还有秦再道。 比起张越的九锻铁矛,秦再道的百炼邯刀更为不堪,碰撞之下,顿时就断裂成了三块,连同着秦再道的身体也横滚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丑陋的弧线,伴随着呕出的大片血沫飞洒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副极其妖异惨厉的画面。 睚眦欲裂的江烽来不及多想,双目赤红,手中邯刀在凌空飞渡扑至对方上空的一瞬间,一口气悍然劈出了十三刀,波光凛冽,刀气纵横,然后才在最后那一刻投出邯刀,双臂却不经意的微微弯曲。 “嗖!嗖!嗖!嗖!嗖!嗖!” 六枚只有手指长短的黑影从江烽外袍下的甲胄里快慢不一的钻射而出,形成一道不规则的弧形扇面暴袭而至。 对方根本就没有把江烽的凌空扑击放在眼里,虽然刚才那悍然一击耗去他不少元力,但是效果也是明显的,两个家伙都别想爬起来了,纵然不死,也得要重伤,而现在江烽扑上来就纯粹是自寻死路了。 一拍腰际,轻剑再度飞出,轻而易举的就荡开了江烽的凌空十三刀,刃尖剑芒微吐,甚至还在对方的腰际拉开一道血淋林的口子,一直到次第飞袭而至的六枚短矢箭头在晨曦中散发出诡异的紫芒,他才意识到有点儿不对。 轻剑盘旋,泛起粼粼波光,浮动着迎上,几枚箭矢在剑气绞杀下碎裂成残渣碎屑,但是那点点“叮叮”作响的撞击仍然让他觉察到了这几枚箭矢力量和材质的不同凡响。 这显然不是单凭剑气就能解决掉的小玩意儿,甚至在箭矢头撞击在自己轻剑剑叶上都带来了相当的震荡力,这是混合了术法之力的特殊强弩! 一枚箭矢终于突破了那密织的剑气光网,虽然在剑气绞杀下只剩下一枚偏离了方向的箭头,但是它还是不屈不挠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袁无畏的怒吼声中,只是刚来及钻入袁无畏的身体肩部就被玄气反震飞离了出来。 江烽面色淡漠的扬刀不动,张越也挣扎着爬起身来,重新从腰间拔出了短剑,摆足阵势。 而匍匐着爬上院墙的秦再道再度呕了一口鲜血,但是仍然一挥手,数十名强弩手早已经攀上了四周院墙,虎视眈眈的瞄准了仍然在抚摸着肩部伤口的来袭者。 “有点儿意思,江烽,没想到你还藏着这等雕虫小技,你觉得有用么?你能靠这个逃得性命?”放下手来,来袭者活动了一下胳膊,箭头入体不深,立即就被自己玄气反震出去了,但是对方弩矢箭头带来的力量还是伤害了他一条经脉,尤其是还残留了一抹力量,这是术法特有的力量,需要用元力逼出,而对动手就会有一些影响。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我总得试一试吧?不能引颈待戮吧?”江烽也有些艰难的一笑,没有理睬嘴角渗出的血迹,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我感觉这些东西还是有些效果的,你说呢,袁大人?” 来袭者对江烽判断出自己的来路并不惊讶,他也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就解决眼前这个家伙,哪怕藏在这个家伙袖甲里可能还有给自己造成伤害的袖弩。 问题是,这环视在四周的强弩就不好说了,他不确定这十余具强弩里边有没有像刚才自己遭遇的这种东西,一旦全力攒射,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躲过这种用术法之力加注的东西。 微一思索,来袭者笑了起来,脸上甚至露出漂亮的酒窝,很果断的点点头,“也是,那我现在就暂且放你一马,看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话音一落,来袭者一晃之下,便翩然消失在摇摇欲坠的房舍中,紧接着另外一堵墙轰然倒地,整个房舍终于全部倒了下来。 漫天烟尘中,包括江烽三人在内和所有强弩手们仍然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如果对方这个时候突然返回来反戈一击,这一群人未必能挡得住。 一直到重新布防完毕,江烽三人才来得及赶紧疗伤收拾残局,。 “这是袁氏三子中哪一个?”张越一把服下调息的药散,这是江烽根据《青囊书辑要》专门配制的活气化瘀散,不敢说有奇效,但是也算是能拿得出来的最好东西了,起码比光州刺史府的玩意儿只强不弱。 “脸上一对酒窝,娘娘腔,袁家除了袁无畏,还能是谁?”已经吞下药散的秦再道脸色也在慢慢恢复正常,握拳在胸,默运玄气来尽快恢复。 他和张越的伤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张越是靠内穿的一袭法衣化解了相当大的冲击力,而他则要比张越慢半拍才迎上,那个时候力度已经小了不少,而且他反震的距离也要远不少,受创要轻不少,加上两人都穿了一身黑沙鳗鳞甲,多多少少也都起到了一些防御作用。 江烽其实也猜测是袁无畏,只是光州刺史府的斥候侦察重点方向一直是申州鞠家和可能危及光州的黄蚁贼,所以对蔡州袁家只是了解,袁氏家族中的翘楚人物大多也只是听起名未见其面。 命运的轨迹也许早就注定,又或者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瞬间发生改变。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六节 传檄 曹万川满意的注视着眼前的局面。 自己突然提出要所有都头以上的军官都参加大出所有人预料之外,本以为江烽会坚决反对,但是对方只是愣怔了一下并未表示异议,看来对方暂时还不想因为这个问题与自己翻脸。 或者真如袁无畏所说,对方受创非浅。 固始军五营二十多名军官黑压压的坐在厅堂内,由于厅堂太小,许多军官不得不缩着身体,按照要求所有军官的鄣刀和横刀都被勒令取下放在门口警哨处。 谷明海以刀在人在为由拒绝,军官们纷纷效仿,拒绝交出随身武器,警哨面对这些军官们的强硬态度,在请示了之后只能放行。 江烽瞅了一眼在曹万川一侧的两个矮几,摊牌在即,他不知道这两个位置属于谁,看样子应该是来自蔡州方面的人,不过蔡州、光州局面如此紧张,谁会来这里呢? “有请蔡州刺史府录事参军赵千山大人和袁无畏大人。”扫了一眼厅内众军官,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曹万川淡淡一笑,延手示意。 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与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青年悠然而入。 “袁无畏?!”厅中一片惊讶的唏嘘声。武人更重视武人,赵千山固然是袁氏一脉外姓中的重要人物,但是对于武人来说,袁无畏的大名更为在座众人所知晓。 江烽和列席参加会议的秦再道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下眼中震惊的目光,目光落在那个缓半步的锦衣青年身上。 手摇折扇,一脸笑意,除了一双比常人更明亮的眼眸,似乎寻找不出这个青年身上有哪一点更异于常人,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不同,那就只能说这个青年身上缺乏一点刚劲雄烈的男儿气息,不是拂晓袭击自己的这个家伙,却又是谁? 拂晓那一战中,疾如星火,烟尘蔽天,加上本来天尚未大亮,江烽一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搏杀上去了,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来看对方模样,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好好打量一番了。 这就是号称铁戟横天的袁氏天骄袁无畏? 这个曾经三年前在与河南朱氏争夺陈州控制权时入彗星般崛起的人物,据说手中一柄双月牙铁戟蔡水河畔纵横无敌,连败河南梁军,项城奔袭战中力挽狂澜,一夜格杀梁军悍将七人,连梁王朱允的堂侄号称河洛三公子之一的惊羽公子朱怀羽都被袁无畏击成重伤,重夺南陈州控制权。 若然不是梁军势力远胜于袁家,只怕整个陈州都被袁家一口吞下,可以说袁家对南陈州三县江山完全就是这个袁氏庶出子一手打下。 江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文弱不堪的青年与想像中巨无霸一般的彪形大汉联系起来,哪怕他已经和对方来了一次生死之战,但现在把形象贴合在一起,还是让他有些不太相信。 这种时候他似乎应该留在蔡州一线才对,为何却来到这偏居一隅的固始?就为了收回固始城? 曹万川很满意自己突如其来这一手给麾下众军官们带来的震撼。 袁无畏的出现无疑可以让自己一方的气势提升到一个高度,任何人想要反对自己的提议都不得不考虑面对袁无畏代表的袁家。 袁无畏到了,那么袁家大军呢? 这亦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提醒在座众人蔡州局面并非想像中那样不堪,蔡州袁氏一样有余力宣慰州县。 尤其是在看到下边一干都头这般角色表现出来的震撼,曹万川更是觉得心中笃定,江烽这个蠢货还是服软入彀了,一切传檄可定了。 江烽内心冷冷一笑,越是这般就说明蔡州局面越是局促,若真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何须要赵千山和袁无畏这样的角色出面,一纸檄书即可传定诸县,何用亲临亲为? “诸位,也许大家都已经知晓眼下我们光州所面临的局面,蚁贼十余万已然兵发蔡州,中原赤地千里,民怨沸沸,我们光州紧邻蔡州,祸延而来亦是难以阻挡,今日之所以召集诸位论事,便是要速定大计,以便阻遏蚁祸蔓延,望诸位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曹万川此言一出,江烽心中放下泰半。 他最担心便是曹万川以雷厉风行之势独断乾坤,不给自己质疑异议机会,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只要稍稍露出不满之意,也许对方就会直接将自己解职,迫使自己直接摊牌。 但是现在看来曹万川对于他自己对固始军的控制力显然也有顾虑,短短几个月时间并不足以让他赢得固始军的绝对信任,尤其是在谷明海和熊贵这种固始军宿将,更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收揽招纳的。 谷、熊二人表现出来的独立情绪也加剧了曹万川的担心,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蔡州袁氏的威压来迫使军官们倒向他那一边,而这正是自己乐于见到的。 很显然袁无畏和赵千山对固始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十分了解,对于曹万川的方案大概也不好过于质疑,同时仓促间也不好拿出太过激烈的意见,这就给了自己机会,否则以赵千山的智慧,岂会让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出现? “光州易主固非我等愿意见到,然事已至此,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应对蚁贼祸势蔓延,蔡州袁氏入主光州既然已成事实,非我等所能左右,我等唯有追随虞侯大人誓死抗击蚁贼而已。” 发话的是右营指挥甘全福,这也在江烽预料之中,此人已经完全投靠了曹万川,江烽也从没有将精力浪费在此人身上。 “甘指挥此言差矣,名不正则言不顺,蔡州袁氏与我光州本有盟约,却在关键时刻背后插刀,此等龌龊行径让世人齿冷,现下却企望我们固始军投效为其卖命,我谷明海虽然不才,却绝不答应。”谷明海丝毫没有顾忌甘全福眼中阴狠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道。 既然撕破了脸也就无需遮遮掩掩,该揭开的始终要揭开。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七节 撕破脸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军事会议刚刚进入正题便使得早已深埋的矛盾骤然爆发,而且一下子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甘全福和谷明海两个固始军中资格最老的指挥一上来就针锋相对,会场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一干都头们都下意识的缩着头竖起耳朵关注着这场争执,他们这一段时间里虽然隐隐感觉到自家军中怕是要出什么事情,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爆发会来自前营和右营两营指挥的对抗。 丝丝凉意在一些稍许敏感的都头们脊梁上泛起,一些都头甚至下意识的想要以出恭之名溜出去,但是神容严峻的持戟士兵让他们明白要想踏出这道大门并没有那么容易。 江烽注意到那袁无畏金箔折扇一开似欲插言,但却被那赵千山一个眼神给予制止,看样子这一次这个文士一般的赵千山才是正主儿,而那袁无畏不过是用来震慑敲打固始军军官们的榔头罢了。 曹万川神色未动,目光平静的掠过环坐两侧的军官们。 面对上司的逼视,谷明海略略有些不安,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而熊贵似乎变得深沉了许多,昔日飞扬浮躁气息却湮然无踪。 贺德才依然是那副木讷表情,似乎甘、谷二人的针锋相对完全与他无关。 “谷指挥,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才是呢?驱逐袁氏,光复光州?还是坐守固始,束手待毙?”甘全福也非弱者,阴恻恻的声音在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等大事非谷某一人可言,若非如此,虞侯大人何须召集我等商议?只是甘指挥若是迫切想要抱袁氏粗腿,却也须考虑我等光州故人的感想才是,人若无信义,何以立身处世?”谷明海不屑的轻哂。 若是要论口才甘全福万万不能与谷明海相比,谷明海言语虽然不多,但是句句犀利无比,直入要害。 “蔡、光二州,素为一体,袁氏入蔡州固非我等所愿,然亦非我等所能改变,所以我不想置评。” 甘全福咬牙切齿的提高声音,对方直接质疑自己的人品让他有些难以反击,然而人性都是现实的,在面对袁氏强势入主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敢于丢弃一切去捍卫所谓信义? “但是眼下我等急需面对的是蚁贼的威胁,如何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抗御蚁贼荼毒,才是我等武人的职责所在!那些高谈阔论听起来悦耳动听,但是能够解决我们可能面临的危机和困境么?蚁贼一来,一切皆光!我们都是光州人,我们亲友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拿什么去保卫他们?” 江烽看不出甘全福还有这等急智,企图利用军官们对于生存的渴求来换取他们的支持。 “所以我们就只能选择投靠蔡州袁家,这个刚刚在我们背后狠狠给了我们一刀的叛盟者?”谷明海冷冷的反问道。 “然则谷指挥以为我们可以如何化解眼前可能面临的危机?蚁贼已经逼近光州地界,请不要用一些虚无飘渺的理由来蒙骗大家,我们都有脑子,都会思考!”甘全福轻蔑的一笑。 下边的都头们都不傻,一样看得清楚形势,现在要说那些云遮雾罩的东西,他们也不会信。,甘全福对这一点相当有把握。 “蔡州袁家就可以保卫我们光州么?”谷明海避开对方质问,反击对方,“那么西平、吴房二县被洗劫一空,蔡州果毅都尉薛檀败走上蔡,朗山、真阳烽烟四起,蔡州袁家连自己的领地都无法保护,何以卫我光州?” 厅内顿时一阵大哗,众军官惊讶之余也是交头接耳。 这等消息尚未传入固始,一干人只知道蚁贼已经攻入蔡州境内,却未想到在光州军面前耀武扬威的蔡州军竟然被一帮黄蚁军击败,而且全境烽烟弥漫,自顾不暇,如何谈得上保卫光州保卫固始? 曹万川、甘全福以及袁氏来使皆是一阵面色微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曹万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面干预的话,只怕一干军官都会被谷明海所惑,那时候再要想扭转乾坤就有些困难了。 他没有想到这些消息竟然会被对方所掌握,之所以不敢再拖下去也就是希望能够在这些负面消息传开之前先行决断,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亦是早有准备,居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候突然爆料发难。 “虞侯大人,方才谷指挥所言是否属实?”一名刘姓都头已经按捺不住,发言问道。 “上座不是有二位袁家使者么?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谷明海没等曹万川答话便插言道。 这显然有些僭越,不过情急从权似乎也可以理解,谷明海就是利用每一个机会打击曹万川的本来就在固始军中并不稳固的威信。 “赵大人,袁大人,我所言是否有半句虚言?蚁贼南下,朗山、真阳民众四散溃奔,而新息民众据说已经逃至我们光州境内,我不是妄言吧?” 这个时候否认意义不大,蚁贼在蔡州横行的情况很快就会传来,而且看对方如此笃定的态度,显然也是有相当把握,如果否认,说不定正中对方下怀,拿出一系列证据来,反而会让己方陷入困境。 这个时候无论是曹万川还是蔡州袁氏这一方都意识到了对手是早就有备而来,说不定己方提出的这个会定正合他们的意图。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千山脸色再变,情报上的欠缺让他也感觉到棘手,当初并未将固始军这个无足挂齿的力量计入,所以斥候部门也根本没有花多少心思在这上边,一切都被这个该死的曹万川给忽悠了。 不是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么?不是说只是要自己和无畏来壮壮声势么? 眼下这个谷明海竟然公开挑衅,显然是要挑起这些军官们对袁家的敌意和不信任,这样的下属曹万川居然无法压制? 瞅见赵千山阴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曹万川心中也是一凛,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靠袁家,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自己出面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八节 策略 “谷指挥,蔡州战事并非你所说那样不堪,薛都尉在吴房一战不利是真,但前日里,薛都尉已经与飞骑尉赵锦瑜大人联手在真阳城南击破了蚁贼秦衡部,斩首五千余,蔡州局势正在向良好局势转变,且蔡州已得徐州方面支持,徐州大军很快就会到来帮助蔡州平定蚁贼骚乱。” 薛檀和赵锦瑜与蚁贼秦衡会战与真阳是真,但却并未像曹万川所说那般斩敌五千,反倒是小挫一阵,被对方斩杀两千,不得不退守新息。 蚁贼势力日盛,而且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与往日蚁贼表现大相径庭,这也让蔡州方面极为不安。 现在蚁贼已经逼近蔡州南境,对蔡州治所汝阳构成一个弧形包围圈,可以说蔡州局面相当不佳。 但此时曹万川也是退无可退,与江烽、谷明海一方势若水火之局已成,对方也绝不会再敢于雌伏于自己麾下,自己只有硬着头皮与袁氏合作夺下固始军控制权才是唯一出路,否则就只有被淘汰出局。 “徐州军?等待徐州军到来,只怕我们光州早就成了蚁贼蹂躏成荒地一片了!”谷明海冷笑一声道:“虞侯大人,莫不是那蔡州袁家许了你多大好处,你才这般卖力的鼓动大伙儿投效袁家?” “放肆!”曹万川和甘全福同时勃然大怒。 谷明海太嚣张了,竟然敢在众多中级军官面前公然诋毁上司。 这显然是在侮蔑曹万川的威信,如果不给予坚决强硬的反击,必然会带来很坏的影响。 但是对方如此这般的做作,也明显是要挑起曹万川的怒火,这样可以把水搅浑,而这种时候蔡州方面却又绝不愿意看到固始军四分五裂,这不符合他们的意图。 “曹大人,你这固始军中下属难道就这般桀骜不驯?如此公然蔑视上司?若是你心存善意不忍下手,不若让我来替你教训此贼如何?”折扇陡然展开,温雅文士倏然站立起来,“谷明海,是吧?一个小小的州军指挥,居然如此放肆,我无法想象你们固始军军纪败坏到什么程度?我倒是想要考校一下你究竟有何本事敢这般嚣张?” “固始军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言!更不需要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来假惺惺!”江烽悠然而道:“若是袁家想要考校我们固始军的战力,战场上有的是机会!” 锦衫青年锥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一直刻意保持低调的江烽脸上:“江烽?!” “无畏兄,拂晓一战,滋味如何?”江烽毫不示弱,璨然微笑道:“久闻袁无畏大人的铁戟横扫蔡陈二地,也不过如此嘛,不如领军来我们固始试试如何?” 江烽一句话让整个厅堂里顿时为之哗然,一干都头们都相顾失色,纷纷交头接耳。 难道说江指挥已经和袁无畏交过手?就连甘全福、熊贵和谷明海等人都面带惊异之色,有些不敢置信。 江烽和袁无畏交过手的话,却依然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那意味着什么?铁戟横天浪得虚名? 这一份微妙心思起来,就让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袁无畏面色一僵。 他也没想到这几人恢复如此之快。 如果不是忌惮对方的强弩手中隐藏有术法强弩,如果不是曹万川拍着胸脯说他有把握控制局面,拂晓那一战袁无畏哪怕是冒一些受伤的风险也要把江烽等人解决掉的,没想到局面变成这般,尤其是面前此人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真让袁无畏有些吃惊了。 照说自己早上那一战也是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哪怕对方有御法衣甲护身,哪怕对方有灵丹妙药,但也不可能恢复如此之快才对,尤其是眼前此人竟然半点看不出受过重创的模样,不由得让他惊疑不定,对这个原来并不放在眼里的家伙也多了几分忌惮。 内心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先解决这个家伙,但表面上却神色不变,折扇更是连连轻摇:“呵呵,江指挥拂晓晨练昏了头么?我和赵参军中午才赶到,若是江指挥真的想试试我的铁戟,那兄弟我当然乐于奉陪,现在就可以,怎么样?” “无畏兄的铁戟我也是久闻大名了,当然想要一试,不过在这里可不合适,强宾不压主,难道说曹大人就放任外人来欺压我们固始军么?”江烽好整以暇地淡淡道,并不理睬对方的挑衅。 这个家伙很阴险,时刻都把固始军和袁氏树立成对立的一面,这份心思可是阴毒得很,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千山目光流动,看来曹万川这个蠢货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局面,看看那些切切私语的都头们,在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被这些家伙把水搅浑,拖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不如······ 感受到来自左侧的目光,曹万川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动兵无疑是最为被动的手段,就算是把江、谷等人拿下,也是自伤元气,军心浮动不说,而且也会对自己个人威信造成很大伤害,但是现在不这样,只怕情况又会更糟糕。 “江指挥,看来你也是坚决反对我们固始军纳入蔡州军阵营了?”曹万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目注江烽,只要对方明确表示反对,他就要断然采取措施处置了。 “不,不,虞侯大人,我不是说过么,许家统治光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虽然我们对蔡州袁家背盟行径很不齿,我们得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毕竟我们还需继续生存下去。” 江烽注意到军官们对于谷明海的言论虽然有同感,但是在严峻的现实威胁面前,他们中很多人不会因为对许氏忠贞不贰,打动他们的只能用利害关系。 他需要时间,现在需要让蔡州方面和曹万川不要马上翻脸,得给他们一丝希望。 江烽这一席话让曹万川大为吃惊,下意识的望向赵千山和袁无畏二人,赵袁二人也有些吃不准江烽的意思,难道说这家伙真是要待价而沽?若真是这样,倒不妨先许给对方一个空头愿。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四十九节 翻手,覆手 “你想表明那个一个什么意思?”赵千山目光紧盯着江烽,一字一句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想我们都可以谈。” “参军大人,我无意挑战袁家的地位,只是我得为我们自己考虑不是?”江烽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郁,“固始军这两千多号人,可不是哪一个人或者哪几个人的固始军,虞侯大人固然是首领,是不是也该征求我们一下意见呢?或许袁家给他许了一个好去处,可我们呢?他能代表我们?或者说,你们蔡州觉得他就能完全掌控这两千多号人?” 被江烽这一番话给挤兑得有点儿下不了台,曹万川也不是光靠嘴皮子练出来的,勃然大怒之下,起身就要发飙,但是却被赵千山一手制止了,“嗯,江指挥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江烽哂笑,“那要看袁家能带给我们什么,我们认为我们值得袁家认真掂量一下,……” 赵千山也不是蠢人,立即意识到对方这是有意在拖延时间,脸色一变:“江指挥,你如果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蔡州袁家想要入主光州,那我们怎么办?袁家准备给予我们在座众人一个什么样的安排?仍然让我们继续在固始呆下去么?或者是直接把我们拉上战场去充当挡箭牌抵挡蚁贼?这是一个问题。”江烽也知道再拖不下去了,无论是赵千山还是曹万川都不可能一直和自己在这里磨嘴皮子,他一口气逼问道:“另外我们对蔡州军的表现实在不敢认同,他们连自己的领地都无法保卫,如何保卫我们光州?让我们固始军跟着他们,我们有前途么?” “江烽,你是个人才,但是你自视太高了!”曹万川气极反笑,“假以时日也许你真的可以有一番作为,不过你不觉得你太急功近利了么?你以为我让你领后营,你就可以掌握后营?你以为其他人就一定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为你所蒙骗?我倒想看看有谁会真的跟着你走!现在我宣布解除你代理的后营指挥职务,暂时由我领后营指挥一职!来人,将谷明海和江烽拿下!” “谁敢?!”谷明海猛地一跃而起,却被身旁一人一式金蛟锁拿牢牢扼住肋下琵琶骨,身体顿时酸软下来,瘫倒在地,“熊贵?!” “对不起,老谷!我不能跟着你们去送死!”熊贵凶横的脸上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 金蛟锁拿十二式是熊贵最拿手的绝技,平素从来都是秘不示人,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用在自己平素最要好的朋友身上。 “你!”又气又急的谷明海眼前一黑,差一点晕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最信任的挚友所卖! 江烽站起身来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熊贵的表现大出他的意料,难怪曹万川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早已尽收买了熊贵!这熊贵倒是装得挺好,竟然瞒过了自己的眼睛。 这也是一个教训,总以为自己大局在握,没想到还是有意想不到的因素。 不过他倒想看看谁还会在这关键时候离开! 江烽背后五名都头都早已立身拔刀怒视持枪而来的虞侯亲卫,战斗一触即发! 厅外传来阵阵喊杀声,满脸得意之色的曹万川脸色一僵,怒声道:“怎么一回事?” “曹大人,你以为把我们几营都头全部羁縻与此就可以为所欲为?”江烽眼神平静,“你倒行逆施,只会众叛亲离!” 整个厅堂内顿时乱成一团,熊贵死死拿住谷明海不敢松手,却也不敢直接将对方直接格毙,而谷明海背后的前营都头们早已经与熊贵的左营都头动起手来,而甘全福的右营都头则与江烽背后的后营都头怒目对峙,一场混战立马就要拉开序幕! “张子跃!”江烽厉声怒吼。 “到!”高亢清越的声音穿破厅门而入。 厅堂前门在阵阵呐喊声中终于被推倒开来,一名悍将全身血迹斑斑手持长矛,满脸杀气飞身而入! 曹万川大骇,熊贵早上不是说张子跃伤势尚未痊愈就又遇袭,重伤不起,没有三个月根本无法下床么? 专门将秦再道引来列席,就是想要让光州牙营众军群龙无首,同时秦再道如果有异动,也可以让袁无畏直接出手解决,却没有想到对方早有防范,甚至连张子跃伤重不起都是真对自己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现在看来他们连一直没有暴露的熊贵都从未信任过!而张越那边肯定早已经把牙军那边动员完毕,做好了战斗准备。 赵千山和袁无畏交换了一下各自眼中苦涩之色。 说实话他们对固始毫无兴趣,即便是这支固始军若放在平时也难以引起他们的兴趣,如果不是眼下蚁贼猖獗,若不是曹万川夸下海口称易如反掌,他们根本就不屑于来这固始。 一支州军而已,区区两千余人,能济得什么?若然不是现在蔡州兵力不足,想要让这支军队充当诱饵吸引蚁贼,何须他赵千山和袁无畏连袂亲来? “静一静!”袁无畏提气怒喝,眼见得战事即将蔓延开来,再无控制之力,虽说并无多大把握,但也要尽一分力,再不济也得要把这帮人斩杀几个,大不了也就带一支残缺不全的军队回去好了。 一式轻盈的纵跃,袁无畏手中镔铁折扇如毒蛇吐信,连续三点击打在前营三名都头横刀刀刃上,“啌啌啌!”三声清越的撞击声后,三名都头虎口同时震裂,“哐当”声不绝于耳,竟然同时落地! 紧接着立即有人将一柄斑斓长戟送到了他手上,显然是之前他不愿意太过于暴露用意,现在却再无顾忌。 长戟在手,袁无畏气势顿时一变,渊渟岳峙,只是冷冷一眼,那股子外溢的杀气立时震慑住了几欲陷入混战的局面。 江烽也暗自惊心对方实力的雄厚,早上那天焰神弩发出的破甲金箭看来并未对这个家伙造成太大影响,这长戟在手,只怕自己和秦再道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再道也早已窜至他身旁,两人皆是拔刀作势,防范对方的突袭。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节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家听袁某一言,蔡州大军即刻就到,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妄加顽抗,小心玉石俱焚!” 狠戾的声音压倒一切,袁无畏猛然拔空而起,双腿连环踢出,罡风劲射。 江烽后营两名都头顿时闷哼连连,如麻袋一般委顿倒地,长戟一带直逼江烽和秦再道二人。 “嘿!”江烽和秦再道同时扎步沉声,两柄横刀化为两轮光圈冉冉浮动,猛然间炸裂开来,卷起罡风嘶吼,泼面而出。 “哼!”袁无畏长戟旋势一抡,点点扇影幻化为一圈圈浮动的光影,半步不退,幻影中长戟大开大合,两轮光圈立即如天灯陨碎,碎裂开来, 江烽与秦再道同时倒退几步,几欲呕血,浑厚无比的劲力透过长戟毫无阻滞的长驱直入。 二人不得不狼狈不堪的翻身滚动,躲过这凌厉无匹的一击,也是这大厅内立柱甚多,对长戟的发挥有一定影响,否则一旦让袁无畏的长戟发起势来,只怕在场众人中真还无三合之将。 袁无畏身影骤然闪动,灿烂斑斓的天蛟长戟划空而过,荡起层层银波,瞬间就要将秦再道和江烽二人卷入,而此时甘全福也在曹万川的示意下一跃而起,手中长槊搅起劲风阵阵,直扑已经进入大厅的张越,眼见得同室操戈的混战便起。 秦再道和江烽交换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惧和绝望,这差距实在太大,对方一旦长戟在手,和拂晓时只有一柄轻剑时截然两样,这份气势就足以压倒一切,双方在武道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江烽暗叹一声,如果自己约好的人现在还赶不到,恐怕也就不用再来了。 “好精彩的一幕大戏啊!险些就赶不上了,无畏兄,可容小弟作个和事佬?”略略有些高亢的声音压过金铁交击声,在厅堂中回荡。 袁无畏心中一凛,顿时收住势头,立目而望。 厅门口已经涌入三五人倚壁而立,握剑按刀,显是一言不和便要拔刀相向,当先一人更是昂然负手径直而入。 “请恕袁某眼拙,请教何人?”袁无畏与赵千山都意识到形势似乎出现了超乎他们控制范围的变化。 “小弟鄂州杜三。” “鄂州杜立?”袁无畏心中一惊,鄂州杜家也插手了? 小小固始城竟然引来如此多势力瞩目,看来自己这一次来固始还真是来对了。 “正是小弟。”昂然而入的壮硕青年游目四顾,“同室操戈,何苦来哉?” “杜立,你欲何为?”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无畏给曹万川打了一个手势,沉声道。 “袁家来得光州,,莫非我杜家就来不得固始不成?”壮硕青年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黝黑的肤色反而让对方没来由的多了几分亲切的味道,一袭暗花玄衫清爽利落,只是他背后所负一柄连鞘巨剑隐然生光,足以证明对方绝非只是来当和事佬那般轻松简单。 袁无畏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对方,此时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光州一地的归宿问题上来了。 若是鄂州势力北上深入固始,那殷城必然已落入杜家手中,杜家兼有掌控大别山三关之利,可以说袁家想要在光州立足困难重重。 若是无蚁贼袭扰,袁家自可与鄂州方面一战,但是眼下蚁贼势盛,蔡州自顾不暇,如何面对鄂州势力的入侵? 赵千山亦是沉吟不语,这一遭虽然未完全达到目的,但是却探悉了南面杜家野心,也算聊有所获。 眼下袁氏在光州势力并不稳固,由于北面蚁贼势力膨胀蔓延,光州驻军已经全数集中在定城随时准备驰援蔡州,乐安与光山事实上已经处于放弃状态,而袁家内部现在对是否暂时放弃光州也意见不一。 今日来固始原也有想要收并固始军的念头,依靠光州旧军临时代掌光州事务,以便抽出蔡州军回防蔡州,但现在看来曹万川根本无法控制住固始军,本想以袁氏威势驾驭,控制住这支力量,但未曾想到鄂州杜家也插手光州事务,让局面骤然复杂化。 略一沉吟,游目四顾之后,赵千山提气扬声道:“杜三公子,我们暂且休战,商讨一番你看如何?” “有何不可?江指挥,你意如何?”杜立目光落在江烽身上。 “杂乱纷呈,不若就留下几个能主事者,其他人各自归位,怎样?”江烽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瞥了熊贵一眼道,“老熊,莫不成你还要把老谷一直扣留到死不成?” 熊贵丑脸一红,目光却投向曹万川。 “好,放了他!曹大人,你留下,让你的人回营!”袁无畏冷然道,“你们这边呢?” 见曹万川微微颌首,熊贵这才有些遗憾的松手,“对不住了,老谷。” 谷明海一跃而起,却无任何表示,只是狠狠掠了熊贵一眼,却向江烽点头道:“我等皆由江指挥作主便是。” 秦再道亦是出言附和。 混乱的局面顿时由平静了下来,大厅中除了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之外,显得格外空旷,倒是那位杜三公子颇有闲暇的打量着周围。 “杜三公子,莫非杜家也要和我们袁家为敌?”袁无畏手中折扇重新展开,绢丝扇面上一副淡雅的水墨画上,“大道无形”四个柳体小字若隐若现。 “无畏兄,明人不做暗事,你们结盟背盟,反杀许家,是不是太不地道?南阳刘氏奔袭申州我杜家无话可说,但是你们袁家这般手段绝杀许家如何让光州人心服口服?我杜家若是在这件事情上沉默不语,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杜立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义愤之色。 “兵不厌诈,他许望亭既然想打申州鞠家的主意,他也该掂量一下子自己的分量,也应该有那份被别人所灭的觉悟!”袁无畏毫无羞惭之意,显得很淡然,“杜立,你也无需在这里忸怩作态,蕲州、黄州如何落入你们杜家手中,莫不是别人主动双手奉上?许氏已灭,这是事实,在座众人无许姓之人,我相信他们也都不是抱残守缺的呆子,何去何从,他们很清楚!” 新的一周,已更,奋斗,拼搏,求推荐票! 俺都说了,本周俺也要搏一搏推荐榜,虽然以前也打过多次推荐榜,但是新书冲击,还是第一次,当然理论上收藏的兄弟只要人均给一张,不是问题,可貌似兄弟们都很懒惰,很难得投出这一票啊,所以俺还是只有竭尽全力发动了。 请兄弟们投出你的每一张推荐票,养成每天投票好习惯。 嗯,明儿上午十二点之前这本书能在推荐榜上前十,俺就加更一节,虽然有点儿寒碜,但是也略表心意了,o(^▽^)o。 感谢,请支持老瑞!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一节 分道扬镳 袁无畏如此直白无忌的将事情彻底抖落开来,让场内气氛一阵无言的尴尬。 杜立也是有点难堪,不过都是场面上经过些风浪的人,自然不会被袁无畏几句话就打发,杜立目光汩汩流动,半晌之后才道:“无畏兄,你意如何?” “很简单,光州许氏已灭,再无自立能力,入我袁家理所当然!” 袁无畏理直气壮的道,言语间手中长戟更是微微振动,天蛟神戟戟锋光芒湛然,熠熠夺目。 “袁家从不畏惧一战,无论是谁想要从袁家拿走东西,都要付出代价。” “好一个理所当然!蔡家在河南道称雄,咱们淮南道上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们河南道上人来插手了?袁家不惧一战,难道说我杜家就吝于流血不成?” 杜立冷笑着上前一步,以显示自己的决心。 他很随意的反手一拍背后剑柄,呛啷一声,乌黑巨剑自动飞腾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幽然乌光,盘旋一周,顿时三丈之内,杀气森严,八步凝霜。 “淮南道?河南道?呵呵,三十年前淮南道何曾有你们杜家的份儿?江南西道都能把手伸入淮南道,这个时候却来质问我们袁家,真是可笑之极!”袁无畏哈哈大笑,并不在意杜立的示威,“李唐失国,这天下便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不是某一州某一道人的天下!” “杜三公子,我们也毋需如生意人一般讨价还价,光州入袁家已成定局,杜家远来若空手而归,想必也难以交差,殷城归杜家,如何?”一直未曾出声的赵千山突然插言道。 “殷城加固始!”杜立沉声道。 殷城必须控制在手,这是黄州,也是杜家控制的大别山三关北上通往光州和固始的要道。 虽然殷城县小城破,但是只要控制了这里,固始就不至于孤悬于外,随时可以获得来自南面黄州的支持,而控制了固始,就能袁家形成牵制,这也是杜家出兵的目的。 “成交!”赵千山没有理睬袁无畏反对的眼色,悍然应道,他才是此次前来处置固始事件的决策者,“只是这固始军······” “谁能指挥就归谁,赵大人你看如何?”杜立立即应道。 “好,杜三公子快人快语,就这么办!”赵千山一挥手,“曹大人,你去收拢你的部队,告诉他们,愿意跟我们走的,袁家绝不会亏待,定城、乐安、光山三县皆属袁家,让他们好自抉择!” 三人对话,快语如珠,丝毫没有将一旁的曹万川和江烽二人放在眼里,颐指气使间径直便将光州五县和固始军瓜分殆尽。 曹万川和江烽这两个本来的当事人却早已被甩在了一旁。 江烽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有些始料未及,但是转念一想,如此结局已经相当难得了。 曹万川早已和袁家谈好了条件,条件就是这尚有一定战斗力的两千多固始军。 这两千多固始军不少军士都来自定城、乐安、光山三县,加上曹万川、甘全福、熊贵的影响力,怕是这固始军一大半人都会被他们拉走。 较场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将们的对立情绪也很快就蔓延到了下层军官和兵士们中,何去何从摆在他们面前,而中下级军官们的动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兵士们的态度。 “许家已灭,我们两姊妹出面又有何意义?江大人,能蒙你收留我们两姊妹已经很感激了,若是能帮上一星半点忙,我们姐妹绝不会推辞,但我担心我们出面会不会起到负面作用?” 满脸疲惫的许宁、许静两姊妹一身素服,鬓间一抹白色丝带垂落在肩头。 粉妆素裹让两女显得更加妖娆可人,只是眉宇间浓郁的悲楚之色挥之不去。 “宁小姐,我担心眼下局面不稳这种情形下袁家必定会让曹万川回定城收拢人心,现在我们迫于局面无法干涉,但是只要宁小姐和静小姐出面澄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牵制袁家在定城那边的影响,我们现在逗留固始,并不代表我们日后也无法返回光州!” 喟然一叹之后,江烽才又淡淡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袁家卑劣无行,总会遭到报应。” “报应?江烽,我们可以相信这个词语么?那沦落到我们姐妹俩身上的命运难道也是报应么?”许静悲愤的道:“如果说我父亲他们是成王败寇的命运使然,那我们许家其他人呢?” 江烽默然。 许氏家族数百人,成年男子敢于反抗者几乎都被蔡州军屠戮一空,而女性大多沦为蔡州军那些军官们的奴婢或者成为州城中官妓坊的官妓。 这是这个时代公开的规则,如果不是自己提前警告让许宁暂时避祸殷城的话,只怕二女也一样早就沦为袁氏的床上玩物了。 并没有出乎江烽和许氏二女的意料,二女的出现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许家灭亡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标志着他们已经毋须向什么人证明他们的忠诚了,尤其是许望亭并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继承人的情况下,两个女流之辈根本无法赢得军官们的尊重,更无用说什么忠诚了。 此时的中低级军官们态度更取决于他们自己直接上司的倾向和亲密度。 甘全福的右营和熊贵的左营与江烽的后营和谷明海的前营壁垒分明,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唯一出现意外的贺德才的中营。 贺德才本身并无太大的影响力,但他毕竟担任了这么久的中营指挥,他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江烽一边,使得中营出现了分裂。 中营绝大部分老军追随曹万川而去,而新兵和部分老兵则附和了贺德才的立场。 贺德才的选择让曹万川无比愤怒,而江烽则是大为意外中却多了几分惊喜和信心。 中营过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却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自己在固始军基层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已经能够吸引到一些下边兵士们的支持和信任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二节 心有不甘 车声辚辚,马蹄踏踏,策马而行的江烽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这个社会是如此的残酷而现实,许宁许静的出面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哪怕许宁在较场内的表演堪称完美,连他自己一时间都有些动容。 军官军士们都是现实的,尤其是在军队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中低级军官们。 从都头到队正这一级,他们的感情倾向基本上就决定着这种军队的走向。 正如袁无畏所说,许氏已灭,失去了立足的根基,而且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对象值得他们效忠,他们就不会被女人的眼泪所打动,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许家现在虽然还有两个失踪的角色,但应该已经无力回天了。 老一辈的许望侠和年轻一辈的许子清,但许望侠因为脾气暴躁,本身在刺史府中人缘关系就不太好,而许子清则因为长期在崇文书院修炼闭关几年,和外界尤其是军队中接触甚少,威信远不及许德威。 这两人一个在申州之战后失踪,一个在光州城破时消失,至今都无消息。 按照江烽的判断,这二人要么就是当场战死或者受伤未愈随后死了,要么就是暂时藏身于它地,观察形势,以待机会。 但在江烽看来,其实这已经意义不大了。 不再可能有属于他们的机会了。 光州一失,许氏家族被连根拔起,根基已失,可以说许氏已经丧失了东山再起的基础。 固始小城一座,固始军中目前几个重要人物,无论是谷明海还是秦再道、张越,对许氏的忠诚度已经下降到了很低的程度了。 毕竟他们当初都是不被重要投置闲散的角色,也和许氏一脉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或许在感情上还有一些亲近,但是在理性上他们已经不再可能效忠许氏了。 而且谁都知道或许袁家能够容忍固始军以这样一种混乱的姿态存在于固始,但是绝不会允许许氏一脉在这里重新复辟,哪怕是杜家大概也同样不希望看到许氏在这里重新落足生根吧。 许氏在这里重新立足,只会遭来袁家第一时间的全力攻击,他们不会容忍一个威胁到他们对光州统治正统性的许家出现。 坐在马车里的许宁许静二女则是哀思满胸。 她们的出面没有收到多少效果这在意料之中,但是这些军士们的现实还是让她们心塞不已,毕竟这才距离许家统治崩溃多久?人性的凉薄似乎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刺目。 “姐,我们该怎么办?”许静咬着嘴唇,看着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注视着车厢窗外的姐姐,有些担心的问道。 “什么怎么办?”许宁倒是表现得很平静,“该怎么样,还不就得怎么样?现在我们还有的选择么?你觉得江烽把我们推出来,让我们去招抚那些士卒,真的就是这个目的?” “啊?”许静吃了一惊,茫然不解的注视着姐姐,“姐,你什么意思?” “哼,你以为江烽还是原来的那个江二郎?”许宁轻轻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妹妹这方面的迟钝,她也很是无语,“我早就说过我们姐妹对那些士兵没有影响力,但江烽坚持要我们出面,你觉得他的目的何在?哼,他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毫无价值了,我们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不,不,姐,江烽不是那种人,……”许静惊惶地连连摇头。 许宁毫不客气地打算妹妹的话头:“你看看的所作所为,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江二郎么?谷明海,秦再道这些人唯他马首是瞻,连曹万川甚至袁无畏这些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能想到他会去把鄂州的杜家招来吗?恐怕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人都想不到吧?更不用说张越和罗真这些人了。” 被姐姐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的确,江烽的种种表现不仅仅是许氏姐妹无法置信,同样也让谷明海、秦再道这些人大感震惊,甚至于张越也是越来越看不穿自己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了。 “他这样做有何意义?”许静还是不相信姐姐的判断,“他只想多留下一些军士增强实力罢了,……” “这么简单?好了,小静,我们不争了,静观其变吧,我想狐狸尾巴迟早都会露出来,而且我相信会这一刻会来得很快的。”许宁嘴角挂这一抹冷艳的嘲笑。 从那一次江烽在光州大牢里看自己姐妹的怪异眼色她就很不悦,就觉得这个家伙有些说不出的诡异,那种目光,她也说不出来,很有点儿无所谓的淡然,总而言之让人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小静一直在为他说好话,当时她甚至根本不愿意去出面,只不过时移势易,这种局面现在却变得如此尴尬而让人无法接受了。 许宁的确有些心有不甘。 虽然作为女人,她对家族大计并无多大发言权,但是父亲一直因为没有男性子嗣而对自幼聪慧的她宠爱有加,在家里也会和她谈一些家族的美好愿景,这也让许宁一直觉得许家一定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光大门楣。 父亲甚至容许了自己在婚姻上的选择,选择了舒州周家,一个与光州并不相邻,却有着相当实力,但又不是那种真正的顶级门阀家族。 而她的婚姻对象,周氏的老大周伦,也是一个性格老好的人物,虽以文才闻名于州郡,但却性格温文和雅,正因为如此许宁才选择了对方。 在她看来周氏和许氏家族地位相若,而两家的联姻也有助于光州下一步的势力的拓展,。 这同样也是父亲的想法,尤其是夹杂在光州和舒州之间的寿州,更是光州下一步的目标,当然前提是在光州能够成功吞并掉申州之后。 只不过很多事情是想得太美好,没想到现实竟然是如此残酷,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而输的代价就是整个家族的溃灭。 一切都过去了,往日的种种都不复存在了,想到这里,许宁就禁不住潸然泪下。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三节 诱人交易 固始城并不大,尤其是在大量城外因为恐惧蚁贼来袭的乡绅以及他们的亲眷仆从进入城里之后,也连带着有不少丢下土地的佃户雇农也因为恐惧跟着主家进城来了。 加上光州城在被蔡州军打破之后,不少来自光州的士绅富户都还抱着观察形势的想法来固始暂避一下风头,所以一时间固始城里有点儿人满为患的味道。 而各种饮食、百货甚至青楼暗娼等行业也都自然而然云集起来,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只要有人,哪里都不会缺这些,给人感觉固始城里竟然有一种畸形的繁荣感觉。 也难怪陈蔚对固始城内的存粮有些担心,虽说光州官廪在这里,但是这只是官廪之一,本身在固始军全面扩军补齐兵员之后粮食消耗就会大增,现在光州旧军来了,光州的士绅富户们来了,又有本县大量乡下人口涌入,粮食需求和价格都免不了有一个波动,尤其是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这个关系到生存的战略物资就更重要了。 虽然经历了一天的混乱,但是这个混乱并没有体现到外界,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一场关系到他们生死存亡的博弈刚刚结束,也幸亏没有带来巨大的纷争。 马队和马车徐徐通过了街道,街上的人们都很自觉地让出了道路,这种消息从来都是保不了密的,总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能够通过他们的渠道来获得最新消息。 固始军的分裂是包括陈蔚在内的这些本地望族所不愿意见到的,但是在这个时代,地方士绅对于这种独走的军头们的影响力还是相当薄弱的。 从李唐后期的藩镇势力膨胀到后来黄巢之乱,要么是地方豪门望族本身就控制着军队,要么就是军头世袭逐渐演变成为地方地方豪门,从联姻到渗透,从而言之就是相互需要,形成利益共同体,否则你普通地方士绅是根本无法对军队有太大影响力的。 鄂州来人是被安排在招贤馆。 名义上是招贤馆,其实也就是当初光州旧军的接待站,征用了紧靠城门的临街民房,打通了几堵围墙,连通了几个院落,也就成了一个类似于驿站和接待站的场所,现在正好用来接待鄂州来人。 杜立一行已经先行返回了,不过看得出来鄂黄来客们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虽然达成了初步协议,但是这种协议随时都可以撕毁,随时都可能爆发战斗,所以一百来骑都基本上是就依托在民房休息,许多人甚至连马都没下,在两边城墙高处,也还安排了警戒哨位和弓弩手作为防范。 江烽微微点头,这还算是有点儿架势。 河南这边对江淮一带的阀族势力并不怎么看得上眼,认为这些阀族的军队战斗力都值得怀疑,可以说除了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几十年前曾经参与过围剿黄巢之战得到证明过的势力,其他江南甚至包括荆楚一带的门阀世家都不被中原这些门阀世家看重。 杜立已经站在了大门上,乌黑巨剑仍然背负在背上,神色有些奇异的看着江烽这一行人过来。 江烽也有些诧异,本来送许氏双姝回居所就该在这个十字口转右了,但是杜立的表情还是让他觉得恐怕是有什么状况,他一带缰绳,让马站住,然后下马到了马车旁,隔着车厢和许氏姐妹说了一下情况。 许氏姐妹对于江烽的介绍也是无可无不可。 她们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光州许氏尚在,许氏和这种掌握三州之地的杜氏一族都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更不用说现在二女已经若丧家之犬,杜氏三公子屹立于一旁,若是不去见面,肯定说不过去。 “三公子!”看见许氏双姝盈盈下车,帷帽纱罗隐隐,江烽和秦再道这才前行一步,抱拳作揖和杜立打招呼。 “二郎,那边没啥事儿吧?”杜立还是很关心固始军那边在较场上的分割。 “没什么,这个时候,估计袁家和曹万川他们也是没多少底,还暂时不敢彻底撕破脸吧。”江烽把张越和黄安锦留在了那边协助谷明海、贺德才整顿分割出来的固始军。 在整个过程中双方都保持着相当戒备,然后各自分道扬镳,在双方高层都还没有做好翻脸一战的情况下,气氛虽然紧张,但是却也没有演变到爆发冲突的程度。 毕竟在今天之前大家都还是战友袍泽,要骤然翻脸对哪边来说,感情上都还有些难以接受,无论是曹万川还是江烽,都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哦,那就好。”杜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你的猜测是对的,蔡州局面恐怕不太好,袁无畏这个家伙不是善类,平素可没这么好说话,今天能这么克制,看样子是真的有所顾忌了。” “三公子,现在咱们都是麻秸秆打狼——两头没底,大家都还在观察。”江烽微微一笑,“不过蔡州局面肯定不会好,这是肯定的。” “唔,这两位就是许望亭的两位女公子了?”杜立目光转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氏双姝脸上,虽然有帷帽纱罗相隔,但是杜立凌厉的目光却似乎要把二女看穿,“二郎,你知道刚才谁来了么?” “谁?”江烽心中一紧。 “袁无畏。”杜立显得很随意,“他说许望山很希望他兄长的这两位女公子回定城,希望我们把这两位女公子转交给他们带回光州。” 江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二女呼吸都是一紧,他表情不变,淡淡的道:“袁家在光州就这么不得人心?非得要把许氏一族斩尽杀绝才能确保对光州统治的正统性?” “哦?”杜立耐人寻味的笑了笑,“他问我杜家是不是想要进军光州,我说杜家无此意,只不过杜家也不能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无动于衷,他说既如此,大势底定,光州入蔡已是无可逆转,袁家愿意和杜家和睦相处,那么把许望亭的这两位女公子交给光州方面,也算是证明双方诚意的一个表现,他表示作为交换,可以把曹万川那一千多人马都交给你。”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四节 拒绝 空气骤然凝固,无论是江烽还是秦再道,都没有想到袁无畏竟然会向杜立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以许氏双姝换取一千多固始军! 谁都知道这一千多固始军对目前固始方面来说是多么重要。 哪怕袁家会把曹万川、甘全福、熊贵这些中高级军官带走,哪怕还有一部分可能会不愿意留下来,相信只要一番努力,这一千多人留下一半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一千多大多以老军为主,对整个固始军的战力增长是大有裨益的。 而许氏双姝,无外乎就是两个漂亮一点的女人罢了。 现在许氏已灭,杜氏既然无意进军光州,连杜立都流露出了可以做这个交换的意思,许氏双姝的命运似乎就可以确定了。 至于说许氏双姝回光州之后是被囚禁,还是沦为某位袁氏大人物的禁脔,那就无关大局了,只要斩绝了这个可能性就足够了。 江烽感受到来自旁边许氏双姝的目光,帷帽纱罗因为身体的颤栗而微微抖动起来。 “那三公子是怎么回答他的呢?”江烽仍然显得很淡然,轻松的回答道。 “噢,我说固始的事情,还是要江指挥来做决定,不过我会把他的想法转告给你。”杜立目光浮动,笑了起来,“袁无畏似乎很有把握,但看来他走了眼啊。” 江烽微眯起眼睛,琢磨着杜立话语中的意思。 莫非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不愿意交出许氏双姝,而是想要借许氏双姝打许氏名义来自立?不太像。 以杜立的眼光,应该看得出来现在许氏这个大旗对固始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调侃自己?有意义么?这个时候,哪怕杜立心境再好,也不太可能如此潇洒吧? “三公子有何以教我?”江烽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在意。 “嗯,二郎想听真话?”杜立环抱双臂,走了两步,似笑非笑的盯着江烽。 “嗯,真话,当然要听真话。”江烽也不在意。 “如果我是你,把她们俩交给袁无畏自然是上策,收获数百老军,你底气也足一些,只要花些时间来打磨,你在这固始城里也能坐得稳一些,毕竟杜家也不可能在固始这里无限度的驻扎太多兵力,以你的智慧,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杜家支持你的目的。” 杜立说得很直白,但事实就是如此。 杜家暂时无意北上争雄,但是却要防着拿下光州的袁家势力膨胀太快。 一旦被袁家吞下整个光州,便具有两个半州之地,实力已经有了本质的提升了。 袁家周围的汴洛朱氏、南阳刘氏、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均为拥地多州的巨擘,不是袁家能碰的,而相比之下南边的杜家就显得有点儿软了一些了。 一旦袁家整合完毕蔡、光两州和南陈州三地,再得到时家的支持,很难说会不会对南边鄂黄两地产生什么念想。 为了防止这种情形,杜家插手光州也是应有之义,扼住固始和殷城,可以对袁家形成有效掣肘,同时也让江烽这个野心勃勃的半独立势力在袁家和杜家之间成为一个缓冲势力,这就是杜家的打算。 杜家希望江烽能够让固始军迅速壮大起来,达到能够独自肩负起固始的防御任务,甚至可能还会把殷城都交给江烽。,以便让江烽能够更游刃有余的面对袁氏甚至申州方面的压力。 毕竟掌握着阴山关、穆棱关、白沙关三大关隘,大别山正北方向的防守要地尽在手中,黄州方面并不十分担心北线安全,他们只不过要未雨绸缪,掣肘袁家,防止袁家迅速做大罢了。 “三公子觉得多这几百一千多兵士,固始就稳固了么?”江烽摇摇头,笑着反问。 “有总比没有强吧?”杜立也不在意,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舍不得这两位女公子,都说许望亭两个女公子艳绝人寰,我见犹怜,二郎,你这爱江山更爱美人么?” “三公子嘴下留德,二位小姐清誉可不能因江某而毁了,绝无此事。”江烽正色道。 杜立耸耸肩,目光在微微颤抖的许氏双姝身上逡巡,“二郎,真无此意?也罢,那我若要这二位女公子随杜某返回黄州,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江烽脸色立即阴了下来,而秦再道也是脸涨得通红,手更是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邯刀上。 “三公子请勿玩笑。”江烽轻轻哼了一声,脸色一正道。 “二郎何出此言?我先前问你,许氏二女和你有无瓜葛,你说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许氏二女留在固始合适么?这不是随时在提醒光州那边,卧榻傍边还有一个遗患么?”杜立语气也阴冷下来,目光如刺,冷冷的盯着江烽,顺带也有些不屑的扫了一眼秦再道:“秦指挥,嫌我的言语不中听,准备给我来上一刀?” 被杜立的话激得脖子都粗了一圈,面色更是紫涨起来,秦再道迈前一步,正欲说话,却被江烽挥手一拦,“三公子,你这是何意?” “何意?很简单,替你带走两个火引子,既然你不愿意把她们俩交还袁家,那么她们更不能留在这里!更何况你也应该清楚,我是在没得到我父亲的同意下贸然出兵北上的,虽然现在我父亲已经知道,但是这僭越之罪也是少不了一番责罚,恐怕你也知道我们家老七,太过老实,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婚配人家,我看许氏二女尚可,带回去交给我们家老七,也不算委屈她们吧?” 杜立说得无比自然轻松,但是秦再道却再也忍不住,“三公子,谁不知道你们家那位七公子脑袋有问题?” “秦指挥,你好像有点儿逾越了吧?”杜立对秦再道却没有对江烽那么客气,语气更见阴寒,“我在问江指挥,你插什么话?固始城的事情是你来做主了么?” 被杜立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勃然大怒间,明知道这是在挑拨离间,秦再道就欲爆发。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五节 巧舌如簧 江烽却从杜立阴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寒光。 他虽然相信对方不至于下毒手,但是以杜立的实力,一招之内给秦再道吃个大苦头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阀族子弟的心性有时候乖戾无常,不可理喻,赶紧上前一步遮拦住秦再道:“三公子,你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意识到江烽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杜立轻轻哼了一声,已经提气欲发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秦指挥,作为刀口舔血的武人,找准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实力!这很重要!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你这样的角色,十招之内,我可以解决你三个!” 被杜立狂妄无比的话语激得脸色从红转白,但是秦再道也不得不承认杜立并非夸口,只是男儿可杀不可辱,这般当面的羞辱实在让人难以咽下。 江烽也有些头疼,怎么遇上个这种事情? 对于杜立的态度,他的确也很恼火,但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对于对方的放肆行为感到恼火并非是因为他对许氏双姝的视若无物,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一方的蔑视态度,这对于一个原本具有现代人心态来说的自己有些难以想象,也许是自己穿越过来变得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还是自己内心深处本来就存着这种这些潜在的心思? 但是无论怎样,现在杜家算是固始的依靠,固始要在这夹缝中存活下去的依靠,自己都还不能撕破脸,还得有理有据有节的和对方较量。 “三公子,我承认,二位小姐留在固始可能的确会给袁家带来一些刺激,但是就目前来说,恐怕袁氏更多的还是要考虑蚁贼的威胁吧,还暂时考虑不到固始。而对于我们固始军来说,我们毕竟是从光州走出来的,哪怕现在时移势易了,但我们固始军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起码的道义良知尚存,如果做出你所说的这种事情,我想我们固始军军心斗志都会受到不必要的影响,不利于我们整军备战,同时也对杜家在我们军中的形象不利,三公子,您觉得呢?” 江烽一句对杜家在固始军中形象不利,让杜立心中微微一动。 纵然目前杜家无北上之意,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这江烽恐怕不是久居人下的角色,没准儿日后也会有一番造化。 哪怕日后鄂黄这边无力控制对方,但若是能够在这边赢得几分好感,或者说支持,对于日后自己竞争杜家家主大位也是极为有利的。 虽说对许氏双姝有些兴趣,但是杜立毕竟也是阀族子弟,也清楚利害得失,若是江烽态度不那么坚决,也许自己索要这二女就得手了。 但从现在江烽的态度来看,此子虽然言语平和,但是骨子里的桀骜却已经隐隐流露了出来,恐怕不会为自己的要挟而让步。 “二郎,你这是要打算为难我了?我说了,我需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嗯,而我那个庶母在我父亲面前可是很说得起话来着。”杜立似笑非笑,环抱的双臂放下来,似乎要活动一下身体。 一时间让场中气氛也是有如冻僵了一般,甚至连周围杜家带来的骑士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就像是接到了某个信号,顿时束甲带马,紧张起来。 江烽心中同样紧张。 杜立所说需要给他父亲一个交代这个借口不高明,估摸着还是杜立听说过许氏双姝艳名,加上袁无畏来索要,所以更撩拨起了这个家伙的色心。 要说这家伙高门子弟,起码的理智应该有才对,就怕这家伙一时间被色心冲昏了头,又觉得己方有求于他太多,非得要把许氏双姝弄到手,这就难办了。 江烽收敛了一下心神,抬起目光,笑了笑:“三公子,我既然敢来黄州督请你,想必你也应该清楚我对鄂黄那边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三公子在杜家里的情况,七公子家族的情形,我多少也是知晓的。” 杜立表情僵了一僵,却没有说话。 “设若三公子连立下如此大功,还要因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行为而受到令尊惩罚,我想我也不必去督请您了,杜家若是这样的情形,恐怕鄂黄蕲三州之地早就姓马了吧?”江烽耸了耸肩,“三公子,令尊的情况我不多说,但是您和令兄他们的表现,恐怕杜家族人都在盯着呢,您这次的表现是好是歹,杜氏一族的族人难道都看不出来?那我也真的就无话可说了。” 江烽毫不客气地话语抽打在杜立脸上,也让周围一干人变色,就连愤怒中过的秦再道都觉得江烽这番话有些过火了,这简直就是在直指杜家的昏庸无能了。 没想到听了这番话之后的杜立脸色确是变幻不定,一时间竟然默然不语。 江烽的话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父亲的老迈平庸不是什么秘密,而自己上边还有两个兄长,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四兄弟被誉为杜门四骏。 两位兄长都是父亲原配所生,虽然早已过世,但是其舅父却在杜家执掌重权,而自己生母虽是父亲继室,但却出身卑微,在杜氏一族中地位不高。 另外一个五弟则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室所出,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在和其他三个兄弟的竞争中都不占有优势。 执掌潭岳数州的马家早就对右邻杜家虎视眈眈,杜家也是将马家视为最大敌人,一直小心防范,所以才未曾给马家可乘之机,但这也使得杜家无力对外开拓,甚至对尽在咫尺的沔州和安州都无力吞下。 现在南阳刘氏已经吞并了申州,蔡州袁氏吞并光州对南面的杜家双双构成了巨大威胁,杜氏一族恐怕也都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压力,这个时候恐怕杜氏一族都要认真考虑谁才能真正承担起扛起杜家重任的担子了。 而自己这一次断然出兵北上固始,看起来似乎有僭越之嫌,但是却极大的化解了来自北面的威胁,毫无疑问是可以为自己在族中长辈们心目中加分的。 父亲的态度并不太重要,关键在于几个家族长辈的态度。 自己永远无法获得有两个亲外甥居于自己之上的名义舅父的支持,那么获得另外几个家族长辈支持就非常重要了,至于父亲,他恐怕只会盯着那个妾生子吧? 诸般心思说来繁杂如丝绕线缠,但是却也是从心中一掠而过,杜立阴冷的目光在诸人身上转了又转,最终点了点头:“这一次我给你薄面,也罢,就让她们俩留下吧,但二郎你可别只顾着倚红偎翠,忘了正事!” 第一更已更新,老瑞在此高声呐喊一声,求推荐票! 推荐票榜位已经落到22位了,俺要再求5000票,向前十五挺进,恳请兄弟们登陆投出你们的推荐票,你的每一张推荐票都有助于老瑞奋斗拼搏之心更加炽热! 谢谢兄弟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六节 走为上(加更求票!) 喧闹一时的分裂一直持续到下午间晚些时候。 固始军被一分为二,袁家和杜家代表都虎视眈眈的注视这一场看似有些滑稽的闹剧。 一个小小的固始军也值得这般小题大做,实在有些出乎双方的意料。 如果不是固始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对整个光州的影响力,如果不是眼下黄蚁军猖獗的攻势,想必杜家和袁家都不可能如此重视这样一处弹丸之地。 固始军的分裂让入夜的固始县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除了打更者苍老的声音抖抖索索之外,就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县城中大多数民众都已经逃出城外,谁也不知道这帮丧失了统一指挥的兵士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同样还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的袁杜二家代表也是夜不能寐,彻底等待,等待着对方撕毁那毫无约束力的一纸协议。 袁无畏面色如水,容色肃然,曹万川在对方强势下显得有些不安,。 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袁氏庶出子表现出来的气势足以弥补他年龄上的劣势,让曹万川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自卑感。 这一夜无疑是难熬的一夜,究竟翻脸相向还是在对峙中渡过这一夜?这个问题困扰着房中三人。 “曹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如果发动突然袭击我们也没有多少胜算?” 良久,袁无畏才吐出一句话,细腻白皙却又瘦削的双手摩挲着竖立在面前的月牙戟,眼角上带着一丝煞气。 被杜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暂时退让,但是袁无畏从来就不是被动退缩的人,哪怕面对气势上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的杜立。 鄂州杜立号称一剑西来,据说一柄乌精铁剑横扫蕲州无敌手,三年前曾经在蕲州大雷水一带,也就是雷池,斩杀了一头即将化龙的潜蛟,由此一步登临天境。 但是袁无畏仍然断定对方顶多也就还在天境初段的养息期,距离自己仍然有一定距离。 他有相当把握在百合之内解决杜立,当然未必能留得下对方性命,但是给对方以重创还是能做到的,不过也许自己也会付出一些代价。 “嗯,如果蔡州军能够在明日凌晨前赶到,那又另当别论。”曹万川点点头,脸色有些尴尬,语气也有些艰难,“固始军一分为二,我们实力相当,江烽那个家伙出身斥候,相当狡猾且警觉,天尚未黑,他们的警哨就已经开始在重要部位布设了,而且秦再道、谷明海,还有那个白马尖多云寺出身的黄安锦,都有相当实力,……” “那你的人呢?”袁无畏和赵千山交换了一下眼色。 看似分割成两边,实力相当,但是对方在武人强者上明显占优,像江烽、秦再道、张越三人,都具有接近于天境的实力,那谷明海和黄安锦虽然还要略微逊色一些,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而这边只有曹万川略强,而甘全福和熊贵三人都只有谷明海的水准。 这个家伙还指望着光州方面的蔡州军能够赶到,哼,也不想象如果蔡州军能够到来,还用得着自己在这里煞费思量的考虑琢磨? “甘全福的右营已经就位,熊贵的左营也提高了戒备,随时可以增援右营,固始城只有这么大,难以全部展开。”曹万川艰难的道,“另外光州旧军还有部分骑兵,所以我们如果主动发起攻击的话,······” 当江烽授意秦再道重建光州牙兵营时,曹万川就明白自己原本想要分散江烽控制后营的伎俩显得多么拙劣。 秦再道轻而易举就被江烽笼络,而所谓光州牙兵营更是以最快速度组建起来,而这些被蔡州军卑劣的叛盟偷袭行为彻底激怒的光州旧军根本就不可能支持自己投靠袁家。 多一日拖延,来投的光州旧军就多增加一些,反对自己的力量也就多一分,也不知道这些溃散逃亡的光州旧军怎么会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固始聚集? 照理说他们不太可能这样步调一致地来偏居东南一隅的固始才对,他们怎么知道固始还未被蔡州军占领? 这让曹万川很是不解,但曹万川却知道着这无疑是自己来固始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光州旧军有多少人?” “大约七百人左右,骑兵数量在一百人左右。”曹万川脸上充满了苦涩之意。 “怎么会有这么多光州旧军汇聚于此?”袁无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对方控制的兵马达两千人左右,远远超过曹万川控制的兵力,一旦开战,绝无胜算。 即便是驻扎在定城的兵马赶来恐怕也难以一下子全歼对方,尤其是杜家北上兵力尚不清楚的情形下,这无疑太过冒险。 “无畏,你觉得如何?”赵千山也是眉头深锁。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杜家我倒不放在心上,若是他们的兵马真的已经抵达,怕早就动手了,但是那个一直不怎么搭言的江烽是个狠角色,我有些担心。”袁无畏负手站了起来,神色不定,来回踱步,“不行,我们得走!” “这个时候?!”曹万川和赵千山都吃了一惊,但赵千山马上就醒悟过来:“是得走,不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对,马上!趁杜家人马还没有赶到,我们得马上离开,否则我们也许就走不了啦。”想明白其中道理的袁无畏断然道:“曹大人,实话告诉你,我们并没有计划从光州抽调兵马来固始,定城和新息那边情况并不好,我们必须确保州城的稳定。” “啊?”曹万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先前这两个家伙作出来种种姿态都不过是虚张声势? 见曹万川脸色剧变,袁无畏淡淡一笑道:“曹大人,你毋需太过紧张,杜家情况和我们差不多,估摸着他们能够调动的兵力也不多,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能赶到的,否则你以为杜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我们的条件?只要我们返回定城,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那我们为什么······” “那个江烽我有些吃不准,这个家伙软中带硬,心思诡秘,是个狠角色,我担心他看穿了我们虚实提前发动,所以我们今晚就得离开!”袁无畏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又道:“赵大人,还要烦请你去和杜家接洽一下,告诉他们我们明天和他们在较场进行一个交接仪式,拖住他们,让他们不虞有他。” 赵千山略一思索也点点头:“嗯,看来也只有如此了,现在他们在固始城中占着优势,若是杜家兵马真的出乎我们意料提前到了,我们想走也走不了。这边无畏和曹大人你们赶快安排,得防着被他们觉察。”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七节 各怀鬼胎 石板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探马飞身而入。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到?”杜立也早已换下了便装,一手夹盔,一手持剑,连声问道。 “回三公子,前军已经过殷城,估计明日午时之前能到。” “来不及了!”江烽摇头,目光一掠众人疑惑的脸上,“今晚曹万川他们就要跑路,袁无畏不会等到明日!” “何以见得?”杜立扬眉反问。 “定城距离固始并不远,若是真有大军随到,以袁无畏的风格,现在就该发动了,而现在他们却摆出一副警备森严模样,分明是色厉内荏!”江烽耐心解释:“他们不敢等到明日,因为他们也担心鄂州方面一旦大军赶到,他们便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而现在他们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你是说他们要把这一千多固始军都带离?”杜立略加思索,“这样深更半夜的逃脱,对于他们来说恐怕也是一次冒险吧?” “他们别无选择,曹万川对这支军队的力量控制力并不强,而甘全福和熊贵大概也不愿意和我们这边打内战,趁黑撤离回光州重新进行整编是最佳策略,另外还可以整合流失在外的光州旧军,袁家大概也是想要用这支军队来作为抗御蚁贼的急先锋吧。” 江烽话语里也有些遗憾,光州军也好,固始军也好,在袁氏和杜氏心目中,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唯有自身才会爱惜维护自身利益。 “江指挥,你准备怎么干?”杜立黑脸上闪过一丝狠色,猛一点头。 如果能够给予袁氏一次迎头痛击,当然是他乐于见到的,连江烽这个家伙都有如此胆魄和决断,自己难道还能输给他了? 江烽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道:“要干就干个痛快的!” 更鼓敲过三下,以纵贯固始城南北的顺城大街为界的县城已经陷入了沉寂,黑魆魆的街道中彷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兽,偶尔一两盏悬挂在拐角处的灯笼若明若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杜立悄悄打量着那个距离自己几米开外的后营指挥。 到现在谁都清楚他才是整个固始军的实际控制者,无论是老辣深沉的前营指挥谷明海还是骁勇剽悍的牙营指挥秦再道,看似资历和威信都高于这个家伙,但是在决定固始军命运的问题上却总是由这个家伙来拍板决定。 这让杜立好奇之余也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些许没来由的警惕。 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固始军从长远来看也许并不符合杜家的利益,却决不是现在。 眼下杜家只能毫无保留的给予这个家伙各方面的支持,只有确保这样一颗钉子深深插入光州,才能有效的抗衡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势力的膨胀和挤压。 也许杜家暂时还没有北进的企图,但是却绝不愿意看到一个毫无掣肘的袁家出现在黄州北面,这很危险。 杜立清楚杜家在黄州的控制力并不稳固,黄州入杜家之手时间尚短,黄州州内仍然有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存在,一些地方本土士绅仍然对杜家这个外来户阳奉阴违,态度暧*昧,正因为如此杜家一方面再加强对黄州内部的打压和控制的同时,对黄州周围形势的任何变化都相当敏感。 而袁氏有大靠山时家的支持,且自身人才鼎盛,势力膨胀很快,连汴洛朱氏在几年前和袁氏争夺陈州一战中都未占到多少便宜,足见袁氏的实力雄厚。 一旦袁家在光州站稳脚跟,杜家在黄州甚至蕲州统治都会承受来自北方的巨大压力,而杜家在周邻的安州和寿州的影响力也一样会被削弱,这是杜家绝不愿意见到,也不允许出现的。 如果不是这样,杜立绝不会将自己带来的这一百精骑毫不犹豫的交与对方。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家伙的存在对于自己的价值和对于杜家的价值来说,似乎又有些错位,这一点也是最让杜立费神思索的。 在自己索要许氏双姝时江烽的一番话很是让杜立琢磨,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对杜家内部的事情也了解得如此深,而且看得如此透彻。 一番不咸不淡的话,竟然让自己胆战心惊,想来都觉得滑稽,但是却又不得不三思。 现在考虑其他有些多余,面前的这一关要过才是最迫在眉睫的,过了这一关,有的是时间来琢磨下一步的构想,尤其是对这个家伙该怎么来确定双方之间的关系,固始和鄂黄之间的关系,对方和自己的关系,都需要细细琢磨。 但现在,正如对方所说,如果他放任曹万川轻轻松松逃回定城,那么要不了多久,在袁家的支持下,曹万川就会挟十倍之力卷土重来,而那时候就悔之晚矣。 “三更已过,这帮家伙怎么还没有动静?”杜立轻轻一夹马腹,胯下健马上前,与一动不动的江烽并列。 “放心,他们会动的,袁无畏绝不愿意见到这支力量从他手中溜走,更不愿意见到这一千多人落入我们手中。” 江烽微微侧身,瞥了一眼对方。 这个家伙半步不离自己左右,而且贴身十名骑兵更是保持着高度戒备,一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模样,难道是针对自己? 不,不可能,江烽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杜立应该清楚没有自己,固始落入袁家手中是迟早的事情,除非他们杜家准备与袁家公开撕破脸为之一战。 那他想要干什么?江烽脸上没有半点异色,但是心中却在急速盘算,除了自己,目标似乎就只有一个了,赵千山和袁无畏。 江烽心中冷笑,端的是打得好主意,都说杜家看似人头涌涌却无多少真正的大才,看来并不尽然,至少杜立这份小聪明就可圈可点。 以袁无畏的身手要想在暗夜中斩杀他可能性不大,倒是赵千山算得上一个明显目标。 不管成功不成功,只要下了狠手,自己和袁家便结下了不解之仇,而以固始军现在这副情形,怕也只有与杜家死死绑在一起了。 前端哨探传来的唿哨声让江烽和杜立同时精神一振,来了。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八节 无畏 暗夜中,曹万川控制的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首先出城的是两队斥候,步骑结合。 从傍晚开始这道门周围百米之外就戒严了,而城外也安排布置了探马。 步行斥候负责近处观察,而骑兵斥候则快速向四周奔行查探,以防止有埋伏,不过黑夜仓促间这种查探想要查悉什么不太可能,更多的是流于形式。 袁无畏心中有些怔忡不安,虽然自信无人能够留得住自己,但是现在的结局却让他沮丧,他甚至下意识的期望对方能够埋伏在城外挑起一战,即便是这会带来极大麻烦。 这一遭固始之行算得上是扫兴而归了,不但未能将固始军全数拉回,而且还不得不在鄂州杜家的压力下放弃固始和殷城。 虽说他也清楚赵千山应承下来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殷城可以不计,但是固始的地位却不一般,只要蚁贼的威胁消失,袁家就会在第一时间重新夺回固始的控制权。 该死的杜家,居然敢来光州虎口夺食! 想起杜立那貌似忠厚的面孔袁无畏心中怒火就忍不住上窜,如果不是蚁贼大军压境,袁无畏自信仅凭驻扎在光州的蔡州军就可横扫敢于踏足光州地界的鄂州军,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 “大人,前哨未发现异常。”斥候传来的消息并未消减袁无畏的担心,自己能想到的未必对反也想不到,只是考虑到拖到明天情况可能会更糟糕,袁无畏才不得不行险夜走。 “让曹大人率军分三部先行,注意保持间距。”袁无畏点点头。 见到两部主力都已经悄无声息的踏出大门钻入夜色中,袁无畏正欲松一口气,却听得城内杀声大震,心中猛然一悚,“不好!”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立时让刚刚出城的固始军陷入了混乱中,城内呐喊掩杀,有意威吓搅乱军心,则城外必有伏击! 眼见得一片慌乱的固始军,袁无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军队就算是能够带回光州又能起多大作用? 一圈火把早已经在周围高举起来,星星点点,灿若星河,呐喊声在黑夜野地中回响,两边侧翼高居马上的突击阵型如旋风一般席卷而来。 铁蹄雷动,声震于耳,呼哨声、喝斥声、怒吼声,交织成一曲绝妙的死亡进行曲,根本就没有给尚未从震惊中惊醒过来的出城军以任何机会。 黑夜中的骑兵队如两柄犀利的剪刀,穿插切割,毫无阻碍的将原本就没有多少战斗意志的固始军防线撕得粉碎,而步军早已四面合围则牢牢的封锁住了想要突围的每一个缝隙。 “走罢!”袁无畏发现自己此时却异常冷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的心态,彷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对手的确谋定而后动,而这一次自己的确有些大意失荆州了,那个江烽绝不简单,他甚至可以确定自以为得计的鄂州杜家也绝对不会在这一场鹬蚌相争中落到一个多好的结果,更有可能是养虎为患。 身旁的三十铁骑如狂风一般撕开固始军刚刚来得及合围的包围圈。 这些并无多少作战经验的步兵集群对于袁无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铁蹄纷飞,铁戟纵横,人仰马翻间,三十余骑毫无悬念的将固始军防线冲出一个巨大口子。 两名敌军骑兵快速扑击而来,看样子是想要截住自己,袁无畏轻轻一带马缰,胯下神骏立即理解到了自己意图,轻灵的侧身放缓速度。 待那名气势汹汹而来的头名骑兵刚刚来得及举起陌刀,袁无畏的戟刃陡然斜挂,荡起一阵旋风,双马交错间,早已经活生生将对方右腰剖开一个巨大的裂缝! 肋腔中的内脏混合着鲜血一瞬间喷射出来,溅得袁无畏一头,浓烈的血腥气息反而激起了袁无畏冲天杀意。 沉重的身躯伴随着马匹的止步跌落地面,戟锋猛然一个突刺回绞,第二名疾冲而来的骑兵手中长枪顿时被绞落脱手,而顺势的一式前刺上挑正中对方咽喉,借助着马匹的冲击力将第二名骑兵的尸体挑出三丈多远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斩杀了两个挡路敌骑袁无畏心中抑郁之意稍稍得到倾泻,如果不是两边夹击而来的骑兵队已经快速逼近,袁无畏甚至想要杀回去再来一次撕裂以发泄自己内心的郁闷和愤懑。 狠狠的长啸一声来释放内心的愤懑,袁无畏内心也是无比恼火。 从刚才简单的接战就能看得出来,曹万川当这个固始军虞候当得有多么失败,固始军的战力从眼前左右营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一斑,一遇突发状况就乱成一团,甘全福和熊贵这两个营指挥根本就不合格,而同样是固始军,为什么江烽和谷明海的前后营却有不俗表现? 当然袁无畏也清楚,恐怕今晚伏击的主力还是杜立的鄂州骑兵和光州旧军,但相比之下曹万川的头脑也蠢得出奇,居然不知道把光州旧军这支经历过几番战火的军队抓住,而拱手让给了江烽。 所以袁无畏也是越想越窝火,早知道如此就根本不该联系曹万川而直接联系江烽,虽然这个家伙口口声声指责袁氏背盟可耻,但是这个时代本身就是如此,袁无畏相信只要开出合适的条件,江烽这种聪明人也一样无法拒绝。 敌人的包围圈并不算牢固,但是骑兵却成为黑夜里一大攻击锋,极具杀伤力。 尤其是像固始军这种根本没有多少夜战经验,也从未经历过骑兵冲击的州军,更是难以经受得起鄂州骑兵和光州旧军骑兵的袭击。 袁无畏想象得到这支军队很快就会在攻击下崩溃,要在这种情况下带走这支军队已经成了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现在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把赵千山和曹万川这几个固始军的军官带走,至于其他兵士,能走脱多少算多少。 有曹万川这帮本土军官在手,倒是可以在回定城之后让他学固始这边一样,把那些个溃逃在外的光州旧军给收拢来,重新整训,起码也能起到抵御蚁贼军的盾牌作用。 倒是这个江烽,袁无畏内心越发有些忌惮,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个家伙不值一提,但流露出来的种种却让人越发不放心,袁无畏却已经下定决心,一旦袁家在光州那边缓过气来,自己定要来将此獠斩杀,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第一卷 天下英雄谁敌手 第五十九节 袭杀 就在袁无畏琢磨着如何斩杀江烽时,杜立也一样在琢磨着如何解决袁氏的臂膀。 赵千山的地位在蔡州相当重要,而赵千山的族弟赵锦瑜更与无为天王袁无为是连襟,同时陈州赵氏也蔡州袁氏一族的重要盟友。 当年袁氏之所以敢于汴洛朱氏争夺陈州,也就是得到了赵氏一族的鼎力支持,当然也还有淮北时家作为后盾这一关键。 “江指挥,且看今晚能不能斩掉袁家的一条胳膊。” 杜立阴冷的一笑,对于袁无畏大显神威的突破,他并不意外,在座众人中,除了自己能抵挡得住袁无畏外,其他人只怕都不是袁无畏五合之敌。 “顺带也让袁家不要太嚣张,真还以为什么地方他们都可以随便来。” 赵千山无疑就是他的目标,其他人,袁无畏他没有把握,而其他人又不屑一顾。 赵千山作为蔡州袁氏重要幕僚,能够斩杀于此,相当于折去袁氏一根臂助,杜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蔡州方面也是早有准备,八名甲士簇拥着满身甲胄的赵千山,驾骑狂奔,长枪如林,犹如一头蓬发的刺猬,驾骑一路狂奔。 乌黑色的巨剑冲天而起,汹涌的剑意连带着周围两丈之内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横扫一切锐劲,看得在杜立一旁的江烽也是咂然变色。 这是杜立来固始之后第一次出剑。 杜立号称一剑西来,江烽虽然从未见识过其这柄墨色巨剑,但是也听说过他这柄巨剑乃是玄铁乌精打造而成,净重六十八斤,看似无锋,但却无坚不摧。 乌黑的剑幕携带着漫天的剑气呼啸而来,微微颤栗的剑叶嗡嗡作响,让整个四周空间都似乎被挤压得向不同方向绽裂。 由于剑技被玄气催发到了极致,整个剑叶到最后的奔行途中已经演变成了一道幽蓝的光带。 这就是真正的天境高手之威,无人能撼其锋! 除非对方同样是天境高手。 两名一声不吭持枪猛冲的骑士连人带马被杜立这一剑斩成四八块,冲天的血幕喷了杜立一身一脸。 满不在乎的一抹脸颊,本来看起来很亲和的一张脸此时却显得犹如魔神一般狰狞,杜立猿臂轻舒,剑影摇动,飞身跃于空中。 一名甲士奋不顾身的猛扑上来,长枪卷起一阵狂飙,突袭飞凌空中的杜立,另外一名甲士也同样从胯下座驾上腾身而起,长枪掷出的同时,横刀已然握在手中,昂然怒劈!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杜立哂笑,在空中轻灵的翻转飞腾,巨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盘旋飞舞,那名长枪甲士的颈项立即飙起一抹血潮,转瞬间,便是三名袁氏精锐甲士葬身于杜立剑下。 横刀甲士眼眶几欲睁裂,血红的目光死死盯住慢慢落下的杜立,手中横刀荡起层层刀浪,直罩杜立。 虽然不是天境高手,但是袁氏精锐甲士这种抱着必死之心悍然迎击的气势还是让杜立都叹为观止,这也让杜立对袁氏一族的剽悍狂野更生忌惮。 起码在杜氏一族的甲士中,这样在没有任何上司的命令下而舍生赴难,真的不多见。 但叹服归叹服,杜立手中却不会半点留手。 灵巧的在空中一个侧翻让过那凶猛无匹的连续三劈,没等手中剑持稳,杜立已经在空中欺身直进,凶狠的一个贴靠,肩头狠狠的撞击在甲士胸前。 骑在马上的江烽一阵骇然,仿佛听到了甲士胸骨碎裂的脆响。 杜立的这一手贴靠和黄安锦的那一手崩山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在境界上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甲士猛然倒飞在空中吐出漫天血雨,伴随着内脏碎块一并吐出,飞出几丈开外才重重的跌落地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四名甲士神色惨然,但却半步不退。 两名甲士护送着赵千山缓缓后退,两名甲士依然毫不犹豫的举枪前行,摆出架势,牢牢地挡在杜立身前。 杜立和江烽心中都在感慨,就这份舍生忘死的气势,就足以说明袁氏一族为什么能够在汴洛朱氏的强压下而立足蔡州夺下南陈州,进而吞并光州了。 这不是单单靠一些训练就能达到的,这是经历了长期血与火的战争磨砺才能熏陶铸就这样一支精锐力量。 倒是那赵千山脸色阴郁,终于抖开斗篷,随手拿出一具画轴,缓缓举起。 赵千山是袁氏重要幕僚,这一趟出来,自然也是护卫严密,可袁无畏竟然没有和赵千山走在一起,八名甲士看起来护卫力量够强,但是在杜立这一类天境高手之前却如同土鸡瓦犬,袁氏敢如此大胆,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三公子,小心!”江烽是见识过李瑾的这类术法卷轴的,知道这恐怕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千山赖以保命的绝活儿了,袁家敢这么托大,那么这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简单。 这种卷轴,用的材质越好,威能容纳性越大,术法师甚至道法宗师制作的术法卷轴,甚至可能可以直接攻击多人,足可相当于一名天境高手的威能,只不过这一类卷轴都只能一次性使用,就看你能扛得过没有。 卷轴猛然抛起,在漆黑的空中徐徐展开浮动,显得格外的诡异。 画卷展开,画面中骤然一亮,一抹璀璨的银色光轮飞旋而出,如冰色轮盘,如皓月当空,盈盈绽放。 从画卷中飞出时尚只有盘盏大小,但是迅速就放大到足有三尺见方,飞扬而起,而且仍然在不断扩展放大。 只有经历过或者知晓这一类术法的人才知晓,冰银色的光轮其实并不是一个光轮,而是一具飞速旋转的金属刀刃因为旋转速度过快而幻化成了这样一个炫丽的刀轮,其实是一个真正嗜血收买人命的玩意儿。 光轮银盘在众人惊呼声中,诡异的呼啸着,向杜立矗立之地轰然席卷而去。 本来位于赵千山前方的两名骑士似乎也听到了赵千山的密令,在同时迅速策马闪开,似乎对那个东西畏之如虎。 那道硕大的光轮呼啸而过,带起阵阵让人发僵的寒气,甚至连旁边一匹健马的马尾正好扬起在空中,刚好被冰轮掠过,也被斩成了两段,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 第一卷 第六十节 天光冰轮斩 “天光冰轮斩!!!” “天光冰轮!!!” 对于武将们来说,这种术法攻击无疑是最让人厌恶而又无可奈何的。 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但是只要拥有了这一类术法卷轴,他一样可以释放出不亚于天境高手的威能战力,尤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你极有可能就要中招。 好在高级别的术法卷轴和术法灵符或卷轴极难制作,价格昂贵,等闲之辈根本就用不起。 一方面是承载容纳的特殊材质难寻,另一方面也还有制作此类高级术法道具的方术师甚至是道法师更是稀缺罕见。 一般的方术士甚至方术师都根本无法制作这一类完全不依靠灵力启动催发的道具法具,而起码都是高级方术师和道法师甚至道法宗师才能制作,且在制作过程中很容易失败,废品率极高。 所以这类灵符或者卷轴都是相当珍贵,非门阀望族不能有。 袁氏能够专门为赵千山配备一具这样的超豪华术法道具,足见对他的重视了。 看见呼啸而来的冰色光轮,作为杜氏嫡系子弟的杜立自然识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考虑过赵千山恐怕不是那么好伏击的,但是却没想到招来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要知道这一类玩意儿杜家也有,但是那都是家族中在武技方面不擅长但是位高权重的重要人物才会配备,没想到这赵千山居然也能随身携带,也难怪这个外姓人士对袁家如此死心塌地了。 猛提一口气,玄铁乌精巨剑插地而立,一闪即至的光****卷至杜立面前时已经膨胀到了一丈见方,两丈之内罡风呼啸,枝草伏地,连杜立挽好的发髻和衣袍都被吹得猎猎飞舞。 杜立的双目圆睁,双手持剑缓缓提起,就像拉动一辆满载的牛车一般,缓慢但是却又恰到好处的迎击在飞旋而来的光轮上。 “呛!呛!呛!呛!”连续不断的金铁交击声透入周围众人的耳中,几乎要让耳膜震破。 那种特有的威能法力带来的周围空气振动,让方圆五丈以内的人都下意识的要后退两步,避免早收波及。 由慢及快,杜立手中的巨剑挥舞着,连续不断的向着围绕他盘旋飞舞的光轮发动猛击,黝黑的面孔已经多了几分红潮,显然是应对这一高等级术法袭击也让他费力不小。 天光冰轮是典型的金系高等级术法。 这是用极其罕有的冰月金硅石通过特殊的方式磨成粉末,然后找到了材质特殊能够凝结这种这种冰月金硅石的汁液,然后涂抹在能够承载这种超强道法之力的特制纸张或者特殊兽皮上,通过高级术法师甚至是道法宗师用玄法神通催动,采取各自独有的方式加祝其上,方能得成。 而从眼前这一具天光冰轮道具释放出来的力量来看,江烽甚至可以肯定都是道法宗师的杰作了,甚至连道法师都难以达到这种水准。 正因为如此复杂难制,这种高等级道法道具很难见诸于世间,而在白河船上李瑾的那个火灵术法卷轴就相当于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了。 杜立侧身让过冰轮旋转入地的急速撞击,凌空飞起,和这个道具纠缠这么久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本以为一个术法道具而已,三五两下就能解决掉,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如此难缠。 赵千山早已经在那几名骑士的护卫下逃走了,现在追赶恐怕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怒火中烧的杜立不再躲避,在空中一个美妙无比的龙翔于野,身体矫若惊龙,飞翔扑击。 手中巨剑一式惊艳无比的遥空穿射,“西风渐紧!” 一连串的剑式沿着那一具依然强劲的光轮层叠穿刺,最后那一击猛然刺穿光轮的中心,刺耳的啸叫声和沿着巨剑剑叶传递过来的强劲反震力让杜立下意识的落地后退,然后稳稳站住。 终于,冰轮光晕冉冉散去,慢慢变成一缕缕散落开来的银色细砂,纷纷扬扬的落地而逝。 “好厉害的天光冰轮斩!”杜立面色复杂。 袁氏一族人才辈出,无论是武技高手还是这种术法宗师,其实力都是拥有三州之地的杜家所不及的,不得不承认,袁氏这几年势力快速膨胀,敢于挑战周邻,吞并光州,是有其资本底气的。 破解天光冰轮斩带来的反震力让杜立肺腑也是一阵血气翻涌,但是他现在却没有多少时间来调息,袁无畏还在那边,也不知道江烽几人究竟能不能扛住对方。 他没有半点停留,飞身一纵穿入黑夜中。 “杜老三,你给我记住,我们会再见面的!” 怒吼声在夜空中回响,二十余骑如疾风一掠而过,蹄音袅袅,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喘着粗气的江烽制止了还欲追击的骑兵们,不说无意拦截对方,单是对方的骑兵的表现就让足以让江烽打退堂鼓了。 先前他和张越、秦再道再度联手大战袁无畏,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回合,他们三人都能感受到自身和对手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鄂州这边的两名高手加入进来,他们三人就真的要撂下两个了,即便是这样,三人也是人人带伤,好在伤势还不算重。 这个时候江烽才深刻意识到这个时空中个人武力的突出作用。 这样的鏖战中,像袁无畏这样的角色一个人就能闯入阵营中如砍瓜切菜,哪怕是像光州牙军这样的精锐结阵,也一样经不起对方这样的横冲直撞,被对方以超强的武力搅乱阵型,除非你有和对方实力相敌,或者说哪怕略逊一筹的强者来扛住对方,否则战争结果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有些东西还真不是光靠运筹帷幄或者深谋远虑就能改变的,像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才会使得战争的变数越来越多,就像刚才赵千山祭出的术法道具,就硬生生让杜立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赵千山逃脱。 江烽是越来越感受到这个时空和自己前时空中所学到的那些历史描述不一样,自己想要在这里边挣扎出头,就不得不正视这一切,就像自己在武道进境上的突破瓶颈问题。 与梁军血战多年锻炼出来的蔡州骑兵战斗力不是光州骑兵和鄂州骑兵所能相提并论的,虽然只有区区三十余骑,但是突破固始军防线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这不能不让江烽感受到双方军队之间的差距,在这一点上也同样值得认真思考。 第一卷 第六十一节 差距,焦躁 “二郎,没事儿吧?”策马赶到的杜立带住马缰,偏身下马,也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固始军这几人。 三个人的形象都不算好,江烽嘴角带血,面色苍白,明显是遭遇了内创。 秦再道和张越二人都是身体带上,血渍浸润出衫袍,张越更是用一条丝带扎住了额际,殷红隐约可见。 但三人还是从袁无畏那里挺了过来,虽然有自己这边人的帮忙 虽然说在武技水准上差了一点,但是对于这些非名门士族出身的武将来说,这个境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三人联手还算是扛住了袁无畏几招,杜立还真担心袁无畏突下狠手。 虽然对江烽的观感很复杂,甚至有一点儿隐隐的嫉妒和疑忌,但是杜立也知道现在江烽还不能出问题,这关系到杜家在北线的战略支点。 “还行,袁无畏无意恋战,不过,三公子,袁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江烽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复杂。 的确,这已经是他和袁无畏的第三次交锋了,却一次比一次憋屈。 第一战被对方打得屁股尿流,秦再道和张越的伏击也是被对方一招反击就险些双双毙命。 如果不是天焰神弩的威慑力和强弩手的虚张声势,只怕就要直接gameover了,这个时候江烽脑海里都忍不住要冒出这样一个怪异的游戏用词,只不过这可是真实世界,gameover的结果就是自己这异世走一遭宣布终结。 第二战再战厅堂,袁无畏很有点儿神戟在手,天下我有的味道,自己和秦再道完全就成了小丑般的背景墙,如果不是杜立赶到,只怕又要再次gamenover了。 先前这第三战更憋屈,五人联手恶战,不,根本就不算恶战,袁无畏三五两招就把五人的联手之势破解,扬长而去,顺带还再度让自己三人灰头土脸的人人带伤,这是何等的反差和羞辱? 也难怪袁无畏可以恣意张扬的找上杜立平等对话,甚至直接索要许氏双姝,而杜立一样可以如俯瞰人生一般视许氏双姝如玩物,甚至大言不惭的告知自己要带走许氏双姝,因为在这个层面上,他们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打上眼,因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自己击杀当场。 正因为有了这份底气,他们才会在面对自己时有着莫大的底气,盖因他们会觉得实在万不得已,可以不计后果的走最后一招,斩杀自己就行。 这就是差距,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要你没有填平这道鸿沟,你就会一直遭受这份差距带来的巨大压力。 秦再道和张越可以心态平和的接受这份差距,因为他们早已适应并在内心深处就承认了这种差距,但江烽却不行,现在他的身份和原来的意识都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要尽快改变这种情形,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容易,更不简单。 江烽情况还好,只是在袁无畏铁戟一式连环暴击下震伤了肺腑,和早上的旧伤叠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秦再道和张越情况也相若,都是身体外伤。 张越胳膊上多了一道口子,若是偏几分,只怕就真的要废了,额部被袁无畏戟锋带起的罡风扫伤,险些破相了。 这些伤有自家炼制的药散,倒也无虞,只是需要好好休整调养几天罢了。 个人武力上的境界差异以及带来的巨大反差也让江烽越来越难以适应自己的武技水准了,这让他第一次感到了焦躁和痛苦。 他和秦再道、张越已经是固始军中个人武技最强横的代表了,但三人联手仍然根本不是袁无畏对手,如果不是杜立带来的两名武技与黄安锦实力相若的精锐高手加入,如果不是袁无畏无心恋战,结果会如何,真不敢想象。 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个人武技的提升在这个时空中的价值和意义远超自己原来时空中对武力的定位。 冲阵斩将,振奋士气,突破袭杀,关键时候的关键作用,这一切看似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有很大差异,但是在目前这种环境下,一般说来也就是数千到数万大军的对阵中,这种针刺式的关键作用极为突出。 看看袁无畏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叱咤风云,如果不是考虑到己方有杜立作后盾,也许袁无畏就真要横下一条心来,直接解决己方了。 自己得抽时间好好梳理琢磨一下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了,尤其是对自身的打算。 江烽能感觉到《五禽戏精义》给自己身体体质带来的巨大变化,如果说崇文书院所学只是入门,那么《五禽戏精义》则是真正把自己带入了一个武道修行的康庄大道。 但是康庄大道走得固然稳健,始终只能在山脚下盘旋,难以窥探隐匿在云间山巅的堂奥,难以爬上山巅去见识武道世界波澜壮阔的更高境界。 这对于一个武道中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江烽觉得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人,按理说在这方面心态应该更好一些,像秦再道和张越他们应该更为急迫才对,但是江烽却发现并非如此。 张越和秦再道对于他们目前的武道进境已经非常满意了,或者不能说满意,他们也有很急迫的想要提升自己的愿望,但是他们却不像自己这样急不可耐甚至焦躁莫名。 因为他们清楚他们这种庶族出身的子弟本身在武道修行上就有很多先天性的制约,能达到现今这个境地,他们已经是属于同类人中的佼佼者了,看看谷明海、熊贵这一类人,年龄比他们大十来岁,但是进境却还不及他们。 但江烽却无法满足,他想要更强,他需要更高的平台可以和诸如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平等对视。 “唔,二郎无须担心,我观袁家现在也未必就能轻松,南阳刘玄不是省油的灯,占据申州之后未尝不会得陇望蜀,光州残破,纳入南阳一系只怕也是刘氏既定策略吧?现在双方不过是临时苟合罢了,真的局面稳定下来,只怕就要各自防备了。”杜立淡淡的道:“你不是说黄蚁贼规模甚大,在蔡州这一线折腾得很厉害,南阳和蔡州方面恐怕一样也在坐卧不安吧,一时间哪还管得了你们这边?” 谁特么说杜氏诸子庸碌不堪?杜氏四骏是徒有虚名,矮子里边拔高个? 江烽恨恨的想道,就凭杜立的武技表现和这番话,就能说明这个时代能混出头的,就没几个是庸才。 第一卷 第六十二节 吾心 当晨曦渐渐散去时,固始城终于送走了一个难熬的长夜。 那些壮着胆子没有离家的人们提心吊胆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门外有无异响,喊杀声虽然持续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他们胆战心惊。 谁都知道火并之后最后遭殃者都是手无寸铁的他们,但是一夜过去,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 阳光洒落在街道上时,胆大的人们在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终于意识到危险已经远离,开始打开房门。 生活依旧要继续,这年头除了警醒一点之外别无他法,真正要遇上厄运,那也只有自认倒霉。 站在城头上的江烽神色复杂的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一切似乎都过去了,而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袁无畏带走了死心塌地跟随袁家的曹万川几人以及一两百侥幸脱逃者,剩下一千余人都被包围之后缴械。 就像预料中的那样,没有发生多少值得一提的战事,同属于固始军让双方都没有战斗意愿,在失去了指挥使指挥之后,投降就是必然,不过江烽并不打算强求他们全数留下。 曹万川这一走留下了一个难料的尾巴,返回定城的他也许能够在袁家支持下重新收罗原来光州的残兵,拉起一支队伍,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绝大部分光州残军对袁氏的背盟反噬切齿痛恨,很难接受重归袁氏麾下的这个结局。 也许曹万川会被袁家拿来利用一番,然后抛弃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被慢慢的边缘化,袁家还没有大度到可以让一个许氏余孽执掌重兵的地步。 目光环视四周,金色的阳光让整个固始城与城外的田野似乎连成了一片,炊烟袅袅,只有城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街头巷尾交头接耳的人们昭示着昨晚的不平静。 从光州之乱刚刚回过神来的固始人似乎也已经认命,尤其是那些惶惶然从光州逃到固始的士绅们。 光州已入袁氏一族手中,袁氏军队入光州大掠七日,他们的财产宅邸已然被洗劫一空,现在逃到固始,尚未安定下来,却又经历了这样一波风波,又怎么能让他们安心? 何去何从? 江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从脑海中跳出来的这个问题。 走在城墙上,江烽浮想联翩。 投靠袁家被自己拒绝了,为什么? 是怀念许氏对自己的恩情? 有点牵强和虚伪,许望侠招募自己入斥候营不过是这些门阀士族最寻常的招揽手段而已,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何况除了许氏族人之外,他们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外人。 那是觉得袁家实力不够强,投靠他们有风险?似乎也不是,袁家有时家作后盾,怎么看起来也比一团散沙且远隔着大别山的鄂州杜家强,自己何须不远千里去邀请传信杜家? 若隐若现的线索似乎就在江烽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似乎有一点这个意思在其中,有曹万川这个地位居于自己之上的虞候,又有谷明海、甘全福这等老资格指挥压住自己一头,自己想要出头就尚需时日。 仅仅这一点原因么?江烽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似乎还有一点虚荣心在作怪吧。 看见许氏双姝往日那高傲不群的形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份楚楚可怜的姿态,直把自己视为唯一可依靠的长城一般,江烽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畅快。 他想更长久更深刻的享受这份高高在上的滋味,即便是为此承担一些风险也值得,尤其是在蚁贼的到来本身就给固始乃至固始周围的各方势力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不确定性情况下。 只可笑杜立居然还想要向自己索要许氏双姝,他还真以为自己只能依靠他们杜家的光环才能维系固始的生存呢。 不过眼下固始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区区一个小县,势单力薄,周遭几大势力环伺下,固始军脆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无论是蔡州袁家还是东面已经控制了申州的南阳刘氏,抑或是南面的鄂州杜家,若是他们真要一狠心拿下固始,那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自己现在唯一可依赖的不过就是黄蚁军突然席卷而进带来的诡异局面使得周遭几方势力或暂时无暇顾及,或有心无力,或有所忌惮,而不敢随意动手罢了。 目前这种情形下,袁家无疑是最大的敌人,而环顾四周,南面的杜家虽然会全力支持自己以牵制袁家,但是指望他们会直接出动军队来给予自己支援难度很大,而很大程度上只能以作势和物资上给予自己帮助。 若是论地理位置,寿州地界本是最靠近固始的,只是寿州一来州治寿春城偏居淝水之畔,距离固始较远;二来寿州势力素来错综复杂,郑、田、梅三姓鼎立,各有依靠,相互牵制,要想获得三家同时支持难比登天。 而寿州亦是淮北淮南两大势力的分界线和缓冲之地,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淮北时家和淮南杨家两大巨擘的目光。 江烽很果断的就放弃了对寿州的指望,径直派人去鄂州寻求支持,这才有杜立率兵北上抗衡袁无畏之举。 但是杜氏在靠近光州的黄州、蕲州两地控制力并不稳固,很大程度上还要在黄、蕲两地驻军来维系,对于固始的支持只能一时,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这正好符合江烽之意。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江烽设计的意图行进,但是当走到这一步时江烽才又发现自己这一刻似乎有些迷茫。 现在固始城已经匍匐在他脚下,两千多名士兵还是几万固始民众都在看着他,士兵们期待着他们迎来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而民众则盼望着能够远离战争危险,求得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空间。 袁家心有不甘的离开了,杜家也不会呆多久,虽然杜家很想插手,但却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蚁贼蜂起,已然迫近固始,谁也不知道那些疯狂的家伙下一步会踏向哪里。 一时间杂念纷呈,思绪万端,江烽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直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才将他从神游中惊醒归来。 第一卷 第六十三节 躲不过 张越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和秦再道、谷明海脸上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烽内心虽然也亟欲知晓情况究竟如何,但是他却需要在对方面前保持必要的矜持和冷静。 这并非虚伪,而是树立形象的需要。 “成了,二郎!”张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一个错误,身旁秦再道和谷明海投来的目光压得他下意识的挣脱那份重压一般。 眼前的江烽不再是昔日那个亲密无间的好友,而是决定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光州旧军和固始军前途的主宰者,这么多人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怎样走下去,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人身上。 “江大人,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俘虏的九百多兵士中,有六百多人愿意留下来加入我们!” 秦再道眼睛中也闪耀着一抹激动,他同样兴奋和喜悦,但是自尊和理智让他表面上保持着作为一名高级军官应有的风范,尤其是在眼前这个自己年龄小不少的指挥面前。 “好!值得庆贺!”江烽脸上也路出满意之色,虽然料到这些兵士在上官逃跑之后选择加入是情理之中,但是毕竟这些兵士们大多数来自定城、乐安和光山三县,选择离开也同样很正常。 为此他专门告诫谷明海、张越和秦再道三人,对于这帮被俘虏的士兵,既要鼓励打气吸引他们,但也要和他们讲清楚,绝不强留,愿意走的都可以无条件的离开,当然盔甲、武器必须留下。 江烽可不愿意留下一帮迫于无奈或者三心二意的士兵,一旦遭遇战事,这帮家伙就会成为巨大的隐患,如果是这样,他宁肯不要这批老军。 “陈县令率领县丞、县尉一干官员们出面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县令大人承诺已经接到江大人的命令,士兵们将得到足够的粮食供应。”谷明海补充道:“看来陈蔚是真的打算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了。” 谷明海作为一个资深老军头,深知粮食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尤其是像固始军这种迭遭劫难的州军,如果不能保证粮食供应,固始军这支军队能够维系多久都很难说,而粮食供应又主要依赖于以陈蔚为首的陈氏一族这种固始本土士绅大族的支持。 他也不知道江烽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一直态度游移不定的陈蔚突然态度大变,异常热心而坚决的表示要全力保障固始军的军粮和其他辎重供应,这简直让谷明海不敢相信。 “不站在一条线上行么?”江烽展颜苦笑道:“最新得到的消息,蚁贼秦河部佯攻平舆,两天三夜奔袭两百余里绕过新蔡杀到褒信,击破褒信县城,褒信城内三十二家大户被洗劫一空!我昨夜就将这个消息知会了陈蔚,他应该明白其中分量。” “啊?!”三人同时色变。 虽然蚁贼的威胁已经纷纷扬扬许久,但是对于众人来说总觉得还在数百里之外的蔡州境内,但是褒信的失陷却一下子让三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蚁贼带来的毁灭性力量。 褒信距离固始也不过就是两百多里地,蚁贼可以一夜从平舆奔袭褒信,也就一样可以在一两天之内奔袭到固始! “汝水现在水小滩浅,尽可逾越。秦河号称蚁贼双刺,蚁贼仅有的两千骑兵被他掌握大半,战斗力比起蚁贼其他部不可同日而语,一夜奔袭百里不在话下。” 秦再道皱眉道:“新蔡、褒信一直是南蔡州粮仓,有汝水、淮水灌溉之利,相对富庶,新蔡在汝水之北,而褒信在汝水之南,蚁贼避开新蔡选择褒信,避易就难,就是利用了蔡州军认为蚁贼会避难就易的反向心理,恰恰选择了汝水之南的褒信。” “固始北有淮水横亘,纵是现在水枯河浅,也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张越以掌击垛,不以为然的插言道。 “淮水根本不足为恃,从新息到寿春间可供渡河的地段比比皆是,蚁贼已经在淮水以北活动数月,以蚁贼的慎密,这些河段情况怕早已被蚁贼摸清,若是蚁贼真有意南渡,淮水一样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顶多也就是步伐稍微延滞一些罢了。” 秦再道摇摇头,对这一线的地理状况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秦大人说得没错,淮水并非天堑,十万蚁贼,足可投鞭断流了。问题在于渡河南下是否符合他们的意图。”江烽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淮水以南唯有申、光二州,申州城高墙厚,又为刘氏所占,早已严阵以待,蚁贼不会以身犯险;目标就只剩下光州,但定城、乐安、光山三县已被蔡州军席卷一空,蚁贼会进兵这三地么?我看不会。” “而固始历来为边戍重镇,一旦控制这里,便可虎视寿州。寿州兵少将寡,势力交错,又直接牵动淮南淮北杨、时两家神经,拿下这里便可随心所欲的直插富庶的淮南腹地,可以说,除非蚁贼不渡淮水,一旦渡过淮水,那固始便是他们必得之地。” “江大人意思是说,除非淮水以北有更让蚁贼垂涎的目标,否则蚁贼必定要南渡进兵固始?”谷明海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才答话。 “要么淮水以北有更让他们心动的目标,要么就要让蚁贼们明白固始是一根不易啃的硬骨头,要打固始得不偿失!只有这样,固始才能得以保全。”江烽断然道,“第一点,我们无能为力,但是第二点我们却可以有所作为。” “江大人,若真如你所说,蚁贼一旦确定南下渡淮的战略意图,只怕无论我们如何作为都难以抵挡。” 秦再道再度摇头,脸色沉重。 “固始地理位置特殊,襟带申宛,虎视淮南,加之眼下袁杜二家争执不下却又都有心无力,加之城池狭小,城墙破败,固始又建有光州官廪,历来为光州储粮之地,蚁贼细作遍布,淮水南北,此般种种怕早已被蚁贼知晓,若是我是秦权,第一选择便要拿下这固始!” 江烽暗自点头,秦再道不愧是牙军中的中坚人物,单单是这份观点就足以证明一都头之职实在是屈尊了,虽然限于自身学识眼界未必正确,但是能达到如此水准已经让江烽刮目相看了。 第一卷 第六十四节 壮怀激烈 秦再道的一番话让张越和谷明海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且是越想越心惊。 中原已经被蚁贼搅了一个天翻地覆,他们的下一步目标也许就是更加富庶的淮南。 固始地理位置适中,城小兵少,又是粮囤所在,若然蚁贼首领都是这般着想,那固始真还就是一个最佳的落足之地,只是这样一来固始便危如累卵了。 “秦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但是却忽视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关节。”江烽淡淡一笑,若是不能鼓起他们的信心和勇气,那这固始城也就只有拱手相让了。 “请教。”秦再道眼睛也是一亮。 他内心何尝不希望自己所言不实?但若是掩耳盗铃,那惨剧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明知自己观点会极大地打击众人自信,但是还是不得不言。 谷明海和张越的目光也落在了江烽身上。 “若是这秦权变成了朱允或者袁怀河,那固始便无可救药,我等也只有开城请降,但秦权不是他们,蚁贼也不是蔡州军或者梁军。”江烽自信的道。 “有何差异?”张越和谷明海异口同声的问道。 “蚁贼,流寇耳,何谓流寇?”江烽嘴角含笑,“乌合之众,无根之木,鼠目寸光,不求长久,但求眼前,流窜四地求食而已。十万之众,谁敢轻捋其锋?但十万之众一样也给他们的首领们带来巨大压力,一餐所需粮食巨万,何地能供?便是一州一府之地,也只能供得一时,无力供给长久。固始固然有粮囤,但对于十万蚁贼来说却如杯水车薪;固始固然地理位置适中,但对于根本无法停下来的蚁贼们来说,却毫无意义。” “江大人意思是说蚁贼无法停留于一地?”秦再道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丝明悟。 “或许以后会,但是绝不是现在,也绝不会选择固始。”江烽目光投向北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慢慢明白四处流窜没有出路,要么用武力真正赢得世家门阀们的认同,要么就只有用武力彻底摧毁这个世道的规则,现在,我看不出秦权就有这份觉悟和力量。” 三人同时点头,深以为然。 李唐正朔在被朱梁所废之后虽然旋即重起,但是就像那份尊贵被涂抹过狗血一般,它的神圣光芒便黯然失色再也难以重现昔日荣光了。 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朱梁固然因此声噪一时,但是李唐王朝几百年来在民众中积淀下来的正统观念却非一下子能够被抹去,相反却把朱梁一族被推上道义的火炉上蒸烤。 这也是朱梁占据中原腹地,地盘最大,人口最多,势力最为强大,却始终难以有所突破的主因。 周边门阀世家内心深处虽然已经对李唐毫无眷念之意,甚至对它被打下神坛暗暗窃喜,但是对于朱氏的敌视却是毫无二致。 同样对于蚁贼这种从最底层草莽窜起来的势力意图改变门阀世家统治地位的行径,这些门阀大族更是视为无法接受的异端,也更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 “听江大人这般分析,我们固始尚算安稳?”谷明海总觉得江烽话语中依然有未尽之意。 “未必。秦权或许无此觉悟,只能代表蚁贼主力或许不会南下固始,但是蚁贼十万之众,秦权麾下数部,任何一部只要有南下试探之意,只怕都会给我们固始带来灭顶之灾。而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江烽摇摇头,“也许我们不会面对蚁贼主力,但是如果蚁贼分兵而行,那我们一样面临无法预测的危险。” 谷明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高筑墙,广积粮,修甲兵。”江烽咬牙道:“但这都还不够,我们还要最大限度的主动出击,去削弱和挫败任何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存在。” 高筑墙、广积粮、修甲兵,这三句话秦谷三人都能理解,但是后面的话却显得有些深奥了。 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话含义有些模糊,江烽吐了一口气道:“秦权麾下数部,秦衡、孙道、韩拔陵、林儒,加上秦权本部,前四部拥有的兵马都在两万人以上,任何一部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旦渡过淮水,恐怕我们就不得不面临一场艰辛无比的战事,而这种可能却又确确实实存在,所以我们不得不作好最坏打算。” “假设其中一部渡过了淮水,兵锋指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江烽抬起目光望向三人,壮怀激烈,语气却格外沉重,“两万蚁贼,十倍于我们,我们如何粉碎他们的企图?仅仅是被动的坐守也许就是城破人亡的结局。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尽可能的在他们发起攻城战之前削弱他们,然后再利用据险而守的优势战胜之,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保存下来。” “主动出击?”秦再道皱眉继续摇头,他觉得江烽有些想当然了。 “我们手中兵马不过二千余人,面对十倍之众,如何做到这一点?而且实事求是的说,我们固始军在战斗力上还相当欠缺,武器、甲胄、城防设施以及训练程度都远远不足,可以说短期内要想提升太多,很难,现在别说主动出击了,就是防御作战都堪忧。战争不是光靠一腔热血或者信心勇气就能获胜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 三人都觉得这说起来容易,其实毫不可行。 固始军初定,军心未稳,在城灭人亡的威胁下守城也许还行,但这种被动守城在十倍于自己敌人面前,破城是迟早的事情,但要让他们主动出击十倍于他们的敌人,又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这些都是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状况。 作为一军之将,你不能无视这个现实,只顾着自我吹嘘,打了两场甚至根本就不算仗的小战斗,就有些飘飘然了,这种自信心的过度膨胀相当危险,而秦再道和谷明海觉得江烽显然就有这种趋势。 张越或许还好一些,但秦再道、谷明海都是明眼人,你拿出来的东西不能说服他们,就很难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 眉峰深锁的江烽一时间没有答话,良久之后方才道:“我自有办法。” 第一卷 第六十五节 借兵 江烽当然不是自信心膨胀过度,固始军的现状他很清楚。 原本就是一支很孱弱的州军,被偏置固始,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战斗力,曹万川从牙军被发配到这里担任虞候之后开始有意识的进行整训,但是一直到自己到固始任职之后和对方提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这只固始军才开始真正进入了紧锣密鼓地训练。 训练时间如此之短,而且很多都还是在自己到来之后才开始补齐招募进来的新兵,之前就是纯粹的泥腿子或者光棍闲汉,而在武器、甲胄等器械物资上都是奇缺,这样一支军队,要应对十倍于己的蚁贼,想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现在的江烽却别无选择,虽然自己埋伏在蚁贼里边的斥候还没有把最近的情报送出来,但江烽还是有预感,固始迟早要面对一战。 因为蚁贼实在是太多了,十多万人,他们要觅食,一两个州县恐怕都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兵分几路是必然的,固始独特的位置使得它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节点。 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哪一支蚁贼会来固始,而这支蚁贼力量会有多大。 但无论是谁,江烽都准备打这一仗。 他无法容忍自己连一场正式的战斗都不敢打就夹着尾巴跑路,哪怕自己有这个机会。 他也怕自己这一次真的怂了,恐怕今后在这个时空中就再也不愿意去冒险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富家翁清闲客了,这样的生活也许到关中李家就能求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杜立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会在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之后还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这家伙还真有点儿得寸进尺的味道了。 饶是他早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并非善茬,还是被对方轻描淡写般的态度给激怒了。 当听到说江烽要来登门拜访,杜立还以为是不是江烽的心思有什么变化,比如主动把许氏双姝送给自己,以便获得杜家更多的支持,他甚至还琢磨着该怎么拿捏一番,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杜立怒极反笑,目光死死盯住对方:“能告诉我么,我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 “凭什么?就三公子已经来固始处理这件事情,形势也不容三公子半途而废。”江烽好整以暇的抖落了一下自己的军袍,漫不经心的道:“事情走到这一步,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已经属于你们杜家的势力范围又落入他人手中吧?” “你什么意思?”杜立眯缝起眼睛。 这个家伙太可恶了,给他的感觉真的是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只要对方流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他就觉得对方这是在给自己设套了,而且自己好像每次都还不得不钻进去。 只是他实在他不相信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这个时候还能选择别家。 寿州?可能么?寿州势力复杂,三大家各不相让,各有倚靠,牵扯到淮北淮南势力此消彼长,三大家也都是相互制约,很难有所动。 东北面的颍州属于淮北时家,现在被蚁贼搅得一团糟,何况时家一直是袁氏的依靠,不可能因为小小固始破坏它利用袁氏制约汴洛朱氏的战略。 那还能有谁充当这个家伙的靠山? “没什么意思。袁家离开了,并不代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蚁贼一部已经逼近淮水,随时可能渡河威胁固始,如果你不想你这一次固始之行功亏一篑,那你就必须帮我。”江烽狠狠的道:“你必须帮我,别无选择。” “你说什么?蚁贼要袭击固始?”杜立吃了一惊,仔细打量江烽神色不似作伪,才定了定神道:“蚁贼势大,如果渡淮南下,怕是连光州都未必能守住,固始根本无法幸免,我如何帮你?” “哼,蚁贼主力不会南下,倒是其一支偏师恐怕要经固始入寿州的意图,我不能让其得逞。”江烽轻哼了一声道,“若是蚁贼主力要南下,我也不需要找你了,各人跑路才是上策。” “你确定只是蚁贼的一路偏师?”杜立狐疑的望着江烽,他总觉得这家伙有些不怀好意,但又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企图在里边。 “三公子觉得我会愚蠢到要借你五百骑兵去对抗蚁贼十万大军?”江烽没好气的反问道。 现在是和则两利,分则两败,江烽也没有耐着性子要曲意奉承对方。 杜立在杜家中地位并不稳固,既然已经来了固始,也就意味着杜家还是对北方这条线很重视,不管杜家内部的勾心斗角如何,如若有失,他杜立只怕也在杜家那边难以交代。 杜立踌躇不语。 江烽要借自己五百精骑让他有些为难。 这五百精骑只有一百骑随自己北上了,其余四百骑仍然在殷城逗留。 在获知这边情况已经稳定之后,杜立就命令他们驻扎在殷城。 鄂州本来骑兵就不多,五百骑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也是他能够支配的极限。 这要是一下交给对方使用,若是有个闪失,只怕难以向家族中交代,但若是不借,对方所言是真,固始得而复失,那自己这一着北上便算是失败了。 只怕一旦出现这种状况,家族中又会有无数污水泼到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上边两个兄长,恐怕更是会落井下石吧?这同样是无法接受的。 江烽觉察到对方的犹疑,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干涉你骑兵的具体指挥,我只需要他们服从我正确的命令而已,我相信你的骑兵指挥应该具备对战局的判断能力。” 江烽一番话让杜立终于下定了决心。 固始是一枚不容有失的钉子,对于杜家来说它的作用不在于能帮助杜家势力北上,而是能够有效防止蔡州袁家和南阳刘家势力向南扩张。 五百骑兵虽然重要,但是杜立相信自己的骑兵指挥可以做出正确判断,若然情况真的不利,以骑兵的机动优势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第一卷 第六十六节 假职 杜家慷慨解囊暂借固始军五百骑兵帮助协防的行为让秦再道等人都是惊诧不已。 要知道在缺乏骑兵的南方诸镇,五百骑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让一干固始军的军官们对江烽的能耐又多高看了几分。 固始城墙建设也进入了高潮,按照江烽的要求,固始城外已经湮灭的护城河被以最快速度疏浚,引浍水支流注入,使得废弃多年的护城河重新发挥作用。 同时在护城河内侧构筑羊马墙,鉴于构筑永久性的羊马墙时间上不允许,江烽要求环绕整个城墙都要按照三米高要求木质栅栏以加强对城墙的保护。 整个固始城内民众在得知蚁贼将袭的消息之后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普通民众自动加入了修筑队伍中,而城中富户更是积极捐款捐物,这让江烽都大感意外。 “这里城砖已经破损,而且地势较矮,要重新修补,最好将这里改建为一个团楼。” 江烽远远就见到贺德才一丝不苟的沿着城墙检查,同行的县丞哭丧着脸。 “贺大人,按照你的要求这固始城干脆就推了重修得了,护城河,栅栏,还要修筑这么多团楼和角楼,这还没有算战棚,我们固始哪来那么多材料和钱财支撑啊?” “张县丞,我只是按照江大人的要求提出哪些部位需要重新修缮或者补充,至于材料是否够用,钱财度支是否足够,那不是我过问的范围,你应该向陈县令报告才是。” 贺德才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的神色。 “不过张县丞,我建议你们最好多在城内发动宣传一下,比如召集那些个士绅大户们,和他们合计合计,尤其是那些从光州来的大户们,他们都亲身经历了光州战乱的惨状,恐怕对城破可能的后果更是清楚。蚁贼若是破城,那便是玉石俱焚,与其付之一炬或者被蚁贼们洗劫一空,还不如拿出来保城为民,固始百姓也会记得他们的恩德,你说是不是?” “贺大人说得好,陈县令,张县丞,我以为可以在这县城城头上勒石为碑,将那些捐赠财物的士绅富户们的大名镌刻其上,永为保存,以兹纪念。”迎上前去的江烽接上话道:“我们固始军士兵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卫他们固始,我相信固始士绅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如果有谁在这一点上无法作出表率,我想他就应该遭到唾弃和惩罚!” 江烽最后一句话中已经隐隐充满了阴森森的威胁之意。 如此紧急情况之下,若是还有人不愿作出“贡献”,那自己只有将他“贡献”给蚁贼们了。 县丞也听出了江烽话语中未尽之意, 在城头上巡视了一圈的江烽回到较场内的军衙中,这里本来是较场驻守衙门,但是自从固始军驻扎其中之后这里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历任虞候的居所,而现在这里又成了江烽的临时居所。 在送走了杜立之后,固始军便开始了大规模的重新整编扩编。 固始军重建为五营,其中包括牙营和独立骑营。 张子跃任牙营指挥,主要集中了这一段时间以来陆续前来投靠的光州牙军,再加上从归拢会来光州旧军残兵中精选了部分精锐,数量补齐五百人。 谷明海则担任编制和战斗力最为齐整的中营指挥,主要是在甄选了原来固始军中的精锐集合而成。 一鸣惊人的黄安锦担任前营指挥,吸纳了前来归附的部分光州旧军和部分固始旧军,也补足了五百人,开始了有计划的大规模整训。 而左营则是由原来部分固始旧军和前期新招的军士组成,战斗力最弱,由江烽自兼左营指挥,同样也开始了整训。 秦再道负责组建不属于固始军五营中的独立骑营,只不过限于目前的战马数量,骑营还只有两都。 江烽也在众人推举之下毫无悬念的暂假固始军虞候,真正成为固始军的首领。 当然这个虞侯还只能是假职。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县军也就是属于州军序列,而州军虞侯一般是由州刺史府任命。 目前光州虽然是被袁、杜两家瓜分,但实质上仍然是袁氏占据主导,包括州治所在的定城、光山、乐安三县均在袁氏控制之下,想必袁氏也早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长安谋求任命了。 只是州刺史一职的任命需要获得长安的首肯,哪怕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认可,但无论是中原、江淮还是荆楚,都基本上还是沿袭了这个惯例,先假职,后获得长安的认可。 当然如果与长安交恶,假职十年八年的情况也不鲜见。 甚至被长安另行任命他人也一样有过,只要你有实力,这个名义上的任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不过有些时候缺了这个名义,在做某些事情时就显得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 对于秦再道担任独立骑营指挥的这个决定,江烽也是斟酌再三。 毫无疑问,日后骑兵对于一支军队的作用来会越来越大,也是不可替代的,但是就目前来说,能够胜任骑营指挥的人屈指可数,除了秦再道,就只有张越。 从实际经验来说,秦再道更为丰富,而张越也需要替江烽牢牢把握牙营这支完全隶属于自己、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力量,所以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贺德才暂时未进入固始军中,被江烽委以负责完备修缮整个固始城的重任。 江烽以为以贺德才的品性和脾气更能胜任这种繁琐而又不敢轻忽的事务,尤其是眼下更需要一个与固始军有特殊关系的人来负责这项工作。 一个星期下来,江烽发现自己让贺德才负责这项工作无疑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 从护城河疏浚到羊马墙的新修,从仓库中弓弩、盔甲的统计到滚木、擂石、石灰的准备,贺德才都能细致清楚的逐一督促到位,一丝不苟。 稍有不如意的地方,贺德才便没有半点含糊的坚决指出,不依不饶的要求补齐,让那位配合他工作的张县丞叫苦不迭,直叫固始县几年的积累都要被贺德才败光了。 第一卷 第六十七节 议战(求推荐票!) 刚刚走到自己衙门口,守门军士已经禀报,“大人,有斥候回来一直在等你。” 江烽心中一凛,在得知蚁贼可能南下便配合派出了斥候与自己当初在蚁贼军中埋伏的眼线进行联络。 但是蚁贼居无定所,游动不定,派进去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除非十分紧急的事情,否则斥候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返回。 “把他带到我房间中。”江烽三步并着两步。 斥候呈送上来的信函上字迹十分潦草,且内容简单,但这些都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它表述的意思。 并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虽然江烽很希望自己的意料是判断失误,但是正如一句哲言所说,糟糕的预测往往都是准确的,蚁贼终究还是渡淮南下,而固始正好是他们渡过淮水之后东进的必经之路。 将这张桑皮纸的信函在手中反复掂量了几遍,彷佛是要感受这个消息带来的份量,许久之后江烽才示意斥候先行下去休息。 他需要一个人独自思索一番。 虽然早就抱定了誓死保卫固始的信念,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江烽并不想轻率的结束自己这一趟异时空之旅。 这个世界对于他的诱惑越来越大,除了能够感受异时空带来的复古风情之外,这个时代不同身份带来的特权身份让江烽也有一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穿越前作为一个小商人在那些手握大权的官员们面前江烽感觉自己活得实在太累了,而在这个时代中,似乎恰恰调了一个个儿,他真有些留恋那份权力带来的美妙感受。 难怪说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是男人毕生追求,而醒掌杀人权更是排在了醉卧美人膝之前,古人诚不欺。 想一想高傲不群的许氏双姝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态度大变,那份转变让江烽都一时间难以适应,难道这就是手中掌握权力带来身份地位的变化引发的这一切? 貌似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才能符合逻辑。 抛弃固始也许能够避免这一场正面的对抗,但是毫无疑问这会让自己先前为之殚精竭虑谋划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失去了固始这个根基所在,固始军也就成了无根浮萍,要不了几天就会土崩瓦解,而自己建立在这之上的一切自然就烟消云散。 江烽已经深刻感受到这个时代并非像那些穿越小说般可以任你发挥,如果不是江二郎自身具备了厚实的基础,自己就算是再通晓时政,再智慧过人,人格魅力再强几倍,想要挣扎上这个位置那也是休想。 江烽不想失去这一切,失去了这一切再要从头开始去奋斗,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遇上这样的机遇,也许一次偶然的不幸就会终结这一切,与其那样,江烽宁肯拼死一搏。 “来人,去请秦、谷、张三位指挥大人,以及贺德才大人和陈蔚县令到我这里来。” 江烽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向窗外挥舞了一下拳头,人生能得几回搏,要玩就玩个心跳! 当江烽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后,整个房间像死一般寂静。 秦、谷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阴晴不定。 张越全身发抖,双拳紧握,脸色却是潮红一片。 贺德才眼睑低垂,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什么, 而陈蔚却是脸色晦暗,双手紧握,长衫下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对陈氏一族的命运如此乖悖感到绝望,但绝望中又有一些不甘。 “诸位,情况就是这样,很不幸,蚁贼终究还是要过淮水,虽然只是一部偏师,但是仅这一部其数量就超过我们十倍有余,我想现在是该我们作出决断的时候了,何去何从,也该有个明确的决定了。” 房间中依然是一片寂然无声,除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江烽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超脱更淡然一些,虽然他内心仍然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所充斥,但是他知道他决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半点惧意,否则便是再无悬念。 他努力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他发现自己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那种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概似乎难以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 不过在其他几人身上江烽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淡然自若的介绍着情况,好整以暇的将煮好的茶末亲自倾入众人面前的茶盏中,然后悠然自得的回到自己位置上静候,这份养气功夫实在不俗。 “何去何从?!这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蚁贼若然来犯,定让他们片甲不回!”张越实在无法忍受这份窒息憋气感,率先打破沉寂。 “片甲不回?张指挥,我们固始军不过两千余人,武器不足,甲胄未修,而且甫经内乱,军心未固,士气未稳,固始城城小墙矮,如何抗击十倍于我们的蚁贼?”谷明海脸色阴沉的摇摇头。 虽然之前江烽也是在诸人面前气宇轩昂信心百倍,但那时候毕竟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大家内心更多的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现在一切都可逆转,大家就不得不认真考虑应对之略了。 “昔日令狐潮攻雍丘,张巡一千余人守,乱军四万人不得入,后张巡、许远守雎阳,七千人抗十万,守一年不倒,难道我们固始军就做不到?”张越奋然道。 “张巡何许人?我等如何敢于其相提并论?”谷明海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巡帅智勇双全,麾下将士誓死效命,兼有城防、民心之利,方能以寡击众,而眼下固始······” “谷指挥未免自蔑太甚。”张越怫然不悦,“固始军虽然不敢称虎狼之师,但若是面对蚁贼毁家灭族之危,难道还会临阵退缩不成?” 谷明海脸色微变,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敌我悬殊太大,纵是将士效命,怕也难以逆转乾坤。” 新的一周,新的战斗!已更,求推荐票支持! 新书期将过,唯有推荐榜能够给点支持了,希望兄弟们能够把你们的推荐票都投给老瑞,让《烽皇》能够站立在周推榜上! 每一票都是对老瑞最大的支持,让《烽皇》走得更远! 求票! 第一卷 第六十八节 野望 “再道,你的意见?”江烽目光落在秦再道身上。 这一干人中,若要论真正的战争经验,怕只有这位昔日光州牙军都头算得上宿将,其他人包括江烽自己在内更多都是纸上谈兵,所以江烽更重视秦再道的看法。 “韩拔陵部是蚁贼进入汝洛之后才收编组建起来的新附贼众,其战斗力断无法与其他几部蚁贼相比,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加之这帮贼众在蔡州打得顺风顺水,难免有些志得意满,这也是可资利用之处。”秦再道沉吟了一阵方才缓缓道:“我们要打就要把他的信心和士气彻底打垮,让他不敢再生出窥觑固始之心,否则若是被他们得了势,那便危险了。” “若是将此部打痛,蚁贼其他部来增援,那又如何应对?” 陈蔚见一干军官们的信心渐渐被激发起来,心情也笃定了许多,但是事关整个陈氏一族的生存,他明知道此话一出也许会激怒对方,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那便是我们命悖,各自跑路便是!跑不了,那也就硬着颈项挨那一刀便是!”不等秦再道答话,江烽洪声应道:“退,我们往哪里退?殷城?还是逃到山中?那我们固始军还有存在必要么?诸位,我们别无选择,唯有一战!” “先前诸位所说我都仔细听了,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蚁贼人多势众,但是我们来分析一下,韩拔陵部是一些什么人构成?伊阳、永宁、临汝一带的流民山贼而已!说直白一点,就是一帮刚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农夫,没有饭吃被迫逃亡山中,现在秦权给了他们一个名号,让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蚁贼!” “盔甲,几片破皮甲怕都要都头以上军官才又,武器,锄头、木棒就是他们的主要家当!看看他们在汝洛的表现,除了替真正的蚁贼们摇旗呐喊之外,他们还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干!进攻西平时,甚至在没有遭遇蔡州军的情况下自己溃散了,这样的乌合之众也配称军队?也值得我们胆战心惊谈虎色变?若是这般情形下我们都还前怕狼后怕虎,那还不如现在就各自散伙回家!” 江烽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雌黄。 韩拔陵部战斗力的确不如其他几部蚁贼,但是却绝非他所说这般不堪。 他们的装备也在击破了几县县城,洗劫仓储之后得到了长足的改善,并非所说的只有锄头木棒那样荒唐,至于西平溃败就纯粹是江烽刻意造谣诋毁了。 一干人都被江烽这一番铿锵激扬的话语激励得双目放光,是啊,不就是一帮乱民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么?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只敢龟缩在山区靠偷鸡摸狗的行当生活,这样一群货色便是人数再多又有何可惧?昔日张巡能以一千六百人破四万贼众,难道固始军以一敌十就做不到?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老贺、陈大人,这城防修缮我就交给你们了,我看终究要一战才能断绝蚁贼们的念头,那就让蚁贼们来感受一下我们固始军的锋刃吧!” *********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是有些胆魄,倒是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以前我父亲和三叔都错把人中龙看做草蛇了。”优雅的将额前一抹散发拂弄上去,深潭般的黑瞳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少女提起茶注屈身替对方将茶盏注满,若有所思的道:“那若是依秦大人之见,这一战胜负如何?” “这个时候预测战事胜负为时过早,不过韩拔陵部虽然战斗力不如几部蚁贼,但是毕竟有近三万,而固始军却只有寥寥两千余人,而固始城也难以与定城相比,蚁贼一旦围城,固始必陷。” 秦再道有些怔忡。 他知道自己来这里不太妥,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是对方三番两次派人相招,他不愿意背上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恶名。 何况自己胸怀坦荡,来这里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只是他已经从对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语气里感觉到这位大小姐似乎对江烽很有些不满,这让他有些不安。 照理说江烽的表现应该是让许氏双姝心存感激才对,怎么大小姐却对江烽这般挑剔和疑忌? 再说了,以许氏双姝的身份,似乎也没有资格再对江烽有什么看法,这样做只会让其陷入困境,以大小姐往日秀外慧中的表现,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啊。 “啊?”少女吃了一惊,茶注准头一失,险些倒在秦再道腿上,“对不起,妾身失态了,只是方才秦大人不是说胜负难料么?为什么又说围城必陷呢?” “大小姐误会了,我是说如果放任蚁贼渡淮南下不管,那蚁贼一旦围城,单靠被动防守,难以抵挡。但我看江大人不会如此,他似乎已经有了腹案。”秦再道定了定神,解释道。 “哦?什么腹案?”少女看样子十分感兴趣。 “他早早就从杜家手中借来五百骑兵,就是有备而来,蚁贼本来骑兵不多,而韩拔陵部更少,且缺乏正规训练,江大人怕是要利用这一点给蚁贼一个迎头痛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再道目光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江烽这个家伙早就有了决定,却还要听自己一干人的意见,不动声色间就把大伙儿意见统一在他的意见下,而且还巧妙的把军中士气激励起来,的确不简单,仅这份心机自己怕一辈子都学不会。 “五百骑兵就能破两万多蚁贼?”少女乌亮的眼瞳一闪,“妾身虽然不懂军务,但是······” “破当然不可能,韩拔陵部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毕竟也是经过附和着蚁贼主力打过滚的,五百骑兵如果运用得好,倒是可以给他们以重创,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秦再道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茶盏上传来淡淡的幽香让他心旌微动,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若说处于此境毫无感触,那显然是假话,但是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让秦再道从未想过其他。 第一更已更,还差1000票,可以上推荐榜前十啊,求兄弟们支持! 收藏阅读之后请兄弟们劳烦贵手投出你们的推荐票吧,老瑞新书,很渴求,现在全靠上榜来露脸宣传啊,拜托各位兄弟! 第一卷 第六十九节 许氏双姝 “大姐!咦,秦大人在这里?”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荆钗布裙的少女见秦再道与自己大姐相对而坐,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啊,二小姐!”秦再道赶紧起身一礼。 “秦大人无须多礼了,现在我和小静已经不是什么许氏小姐了,光州许家已经不复存在了。有谁还会记得我们许家?”许宁伤感的抬起目光,目注窗外良久方才脸色一正道:“我此身别无他念,惟愿能看到袁氏的覆灭,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秦再道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满脸凄色的二女。 许氏嫡系三老,许望亭已去,许望侠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原本在崇文书院中闭关潜修的许子清,但光州城破之后,许子清也不知所踪。 可以说许氏一族中已经没有能够支撑得起的男性成员了,尤其是许氏老大许望亭,身后只有女眷,并无传宗接代之人。 只剩下卖身投靠的许望山,现在不过是作为袁家傀儡苟延,许子明也被押往蔡州作为人质,一旦光州局势稳定,以袁家行事风格,卸磨杀驴也是意料中之事,可以说许氏已再无复起之希望。 而要打倒袁氏谈何容易,袁氏与时家乃儿女姻亲,有时家作为后盾,就是独霸中原的河南朱家也无奈于他,何况现在已濒覆灭的许家。 “呃,大小姐无须太过感伤,江大人少年英发,智计过人,必定能扭转乾坤。”干巴巴的话语连秦再道自己都觉得欠缺诚意,但他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安慰语言。 “江烽?我们可以相信他么?秦大人,告诉我,你觉得我们可以信赖他么?”许宁美目流转,溶溶目光再度落在秦再道脸上。 “这个,唉,大小姐,我无法给你什么明确的看法,但是目下光州大部已被袁氏控制,固始偏居一隅,江大人能够做到维系固始军不被袁氏所吞并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秦再道艰难无比的道:“我不认为现在还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更何况我看江大人对二位小姐仍然是心存恭意,假以时日,……” 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秦再道并不愚笨,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对方言语中隐藏的含义,这让他不寒而栗,冲锋陷阵生死相搏他不惧怕,但是这种无声无形的搏杀较量却是他不愿沾染的。 “好了,大小姐、二小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小姐和二小姐只需要派人带信给我就行了。”匆匆站起身来,秦再道起身一礼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看着对方有些仓惶的背影,许宁眼睛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光州牙军第一都头?窝囊废!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二郎都不如!” “大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秦大人忠勇果敢,连父亲都一直十分赞赏,你怎么这么说他?”许静幽幽道。 “哼,忠勇果敢?有什么用?我们两个弱质女流要想为父亲为家人复仇,只有依靠他们,但你看看这一帮人,张子跃是江烽的铁杆,要想拉拢他,根本不可能,谷明海这些人我们连人都不认识,现在秦再道又是这份态度,我们该怎么办?”许宁银牙几欲咬碎,不甘的握紧双拳:“小静,罗真是个老实人,但是你要指望他能干出个啥来,休想!他天生就是给江烽当附庸的!” “大姐,你为什么总觉得江烽不可靠呢?”许静对姐姐诋毁这些人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愿意和姐姐争吵,只能岔开话题,跪坐在自己姐姐面前不解的道。 “他?哼,小静,先不说父亲和三叔将他发配到这里这一场变故,你看看他联络鄂州杜家掀翻曹万川的手腕,哪里像你所说那个质朴淳厚的书院学子?现在他又刻意交好陈氏,把固始本地大族牢牢和他捆在一起,你觉得他这份心机和手段,还能指望他帮我们许家复仇么?他这种人毫无骨气立场,最是能趋利避害,说不定一转眼,他就能和袁家握手言欢,将我们卖给袁家也未可知。” “大姐,你是不是太多疑了?袁家那边的要求也就罢了,杜立那个下流胚子公开索要我们二人为妾婢,他不是凛然拒绝么?按理说杜家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靠山,他没有必要为了我们得罪杜家才是。” 许静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 “哼,小静,我觉得你原来对这个家伙没有半点好感啊,怎么现在又替这个家伙辩护起来?” 许宁沉默了一阵,有些疲倦的摇摇头,目光落在许静瘦削不少的娇靥上。 这一段时间心力憔悴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和材官所里折腾上,许静瘦了许多,但是眼睛里的神采却没有黯淡,似乎有一股子气支撑着她,或者说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重心,这既让许宁宽慰,又有些心疼。 什么时候许家二小姐也沦落到要靠到材官所里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体力活儿来寻求解脱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许宁摇摇头:“我也有些看不穿他,杜家是他拉来对抗袁家的后盾,对他来说应该是利益攸关,但他却又敢公开拒绝对方,真是奇怪,或许他是真的有些喜欢你?” “呸!”许静脸顿时红了起来,立时反击,“哪有这种事情?我看他看大姐的神色有些特殊才是真的。” 许宁也觉得脸一热。 她当然感触得到江烽看自己目光那份隐藏的灼热,但是一来自己早已是订过婚的人,二来书院中也传言江烽对小静单恋,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不过现在世易时移,自己两姊妹已经沦为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可恨自己订婚的舒州周家在得到家族覆灭的消息之后立即公开解除婚约,这份莫大的羞辱对于任何女性来说几乎就是逼人自尽。 如果不是心中那份强烈的复仇意念支持着自己,许宁真不知道现在这份寄人篱下的生活自己怎么能够忍受得下去。 身份地位的变化让许宁强烈的感受到世态炎凉。 在这固始城中就是这样一处偏僻小院还是江烽特意安置的,固始城中那些士绅官员彷佛完全忘记了昔日许家的存在,除了一两个窥觑自己姐妹俩姿色的商人找了一些无聊媒婆上门来想要娶自己姐妹俩为妾外,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人登门了。 巨大的反差让许宁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怀念原来众星捧月般的生活,粗茶淡饭她可以忍耐,荆钗布裙她也一样可以接受,唯独那份被人遗忘一样的失落让她无法排解。 她不愿意就这样忍气吞声的度过这凄凉的一生,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要尽全力去抓住。 她要让那些曾经冷落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人为此付出代价,袁家、周家,一切有意无意伤害过自己的人,哪怕她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一卷 第七十节 击其中流(1) 江烽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悄悄站起身来向东遥望了,让他失望的是暗沉沉的夜幕中仍然没有半点声响。 不时有战马不耐烦的喷息声被士兵们小心的按捺住,已经整整在这淮水岸边枯守了三个时辰了,但是河对岸依然没有动静。 “不,不应该出问题。”揪起草根塞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略到苦涩的青草味儿让江烽有些烦躁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从蚁贼中传来的消息应该相当可靠,否则他不会用这样风险极大的方式来告诉自己,江烽相信自己看中的人。 三日前韩拔陵部便开始在淮水沿岸征集民船,论时间也该就在这一两日里渡河,而昨日苦等无戏,今日一等又是三个时辰,眼见得已过正午,日头渐渐偏西下去,若是在这样下去,今日又是白费。 要知道将近三万蚁贼渡河,就算是征集到数百只船只,那没有三五个时辰那也是休想。 江烽瞅了一眼一旁闭目养神的秦再道,这个家伙现在表现得比自己更沉稳,看样子是算定了蚁贼必定会从前方渡河。 江烽有些拿不准这个家伙的心思,貌似许氏双姝对他颇有拉拢之意,这个家伙也表现得很暧昧,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现在江烽可没有多少心思来思度这些,一切的一切都的建立在固始在这一战中保存下来这个前提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在固始保卫战中取得完美的胜利,江烽清楚这是自己在这支军队中站稳脚跟最快捷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他力排众议亲自出战。 等待无疑是最为难熬的,只有当那一刻到来,你才会真正感受到长时间压抑积淀下来的愤懑和抑郁得以释放爆发所获得快感是多么愉悦,你会感受到之前的所有忍耐、守候、准备都是值得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蛇形游动声音迅即变成了细碎的脚步声,江烽运足目力,前方灌木丛中一阵急促摇晃,秦再道和江烽右侧那个满脸肃色的家伙立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忽明忽暗的火把下,一个全身都被涂抹成泥黄色混合着绿色和褐色斑斑点点的人形物体出现在十米开外,弓弩手的箭矢已经搭在了弦上。 “是黄顺明!”光州旧军斥候营中硕果仅存的老手。那道斑驳的身影终于站立了起来,疾步向这边走来。 “怎么样,顺明?”江烽从对方疲倦中带着兴奋的神色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喜意。 “大人,来了,已经来了,我返回时已经发现了将近三十艘船只靠岸,至少有超过五百人已经登岸正在整队列阵,全是步兵,没有发现马匹。他们也派出了斥候,但是搜寻范围并不大。”斥候黝黑的的脸上也满是兴奋,这样重要的消息被自己一行探知,按照固始军重建时确定了军规,自己至少可以记上一次两转策勋。 “噢?”江烽心中一定,并不出自己所料,韩拔陵部并无骑兵,这是一个好兆头,“这第一波靠岸的船只只有这么多吗?” “回大人,距离太远我们无法观看细致,只能大概估计,我离开时至少一大堆船影正在陆续抵达,估计不会少于先前已经靠岸的那些船只数量。”咕噜咕噜猛灌了一阵凉水,斥候抹了一把嘴巴,喘了几口粗气才补充道:“焦元吉还在那里守候,我先回来报信。” “再道,渡河而过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江烽扭头问已经开始勒腰束甲的秦再道。 “看情况,现在淮水水浅道窄,水流平缓,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应该可以来回一趟。”秦再道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你回来用了大概多少时间?”江烽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斥候。 “不到半个时辰,属下是抄近道直行而来,黑夜里没设么顾忌。” “这么说来对方现在第二波都应该是启运了。”江烽浓眉一掀,“假设一轮蚁贼能有一千五百人渡过,三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六千人左右渡过河,二位觉得怎么样?” 秦再道瞥了一眼江烽左侧如石像般的甲士,“何大人以为如何?” “卑职奉三公子之命,但凭江大人吩咐。”甲士似乎不太情愿的动了一动,才又道:“不过黑夜里我们地形不熟悉,怕是稳妥一些好。” 江烽在心里骂了一句,黑夜中偷袭对于骑兵来说无疑是最为有利的,这个家伙貌似恭顺,但骨子里却是谨慎得紧,只是自己手中的骑兵数量实在太少,若然不能让这个家伙心甘情愿的上阵,一旦上阵后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个家伙率队溜之大吉,那才是灭顶之灾。 “何大人,方才我方斥候的报告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一段河岸平缓狭长,正适合我们骑兵冲锋,而对方并无骑兵,我们虽然地形不熟,但是先前我们已经在地图上作了几次模拟演练,应该不是问题。”江烽耐着性子道:“这黑夜里蚁贼一样陌生,算来算去怕还是我们占优才对,今日正是我等建功之时,若能大胜而归,固始三万民众定要为鄂州铁骑请功,不知何大人意下如何?” “嘿嘿,江大人说怎么好便怎么好,何某遵命便是,只是何某有言在先,三公子将这五百骑兵交给何某,那可是要何某将这五百骑带回鄂州的,若是战事不利,休怪何某先行告退。” 甲士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让江烽心中一凛,这个家伙软硬不吃,难怪杜立如此爽快的将这五百骑丢下,这却要寻一个法子好生将这五百骑的战力发挥到极致才是。 “何大人所言甚是,江某与杜三公子是有这个约定,不过还烦请何大人遵约而行,莫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惶不安,一来堕了鄂州兵名头,二来若是这固始有失,只怕杜三公子回去一样难以交代才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这个大人尽管放心,这五百骑兵都是何某一手率领,战场上若无何某命令,断不会擅自撤退。”骑兵首领傲然道。 “那就好,那就请何大人先行去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那何某便去准备了,静候大人命令。” 看着甲士消失的背景,江烽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却怪不得自己了,可是你把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五百骑注定要为固始奉献。 第一卷 第七十一节 击其中流(2) 淮水畔是一片沸腾,现行过河的步兵队还显得有些散乱,士兵们都忙不迭的整理着身上的家什,一边接受着军官们的呵斥。 淮水河面比起一个月前已经明显宽了不少。 好在这一段时间天公作美,并无多少雨水,河水还算平缓,不断有船筏靠岸,负责接应的士兵们吆喝着拉拢船缰,让船筏能够稳稳停住,一波接一波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卸下。 熊熊火光下,一堆一堆的士兵笑骂着,开着粗俗的玩笑,说着俚语野话,浓重的豫西口音在夜幕下空旷的河滩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韩拔乐早已卸下盔甲,裎亮的明光铠看似威风,但是实在有些沉重不便,披在身上一走就是几十里地,便是韩拔乐野牛般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他揪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多毛的胸膛,汗渍不知道已经将这件土黄色的破衣浸润透了几遍,散发出浓烈的汗酸味。 好在他的亲卫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半步不离的紧随着这位左军副帅。黑夜中四周虽然早已派出了斥候,但是空旷起伏的灌木丛垄地中,斥候能起多大作用很值得怀疑。 从熊耳山中一出来,韩拔乐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迎来一次难得的转机了。 当黄蚁军的招抚使一来到山寨中时,他就不厌其烦的劝说自己尚未拿定主意的兄长投靠黄蚁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这熊耳山中固然自由自在,但是每年冬春两季都只能蜷缩在寨子里苦苦挣扎,太艰难了。 而山外周边几县的坞堡数量越来越多,堡墙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厚,就凭自家那点人马,一两天攻不下,河南府或者汝州的骑兵队便会感到,赶得自己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 这日子没法过了,如果不是黄蚁军的到来,韩拔乐相信寨子里的老兄弟怕有一半都挺不过今年冬天。 现在可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兵马增加了几倍不说,攻城拔寨,几个县城打下来,多少连腚都包不住的兄弟也能穿戴上两片像样的皮甲了。 往昔的木矛纷纷套上了铁尖,土制的木盾至少也包上了一层厚实的老牛皮,要不就彻底换上了官军的制式盾牌。 尤其是那步兵横刀,想到这儿韩拔乐就下意识爱惜的抚摸一下腰间的这柄九锻百炼镔铁横刀。 这可是自己射杀了蔡州军一名指挥之后从他身上得到的,堪称百炼刀,揪起一把草根扔向空中,迎风一斩,那草根顿时纷纷扬扬化为两丛落地,喜得自己两三天没睡好觉。 又是一波靠岸的木筏撞击在河岸边上。 兴许是没有掌握好靠岸的实际,木筏被凶猛的反弹力弹了出去,虽然有岸边接应士兵的卖力牵拉,但是捆绑木筏的绳索还是断裂,木筏顿时化为圆木散裂开来,二十多名士兵纷纷落水,引起岸边一阵喧哗。 韩拔乐有些恼怒的瞪视着被映得白昼一般的岸边,一帮蠢货! 先前已经在对岸连续几日进行了适应性演练,结果还是出现这种现象。 好在岸边早已有士兵抛出绳索扔给落水的士兵,倒也不虞生命之忧,只是慌乱间让后续的几艘正准备靠岸的船筏也都忙乱起来,原本还算顺畅的进程顿时停滞下来。 “让那些落水的士兵让开,向下游一段再上岸,不要阻碍了后面的弟兄登岸,保持进度,不要耽搁。”韩拔乐皱起眉头下达命令。 先前几日的演练看来还是有些效果,至少这摆渡过程基本上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的,只要这两万多人一过河,韩拔乐自信这光、寿两州便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自己前进的步伐。 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两兄弟率领的这支左翼军没有骑兵,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遗憾。 看见秦河率领的那一支飞翼军来去如风韩拔乐就羡慕得直咽口水,但是焰军骑兵数量实在太少,主要还是马匹严重不足,也缺乏相应的武将军官,除了飞翼军和隼军,难以组建起像样的骑兵,便是其他几部也是寥寥无几。 一阵忙乱之后,滩头上又渐渐恢复了秩序,喧闹的士兵们也在军官的呵斥下开始整队列阵,但是登岸的士兵很快又带来一阵忙乱,使得整个滩头这一片一直处于一种杂乱无章的情形下。 “怎么一回事?让已经登岸的各军赶快离开岸边列阵防御,这个时候如果有官兵来袭,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韩拔乐极不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从山寨中带下来的散漫习气加上大批的新附流民加入,使得整个队伍的战斗力普遍下降。 虽然跟随着焰军主力打了几场仗,也接着机会好生整饬了一下风纪,但是看来效果仍然不够,但愿能够利用光、寿两州来锻炼锻炼自家的军队。 “副帅放心,这方圆几百里还有谁来太岁头上动土?现在光州城里的蔡州军自顾不暇,深怕我们去找他们的麻烦,哪里还敢来寻衅?”旁边的幕僚谄媚般的陪着笑脸。 韩拔乐并不认为有谁敢来找自己的麻烦,光州境内蔡州军现在不足五千人,而且一直驻扎在光州城中不敢动弹,便是连乐安光山二县都打的是弃守的主意,若不是要全力东向,韩拔乐真还有点想要去光州那边找找乐子。 而从光山到庐州这四五百里地间就没有一支能够阻挡自己前进的力量,固始、盛唐、霍邱、安丰还有舒城这几县几乎就是不设防的城镇,等着自己去采摘这些肥美的果实,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和兄长为什么要不怕麻烦选择渡淮水南下的原因。 “哼,固始那边情况怎么样?”韩拔乐并没有忘记固始还有一支可怜的固始军。 “没什么异样,好像只是封锁了县城,禁止出入,斥候报告说县城里也在积极的修缮城防。” “呵呵,就凭那座小城也想阻挡我们?”韩拔乐摸了一下颌下的浓须,傲然一笑,“让兄弟们速度快一些,拿下固始开戒三天,乐呵个够。” 第一卷 第七十二节 击其中流(3) 匀速行进的马队向一片乌黑的密云不动声色的向着目标飘动,派出的两骑斥候已经悄然返回,情况并没有异常,何乾章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不太相信身旁这个貌似诚恳的青年,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将自己的上司掀翻,引虎驱狼将袁家逐出固始,能够说服三公子将他视若拱璧的五百骑留下,何乾章从内心深处就不相信这个家伙。 如果不是三公子明确告诉自己可以便宜行事,何乾章是绝对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 看来对方并没有在这一点上期满自己什么,毕竟双方在这一战上的目标是一致的,破坏性的偷袭,重挫蚁贼的士气,尽可能的杀伤对方有生力量,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要趁贼渡河期间立足未稳给他们沉痛一击。 “何大人,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江烽并没有对对方派出自己的斥候查探情况的行径表现出什么不满。 他理解对方的心态,不过并不表示他就会放过对方,这样一支骑兵力量不好好发挥“作用”,怎么对得起不远千里而来的鄂州人? “嗯,可以开始了。”何乾章点点头,他总是觉得对方和蔼的笑意中隐藏着什么不良企图,也许是自己有些多疑或者是心理作用,不过现在想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了。 以五十骑为一个行进菱形的骑队迅速化为十个锥形攻击锋,组成一个更庞大的菱形移动骑阵。 何乾章并没有将对方的那两百骑兵计算在内,在他看来只有如臂指使的兵士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效果,而无法运转如意的力量,他宁肯不要。 秦再道也悄悄的调整着自己麾下的骑队,箭囊中早已换装了裹上麻布条的火矢,这些麻布条上浸润了桐油,在发射时只需用白磷摩擦引燃,便可在最短时间内发射出去,让敌人的船只变成一具具火棺材。 静默的状态一旦被打破,整个骑队方阵就变得狂暴无比。 沿着河岸这一段平坦的地势对于奔行起来的骑兵集阵无疑极为有利,它可以让骑兵队的速度在最短时间提升到最快,同时也可以让骑兵队最有效发挥其冲击力。 一阵疑惑,竖起耳朵静听,细密的冷汗一下子就渗透了韩拔乐的全身。 那隐隐雷动般的声音虽然在河滩地上嘈杂的士兵喧闹声中若有若无,但是长期警惕养成的警觉性让韩拔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危机的来临。 东面,是东面! 骑兵,该死的,是谁? 蔡州军还是南阳军? 不,不可能! 猛然匍匐在地的韩拔乐伏地简单的查探了一下就就如同被火炭烫伤一般跳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猜测来者究竟是蔡州骑兵还是其他,但是斥候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驻扎在光州的蔡州军并无异样么? 这方圆几百里地间,谁还能拥有骑兵? 又惊又怒的韩拔乐,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高垄,凄厉的怒吼声在河滩地上如同厉鬼般嚎叫:“有敌来袭!司号手吹号!” “周自荣,命令你的方队后退三十米,退上斜坡,弓箭手准备,目标正北方!” “刘二麻子,你的方队就地列阵,持枪,荷盾,目标正东方!” “张老矬,我*操*你娘!你瞎了狗眼么?让你的士兵赶快结阵,间隔刘二麻子方阵三十米,方向一致!” “谢歪脖,赶快让你的士兵上岸!娘的**!你的兵没吃饭么?” 韩拔乐知道自己这样扯起嗓子怒吼很容易让军队陷入混乱,但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来敌是骑兵! 骑兵的冲击力有多么大他清楚,他亲眼看见蔡州军一个军在秦河的五百骑兵盘旋穿插中被撕得粉碎,同样他也见识过蔡州军的一千骠骑在孙道一万大军构筑的连环阵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三进三出之后傲然绝尘而去。 步兵,如果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在野战中面对骑兵,那几乎就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恰恰自己这支军队却符合这个特征。 此时他只有寄希望于刘二麻子的方队能够阻挡住对方的冲击,虽然这不太现实,但能够赢得一些时间,哪怕是刘二麻子的全军都牺牲,只要能让张老矬的人马能够构筑起第二道防线就足够了。 “快!快,列队,插抢,杵地,斜置!”又气又急的刘二麻子脸色涨得通红,脸上的麻子坑彷佛也深陷了了,变得更加难看。 号称“麻蝎”的刘二麻子这个时候几乎要急疯了,他已经觉察到了巨大的危机降临到自己身上。 敌袭!而且是骑兵来袭! 自己这一军从位置上来说正巧首当其冲,想要躲闪都没法,而且在这个黑夜里,你怎么躲闪?看看麾下这帮家伙茫然无措的鸟样,你能指望他们在黑夜中接受命令,作出正确的反应? 想到这里刘二麻子几乎要急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他无比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要要不顾一切的充实部队,一口气就扩充到了两千多人,如果只是自己那几百号老兄弟,这个时候不说令行禁止如臂指使,但是起码能够快速反应过来,哪怕是逃跑也能找到一条生路啊,你再看看现在这帮兔崽子们,简直就是乱成一窝蜂,这个时候哪怕是天王老子都难以让他们俯首听命了。 这些该死的新兵,慌乱中要想让他们明白该干些什么比让他们自杀还难,看看他们茫然无措的呆笨模样,刘二麻子就恨不能把他们生剐了。 一脚踹醒那个还有些迷糊的都头,刘二麻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附在他耳朵边上怒吼道:“我要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杂碎生吃了!我让你赶快组织结阵!面向旗手,列队!” 跌跌撞撞冲向自己队伍,刘二麻子用一连串的俚语方言咒骂着自己属下时,刘二麻子麾下的几个指挥也都手忙脚乱的抽打着自己手下一干乱成一团的士卒,示意他们赶紧结阵迎敌。 只是这黑夜中实在太为难这帮刚丢下锄头不久的农夫们了,也许假以时日他们在经历了几场血火洗礼之后能够做到,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第一卷 第七十三节 击其中流(4) 就在刘二麻子的方阵忙乱而又缓慢的集结起来时,对方已经不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了。 跳跃不定的一大片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跃出黑暗中,参差不齐却又张牙舞爪,如嶙峋怪石一般蜂拥而出,砸向猝不及防的最外围焰军。 密集的箭雨先于骑兵冲锋之前覆盖了心胆俱碎的焰军士兵们,痛苦的嘶喊和呻吟弥漫在整个河滩地上,短短几十米地中,来袭的骑兵只来得及发出一箭便不得不收弓入囊,马槊横刀早已经高举在手! 如同巨熊踉跄步入整洁的雪地中胡乱踩踏一般,孱弱的步兵方阵一下子就被撕得粉碎,间或有斜置的拒马长枪刺入不走运的骑兵身体或马体中,翻滚倒地,压倒一片陷入混乱的焰军士兵。 更多的骑兵则如同飓风一般横扫而过,一百多米的横形截面被骑兵冲撞得支离破碎,焰军步兵们大概从未经历过如此突兀惨烈的一幕,几乎没有作出任何像样的反击便崩溃了,纷纷抱头鼠窜。 就像是被卷入漩涡中的烂泥,首当其冲的步兵方阵被摧枯拉朽一般击垮了! 黑压压的溃军呼号奔逃,绝望的军官即便是连连斩杀逃跑的士兵也难以起到作用,黑夜带来恐惧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士兵本能中向远处逃遁,企望借助夜色来保得自己性命,至于其他,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惊呼狂喊声在河滩上此起彼伏,这个时候任何命令都已经毫无用处,受惊过度的士兵们此时只想往最远处最黑暗的地方逃跑,在他们看来,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所在,这让整个阵型一片混乱,甚至波及到了后面的部队。 溃散的军阵虽然难以对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敌军骑兵有多少威胁,但是散乱奔行的士兵仍然对集阵冲锋的骑兵队起到了一些阻碍作用。 挥舞的马槊横刀,起扬的铁蹄黄尘,飞溅的赤血肉体,金铁交击的铿锵,嘶喊怒号的激荡,人仰马翻的纷乱,这一切便在短短几息间一掠而过,徒留下一地狼藉。 “放箭!”韩拔乐几乎是从肺腑里迸发出这一声怒吼,一个二千五百人的方阵竟然连一刻时间都没有支撑到就崩溃了,虽然刘二麻子的军中新兵占了绝大多数,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韩拔乐痛彻骨髓。 这些可恶的偷袭者,他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嘣嘣嘣嘣!”的脆响混合着“嗖嗖嗖嗖!”的轻啸,如细雨轻飞,虽然还不成形,但是箭矢次第飞起,从黑暗中倾泻而出。 已然屹立于斜坡之上的焰军弓弩手俨然成了这一战中的渔利者,不规则的箭雨越来越密集,呼啸而来,让刚刚品尝了胜利芬芳的骑兵们终于意识到了战争带来的并非只有甘醇的甘甜亦有刺鼻的血腥。 蜷身,缩体,据盾,尽量缩小打击面,这是骑兵面临居高临下的箭矢供给最基本自我保护方式,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快速通过这一段距离,脱离弓箭射程之外。 箭矢密集的落下带起阵阵血雾,中间落马者轰然滚地,战马悲鸣间,周围跟进的骑兵不得不狼狈的躲闪着坠落的同伴在泥滩地上痛苦的呻吟。 此时此刻丝毫的怜悯犹豫只会给自己带来死亡,唯有目不斜视的勇往直前才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途径。 江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真正感受死亡的猝袭。 这和单打独斗不一样,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面对,也许下一支劲矢就会穿透自己头颅,让自己生命终结,你却难以做出反应,但你还得坦然面对。 虽然蚁贼的弓弩手水准实在算不上高,但是二千五百具弓箭就算是轮番攒射每一轮也会带来数百枚箭矢的洗礼,就算是其中只有三分之一进入了射程范围之内,一样会给这支骑兵队带来巨大伤害。 就像是秋风中瑟瑟哆嗦的树叶,甚至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周围的骑兵不断有中矢坠地,不过这一切并不能阻挡突袭骑队的前进步伐。 马槊横刀入体的闷响和士兵们发自内心的怒号交织成一曲华丽而血腥的屠戮之曲。 如疾风骤雨席卷而过,刘二麻子忙乱中组织起来的第一个方阵甚至还没有真正来得及摆足阵势便在汹涌而来的骑流中崩塌了。 但是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当骑队不得不冒着箭矢的扫袭冲撞第二方阵时,迎接他们的是如林的戟枪和木盾。 当先的数十骑已经来不及停步,面对对方还稍显凌乱但是已经成型的密集兵阵,他们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勒马停步只会让整个冲击方队陷入混乱,最终被斜坡上的箭阵所吞噬,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击破眼前的兵阵,就像击碎先前那个方阵一样。 呼啸而来的骑队如海浪一般击打在步兵防线上,密集的枪林顿时将第一波冲击绞杀得粉碎。 除了寥寥几骑能够凭借自身的武技侥幸突破外,其他同伴都变成了枪林上穿透的尸体,飞舞的横刀踉蹡落地,犀利的枪锋活生生将这些骑兵勇士的生命吸吮一空。 十多骑甲士就在这枪林中丧身,鲜血淋漓间,闷哼惨叫声不绝于耳,噼啪闷响是骑士落地撞击,在黑暗中更显得凄厉惨烈。 这是骑兵突破步兵阵型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不是利用了黑暗间的突袭,这种代价还要大得多,当然,对方也一样会为此付出代价。 步兵方阵尚未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第二波第三波的骑兵已经接踵而至! 连续的冲击很快就将这些缺乏像样盔甲的步兵防线撕裂了,多重因素让这些步兵们根本难以支撑太久,能够鼓起勇气完成第一波的防御已经是他们的极致了。 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和居高临下的优势,骑兵们只要撕开了前沿的密集防线闯入腹地,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举起屠刀享受生杀予夺的快感。 每一次挥舞,总伴随着血肉横飞和凄厉的惨叫,而哭喊嘶吼夹杂痛苦的呻吟,更是瘟疫一般向四周传递。 第一卷 第七十四节 损招 四散奔逃的蚁贼士兵这种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河滩上的各军,黑夜间这种混乱不堪的踩踏挤压带来的伤害更是胜过了敌军骑兵带来的杀伤。 缺衣少甲的蚁贼在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毫无抵御力,本身黑夜过河行军对这些没有多少经验的新兵来说就充满畏惧,这又突然遭遇袭击,这种恐惧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不要恋战!保持阵型,冲出去!”何乾章怒斥着周遭被血腥刺激得有些失控的部下们。 任何一个士兵在这种情形下都难免会被激烈的情绪所左右,尤其是在居高临下可以掌控对方生死的这种心理优势下,鄂州骑兵和光州骑兵一样被激发起了狂暴凶悍的血性。 此时的他们只想挥刀,挥刀,再挥刀! 杀人,杀人,再杀人! 斩尽一切敢于在自己面前出现阻挡自己前进道路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一个步兵方阵的战斗力明显比起第一个要强上许多,虽然被自己的骑兵突破分割,但是就地为战表现出来的悍勇顽强还是颇为值得期许的,当然,他们的顽抗并不能改变战争结果。 担任右翼的秦再道在冲出第二道防御圈之时便率先向乱成一团的河中发射了火矢,百余支火矢落在刚刚来得及靠岸的船只和木筏上立即又引起了一阵混乱。 河岸上的人喊马嘶和河道中的火光一片让整个淮水南岸都变成了一个修罗场,胸腹急剧起伏的韩拔乐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波敌人纵马狂奔而去,内心的愤怒几乎难以压抑。 他一度想要奋不顾身的冲入敌阵斩杀几个敌人来泄愤,但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这对大局无济于事,而一旦敌人还接着有第二波袭击,那自己这个先锋主帅却不在位,责任就大了。 两个步兵方阵五千人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被对方蹂躏而过,刘二麻子重伤不起,张老矬肩上也平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半边黄袍都被血浸润透了,犹自咬着牙关整队。 唯一让韩拔乐稍稍心安的就是周自荣的弓弩队还算完整,如果没有他们的强力狙杀,只怕那帮袭击者还会把刚刚来得及上岸的谢歪脖军给卷进去。 如一群出没无常的夜枭,骑兵队迅速钻入黑暗中,消失在河滩地上火把的照耀范围之内,这一片淮水之南的岗地地势复杂,几百骑队要想隐匿藏身什么难事,尤其是这黑漆漆的夜里更是如此。 一口气奔出好几里地,何乾章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先行的几骑已经高擎起火把为后队引路,整个骑队的阵型早已经被打乱,能够跟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河边的谷地越来越窄,江烽策马赶上,示意骑队放缓速度。何乾章立即意识到出了状况,这个家伙只要一露面就绝对没有好事。 “怎么一回事?” “何大人,恐怕我们不得不重新返回去。”江烽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道。 “重新回去?你疯了?”何乾章尚未答话,他旁边一名鄂军都头禁不住叫嚷起来。 “给我一个理由。”何乾章带住马缰,心却禁不住往下沉,但是他还是挣扎着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前端是一处半弧形的高垄,被淮水涨水时掏空了,也许人能够勉强翻越而过,但是马恐怕不行。”江烽有些歉意般的道:“我们过来这一线的地势陡偏高,都是高垄地,马要上去都很困难,所以我们必须得回去。” “你早就知道?这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江烽,你究竟是何居心?!”何乾章眼睛中几欲喷出火来,厉声问道。 即便是在敌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自己所属的五百骑也付出了将近百骑的代价,这还不包括不少带伤负痛的,现在这种情形下重新返回杀回去,这不是存心想要让自己这五百骑全数丢在这里么? 何乾章身旁几骑鄂州骑兵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横刀上,目光如炬,怒视着这个心机如此歹毒的“盟友”。 “何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宜属同盟,这一战我不也一样随你一同出战,一同分担么?我们固始军骑营不也一样倾囊而出?面对蚁贼,难道我们退缩胆怯了?”江烽平静的道:“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这样做,那又该如何?难道放任他们渡淮准备就绪之后再战?” “但你这等行径却又为何?”何乾章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嘶声问道。 “无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江烽淡然一笑道:“蚁贼方遭袭击,惊魂未定,万难料到我军会卷土重来,警惕心稍减,我等又迅猛回击,必可大胜!” 何乾章死死盯住江烽,内心怨毒难以言喻,但是他内心同样清楚,对方所言无差,此时敌军只怕永远料不到这几百骑竟然还敢故技重施,可以说这第二波突袭只怕第一波突袭更出人意料,取得的战果只怕也更辉煌。 只是袭杀这黄蚁军对于自己来说却并无多大实际意义,而自己骑兵的损失却难以弥补。 对方如此精心设计只怕就是要让自己入彀,迫使自己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为他赢得最大的战果,实在是可恶之极。 “何大人,你我都别无选择,方才那一袭战不过破敌二军,对于拥有两万多人的蚁贼来说,无伤元气,而固始城也许就不得不面临蚁贼更凶猛的进攻,所以我必须再度冒险,而现在你也同样没有选择,除非你愿意让你的骑兵变成步兵!” 江烽能够感受到周遭鄂州骑兵们内心的恚怨,不过他并不在意,鄂州杜家大概也只能利用这么一两次,如果放走了实在太可惜了,至于日后,相信在共同的利益之上,一切都可以抛开。 “走!”这一声出口,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何乾章再无言语,圈马回头。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和这个家伙有任何言语,杜三公子再三告诫自己要小心此人,自己也是处处谨慎把细,没想到还是着了这个家伙的道儿。 第一卷 第七十五节 梅开二度 当数百骑兵再度席卷而来时,韩拔乐懊悔得几乎要把自己胸膛撕破。 这帮土狗,竟然如此龌龊歹毒,如此放肆大胆! 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想过敌人会不会有第二波,所以他甚至派出了两拨斥候沿着河岸查探,只可惜过河的几乎全是步军,斥候沿河侦察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敌情,敌人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回来了。 刚刚来得及上岸的谢歪脖军就这样被对方刀砍马踏的冲得七零八落,而周自荣甚至也遭到了对方来自侧翼的袭击,如果不是占据了良好的地势,只怕周自荣军也也一样难逃毒手。 数百人竟然视自己如无物,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韩拔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暴怒,狂呼一声沿着河岸边的高垄狂奔,最后借助着奔跑之势,从高垄崖坎上冲天一跃而起,直扑那仍然在疯狂收收割人命的敌人。 澎湃起伏的心情如同颠簸不定的身形,江烽手中的马槊荡起重重血浪,砍瓜切菜般的快感让他甚至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滋味。 三十多斤重的马槊在在他手中与白蜡大枪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面对密集的蚁贼,江烽一支马槊几乎成了收买人命的阎王令。 尤其是看到那些蚁贼士兵在自己面前狼奔豕突,仓皇逃窜,江烽有一种甚至比自己穿越前和女友第一次做爱时感觉还要舒爽。 江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那种杀戮的欲望得到释放的感觉久久回荡在心间,一直到返回固始城他都还没有从这份快感中自拔出来。 “小心!”秦再道的声音从十丈开外传来。 凌空而至的凛冽刀风在相隔三丈之遥时就已经透露出来了森寒的杀气,江烽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实力丝毫不亚于自己甚至犹有过之的武者高手。 微微侧首,江烽就看到了犹如巨鹏展翼,双足在空中蹬踏奔行,一具雄壮矫健的身躯已然在空中狰狞扑至。 “呀呀嘿!”几乎要咬碎口中板牙的韩拔乐死死盯住那个为首的身影,浓烈的杀意洋溢在他胸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想要渴望着斩杀一个人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现在他就想要杀人,而且还要生吞活剥嚼碎了这个家伙的身体! 隐隐的殷雷声伴随着滚动的刀影席卷而来,韩拔乐已然把自己元力内气提至极致,牛眼血丝密布,鼻息咻咻,他要让对方为他们的放肆付出代价。 觉察到对方的企图,江烽自然不会小觑对方,双腿一夹马腹,纵身而起,手中马槊在地面凶狠的一点,整个身体随着马槊一点借力,飞腾而起,迎着对方扑袭而至的身影就是凶悍的一记突刺! 先下手为强! 趁着对方飞身凌空难以变式,江烽借助马槊强劲的反弹之力,先发制人。 韩拔乐粗壮的身体在空中一个异常灵活的翻滚,让自己的身躯继续保持一个最佳的扑击之势,手中百炼九环刀已经带起无穷的雷霆之力横扫而来。 “呛!” 油浸蜡木枪杆竟然在被对方这力沉势大的狂野一击硬生生斩断,狂笑声中,韩拔乐脸上浮起狰狞得意的笑容。 他要活生生扭掉这个家伙的头颅,用来祭奠那些在河滩上被踩成肉泥的兄弟们。 江烽眼中闪过一抹冷峻的精光,身体并未因为手中马槊被斩断而倒退,反而欺身急速直进。 韩拔乐讶然间才意识到对方并未因为武器被斩断而慌乱,甚至是一闪及至。 不过贴身近战对韩拔乐来说也不陌生,长期在流民群体中称霸,早已练就了一身贴身肉搏的绝技。 两具身体迅速贴靠在一起。 韩拔乐在第一时间就丢下了他心爱的百炼九环刀。 这种零距离的贴身肉搏,拼的就是勇气和实战经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力。 两张面孔,一张狰狞可怖,一张冷峻阴狠,骤然贴合在一起。 “黑虎破胆!” “罗汉十八手!” 这是流行与中原伊洛一带的拳法,在流民中多有习练,据说源自白马寺,江烽在和黄安锦切磋时就见识过。 大别山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白马寺的一处下院,对这一点黄安锦也从不讳言,只是他多年前就离开了多云寺,和寺中僧侣联系不多。 不过江烽却知道从两晋到李唐,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但是佛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尤其是随着李唐失国,地方门阀势力的崛起,各地佛寺本身也就有着雄厚根基,不少更是依托各地门阀大族再度兴盛起来,像洛阳白马寺和汴梁大相国寺就是其中佼佼者。 罗汉十八手易学难精,在伊洛一带十分流行,流民中不少以此作为强身健体的当家拳法,但是能真正悟其堂奥的确少之又少。 韩拔乐却是其中高手,浸淫二十年的力道水准,混合着元力玄气发力,一出手就是招招致命。 二人贴在靠在一起便是一番激战,韩拔乐凶狠的一肘击中江烽的右肋,顿时让江烽血气浮动,鼻腔溢血,黑沙鳗鳞甲加法衣也没有能抵挡得住对方这势大力沉的凌厉一击。 但江烽也没有怠慢对方,一记散手云横秦岭,横肘斜击,以牙还牙的给了对方左颈一击,肘尖更是掠过对方下颌,颌下火辣辣的疼痛和颈部被击带来的沉闷钝痛感让韩拔乐也是又惊又怒。 韩拔乐怎么没想到对手也是一个精于肉搏的狠角色,要知道江烽少年时同样时使气任侠,在光州城里也是纵横一方,一直到进入崇文书院之后被许静所迷,才收敛起来。 两人在空中的交集搏杀也是让下边仍然在厮杀不休的双方战士都侧目不已。 一个矫若惊龙,一个飘若浮云,手、肘、肩,腰、膝、足,每一处都是对决的兵刃武器,时开时合,劈啪交击声和呐喊喝斥声不绝于耳。 偶尔落地一点,便又纵身飞腾而起,再度交锋,看得人如痴如醉,蔚为大观。 江烽当然不会和对方恋战,一旦骑兵离开,自己孤身一人落入敌众中,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眼见得骑兵队已经轻而易举的剖开对方步军阵型,将对方阵营撕扯得一片狼藉,他这才利用最后一式交错对击,狠狠的在对方的腰下留下一击,弹空跃身而去。 当然江烽也没有讨得好,左肩同样被对方一式火神分金击伤。 骑兵队泼剌剌的再度席卷而过,河神滩上只留下一片哀鸿遍野,抚弄着自己颈项的韩拔乐找到自己的百炼九环刀,面色阴郁。 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发怒了,他需要考虑如何面对兄长的怒火。 自己好不容易讨来一回先锋官主帅,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要回去被仇老大和苟三子耻笑数落都是小事,大兄被落了脸,怕是要开杀戒的,自己虽然是他亲兄弟,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一样不会放自己一马。 想到这里,韩拔乐就不寒而栗,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否则就真的过不了这一关了。 第一卷 第七十六节 算人 当江烽一行人人困马乏的回转固始时,天光已经大亮,一夜鏖战让出动的七百骑只剩下不足五百骑。 干涸的血迹混合着尘土凝结在士兵们的盔甲衣衫上,但是士兵们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健旺,一夜两场鏖战,连续突破蚁贼的步兵军阵,纵横驰骋于数千蚁贼中如入无人之境,斩杀蚁贼数千,作为军人,这份荣耀也许一辈子也难以遇到,就算是起初他们也是迫于无奈而冒险,但是现在却一样为之骄傲无限。 何乾章神色复杂的观察着策马走在前端的那个家伙,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判断相当准确,尤其是第二波逆击取得的战果甚至超过了第一波。 刚刚从震惊混乱中松弛下来的贼军又遭到了第二轮反扑,以至于他们已经放松下来的弓弩手都没有来得及作出像样的反击,如果不是地势帮了那帮家伙的忙,何乾章相信固始骑营的偷袭真的要大功告成,即便是这样固始骑营的冒险仍然取得了实效,至少成功的破坏了蚁贼弓弩队的有效射击。 看见对方胯下战马逐渐慢了下来,何乾章知道对方是要等自己上前有话要说。 说内心话他不想再和这个家伙打交道,这个家伙的心思太过阴毒诡奇,而鄂州骑兵却不属于固始军,这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当做一颗棋子抛弃。 只是三公子却要自己留在这里协助对方站稳脚跟,让杜家的势力能够在光州取得一个立足点,即便是再不愿意,只要鄂州那边没有让自己离开,那自己就不得不和这个家伙打交道。 “何大人,怎么样?感觉如何?”江烽似笑非笑的候着对方上前,这才涎着脸皮道。 “江大人,如果你的部下一夜之间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你的感觉会怎样?”何乾章阴沉着脸回答。 “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口碎,何况士兵?吃了这碗饭,那就得有送命的准备,不是么?”江烽知道对方现在是一肚子气,但他不在意,“三千,至少有三千蚁贼命丧我们手中,这还不包括被我们击溃散乱的蚁贼,付出这样的代价,值!鄂州骑兵好样的!” “哼!”何乾章没有理睬对方的恭维,“江大人,你如愿以偿,不过你觉得固始是否就因此而稳如泰山了呢?” “不,不,我从未如此想。”江烽摇摇头,“所以我还需要何大人继续鼎力相助。” “你!”何乾章怒意溢面,“休想!” “何大人连江某什么要求都未听,就如此干脆的拒绝,难道杜三公子与江某的约定当真就要作废么?”江烽冷冷的道:“如果杜家不介意寿州协防固始,那江某方才的话就当没说。” 何乾章心中咯噔一动,寿州?这个家伙居然又和寿州勾搭上了?心念急转,何乾章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江烽心中暗笑,杜立留下一个谨小慎微的主将,以防这支军队以为这样可以防止自己利用,这样更好,谨小慎微也就意味着缺乏通达权变,想和自己斗心机,多看了千年史书中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再怎么也可以学会一些手段,江烽自信可以游刃有余。 “何大人,江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是摆在面前的情形很严峻,如果被动防守固始,最终的结局就是城陷人亡,两万多蚁贼就是拼消耗,他们也把我们耗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江烽神色沉重的道,“我相信杜家也一样不想看到固始落入蚁贼手中。” “你想怎么样?”何乾章几乎一连吸了深呼吸了几遍才算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意。 “蚁贼远渡淮水,补给肯定困难,固始境内我早已经采取坚壁清野之策,量他韩拔陵也在固始呆不住,要么他一鼓攻克固始,要么就只有略作停留远遁他乡,我希望他选择后者,但是如果不造成一种他无法在固始取得想要东西的架势,蚁贼不会轻易离开,所以我们不得不舍死一搏。” 何乾章死死盯住对方,“不要给我废话,我只想听具体的东西。” “对不起,现在我只是有了一个意向性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没有头绪。”江烽轻飘飘的推开话题,“我只是提醒何大人,我们是盟军,固始会履行对杜家的承诺,但是鄂州军也一样要尽盟军的责任,既然来了固始,那就不要随时抱着想要抽身的想法,那对你我都只会有害无益。” 说罢江烽便径直策马而去。 饶是何乾章算得上是一个忍耐力极好的人了,也被江烽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右手已经按上了鄣刀,如果这个时候将这个家伙一举斩杀于此,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了一般,周围鄂州骑兵也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何乾章自信只要一个手势,光州牙营这一百来号人就只有躺下的份儿,但是问题在于解决了他们固始怎么办? 固始的陷落就是必然,而以杜家现在的局势,并没有力量阻挡袁家或者南阳刘家在蚁贼离开之后控制这里。 一直到江烽率一百余骑走远,何乾章仍然只是死死的瞪视着对方高耸在马鞍上的背影不发一言,本已紧握的鄣刀却始终未能拔出。 “二郎,你就不怕何乾章真的翻脸将我们······”一直走出百余米,秦再道才算是将吊在嗓子眼上那颗心放下,右手丢开马缰在空中虚作了一个劈杀的手势。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脊背上又已经湿透,何乾章周围那些鄂州骑兵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只要何乾章稍有动作,一场恶战就有可能爆发,好在何乾章保持得相当克制。 “怕,当然怕,不过我不得不先把丑话说在前,蚁贼最迟明日就会抵达固始城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如不能齐心协力,那大伙儿都只有死路一条。”江烽叹了一口气,“何乾章能够被杜立留下来统帅这五百骑,自然是杜家心腹,杜家目前局势和战略他多少也清楚一些,何况此人谨慎有余冲劲不足,我量他不会有此胆量对我动手。” 秦再道也是黯然一叹,“若是光州骑军还在,何须如此?那昨夜蚁贼便只有尸横遍野的份儿!” “韩拔陵部一直追随蚁贼主力,并未经历过真正像样的硬战,故此这等松懈,我倒是有些担心昨夜一战敲醒了他们,他们的围城战只怕就没有这样轻松了。”江烽有些感触的道。 “二郎你也太过多虑了,这一战总算是挫了对方锐气,对激励固始民心,凝聚固始士气,也是好处多多,怎么倒成了坏事一般。”秦再道不以为然。 “说的也是,倒是我有些太悲观了。”江烽笑了起来,一场大胜仗落在自己嘴里就走了味,难怪对方不爽。 第一卷 第七十七节 小战,胜! 打了胜仗,自然就要大张旗鼓彰显雄风,这既是一场真刀真枪的硬仗,但是同时也还是一场鼓舞士气的精神仗。 江烽对这一点是太了解了,如何把这一场从本质上改变不了战争结果的胜仗演变成为有助于整个固始保卫战的胜势,却十分重要。 固始城里现在云集了大批来自光州城里被袁氏剥夺了财产、房宅和田土的士绅,狡兔三窟,虽然这些人失去了在光州城里的一切,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蔡州军从偷袭光州盟军到进入光州城,中间还有几天时间,而消息灵通的士绅们早已经在获知南阳军进入申州之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就开始提前进行转移。 虽然很多东西短时间内无法转移走,但是亲眷、金银细软这些东西还是能够带走的,其中相当一部分就逃往了距离光州最远的固始。 他这些士绅来固始的目的也就是观察风色,看看蔡州袁氏对光州士绅的态度,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招抚。 事实上这也是各地势力易帜之后的惯用之策,没想到袁氏要以光州酬军,把光州士绅一扫而空而为支持他们的蔡州士绅提供地盘空间,自然也就没有这些老光州士绅的位置了,当然少部分早就和袁氏勾结在一起的光州士绅也成为了赢家。 这些失势的士绅怀着对蔡州袁氏的切齿痛恨,只要能够打垮袁氏,他们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但当蚁贼席卷而来时,这些家伙又患得患失了,固始不过是他们的暂居地,如果真的蚁贼要拿下固始,他们并不介意先行逃离固始。 对他们来说,再换一个地方固然很艰难,但也总比留在固始等死好。 对于江烽来说,这一场夜袭战必须要大书特书,要让整个gs县城的民众都知晓,并为之振奋激动,也要让那些个惶惶不安意图离开的士绅们都留下来,否则在未来的城防战中,没有这些家伙的鼎力支持,无论是在人力还是物资的支持上都会力不从心。 固始将会是自己来这个是空中的真正起点,这一切将会取决于下一步的结果。 ************************* “好本事!好英雄!几百骑就能把我几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嘿嘿,我倒是真想看看究竟是哪路英雄如此了得!” 大帐内充满着一种怪异的气氛,韩拔乐单膝跪地,袒露上身,几束荆条被紧紧的勒在脊背上,毛发蓬松的脑袋却耷拉着。 一只脚踩在锦凳上的壮实汉子虬须遮面,浓密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只是一条布带简单的一束,古铜色的胸脯半露,宽大的双手撑在案桌上,饶有兴致的倾听着座下一名军官的介绍,不时发出唏嘘赞叹声,却对跪在大帐正中的韩拔乐是半眼也不看。 “唔,你是说敌人是在偷袭而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折返进行第二次袭击?”壮实汉子脸色自若的抚摸着颌下浓须,若有所思的咂着嘴巴,“这么说来他们是沿着河滩而行,你们为什么不派出探马尾随?为什么不马上进行备战以防敌人再次袭击?” “大哥,······”韩拔乐正欲答话,却被壮实汉子粗暴的打断:“我没问你,周自荣,你说!” “呃,因为,当时刘、张两军都已经被冲散,副帅当时忙于重新整顿队伍,也派了探马,但我们都以为敌骑沿着河滩谷地已经逃窜,从那里可以直接通达固始,加之时间太短,所以······” 大汗淋漓的周自荣号称周土公,这个土公可不是指土地公,而是指伏牛山区的土公蛇,咬人一口,毒入三分,在韩拔陵麾下群寇里也是一个阴狠无比的角色,但此时他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任凭汗水滴地,只敢盯视着眼前地面呐呐解释。 “噢?这个解释可是很不让我满意啊。”壮实汉子脸上露出戏谑般的笑容。 “几百骑兵就能把我四军超过万人搅得稀巴烂,而且是去而复返,如此窝囊可笑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军身上,就给我这样一个解释?韩拔乐,周自荣,谢歪脖,张老矬,你们是玩女人玩昏了头还是被人下了迷药变成了傻子?” 刘二麻子重伤未起,韩拔陵未提,其余众将皆备提及,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笑骂中蕴藏着的滔天怒意,一干渠帅们甚至忍不住两股战战。 “韩拔乐,你真是我的兄弟么?我韩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个狂妄无知的马粪蛋?身为副帅,三军已过,却连一个军阵都未列成,这是罪一;敌军偷袭,斥候未报,这是罪二;敌军折而复返,你竟然还毫无防范,这是罪三,如此三罪,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 壮实汉子脸上那戏谑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阴森森的厉色。 “兄长,我有解释。”韩拔乐自然知晓自己兄长的脾性,这种怪异的声音就表示兄长已经动了杀机,便是其他将官想要说情那也是无用,现在要想活命,唯有用言语说服对方。 “讲。” “我军情报未明,光州一境,除定城的蔡州军何来骑兵?此前这个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败得不冤,此其一;都言固始军不足挂齿,不过是些许一触即溃的乡军,但前夜之战,在座诸将不少在场,其表现出来的威势战力岂是乡军一词可以掩盖的?此其二;固始现在究竟归属何人,谁在其中主事策划,主将脾性经历,我等丝毫不晓,敌暗我明,如何不败?此其三;我与敌军一名将领交锋,此人武技超群,丝毫不逊色于我,我从未听说固始一县之军中竟有这等高手,这等情报为何我军从未得知?要知道这可能对我们造成致命一击!此其四。” 这一番言辞虽然有些推脱责任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却都是事实,尤其是跟随韩拔乐一并过河的周自荣、张老矬和谢歪脖等人更是纷纷出言附和。 第一卷 第七十八节 定调 韩拔乐也早有准备,自己兄长以杀人为乐,纵是有些兄弟感情,犯上这种错误,那是半点侥幸也别想,要想活命,非得在道理上说服他不可。 韩拔乐一番话让在座众将点头不已,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耳目失聪,情报不畅,对对手情况一无所知,焉能不败? 韩拔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有些放荡骁悍的兄弟竟然能不慌不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井然有序,而且一琢磨还真有些道理。 一双怪眼在韩拔乐身上游走几遍,韩拔陵才闷哼了一声道:“听你这么一说,你倒是无罪之人了?” “不敢,我警惕不够让对手有机可乘,这确实推脱不了的。”韩拔乐咬着牙关道。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壮实汉子脸上戏谑的笑意再度浮起,“八十军棍,议事之后自行去领罚吧。” 一直僵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下来。 八十军棍听起来虽然骇人,但是只要命留下便是天大幸事,何况只要玄气护体,再做些手脚,八十军棍下来也就是在床上躺半个月而已。 如果再做点儿手手脚,也就是点儿皮外伤的事情,一两天就没事儿了。 尤其是现在大战在即,韩拔乐所属也是主力军之一,势必要一雪前耻,这要伤了主将,反为不美了。 “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固始现在究竟掌握在什么人手中?” 谈及正题壮实汉子脸色也为之一变,收敛起笑意,目光变得狠厉而具有穿透性,在众人面前游动。 “呃,先前的情报似乎并不准确,固始原本驻扎有光州许氏一个军,规模应该只有一千多人,军虞候叫曹万川,但是现在这个曹万川似乎带领了一部分士兵离开了固始归属了蔡州袁家,固始城中据说仍然有两千多固始军残部和原许氏覆灭后流窜来的残兵,主事者据称是原光州刺史府一个小吏叫做江烽,但是具体情形由于固始城早已经封城许进不许出,斥候无法进入,我们无法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 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壮实汉子身旁的摇扇文士身上,能够在大帅身旁坐上位置的,仅此一人,而能够在大帅面前摇头晃脑说话的,同样也仅此一人。 “这么说来,也就是一帮许氏余残兵败将踞在此了?一帮丧家犬,也想抗拒焰军锋芒,哼哼,待我破城之后,便要好生整治这帮敢抗拒天威的余孽。”壮实汉子听的是原光州许氏余孽,也就不大在意。 光州军在和申州军激战之后被蔡州袁军一举击灭,许氏一族灰飞烟灭,剩余残兵连主家都找不到,何来多少战斗力?也不过就是一些找不到去处无处容身的余孽,在固始城里苟延残喘罢了,韩拔乐他们过于托大被对手偷袭得手,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可以阻挡自己的大军了。 “大帅,也不尽然。袁家占领光州也有些时日,为何却未能控制固始?固始为光寿二州间战略要地,于情于理都该拿下才对,如何能让许氏余孽盘踞?我以为这却需要弄清楚其中奥妙。” 摇扇文士一听连忙插言制止。 这也是他最为疑惑的。 以袁氏一族风格,如何能够容忍这样一支残兵盘踞在固始? 哪怕固始的确偏居一隅,但固始地位非常重要,卡在光寿二州之间,尤其是对寿州有俯瞰之势,袁氏如何能放过? 难道说袁氏早就料到焰军要东进南下,固始偏居一隅难以支撑,就故意放任这样一支残兵在这里来当替死鬼?袁氏一族中智者甚多,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哼,老屠,你就别文绉绉的给弟兄们掉文了,无论这固始城中是什么人,也就只有两三千兵,就算是他有数百杂骑兵,趁我们不备搞搞偷袭还行,难道我们围城扎营之后,他还能从地里冒出来不成?我就不信我两万多人还吞不下他一个小小的固始城!” 狂暴悍野之色开始在壮实汉子脸上浮起,一双大手更是在空中卖力的挥舞,麾下众将都清楚每当这种神色出现,那也就意味着主帅要准备大开杀戒了。 这对于大伙儿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固始虽然只是一县,但以往都是与焰军其他部一道,本军从未单独享受过洗劫一空的待遇,准确的说,每每有这种好事情的时候都会被其他几部抢先,谁让自己这一部是最后加入焰军的呢? 这也是之所以左翼军主动要求分兵南渡淮水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干将领们都纷纷附和主帅的意见,摇扇文士眼见得无法扭转这些人看法,心中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这固始也从未听过有什么不得了之处,而那江烽更是名不见经传,两三万人一拥而上怕是推也把这固始城推平了。 就算是让韩拔陵这帮家伙受些小挫折也有益处,免得他们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自己只需要牢牢掌握不让这帮家伙偏离权帅的战略方向即可。 “大帅既是这般决定了,屠某也无异议,只是诸将都须小心才是,这可是咱们左翼军开天辟地第一着单独作战。” “嗯,老屠,这一次你还算爽快,我正琢磨若是你再要在这里敲破锣,我便要行驶一次主帅权责,将你的意见否决了,让你明白这支军队究竟是姓韩还是姓屠。”壮实汉子斜睨了摇扇文士一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让摇扇文士心中也是一凛,这个家伙难道觉察到一点什么? “呵呵,大帅言重了,你是左翼军主帅,决定自然由你作出,屠某不过是谏言参考而已。”摇扇文士脸上半点不豫之色皆无,淡淡笑道。 “那就好。大伙儿都在这里,今日便要全数抵达那固始城下,明日休整一天,然后三天内将一切攻城器械准备停当,第五日辰时三刻准点攻城,三天之内我要将这座城踩在脚下让它变成齑粉!” 暴烈粗犷的声音在牛皮帐内袅袅扩散开来,混合着一干鬼哭狼嚎般的欢呼啸叫,彷佛要将帐顶冲破开来。 第一卷 第七十九节 誓师 回到固始城中,淮水畔破敌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固始城里传得甚嚣尘上。 几乎是一个上午固始城上上下下便都知道固始军已经在淮水南岸大破蚁贼斩敌万人,如此荣耀的事迹无须人刻意传播,也迅速在上至官员士绅下至逃荒躲难的乡民中传得绘声绘色。 什么铁骑踹营山崩地裂,什么击敌中流浮尸塞道,什么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鏖战了一夜的士兵们虽然疲倦无比,但是却无一人愿意休息,只要是能够支撑得住的无一例外的都参加了江烽特意举行凯旋仪式。 上万民众将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塞得水泄不通,都来一观破敌勇士的风光无限。 尤其是在看到士兵们血迹斑斑的战袍和卷刃缺口的钢刀,谁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场血战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江烽需要这样一个形势。 蚁贼的渡淮南下让固始城中的士绅和普通民众都陷入了极度恐慌,江烽甚至怀疑如果不来一场胜利鼓舞激励一下士气,固始城中的民众会不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逃离县城。 毕竟,和生命相比,其他一切都暂时可以搁置脑后,再美好的东西都必须要有生命才能享受。 当骑兵昂着高傲的头颅缓缓进入早已经列队持刃的较场内时,随之而动的人流也被骑兵们引入了准备好的较场内。 盔甲整齐的步兵们或持枪叉腰,或挽盾按刀,双目平视前方,不动如山,法度森严的气势让随着骑兵们而入的人流下意识的一滞,自然而然的绕过整军列队的步兵方阵,按照白灰画出的界线站在界外。 骑兵们绕行校场一周在阅兵台前立定,彷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整个较场内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强烈的压抑气息从阅兵台上的区区几人身上一下子涌向全场。 “诸位乡亲父老们,我,江烽,固始军假虞候,与gs县令陈蔚大人今日在这里隆重集会,庆祝我们昨夜在淮水河畔大破蚁贼,同时祭奠在昨夜一战中壮烈牺牲的同僚。” 此时较场内已经簇拥了将近两万人,将整个较场内塞得满满实实,好在这固始从南北朝以来就是军事重镇,县城虽小,但是校场却颇具规模。 江烽提神运气刻意释放出来的声音那是异常的浑厚有力。 “蚁贼数月前横扫汝蔡二州,十余县皆化为白地,民众四处逃荒,而如今蚁贼渡淮南下,将欲东进寿州,我固始乃必经之道,可以说,我们脚下这座城池便是蚁贼如鲠在喉的钉子,固始要想不被毁灭,我固始军别无他途,唯有与蚁贼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士兵们高举刀枪宏声怒吼,激荡起的巨大声浪立即也影响到了周遭的民众们,让他们也禁不住热血沸腾。 数十年前的黄巢之乱让整个中原和淮泗之地都是一片白地,人吃人故事在各地上演,现在的民众虽然未曾经历过,但是一听到那种骇人听闻的惨剧,就让人不寒而栗。 汝蔡两州被荼毒蹂躏的消息或多或少的流传到了固始,只是毕竟相隔一条淮水,加之距离也不近,所以民众更多的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担忧惧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蚁贼已经渡过了淮水直奔固始而来,巨大的现实危机让所有生活在这座城池中的民众都团结起来起来。 但是一群绵羊团结起来没有用,他们需要一个更权威更强势的领袖,一个像狮子一样能够给他们带来胜利和安全的领袖来带领他们渡过这一场劫难,而现在这个领袖似乎终于出现了。 “蚁贼不可怕!虽然他们在汝蔡两地荼毒千里,但是我们光州军我们固始军不怕!昨夜,我率固始骑营与鄂州援军,七百骑,百里奔袭河神滩蚁贼渡河处,如砍瓜切菜,斩杀蚁贼五千人!这便是,蚁贼两军虞候之头!” “噗噗!”两个狰狞的头颅扔在阅兵台前,江烽负手泰然自若,傲视前方,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凝聚成一股浓烈的战意回荡在他胸中。 “蚁贼主力即将到来,他们不会甘心他们昨夜被我们当头一棒,所以我们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会有更多的蚁贼匍匐在我们固始城下,我们是俯首帖耳的奉送上我们的荣誉和财产甚至妻女,乞求他们饶我们一命,还是昂首挺胸,用我们手中的刀枪和城墙上的檑木滚石让他们深深记住固始不可侮?我想这个答案无须我回答,它已经在我们心中!”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谷明海率先出列,嗔目怒吼:“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如林的戟枪随着高级军官们的出列挥刀起誓而猛然举起,整个气氛一下子被推向了最高峰:“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这一句话一下子成为了固始军最为响亮的口号和名言,牢牢的铭刻在固始军民心版上,便是多年以后,很多人都还能耳熟目详的回忆起这一副令人热血沸腾的景象。 一度被恐惧担忧所包围的民众终于被刻意营造起来的气氛煽动起来了。 从一开始在城内的宣传发动,到血渍斑驳的骑兵们绕城而行,从士兵们的列阵示威,到江烽庆祝仪式上肆意渲染夸张,民众们的心态情绪的每一处微小变化都被江烽牢牢控制着节奏,水到渠成般的将士兵和民众的情绪调动到了极点。 整个固始城内好战的气氛就像是旷野枯草一下子被燎原之火点燃般,猛地燃烧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状态中。 民众们踊跃出力帮助军队准备物资,修缮各种设施,士绅商贾们则义不容辞的捐钱捐物,士兵们自然义无反顾。 固始,就像一个上满发条的机械疯狂的运转起来,就等着那生死攸关的一刻的到来。 这一战无可避免,那么就要让这场战争按照自己设定的轨迹来进行。 第一卷 第八十节 利器 江烽有些踌躇满志的走在城头上。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图在运转,尤其是这一场处心积虑设计的庆祝暨宣战仪式更是将整个固始城的军心民心一下子收拢来。 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固始城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每一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卫固始城,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家人! “老贺,这边布置得怎么样?”江烽在城门楼上站定,目光瞄向西北方。 此刻蚁贼们大概已经渡过了淮水,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复仇吧?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固始不是一块好啃的硬骨头,弄不好只会让卡在他们的喉咙上,让他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都按照你的要求加强和完善了,不过羊马墙只是用木栅栏代替,虽然上面都涂抹了泥浆,但恐怕还是难以抵挡对方火攻;护城壕沟湮塞太久,几乎是相当于重新挖掘,工程量太大,所以在深度上无法达到标准。” 贺德才仍然是那副有些局促的模样,江烽地位的变化让他一开始有些难以适应,但是见到谷明海、秦再道等人都安之若素,他也就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就算是有全城民众支持,我们也没有开天辟地的能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江烽点点头,“车弩呢?” “这几日里工匠们通宵达旦的劳作,也只作出来了五具,这还是因为固始库里有两具损坏废置的修复来的,新作的只有三具,而且在准头和威力上恐怕都还无法与制式车弩相比,工匠们大多从未作过这种东西,大部分时间都靠摸索,全靠从光州逃来的几个匠户懂得一些,才算有些头绪。” 贺德才咂咂嘴巴,很有些遗憾的道:“这固始城里匠户也少,没几个真正懂得手艺,大多都是一些半路出家的夯货,这还是全靠罗大人的指导有方,出了不少主意。” 蔡州大军入侵光州之后,光州士绅惧于袁氏一族作风,纷纷逃亡周邻各州,其中亦有部分逃往固始,虽然当初也只是打着暂时栖身以观形势变化的想法,但是鉴于蚁贼大举入侵蔡州和光州,所以这些士绅也就只能在固始逗留下来,而后续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从光州城内逃出来的匠户。 “五具?”江烽皱了皱眉头,这数量未免太少了一点,自己竭力回忆大学时所学的历史,这车弩应该是唐宋时代威力最强悍的重型武器,利用绞车张开,发射弩矢,威力无穷。只是这五具车弩能起得了多大作用? “嗯,大人所说的神臂弩,看那模样大概也就是原来古制蹶张,没有图形规格,工匠们也无从下手,只能摸索着制作出了几十具,也不知合不合意,还得等兄弟们尝试之后才知道。”贺德才也不在意江烽的态度,自顾自的往下说:“罗大人说因为材质原因,质量堪忧,顶多几轮下来就得报废。” “唔,制作出来几十具?那太好不过了,马上安排兄弟们试用,还耽搁什么?这玩意儿用法简单,不需要刻意训练,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江烽大喜,没想到自己壮着胆子的提议真还有了一些效果,这也要全靠固始城特殊地理位置,正好有一个材料库,能够提供这些可供试验的材料。 “嗯,匠户们都试用了一下,射程基本上都能在二五十百步左右,还算差强人意,只是精度上难以达到预期。”贺德才道。 “能有这种效果就不错了,日后逐渐改进就行。” 江烽心中畅然,虽然这几十具神臂弩未必能改变战局,但是至少聊胜于无,只是这神臂弩耗材甚大,价值不菲,且极易损坏,要想大规模装备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所说的那种旋风砲怎样?” “嗯,已经按照大人所说制作了三十辆,操作也甚是简便,一辆车只需几人,我们已经实验过,可将三四十斤重的石块抛射出一百五十步之遥,石块入地三尺,威力巨大无比!蚁贼若是敢来,定要让他们好好尝尝旋风炮的滋味!” 提及这个问题,贺德才立时精神一振。 他也不知道江烽怎么会突然想到改进抛石车的制作。 抛石车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是要想抛射出大石就不得不使用大量士兵,而且操作笨拙麻烦。 而江烽所说的这个平衡重锤一下子就改变了抛石车原有弊端,不但操作人数减少许多,而且方便快捷,威力更是成倍提升。 其实江烽也是在见到这个时代的抛石车之后才想起这项改进技术的,对于什么火药技术他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应用,唯有这抛石机技术的革新相当简单他还能利用一下穿越者的优势。 前一个时空中的元朝蒙古兵攻打襄阳,久攻不克,回回人献新型抛石车,利用平衡重锤改进,不但操作人数大大减少,而且投射石块的重量和距离都大幅度提高,一下子就扭转了局势,襄阳城遂破。 而这项技术甚至在传到欧洲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广和发挥,使得它成为中世纪欧洲坚固无比的城堡的致命克星。 这一超级武器这一历史江烽有些印象,将现有的抛石机略加改造便可使用。 来到材官所的自有工坊里,江烽看见的也是一片狼藉。 和贺德才管的东坊不同,这边西坊是罗真的地盘。 东坊的规模要比西坊大得多,紧邻着原来固始军的武库,这也是江烽正式接管了固始军大权之后才开始扩建的。 原来固始军的器甲作坊只是一个最基本的修缮作坊,聊聊三五个匠人,主要就是为武器兵刃打磨回炉,顺带也把甲胄进行一些修缮,聊胜于无。 江烽接管之后立即就对这里进行了改造,一方面大力扩充本地匠户匠人,另一方面也把从光州流落出来的匠人们强行送入这里,哪怕引起了一些来自于光州士绅们的不满。 因为这些匠人很多原本是附从于他们的,但现在他们失去了权力的基础,他们也无力过多的干预这些匠户的生存方式,所以江烽固执己见的坚持下来了。 东坊主要是为固始军的基本武器、器械和武器制作修缮服务,云集了大约五六十人,已经初具规模。 西坊规模就要小的多,准确的说更像是罗真的个人作坊,除了罗真从匠户子弟中物设了两三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子弟来打下手外,也就只有许静时不时来这里了。 好在今日许静未来,否则江烽还真觉得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还如何面对对方。 第一卷 第八十一节 草木甲 和江烽一起从东坊那边过来,罗真仍然在啧啧赞叹不已。 他印象中自己这好友好像在器具制造这方面并无多少天赋,自己在各方面都被好友碾压,唯独在术法和器具制造这些方面他还是很有心理优势的。 没想到江烽居然又突发奇想,提出了改进抛石车的想法,而且一下子就取得了质的飞跃,其他普通匠户也许还意识不到这个改进带来的巨大影响力,但是罗真却敏锐的觉察到了。 这样一个改变可以让抛石车效率极大提高,虽然可能会对抛石车的制作工艺和材质要求提出更高的要求,但是只要解决了工艺和材质,抛石车威力的极大提升,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上发挥作用都是难以想象的。 “二郎,这旋风砲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罗真瘦了好几圈下来,从来到固始之后,罗真就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了材官所的建设中去了。 这也是江烽从一掌握了固始城大权之后就开始要全力筹建的。 固始位置极为重要,但是却限于时代,已经被冷置了多年,城防体系的建设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彻底改善的,而这种修修补补很难经得起真正的血火考验。 同样,固始军在经历了分裂之后,实力也削弱了不少,尤其是一些骨干老军的离去,也使得固始军战斗力下降了不少虽然这段时间里江烽、张越、谷明海和黄安锦也是竭尽全力加强训练,但是战斗力的提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到质的改善的。 一支部队的战力提升,是多方面的。 固始只是一支州军,哪怕是最整齐的谷明海所在中营,也只能说整齐,在战斗力上都相当堪忧,张越的牙营要论战斗经验,肯定最丰富,但这支军队方遭大败,士气受到很大影响,虽然用复仇这个理由来鼓励,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恢复。 而且这两支最主力的力量无论在武器还是甲胄装备上都参差不齐,这也是制约战力提升的一方面。 老牙军是在逃亡过程中免不了要丢盔弃甲,而固始本军则是原来就不受重视,在武器甲胄方面就有些不足,都是在光州正式陷落之后,这边才开始如梦初醒的补齐装备,但限于自身条件,这方面并无多少储备,也是捉襟见肘。 好在光州陷落之前,已经被江烽提醒的罗真就开始有意识的进行准备,一些资材、器物也都被悄悄地转移到了城外。 在获知光州军遭遇蔡州军伏击之后,罗真就没有怠慢,连夜将这部分资材转移到了固始境内,但是却没有转入固始城内,而是藏身于城外。 一直到固始军彻底决裂江烽掌控了固始大局之后,方才将这笔资材器物送进城里。 “不是我想出来的,你觉得我有这本事么?去蚁贼里打探消息时,遇上一大食人,是个匠师,快饿死了,给了两块饼,帮他多活了几天,临死前和我说了这石砲的原理,……”江烽随意敷衍道:“那玩意儿看样子还行,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难!做工不讲究也就罢了,但是对材质要求太高了,抛出巨石反震力太大了,对部件损伤太厉害,我测试过,大概一具重型旋风砲,大概能反复投掷六十到八十枚石弹,基本上就要散架了。” 罗真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到这上边来了,兴致盎然。 “但如果能够寻找到更好的材质,再加以其他术法来进行固化,估计可以延长到三百弹以上也是可以的,不过现在我们根本做不到。” “现在我们当然不指望这个,固始这点家底还全靠你从光州弄来的,没你弄来这点儿家底,这一关我们熬不过。”江烽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人前人后江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这一仗打起来,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蚁贼数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完全可以以量胜质,堆都能把固始给堆垮了。 这中间的差距不是靠改良一两样器械护着加强一下城防设施就能弥补得了的。 两万多蚁贼! 现在整个gs县城里加上这段时间躲进城里来的逃难者,也不过三四万人,其中老弱妇孺还占了大半,可蚁贼却是两万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精壮,这一仗真的不可预测的变数太多了。 罗真也能感受到自己好友内心的巨大压力,只不过在战事指挥布局和临阵拼杀上,他却是帮不了多少忙,他唯一能帮忙的就是自己最擅长的了。 本来还要习惯性的叫苦喊累一番的,这个时候罗真也不废话了,指着对方在仓库中堆砌好的木黄色物件,颇为自豪的扬了扬手,“瞧!” “哦?这是什么东西?”江烽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讶异地走近。 这堆了半个仓库,明黄色泽在窗户透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细密紧致的丝草似乎是用什么筋线编织起来,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绵甲。 “二郎,你要我做的草木甲,我已经尽力了。我在芍陂周围收购了一批千重芦草,找了一些手巧的妇女来编织,然后加了紫木棉进去,勉勉强强做成了三百副,然后用牛血和檀胶浸润过了,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比寻常的牛皮甲要强,与明光铠相比还差得远,不过在韧密度上却不差,对于抗御箭矢有很好的效果,只不过在正面搏杀上,防御度还是无法和铁叶甲相比。” 制作草木甲是不得已为之。 目前固始军五营,骑营暂且不算,张越的牙营和谷明海的中营就是一千士兵,而有全套皮甲的不足七百,如果再算上黄安锦的前营,一千五百人里,欠缺甲胄起码在七百副以上。 这还没有算江烽自领的左营。 整个左营只有一百副残缺不齐的破烂货,这也是左营将士训练时怨气最大的。 可要补齐这么多甲胄,一来固始这种小县城,根本没有能力制作如此大数量的甲胄,二来,即便是想要去外埠购买,固始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 现在固始维系两千多军士的粮食都已经相当艰难了,更遑论其他。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江烽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草木甲上。 第一卷 第八十二节 博山的执念 其实草木甲并非罗真首创,在西南牂柯蛮地区和大理就是草木甲最为盛行的地区。 当然西南地区因为气候原因草木繁盛,盛产各种特殊质料的草木藤蔓,其用各种苇草、灌木、藤蔓、枝叶编织的草木甲各具特色,效果也各不相同,其中不少都堪称极品。 只是由于草木甲的材质需求和制作工艺上的特殊性,尤其是对术法上,在西南地区被称之为巫法的使用上更有特别要求,所以制作生产和和使用主要还是在西南地区。 只有一些十分特殊和档次较高用于武者高手配备使用的草木甲会被贩售到内地,其他较为大规模用于军队使用的草木甲很少流传到中原江淮地区来,人们也鲜有闻之,倒是罗真因为自身喜好略有耳闻。 邻近芍陂历来是江淮一带苇荻重要产区之一,一些特质的苇叶荻根主要是作为药物原料来配药,而像运用到草木甲上,对于罗真来说也是一个尝试。 好在罗真还在光州材官署时就尝试过,只不过那个时候更多精力没放到这上边,一直到江烽要求罗真帮助制作黑沙鳗鳞甲开始,罗真才开始有意识的尝试草木甲的试制。 而这一次更是一次性的就制作了三百具草木甲,也是规模空前的,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 而江烽也没有指望效果能有多好,所以听到罗真说这批草木甲能抗御箭矢袭击胜过皮甲时已经是大喜过望了,至于说想和明光铠这一类金属甲胄相媲美,江烽也从未想过。 “博山,真的对箭矢防御有很好效果?”江烽忍不住问了一句,一边走近拿起一具草木甲,用力拉扯了一下,细密的筋线具有很好的弹性,而千重芦本身就是芦荻类中以 感觉到好友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准,罗真有些不悦:“二郎,我什么时候在这些事情上夸大其词了?我说了,抗御普通箭矢效果很好,不比明光铠逊色多少,但是对刀枪剑戟这一类武器的正面砍劈捅刺效果就很一般了,只能说比皮甲略好,所以你自个儿看着办。” 江烽点点头。 他很满足了,要知道普通皮甲现在也是价格不菲啊。 这三百套草木甲,抗箭矢打击能力已经可以赶上明光铠,防普通刀剑砍刺能力超过普通皮甲,你还奢望什么? 三百套草木甲基本材料成本不超过一千五两纹银,当然这有固始紧邻芍陂产地以及其他人对这一类原料认知度不够的原因,加上人工和辅料成本也不过两千五百两左右,而三百套皮甲价格则需要四千五百两官库银,这中间价差有多大? 当然这里边还有罗真就整个草木甲设计制作工艺的心血在里边,从很早以前罗真也就开始实验对草木的刚度和韧度进行加工提升,现在也算是小有成绩,终于在这草木甲上开始有所体现。 只不过这年头可没啥专利保密,所以江烽也专门交代罗真无比在加工工艺上要保密,只能他一人知晓,尤其是对草木用其他辅料进行浸润加注时的工艺需要严格保密。 “静小姐也帮了我不少忙,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协助我。”罗真突然有些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江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罗真话语里的意思,但是却不太好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见好友没有说话,罗真仍然不依不饶,放下手中的一具精巧的袖弩,抬起目光看着好友。 “静小姐这段时间每天都和我一起忙到深夜,她是女孩子,是千金大小姐,从来没有这么劳累过,人瘦了不少,我让她去休息,她也不肯。许家现在变成这样,她心里现在很苦,二郎,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你变化太大了,原来你不是很喜欢二小姐么?现在……” 没想到博山也变成了一个婆婆嘴,江烽忍不住苦笑,“博山,你想说什么?” “你该去看看宁小姐和静小姐,尤其是静小姐!哪怕陪她们说说话也好!她们现在正是孤苦伶仃的时候,正需要人安慰,……” 没有理睬好友脸上的尴尬和烦躁,罗真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悦。 “二郎,你变了,但是**************,许家固然对你我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宁静二位小姐对你我还是不薄的,宁小姐几次为你在参军大人面前说话,静小姐就更不用说了,前期的黑沙鳗鳞甲如果没有她们帮忙,根本就做不出来,这一次静小姐又夜以继日的辛勤操劳,帮了我很大忙,……” “博山,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每天忙得睡两个时辰都是奢望了,昨晚这一战,咱们看似胜了,但是对蚁贼有多大影响?根本未伤筋骨,他们还有两万多人,一样可以把我们给吞噬了,可我们只要败一场,就再无翻身回头的余地。”江烽摊摊手,“你说我现在还有那份闲心去考虑其他事情么?” 罗真有些干涸的嘴唇抿了抿,还是有些不同意江烽的态度,“二郎,我就不信你就忙得去她们那儿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了,你有那么忙么?关键在于你的心思是不是变了?!” 江烽是真拿自己这个好友没辙了。 这其实也不怪罗真,谁让自己这具躯体的原有者,嗯,原来的江烽当初对许静如此痴心甚至是痴迷呢? 现在许氏一族覆灭,许宁许静两姊妹落魄,在罗真看来自己好像就因为许氏姐妹的身份变化而“变心”了,这是一直是许静为好友的罗真不能接受的,所以性格爽直执拗的他当然为许静感到不忿。 关键在于自己真的没对许静有多少心思啊,江烽也有点儿啼笑皆非,而且说出来罗真也不会相信,要知道原来江烽的痴情是让罗真和张越都颇为感动的,甚至也劝说过江烽不要痴心妄想,但江烽仍然不会所动,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呢? 可他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啊,内心很多方面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江烽了,可这如何让人相信呢? 看着罗真坚决而固执的目光,江烽不得不举手投降:“好了,博山,呃,我答应你,我会去看望宁小姐和静小姐的,但不是现在。宁小姐那边,相信我,她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坚强,我们无须为她担心,至于静小姐么,我觉得如果让她多一些精力放在配合你的工作上,也许能够排解她内心的苦闷烦郁,你不是说她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么?比你还强?” 又是新的一周,已更,老瑞再度冲击周推榜! 每每摔死在门槛上,每一次打榜都差那么一口气就是进不了前十啊。 老瑞不服啊,收藏也不算少,每人给一张票也行啊,求支持! 所以呐喊一声,求兄弟们的每一张票!老瑞想上榜! 第一卷 第八十三节 许静的天赋 不得不说江烽用的手法很有效,一方面巧妙化解了好友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带到了罗真最感兴趣的事情上来了。 “记得你说过的话。”罗真还是专门叮嘱了一句,他也并非不通世务的人,也感觉到现在好友的心境似乎有些野了,对许静的心思也在变化,但是他还是要尽到自己作为朋友的责任。 “静小姐的确在匠作上很有天赋,嗯,我感觉她在一些小物件上的设计特别有天赋,尤其是那个天焰神弩,……,嗯,甚至她的玄神修行也进境很快,比我强多了,……” 说到这一点时,罗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把话题岔开。 当初习武不成,进入崇文书院,对文章也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这种有些偏门的东西非常来劲儿,慢慢就陷进去了,到后来干脆就丢开其他一门心思专研这一块了。 可在术法一道中极为重要的玄神修炼上自己一直进境不快,主要还是心思太杂,沉迷于术法器具的设计制作上去了,连许静都说自己有点儿舍本逐末了。 相比之下,许静在玄神修炼上更能沉得下心,尤其是这一段时间里,许静在玄神修炼上进境很快,连罗真都觉得是不是许静因为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会有这般精进。 “哦?天焰神弩是她设计制作的?”江烽吃了一惊,问道。 那几具天焰神弩虽然因为材料限制的原因在威力上不算太大,但是设计制作相当精致,贴合肘部的绑定设计相当巧妙,尤其是在天芒木和紫金的搭配上别具匠心,而且也的确发挥了关键作用。 如果不是自己将两具天焰神弩藏于袖甲下突发奇兵,只怕那一日自己和秦再道、张越三人都得要被袁无畏给撂倒了。 “嗯,算是我和静小姐合作吧,我提的大致设计构思,她对设计进行了细化,并且自己对天芒木和紫金进行了加工制作和加祝,尤其是紫金箭头她用了玄神之力进行催化加祝。”罗真点头,“否则,你以为这神弩这么容易就制作出来?我当时精力都放在做黑沙鳗鳞甲上了,天焰神弩主要还是静小姐自己在进行加工制作。” 罗真的话大出江烽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许静只是兴趣所致,或许也还有点儿小天赋,但是也就是给罗真打点儿下手罢了,没想到罗真对许静评价如此之高。 江烽定了定神,看了看罗真的表情,不似作伪。 以江烽对自己这个好友的了解,罗真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撒谎,也不会为了让自己重视许静而用这种方式,只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江烽才若有所思的道:“没想到静小姐居然术法一道上有这般天赋,可喜可贺啊。博山,你倒是应该好好向静小姐学一学,玄神修炼是术法一道的核心本源,玄神修炼不到家,再精妙的构思也无法付诸实施。” 来这个时空之后,江烽也在一直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世界观,嗯,也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政治、经济、军事武力,尤其是军事武力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凸显,也让江烽对这一点重视程度猛增。 无他,军事武力是这个社会维系自身生存的最大保障,而前两者就目前来说,都是为军事武力提供支持保障的,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有军事武力的有力保障,你所赖以生存的政治和经济才能得到留存。 就像光州一样,许氏一族的军事力量被击溃,那么光州便毫无悬念的易手,政权覆灭,人口、地盘、经济统统被人吞并,而之所以被击溃,归根结底还是军事武力不够强大。 而这个军事武力不够强大如果细化下来,一样可以分为诸多要素,比如你地盘不够大,经济不发达,人口不够多,难以支撑起更多的军队,而同样,这些方面的不足也制约了你军队中的高级将领、武道强者、方术师以及智谋型人才不够多不够强,武器甲胄不够先进,这才是导致光州失败的主因。 像汴洛朱氏一样,地处中原四战之地,面临晋地李氏、蔡州袁氏以及淮北时家和南阳刘家这些强敌,战败无数次,但是它实力够强,战败一两次无关大局,凭借着雄厚的军事武力,一样可以扭转回来,而像光州许氏这样的小族阀,一战失败就足以灭族了,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能说许望亭急于求成反受其害了。 像光州这样的小势力,哪怕他不去谋求吞并申州,也一样会被南阳刘氏或者蔡州袁氏所窥觑。 就像申州鞠家一样,鞠尚良在申州名声极佳,和周边关系也颇好,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占住了申州这个要地,挡住了人家的扩张之路,实力却又不足以保住这块地盘,自然就会被人家视为眼中钉盘中肉了。 许家在打申州的主意,南阳刘氏一样再打申州的主意,只不过南阳棋高一着,与蔡州联手玩出了一出好戏,刘氏袁氏各取所需,一并把申州、光州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自己从中插一脚把鄂黄杜家拉进来,这一场大戏就是再完美不过了,可以想象自己这一次是招了多么大的仇恨。 现在的固始固然不值一提,但是一旦袁氏缓过气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到那个时候杜氏会不会倾尽全力来支持固始,或者说杜氏还有没有那么大的余力来支持固始和袁氏对抗,江烽不看好。 而固始要想自立,现在看起来还不太现实,一县之地,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单薄了一些,支撑这样一支两千多人的军队已经相当吃力了,而且这支军队的支撑架构也显得太过脆弱,无论是武道高手还是术法人才,亦或是谋主智囊型人物,在固始军这支力量中都还十分瘠薄。 对于固始日后如何立足,江烽心里也还没有多少数,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固始需要积累,物资上的积累,人才上的积累,尤其是像术法人才这一类,在固始军中武道强者明显不足且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根本性地改善时,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江烽也没想到过许静在这方面会有如此好的天赋,或许是许氏家族的覆灭也刺激了许静,让本来是把术法一道当作兴趣爱好的许静在这方面有了很大的精进突破,按照罗真所说,也许许静日后还真的能在术法一道上有所造诣呢。 第一卷 第八十四节 接战 簇拥在江烽身旁的都是固始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 斥候的情报已经传来,两万多蚁贼已经全数渡过了淮水,正向固始逶迤而来,一场恶战迫在眉睫,今日这一视察也就是作最后的准备。 先前誓师大会上热血沸腾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作为久经战阵的军人,谷明海、秦再道等人自然清楚士气鼓舞高涨固然重要,但是士气的消涨一样会随着战争的发展而变化。 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在双方的实力比拼上。 两万多蚁贼,十倍于己方,就算是河神滩一战中消灭了对方两军,但是蚁贼已然拥有两万以上的兵力,固始城能抗衡得住蚁贼的疯狂进攻么? 几人内心深处一样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不过秦、谷等人却没有想到江烽将自己几人召集来却不是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是将自己几人带上一起上城头了解防御体系的准备。 这让几人都很有些不以为然,直到车弩和神臂弩在贺德才嘴里出现才让几人竦然变色。 如果说羊马墙的修缮和护城河的疏浚只是让秦谷等人意识到江烽对于战争的综合分析考虑能力的话,那么对于远程武器的制作和改进上的安排就真的让他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们未曾想到江烽早已经在与曹万川分道扬镳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战争准备了,而且准备得如此详尽细致。 抛石机的改进技术更是让三人大为震惊。 要知道寻常的抛石机射程只在五十到八十步之间,抛出二十斤重石块已经是极限了,就这样一具抛石车也需要数十人来拉动炮绳。 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竟然有眼前这样威力强劲的抛石车。 见到秦、谷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模样,江烽微微一笑,他今日将诸将招来这般演示一番,就是要鼓起他们内心的底气。 仅靠语言鼓舞起来的士气难以持久,必须要让他们见识到胜利的曙光,他们才会下定决心为之奋斗。 “怎么,你们还不相信?”江烽哂笑,“一会儿便让老贺带人给你们演示一番吧,我相信你们在见识了旋风砲的威力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了。” 旋风炮的演示过程虽然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却让秦谷等人望向江烽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看似简单的一项改进,却让威力倍增不说,更重要的是大大减少了操作者数量,三十具旋风炮至少可以节省近千人!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们无法想象江烽怎么会对抛石车这种寻常并不多用的远程攻击武器感兴趣,甚至还能改进革新,而那些匠户们发自内心的敬佩也让秦、谷等人模模糊糊感觉到眼前这位虞侯大人似乎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已经不局限于某一方面,而是所有。 黑压压的营寨连绵不绝,江烽只能勉为其难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逼近固始城的黄蚁军。 没有望远镜,在江烽记忆中,至少要在明代才会有单筒千里镜出现,而现在,连玻璃都未曾出现的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有那么远距离的观察设备。 不过这个时代的术法一道中亦有许多分支,像冶炼铸造一行中也有不少术法一道的人才。 江烽对玻璃制造工艺并无多少印象,但他知道按照历史轨迹,这个时代琉璃已经开始流行,但是真正的透明玻璃还未出现,但历史已经有了扭曲,术法一道在这个时空中已经如此昌盛,那么不知道有没有方术士们在这方面有所探索,若是有机会,倒是不妨在这方面尝试一下。 说实话,江烽觉得这么遥望看不出对手底细,这样粗略的观察没有多大用处,但是江烽不得不在诸将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沉着冷静和气定神闲。 这关系着军心士气,无数人都希望通过他们自己对主将表情的观察来确定这场战争趋势。 厚重的明光铠披在江烽身上让江烽很不得劲儿,但是作为主帅他不得不披上这层貌似威武其实并无多大意义的东西。 三天的间隙时间让江烽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来调整布置,但是同样三天时间也给了黄蚁军建造攻城器械的充足时间。 双方都在利用这三天进行最后的准备,谁能笑到最后,便是真正的胜利者。 ***************** 秦再道、谷明海脸色都有些苍白。 两万多蚁贼真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簇拥在固始城外四百步之外,这在强弩的射程之外,无数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旗帜标识着蚁贼们所属何部。 如此大规模的敌军,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识。 短兵相接白刃相向对于二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关系到自己乃至整个固始城数万人生死的一战对于秦再道和谷明海来说,还是显得太沉重了一些。 而江烽的表现却让他们自叹弗如,当然,他们并不知晓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来形容第一次真正参加战争的江烽的表现也许更适合一些。 “蚁贼们选择东面作为攻击重点,却放弃了南面地势上的优势和城门弱点,再道,你怎么看?”江烽沉吟着道。 “呃,我以为他们可能认为东面城墙更易被打破,而濠沟也更易被填平,四百丈的城墙,实在太宽了一些。” 秦再道目光仍然还留在城墙下远处的旷野中,密集的蚁贼方阵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东面防御由他全权负责,包括张子跃率领的牙营在内的三个营都交由他来指挥。 毕竟秦再道算是久经沙场了,包括江烽在内,在这种面对面的实战经验上都还要逊色许多。 “至少并没有出乎我们预料之外。”江烽点点头。 固始城除了城门和四角用城砖包裹了一层之外,其余城墙主干全都是用夯土筑成,这让他大开眼界。 他一直以为这城墙应该都是城砖垒砌而成,却未曾想到并非如此。而这种夯土筑成的城墙对于诸如抛石机一类的重型打击武器究竟有多大的抗击力,江烽心中并没有把握。 第二更已更,再求2000推荐票! 没法,老瑞新书,急需人气,只能通过推荐榜上榜来露露脸,吸引点儿注意力,恳请各位养着的兄弟们把你们的推荐票还是给老瑞吧! 老瑞在这里先谢了! 第一卷 第八十五节 鏖战固始(1)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终于开始响起,江烽和秦再道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一场决定生死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如翻滚的海潮,蚁贼两个攻击方阵平行推进,黄朴朴的士兵簇拥着各色器械车辆缓缓向前移动,给站在墙头上的江烽以巨大的视觉冲击。 这就是战争,真正的古代战争,往昔在电视中观看到的一切都远不如现在清楚而直观,只不过这种享受也许就要用生命来换取。 当江烽知趣的退开之后,秦再道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战局上,全副身心投入其中的他已经忘记了周边一切,只是死死的盯住城墙下汹涌而来的蚁贼。 三百步!当蚁贼们一进入车弩的攻击范围之内时,速度骤然加快,很显然蚁贼中一样有经历过攻城战的老手,三百步正好是车弩的射程范围。 “车弩,放!”秦再道双眉猛然一掀,厉声怒喝。 三具绞弦咯吱作响的车弩顿时发出一声剧烈的反弹闷响,“嘣!” 三七二十一支规格不一的弩矢如飓风一般暴射而出,凶猛的反弹力让整个沉重的弩床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黑压压的蚁兵方阵随着速度加快而迅速蔓延开来,密集如蚁这一词语实在是对眼前这副情形的最好描述。 二十一支弩矢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刺入了蚁贼群中,蚁贼不规则的冲锋面上出现三个几乎不为人察觉的细微缺口,但是仅仅一瞬间便消失了,彷佛从来没有过。 江烽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来到这个还属于冷兵器作战时代中的第一次大战,他很知趣的将战场指挥交给了秦再道这种宿将,却缺乏实战经验的他现在更适合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熟悉和了解这种战争中的一切。 车弩操作手的动作还算迅速,不过也许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恶战,操作手们的行动还是有些慌乱。 三具车弩的第二波袭击就可以明显看出三队操作手之间的差距,居右的那一队操作手在动作熟练程度和衔接配合的默契上高出另外两队一筹不止,当另外两具车弩刚刚来得及发出第二波攻击时,居右的车弩的第三波弩矢也已经安装完毕。 强劲的弩矢丝毫不能阻止蚁兵们漫卷而来的势头,虽然每一波突射都会让数十名士兵惨叫着倒地。 他们那可怜的木盾根本无法阻挡这种这个时代最强悍的机械武器,弩矢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盾牌将他们钉死在地上,如果不是数量太少,加上填装和发射程度太过复杂,且容易损毁,江烽相信这玩意儿完全可以给对方造成更大的麻烦。 鲜血如溪流一般浸润入褐色的泥土中,混合着横七竖八仆地的尸体,斑驳陆离,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蚁贼们前进的步伐,如同在汹涌而来的海潮中丢下几块石头,嘶喊着咆哮着的蚁兵咬牙切齿的向着羊马墙猛扑而来。 “强弩手,准备!弓箭手准备!”秦再道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和压抑中舒缓下来,不动声色的给身旁的令旗手下达指令。 如同被猛然抽了一鞭的小狗,令旗手倏地跳了起来,沿着城墙一边奔跑,一边挥舞小旗。 城墙内沿一直保持着肃立的强弩手们纷纷吸气据弩,向前两步半跪举起,目光透过望山可以清楚的将弩矢瞄准每一个目标。 其实面对如此蜂拥而来的蚁兵,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最快速度的发射装填,每一支弩矢都不会落空,如何利用这一波犀利的打击面压制最为凶悍的敌军攻击锋才是指挥官需要考虑的。 列成三列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开距离,引弓待发,这些都是从固始军中精选出来的上弓者,力贯六钧,射程可以轻而易举达到两百四十米, 江烽又是一阵感慨。 据城而守,脱胎于蹶张的神臂弩无疑是最为有力的狙杀武器,操作士兵既不需要刻意训练,而且威力强劲无比。 只是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制作工艺要求高,价格昂贵,射击时装填麻烦,而且相当容易损坏,真是个花钱费事的活计,但是其作用也的确不可小觑。 江烽一直在琢磨这是否可以将这玩意儿和车弩一样进行分解制作,形成流水线制作,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极大的提高制作效率,而且亦可大大改良制作水准。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这场战争完胜的基础之上,江烽也就只有收拾起雄心壮志,等待着这场战争的落幕。 “咻咻咻咻!”六十张神臂弩如密集攒射立时让织起一道范围并不宽广但却异常恶毒的罗网,刚刚奔行起来的郭老疤部就像是突然遭遇了迎面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士气高昂的最前端。 如镰刀割麦一般,横扫而来的弩矢飞掠而过,轻盈的穿透了蚁兵们单薄的甲胄和衣衫,嗜血的箭镞飞旋着钻入士兵们热血沸腾的身体,贪婪的吮吸着血汁。 绝大多数士兵甚至连呐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便仆地不起,间或有未中要害的士兵痛苦的捂住伤口在地上挣扎翻滚着,企望能够有人给他们一个痛快。 紧接着簇拥上来的蚁兵立即将他们淹没,他们需要将木栅彻底毁坏,然后还要将肩头上的土袋投入濠沟中,才算是完成任务。 但是漫天的箭雨如飞蝗一般飘洒而下,固始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威。 蚁军过度密集的阵型为固始军弓箭手提供了最好的打击目标,稍许确定射击范围之后,弓箭手们手中行云流水般的射击过程让一旁观看的江烽也是叹为观止。 这两百多精选出来的弓箭手无疑代表着固始军弓箭手们的最高水准,从引弓搭箭射出再到抽箭上弦重新引弓,每一次动作都是那样娴熟而又富有韵律,看得江烽唏嘘赞叹不已。 一直隐藏着蚁贼士兵堆中的尖头木驴也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开始加速,并很快就形成了多个攻击锋,躲藏在尖头木驴中和在起背后的士兵们利用高高竖起的皮屏风牌来抵挡来自城墙头上的箭雨和弩矢,并尽可能快的逼近木栅。 第一卷 第八十六节 鏖战固始(2) 秦再道满意的观注着战事的推进。 直到现在,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己方手中,但是他也注意到了敌人各种工程武器开始陆续出现。 尤其是那尖头木驴和屏风牌的出现立即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弓箭和弩矢都难以对这种东西造成伤害,而上面涂抹的泥浆显然是用来防火之用。 蚁贼中还是有些人才的,像短短三天之内,就能建造起如此花样繁多的攻城器械,而且数量也还不少,如果不是没有一些精于此道的专业人才,不是早有准备,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像尖头木驴和皮屏风牌这些东西远非什么普通云梯那么简单,这可以极大的减轻以轻甲士兵甚至是无甲士兵为主的蚁贼在通过城墙前这一段弓弩覆盖面的伤亡,效果极佳。 想想也是,这帮流民归附在蚁贼麾下之后,蚁贼为了实现自身战略目的,当然也会不遗余力予以对方支持,再加上在hn与梁军和蔡州军缠战这么久,而且也攻陷了不少城邑,除了一般流民穷人外,稍稍有些头脑的贼首也会去掳掠匠户这类具有更高价值的人户,纳为己用。 这些蚁军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你周围一切一扫而空,让你食无所食,住无所住,要想求活,就只能跟着蚁军走,这样被裹挟其中,你想要求得家人生存,更好的生活,自然也就要贡献你的智慧和力量。 这种情况下,这些匠户也自然只能竭尽所能了,哪管得了,这些东西用于何处。 至于说建造材料,对于蚁贼来说,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扫而空,留下一片白地也是你梁军和蔡州军的事儿,能拆就拆,能搬走就搬走,自然也不会缺。 是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候了。 江烽告诉过他无需将改良型的抛石机当作军事秘密来隐藏什么,对手不是久经战事的正规军,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并破坏他们的士气才是最佳策略,秦再道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还是深以为然。 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一切都是枉然。 巨大的震动声让整个城墙似乎都发出了一阵颤栗,江烽这才意识到这么多抛石机同时发力是多么的危险。 也许一次偶然的共振效应就会让整个城墙垮塌下来,这不可不是明长城,而是用夯土筑砌起来的土墙,只不过在表面铺筑了一层城砖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何原因,秦再道还是毫不犹豫的按照江烽的意思向已经全面进入发射阶段的抛石机操作组下达了分批次进行发射攻击的指令。 这位关键时刻居然将全权指挥权交给自己的主帅有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东西,仅仅是这改良的抛石机就足以让无数人为之惊艳侧目了。 数十片大小不一的石块在轰然声中腾空而起,就像在城墙上空腾起一片黑云,嶙峋的石块向着下方的蚁军士兵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蚁贼们也无法作出反应。 应对这样如列缺霹雳般的疯狂打击,任何抵抗防御的手段都是徒劳,数十斤重的石块从空中携带着巨大的重力惯性落下,无论是盾牌还是铠甲都无法与这种从天而降的煞神相抗衡。 如雹袭娇花,雨打残荷,抛石机设定的打击区域立即变成了无人地带。 啪啪噗噗的闷响声中,尘烟弥漫,巨大的石块落下砸起漫天黄尘,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惊骇恐慌的呼号声更是让整个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黄蚁军原本迅猛无比的攻击锋面顿时为之一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让谢歪脖给我压上去,难道他没有见识过抛石机么?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上第一线!”韩拔陵面沉似水,厉声道,“陈丕子,你的人马给我准备好!今天就是用人身体填,也得给我把壕沟填平!” “大帅,你注意到他们的抛石机射程没有?”明知道韩拔陵此时心情恶劣,但是屠连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 “怎么?”韩拔陵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的瞪视着远处墙头,城墙头上旌旗招展,赤红色的旗帜中央一个斗大的“江”字格外刺目。 “他们的抛石机怎么会有这么远的射程?甚至赶得上弩矢了!”屠连举沉声道:“还有小小一座固始城怎么会有这么多抛石机和弩矢?就算是光州城只怕也不过如此!我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座县城!短短几天之内,他们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些东西来!” “你想说什么?” 韩拔陵脸色愈发阴沉,他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事实上当斥候报称固始城新修了羊马墙时他就有些疑惑。 如果说河神滩偷袭可以牵强附会的归结于固始方面斥候信息灵通这个原因之外,那么羊马墙这种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完成的工程会抢先横亘在固始城外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而现在固始方面每一处令人意外的表现,无一不为韩拔陵沉甸甸的心中增添一块石头。 除了新疏浚的壕沟和新建的羊马墙,修缮一新的城墙,更令人震惊的意外还在一幕幕出现。 车弩?这可是通州大邑才会有的重型防御武器,就算固始是重要军镇这个理由来解释吧,那弩矢阵就让人不可思议了。 韩拔陵相信即便是原来的光州军只怕也未必配备得有强弩。 这种玩意儿制作不易,成本高昂,且极易损坏,基本上就是两三次就要报废的易损品,虽然威力强悍,但是并不为各地官军所喜,但是居然出现在固始城墙上,这就忍不住让韩拔陵嘀咕不已。 难道说对手是早有防备? 而威力巨大的抛石机无疑让韩拔陵确定了这一点,对手不但是早有防备,恐怕还是有针对性的精心准备才是,屠连举的问话正好勾起了韩拔陵的心中的疑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这固始城在焰军尚未确定要渡淮东进时就知道自己会攻打固始?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坚持就是胜利,第二更已更,求上榜! 在兄弟们的努力下,《烽皇》仍然坚持留在榜上,但是却相当危险了,兄弟们请再助一臂之力,检查一下你们的推荐票篓,俺相信你们还有,只是习惯不愿意去点那一点罢了。 对老瑞来说,这是积聚人气的最佳办法,留在榜上就有希望,兄弟们砸票来吧! 第一卷 第八十七节 鏖战固始(3) “固始军不可能未卜先知,可能性只有两种。”屠连举轻摇羽扇,很有点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一种是我们焰军内部有固始军奸细,他们可以随时掌握我们的动态;另一种可能就是固始军中有高人,很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焰军可能会渡淮,提前预作了准备。” “有内奸?”韩拔陵眼中惊怒之色一闪而逝,“如果有内奸,我们一切底细岂不是被对手摸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更希望是前一种可能,内奸不过是掌握一些情况罢了,只要我们内部加强防范,他便翻不了什么大风浪,倒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我们就有些麻烦了。”屠连举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他不认为在这是什么内奸就能做到这一切,焰军内部真正进入高层的无一不是浪迹多年的狠角色,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内奸,那起码也是三五年前就进来了,这种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在韩拔陵这支部队中就更不可能,这支流民军基本上都是韩拔陵的乡邻故旧,可以说高层大多都是和韩拔陵相识相交十多年以上,一般近期混进来的内奸斥候根本了解不到更多的军事机密,这一点上还真不值得多担心。 像固始这样区区一县,屠连举也不认为对方甚至可能在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前就派人混入进来刺探情报了,那也太夸张了。 “噢?愿闻其详。”韩拔陵来了兴趣,内奸不可惧,反倒是敌人预料到了己方的行动步骤十分令人担忧,他倒是想听听这位权帅为自己派来的高级策士能力究竟如何。 “如果只是有内奸渗入我们内部,量他也无法进入我们焰军高层,大不了就是混在我们后期招募的人手中,只需小心防范,注意保密,然后辅之以其他手段,肃清也是迟早的事情。” “嗯,有道理。” “倒是第二种情形有些麻烦,固始军不过是一县州军,居然能判断出我们焰军要渡淮,尤其是在前期,我们摆出的架势都是要从蔡州东进,而这种情况下对手都能够猜测到我们的意图,而且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这样完备的应对措施,那我们这一仗可就真遇上了对手了。” “哼,老屠,你这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这小小固始城能有多少人?固始军又有多少人马?就算他们主帅是三头六臂,他也变不出多少士兵来!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莫非我们十倍于他们还拿不下这座固始城?” 一直站在韩拔陵身旁的刀疤男子不以为然的道,原本就十分凶恶的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正好横过鼻梁,略略凸起的刀痕比周围肌肤眼色更红一些,手中一把硕大无比的镔铁连枷扣在手腕上,磨得油光水亮,显然是一件相当称手的重兵器。 “仇老大,你莫小看了对手,想想咱们在蔡州诸县纵横驰骋,未遇敌手,那真阳算得上是大邑了吧,你见过有这么多弩矢,射程这么远的抛石机么?” 屠连举对于这些莽夫就在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冷声驳道:“仅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深思!打仗不单单只靠武力,还得动脑袋多想想!” 簇拥在韩拔陵周围的一干将领们脸上都是一阵不忿,不过在韩拔陵的积威之下,韩拔陵未明确表态之前,都还不敢出言反驳。 “依你之见,这固始城便是攻不得了?”韩拔陵捻着颌下长须若有所思的道。 “也不尽然。正如仇老大所言,固始城毕竟只有那么大,兵力有限,我们渡淮而来,若是绕固始而过,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固始不成?这一战必须要打,只是得考虑如何打,万一局面不利,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屠连举的话让一干将官们都有些不满,仗才刚开始打,这边就要先做不利准备,这不是自寻晦气么? 不过韩拔陵却并不如此认为,固始城已经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认识,尤其是车弩、强弩再加上抛石机的表现,让他作为主帅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你觉得这一仗该如何打?” “以属下拙见,要打我们就倾尽全力,力争一战而下!若是一战不下,就说时间紧迫我们不愿在此纠缠,直杀寿州。”屠连举微一踌躇之后断然道。 他本来还想说一句起码要重创固始,但是想想这种情况下怎么重创?要么就是一鼓作气拿下,那么就是全力猛攻之下不克,不作纠缠果断撤离,拖下去无益。 “在战术上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办法,那些车弩、强弩和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极易损坏,若是采取手段刻意吸引他们多发,便可大大降低其攻击频率和效力。” “好!就依你所说,今日务必摧毁城外羊马墙,填平濠沟,明日倾尽全力强攻!破城之后,听凭将士们狂欢三日!首破入城者,连升三级,赏钱百贯!”韩拔陵扬眉沉声道:“将此令通报全军,若有临阵退缩,畏缩不前,毋须禀报,阵前立斩!” 江烽和秦再道很快就注意到了蚁军阵型的变化。 从先前的密集冲锋变成了分散性的线形冲击,而且蚁军士兵们开始有意识的采取游斗策略,不断变幻阵型,使得神臂弩和抛石机无法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 而蚁军抬起的巨型橹盾和推行的尖顶木驴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有效的庇护了尾随而进的蚁军士兵。 顶替羊马墙的木质栅栏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在蚁军士兵的奋勇破坏下,几段木质栅栏在两个时辰之内就被破坏无遗,迅速打通了通向濠沟的道路。 密集的箭雨开始覆盖整个濠沟前的地域,缺少盔甲的蚁军士兵只能依靠数量不多的橹盾和尖顶木驴来抵御来自城墙上的攻击,火箭不时引燃橹盾和木驴,扑火和投掷沙袋填塞濠沟的行动贯穿了整个进攻过程。 “轰!” 巨大的石块击中了一面已经有些破痕的巨型橹盾,橹盾终于支撑不住抛石机射出石块带来的冲击力四散裂开。 躲在橹盾背后的十余名士兵甚至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城墙上铺天盖地的箭雨钉死在地面,那可怜的步兵圆盾根本无法抗御这无选择覆盖的箭矢。 但很快又有两面橹盾被推了上来,更多的士兵簇拥在橹盾背后卖力的扛着沙袋一步一步逼近濠沟。 第一卷 第八十八节 三日 “看样子这濠沟怕是熬不到天黑就要被填平。”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城墙下三百步开外的蚁贼,江烽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发苦的舌苔说不出的难受。 对手的攻击连绵不绝,一浪接一浪,却又不像最开始那样疯狂,绵韧而坚决,这使得固始军始终承受着巨大压力。 蚁贼们的成长速度很快,尤其是在hn经历了号称中原第一强军——梁军以及后起之秀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之后,被焰军招抚进来的伊洛流贼们也开始正式步入了战争舞台。 他们时而抱团猛冲,时而分散突进,时而保持一定节奏,总而言之,再也不像最开始那样企图一举攻下,他们也意识到了对手是有备而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一目标就是填平壕沟,而且是在最小损伤的情况下填平壕沟,前期不计后果的冲击看来是不成功的,蚁贼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同样也清楚,必须要保持必要的攻击压力,迫使对手不能松懈获得休息机会,悬殊的力量对比,可以使他们游刃有余的采取这种压力攻势,哪怕付出的代价不轻。 连续不断的轰击使得抛石机的故障率不断增加,已经有十台抛石机不得不退出战场,搁置在一旁,工匠们正在全力以赴的争取修复。 蹶张的损坏率一样高得惊人,难怪这个时代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大规模使用这玩意儿。 “我们的弩矢存量下降很快,恐怕得省着点用才行。” 秦再道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目光依旧锐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一段城墙头上来回奔走了几遍了,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说不出得难受,内衣都已经被汗水反复浸润了几遍,一道流矢划过了他的肩头,替他身体上流下一道深深的血槽,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和申州军一战,以及后来蔡州军突袭,都没有像今日这一战如此艰苦。 申州军战斗力不及光州军,而且那时候光州军气势正盛,秦再道自己当时也不过是一个都头,所以并没有太多压力,至于后来被蔡州军突袭,一击而溃,秦再道更是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其他。 “唔,弩矢消耗很大,不过估摸着等消耗完时,这批蹶张弩也都报废了。”嘴巴发苦的江烽脸上泛起苦笑,嘴唇有些干裂,舔一舔都觉得刺痛难受,“这玩意儿也太不经用了,发射不到八十支就散架了。” “不错了,大人,光州制式蹶张弩要求也不过是一百击发,咱们这小小固始城一帮临时纠合起来的工匠能造出这种水准相当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损耗未免太高了,一副蹶张弩光是材料和人工就得一千八百文,这一次下来就报废,谁能用得起?”秦再道不以为然的道:“就这样,固始库中各种资材都已经被消耗一空了,如果还有下一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再道,这一战不赢下来,我们就没有下一仗了?若是能凭这蹶张弩守下固始城,你觉得值还是不值?”江烽反问。 “这自然又另当别论。”秦再道摇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便值了。若是城破,一切皆化为乌有,我们这是倾城一战!”江烽断然道。 蚁军士兵的绵延攻势似乎是没有尽头,至少有六军以上的轮流出动使得城墙上的固始军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尤其是当大量橹盾开始在城墙下近处竖立起来时,固始军也开始面临来自城下蚁军弓箭手的压制性反击。 这一场非对称性的鏖战从辰时一直持续激战到酉时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次第退出战场的蚁军丢下了城墙下数千具士兵尸体退下,淡淡的腥臭已经开始城墙下蔓延。 和蚁军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之后,双方都同意清理战场。 毕竟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置很有可能演变为瘟疫,这对于第二天还想抓住机会继续进攻的蚁军来说一样是巨大威胁,而尸体丢弃在城墙下对于蚁军士兵其他战士来说一样也会影响到士气。 “大人,那些蚁军士兵在趁机收集我军箭矢!” “由他们去,只要他们能将这些尸体抬走。注意,不要让他们跨越警戒线,防止他们趁机偷袭。” 江烽不以为意,大战之后大疫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通病,很多人却并不清楚其中原因,腐尸靡烂之后污染周围环境,极易造成诸如痢疾、霍乱这一类疫病流行。 这些蚁贼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而若是固始城迎来一场瘟疫,那自己说不定都难逃厄运。 一日血战事实上并未对固始城本体防御造成多大破坏。 壕沟和羊马墙被填平和破坏本来就在预料之中,这种临时疏浚和修筑起来的设施能够坚持一天,并且还给贼军造成了数千人伤亡,这已经让江烽很满意了。 江烽知道真正的决战在明天。 蚁贼中一样有睿智者,从今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填平濠沟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也不准备和自己打持久战。 三天时间大概就是他们的底线,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让固始城坚持三日不破,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目光从仍然在城墙上坚守的士兵们身上掠过,江烽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仍然带着血腥味,但是闻起来却和这个时空是如此的贴合。 这就是乱世,征伐会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成王败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一幕幕都会不断的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自己会在这里边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江烽现在也无从知晓,但他不会屈服,刀山火海,总要走一遭。 已经是晚饭时间,送上来的蒸饼和粥已经发到了每一个战士手中,数量上的不足让江烽不得不让所有士兵分成两班轮流休息,一半士兵在城墙上警戒,一半士兵就在城墙下的临时掩体中休息。 三天! 江烽相信只要坚持过三日,这拨蚁贼定然就会打退堂鼓离开,后勤补给和蚁贼整体战略都不会容忍他们继续在固始这座小城下继续逗留下来。 唯一可虞的就是贼酋韩拔陵的作战意志究竟有多强了。 第一卷 第八十九节 部将 黄安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城墙时,看见的是夕阳余晖下,仍然屹立在垛口边上,手杵连鞘邯刀凝望着远处的江烽。 这一战打得如此惨烈,出乎所有人意料,无论是固始军还是老光州军。 对于蚁贼,很多人都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毕竟蚁贼崛起于颍、亳,纵横于hn对淮南道这边虽然也有影响,但是毕竟不是最直接的。 包括秦再道、黄安锦他们这些老光州牙军的军官对蚁贼都并不熟悉,更多的情况还是来自于斥候的报告。 在他们十分模糊的认识中,蚁贼大多还是流民纠集起来的贼军,为了求食谋生这才会攻州占县。 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锄镐镰以及木棍竹竿这一类东西,甲胄就更说不上了,甚至大部分人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赤足上阵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帮乌合之众,也许能打打顺风仗,但是一旦遭遇突袭和面临攻城这种硬战,他们就会原形毕露。 似乎河神滩那一夜的突袭也印证了这一观点,但是在今天,蚁贼在攻城战中表现出来的勇武和顽强,却让包括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以及黄安锦本人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尤其是这支军队还不是蚁贼本部,而是伊洛流民附集起来组成的蚁贼,准确的说他们还只是蚁贼的附庸力量。 或许这些家伙依然还谈不上战斗力有多强,但是就食谋生的压力已经逼得他们在勇气上半点都不缺了,而在hn道上与梁军、蔡州军的多番缠战也使得他们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蜕变,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能打,越来越顽强。 看看这些家伙身上的武器和甲胄,有些明显就是梁军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也有少部分是来自蔡州军,他们正在不断的蜕变进化,正在急速的向一直真正的军队转变,想到这里黄安锦就觉得心里发沉。 无论这一场固始攻防战的结果如何,黄安锦相信,对于蚁贼们来说,他们又会得到一次难得的磨砺,哪怕他们败了,下一场战争他们会变得更加凶猛残忍。 江烽是被背后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 “安锦,来坐。”江烽摆摆手,看着疲倦不堪的黄安锦,示意对方随意,“还撑得住吧?” “还行。”黄安锦对江烽的感觉是比较复杂的。 对方能折节下交,他很感动,但是他又知道对方如此这般交好自己是有意图的。 他也明白对方安排自己最初协助秦再道整顿牙营的用意。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固始军假职虞侯在很多问题上比所有人都想得更深远更周全,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都远无法与对方相比。 附近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虽然蚁贼军并未能攀上城墙,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就无力对城墙上造成威胁,流矢、擂石都一样在这里留下了斑斑痕迹,而随处可见的血迹也证明这里一样经历了生死考验。 “这才是第一天,安锦,明天恐怕会更困难危险啊。”江烽一只手仍然架在刀柄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还是小瞧了这帮伊洛流民的成长速度,我才离开多久?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梁军和蔡州军都充当了他们的陪练。” “虞候大人,恐怕这一次我们又充当了他们的陪练了。”黄安锦脸上的神色同样苦涩,“据我所知蚁贼是很少主动攻击县城的,因为他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制作攻城器械这些,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懂,但是这一次固始成了他们的练兵场,下一次无论他们到哪里,都会给那边守城者带来巨大的风险。不,属下估计等不到下一次,明天,这些蚁贼就会难缠许多。” 江烽微微一怔之后,明白了黄安锦的意思,这一次哪怕蚁贼打不下固始,但如果蚁贼日后卷土重来,甚至是明天蚁贼再度攻城,恐怕都会棘手许多,只是现在自己还考虑不到那么多。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江烽还是问道:“安锦,你觉得明天蚁贼攻势会更猛?” “大人,可能你没有注意到,事实上蚁贼在申酉两个时辰里的表现就要比最初已未时分的好得多,尤其是酉时上来的几拨,应该就是早上第一波攻击的蚁贼,他们在获得休整之后士气未堕,但却变得更狡猾,我发现他们阵型更散更有规律,而且很会利用地势,我们的旋风砲和强弩对其的杀伤明显下降,他们的推进速度也更快。” 黄安锦观察得相当细致,这也是习惯使然,从未遭遇过蚁贼,作为牙军副指挥,第一战很引人注目,他当然要需要认真观察了解,评估敌人的实力,为战争每一步都做考虑。 “哦?你的意思是明天一战我们会更危险?”江烽果然皱起了眉头。 在这些细节方面他显然还不如秦再道、黄安锦这些实战型军官做得那么好,实际上在大战来临时,他精力过于全神贯注,反而对这些细节没太在意,黄安锦的话也提醒了他作为一个现场指挥官,需要注意的事项。 “都说打仗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准确,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像蚁贼这种,因为他们是围城而战,有相当充足的兵力保证,第一天主要还是以试探性的战斗为主,第二天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定生死的一天。蚁贼首领肯定也会考虑他们自身的士气斗志能坚持多久。至于说第三天及其以后,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挺过第二天,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很大打击,但还能不能重新鼓起来,就要看他们的将帅本事了。” 黄安锦的观点颇合江烽之意,但黄安锦提到的蚁贼通过第一天的熟悉战况,恐怕攻击力和攻击效率都会有较大提升,如果蚁贼首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也会把第二天作为真正决战之日。 第一卷 第九十节 底子 沉吟许久,江烽都没有拿定主意。 他原本之意是要等待第三日才将杀手锏拿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蚁贼会在第二日就要拼命的可能性很大,而固始军恐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到第三日,自己还是有些高估了固始军的战斗意志。 如果蚁贼明日要拼命,自己先前的准备是为第三日准备的杀手锏,甚至可能没用上就要出状况,也许就这个失误就要酿成大祸,自己就需要另做准备才行。 想到这里,江烽又禁不住掂量,如果提前用了杀手锏,那么蚁贼会就范么?能不能一击给予对方在作战意志上以致命一击? 二万多蚁贼,两日血战,哪怕己方再是依托各种设施给予对方以重大杀伤,但是伤亡几千,也难以伤其根本。 江烽很清楚,如果对方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固始,固始是守不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前发动杀手锏予对方作战意志上的打击未尝没有好处。 起码能示之以威,避免对方受创过甚而恼羞成怒,以至于为了挽回颜面而不惜一切代价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江烽心中已经下了决心。 黄安锦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位年轻的虞候大人。 作为一个在光州牙军中不太受欢迎的角色,黄安锦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年轻时候的暴躁性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已经三十好几的他没有太多机会再栽筋斗了,再锋利的棱角经历了挫折后也会被打磨得平滑圆润不少。 这一战如果蚁贼攻克固始,那自然不必说,但如果固始守住了,黄安锦有一种预感,恐怕眼前这位虞候大人在固始城里一言九鼎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而从这位虞候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和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黄安锦觉得只怕固始只是江烽踏上台阶的第一步而已。 江烽对他的招徕之意他很清楚,他也明白江烽让自己执掌固始军前营未尝不是一个考验,考验自己整合部卒和练兵的本事。 正因为如此,黄安锦在执掌前营之后所花的精力比任何人都多,而前营中因为吃不下这个苦的逃兵也远胜于其他几个营,甚至比江烽的左营还多。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一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机会,云从龙,风从虎,也许有人天生就是龙虎之姿,那么他黄安锦也很想当一当紧随龙虎而上的云和风。 “安锦,前营情况怎么样?” “还行,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很有效,兄弟们都有心理准备,当然打得很惨,但我琢磨着经历这一战后,前营剩下来的兄弟,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军士了。” 对于自己手底下的这帮兄弟,黄安锦还是很有底气的,都是自己一手一足亲自操练出来的,他心里有数。 “看来你对你的兵很有底气啊,听说你是用你在白马寺练僧兵的办法来操练士卒?”江烽笑了起来。 光州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渊源很深,黄安锦自幼在多云寺出家,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因母亲生病还俗侍候母亲,母亲病故之后加入光州牙军,所以对白马寺僧兵训练手法很了解,用之于前营操练,的确让很多士卒难以适应。 “虞侯大人,前营既有旧军,旧军还分光州旧军和固始旧军,亦有新兵,形色驳杂,难以统一,属下也唯有一视同仁,只看训练结果,能胜任则罢,不能胜任那就得练到能胜任方能过关,其间难免有得罪人之处,望大人谅解。” 黄安锦一番话倒很有点儿不卑不亢地味道,让江烽也颇为满意。 “各营操练之法不一,那是各营指挥的权利,我不过问,我只看结果。” 江烽也知道这年头各人有各人的训练之法,自己也无法强求一致,他的标准就是只看战斗力和纪律。 黄安锦操练之法过于苛酷,许多老军都难以适应,很多人都吃不消,但是从今日表现来看,前营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却是最快的,甚至比谷明海的中营和自己的左营都要好。 “那就谢谢大人的理解了。”黄安锦抱拳一礼,他也知道不少老军跑到江烽面前叫苦告状,尤其是一些原来江烽的素识,不过他相信江烽在这个关键时候是不会被这些所左右的,除非江烽真的不是个干大事的。 “安锦,你我之间无需这样,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江烽双手摩挲着刀柄,沉吟了一下,“恐怕你也看到了,我们固始军现在看起来架子不小,但是从今天的战斗力表现来看,很是堪忧,而且如你所说,恐怕明日一战我们的弱点还会暴露出来更多,我很担心蚁贼明日还会表现出更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黄安锦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江烽也看着对方,等待着什么。 “大人,我觉得我们士卒数量对于固始军来说已经足够了,关键在于战斗力的提高,而这其中主要还是我们的军头力量明显偏弱,我们在这方面的底子太薄了。”黄安锦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军头这个词语在这个时代是有特定含义的,而且亦有广义和狭义之说,狭义是指各地节度使、巡阅使这种高级别的军阀,而广义则是指执掌军队的各级军官力量,从都头到指挥再到虞侯以及更高层面。 黄安锦所指的军头当然是指广义。 也就是说固始军的军官架子不够强,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使,相比纵横中原的梁军,横行晋地和塞外的晋军,还有号称河朔三雄的hb三大镇军,以及雄踞兖郓沂密四地的泰宁军和盘踞青淄的平卢军,以及独霸淮北的感化军,这些在中原风光一时的镇军其骨干军头都无一不是武技精熟者,固始军的军官实力都和这些镇军不在一个水平上。 可以说在这些镇军中军官的提拔基本上都是和其自身武技高低息息相关,尤其是干到指挥使以上诸如虞侯这一级别的将领,都是在无数惨烈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在武技上都有几分水准,纵然达不到登临天境的水准,也相距不远。 相比之下,像南方诸镇在这方面的资质水准就要略逊,哪怕是号称淮南雄军的杨氏吴军,都要略逊一筹。 第一卷 第九十一节 要拼命了! 事实上这一点,江烽也是心知肚明,固始军在这个方面素质上就要逊色不少,毕竟固始军原来只是一支州军,本身就先天不足,甚至连光州军距离一支镇军标准都还相差甚远,尤其是固始军缺乏一个能够真正扛得起大旗的角色,一个中流砥柱式的角色。 也许在权谋和指挥甚至是威信方面自己都已经在固始军中赢得了尊重,但是这还不够,在武技方面,这还是自己的一个最大软肋,同样对于固始军中其他高级军官来说,武技方面也同样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 整个固始军中无一人天境高手,这也导致了像袁无畏和杜立这种强者可以在固始军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出入无人之境,可以说那一日早上如果不是靠天焰神弩唬住了袁无畏,下午不是靠杜立及时赶到,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从某种程度上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支军队,一股势力,有无天境高手,也就决定了你这股力量这支军队是否具备独立的实力。 而现在固始无疑就处于这种尴尬的状态。 蔡州袁氏来收编被拒绝了,而鄂黄杜家对是否真正插足光州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固然是因为杜立出兵固始并未经得杜家同意,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杜家自身内部尚有隐忧,对于出兵北上还有很多顾虑,短时间也不具备北上的实力,也不愿意因为涉足固始而与周边诸如淮南巨擘杨家和淮北大豪时家交恶。 这种情况下杜家其实更希望固始保持一个半独立状态,依靠杜家,但是却又保持一定独立性和自保能力。 这样一来杜家既能对其发挥影响力,但是也能避免因牵扯过深而导致在发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时被卷进去而无法脱身的风险。 固始交恶于袁家,但是却又无法得到杜家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那么一旦真的有事,固始自身又不具备自保能力,这就非常危险了。 所以黄安锦很含蓄的提出了固始军客观存在的问题。 “安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江烽以手抚额,苦笑着道。 “大人,我感觉您给我的点拨对我进境很大,我自幼在多云寺修行,自认为在元力玄气的修炼底子还是打得比较扎实的,但还俗之后缺乏名师指导,所以进境慢了下来,可大人指点我之后,我这段时间进境不小。”黄安锦沉吟了一下,“我和大人也切磋过,感觉大人的功底相当深厚,而且已经到了接近天境的水准上,为什么大人不寻求尽快突破呢?如果能够突破这个瓶颈,那大人的造化必将是另外一个境界。” 江烽虽然和黄安锦切磋过几回,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武技上的交流,像这样坦诚相待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对黄安锦的了解还不够深,像黄安锦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还俗和尚或者牙军都头那么简单,这里边肯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看见江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黄安锦也知道江烽肯定在等待着后续的话语,想了想才道:“我在多云寺出家修行期间,除了拜师慈云大师外,白马寺监寺慈定大师曾来多云寺暂住修持,我曾得他指导两年,受益良多,后我还俗之后也曾前往洛阳白马寺中拜谒,在白马寺中又暂住一年,……” 江烽点头,这才符合常理。 白马寺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寺,其监寺乃是三纲之一,自然不同凡响,无论是律法还是武技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角色,只是不知道黄安锦如何能入了慈定的法眼,有了这番造化。 “唔,安锦,我也知道这个情况,只是现在我那还有多少心思来考虑修炼啊,一切都得等咱们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江烽倒是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上。 这个时空中,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运动,但是佛门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愿意寻求这样一个奥援,尤其是在白马寺和梁王朱允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的情况下,白马寺也一样在寻找着伙伴。 当然,就目前来说,固始军还是太孱弱了一些,不太可能被白马寺这样的大寺打上眼,但毕竟这是一个门径。 黄安锦对自己的提醒也的确值得深思,武道修行上的瓶颈已经成为一个极大的制约,不仅仅是对自身的制约,同样也对固始军的壮大成为了一大制约。 ********** 就算是江烽也没有料到这一场恶战竟然来的如此凶猛如此暴烈! 一夜的休整似乎又让这些蚁贼们恢复了元气,仿佛完全忘却了头一日在城墙下尸横遍野带给他们的伤痛,甚至他们表现得比头一天更加凶悍狂暴。 三个时辰不到,城墙便三度被击破,涌上来的贼兵真如蚂蚁一般,如果不是江烽亲自率预备队强行压上将那最后一帮如野狼一般嗷嗷狂叫着扑上来的蚁贼顶出去,只怕这固始城就真的要换主人了。 看样子黄安锦判断的没错,蚁贼是要拼命了,是要打算在今天决一胜负了。 江烽判断这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士气难以支撑太久,三天也许都高估了对方,对方也意识到了,索性这第二天就要拼命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失血之后的少许晕眩让江烽觉得天空并不算太刺眼的阳光都格外难受。 他一手抚在垛口城砖上死死的盯着城墙下,三百米内丢下的尸体绝对不下四千具,密密麻麻,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屑,掺和着星星点点的酱紫色血迹。 破碎的橹盾和尖顶木驴随处可见,间或还有仍然在燃烧的木驴在散发浓浓的黑烟,两名来不及逃出的士兵被卡在木驴缝隙间,火舌仍然在舔食着他们尸体上的盔甲衣物,在空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焦臭味。 三个散乱的方阵丢下一地狼籍的死尸,正在缓缓向后退去。 第一卷 第九十二节 要撑不住了! “虞侯大人,恐怕要撑不住了。”秦再道抖落落在身上碎石块,有些不得劲儿的活动了一下左臂。 蚁贼的投石车数量很少,质量也不佳,但是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推到了城下不远处,强行轰击城墙上,这也给守城主力中营造成了巨大杀伤。 一轮石弹下来,秦再道亲眼看到就有十余人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饼,而精神崩溃而逃跑被督战队斩杀的士卒也超过了十人。 蚁贼几乎是不惜血本的轮番发起攻击,依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发动冲击,看样子是要凭借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来把固始给耗死。 先前的一场激战让这三个蚁军方阵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另外三个已经休整完毕的蚁军方阵正在稳步向前,横成两排的橹盾此时尚未举高,一旦踏入城墙上弓弩的射程,这些橹盾便会发挥巨大作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回顾城墙上自己军队,民夫们正在忙不迭的用土袋填塞溃散的缺口,但是这样仓促填堵起来的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蚁军攻击重点显然放在了这些被敌军挖掘垮塌部位,这一波攻击这些地段又将是一个个地狱屠场。 周围的士卒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无间隙的车轮战让士卒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江烽瞅了一眼寥寥无几的抛石机,三十台抛石机现在只剩下八台,看样子其中两三台大概也就只能支撑不久了,蹶张弩几乎全数报废。 这个时候还是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弓箭最为可靠,当然最终决定胜负还是得靠真刀真枪的白刃战来决定。 凝固的血浆让江烽手上有些不得劲,随手在自己战袍上擦拭了一下,有些乏力的双臂这个时候才觉得酸软。 江烽已经记不清自己手刃了几名蚁贼了,但在白腊大枪寸断之前,至少饱饮了十五名以上蚁贼的鲜血,而手中这柄略略有些卷刃的横刀也掠过不少于十名蚁贼的肌体吧? 秦再道这个家伙还想和自己比试一番看谁能手刃更多蚁贼,江烽没有理睬对方的挑战,临阵冲杀偶而为之可以,但若是屡屡得手,只能说明自己这个主帅做得太不称职。 “来了!兔崽子们,快起来,准备战斗!”谷明海嘶哑的声音在墙头上显得格外刺耳,活象一头发情的公鸭。 原本安静的城墙上顿时活泛起来,士卒们纷纷重新进入站位,而仅存的抛石机也开始装弹准备新一轮的打击。 战争来得总是那样简单而残酷。 密集的箭雨并不能阻挡成梯次猛攻的蚁军,随着高耸的云梯不断搭扣在城墙垛口上,无数蚁贼舍生忘死的发起冲锋,城头上的士卒们不断将云梯浇上桐油然后纵火焚烧,而更多的云梯则靠上来。 数台简陋无比的巢车和临冲也开始逼近城墙,巢车上蚁贼的弓箭手开始进行压制性的射击,这给城墙上的守御士卒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终于有两三台临冲冒着抛石机的猛烈轰击抵近了城墙,蜂拥而上的蚁贼立即就与固始军士卒在城头上展开了空前激烈的争夺战。 江烽手中的横刀掠起阵阵青波血雾,凛冽的刀气纵横飞舞,两丈之内都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森森杀意。 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名蚁贼仆地不起,喷洒出来的血迹已然扑满江烽全身,甚至连整个面部都是斑斑点点。 身后的预备队都是江烽从光州牙军中精选出来足以以一敌十的强手,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实打实的杀戮机器。 或联手合击,或如劈波斩浪,预备队的出现很快就将两台临冲带来的威胁扫荡得一乾二净,但是仅仅是这样一场冲击已经让城墙上留下了不下百具固始军士卒的尸体,蚁贼的疯狂程度可见一斑。 “轰!”“轰!” 江烽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又是某一处城墙被抵近作业的尖顶木驴中的蚁贼给挖掘垮了,这种用夯土填筑起来的城墙根本不足以抵挡亡命的蚁贼。 成百人完全不顾城墙上滚下的滚木擂石,还有那浇下桐油金汁,只顾舍生忘死的挥舞手中镐锄,一团团泥土向后飞舞,八米高的城墙在这些家伙卖力的掘进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溃塌下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得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 “好!”一直站在塔台上观察的韩拔陵猛然站起身来,厉声下令道:“命令庄瘸子给我全军压上,一个不剩,拿下固始,我给他记首功!韩拔乐,你带我的斑斓卫去冲阵,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缺口拿下来!陈丕子,你的人马做好准备,一旦韩拔乐突破,立即跟进!” 张越飞身而上,长矛卷起千层气浪,粼粼淼淼,如水银泻地一般席卷而过。 三名持盾蚁贼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长矛矛锋硬生生拦腰划断,瘰瘰疬疬的五脏六腑混合着腥臭的血浆一瞬间从腹腔中积压喷洒出来,四散飞溅,喷得张越一头。 紧随张越而上的士卒亦是咬牙切齿猛扑而上,呐喊着举枪突刺,密集的枪林一下子将前方几名蚁贼刺成蜂巢,但是随后簇拥而入的蚁贼立即和往外挤压的固始军牙营混战在一起。 谁都知道这城一破,大伙儿便是一死,与其窝窝囊囊的被蚁贼们绞杀,还不如这一刻与蚁贼拼个你死我活,只要将这拨蚁贼挤出缺口,城未必会破。 江烽也注意到了这一处大缺口的危机,蚁贼发狂一般向着这一处猛扑而来,双方都觉察到了这个节点,一旦控制了这个缺口,那固始城防线便被拦腰切断而彻底脱节,城破也是在所难免。 “命令弓弩手和抛石机集中打击缺口周围,遏制蚁贼援军上来!” 向累得有些站不直腰,不得不以手扶墙的黄安锦丢下一句话之后,江烽便一挥手率领预备队从城墙侧翼潜下。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是不是该提前将鄂州骑兵投入,但现在再后悔毫无意义,唯有拼死将这帮蚁贼斩杀。 第一卷 第九十三节 庄氏三豺 庄瘸子并不瘸,只不过他身体太胖,平时走起路来活像螃蟹横行,一摇一拐,所以得名庄瘸子。 他一家三兄弟,也都是屠户出身,年少时的好勇斗狠,青年时代得遇异人,指点了三兄弟一些武技修行法则,三兄弟也颇有悟性,苦心修炼,迅速成为伊洛一霸。 后来三兄弟与韩氏兄弟交好,随着流民的兴起,三兄弟成为韩氏兄弟在流民群体中的重要臂助。 此时的庄瘸子却半点没有平素的蹒跚迹象,满身肥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手中一把斩马刀血迹淋漓,土黄色的汗衫敞着,血迹和汗渍交织在一起,还有土尘,已经有些分不清楚颜色。 肥胖的身体此刻显得异常矫健敏捷,连续几个横滚躲开了从背后挺刺过来的凶狠一枪,庄瘸子却没有理睬背后连环进逼的长枪,而是心无旁骛的面对正前方的对手。 一口气连续三刀猛劈,凛冽的刀风如寒霜扑面,庄瘸子最终将一名官军都头模样的角色的白蜡大枪斩断,最后一刀更是干脆利落的连杆到颈,颈项上喷溅起来的血浪更是冲了他一脸。 庄瘸子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让横肉四溢的脸颊显得更为狰狞可怖,吓得三名围攻的官军军士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而在一旁,他的两个弟弟庄跛子、庄矬子面对从背后突袭其兄的一名官军队正。 一个精妙的交叉绝杀配合,庄矬子的圆盾封挡住了对方凌厉的一刺,在被震得后退半步的同时,一把连枷则狠狠的抽打在了对方的大腿上,狼牙锤击打在对方大腿根部。 别说没有裆甲,就算是有,也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连枷狼牙锤头的重击。 锤头一抽而起,狼牙上带起一大块血糊糊的肉团,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而庄跛子则连续不断的贴地翻滚,双刀狠狠的捅入另外一个飞扑而来准备对庄矬子发动致命一击的官军小校****,一阵猛搅,从小腹中涌出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洒落一地。 一时间断不了气的小校在残垣断壁的泥墙下打着滚儿哀嚎,而庄跛子更是呲牙咧嘴的环目四顾,甚至还舔了舔嘴对方喷溅在自己嘴角的血迹,那股子狠劲儿看得人周围人都全身发寒。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整个战场犹如一个修罗场,此时此刻,早已经没有了之前远距离对抗时的那种疏离感觉,完全是面对面之间的生死搏杀,一念升天,一年入地,再无第二个选择。 汹涌而来的蚁贼军士兵在短短几息时间里就塞满了缺口,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着从外向内攀爬涌入。 庄氏三兄弟更是悍不畏死的竭力扩大战果,将堵在缺口处的数十名官兵杀得狼奔豕突,缺口大有演变成为溃溃堤的局势。 这个时候,庄氏三兄弟的骁勇剽悍就显现出威力来了。 压上来的本来是秦再道麾下最勇猛最有战斗经验的一个都牙兵,而那个牙兵都头在武技格斗和战斗意志上都是秦再道麾下数一数二的,但是当庄瘸子将牙兵都头强势斩杀,而庄氏三兄弟中另外两兄弟借势突破时,士气严重受挫的牙兵们还是抵挡不住败退了下来。 秦再道也没有想到这一帮蚁贼中居然也有如此高手,庄氏三兄弟的凶悍出乎他的预料,而一着失误,却有可能满盘皆输。 牙营已经是固始军中最强悍的所在,而牙营中最强的一个都牙兵竟然就被对手三人一口气连斩十余人,这种超乎想象的凶残顿时让固始军的士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如果说之前双方的激战纵然伤亡巨大,但还是互有胜负,尤其是固始军还是依托城防之利占据一定优势的话,那么这个关键时候似乎就一下子扭转了双方的气势,很有点儿成了此消彼长的节点了。 对固始军来说,这很危险了! 对蚁军来说,曙光乍现了! 庄氏三兄弟显然也明白这一突破意味着什么,但突破只是掌握了破城的钥匙,并不代表就打开了城门,固始军当然不会轻易让出这一步,接下来的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但是庄瘸子却信心十足。 既然已经拿到了钥匙,庄氏三兄弟就绝不会交出去,而且他也相信韩拔陵应该看得到这里的情形,定然会派精锐来扩大缺口,只要从这里突破扩展开来,那么固始城破城就在此一举了。 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庄瘸子灵活的纵身一跃,从旁边的残墙旁弹射而起,手中刀锋迅如惊雷般的掠过一名站在残墙上端持弩瞄准庄跛子欲射的弩兵喉咙,身形甚至都没有停留,就在空中一个变换,顺势又斩落了一名挥枪突刺他的士兵头颅。 局势正在逆转。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秦再道看到了缺口另一边已经飞跃而去的江烽,握了握手中的邯刀,扭头道:“老谷,这边交给你了!兄弟们,跟我走!” 此时其他几处城墙下的蚁贼们也似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发狂似的蚁附而上,城墙上的鏖战也更加激烈。 谷明海也看了一眼那一处已经处于全面混战的缺口,而城墙上也有多处垛口出现了爬墙而上的蚁贼身影,显然双方的士气都被这一缺口突破影响到了,蚁贼变得更疯狂,而固始军这边则出现了一些慌乱。 他知道此事不是推诿废话的时候,狠狠的一点头,便昂首挺胸不再回头,直奔那已经站在了城墙垛口上力图突破的几名蚁贼而去。 丢开了城墙上不利局面的心思,秦再道从侧道纵身而下,而江烽已经从另一侧猛扑而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十余名牙营中最精锐的甲士,其中有两人甚至还穿了江烽专门交给他由他自行安排的两具黑沙鳗鳞甲,其他十余人也是人人穿上了第二批送来的草木甲。 在这一点上连秦再道都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江烽有些方面还是有看法,但是江烽的确比他和谷明海都更有资格担任这个主帅,起码在这些方面就不是他秦再道能搞得出来的。 第一卷 第九十四节 术法之威 江烽比秦再道更先意识到危机。 从这一仗蚁贼体现出来的战斗力,江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河边一战之后还是有些大意轻敌了。 蚁贼战斗力的孱弱体现在他们的纪律和应变能力上,所以骑兵队在夜晚突袭让猝不及防的他们阵脚大乱,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一无可取之处了。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正面冲击,凭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一旦打疯了,起了势,这帮为求食而生的家伙,一样可以亡命拼命,而一旦不要命了,其战斗力就真的不好评估了。 更让江烽心里发沉的是蚁贼中不断闪现出来的高手身影。 不要以为蚁贼中就都是只能凭借一身蛮力拼命的角色,那些只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而像他们的都头、指挥这一级的角色一样也具备了相当的武技战斗力。 这些人也许比固始军这边的同级别军官逊色一些,但是一个蚁贼战斗力最不堪的左军,旗下都是十个军,光是指挥这一级别的角色都多达数十人,而都头这一级别的更是多达百人以上,在数量上根本不是固始军能相比的。 而更为危险的是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乃至指挥水准,在经历了与hn梁军的多番缠战之后,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略具雏形的境地了。 同样让江烽感到危险的是蚁贼军中一样涌现出了不少武技战力惊人的好手。 就像企图利用城墙垮塌一举实施突破的这几个家伙,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不亚于黄安锦实力的水准,比起自己和张越、秦再道来,恐怕也就是一线之间的距离。 这意味着蚁贼军正在日趋正规化,一大批具有相当武技水准的军官正在跃然而出,成为蚁贼军中首领性人物,尤其是像韩拔陵部这样一个从流民武装群体刚演变过来的流寇,进化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让人心惊。 几息时间,江烽已经率领一队人赶到了缺口处。 此时的缺口处尸横遍野,蚁贼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就像一处溃烂的伤口,把战线不断向两边蔓延,确保越来越多的蚁贼从缺口处涌入,尤其是几张硕大的橹盾也开始缓慢的出现在缺口处,昭示着局面已经危险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一旦这些橹盾兵在缺口四处站稳脚跟,那么也就意味着大量蚁贼可以不用担心投石机和强弩居高临下的打击,而顺利通过这个鬼门关冲入城中。 看着几个用上前来的橹盾兵,江烽心里叹了一口气之余,也只能忍痛发动。 这种橹盾兵手持的橹盾几乎是一人高,用多层牛皮和木制嵌合夹好,再用铁条固定,重量基本上在五十斤作用,一般都需要选择臂力奇佳者来担当,一旦遭遇投石机和强弩袭击时,这些橹盾兵会在第一时间顶上去。 在缺口这样狭窄的地域内,这种橹盾兵对于想要将蚁贼撵出城内的固始军来说威胁就太大了,尤其是还有那几个武技不俗的高手护佑,只需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到更多的蚁贼跟上来,这场战斗也就只有宣布结束了。 贴地猛窜,身体微躬的江烽抡刀拨开几支流失,左手中的土龙灵符配合着足下连环扫动搅起的泥土再度出手,强劲的玄气催动,瞬间就把飘荡在空中的黄土变成了翻滚的混沌之物,土龙灵符的土系威力催发到了极致。 汹涌而出的土龙威能在空中幻化出一条巨大的暗黄色龙形巨物,翻滚咆哮着,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击,带动的罡风威能更是压迫得周围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飞舞扑击,龙形巨物带来巨大的土腥气,连带着周遭的残垣断壁似乎都要震动起来,挟带着无匹的威压气势席卷而来。 “地龙翻身!” 这一式土龙符术不知道要比江烽两个月前在南阳白水畔和南阳斥候交锋时所用的土龙符术强几倍。 这是罗真挖空心思用光州材官署硕果仅存的一块土精炼制打造的术符,其释放出来的土性威能堪比天境高手之威。 如果不是事态凶险,急于在第一时间打破橹盾阵,江烽根本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术符。 单论术法,这一式“地龙翻身”并不算何等精妙,但是那一块土精的质量却非同凡响。 偌大光州材官署恐怕能拿得出手的资材,大概也就这一块压箱底的东西,如果不是许静私藏交给罗真,也没有这具压箱底的保命玩意儿。 连罗真都一直在惋惜自己用这块土精有些暴殄天物了,但形势使然,却不得不为。 固始要真被攻破,啥都没有了。 庄瘸子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妙。 一下子毫无征兆翻腾而起幻化在空中的龙形巨物也把他吓了一大跳。 飞腾膨胀,呼啸登空,转眼就变成一具要择人而噬的龙形怪物,狰狞咆哮,猛扑而来。 虽然头角面目模糊,但是却盘云带雾,越发显现出这具怪物的不同凡响。 对于这一类道藏术法,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以往更多的还是停留于传说中。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术法这一道对于山匪流寇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东西了,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更不用说见识了,但是对已经在蚁贼军中高层里边打滚了这么久的庄瘸子来说,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可抗,至少对自己这帮人来说,还不具备直接对抗这种超越了寻常人认知的力量。 庄瘸子来不及喊出声,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橹盾兵早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橹盾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对他们来说,这种近乎于怪力乱神的东西实在太恐怖了,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思维认知,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远离逃生就成了唯一想法。 剩下五六个反应慢一点的橹盾兵就倒霉了,呼啸而来的土龙直接将几个橹盾兵连同他们扛握的橹盾撞击倒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被那无可匹敌的巨大威能直接挤压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还真有点儿被鬼魅缠身而死的狰狞模样。 第一卷 第九十五节 危机将临 橹盾兵阵瞬间就被冲垮,江烽心中在痛惜罗真给他预备的这具堪称唯一保命符的同时,也是兴奋不已,体内玄气提至极致,手中邯刀刀刃处一抹白色的光亮流莹冉冉浮动。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和觉察到这一点。 这一段时间里,从袁无畏的拂晓袭杀到与曹万川决裂时与袁无畏的再度交锋再到连夜的伏击对方,从前几天的夜战到今天的轮番恶战,这一场场恶战下来,可以说每一场恶战都是在千难万险里边打拼出来的。 尤其是那一场拂晓之战和今日的轮番恶战,几乎要把江烽的所有潜能都激发出来了。 生死须臾间,每一击每一杀都得要竭尽全力,否则躺下去的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这种激发了最大潜能的磨砺,也对江烽的元力内气的锤炼和对更高境界的触摸起到了极为有效的升华。 可以说如果在此之前的江烽,还只是在元力内气的修炼上浑厚扎实这一优点,但是在真正要实现跨越这一门槛还有相当距离时,现在的江烽就已经具备了跨越这一道门槛的基本底蕴了,起码他不至于在实现跨越突破时无所适从了,明白大略的时机把握了。 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庄瘸子是真急了。 他觉察到了危机。 橹盾阵形的溃散,让原本相对完整的防御阵型立即出现了一个大洞,原本他是有信心拖到后援大部队跟上来的,但是现在,尤其是看到那个施法者手中邯刀刃尖刀锋处居然还流淌着晶莹光带! 这特么是个啥情况? 这已然是接近于天境武者的水准了! 这个家伙一介入,只怕立即就要把现在最好的势头给打下去,自己麾下那些兄弟们庄瘸子很清楚底细,疯起来皇帝来了也敢拉下马,但是一旦被高手把锐气给折了,在要想鼓起来,那就难了。 这个时候恐怕是要自家三兄弟拼命的时候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三兄弟败退了,哪怕韩拔陵和自己兄弟关系再好,恐怕也是要找一两个人的人头来祭旗的。 那个时候他是不会听你说有什么方术士施法这类解释的,自己或许能逃脱,但两个弟弟却未必有这么好运气。 该死的韩老大,难道就真以为就凭自己三兄弟就可以打破固始城不成?增援力量在哪里? 气恨交加,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庄瘸子清楚韩拔陵的性格,平素大大咧咧,关键时刻绝不含糊,这个时候容不得自己半点退缩。 和自己两个兄弟打了一个眼色,庄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肥胖的身体陡然间慢了下来,双手持握的狭锋斩马刀缓慢的扬起,当刀锋举过肩部时,身体骤然加速前冲,然后一个凌厉的飞纵,扑起在空中。 “呀呀嘿!”沉雷般的怒吼声在空中炸响,伴随着这一刀扑面劈出。 大天殛! 自打加入焰军以来,这还是庄瘸子第一次用上自己这毕生精血凝聚的这一击!上一次用这一招,还是两年前他在熊耳山中遭遇一头即将化蛟的玄蛇,虽然未能斩蛇,但是却也安然而退。 犹如一道绿虹划空,青绿色的刀叶在空中因为速度过快,变得有些模糊,颤动的刀锋由于玄气的贯注嗡嗡作响。 这一刀,无人可挡! 江烽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记土龙符术法就让人盯上了,而且是一上来就要以搏命之势解决问题。 对手这一刀可以说是将全副力量贯注其上,甚至不惜催动了元力。 这一刀的水准,如果换了两个月前,江烽哪怕是能够接得下,也要当场受伤,但是现在,他并不惧。 让他有些迟疑地是来自两翼的突袭。 庄跛子身体低沉,短粗腿疾如星火的一路狂奔,手中双刀盘旋挥舞,形成一个绚烂的光球,疯狂的向着江烽滚袭而去。 兄长的眼神里让他看出了兄长的决绝,这是要搏命!毫无保留的搏命! 血肉同根,庄跛子虽然还有点儿不明白兄长为何一下子就要上来搏命,但是既然是兄长下了决心,他当然不会人后。 同样还要搏命的还有庄矬子。 和二兄的亡命硬撼不一样,他也同样看到了江烽同样霸气的土龙术符一击,这同样让他震撼莫名,他也同样明白为什么自己大兄突然就要拼命了。 因为不马上解决这个家伙,如果这个家伙连续不断的祭起术法,这场仗就真的没法打了,直接跑路了事。 手底下这些兄弟们你让他们玩命可以,和高手混战也不惧,但是多来这种超越他们想象的怪力乱神之术,他们就真的只有跪下叩头了,对神怪之说的敬畏早已深入他们骨髓了。 只是方术士也有这般高强的武技,而且还敢和武人一样率先冲锋陷阵还是让庄矬子有些疑惑,不是说方术士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么? 不是说他们除了依靠术法来保命,根本就不敢参与面对面的肉搏么? 怎么这个家伙竟然敢舞枪弄棒的第一个发起冲锋,而且大兄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模样? 只是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庄矬子多想了,现在的他一样要投入搏命之战中去。 圆盾在被轻轻一按卡鐄,咔嚓一声,十余枚白森森的尖利锋刃从圆盾边缘凸伸了出来,庄矬子脸上闪过一抹紫红色的暗潮,将圆盾交到了右手,然后一吸气,元力提至极致,猛然向空中抛掷而出。 凄厉的尖啸伴随着旋转的圆盾以及圆盾周沿幻化成刃影的光轮在长空中一掠而过,两名紧随江烽而来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这旋转而来的盾刀轮撞了个正着。 一名士卒头颅被一掠而过飞扬而起,而另外一名士卒也刚来得及横枪格挡,就被那沉重的盾刀轮撞断了枪杆,盾刀轮没有半点停滞,飞旋切削着刮过对方的胸腹。 草木纷纷,碎裂开来,面对着这凶悍无匹的凌厉一击,再好的草木甲也根本无法抵挡,士卒五脏六腑连同胸骨都被切开,鲜血淋漓间,惨嚎着萎顿倒地,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瞬间丧失。 第一卷 第九十六节 恶化 江烽也没想到危机来得如此之快,三人的合击之术是如此天衣无缝。 从三人的形貌来看也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三兄弟,多年的战场拼杀让他们早已经心意相通,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致命一击。 此时的江烽瞬间就让自己晋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须臾的疏忽都会让自己身死当场,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了自己,唯有靠自己来扛过这一关。 呼吸变得平静无比,动作也变得轻灵如羽,江烽目光澄澈,余光四放。 上有如雷霆万钧的凌厉一刀,无论自己如何躲闪,对手都会紧随而来,不会给自己喘息之机,同样,来自两翼的袭击也难以摆脱。 三人的袭击形成了一个巧妙而慎密的攻击圈,只有心意相通长年配合,才能达到如此境地。 脚下一个细微的八字步向左一撤步,凌厉之极的一刀已经君临头顶,江烽目不斜视,凝视着对方绿沉斩马刀那势如破竹的凶悍一击,一直到刀气已经逼近额际,一直侧举的邯刀才迅如奔雷的向右斜劈! 斩马刀对邯刀,两刀的撞击角度极小,几乎是一个三十度的锐角斜撞在一起,而江烽正是借助这一记斜劈把斩马刀的劲力卸掉不少,并将两刀合力向右侧狠劈而下。 呼啸而来的盾刀轮旋转着飞撞而至,眼见得就要在撞入半步不动的江烽腰肋处时,被这奔雷般的双刀合击狠狠劈砍上。 “噹!!!” 刺耳之极的这一记金属撞击声让周围三丈之内的士兵和蚁贼们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合并了江烽和庄瘸子两人的力量这一击,饶是庄矬子的盾刀轮力量奇大,同样也经受不住这一击,险险的擦过江烽腰际,直撞入身旁的泥土中,直入土两尺,兀自颤栗不止。 而江烽的手中邯刀更是在这凶猛的撞击中断成了两截。 已经来不及多想,此时庄跛子的双刀已然贴地席卷到了左侧,江烽左手持握的灵符也悄然发动。 无边落木萧萧下! 漫卷而来的滚木从空中翻滚落下,已经无法让开的庄矬子有些绝望而狰狞的看着眼前突兀袭来的滚滚圆木,唯有咬着牙关催发元力硬撼猛劈。 连续不断的撞击却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凶猛,劈出的刀式竟然将看似坚不可摧的滚木阵斩成了一堆纷纷落下的木屑,这让庄跛子大为吃惊。 江烽也有些无奈。 实际上罗真为其提供的这枚木系术法灵符在被尉迟无病斩杀一次之后就丧失了大部分灵力,只不过罗真再也找不到千年龙柏根这样的木精,所以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再凑合用一次。 没想到还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想要对对方造成伤害却成了妄想,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一枚灵符彻底斩灭。 借助这一时间的延缓,江烽终于摆脱了危机,而身后的士卒也把一杆白蜡大枪送到了他手上。 江烽死里逃生的这一幕也被已经赶到的秦再道看在眼里。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到江烽陷入危局却又无能为力,十多丈的距离让他无法为江烽提供一份助力,所以他是亲眼目睹了江烽在这样残酷的攻击圈内如何转危为安的。 连秦再道都有些佩服江烽胆子够大,运气够好,当然也得承认江烽的确有些底气。 不仅仅是武技上的提升,而且这个家伙身上总有一些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法,尤其是青睐于术法的使用,这在武技强者中并不多见,因为这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武者在这方面的修炼进境。 当秦再道的邯刀加入战团时,江烽也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白蜡大枪迅速把庄瘸子的斩马刀接了过去,而失去了圆盾的庄矬子只凭着手中一把连枷也难以发挥出正常水准,被江烽的白蜡大枪死死的压迫在战圈外,根本发挥不出效果。 而秦再道一把邯刀则把庄跛子的双刀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庄矬子时不时救济在自己二兄一把,秦再道的邯刀就要畅饮庄跛子的血了。 随着江烽和秦再道带来的牙军精锐扑上来,原本已经占据优势的蚁贼军就又被一点一点的从缺口被挤压了出去。 虽然咬死不退,但是无奈实力不济,尤其是破损城墙两侧聚集起来的固始军强驽手更是把强弩功效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蚁贼们上有强弩袭射,下边有牙军精锐的拼死袭杀,饶是他们很不愿意退缩,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被是难以扭转这个局面。 这个时候韩拔乐终于赶到了,他带的斑斓卫也赶到了。 韩拔乐和斑斓卫的到来立马就给固始军一方打了一个迎头痛击。 悍如猛虎的斑斓卫丝毫不负他们斑斓这个名头,以虎皮为胸背甲是他们作为韩拔陵贴身亲卫的明显标识。 这帮从几万流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士都基本上是熊耳山和伏牛山中猎户出身的狠角色,刀剑熟练不说,且多多少少精通一些作为猎户小把戏。 飞叉、标枪、甩手箭、梅花镖、响石、铁蒺藜这些暗器对于这些猎户出身又在流民群体中打滚了多年的家伙来说,都是拿手好戏,。 这或许在大规模正面冲锋中上不得台面,但是在这种小规模突击作战,尤其是在突破、围剿、伏击这一类的小型战斗中却是屡建奇功。 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完全没有预料到场面的固始牙军就遭遇了一场暗器洗礼,十多名牙军士兵都伤在了如暴风雨般袭来的梅花镖、甩手箭、飞叉和标枪上,险些就把这些从未经历过这种遭遇战的牙军们打蒙了。 这种小玩意儿对于武者高手来说并无多大威胁,但是对于这种小规模战斗来说却是颇有奇效。 起码从未固始牙军就被狠狠的上了一课,连秦再道都有些分心,原本内心深处是很看不上蚁贼军的他对这帮蚁贼军的看法有了不小改观。 无论怎么样,能在遭遇战中出奇制胜,也算是不简单了。 对于江烽来说,斑斓卫的到来也许只是增添了压力,毕竟斑斓卫数量有限,而且就在这么一个逼仄的缺口上,再怎么双方战局也难以展开。 固始牙军的战斗力也不弱,依托长期训练形成的纪律性,虽然遭遇了当头一棍,但是他们迅速就通过自身的密切配合稳住了阵脚,死死的把斑斓卫以及庄瘸子的人马压在了缺口上,让他们无法突破。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双方陷入了僵持,但是韩拔乐的到来却真正让整个局面有迅速恶化的趋势。 第一卷 第九十七节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当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挥动荡起了三名牙军的人头时,江烽和秦再道就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分明已经将庄氏三兄弟压迫到了死角,尤其是在庄矬子在丢失了圆盾之后,战斗力下降一大截,但是就是这种情况下,两人仍然难以给予庄氏三兄弟以致命一击,彻底解决对方。 这个时候无论是江烽还是秦再道都深刻感受到了武技上欠缺那点儿火候的痛苦,占尽优势,就是无法把优势变成胜势。 眼睁睁的看到蚁贼的高手拍马赶到,立即局面就发生了巨大改观,无人能敌新来的蚁贼高手情况下,对方却一点一点要把夺回去的优势变成胜势,这份痛苦煎熬简直让人怒发如狂。 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已经变成了收割人命的阎王索,每一次挥出都会有两三名牙军勇士当场丧命,而这个屠夫出身的家伙却是很享受这份屠戮人命的感觉,乐不思蜀的不断扩大战果。 饶是牙军勇士骁悍,也清楚固始城一旦沦陷自己的后果,但是但也经不起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斗,尤其是眼睁睁看到自己一个个同伴的身体在对方凌厉的刀锋挥洒之下变成残肢败体,变得支离破碎,这份血腥中残暴简直要让人发疯。 江烽和秦再道都明白,如果再无人扛住这个家伙,恐怕己方阵势恐怕就真的要崩陷了。 韩拔乐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看来一支小小的gs县军能够支撑到现在这个模样已经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两千多人的县军,竟然能力扛十倍于他们的焰军,而且还打得如此惨烈,即便是面对梁军,韩拔乐有没有觉得这么难缠。 对方表现出来的战力简直比起梁军不遑多让,而和庄瘸子三兄弟恶战的两人分明也都是官军中有数的高手,如果不是自己率领大哥的斑斓卫适时加入战团,只怕庄瘸子他们早就被撵出缺口了。 现在他就是要利用对方无法压制自己的有利机会,彻底击破眼前的僵持局面,乘势突破,让后续的焰军跟上来,彻底打破固始城,而这个目标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的实现。 熟铜棍卷起一阵赤红色的棍影从天而降,一道人影从缺口上端的城墙上高高跃下,气势如虹的力劈华山,显然想要一招解决对手。 只可惜韩拔乐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沿着城墙飞扑而来的勇猛角色,虽然内心万般无奈,但是却也不得不迎上去。 百炼九环刀荡起千重罡风迎击而上,或尖锐或沉闷的撞击声,迅速把周围两丈之内变成了无人之境。 韩拔乐牛眼珠子都红了起来,面前这个家伙死死的拖住了自己,对方原本已经溃散的局面又重新稳定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敌人加入进来,一步一步的把原本倾斜的天平重新扳了回去。 眼前这个家伙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一手罗汉棍却是招招一命换命的打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穷尽元力,硬生生把自己给逼得缩手缩脚,难以施展。 他也意识到了对方可能会在庄氏三兄弟那边下手,一旦获得成功,那么结果可能就会逆转。 当黄安锦雄壮的身影从城墙缺口处一跃而下时,江烽和秦再道心里都踏实下来。 黄安锦无疑不是那个手持百炼九环刀屠戮成性的狂暴大汉的对手,但是他一手罗汉棍法江烽和秦再道都是见识过的,起码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得住对手,而在这段时间就是江烽和秦再道唯一的机会。 两方都意识到了问题关键节点和严峻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双方都发动了准备要终结这一站的胜负手。 江烽的身体骤然一横,原本猛攻庄瘸子的大枪突兀的一横,猛然将正与秦再道酣战的庄跛子也卷了进去,一下子将庄瘸子和庄跛子两兄弟的攻势全部接了过去。 他甚至毫不犹豫的侧身硬挺让过庄矬子慌乱中猛力抽过来的连枷一击,只不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难以完全让过,连枷头上的狼牙锤还是带过了他大腿边沿,饶是有黑沙鳗鳞甲护身,仍然被刮削走了一大团血肉。 秦再道也知道这是江烽在拼命为自己创造机会了,不抢在黄安锦落败之前解决这边战斗,这一战恐怕就要结束了。 邯刀掀起千堆雪,迎风怒放绽红梅! 秦再道这一刻心无旁骛,眼中只有被江烽白蜡大枪死死压住的庄瘸子,听凭奋不顾身从江烽白蜡大枪攻势下挣扎出来的搏命的庄跛子双刀中的一把掠过自己的肩部背部,带起一抹血花,邯刀中宫突进,连续十七刀,间不容息的从庄瘸子小腹、肋部、大腿划过,犹如庖丁解牛,血肉飞舞。 惨叫声中,庄瘸子狂吼着打着旋转自战圈中连连翻出,每一旋翻,由于身体的转动,便溅洒起一轮一轮的鲜血,他的胸前、小腹、双腿、两臂,竟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刀痕,猩红的皮肉全都鼓挤着倒翻向外,其状凄厉可怖,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庄瘸子手中斩马刀也脱手飞出,穿过了江烽左肩胛骨。 与此同时韩拔乐的百炼九环刀也终于发威了,沉重的刀身每一次劈砍而出,都有如雷霆万钧,堂堂正正,不给对手半点躲让的机会,而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每一棍挽起的元力罡劲都用尽。 只不过实力的差距不是光靠拼命就可以弥补,连续七击之后,黄安锦再也支撑不住,眼角、鼻孔、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在架住韩拔乐第七刀之后,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扑倒在地不起。 满面狰狞的韩拔乐正欲上前补上一刀,却已经听到了庄氏兄弟如丧考妣的哀嚎声。 两兄弟看见庄瘸子的惨状,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丢开手中的连枷接住自己几欲倒地的兄长,一个更是奋不顾身的双刀连环直夺,遮挡住还猛扑而上的江烽。 而秦再道早已在第一时间放弃了追杀庄瘸子,飞身跃起,凌空一刀直扑韩拔乐而来。 第一卷 第九十八节 伊洛十大寇 战局在这一刻终于明朗化起来。 庄瘸子声嘶力竭的狂吼声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震,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被那一幕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在看到庄瘸子打着横圈儿从战场上被抛出莱时,那全身肥肉几乎被凌迟的惨状让在场之人都禁不住有一种要呕吐的冲动。 实在是太惨了,谁也未曾想到秦再道和江烽会以这样一种联手方式肢解了庄瘸子,而庄瘸子居然还未死,甚至还能挣扎着从战局逃出,只不过那一身数十刀的横竖切割,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能让满身肥肉的庄瘸子彻底减肥了。 庄瘸子的惨状直接影响到了整个他麾下一军人的士气,整个士气都是为之一靡。 谁也无法面对主将在遭遇如此重创之下还能无动于衷,尤其是庄瘸子在整个伊洛流贼中就素以骄横暴烈出名,没想到竟遭遇如此惨剧。 而庄矬子在接到庄瘸子的身体后,眼红如火,两颊肌肉更是抽搐难制,饶是他内心无比想要报复,但是也知道自己兄长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耽搁下去,也许就真的没戏了。 没有多加思索,庄矬子简单查看了一下之后,跃身而起,满怀着一腔怨气和怒火看了已经有些混乱的局面,从胸腔中挤出一声,“兄弟们,撤!”,便径直后撤。 在庄矬子看来,随着自家兄长的败退,官军士气暴涨,而韩拔乐空自率领斑斓卫这一支有生力量却迟迟未能打开局面,这个责任已经不在自己这一边,而在那个该死的韩拔乐身上。 庄氏三兄弟付出了兄长生死不知全军几乎丧失大半的代价,已经足够,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保住兄长性命。 而庄跛子在三弟带走了大哥之后也已经失去了战意,和韩拔乐靠拢要求撤退。 面对着这种局面,韩拔乐咬牙切齿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他知道庄氏兄弟恐怕对自己的不满达到了极致,但是他也是无可奈何,难道他不想立即解决战斗,谁知道那个横不畏死的家伙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拖延时间?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士气重新爆发起来的固始军一步一步把己方士兵重新挤压到了缺口,而得到了庄矬子命令的士兵早已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愿,现在的他们只想如何从墙头上的弩矢网中安全快捷的脱身。 而增援来的焰陈丕子却也投石机和强弩死死的遏制下好容易进攻到了缺口外的百米之内,却看到了从缺口处涌出撤离战场的庄瘸子军,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战机已失,庄氏三兄弟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毕竟这支军队尚未真正具备一支军队的严明军纪,甚至连焰军的铁律都尚未完全遵循,相互之间的联系更多的还是靠血缘亲缘和乡邻之情来维系,这个时候韩拔乐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有等到回去之后看大兄怎么来处置了。 *************************** 弓箭手与抛石机的遮断式持续打击遏止住了蚁贼援军的攻势,当重新登上墙头的江烽手中白蜡大枪与张子跃的长矛会师时,才发现各自身旁的士卒已经所剩无几。 还好,总算是将这一股悍勇桀骜的蚁贼全数斩杀,原本用来防护城门的塞门刀车也被推了上来,活生生的将手中只有轻武器的蚁贼一步一步挤压出缺口,头顶上不断抛下的土袋与石块慢慢的将缺口填塞起来,而城墙上密集的箭雨与滚木擂石纷纷落下,也让拥挤在缺口旁的蚁军士卒损失惨重。 当最后一拨蚁贼终于扛不住来自三面的打击一窝蜂的扭头往回跑时,其实也宣布了这一场战事的暂时告一段落。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占据城墙优势的弓弩手的覆盖射击,虽然弓箭手们也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会毫不客气地把最后一支箭矢用尽还给对方。 江烽瘫软的靠在一旁的土袋上,如同风箱抽动般剧烈的喘息,身体更是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虚脱感。 这种高强度的生死对抗一旦松懈下来,体力的透支副作用一下子就会爆发出来。 强烈的干呕感让他忍不住蹲下身体一阵反胃,手中的横刀被他随手扔掉,此时他只想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好生歇息一天。 肩头和大腿根处的创伤此时反而不觉得有多疼痛,简单处置了一下,除了偶尔反射性的刺痛外,其他倒没有什么。 生与死在须臾间走了一个轮回,这让江烽无比深刻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黄安锦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元力消耗过大再加上对手凶猛的玄气冲击力,让他内腑几乎是在毫无保护之下直接承受了冲击。 没有谁能够吃得消,如果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对他的玄气修行指导,估计这家伙当场就要呕血毙命了。 这个时候江烽有些后悔没让罗真多制作两套法衣了,哪怕是最低层次的法衣,起码也能抵消一些玄气冲击。 只不过谁曾想到蚁贼中也有如此多的武道修行者,而且还都实力不俗。 看样子传说中韩拔陵麾下的伊洛十大寇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了,自己还是有些小觑了这些流民盗匪的实力。 想想也是,数万人中,而且混杂了大量在山中以终日打猎为生的猎户,岂能没有几个有武道天赋者? 伏牛山、熊耳山山势雄阔奇峻,沟壑溪涧纵横,多有洞天福地,其间不乏奇人异士隐居,偶有获得这些奇人异士指导一二者也很正常,只要有些天赋,自身再刻苦用心一些,一二十年修炼下来,哪怕是达到天境边缘也属正常。 如果没猜错的话,把黄安锦硬生生震成生死未卜的家伙就应该就是韩拔陵的同父异母兄弟,号称十大寇中“疯虎”的韩拔乐了,那三兄弟毫无疑问是以抱团狠毒为名的“恶豺”庄氏兄弟。 今日算是会了会十大寇之二,江烽估摸着疯虎韩拔乐的武技水准和自己不相上下,恶豺庄氏兄弟单打独斗要逊己方自己或者秦再道、张越一头,但是一旦联手,恐怕自己中的两个人合力都未必能在他们身上讨得了好去。 第一卷 第九十九节 决胜之机 江烽虽然也曾藏身于伊洛流寇中,但是由于时间太短,他又不敢过于暴露自己,所以只能在较为底层中混迹,对流贼中的高层所见不多。 唯一见过的十大寇中人是有“残狼”之称的谢歪脖,但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并无太深的印象。 这十大寇或许在原来只是一些土寇山匪,但是在经历了和梁军以及蔡州军的几番缠战之后,不但蚁军战斗力在迅速提升,而十大寇本身的战力也在迅速的展现出来。 他们原来只是屈身于流民山匪中的悍寇,也许是天赋绝佳,也许是另有机缘,甚至可能是有意隐匿出身而别有目的,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低看了他们的真实实力。 这些蚁贼流民平匿身豫西山地中,基本上没有太多展示的机会,一旦给了他们机会,如锥处囊中,锋锐立显,而这种和高手的对决同样也能让他们的战力得到磨砺升华。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庄氏三兄弟这一次逃脱大劫,下一次如果自己的战力没有得到提升,也许庄氏三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和自己比肩了。 想到这里,江烽要迫切提升自己战力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只是他也知道要想达到像袁无畏、杜立那种水准,自己恐怕尚需时日。 袁、杜二人的武技战力明显都要比许氏一族溃灭之前武力最强的许德威更胜一筹,二人都已经跨越了天境初段中的第一层静息期水准,进入了第二层养息期。 而江烽也感觉袁无畏甚至要比杜立更高一筹,可能已经触摸到了第三层太息期的门槛了,而一旦跨越了初段第三层太息期,也就意味着进入了天境中段,这同样是一个令人仰视的门槛,可以说,只有达到了天境中段,你才可以真正的说,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了。 即便是江烽在这个时空中遇到的最顶级的高手——尉迟无病大概也只堪堪踏入天境初段的太息期,这一辈子能不能触摸到天境中段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年龄越大,也许在经验上越丰富,但是他们的悟性却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慢慢蜕化,这是一个无可改变的规律,所以往往到了知天命的年龄阶段之后,如果没有特别的境遇机缘,你的武道修行进境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门阀望族子弟们天生就有许多资源优势,在武道修行上比其他通过实战摸索或者全靠天赋探索的民间武者要少走许多弯路,一般说来往往都能在而立之年就能有所造诣,天赋高者弱冠之年就能扬名于世也属正常,而在不惑之年达到武技水准的巅峰阶段, 像黄安锦和秦再道他们,若论天赋资质也许比不过袁无畏,但是绝对不会逊色于杜立,而且在修炼的努力程度上甚至要比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更为刻苦,但是因为缺乏门径指引和资源支持,他们只能靠更刻苦的修炼和更多的实战磨砺来弥补。 即便这样,他们仍然与像袁无畏和杜立这样的门阀子弟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如果没有特别的机缘,可以说包括江烽在内,固始军这群人里边基本上都只能在天境门槛之下徘徊,永远无法突破这个瓶颈。 这恐怕也就是包括袁无畏和杜立这些人并不是太在意固始,也并不太把固始军看在眼里的主因之一。 江烽也越来越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一支没有真正强者作为依靠的军队,是难以支撑起大局的,这一个法则永远不会改变,自己要想真正成为这支军队的主人,那么就必须要在这上边获得突破。 想到这里,江烽这番心思也是越发急迫了,尤其是现在这种疲乏到了极点的感觉,也让江烽更觉得有些事情是真的刻不容缓了。 疲倦异常,但江烽知道现在还不是躺下的时候,他只能强撑着支起身体站立起来。 张越比江烽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肋下的一刀划过让张越受创匪浅,虽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是血渍仍然渗透了半身衣衫,惨白的脸色也证明他失血不少。 “二郎,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连今天都撑不过去了。”张越一边喘息着一边抚着城墙道。 城墙下远处敌人正在重新集结,可以看到一些已经被打乱了的各部被调整到了后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待命的另外几部,张越感觉到恐怕这才是敌人真正的杀手锏。 这一仗打到这个境地,已经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蚁贼遭遇这样的挫败,可以说如果不拿出点儿像样的交代来,贼酋韩拔陵的位置和威信都会受到动摇和挑战,下一波攻击,也许就是真的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撑不下去也得撑,现在还不是动用那支力量的时候,我们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发出杀手锏。”江烽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已经快酉时了,我们难,蚁贼也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坚持就是胜利!” 张越难看的咧了咧嘴,嘴角因为干渴有些发白,“说得容易,再坚持,只怕就只有变成一具尸体了。” “便是变成尸体,也得坚持下去,现在还不能动!”江烽知道好友的意思,但他还是断然摇头,如果这个时候就要动用何乾章他们,弄不好这帮家伙以为局面不佳,就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一走了之那才是灾难。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用这支力量?”张越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尽可能的快一点平复下来。 这个老友还是太自信了一些,没错这前面几战的确打得相当精彩而勇敢,也把固始军各方面的优势都发挥出来了,给蚁贼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损失,极大的振奋了士气,但是这也是在固始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前提下,固始军不是光州牙军,士气高昂也只能维系一时,一旦发现周围的战友在不断死去,而蚁贼攻势不减,也许他们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了。 在顽强和韧劲上,固始军也许要经历完这一仗之后才能真正成型。 “再等一等。”江烽站起身来目光深邃,活动了一下肢体,站在城墙垛口上,神色肃穆,“子跃,你要明白,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只有让他们感觉到胜利机率远大于失败机率时,他们才会卖力,否则只会让他们抛弃我们逃跑。” 国庆,新的一周,求推荐票上榜!(第一更已更!) 没啥太多煽情话了,看看月票榜多么让人眼热,但俺只求推荐票,大家伙儿都有,每天自动产生,恳请兄弟们砸给老瑞的《烽皇》,新书需要您的支持! 求5000票上榜! 第一卷 第一百节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张越深深的看了老友一眼,表情复杂。 这一段时间里,他和罗真都充分感受到了江烽如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从提前安排斥候进入蚁贼准确掌握蚁贼行踪到游说杜家留下五百精骑支持固始,从提前预判光州劫难让罗真带着材官所物资撤离以及劝说许氏姐妹先行避难,到说服陈蔚以及背后的陈氏一族乃至整个龟缩于固始城里的光州士绅富户们支持他,这每一步每一着,都让张越和罗真觉得自己这个老友越发震惊,震惊得让他们都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有一种浓烈的陌生感。 张越以为江烽是在加入斥候队,尤其是在多次潜入蚁贼中侦察之后逐渐变得成熟起来的,但是这种成熟的速度也未免太让人瞠目结舌了,简直有点儿一步登天的感觉。 尤其是在江烽在于曹万川、袁无畏、赵千山等人对峙交锋时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把杜氏一族拉进来的深谋远虑,都无一不让张越自叹弗如,所以在后来张越已经下意识的把江烽当成了固始军的主心骨,而昔日那个江二郎江竟成的印象也在渐渐得淡化模糊下去。 江烽所说的没错,鄂州骑兵不是和固始军一路人,不过是事急且相随罢了,一旦他们发现势危风险太大,弄不好这帮家伙就会夺门而逃而不是助你一臂之力了。 “我就怕如果蚁贼再来这样一拨攻势,会不会直接把我们防线冲垮了。因为保密,士卒们现在都不知道底细,所以士气军心现在都有些动摇了,如果不是我们都还在第一线,恐怕刚才那一轮就要出问题。” 摇了摇头,张越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在城墙上和城墙下四散休息的兵士们,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江烽,固始军也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顽强坚韧,或许在这一战之后,他们会更成熟,但是现在,他们更需要的是看到希望,是胜利的激励。 “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让鄂州骑兵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有扛不住的迹象,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发动袭击。” 江烽考虑了一下,觉得江烽的担心不无道理,处于保密,鄂州骑兵的突袭计划除了几个主要军官知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但现在这一战打下来折损太大,士卒们的士气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如果真的如张越所说没有扛过而直接导致防线崩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杀手锏用上,那就亏大了。 “嗯,子跃,你这个意见是对的,我们不得不防。宁肯先发动一步,也不能再冒这个险,士卒们的心思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后手,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把这个后手告诉他们,给他们打打气,毋需保密了。”江烽下了决心。 黄安锦也在战前就提了这个担心,所以江烽也把这个计划提前了,但没想到这帮伊洛流贼的表现会越来越好,以至于江烽都在琢磨秦权的蚁贼主力能比这帮伊洛流贼强得了多少?他真的很怀疑。 起码在江烽看来,这帮伊洛流贼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不比原来的光州军逊色多少了,要说差大概也就差在了组织纪律性和打逆风仗以及紧急情况下应变的能力上,这不能不让江烽有些起疑。 韩拔陵两兄弟崛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三五年时间而已,之前伊洛十大寇也只有这些家伙单个的名声,一直到韩拔陵逐渐成为其中翘楚角色,渐渐把这帮山匪流寇捏合在一起聚于自己麾下之后,伊洛十大寇的名声才正式传出来。 这里边也许有很多不为人知晓的东西。 就在江烽目光投向鄂州骑兵藏身所在方向时,何乾章也处于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下。 今日蚁军的疯狂悍勇大出他的意料。 河神滩一战蚁军留给他的是印象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战,但是这两日在城头观战所见到的情形却让他对蚁军的形象大为改观。 蚁军士卒虽然武器盔甲简陋粗糙,但是那股子舍生忘死的气势和可圈可点的战法并不比各州州军差多少,尤其是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更是远远超出寻常州军。 而固始军表现出来的状态同样让他刮目相看,一支残缺不全的州军,而且在本主已亡的情形下,还能有如此战力,而精心准备的各种防御武器更是让蚁军吃足了苦头。 何乾章判断如果不是有那些抛石机、蹶张弩以及车弩的辅助防御,固始城绝不可能支撑到现在,正是这些寻常县城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防御武器的出现,才会导致占据绝对优势的蚁军损失惨重。 尤其是那抛石机,竟然可以将数十斤重的石块投射到数百步之外,而且投射频率如此之快,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如果不是两旁守卫异常严密,禁制靠近,何乾章真想去看看这种抛石机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不过何乾章并不认为固始军就可以逆转乾坤,他知道江烽是想把自己这支骑兵当作奇兵来使用,但是蚁军也并非毫无准备,两座城门周围架设起来的多重拒马显然就是防止骑兵突出袭击,想要重演河神滩故事显然不可能。 江烽不应该看不到这一点才对,但为什么这个家伙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呢?何乾章有些搞不明白。 难道是这个家伙有意装出来的自信?何乾章仔细的思索琢磨,不,不,不像,若是真无把握,这个家伙怕早就要动用自己手中这支骑兵了,至少光州骑营这一百多号人他不会交给自己由自己来指挥。 坚持到现在仍然没有动用自己这支骑兵的意思,何乾章还真有些佩服对方,城墙屡屡被打破,连自己都早已作好逃离准备,但是江烽那个家伙居然还是硬撑了过来。 自己派出的斥候传递回来的消息称这已经是蚁军第五次打破城墙冲进来又被顶了出去,不简单。 无论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何乾章虽然对那个家伙充满敌意,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人物。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一节 突门,铁骑突出刀枪鸣 韩拔陵手中的鄣刀已经几度拔出又压了回去,看见庄瘸子和陈丕子的部队再度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撤了下来,甚至连韩拔乐带领自己的斑斓卫突击,仍然是铩羽而归。 焰军的明焰旗始终无法插上墙头,他内心的愤怒积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几度破城,却又几度被对方给轰了出来,这份窝囊味道实在令人无法忍受,也是时候了,韩拔陵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韩拔乐、仇老大、苟三子,这一次你们三军齐上,我亲自率领斑斓卫押后,若是拿不下,便不要再回来!” 齐齐领命的三人交换了一下得意得眼色,看来这一次老大是真的怒了,这三军可是左翼军的当家主力,全都是来自汝洛两地的老弟兄,养精蓄锐这么久,就看这一遭了。 固始城几处都被击破,冲着这几处狠打猛攻,破城也是不在话下,现在就看谁能够抢得那首功了。 江烽站在城头上冷冷的注视着局面的变化,当两军蚁贼败退下去时,他就估摸着蚁军怕是要殊死一搏了,离天黑下来还有一个时辰,胜负也就要在这一个时辰里见分晓,原本还指望着能够拖到明日,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蚁军的战斗力。 三个军阵的同时出现映证了江烽的猜测,前几拨攻势可都是两军齐发! 而三个军阵士兵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狠辣中不乏沉稳的气势更证明这三军才是韩拔陵手中真正的王牌。 是时候了。 “兄弟们,敌人要狗急跳墙了,这一战将决定我们固始军和固始城的存亡!打退敌人这一次进攻,我们就胜利了!”江烽沿着城墙一边鼓励着士卒,一边急令早已整装待发的鄂州骑兵迅速向城西南部集结。 当何乾章看着这一处警备森严的所在向自己展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门?!这个家伙竟然在这一处城角设置了突门?难怪这个家伙胸有成竹! 何乾章清楚这一处城外可是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而蚁军设置的拒马也只是针对两端城门,如果骑兵从这里冲出,向北横扫,一千步距离正好可以让骑兵威力发挥到极至! 好心计!好手段!好心机! 何乾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家伙隐藏得如此之好,竟然连自己这个在固始城内外转悠了无数遍的有心者,都未曾发现小小固始城居然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突门! 何谓突门?那就是伪装起来不被人觉察,可以在关键时刻发动突袭的门洞,一般城池根本没有,而这座固始城何以会有突门? 何乾章可以想象得到正在全副身心投入攻城战的蚁军遭遇自己骑兵拦腰一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这就是釜底抽薪,或者说灭顶之灾! “何大人,请记住,我们只需要将这三支正在攻城军击溃即可。”江烽飞身上马叮嘱道。 “为什么?我们完全可以乘势冲击对方主营,彻底击溃蚁贼!”何乾章大惑不解。 “不,我们不能冒险,韩拔陵的蚁贼一旦彻底崩溃,那可能会为我们固始招来更大的敌人,也许另一支蚁军就会为他们复仇。” 江烽淡淡的道,城外喊杀声震耳欲聋,蚁军的攻势已经展开了,他没有时间再和对方废话,更没有必要向对方解释自己的战略意图。 “不可能,蚁贼主力既然已经东向,怎么可能再渡淮南下?绝不可能!”何乾章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担心,现在正是一举破敌的大好时机,为何对方却如此保守谨慎?这个家伙怎么有的时候胆大妄为之极,这个时候却又如此胆小? “对不起,何大人,请记住杜三公子临行前的嘱咐,只要无损于贵方利益,一切皆须遵从我的命令!”江烽脸色一沉,没有理睬对方眼中的愤怒,断然道。 蚁贼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让人触目惊心,五百骑能够给对方造成一定的混乱,甚至也能大挫对方的士气,但是若是以为可以一举击溃对方就有些草率了,只要对手稍微冷静下来,就能看得出这边的底细,调整一下阵型,也就能缓过气来,江烽不愿意冒这个险。 另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支彻底崩溃的蚁贼也不符合固始的利益。 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绵延不绝,飞蝗般的箭雨在墙头上啸叫着掠过,而城墙上的弓弩手现在都只有操刀上阵,这个时候唯有面碰面的对决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城墙下的呐喊声彷佛要将城楼都摧跨,巨大的压力让谷明海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江烽给他的那一点保证,他真的要绝望了。 张子跃的预备队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刚刚来得及将这一波敌人撵下墙头,另一波敌人又已经登上墙垛。 谷明海已经将所有力量毫无保留的用了上来,但是这一波敌人显然不像前几次攻势那些家伙那么好打发,死战不退,寸土必争,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转机出现。 谷明海相信江烽做得到这一点,否则当初他就不会选择站在江烽一方,不愿效力蔡州袁氏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更看好江烽这个带来无穷神秘的后来者才是主要原因,谷明海一向对自己的识人本事很有信心。 而现在就是考验他自己识人本事的最后关头。若是固始陷落,那江烽便是有神仙本事,也再难扭转局面。 谷明海的信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伪装得极为巧妙的城墙突然洞开,早已备好的木板迅速铺设在濠沟上,呼啸而出的铁骑在固始城东南角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携带着雷霆万钧气势,向着固始城西席卷而去。 五百骑! 铁骑突出刀枪鸣! 何乾章娴熟的控马加速,当眼前惊皇失措的蚁军士卒出现在面前时,纵马横刀带来的那份得以发泄的痛快让他一下子忘却了先前江烽给他带来的愤怒。 如一柄犀利无比的剪刀,错落有致的攻击阵型一下子就把毫无防范的靠南的仇老大部方阵撕得粉碎,乱成一团的士卒们要么扭头就跑,要么仆地不起,要么就举手投降。 面对策马举刀的骑兵,无法组织起防御阵型的步兵士卒纯粹就是一群待宰绵羊。 铁蹄雷动混杂着无助的惨叫,滚滚黄尘中夹杂着冲天而起的赤血,这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二节 明日固始必破! 先前还是一脸兴奋的韩拔陵红润的脸色陡然转青,而素来以雍容尔雅风姿自傲的屠连举身体也一下子僵硬起来,奔腾而起的骑兵荡起漫天黄尘,这个时候傻瓜都知道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韩拔陵厉目中凶光乱闪,饶是他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强者了,但是突然间面对这样一种陡然逆转的局面,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一时间竟然无法自控的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深深感受到没有骑兵对于一个主帅来说是多么的痛苦,眼睁睁的看着敌军骑兵像一道利剑将正集结在城墙下发动攻击的仇老大部冲得肢离破碎,功亏一篑的那份绝望与沮丧一下子就吞噬了韩拔陵的心。 混乱一下子就延续到了居中的苟三子部,这一部号称左翼军最强悍的蚁军同样无法抵挡突如其来的拦腰一击,仇老大部的溃败并没有给他提供多少延缓时间,事实上仇老大部的溃兵还直接冲击了苟三子部原本还算完整的阵型。 苟三子绝望的看着自己的部队阵型在对方狂暴的冲击下崩裂,他只能忍痛丢下中段与进退两难的前部,率领尚算完整的后部稳步后撤。 对手的目标是整个三军,但愿对方能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居北的韩拔乐部身上,让自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撤离战场,此时苟三子只能这样祈祷。 比起其他两部韩拔乐显然要幸运和机敏的多,当鄂州骑兵卷起的风暴呼啸而来时,他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可为,果断的抛下正在卖力猛攻的前军,径直率领中军后军一边形成简单的防御体系,一边稳步后撤。 “命令各部列阵拒敌!”韩拔陵没有时间来猜测敌人从何而来,虽然斥候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敌军仅有的骑兵都被包围在城中,而完整的拒马包围圈足以保证敌军骑兵无法偷袭,但是摆在面前的溃局却是不争的事实。 阵前三军韩拔陵已经不抱希望,这种相当阴毒的侧翼袭击要指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无疑是痴心妄想,他只能尽可能确保距离战场较远的其他几军不受到牵连。 这是一场耻辱,莫大的耻辱! 韩拔陵内心的怨毒难以用言语的来形容,固始城楼在他足以熔金化石的目光中显得那样深邃诡异,车弩、蹶张弩外加抛石机,现在还冒出来一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突击骑兵。 一座小小的县城,一支不值一提的光州残兵,竟然让自己将近三万之众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不是自己坚决要求南下渡淮,韩拔陵简直就要怀疑这就是焰军内部的一个圈套,一个削弱自己实力的圈套。 何乾章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如砍瓜切菜,如风卷残云,如庖丁解牛,何乾章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如此美妙的感觉。 五百铁骑在他的率领下半个时辰不到就活生生将蚁贼三军撕得稀巴烂,就算是韩拔乐军溜得够快,还是丢下了几百具尸体才算侥幸逃脱,而其余两军几乎就是在自己纵横驰骋中一败涂地。 对方主帅还算是反应够快,立即让所有各军列阵迎敌,只可惜自己并没有乘势猛攻的意思,何乾章不由得对那个家伙多了几分佩服,至少他判断贼军不会这样轻易被击垮的看法相当准确。 衔尾追杀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五百骑相较于一两万人的大阵营实在太单薄了一些,见到敌人拒阵已经构筑好,何乾章便果断的收兵绕行回城。 城墙上爆发出来的欢呼声让整个城内的民众也都是意识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噼啪的爆竹声顿时在固始城内喧嚣起来。 无论是城墙上的士卒们还是城内惶惶不可终日的士绅民众,此时才终于可以放下了心,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城墙上士兵们欢呼雀跃的狂喜表情足以证明一切,这一战固始胜了。 这一战的确胜了,江烽勒马徘徊在城门边,看着缓缓关闭的城门内跃马横刀的骑兵们,心中无限感慨。 这就是骑兵的威力,五百骑发挥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五千步兵,在这个缺乏机动能力的冷兵器时代,在野战上,骑兵对步兵几乎占据着难以比拟的绝对优势,尤其是在突袭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的对抗上。 蚁军经此一劫,虽然实力仍存,但怕是难以鼓起攻城的勇气了。 韩拔陵部不是秦权或者孙道部,他们的作战经验和韧性都还差一截,尤其是偏师南渡,这就更决定了他们必须要保存实力。 江烽将慢慢登上城墙,暮霭沉沉。 略显散乱的蚁军仍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中军几部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何乾章想要乘势彻底击溃对方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两万多蚁军,岂无几个头脑清醒的将领? 接下来的就是意志的博弈了,进退两难的蚁军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会按照自己的设想绕城而过东进寿州么? **************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得人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一干将领们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惊魂未定。 满脸肃色,垂首不语是他们统一的表情,这个时候谁敢去触怒盛怒中的主帅,那是自寻死路。 两颗血糊糊的头颅被仍在一旁,从颈项处冒出的血渍仍然在缓缓渗入泥土中,惨白惊恐的面目上双目圆睁,显然有些死不瞑目。 屠连举目光闪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个斥候首领死得实在有些冤,虽然不清楚敌人骑兵究竟从何而来,但是屠连举却怀疑这支骑兵恰恰就是从城内冲出,只是两座城门皆已被拒马封锁,骑兵何以得出?除非有第三道城门! 突门!只能是突门!只是屠连举事前也从未想到过这一座小小固始城何以有突门存在?! 不过现在来讨论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探究这一点纯粹就是打韩拔陵的脸。 屠连举虽然对韩拔陵的专横独断刚愎自用很是不以为然,但现在不是时候。 “陵帅,我以为今日一战无关大局,明日固始必破!”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节 来使,说客 语不惊人誓不休,屠连举一语激起千层浪。 死伤近八千人,五军近乎解体,居然说无关大局,这个屠连举哗众取宠之举难道还不够多么? 韩拔陵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家伙是秦权派来的,无论他后续有什么惊人高论,老子都要掌他的嘴! “说!” 一个字足以证明这位蚁军左翼军主帅内心的极度不满。 “如果固始军这支骑兵一直不出,属下真还要担心其有诡谋,现在这支奇兵已现,我等便可放心大胆的进攻,再无顾忌,屠某断言明日便可打破此城,大伙儿也可在县衙内开怀痛饮。”屠连举扬眉四顾,一脸自信。 若是江烽在此,定要被此人言语惊得满身冷汗。 “噢?这支骑兵从何而来我等尚未搞清楚,而这支骑兵在今日一战中丝毫未损,连举你何以如此自信他们不会故伎重施?难道你要我明日在攻城之时四面皆派出各军防范不成?” 韩拔陵脸色不动,内心矛盾无比,他也希望对方能够拿出说服自己的观点来,但情感上却又难以接受每一次自己都不得不听从这个家伙的指点。 营帐中诸将也是一阵鼓噪,显然对屠连举的言语十分怀疑。 眼下各军士气低迷,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三军被敌人背后凶猛一击下崩溃,这份打击对于士卒们来说刻骨铭心,要让他们立即重新投入战斗,不太现实。 “难道区区几百骑兵就让我们惧怕了?”屠连举知道要想赢得这一战就必须要鼓起这些家伙的勇气,打消他们的顾虑,“明日我们只需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周边多列拒马准备,便可稳操胜券。” “稳操胜券?老屠,你说得未免太容易了,敌军现在士气大振,我们如果集中力量进攻,他们一样可以集中力量守御,而且他们层出不穷的的强攻硬弩和抛石机更是可以发挥威力,加上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那只会让我们付出更大代价。”仇万春不屑的道。 和其他诸将一样,他对这位秦权派来的军师极为不满,事前一无所知,每次都是马后炮,丝毫不顾及诸将感受,在仇万春看来,纯粹就是秦权派进左翼军的一颗棋子,也不知道陵帅怎么会容忍得下他。 “也说不上神出鬼没,我判断固始城南端应该有一座突门,敌人骑兵应该就是从突门中潜出,对我军发动的偷袭。”屠连举明知这样说会刺激到韩拔陵,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突门?!”韩拔陵眼神变得有些寒森森,“老屠,你为何不早说?” “陵帅,便是一般州城也无突门,何况这固始不过是一座县城而已。”屠连举苦笑道:“事前我也并不知晓,只是现在我才确定。” “南端有一突门,那北端会不会有呢?”苟三子也气哼哼的道:“设若这支骑兵并未回城悄然远遁藏于城外,又该如何?” “连举,你先前不是一直质疑我们攻打这座固始城的意义么?为何现在却又这般坚持要拿下这座固始城?”韩拔陵脸色平静,淡淡的问道。 屠连举心中一冷,接触这么久,他也算是比较了解这位镖师出身的主帅了,若是嬉笑怒骂,那说明他还算正常,但是平静如恒,也就意味着他起疑心了。 “陵帅,先前我不太赞同攻打固始,是认为我们的目的地是寿州,固始对于我们如鸡肋一般,价值不大,但是我们现在连挫于固始军之手,大涨了固始军军威,也挫伤了兄弟们士气,若是不能拿下固始,不但影响军心,而且极有可能让固始军坐大,成为我们背后的祸患。” “坐大成为我们的祸患?”苟三子嗤之以鼻,“老屠,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进军寿州,莫非这固始军还能尾随我们而来?莫不是我听错了?” 苟三子的话一下子得到了其他诸将的响应,这固始军全凭据险而守,何以敢言坐大成患? 何况焰军这一去淮南便是龙入大海,虎归深山,日后会不会西返都还是个未知数,固始军坐大也好,完蛋也好,都与焰军关系不大了。 屠连举眉头微皱,这帮粗人,目光短浅,根本看不到焰军日后发展势头。 固始军眼下看似弱小,但是经此一役必定声威大振,屠连举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固始军日后定然会崛起,也必定会成为焰军发展壮大的一个心腹大敌。 只是这种言论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要想打动他们还是只有用最直接的利益来勾引他们才最现实。 “陵帅,诸位,今日一战,固始城墙已屡屡被破,我们差的就是最后那一击,一夜之间固始不可能修复,明日只要我们倾尽全力,破城易如反掌!”屠连举游目四顾,“固始有光州官廪,藏粮不少,如今光州各县不少惧怕袁氏掳掠的士绅富户均已逃入固始城中,若是能破城,收获必定巨大,五百骑兵不足挂齿,改变不了固始城的结局,莫非诸位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我们手指缝中溜走?” 屠连举这一番颇具煽动力的话语在众将中又引起了一阵争议,毕竟这一战走到这一步,损失不小,如果不能攫取一些回报,部下士卒必然不满,只是这一战是否像屠连举所说那般简单,这却颇让人费思量。 帐帘被掀了起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前来禀报的士卒身上:“固始城内来使求见!” 当江烽踏入大帐内时,来自周围的目光或凶狠,或惊诧,或狐疑,或愤怒,居中正座的长须男子浓眉深锁,目光深沉。 “江潮见过诸位军帅。”略一拱手,江烽借用了自己已故兄长的名字,略作化妆的他看起来比本来面目更年长一些,这也是防止蚁军中有见过自己面目者看穿。 “江潮?江烽是你什么人?”韩拔陵反应很快。 “乃是某弟。”江烽大方的道:“江某受固始军所托,特来见韩帅,希望韩帅不要一误再误,尽早启程东返。” 来此之前,江烽已经小心的化过妆,尤其是在头发和眼角等处作了一些伪饰,脸色也有姜黄水浸洗了,使得脸色变得更黄,即便是庄瘸子本人在场,也不虞被认出来。 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节 交易,诱饵 韩拔陵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够大胆,敢在自己面前用这种言词说话,看来固始城中还是有些人物,至少眼前此人的胆魄就鲜有人能比。 “我倒是想听听我怎么一误再误了?” “固始与焰军素无仇怨,并无意与焰军结怨,为何焰军却要攻打固始?固始虽小,但固始军守土有责,却不容外敌随意侵犯,吾弟江烽已率全军在固始民众万人面前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若是韩帅当真要想越城而过,那便只能踩在固始军每一个士兵的尸体上过去。” 江烽并没有刻意渲染气势,语气平和,但是缓缓道来的言语却不容置疑,就连骄悍如仇万春、跋扈如苟三子都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决绝。 “我焰军一呼而起,拥军十余万人,因何而生?其间道理毋须我多言,而军士须穿衣觅食,我等但求衣食而已,非为其他。”韩拔陵平静的道:“你若欲以大义天理来劝说韩某,韩某劝你休要浪费唇舌,韩某麾下数万人要活下去,那便要按照我们自己确定的道路前进。” “韩帅果然爽快,好!但韩帅以为攻打固始是否划算呢?”江烽微笑道:“固始官廪存粮不过千余担,今新粮尚未收,固始军就食尚且困难,何以供给焰军?且固始民众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焰军若是要强行逆天之事,能否得逞姑且不论,固始军民唯有战至最后一人!望韩帅三思。” 江烽最后几句话却是斩钉截铁,毫不迟疑,语气中流露出来的雄烈刚猛溢于言表。 “小狗放肆!” “小兔崽子,猖狂之至!” “大胆!” “尔等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或粗野,或刻意的掉文,激起帐内一片怒火。 韩拔陵挥手制止了麾下诸将的叫嚣,面色狰狞的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如此灰头土脸的绕行离开固始?理由就是我们会为这一战付出很大的代价,得不偿失,是么?” “不错,意气用事非主帅所为,韩帅应该比我清楚其中利害。”江烽悍然不惧,直视对方目光道。 “意气用事?呵呵,恐怕有些时候我也只有意气用事一番了。”韩拔陵冷然道,“焰军威名声誉不容玷污。” “相较于群体的生存,威名也好,声誉也好,又算得什么?不过是身外浮云罢了。”江烽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中威胁之意,“韩帅,生存下来才是硬道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如果拿下这固始城就生存不下去?”韩拔陵轻哼一声道。 “我可以保证,如果焰军一定要用征服固始城作为自己增光添彩的砝码,你们会一无所获。”江烽哂笑:“可是焰军的真正目的是哪里?难道就是这小小的固始?寿州呢?难道韩帅就不担心寿州得到消息而有所防范,要知道时家与杨家可不是蔡州袁家,可以任由焰军为所欲为!” 韩拔陵心中猛然一凛,这个家伙言词犀利,句句不离自己要害,似乎对焰军日后策略知之甚详,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何以对己方情况如此熟悉。 眼下焰军主力已经东进颖州,按照约定自己所部也应当尽快进兵寿州,与焰军主力遥相呼应,将颖、寿两地彻底控制,自己若是在这固始消耗精力过多,耽搁时间太久,无疑会影响到焰军战略大计。 “小子,你还真有些打动我了,呵呵。”韩拔陵毫无征兆的狞笑了起来,“行,算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相信就算是我拿下固始再去寿州也不为迟,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固始这枚伸手可摘的果子了。” “是么?韩帅真是这么想?”江烽笑了起来,“只怕韩帅心口不一吧。寿州眼下尚无准备,若是焰军此时连夜启程,盛唐、霍丘、安丰也许可一鼓而下,若是耽搁上几天,只怕徐州大军不到,那庐州大军也赶到了。韩帅就这么自信能够无视感化军、淮南军的兵威么?” 韩拔陵脸色微变,他何尝不清楚这其中关节。 寿州诸县地势平坦,乃是粮秣丰饶之地,州内本土豪门势力都不大,正是焰军用兵好去处。 只是这寿州本土势力虽然不强,但是其间关系却错综复杂,淮南巨擎杨家与淮北豪门时家势力在这里交织,形成一个微妙的均衡态势。 加上州治寿春偏处州北,却又在淮水之南,寿春又有河道与淮南大湖芍陂(安丰塘)相通,乃是农产丰饶之地,又有交通便利商贸发达之利,让寿春更显繁荣。 可以说当时自己之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南渡淮水就是打的是要在寿州好生搅和一番的主意以壮大自身实力,但是时家与杨家两大门阀都与寿州本土势力关系密切,若是被他们预先得知消息,定然会凭空生出许多变数。 “我听江兄弟这般说,似乎有言教我。”韩拔陵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缓缓道。 “我不想否认我自己有维护固始的私心,但是我以为我们可以各得其所而双赢。”江烽轻轻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卷簿册出来。 韩拔陵目光一动,“拿上来。” 立时有亲兵将江烽手中簿册送入韩拔陵手中,韩拔陵掀开一看,神色又是一变,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城防地图,几个不起眼的隶体小字写在下方,盛t县城防御图! 再随手翻开后面几页,霍丘、安丰城防图一应俱全,整个寿州各县城防图尽皆在此,随后几篇甚至还将寿州诸县人口、物产以及豪门大户情况全数附后,这简直就是一卷寿州活生生的详实图画! 帐中诸将都不清楚江烽送入主帅手中卷册究竟是何物,但是从主帅脸上肃穆中隐藏惊喜的神色中亦可窥探出一二,那绝对是一份极具价值的东西。 “这是交易还是诱饵?”良久之后韩拔陵才吐出一口长气艰难的道,容色虽然未变,但是熟悉的人都清楚,他此时心境起伏不定,这份东西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呵呵,这要看韩帅如何理解了。不过我要提醒韩帅的是,这东西如果耽搁上几天,对韩帅来说也就无甚大用了。兵贵神速,古语不欺人啊。” 江烽狡猾的一笑,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手绝难拒绝这份“厚礼”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让他洞若观火。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五节 贼离 江烽最终还是离开了,韩拔陵并没有留难他。 此时的韩拔陵心思已经不在江烽身上了,江烽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具有冲击性了,对于寿州情况了解得如此详实,这也就意味着固始对于周边一切都早已经伸出了触足。 在对江烽背后代表的固始多了几分警觉和惊诧之余,韩拔陵更关心现在自己左翼军该何去何从。 继续攻打固始的决心已经被动摇了。 韩拔陵有些后悔当时怎么会当着诸将面前放任那个家伙口若悬河,虽然诸将并不清楚最后那个家伙交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这些家伙都是老辣成精的角色,又与自己相处甚久,从自己最后的表情就能猜出个一二。 掂量了一下手中这套卷册,韩拔陵思衬再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江烽直到彻底脱离蚁军控制范围之内才算松了一口大气。 营帐内那个满脸狐疑的摇扇文士显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每每抢占话头,没有给那个家伙以多少机会,加上韩拔陵一门心思都被自己的言语所吸引,只怕真要让韩拔陵起疑。 大事已定! 江烽踏入城门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斗志,蚁军已经不足虑,将他们的欲望成功的调动起来,只不过是引向了寿州,实在抱歉,祸水东引非己本意,但为了固始的生存,用些看似卑劣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当江烽自信满满的告诉秦再道和谷明海等人明日蚁军便会绕道离开固始前往寿州时,秦再道和谷明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江烽伪装使者出城就遭到了秦、谷二人和张越的坚决反对,但是江烽不改初衷,固执己见,最后三人也不得不同意,但是内心却充满忧虑。 他们一是认为蚁军根本不会为言语所惑,前去游说甚至可能起到反作用,二是担心江烽身份暴露,一旦有不测,那固始群龙无首,蚁军必可一战而克。 “蚁贼就这样吃了一个大亏之后灰溜溜的离开固始?”秦再道满脸惊讶,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以不变应万变,他强任他强,清风过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我们一样严阵以待,多派斥候侦察,他便有千般变化,我也岿然不动。”江烽摆摆手道:“他们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这个时候正是在这些高级将领心目中建立威望的好时机,驭下要诀之一便是要在下属面前保持绝对自信和一种神秘感。 江烽深知自己年龄和资历都是软肋,对于秦、谷二人来说,大敌当前也许还能齐心协力,但是外患消失之后,尤其是自己并无意在续扛许氏旗帜态度表明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向先前一样无条件支持自己,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必须要在二人面前表现出绝对的强势自信。 “呃,大人是否和蚁贼有什么交易?”沉吟了一下,谷明海有些犹豫般的试探性问道。 “交易?”江烽踌躇了一下,“交易这个词语太过露骨,准确的说我是送了一份礼物给他们,请他们尽早离开固始。” “礼物?”秦谷二人齐声问道。 “嗯,一份我在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做事时获得东西,寿州诸县城防图h县情简介。”江烽淡淡一笑。 秦谷二人倒吸凉气,这一手可够狠,寿州富庶远胜于固始一县,而且蚁贼目标本来就是寿州,这份诱饵一抛出,蚁贼岂能按捺得住?只是寿州却要遭罪了。 “没办法,蚁贼在我们手中吃了一个大亏,若是没有一份像样的东西,怕是难以让他们动心,这等手段虽然无耻了一下,但是为了固始,也只好如此了。”江烽有些无奈的摊摊手,“韩拔陵也算是一个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的人,我相信他会作出准确的决断。” “只是寿州诸县危矣。”谷明海叹了一口气道。 “嘿嘿,也未必,我早已经让人快马通知寿州方面,这也算一个小小弥补吧。”江烽微微眯缝起眼睛,眼眸中闪动着诡谲的光泽,“就看寿州方面反应够不够快了,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蚁贼再也没有精力来图谋我们固始了。” “啊?!”秦谷二人再度齐齐失声,他们简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样一来蚁贼和寿州方面真要折腾个够,周边局势糜烂,未必对固始是一件好事才对。 “不必担心,寿州方面有时家和杨家作后盾,蚁贼未必能得手。”江烽看出二人内心的百味陈杂,轻笑道,“我们还是多关心自己才是。” “只怕那盛t县是难逃毒手了,距离如此之近,周边又无援助,······” “这不正好?我固始眼下正缺民力,若不愿从贼,我固始欢迎这些人来固始垦荒拓土。”江烽轻哼道。 “固始荒地以旱田为主,又是生地,盛唐一县有淠水、塘水流经,又有芍陂(安丰塘)灌溉之利,人烟稠密,土地肥沃,除非万不得已,民众怕是难以离乡。”谷明海摇摇头,他在固始一呆就是多年,对于周边民情十分了解。 “噢,那就看韩拔陵他们在盛唐折腾成什么样吧。”江烽表情诡秘的一笑道:“夏粮收获在即,若是韩拔陵和寿州方面都无暇顾及,我倒是不介意越境帮忙一番。” 秦再道和谷明海齐齐苦笑,这位主帅的风格可真是别具一格,事事考虑都与常人不同,不过他们得承认,江烽所考虑的却正是固始要想生存下去所必需的。 当飞驰回来的斥候证实连夜拔营而去的蚁军已经离开固始境内进入寿州之后,整个gs县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虽然民众都抱着要与固始共存亡的决心,但是想到那惨烈的战事和城破之后可能面临的洗劫屠戮,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但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可能。 就算是坚韧如秦谷等人也作好了各种思想准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气势汹汹而来的蚁军竟然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离开了。 两日苦战虽然也让固始军付出了相当代价,但是这却在意料之中,而以这样的代价换来固始城的屹立依旧,对于固始民众来说如何能够压抑内心的狂喜。 第一节 殊途 嗅着街道上淡淡的烟火味道,素衣女郎轻轻将门掩上。 她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是什么感觉,幸存后的喜悦夹杂着些许惘然若失,气焰嚣张无比的蚁军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败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大的外患已经消失,而固始乃至光州,就彻底告别了许姓这个姓氏了。 一抹悲苦酸涩悄悄在心间深处浮起,环顾周围简陋的房舍,许宁悲从中来,往日的一切浮华都成了过眼云烟,留下来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许家这个曾经在中原大地上闪烁的星辰终于坠落了。 光州不再是许家的光州,袁氏的旗帜已经高高飘扬在定城城头,就连这个自己从未打上眼的固始城,现在也无人提及许家。 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许家这个姓氏,士绅商贾们热衷于谈论的是固始的未来,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姓江的那个家伙密不可分。 那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粗茶淡饭布衣素食,找个寻常人家嫁了,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 不,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家族虽然败灭,但是仇恨却未泯,袁氏、周氏,这些背后插刀和落井下石的敌人依然悠哉游哉,但是以自己两姊妹的力量又能作些什么呢? 许宁一时间想得痴了。 “阿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静惊惶的看着鲜有露出脆弱一面的大姐竟然珠泪盈盈。 在她心目中大姐一直是坚强的化身,即便是周家宣布与她解除婚约也没有让她落泪,但是眼前大姐却是泪流满面。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触而已。”许宁连忙擦拭掉脸上泪痕,摇摇头,看着小妹惶惑的娇靥,她有些疲倦的叹了一口气:“蚁贼们被击退了,固始安全了。” “那阿姐我们日后该怎么办?”许静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是留在固始,还是回定城?” “回定城?你以为袁家会放过我们?许望山他们现在是对袁家还有些用处,所以还把他们笼络着,一旦他们在光州站稳脚跟,就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了,而我们,我们一旦回去落入他们手中,那就只有教坊司的命运,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来破坏我们许家的名声,以巩固他们的在光州的统治。” 许宁深邃的眼瞳显得格外幽暗,舒州周家的绝情绝义让她一下子见识到情义这个词语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可笑和陌生。 那个昔日对自己仰慕如仙的男人到哪里去了?那个信誓旦旦会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在哪里去了? 想到这儿,许宁就禁不住想要冷笑,男人,都是这般鲜廉寡耻,事实上许宁从未指望过那个男人能够真的站出来,软弱的性格决定了他只会在一旁默不作声,而当初自己应允这门婚事不也就是看中他的懦弱么? 只是命运不济,却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实在让许宁心有不甘。 “可是我们在固始又能怎么样呢?”许静美丽的丹凤眼中浮起一丝黯然,“阿姐,方才秦大人来怎么说?” “怎么说?还不是将那姓江的吹嘘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许宁平静的道:“不过得承认,我们小看了那个家伙,两天鏖战表现不俗不说,他还敢单骑入蚁贼大营劝退蚁贼,仅这一点就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啊?江烽亲自去蚁贼大营?!”许静吃了一惊,“那他没事吧?” “能有事么?真的有事,只怕咱们都又沦为蚁贼的猎物了。”许宁喟然道:“以前这个家伙怎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呢?小静,我听说这个家伙一直对你有心,你却无意,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对他的感觉有些变化,是不是?” “阿姐!”许静脸色一红,有些忸怩的道:“没有那回事,我看那个家伙对你非分之想才对,你看看他每次见到你的那份子眼神就不对。” “是么?那就是这个小子贪得无厌了。”许宁不置可否。 那个家伙望向自己的眼神的却有些不大对劲,尤其是那一次在牢中她印象特别深,反倒是自己到固始之后,这个家伙反而有所收敛,这让她有些怔忡不安。 按理说现在自己两姐妹已经成了落毛凤凰,而他却成了一方主宰,尤其是现在大势已定,自己二人对于他的价值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以此人心机,许宁可不相信姿色或者感情这一类因素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此时他便是要对自己姐妹俩有非分之想,自己姐妹怕也只有任其为所欲为了。 “阿姐,我们能不能去问问江烽,下一步他究竟打算怎么办?”朱唇轻咬,许静突然鼓足勇气道。 “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你?”俏眉一扬,许宁反问道。 “呃,我不知道。”踌躇了一下,许静摇摇头,垂下眼睑,。 “小静,你要明白现在我们与他之间的身份差距,我们不再是许家大小姐二小姐,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流民,而他也不是光州刺史府那个小小斥候了,而是这座城池的主宰者,以前那些都如春梦无痕,不要再放在心上。”许宁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教训自己妹妹。 “不,我不相信江烽会是那样的人,我也没有指望他能够帮我们恢复许家往日荣光,就像阿姐你说的那样,那不现实,但是难道我们许家被人出卖被人抛弃就这样算了不成?阿姐你也能这样默默忍受么?”因为激动脸颊变得有些潮红,许静声音变得高亢起来,“不是你告诉我不能放弃哪怕一点希望么?你可以在秦再道身上打主意,为什么不可以在江烽身上想办法?” “啪!” “放肆!”被自己妹妹戳穿了自己的意图让许宁有些恼羞成怒,一记耳光挥手而出,直到许静娇美的脸庞上浮起红色指印,许宁才有些后悔。 许静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震惊了,而许宁这一耳光反而让她找到了平衡。 她只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微微苦笑道:“阿姐,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就像你说的,江烽的心机很重,不管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或者张子跃,现在都不可能背叛他,因为他们清楚,没有江烽,这座固始城迟早会落入周围敌手,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捍卫它。” 许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妹妹长大了,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大家闺秀了,来这固始短短一个月,一下子就让她成熟不少。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你以为这个江烽会为我们的希望要求而战么?”许宁苦笑道。 “不知道,但是我们要不放弃哪怕一丝希望,或许这与他的目标并不矛盾。” 许静的话让许宁一怔之后陷入久久沉思。 第二节 战后 挥手让前来侍候的小婢离开,江烽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身来。 小婢是陈蔚送给江烽的,而另一个厨娘则是寄居固始的光州大姓黄氏一族送来的。 陈蔚送来的小婢要说漂亮谈不上,但是据说是陈蔚母亲旁边的贴身侍婢,跟随陈蔚母亲自小长大,侍候其母,算是半个陈家人,手脚伶俐,很是得陈母欢心。 能送给江烽,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黄氏送来的厨娘就有些不一样。 据说是这厨娘曾经是扬州干过的,曾在淮南吴王府掌过勺,后因丈夫去世,才回了老家固始,为黄氏家主一家打理饮食,这也是为什么这厨娘一家能跟随着黄氏一族逃来固始的原因。 这一点让江烽很是动心。 来这个世界,江烽最讲求的也就是一个饮食了,当斥候时没办法讲究,但是现在如果条件允许,他不介意一饱口福。 江烽伤有两处,一处在肩,一处在腿。 肩部较轻,上药之后稍加绑缚,已经可以勉强活动了。 胯下大腿根部被庄矬子的连枷一击,虽然未伤及筋骨,但是却硬生生的从大腿上带走了一大块肉,用药敷好,但这大热天,稍不留意一样很容易致命。 好在对于处理这种情况江烽也很有经验了,《青囊书辑要》里对于治疗外伤有相当多的偏方,而且都非常有效,这也让江烽颇为得意。 祖传下来的东西,总还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这《青囊书辑要》既有粗浅易懂常用的药方,也有不少精深玄奥的内容。 尤其是书最后很有几篇是需要和术法相结合的方子,连江烽自己都没有尝试过,但江烽知道这恐怕才是这本书的精华所在,所以也专门藏起来,以备日后需要时才来琢磨。 只可惜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份精力来钻研这个,术法一道也一样高深,而罗真对木系,尤其是木系中植物类术法了解不多,这还真不太好示之以人,许静也许懂一些,但好像也对这方面了解不深,所以也还只能暂时搁下来。 窗外院落大门上是两名持矛甲士,这是真正的明光铠甲士,牙军中的精锐。 而在院墙上专门设置了哨楼,两名强弩手正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在院内还有四名横刀武士半休息半警戒的坐在厢房下的走廊里。 自打袁无畏拂晓刺杀之后,固始军这边就有意识的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在这一战击退了蚁贼之后,连陈蔚都主动提醒江烽需要加强防卫力量,防止被人再度袭杀。 现在无论是固始军内部,还是gs县中士绅们,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江烽目前在固始军中的地位不容动摇,起码在目前是如此,江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恐怕目前固始的平衡格局就会立即被打破,甚至根本无法重新拼合起来。 江烽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自己若然真的不幸殒命,那么固始军立马就会陷入分裂状态,而已陈蔚为首的固始大姓和逃难来固始的光州士绅们,也很难全力以赴的支持包括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等人中的任何一个。 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走动了一番,撕裂般的剧痛让江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在前两日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这点儿伤痛到还不觉得,但是当蚁贼真的离开固始境内,长驱直入寿州之后,卸下了压力负担之后的江烽一下子就感觉到全身的疼痛都爆发出来了。 沉沉的睡了一个整夜,精力倒是恢复了不少,但是身体上各处创伤带来的后遗症也开始爆发出来了。 从袁无畏拂晓刺杀开始,这么大半个月时间里,江烽已经记不起自己几度受伤了,总而言之,几乎每一次和敌人交手,都或多或少会留下点儿内外伤。 相比之下袁无畏给江烽留下的是内伤更重,反倒是庄瘸子兄弟给江烽带来只有些许外伤。 这么一段时间江烽都没有太多精力来细细将息调适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是感觉到这连续几场恶战,对自己的武技提升是大有裨益的,虽然要想突破那层瓶颈还欠缺一些机缘,但起码触摸到那层门槛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推开窗户,空气中似乎还洋溢着大战之后胜利和喜悦之后的兴奋,的确,对于固始人来说,这一战太不容易了。 虽然只是短短两天时间,但是真实无比的让固始人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仅仅是第一天里就有接近五百人战死,受伤者近千人,可以说轻伤者根本就没有机会下城墙。 许多士绅富户在意识到战事的惨烈和情况的危急之后,更是主动的把自己能够贡献出来的家兵仆役都派上了战场,这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士气。 两天恶战下来,原本看似已经满编的固始军顿时被打成了残废,除了秦再道的骑营两都还相对完整,张越的牙营,谷明海的固始军中营、黄安锦的固始军前营、江烽的固始军左营,都基本上折损大半。 按照贺德才的估计,可能近期还会有重伤士卒陆续死去,初步估算,这一战下来,固始军战死将会接近千人,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这对于总共也不过两千多人的固始军来说,基本上就是残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现在蚁贼卷土重来,或者说光州的袁军来犯,恐怕固始就真的只有缴械投降了。 当务之急就是迅速重建固始军,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把架构搭起来。 一方面招募新兵,甚至硬性把危急时候士绅富户们主动“捐献”出来的仆役家兵充实进去,这会激起一些不满,但别无选择。 另一方面就还得继续加大力度到殷城、光山、乐安等县区招募散落在民间而不愿意归附袁氏的光州旧军,力争在最短时间先把牙营和中营重建完毕,再来考虑前营和左营。 反正江烽现在没有精力,而黄安锦从被抬下,到现在都还处于昏迷当中,至于只保留了空架子的右营和后营,就只能搁着最后边再来考虑了。 第三节 变化 “虞侯大人在么?” 门房上传来有些柔和低沉的声音,格外熟悉,刚走到窗边的江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但是随即舒展开来。 “是二小姐么?请进。”一边搭着话,一边瘸着腿,江烽赶紧出门。 得到江烽的应答,门口两名持矛掌刀亲卫甲士这才让开。 虽然他们都认识许静,但是这一段时间来连续不断的战事和经历的许多事情,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 许静来江烽这里也是踌躇了许久。 这一战让固始军真正有了一点儿一战成名的味道。 而作为固始军的中流砥柱,无论是固始军中诸如秦再道、谷明海和张越这些重要角色,还是想固始城里以陈蔚为首的本地望族,甚至也包括从光州逃到固始的黄、赵几家士绅,也都意识到了江烽在整个固始军中不可或缺的分量。 能够设计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防御守城计划并身体力行的执行实施,最终还敢孤胆入虎穴,到蚁贼巢穴中去说服蚁贼主动离开,这份智谋,这份胆魄,固始军中,谁人能有? 许静和姐姐也曾经讨论过江烽的这些举动,哪怕是一直对江烽有着偏见的姐姐,也不得不承认江烽的表现叹为观止,远远超出了之前对江烽的预判。 看见江烽有些蹒跚的走出门来迎接自己,许静也有些着急,连忙紧走几步,“你伤势怎么样了?不用出来了,快进去坐着,我,我就是想来看望一下你。” 许静话一出口,脸色变得异常红润,双手手指也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有点儿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和江烽说话。 一件淡赭色交领齐胸襦裙,却是配了窄袖罗衫,这也显示出这个时代复杂矛盾的服饰风格,既有着盛唐时代的开放包容,但是却又保存了汉族服饰的葳蕤自守,不过在少女身上却能显现出别样的风姿。 看见眼前少女有些尴尬犹豫的表情,江烽也能大略了解此时许静的心境。 这几个月里两个人命运身份都在不断地起起伏伏,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在经历着某种奇异的嬗变。 江烽知道自己原来这具身体和灵魂是对许静相当仰慕的,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不计一切代价加入许家的斥候队,不就是想要为许家做出一番成绩,以期博得美人一顾么? 但换了自己现在本尊之后,江烽对许氏双姝的兴趣已经淡了许多了。 说实话,他现在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如何让固始军乃至固始能够在这种异常高难度的走钢丝冒险中走下去,其他,他还真没太多心思去想。 尤其是对眼前这位单纯真诚的许二小姐,他更多的还是心存同情,倒是那位许大小姐,江烽倒是觉得有些不简单,居然也能打起了秦再道的主意,让江烽心里也是冷笑不已。 江烽的房间里摆放榻椅很简单,三重席,两张月牙凳搁在一边,原本想让许静坐凳,但考虑到许静眼下的心境,江烽迟疑了一下,还是请对方入席跪坐,以示尊重。 “多谢二小姐的关心了,我就是一点儿外伤,养息几天就能大好。”江烽一边回答,一边坐直身体。 气氛似乎又有点儿变得尴尬凝滞起来,少女也是坐立不安,咬着嘴唇看着江烽,“江大人,你还是叫我名字好了,现在许家已不存在,我们更谈不上是什么大小姐二小姐了,也许下一步我们还要去给人当仆妇谋生呢。” “二小姐这是玩笑话了,许家也许不在了,但是二小姐在江烽心目中的地位却从未变化过。”江烽正色道:“只要江某还在固始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人对大小姐和二小姐有不恭之举!”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让许静心中微微颤抖。 也许这固始城里只有他敢说这番话,也只有他能说这番话。 许静目光直直的看着江烽,却没有说话,看得江烽也有些心里发慌。 许静觉得这几个月自己似乎一直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哪怕她很清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光州城陷,父亲阵亡,其他家人流离失所,而自己和姐姐也仿佛从千金大小姐一下子沦落成为了无人问津的路边花柳,除了以色侍人外,似乎就再无出路一般。 眼见他起高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是许静那一日在江烽与杜立对话之后离开慨叹时听到的话,这让她也是震撼之余也是无比伤怀。 这种巨大的反差,落在任何人身上都觉得难以承受,但许静觉得这都不是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 江烽,江二郎,这个在崇文书院里对自己仰慕有加,甚至被视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或许有点儿血气和骁勇,头脑也还算灵活,但是无论如何好像也谈不上有多么出类拔萃。 在许静看来,张越似乎就要比江烽显得更耀眼一些,当江烽还在斥候队里厮混时,张越已经成为了牙军中声誉鹊起的都头。 但江烽却在两三个月时间里,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角色转换,一跃成为固始军的实际首领,而这番话似乎更有一番特殊的意境。 什么时候这个家伙也变得文武双全了? 虽然现在固始只是一个小城,但是哪怕许静不太通时务,也知道现在固始周边的微妙形势和固始城的特殊区位,使得固始军的分量非比寻常了。 杜家的拉拢,袁氏的顾忌,甚至还有可能会牵扯到东边的淮北淮南势力范围划分,都让固始军的地位处于一个急剧上升期,这些许静都不太懂,但是大姐却似乎对这些十分感兴趣。 “江烽,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么?”良久,少女才用一种说不出来味道的眼神幽幽打量了江烽全身上下,叹了一口气道。 “二小姐,……” “我说了,许家已经不复存在,也就没有所谓的大小姐二小姐了,你可以叫我名字。”少女咬着嘴唇道。 第四节 静娘 江烽也有些头疼,他不愿意在这些咬文嚼字上纠缠,但许静显然很在乎这个。 这个时空中相互之间的称谓也是有些杂乱,连初来乍到的江烽当时也有些搞不明白。 他是学历史的,记忆中小姐之称呼应该是宋代以后才开始流行,而唐代一般是称呼为娘子或者小娘子,但是在这个时空中还是出现了一些变化。 这个时空中,小姐被士绅豪贵家庭中年轻未婚女性来称呼,而庶族和普通人家才用娘子和小娘子这种称呼,倒是让江烽觉得也许史籍中依然存在谬误,要不就是这个时空真的是嬗变或者平行了。 像许宁许静是许家家主之女,叫一声大小姐二小姐或者宁小姐静小姐都没问题,但是现在家族已灭,这这个称谓就有些不合适了,但喊名字当然更不合适,太过粗鲁无礼,用一种相对亲善且平等的“娘子”来称呼,似乎显得更妥帖一些。 “那,我还是称呼你静娘子吧,你也叫我二郎好了,别虞候大人来大人去的,听见别扭。” 江烽其实对这种称呼很不得劲儿,像许宁都要比他小三岁,而许静更是比他小四岁,这却要喊一声静娘子,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儿刺耳。 对于江烽的改口,少女心境反而好了许多,这意味着江烽也撤下了之前的篱笆,开始尝试着接受一种更平和更对等的关系,这也是少女希望的。 回到以前那种关系既非许静所希望的,那也不现实,而如果因此而变成寄人篱下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同样也是许静难以接受,而江烽这种很是自然的转变倒是很让许静满意。 “说来我还要感谢静娘了,若不是你制作的天焰神弩,我恐怕早就毙命于袁无畏剑下了,前段时间我一直忙不过来,真是有些惭愧了。”江烽把话题转开,“还有那两具地龙翻身和无边落木的灵符,我才知道,也是静娘你的杰作?” 一开始江烽也不相信,他以为是罗真为了加重许静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但是后来罗真一五一十的把经过细细讲了一遍,江烽这才相信了。 正如罗真自己所说,他更精于制作混合类术法道具,但是像术法灵符这一类东西,尤其是需要玄神加祝的,许静无疑要高一筹。 许静的玄神修炼已经比罗真高出不少,让罗真自惭不已之余也是在奋力追赶,只是在这方面的修炼也还是需要相当天赋,连罗真自己都说,在同等情况下他恐怕很难赶上许静的境界了。 “天焰神弩?”许静微微摇头,很坦然的道:“二郎,那是博山有意诿功于我了,那是博山制作的,我只是帮他加祝了一下玄神。那两枚灵符是我所制,我玄神修炼尚未到家,可惜了那块土精壤,否则定然可以加祝制作更具威力的术法于其中,那块千年龙柏根虽然是前年柏根,但是因为生长地所在地力过于肥沃,所以柏根容纳度不够,难以承受更大的玄神加祝,当然我的玄神也还远达不到那个程度,所以只能凑合着制作出来。” 一谈及术法一道,许静就恢复了往昔的清明,汩汩道来,只是言语间却不肯承认罗真的夸赞,倒是说了自己的不足,也让江烽对许静的观感越发好了。 之前他对许静的印象还更多地停留在那个躯壳灵魂中,许家二小姐,娴雅沉静,待人和善,但是却又让你难以轻易靠近,比起许宁的伶俐冷傲,贵气逼人,许静无疑是崇文书院中学子们最仰慕的对象,当时的江烽不过是其中最痴迷者之一罢了。 婢女已经把茶水送了上来。 这个时代的茶水依然还是茶饼丢入沸水中煮泡,这种本来是用于士绅大家中的待客方式,好像也开始在江烽这里出现了。 无他,他现在已经是固始军的首领,而城中士绅富户们赠送一两名美婢与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好像也成了应有之道。 江烽对这方面倒是没有太多讲究,但是对于这些来自本土士绅望族的示好,他当然也不会峻拒,起码的人情世故江烽并不缺,所以也是有所选择的接受了陈蔚代表的固始陈家和光州逃亡固始的黄氏各自赠送的一名美婢,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我听博山说了,静娘你在玄神修炼上进境神速,让博山都自叹弗如,兴许是你原来从未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吧?我觉得静娘你可以在这方面好好精研一番,也许能有不一般的造化。” 江烽其实已经感觉到恐怕许静来自己这里是有什么事情,不过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他也不好深问。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在小心翼翼的调适着和许氏二女的关系。 许氏双姝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在自我调整,而自己,甚至也包括张越、秦再道、谷明海等人都一样在调适这层关系,也许只有罗真这个在这方面不怎么开窍的家伙才会对此不在意。 听得江烽这一番话,许静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有些落寞的笑容。 “二郎,你觉得我现在纵然有一番你所说的造化,又有多大意义呢?袁氏一族已经占据光州,我们许氏一族的族人不是被杀戮一空,就是被放逐撵走,现在的光州,又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许家?这些流落在固始的光州士绅现在都只知道你拯救了他们,谁还想得到许家的诸多冤魂还在地下哭泣?” 江烽也没想到印象中一直是淡雅恬静的许静居然也一下子变得这么言辞犀利,一时间竟然让自己有些不好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人都是现实的,像光州流落到固始的这些士绅豪族,他们都是与许氏最密切士绅,袁氏既入光州,自然要拉拢一批,打压一批,铲除一批,这是应有之义,这些人就是属于被铲除的一批。 现在许氏已经无力帮他们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他们自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唯一的希望上,虽然自己这个他们心目中的希望实际上也很渺茫,但总归是一份希望。 第五节 草根梦 轻轻叹了一口气,江烽也大略明白了许静的来意。 让他有些意外的这似乎应该是许宁所擅长的,怎么许宁没来,却是许静来了,难道说两女都真以为自己仍然痴迷许静不成?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照理说两女应该感觉得出来,自己其实对许宁也好,许静也好,其实并不像她们和张越、罗真想象的那样,甚至还有些疏淡的感觉。 也许在罗真眼里自己是有点儿“变心”的味道,而在张越和秦再道他们心目中,也许就是自己过于趋炎附势了,这也让江烽很是郁闷。 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未获得过许氏双姝的青眼相看,就算是当时“痴迷一时”吧,也不过是沦为崇文书院的笑料罢了,怎么现在却翻转过来,自己反而成了陈世美一般的负心郎一般呢? 许氏双姝的艳名在淮南道上以及临近的hn道和山南东道都很有名气,两女年龄只差一岁,所以有光州并蒂莲之美称。 许宁的婚姻也曾经牵动淮南道和hn道诸阀子弟们的心,一方面固然有许氏所处光州地位的重要,如得许氏联姻,自然可得许氏臂助,另一方面自然也有许宁的美艳之名,的确博得了周邻门阀望族子弟们的垂涎。 包括当时许家的盟友蔡州袁氏,以及寿州的田家、鄂黄的杜氏,都一度有联姻之意,但最终许家却选择了舒州的周家长子。 应该说这个选择还是比较独特的。 舒州周氏世代居于舒州,算是舒州第一名门望族。 舒州周家虽然是诗书传家,从实力来说,周家并不强,好在周家开枝散叶,其中一支搬迁到广陵,成为广陵周家。 而广陵周家又是淮南巨擘杨家麾下第一权臣徐氏家族的儿女亲家,所以广陵周氏在也是在淮南颇为得意,而舒州周氏虽未归附于淮南,但亦是获得了淮南方面的鼎力支持。 只是目前淮南局面也是波谲云诡,杨氏一族主少国疑,权臣徐氏隐隐掌握了淮南一地大权,但是淮南地方上受恩于杨氏一族者甚多,加之淮北时家虎视眈眈于侧,徐氏亦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也正因为如此舒州周氏在淮南道上也是比较独立的所在,没有表现出太强的侵略性,但是背后却又有强大的淮南势力做依靠。 而据江烽所知,选择舒州周家很大程度也是许宁自己的主意,最初许望亭并不同意,但是许宁最终说服了许望亭,只不过机缘不巧,婚姻未成,许氏却已经覆灭了。 从选择舒州周家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许宁在这方面的眼界并不差,只是命运不济,遭此厄难罢了。 和许宁相比,许静就显得要单纯许多了,或许她在术法一道上更有天赋,但是在心思慎密深远上却远不及其姐了。 这一连串的思绪说来庞杂,但也只是从江烽脑海中一掠而过,他缓缓道:“静娘,我知道很多事情让人难以释怀,可我们需要面对现实,我对袁家的卑劣行径也一样切齿痛恨,但固始目前的情形并不太好,我得实话实说,固始现在没有实力挑战蔡州,甚至在面对蔡州的威胁时,都需要外力支持才能勉力维系,这一点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侥幸击退了蚁贼,但是如果蔡州袁军来犯,我想我们不太可能再有这样的好事情。” 许静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她大略明白江烽的意思,但是个中内里的复杂关联,却又是她一时间难以弄明白的了。 她来的目的也不是要追根究源,只是她知道自己大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大姐的性格许静很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去拉拢秦再道,甚至还要自己去游说张越,在许静看来,这都是不切实际的举动。 真要如此,正如她所说,还不如直接来求江烽,也许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二郎,也许我大姐的心思太急切了一些,或许她还会有一些不太理性的举动和言语,我希望你能理解和谅解她,……”许静有些艰难的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真是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子,江烽心中暗叹,在这个时代就更为难得了。 “指挥大人!” 门口披甲武士的声音将二人从尴尬中解放出来,江烽站起身来,一眼就看到了疾步进来的张越。 走进厅房的张越一眼看见了锦衣绣襦的许静,惊讶之后也是喜悦,“静小姐也在这里?” 许静脸也微微一红,她当然看出了张越眼中的喜悦,江烽同样看出了。 “嗯,我来看看二郎的伤势,顺带说说话。”许静站起来盈盈一礼,“大郎来了,我先走了。” “哎,别忙走啊,静小姐,……”张越真有点儿后悔怎么这个时候赶上点儿了,有些懊恼。 罗真和他一直对江烽在这方面的变化耿耿于怀,总觉得江烽在这几个月时间里的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这既让人高兴,比如江烽表现出来深谋远虑和沉稳果敢,但也让人不满,比如对许静的态度。 张越和罗真都一直很喜欢许静,这种喜欢是兄长对小妹的那种喜欢,他们更希望江烽能圆一个梦,拿现在江烽的话来说那就是草根逆袭白富美圆满成功的梦。 当然在以前张越他们纵然有这种喜爱之心,也无法表露,毕竟身份相差太远,但现在这种喜爱就有了现实基础了,所以他们觉得这个梦,江烽就更应当努力去实现。 这同样是他们心中的梦。 今天终于看到了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复苏的架势,却被自己给破坏了这样一个机会,难免让张越有些懊恼。 许静婀娜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越才收回目光,不无遗憾的道:“二郎,你究竟是什么心思,静小姐……” “子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其他精力和心思来考虑其他么?”江烽苦笑着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头,“躺了这么两三天,我都觉得是一种奢侈享受了,也许今后这一段时间里我们会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张越一愣之后,随即也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六节 残兵,前景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击退蚁贼的兴奋当中,甚至忽略了许多潜在的危险,这种危险在之前只是潜在存在,而一旦蚁贼东去,就会迅速凸显出来,甚至变成现实危险。 江烽这两天躺在床上养伤休整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固始该以怎样一个状态在这个微妙局面中生存下去。 蚁贼东进了,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出了固始的蚁贼兵分两路,一路东进猛攻霍丘,一路沿东南而下,直扑盛唐。 盛t县城被韩拔陵部半日而下,甚至来不及作出多少反应,而更南边的霍山也已经被围,估计被攻下也就是一两日之间。 倒是霍丘暂时守住了县城,但是附集了更多流民、乱民的蚁贼军据说有可能绕过霍丘要袭击安丰,这让本来从寿春已经出发来援的寿州军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不得不说,蚁贼的东进,固然让固始得以保存,但却给寿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且也把寿州原本微妙平衡的局面彻底搅乱了。 从目前蚁贼进军的势头来看,秦权的蚁贼主力仍然是从蔡州向东横扫,穿州过县,颍州、亳州毫无悬念会变得一片狼藉,而作为蚁贼的南路偏师,韩拔陵部攻入寿州,江烽的估计这是蚁贼在有意麻痹寿州方面,让寿州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韩拔陵部身上,而蚁贼主力甚至极有可能寻机渡过淮水直袭寿春。 本来这些都和固始没太大关系,只要蚁贼不来进攻固始便是好事,但是随着蚁贼主力从蔡州和南陈州离开,袁氏在光州的统治日趋平稳,那么还会容忍固始孤悬一隅? 和杜家的那份口头协议几近于无,袁氏只要缓过气来,随时可以毫无顾忌的直扑固始,根本无需在意杜家的反应。 以江烽对杜家的判断,恐怕杜家对固始的支持力度也会非常有限,甚至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把这残余的三百精骑都可能撤走。 这种情况下,固始怎么求生存? 张越来江烽这里本来是想要和江烽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但是没想到江烽立即就给了他当头一棍。 话没挑明,但是张越却已经感受到了江烽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阴郁气息,连带着把刚才看到许静来江烽这里带来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 “先说说咱们自己这边吧,情况怎么样?”江烽没有理睬张越怔忡不定的神色,径直道。 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出门,除了腿部受伤不太方便外,也还有利用这两天好好调息一下这么久来内腑连续受到冲击的元力玄气。 五禽修炼术的确给江烽这具身体打下了极为厚实的基础,而且这种修炼之道更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功效,那就是抗击打能力尤强,痊愈能力也远胜于寻常功法,这一点也是江烽在经历了几番重创之后才慢慢体味出来的。 这两三个月里,江烽经历了以前这二十年里从未遭受过内创,尤其是袁无畏的拂晓之刺,更是让他从内到外都是饱受重创,可以说是险死还生,连江烽自己当时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起不了身了,但是到了下午,他却又已经强撑着出现在了和曹万川的决裂一战上。 给江烽的感觉是五禽之戏似乎是把人体气血运行和经脉锻修寓于虎鹿熊猿鸟这五个动物中最擅长的成长方式中,所以使得人类这种虽然在智慧上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动物,但是却在身体上囿于体质进化特殊性无法和其他动物相比这一劣势得到了最大限度地弥补和修复。 虎的威凛霸气,鹿的机敏迅捷,熊的沉厚凝重,猿的矫健灵动,鸟的轻灵舒展,几乎把人类作为一种纯粹动物性的缺陷都能囊括了,虎式蓄气,鹿式练筋,熊式养力,猿式通脉,鸟式化形,五禽修炼术正是通过对这几方面人类身体上的不足加以修炼,来获得本质上的升华。 尤其是虎熊两式固源,鹿猿两式强本,鸟式注重本源融合,使得五禽修炼术在江烽的身体上得到了一个最圆满的诠释。 大概唯一让人有些遗憾的就是五禽修炼术在固本强基上极为有效,但是却在突破瓶颈踏入更高境界上欠缺指引路径,不过对江烽来说根基打好了,突破只是寻找机缘的问题了。 像近期连番不断的内创非但没有伤及江烽元力玄气根本,反而激发了江烽本源经脉的自我修复能力,使得江烽每一次受创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这也让张越和秦再道颇感惊奇。 这几天里江烽也是有意抽出时间来调息梳理自己身体经脉,而把外边的所有事务交给了秦再道、张越和谷明海三人,尤其是张越,江烽也是有意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上边的驾驭领导力。 “情况不太好。”张越揉了揉额心,“这三天里,重伤不治死去的有二十多人,不过熬过了这三天,这种情况就比较少了。目前军中能够恢复正常战力的大概只有一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有轻伤在身,预计一个月内还有三百人左右能恢复,但其中也还有两百余人就是能恢复也难入军中了。” 说到这里时张越也有些难受。 照说经历了光州军在申州被蔡州军突袭,他已经应该这份觉悟了,但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都头,战死者都是袍泽,他无需承担道义上的责任。 现在不一样了,作为牙营指挥,五百人仅存两百人,一大半都折损与此役中,这些士兵都是他最珍视看重的当家底子,就这么被打残了,如何不让他心痛? 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个道理都懂,但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牙营是秦再道和张越一手建立起来的,后来秦再道被江烽调去组建独立骑营,牙营便交由张越一人独领。 张越也在牙营身上是倾注了大量心血,江烽从罗真那里弄来的黑沙鳗鳞甲和草木甲大半都进了牙营,让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有些意见。 第七节 窘境 看见张越猛揉额心,这是张越感到头疼的习惯性动作,江烽也是有意要锻炼一下张越这方面的能力。 目前固始军虽然经历一番大战之后残缺不全,但是在江烽看来,正是这一场恶战之后,固始军才能够勉强称得上有了一支成为一支军队的基础了,而之前的固始军顶多也就是一支民兵武装。 现在的固始军,尤其是那些从血火洗礼和伤痛之中走出来的兵士们,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合格的战士了。 把一群合格战士变成一支合格的军队,这还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江烽希望张越能够在其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现在固始军中江烽能用的人并不多,或者说能够用得上手的不多。 像贺德才,江烽认可其忠诚度,但是在固始军中他显然********,连他自己都很清楚他不再适合这支经历了血腥一战的军队了。 在一支军队里要想当好一名高级军官,几个基本要素是必备的,武技,威信,血性和勇气,起码的管理和训练能力。 而在这个要素中,贺德才除了管理和训练能力外,前三者他都欠缺,所以他很自觉地选择了从固始军中脱离出来,而选择了干后勤保障这一块,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很明智。 现在江烽能用的也就三人,张越、秦再道、谷明海,再加一个黄安锦,可四人中黄安锦现在生死未卜,秦再道却让江烽有些顾忌。 倒不是说江烽对许宁拉拢秦再道有多么忌惮,实际上无论是许宁自己还是秦再道,都应该知道秦再道不具备取代自己的实力,江烽只是对秦再道这样有些欠缺情商有些头疼,当然也还是有些不满意。 剩下的就只有张越和谷明海了。 张越执掌牙营,谷明海掌中营,秦再道掌骑营,这是江烽规划的方略。 牙营是精锐,中营是主力,而骑营限于马匹和合格骑兵数量,估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突破三个都,要扩编到一个满编的骑营,还要训练成型,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骑营河神滩夜袭和利用突门偷袭两战在江烽和秦再道看来都只能说是走了偏门,单从这两战来看,是检验不出什么来的。 现在骑营还不能说是一支真正的骑兵力量,要真正与敌人骑兵野战过,与敌人步军阵地战过的骑兵,才能说得上是一直真正的骑兵。 “士卒还是要抓紧时间补齐,牙营和中营都要尽快补齐,据我所知,申州一战之后,光州旧军流落在外的应该还有三千余人,除了前期来我们固始的数百人外,剩下这两千余人,就算是能有一半能被我们拉过来,也能把牙营和中营补齐,甚至可以把前营也建起来,要趁着蚁贼刚离开咱们光州境内,袁家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光山、乐安时,抓紧时间在这两地去招募,估计再有一个月,这两地咱们的人要进去恐怕都不行了。” 江烽一边思索一边道:“殷城这边也别放松,杜家没有在殷城驻军,我估计袁氏在没有完全考虑好和杜家撕破脸时,还暂时不会进军殷城这个积累之地,所以我们如果招揽到的光州旧军,可以先行安排到殷城,然后再来固始,走南边,别走北边,防止袁军发现拦截。” “嗯,这个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人派出去了,选了几个头脑机敏的人分批次过去,不过我估计就算能把这些兵士招来,但我们可能在武器甲胄这些方面欠缺许多。” 这一点才是让张越最烦心的。 三百具草木甲大部分分配给了牙营,但是在这一战中,草木甲虽然在抗御箭矢上效果还行,但是弱点还是暴露得很明显。 面对敌人枪矛刀剑的砍刺时,草木甲难以抗御,尤其是草木甲基本上是一经刀剑砍劈之后,荻草断裂,这具甲也就废了,不像皮甲尚可修补,更无法与明光铠、山文甲这一类金属甲胄相比了。 同样奇缺的还有武器。 光州本身就不是盛产武器之地,固始军原来的配备基本上都带铁尖的枪矛,连横刀这一类武器都不多,本来光州旧军的武器应该略好,但是在逃亡过程中大多数士卒的武器都已经丢弃,所以来固始之后也只能在武库中补齐,这基本上就把固始的库存耗光。 这一战下来,士卒折损固然大,但是不少刀剑枪矛也都损坏,如果在补足重建,这方面也还需要不少。 固始这是一个中县,人口、田地、财力,比起定城这种州治所在尚有不足,但是又要比殷城这类下县强不少,单是要支撑一军士卒吃穿用度都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若是还要在武器甲胄以及城防建设这些方面提更高的要求,估计就支撑不住了。 战前倒是可以利用本地士绅望族和光州逃亡过来的士绅们对蚁贼的恐惧谋些报效,但这蚁贼一去,这些人只怕就会懈怠下来,未必愿意再多出钱出人了。 而光州袁氏那边估计也不会再像袁军入光州那样鲁莽草率了,只怕会以怀柔手段来应对。 若是这样,光州逃亡到固始的这些士绅固然因为家毁人亡无法和袁氏共存,但是像陈蔚代表的陈氏这种本地大族,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江烽心里也有些微微发沉。 张越也注意到了江烽脸色的不太好看,还以为江烽是在为甲胄武器的事情担忧,也就宽心道:“二郎,也无须太过担心,固始城里匠作坊也还是有几家,武器兵刃倒是可以打磨修缮一番,只是甲胄却需要考虑怎么来解决,实在不行,还得要让博山在草木甲上想想办法,芍陂那边荻草丰盛,不妨在花些银两去安丰那边买些,只是现在寿州那边蚁贼横行,一时间却不得行。” 江烽摇摇头,张越还是考虑太简单了一些,这和对方之前没有占到足够高的位置有很大关系,自己需要好好点拨一番,这固始军中最能靠得住还得要自家兄弟,他也是自己最能依靠的。 第八节 远虑,近忧 “子跃,你把问题考虑太简单了,蚁贼这一去,粗一看,似乎我们已经摆脱了危险,但实际上,我们现在才是内忧外患齐至,恐怕不比蚁贼围城轻松啊,甚至可能更危险。” 江烽的话让张越吃了一惊之后也是沉下心来思考。 他也是在斥候队干过的,思路并不狭窄,只是到了牙军之后,对这方面反而就没有那么敏感了,现在江烽有意要启迪他,他自然要凝神思索。 “二郎,你是担心城里这些人起别样心思?”张越不笨,立即就想到了一些什么。 江烽苦笑,“不是他们起别样心思,而是袁家势必要拿回固始。” 张越没有说话,他还没有想过来,也知道江烽还有后续话语。 “当初袁氏初进光州,必须要清理一些人来酬谢为他们袁氏一族提供鼎力支持的蔡州和南陈州的阀族豪绅们,这么些年来,袁氏从蔡州一地北上争夺陈州,从朱氏手中虎口拔牙夺下南陈州,固然有淮北时家支持,但是蔡州各阀族为其提供了大量的子弟、资材支持,南陈州只辖三县,且州治也不再袁氏控制下,且随时在朱氏大军威胁之下,所得不多,那么这一次南下光州,当然要给这些蔡州阀族一个交代了,所以才不得已用了恶法,撵走了大批光州原有士绅望族,否则何来土地、山林、湖沼、商铺、宅院以谢这些蔡州阀族?不这样做,日后谁还愿意为袁氏一族提供支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哪怕是在这个以武技称雄实力称霸的时空中,依然如此。 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门阀就无法称之为门阀。 没有田产山林,你哪来粮食养士卒?没有商业生意,你哪来资金筹措军资,打造武器甲胄?没有资金支持,你族中子弟如何可以衣食无忧的学文习武,长大成才?而没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充足人才储备支持,无论是在军事力量还是政务管理上,你又何以统驭一方? 像袁氏一族之所以能够从蔡州一地崛起,除了袁氏一族自身人才辈出外,背后也还有诸如郾城赵氏、新蔡薛家以及新近纳入袁氏门阀旗下的南陈州项城何氏等地方门阀的支持,赵千山、赵锦瑜皆是出自郾城赵氏一族,而飞骑尉薛檀则是新蔡薛家子弟,新近担任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的何冲就是出自南陈州项城何氏一族。 一句话,一个大门阀的崛起,其背后必定有数个地方小门阀望族的鼎力支撑,他们或是世交家族,或是利益共同体,或是姻亲,这些门阀家族纠合在一起才会抬起一个顶级门阀。 在江烽看来,袁氏现在虽然还不能说是顶级阀族,但是也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象了,坐拥蔡州、光州和半个陈州,两州半之地,而且皆是中原膏腴之地,背后还有淮北大豪时家的支持,俨然可以与中原另外两大顶级阀族——汴洛朱氏和南阳刘氏隐隐相抗了。 这种情况下,恐怕袁家势难容忍固始这粒沙子搁在眼皮下,解决固始军,拿回固始,就是应有之义了。 “袁氏用恶法解决光州,也给光州带来了很多负面结果,至今光州元气未复,但现在他们对固始恐怕就不会如此了。一来固始只有一县之地,殷城地偏城小,地理位置远不及固始重要,可以忽略不计,二来固始相对较远,三来以光州酬谢蔡州阀族已经足矣,所以无须再动固始士绅利益,所以他们定会以怀柔手段拉拢,这种情况下,子跃,你觉得陈蔚他们会怎么选择?” 江烽的话让张越背上也是渗出一身冷汗,越想越是害怕。 若是无固始本地士绅支持,固始军连粮食都难以征集够,只怕军心立散,总不能架着刀枪逼迫士绅们捐输报效吧?就算一时能行,可也非长久之计啊。 更何况袁氏也不会坐失这种良机,只怕大军立即就会打上门来了,里应外合,结果怎样就不用说了。 张越脸色迅速苍白下来,显然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内忧外患,二郎这句话的确不假,甚至可以说这潜在的危险甚至比蚁贼围城更为巨大,一旦袁氏真的如此做,张越敢肯定,陈氏一族不会犹豫太久就会投向袁氏怀抱,到那时候,固始军立马就要成了无根浮萍,无处存身了。 陈蔚现在固然对固始军亲善,但是在一族之人的利益安危面前,任何个人感情都只能抛到一边,这一点对谁来说都是一样。 要想让陈氏一族站在固始军这边,除非能让陈氏一族相信固始军能确保他们的利益,护卫他们的安危,但现在固始军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二郎,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嗯,局面的确有些危险,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多。”江烽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自身力量不足以抗衡袁家,需要外援。” 袁家这个危机回避不了,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势必要拿回固始。 固始想要依靠杜家来抗衡袁氏,现在已经不太可行了,蚁贼离开光、蔡二州,袁氏只要腾出手来,就会立即解决固始问题,这种情况下,杜家会有这个魄力大举北上来保卫固始,为此不惜和袁氏彻底决裂?江烽不信。 杜立或许有些意愿,但那是掺杂了他个人意图,但他在杜家中的地位还不够,轮不到他做主。 “杜家?”张越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杜家实力恐怕难以和袁家硬碰,而且杜家也缺乏这个意愿。” “嗯,杜家是不会为了固始和袁家彻底撕破脸的,在杜家看来,哪怕丢失了固始和殷城,他们杜家占有大别山三关之利,袁氏短期内是不太可能南下的,袁氏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光州,所以准确的说,袁氏对杜家威胁并不算大。”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固始和殷城本来也就相当于杜家顺手捡来的,丢了也不会太痛心,所以直接和袁氏大军对抗,杜家恐怕不会干。” 第九节 时间不等人 “二郎,你的意思是杜家不愿意正面和袁氏对阵,但是可能愿意支持我们固始军和袁家对决?”张越闻弦歌而知雅意。 “嗯,所以我们可以从杜家获得一些支持,比如武器甲胄甚至银两这些军资,我相信杜家还是不吝提供的,只要我们能够牵扯住袁家的精力,拖它的后腿。”江烽道。 “不,不,二郎,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杜家立即为我们提供这些东西,我们也能招募到足够的光州旧军来,但如果袁氏使出你说的那一招,内外夹攻,我们没有希望,甚至哪怕没有内忧,只要袁家不惜代价,一样可以拿下固始。” 张越说到了症结上。 纵然固始军能获得杜家一些军资上的支持,但如果没有鄂州方面在兵力上的直接支持,固始军是绝不可能扛得住袁军正面进攻的。 袁军不比蚁贼,在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上都远非蚁贼可比,一旦确定要拿下固始,不会给固始半点机会。 “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江烽悠悠的道:“这段时间是袁家调整的缓冲期,蚁贼甫离,光州那边袁家还要收拾被荼毒一空的光山和乐安,安抚光州的士绅,另外也还需要评估一下杜家对固始的态度,了解一下周边形势,嗯,毕竟殷城距离阴山关不算远,要说袁家没有一点儿顾忌,恐怕也不尽然,还有汴洛方面有没有异动,所以最短一个月,最长四十天,袁家肯定会有所动作。”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张越想得头都疼了。 杜氏不可依靠,本地大族在面对袁氏的招抚攻势下,随时都可能反水,现在的固始军只剩下一帮伤兵残将,武器甲胄不足,粮草辎重保障未齐,这等情况下,区区一个月时间,谁又能改变这个态势? “坐以待毙我们当然不干,但首先得分析清楚形势,才能有的放矢,解决问题。”江烽也一直在思考,“我说了内忧,就是本地士绅望族,指望他们在袁氏招抚之下倒向我们,目前形势下,不现实,但固始城里情况还比较特殊,除了陈氏这些本地大族外,还有像黄家这些光州大族,他们现在虽然寄居在固始城里,但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这支力量却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张越眼睛一亮,是啊,gs县小,像陈氏这样的大族虽然在固始算是豪门,但是和黄家这些大姓相比,他们在整个光州就不算啥了。 当然在固始,陈氏仍然是最大的豪族,可黄氏实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是光州黄氏一族各脉纷纷逃难涌入固始,也带来了大量仆从、家兵和匠户,这支力量和本地黄氏一族结合起来,势力也就不一般了。 现在黄氏一族在光州的田产、商铺和宅院基本上被袁氏席卷一空,逃出来的他们也只带了部分随身金银细软,可以说,只要袁氏在光州统治一日,他们的地位就永远无法改变,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黄氏一族想要在光州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的希望就越发渺茫,一旦袁军要进入固始,可以说,他们这些人及其他们带来的一切,恐怕就会成为固始本地大族们贡献给袁氏最好的献礼。 “对啊,二郎,这些光州过来的人才是我们最好依靠的,他们是绝不可能投向袁家的,他们的一切都被袁家剥夺了,他们只能靠我们!”张越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身来猛地一挥拳,“这些人数量不少,而且都带来了不少银钱,只要袁家一进固始,他们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袁家盘中餐,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祈求我们固始军能够打败袁军,这样起码他们还能保住他们自己性命,……” 见张越脑瓜子一下子如此灵活起来,联想力非凡,脑补如此之多,江烽也有些好笑,“子跃,你也别想太美好,这些家伙的确没有太好的去处,但你要说他们就心甘情愿把一切捐输报效给我们固始军,那也太高看了他们的觉悟了,不到刀剑压在脖子上,你觉得他们会把自己的棺材本儿交给我们?” “那倒也是,不过二郎,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里边有聪明人,就应该想得到这一点,固始军一没,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板上肉,没有光州,哪怕就是呆在固始安全无虞,他们也还是无根浮萍,坐吃山空,迟早败落的结局。” 张越这番话让江烽也是一惊一喜,没想到张越还真能看明白这一点,看样子自己没白费心思指导培养他开拓思路,起码也知道梳理问题了。 他也是有心要培养一下张越在这方面的本事。 博山那个家伙心思都放在术法上去了,张越在斥候队干过,脑瓜子要灵活得多,只是眼界环境限制了他。 而许宁这个不安分的女子也让江烽对秦再道的可靠性有些担心,谷明海倒是没啥问题,可此人年龄偏大,而且所处环境也让他难以扛起更重的担子。 他需要一个可以在必要时候帮自己扛起担子的角色,目前只能是张越才能胜任。 想到这里,江烽问道:“安锦苏醒了么?” 张越脸色一暗,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按照你的方子,每天都替他灌了一些液汁。” 黄安锦是定城人,也属于黄姓,只不过黄姓开枝散叶,实在太多,黄安锦这一枝早已经落魄,否则黄安锦也不至于少年出家。 不过随着黄安锦在固始军地位提升,而黄氏一族也开始注意到这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黄姓子弟,哪怕血脉再远,也算是黄姓子弟。 江烽也是有意要让黄安锦出面去联络安抚黄氏一族在固始城中的头领人物,先行掌握一定主动权。 只是黄安锦至今未苏醒,虽然看上去脉象平稳,呼吸无碍,但毫无疑问“疯虎”韩拔乐的连续重击之下,黄安锦内腑伤得太深,饶是江烽已经将自己能调制出的最好药剂献出,黄姓家族有贡献出了不少灵药,但还是未能让黄安锦苏醒过来。 黄安锦不醒来,江烽很多事情就没法做。 而时间不等人,江烽又没太多时间等下去。 正沉吟间,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虞候大人,黄指挥使苏醒了!” 新的一周,《》求推荐票! 打榜是必须的,无论胜败,这也是一个姿态! 求5000推荐票上榜,兄弟们能给的给几张,养成一个投票好习惯! 老瑞呐喊求票! 第十节 火烧眉毛 黄安锦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四人都环绕在他身边,这让他也是颇为震动。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提高,以及他一旦一倒不起可能给固始军带来的不确定性。 江烽需要黄安锦来继续执掌前营,尤其是在目前江烽本人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重建左营的情况下,张越的牙营,谷明海的中营,以及黄安锦的前营,都将是下一步攻守之战的主力。 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去联络沟通黄氏一族,同时江烽还需要黄安锦在自己和张越都离开固始这段时间里,协助稳定固始军的局面。 秦再道和谷明海之前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一点江烽早已经意识到了,一个是老固始军的资深军头,而一个则是光州牙军的第一都头,无论是谷明海觉得秦再道是来固始求生的丧家之犬,还是秦再道觉得谷明海是乡下没见过世面只不过赶上时候的老兵痞,这两人的成长环境就决定了这二人从思维到日常细节都不一样。 秦再道带兵,苛刻细致,严以律己,以身作则,加之武技强横,下边士兵是敬畏有加;谷明海性格粗豪宽厚,但又不乏手腕,牢牢抓住了都头、队正这帮人,一样把军队带得风生水起。 可以说这两人是两个不同风格的体现,但是又都能把手中部队抓住。 “虞侯大人!” 一醒来,黄安锦见到这一幕,便欲挣扎起来,却被江烽举手按住肩膀,“安锦,躺下吧,虽然说大夫说你已经挺过了这一关,我也替你把了脉,经脉平顺,气血健旺,但是毕竟你躺了这么几天了,不急。” 黄安锦也不客套,立即调息了一下子自己身体气机,元力玄气如奔腾长河,浩荡不息,经脉宽敞,远胜于战前。 惊喜之下,黄安锦忍不住抬起目光。 江烽在替黄安锦把脉之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家伙真是运气够好,居然在这一战中被对方连续不断的剧烈打击激发了无尽潜能,实现了关键突破,已然跃升了一个层次,虽然还谈不上进军天境,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层次的提升,就目前的状态而言,恐怕已经和自己在遭遇袁无畏拂晓之刺之前的状况差不多了。 如果说之前黄安锦和谷明海的水准还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现在江烽可以肯定,只要黄安锦花上两三天时间养息调理,已然可以超越谷明海了。 张越、秦再道和谷明海三人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了一些黄安锦的奇异变化,对对方的这番际遇也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态。 应该说固始军中五个接近于天境的高手中,原来江烽、秦再道和张越三人水平相若,而都处于洗髓期,谷明海和黄安锦两人则要略低一线,处于通脉期。 经历了连番恶战之后,秦再道和张越二人的实力虽然没有层面上的变化,但是也已经接近于质变了,就像一块从炉膛中拿出来的铁块,经历了不断的锻打磨砺,正在去除杂质,去芜存菁,尤其是江烽,迭遭重创但是却又屡屡逃生,加之本身修炼五禽筑基术,根基深厚,所以已经成为三人中的翘楚,一跃进入了武道天阶的最后一个层面——结体期。 所谓结体期准确的说都应该不算是一个层面,而只是将武道天阶三个层面锻骨、通脉、洗髓三个层面融会贯通,进而为突破壁障,跨入天境做准备。 也就是说现在的江烽已经具备了跨越天境的各方面积累准备,只等一个合适的机缘,就类似于黄安锦这样的机缘,就可以跨越天境这个台阶了。 而黄安锦这遭遇了这一番大劫,却是因祸得福,身体经历了脱胎换骨,已经实现质变突破,晋位洗髓阶段,虽然在精进程度上与秦再道和张越还有一定差距,但是从层面上来说他已经和秦再道、张越处在同一个领域,而把谷明海甩下了,而谷明海要想追赶上来,却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这种际遇,几乎就是通过性命换来的,既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同样也不是谁都敢来这么一博的。 “虞候大人,我感觉就是身上乏力了点儿,其他没啥了。”黄安锦也知道经历了这一战之后,固始恐怕又要面临一个新形势,虽然还不清楚下一步的走势,但是他也知道固始军要面临的问题肯定很多,所以他也是急于想要恢复起来,替江烽分担一些。 “嗯,我知道,不过我说了不急。”江烽脸上掠过一抹苦笑,“这里就咱们几个,我在路上也和再道、明海还有子跃谈了谈我们当前的形势,看似大胜,其实是惨胜,要重新恢复到战前的状态,还需时日,而内外的局势恐怕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安之若素的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练兵了,……” 在路上江烽就已经和赶来的秦再道和谷明海大略谈了他和张越的看法,秦再道和谷明海都是深以为然,也让他们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同样也让他们产生更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对于这些本土大姓望族的德行作风,秦再道和谷明海这些出身连庶族都不算的下层人家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不会和你谈什么道义感情,一切都需要围绕家族的兴衰存亡以及利益来进行。 如果真的袁氏以怀柔手段来拉拢,承诺固始不会以在光州那样的铁血手段剥夺像陈氏这样的地方望族权势财富,陈氏当然也不会拒绝向袁氏效忠。 毕竟形势比人强,谁都不愿意拿自己家族命运去赌博,尤其是这种赌博显然没有多少胜算。 和蚁贼这一战他们赌胜了,与其说是赌,不如说是迫不得已,蚁贼来了,那是一扫而空,不会分什么士族庶族,也不会有什么妥协之道,所以他们必须要毫无保留的支持固始军。 现在袁氏势大,只要能保留自身的利益,他们又何须去冒险呢?和谁合作不是一样? 第二更已更,就差那么一口气上榜啊,不服啊,再求2000推荐票上榜啊! 现在是第十二名啊,兄弟们在翻腾翻腾你的票篓,把推荐票投来吧,《烽皇》急需上榜露脸求宣传啊! 第十一节 共识 两日后,虞候所。 在座的变成了八人,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张越、黄安锦、贺德才,罗真,还有许氏姐妹。 把贺德才纳入进来,是因为需要其在这一段时间里继续保持和陈蔚一方的联系合作,固始城的城防体系建设依然需要推进。 在袁氏尚未向固始大族抛出橄榄枝时,这项工作固始士绅们仍然会予以大力支持,毕竟这关系到他们自家的身家性命和财产,正因为如此,要在这儿三十天之内进一步加快建设。 哪怕一时间无法建成,那也要在最大限度上先把所需物资、银两拿到手,至于说日后以陈蔚为首的固始本土大族反应过来是,东西都已经落到了固始军手中,自然是拿不回去的。 “我意已决,明日我就会出发,最迟一月之内我就会归来。”江烽明亮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收回来,低垂下眼睑,安静地道:“形势若斯,我们也别无选择,城内之事就拜托诸位了,三营重建乃是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三营不能迅速重建,我们在面对袁军时就只能引颈就戮了。同样,城防建设一样如此,面对袁军,野战我们没有一分胜算,唯有依靠城防,或许有几分希望,或者说能让袁军多几分忌惮。” 江烽对袁氏的判断,如果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的话,袁家大军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左右出动进攻固始。 杜家那边不可依靠,或许他们能够派出部分兵力出镇阴山关,甚至可能出击到殷城一线,但江烽估计杜家是没有这个胆魄直接向袁氏发起攻击的,顶多也就是一个掣肘,而袁家会不会受此掣肘,还两说。 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外力,或者说只有杜家浅度介入的情况下,固始军是无力抵挡袁军的,短短一个月时间,无论固始军如何充实重建,无论固始城防御体系如何扩建修缮,都难以改变这一结果,也就是让袁军付出代价多少而已。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寻求外援。 能对袁军真正构成威胁的,放眼整个中原,只有汴洛朱氏,且朱氏与袁氏之间的仇恨和利益之争已然是不可调和,若是能有机会帮助袁氏在东南方向安埋下一棵刺,哪怕这棵刺现在看起来很幼弱,甚至不太靠谱,但江烽相信朱氏也是愿意一试的。 所以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 秦再道、谷明海等人对江烽打算到汴梁一行也是充满了矛盾心态,既希望江烽能留下来主持大局,但是他们也清楚的意识到江烽留下来也无法挽回大局。 袁军不是蚁贼,其作风、战斗力、战斗意志都远非蚁贼可比,这么坐等,其结果必定是城毁人亡,尤其是江烽谈到了固始本地大族可能变化的态度,更是让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毛骨悚然,甚至觉得也许这个时候陈氏就已经和袁氏有勾连了的感觉。 他们也并不太看好江烽的汴梁之行。 梁王朱允坐拥十州一府,且都是中原膏腴之地,领地内人口众多,麾下名将云集,策士如林,虽然因为朱氏一族攻灭李唐而名声大坏,导致四周军镇皆对其恶意满满,但是实力仍然稳居华夏之冠。 无论是河东晋王朱邪一族还是南边的南阳刘氏一族,亦或是淮北时家感化军,亦或是东北方向的朱氏泰宁军,这么多年来,鏖战不下数十次,甚至每一次基本上都是梁军面对两面甚至三面敌人的进攻,每一场战争都是数万大军的对阵,但每一次梁军都能够不落下风,甚至力压敌人一头,也正因为如此,汴洛朱氏才成为中原当之无愧的第一阀族。 像这等阀族,固始军这点力量在其眼中只怕就如蝼蚁一般,无论是秦再道还是张越亦或是谷明海都不看好他这一趟汴梁之行。 “虞候大人,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谷明海还是没忍住,皱起眉头,“我觉得也许我们在杜家这边努力一番,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梁王那边,眼高于顶,如何会把我们小小固始放在眼里?虞侯大人若是去汴梁,我估摸着连他麾下几大将家门都未必能进得了啊。更何况梁王在中原名声不好,若是和其牵上瓜葛,只怕日后……?” 江烽哑然失笑,“明海,固始过不了这关,还有日后?” 一句话问得谷明海也是哑口无言,是啊,过不了这关,大家都只有一拍两散,要么各自逃命,要么就是枯骨一堆,哪来什么日后? “可是梁王会理睬我们固始么?”秦再道也忍不住问道:“梁军纵横中原,几乎无人敢捋其锋,我们固始如何能被他们打上眼?” “哼,无人敢捋其锋?那南陈州又是如何落入袁氏手中?”江烽反诘。 “那是因为晋王铁骑南下啊,牵制了梁军主力,加上泰宁军也在濮州和梁军大战,还有感化军鼎力支持,否则袁氏何德何能能从梁军手中夺下南陈州?” 秦再道对三年前中原那一场大战也是知之甚多。 作为一员武将,自然对那场堪称牵动整个中原诸藩的大战记忆犹新。 当时像光州、申州乃至南阳这等阀族,都根本不敢参与其中,只敢战战兢兢的旁观。 其中梁军一力对阵河东晋军、泰宁军、蔡州军、淮北感化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正当南阳军和西面唐军都准备加入战团围攻梁军时,却未曾想到晋军背后遭遇东北的土谷浑赫连氏和西北党项的双双发难进攻,被迫退出战场。 而晋军的退出战场也让梁军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对来自东面的敌人,也迫使本欲加入战团的关中唐军和南阳刘氏都被迫止步。 本来已经处于极度不利状态下的梁军因此重新稳住了阵脚,虽然最终丢失了南陈州三县之地,但是却成功的击退了攻入濮州的泰宁军,并在虞城和单父之间的孟渚泽一带一举击溃了淮北感化军,迫使已经占领了半个宋州的感化军狼狈退出了宋州。 这一战中梁军以一抵四,鏖战三个月,尤其是在面对铁骑如风的沙陀晋军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还与来自东面的泰宁军、感化军、蔡州军大战,也震惊了整个中原,也让一直以军力强盛善战自傲的河朔三镇都不得不承认梁军实力冠甲中原。 第十二节 寻援 “正因为如此,我倒是觉得梁王只怕会更重视我们固始军呢。”江烽悠悠笑道:“能虎口拔牙,甭管是什么情势下,那就足以说明蔡州军的实力。梁军既然如此势大,为何这三年里却没见夺回南陈州三县?怎么还眼睁睁的看着蔡州军南下吃掉光州?我们打败了在中原横行的蚁贼,同时也成了蔡州袁氏急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我们够不够资格让梁王垂顾一下呢?” 江烽一席话也让在座众人都无言以对,固始军的确很孱弱,但是其所处的位置和在特定情况下的作用,却足以让人侧目,尤其是四面受敌的梁军,哪怕这颗刺未必能真正发挥作用,但是给点儿阳光,也许就会获得一些灿烂呢? 许宁从被邀请参加会议开始就一直在琢磨江烽用意何在。 她从未想过江烽居然会邀请她们两姊妹参会。 许静对参会不感兴趣,因为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和内容,而许宁则是倍感兴奋,却也有一些疑惑。 毫无疑问自己拉拢秦再道的行径是瞒不过江烽的,她也不在意江烽知晓,这种情况下了,许宁也不在意江烽能把自己做什么,唯一死而已,而且她也确信江烽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许宁也没指望拉拢秦再道能干个什么,就像许静所说,现在的固始军,离了江烽,就只能是崩灭,而各怀异心,一样是等死。 随着会议内容知晓,许宁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了。 袁家要收复光州最后一块领土,完成一个完整的拼图,而固始军就是要竭力阻碍他们达成这个意愿。 江烽此次召集诸将会议是要打算独自前往汴梁寻求梁军的帮助,并将目前形势和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交一个底。 为什么把自己姐妹拉进来,表面上说是要凝聚众人心思,但是许宁不认为自己姐妹现在还有这个魅力,无论是秦再道还是谷明海、贺德才,亦或是张越和罗真,他们或许还对许家有点儿怀旧的情绪,但是你要说他们能为此不顾现实,那肯定大谬特缪。 目光溶溶,在江烽、秦再道、谷明海等人旋了一圈之后,许宁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江烽的意图了。 江烽要离开二十多天去汴梁一行,而张越却要去鄂州一行,也就是说,固始城里只有秦再道和谷明海二人算是真正的主事者,黄安锦的威信还低了一些,在固始军中还无法和秦谷二人相比。 而这一段时间同样也是固始军关键的一段时间,内忧外患,都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得到解决,否则,固始军也许就不复存在了。 江烽把自己姊妹叫来,也许就是要通过这方式告诫和提醒自己与秦再道,现在不是耍手段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提醒谷明海要小心每一个人。 很隐晦,但是却很有效,起码谷明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比江烽专门提醒谷明海更含蓄,但效果也许更好。 许宁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在知道袁氏可能要把手伸向固始时,她就知道自己只能按照江烽设定的路径走,还得要演好角色,只是她更怀疑江烽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满意收获归来。 起身盈盈一礼,许宁素衣白裳,一头墨染青丝却系了一条青色丝带,目光微绽便又收了回来,“虞侯大人,梁王势大,与袁氏也的确势不两立,但是您想要从梁王那里获得一些什么样的帮助呢?您要张指挥使去鄂州求援,鄂州纵然不能直接出兵,但是像军资粮草、器械、武器甲胄乃至银两,总还是能给一些的,毕竟殷城控制在杜家手中,可是梁地呢?被袁家和南阳刘氏相隔,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许宁心很细,考虑问题更慎密,这一点江烽并不意外,能够主动拉拢秦再道,已经足以说明很多,而对方的这个态度其实也已经说明自己的弦外之音,对方已经听明白了。 “宁娘的顾虑我考虑过,但放眼四周,能够给我们以支持的除了杜家外,还能有谁呢?淮北时家?寿州?南阳刘氏?都不太可能,唯有汴梁。”江烽摇摇头,“至于如何来帮助我们固始军,我想只要汴梁方面有这个兴趣,那么总能找得到办法。” 看见江烽自信满满,许宁心中也吁了一口气,她到现在也没想出来汴梁如何来支持帮助固始,相隔太远,且固始军太弱,汴梁方面会对此感兴趣么?也许就是几句话的空头支票就把你给打发了,但以她对江烽的了解,似乎江烽又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江烽既然要这样做,肯定也还是有些把握的。 ******************************* 其实许宁猜错了,江烽一直到上路时,心里都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但他别无选择。 天下之大,真正能对不断勃兴崛起的袁氏构成现实的实质性威胁的,唯有梁军,其他不是相隔甚远,就是袁氏盟友。 梁军有这个实力,同时也有这个愿望和理由来,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个人看法,梁王那边会不会如此看,还两说。 也许梁王那边就会觉得固始一县之地,区区两千余人的县军,侥幸击退了东进寿州路过的蚁贼进攻,现在居然敢来汴梁出头露脸的充大瓣蒜了? 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很大。 梁王府那边肯定也有斥候分布各地,但是想一想就能明白,梁地收集情报的重心首推晋地,其次可能才是蔡州方面和泰宁方面,再其次就是淮北、关中和南阳,至于说像当初的申、光两州,可能还真的没打上眼。 当然现在蔡州军已经拿下了光州,固始孤悬一隅尚未“沦陷”,这个情况梁王府那边多少也是知晓的,但你要说那边有多看重或者关注,江烽觉得也玄。 关键在于梁王府那边怎么看待你固始军的实力,重压之下,你固始军能扛得住袁军么?汴梁这边不是不可以给你支持,但给你支持,你就能扛得住了么? 明显扛不住,汴梁这边又何须浪费精力来给你支持? 第十三节 出行 从固始出来,江烽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来说服汴梁方面。 现在他心里还没多少底,但是他认定一点,汴梁现在的局面不太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从关中李氏出访南阳和襄阳就能看得出来,一个隐隐的包围圈正在悄然形成。 纵观汴梁周边,几乎全都是敌意满满的势力。 北面的晋地沙陀,堪称汴梁最大敌人,实力比起汴梁并不逊色多少,屡屡南下袭扰,几乎每一次对汴梁的围攻,晋地沙陀都充当了主力。 东北面的泰宁军,实力不俗,和朱氏也是数十年的宿仇,可以说在濮州、曹州和郓州这一线,发生大战的次数并不比正北方面怀州、泽州、滑州和卫州一线少多少,而泰宁军的战斗力也让梁军是颇为头疼。 正东方向就是淮北巨擘时家的感化军了,虽然说感化军在战斗力上与晋地沙陀军和泰宁军都要稍逊,但是淮北却是坐拥六州膏腴之地,经济发达,物产丰富,且除了东面和汴梁方面关系交恶外,北面泰宁军历来和淮北是盟友关系,而淮南霸主杨家虽然和淮北因为楚州归属而龃龉不断,但是双方也都清楚一旦起战事,只能白白便宜周边邻居们,所以多年来也还能保持较为平静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淮北方面才能不遗余力的支持蔡州袁氏和汴梁方面这么些年来缠战不休。 西南面就是正在迅速崛起的蔡州袁氏了。 蔡州袁氏原本只是一地之豪,但是蔡州袁氏家主袁怀河雄才大略,这二十年中,前十年隐忍蛰伏,对汴梁方面也是低眉顺眼,甘为马前卒,甚至在汴梁方面对抗晋军、泰宁军以及感化军中充当急先锋,也正是在屡次协助梁军的战争中打磨出一支相当强悍的蔡州军来。 加之袁氏子弟中也是英才辈出,老一辈有袁怀庆、袁怀方、袁怀诚等,年轻一辈的袁氏三驹,还有更年轻一些的袁氏双秀以及紧紧围绕在袁氏周围的赵氏、薛氏、何氏等几大家族新秀正在迅速成长起来,也才有了近几年来敢于反水的底气。 可以说如果晋地沙陀是汴梁方面的心腹大患,那么蔡州袁氏就成为汴梁的肘腋之患,时时刻刻都可能对汴梁产生巨大危害。 除了以上几大宿敌之外,东南面的南阳刘氏历来和汴梁也是龃龉不断,南阳刘氏自诩维护正统,与关中李氏关系甚睦,自然对颠覆了李唐正统皇权的汴梁朱氏毫无好感,只是限于实力原因,面对汴梁只能采取守势,但是一旦有机会,那也是不会放过踩上一脚的,这从三年前中原大战时南阳方面险些出兵北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一点汴梁朱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还有就是东面的关中李氏了,这毋庸多说,关中李氏虽然在实力上不及诸如晋地沙陀、淮北时家,在军事力量上也不如蔡州袁氏和泰宁军,但是若论仇怨之深,哪怕这几家加起来都难以赶得上关中李氏了。 毁家灭国之恨,只怕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消心头之恨了,泱泱盛唐,就被这屠狗辈出身的朱氏给灭了,虽然旋即重起,但李唐的光环就再也难以让诸阀仰视俯首了。 所以关中李氏每每都是这围攻汴梁方面的合纵连横主导者和最积极者,甚至不惜为参加围攻的诸阀提供军资,也经常调解诸阀的龃龉矛盾。 像上一次江烽在白河上所遇到的尉迟无病和李瑾一行,就是去往襄阳要化解襄阳萧家与南阳刘氏的矛盾,让南阳刘氏可以更放心大胆的参与对汴梁的军事行动。 这个对汴梁一方充满敌意的包围圈的逐渐成型,江烽不相信汴梁方面会感受不到。 如果说连南阳方面都开始丢开束缚加入到了这一包围圈中,江烽觉得汴梁方面应该会有越来越焦灼的紧迫感的。 要知道原来汴梁方面主要还是应对来自北方和东面的敌人,南阳虽然和汴梁关系不佳,但是却始终没有在军事上有敌对行动,至于关中李氏虽然也是恨意滔天,但却限于自身实力以及内部的复杂派系矛盾,更多的时候只能充当策划师,而真正出兵的话也还是有很多顾虑。 不过这个情况在南阳也改变态度开始有军事行动时就很难说了。 南阳与关中方面关系一方面历来密切,二来南阳加入进来也就意味着又向着不利于汴梁方面的天平添了一块砝码,尤其是在南阳取得了申州之地之后,战略纵深更大,实力也得到了显著提升,四州之地,人口数百万,尤其是邓州一州,人口便过百万,土肥地沃,物产丰饶,自然在底气和自信方面也会更强,同样也会对汴梁方面的压力更大,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可能会强化关中方面的自信心。 江烽琢磨,或许固始军的实力在汴梁方面看起来的确很孱弱,但是固始特殊的位置,尤其是让袁氏方面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许能成为说服汴梁方面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这还要具体接触到汴梁方面之后的情况来看了。 ********************************* 从固始到汴梁,有几条道可走。 最便捷的路径无疑是渡浍水、淮水,走褒信、新蔡、平舆这一线,再过小汝水,纵贯整个陈州,抵达雍丘,再沿着西北抵达中原重镇——陈留,那里已经是汴梁东南锁钥了,过陈留就是汴梁了。 这条路路途最近,一马平川,照说也是最好走的,八百里地左右,如果一路顺风,加紧点儿赶路,四五天时间就能赶到。 但江烽不敢走这条路。 走蔡州和陈州一线风险较大,一来刚经历了蚁贼战乱的蔡州肯定还处于整顿状态,对来往的行商旅人肯定会检查较严,像自己一行三人皆是骑马而行,很容易被纳入视线。 即便是步行,也一样有很大风险,蔡州方面此时肯定还在怀疑蚁贼是否会声东击西突然杀个回马枪,斥候密布,太不保险。 第十四节 形势 另一条路就是渡淮走颍州,北上过颍水,走亳州西北角的真源进入宋州境界,再从宋州的柘城沿着涣水北上,走襄邑、雍丘、陈留到汴梁。 这条线乍一看还行,过了颍、亳两州就是汴梁朱氏的领地,而颍亳两州是时家地盘,时家虽然和蔡州是盟友,但是却也管不到这边来,何况这么短时间内,时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什么反应来。 但这条线也不行,原因很简单,现在颍亳二州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秦权的蚁军主力正在颍州大地上四处肆虐,。 颍州州治汝阴正在经历最残酷的围城战,淮北援军被孙道部牵制,在颍水岸边缠战不休,迟迟没有打开局面,这种情况下,走颍州无疑有风险。 江烽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全,毕竟自己一行三人,就算是遭遇战乱,要逃生也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怕绕道耽误时间,而他现在又恰恰在时间上不敢耽搁,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条线。 说实话他本来是很想走颍州这一线看看情况的,看看蚁贼在颍州折腾成什么样,按照江烽的判断,蚁贼们这一次东返,只怕主要目标就会放在颍、亳、寿、濠这几州。 这几州,尤其是颍州和寿州,距离淮北核心徐州都有相当距离,利用时间差打感化军一个措手不及,把颍、亳、寿、濠这几州的局面彻底搅乱,让徐州方面顾此失彼,进而让这几州成为蚁军的根据地,只怕就是蚁贼的打算。 江烽就很想走颍州一线看看,以便映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时间不允许,江烽只能放弃。 剩下的一条线路途最远,但是就目前来说,却是唯一能选的线路。 从固始沿着浍水向西南行,过殷城,走申州,贴着桐柏山北麓,经比阳到南阳,再从南阳沿着东南方向走方城,过y县到许州,从许州直抵汴梁。 这条线超过一千五百里,一路快行的话,也得要十天左右,这还得要一路顺利,不出什么差错的情况下。 不过从南阳经方城到许州再到汴梁,这一线是一条相当重要的官道,从两晋到南北朝,这条道路就是荆楚通往中原的官道,路况很好,沿路驿站和打尖之处甚多,相当方便,这也是最大的好处。 相比之下,如果从比阳不到南阳而直接到方城也可以,但是路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从固始到殷城路况一般,一日可到。 江烽一行三人一大早悄然出发,几乎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就出了城,沿着官道疾行。 固始和其他县一样,日落闭城,日出开城,严格遵循,连出城守兵江烽都专门安排了自己亲卫替代。 江烽甚至没有和其他人说自己出行具体时间,除了张越一人。 一方面也是保密,固始城里会不会有其他奸细,陈氏一族现在有没有异心,还无法断言,他不去冒险。 三人皆骑马而行,在光州这块土地上也还是显得有些刺眼了,尤其是光州也是甫经战乱,路上行旅并不多,无论是商人小贩,还是游侠士人,都不多见,且斗行色匆匆。 战乱之后,无论是商旅还是本地人,都免不了有些畏怯,兵亦匪这种情形在那里都很正常,尤其是溃兵,更是这个世道上公认的一大害。 光州兵败申州,被击溃逃亡的散兵仍然多达数千人,他们从申州逃回光州,其间免不了就有为非作歹之事,应该说固始军方面也是恰到好处的在殷城、乐安、光山等地安排了人招募溃兵,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受害,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溃兵会沦为盗匪。 蔡州方面在这上边做得并不好,或许是他们早就存了要把光州涤荡一空以便于蔡州和陈州拥护他们的士绅进来,有些时候用一些特殊方式来解决问题然后嫁祸于乱兵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策略,进而为清剿打下埋伏,一石二鸟,所以在这个时空中也是屡屡上演,而且屡试不爽。 从固始到殷城的道路算是官道,但是路况却不太好,盖因殷城城小,固始又偏居东面,固始到州城不过殷城,而殷城和固始来往也不算多。 沿途只有几座小集镇,好在光州溃军并未对这一带带来多少影响,而袁军在进入光州之后,暂时也还没有顾及到南边来,后来袁家和杜家达成口头协议之后,殷城也暂时在杜家控制之下了。 据江烽所知,杜家也并未在殷城驻军太多,只有一营人马,而估计何乾章在把固始这一战之后的情况报回鄂州之后也会很快撤离到殷城。 这个家伙并不蠢,也意识到了固始在击退蚁贼之后局面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蚁贼虽去,但是随着蚁贼进入颍寿两州,在光州境内绝迹,袁氏在稳固了对光州的控制权之后,对固始伸手也是迟早的事情,在鄂黄方面未作出反应之前,江烽相信以何乾章的谨慎,肯定会转移到进可攻退可守且紧邻鄂黄控制下的阴山关的殷城。 精选出来的三匹健马谈不上有多么好,但是也是从骑营中一百多匹战马中挑选出来的,用于日常赶路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光州军的骑军数量也不多,仅有一千余骑,即便这样也让光州有些支撑不住了,像和光州实力相若的申州甚至只有一个营的骑军。 南方诸镇在骑军力量上远不及北方,这既有地形气候原因,也有养马在南方成本太高的缘故, 在江烽看来,像光、申这种靠近南方的小阀族,最佳策略还是保持一支数量不大,但是操练相对精良的骑军,五百骑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规模,如果真的在经济实力上有富裕,或者本地有适合养马的条件,也不宜超过一千骑,否则一般州郡根本就承受不起骑兵的开支,尤其是在南方更是如此。 江烽注意到当自己三骑一路过来的时候,周遭的商旅都下意识的避开了。 看来光州的易主和蚁贼从北边席卷而过还是给这边带来了一些影响,虽然袁家尚未真正掌控住这边。 第十五节 少年亲卫 跟随江烽出行的是江烽从亲卫中选出来的两名少年。 一名是光州旧军出身,姓楚,一名是固始本地陈姓庶出子弟。 两人的特点都是年轻,识字,能骑马,都只有十六七岁,有一定武技基础。 楚姓少年是张越推荐给江烽的,孤儿出身,跟着一个算卦先生长大,后来算卦先生病死,他以十三岁之龄加入了光州牙军。 本来江烽是考虑将其作为牙营的精锐来培养,但是考虑到江烽此次前去汴梁,身边也需要照应之人,楚齐年龄虽小,性子却异常沉稳,颇得江烽青睐,所以推荐给了江烽来给江烽担任贴身亲卫。 另外一名陈实则是固始本地人,虽然沾了陈氏大族的光,但是一来其父早逝,二来他是庶出,所以家道中落,也是早早加入固始军中,不过此子性格有些跳脱,但却反应敏捷,加之年少时跟随过本族之人去过汴洛,所以也被谷明海保荐过来,也被江烽相中。 “虞侯,是否需要进县城歇息?” 从固始到殷城,辰时出发,中间在一处叫段集的驿站歇息打尖,一直到酉时方才看到殷城县城。 江烽来过殷城多次,远远望去,殷城就像是一座破旧的小土地庙,不过从城门楼上的旗帜可以看得出来,杜氏仍然力求想要昭示他们对这里的控制权。 两具木制拒马一左一右横在城门外的大道上,几名持枪负刀的士兵仍然保持着警惕姿态,城楼上甚至可以看到弓弩手的身影。 江烽摇摇头,“我们不进城了,绕过再走一段,在双柳集歇息。” 双柳集是殷城以东三十里地外的一处小集镇,这里是殷城通往光山的必经之路,南边大别山三关,白沙关、穆陵关、阴山关三关过来的商旅除了走固始这一线到颍州和寿州北部这一线的要过殷城县城外,其他几路,比如走光州、蔡州这一线的,都选择不过殷城,而直接在双柳集打尖之后直接北上。 滚热的开水烫了烫脚,江烽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随着那股子热气松散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弥漫全身。 江烽不是没出过门的人,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队的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在蚁贼窝里藏身的时候,他更是呆了三四个月才归家,全靠双腿健步,也没有今天这么累。 这一战的确让江烽有些困顿了。 肩部和大腿根部的伤只是暂时结了疤,若是有七八天时间,江烽倒是有把握痊愈,只是现在却没有这等时间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三人通铺对于江烽来说也是司空见惯,原来当斥候的时候也是啥地方都睡过,一通铺睡上十来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儿,那汗酸味、脚臭味、狐臭味混合着墙角马桶的屎尿气息,江烽一样能安之若素。 简单洗漱,江烽上了炕铺。 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将脱鞘狭锋斩马刀压在枕头下,一左一右把自己夹在中间,同时也正好应对着窗户,江烽也有些好笑。 这大概是张越专门叮嘱的,可如果自己都需要靠这二人来护卫安全了,只怕自己也是摆脱不了厄运了。 习练武技之人一般说来一早一晚都需要调息炼化元力玄气,尤其是在三十岁之前更需要勤加修炼,楚齐和陈实二人能被张越和江烽相中,自然在这方面是佼佼者。 江烽也有意观察二人修行状况,无论是张越推荐过来的楚齐,还是谷明海担保过来的陈实,都有着相当基础。 江烽也问过二人,楚齐是在跟随卦师的时候获得了一些基础修行门道的指点,而陈实则是陈氏大族一脉,在其父尚未去世之前,因为他颇得其父宠爱,也曾获得陈氏家族中的一些武道中人的引导。 不是每个大家族都有武道方面的积淀,也不是每个大家族的成员都有在武道修炼上的天赋,实际上每一个大家族成员,尤其是重要成员都更多的会选择自己擅长的行道,舞文弄墨也好,货殖生意也好,武道修行也好,术法专研也好,这都很正常。 一个大家族要维系不倒,要兴盛不衰,偏废某一项都很危险。 像固始陈氏一族虽然也算本地大族,但是也只是在固始田土山林较多,县城内垄断了诸如冶铁打造、粮食、货运这几门,像木材经营则是被以县丞为首的张氏一族把持,而陈氏一族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术法这些门道上则没有多少精擅,像陈实也不过就是跟随着陈家跑外运输的一个长辈修炼过一些筑基法门,只是他在这方面也还是有些天赋,加之在父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自己也一门心思苦修,所以也才有些造化。 在接受这二人时江烽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考较琢磨的,人年少,有武学根基,意味着还有打造的潜力;性格或沉稳,或机敏,粗通文墨,在领悟能力上都不弱,值得在打磨上下下功夫。 十来个人里挑选出这二人,也是不容易。 固始军中没有太多天赋独到的人才,想想也是,真正天赋奇佳的,要么就被豪门望族收罗走了,要么就自己出人头地,学成卖与帝王家了,不说帝王,也会良禽择木而栖了,加入军中,尤其是像光州这种小州郡族阀,你也不能指望太多。 江烽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只要有一定天赋,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门径引导,最后还是要看机缘。 自己的天赋也说不上有多么优越,当然穿越带来的很多东西也可以称得上是天赋的话,自己也就算是不凡了,十多年《五禽戏精义》修炼打下的基础,再有《青囊书辑要》带来的许多积淀,自己已然可以触摸到天境之门了。 他相信如果给楚齐和陈实这样一个机会,而他们又能砺心磨性以待之,那么假以时日,达到自己这个层面,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机缘凑巧下突破壁障跨入天境之门也并非幻想。 第十六节 培养 在江烽的目光注视下,楚齐和陈实都有些忐忑。 他们俩对于这位年轻的虞侯大人并不熟悉,可以说还有些陌生。 虽然被选入亲卫军中,但是江烽到固始时间很短,而且真正选拔亲卫也都是在袁无畏拂晓刺杀以及固始军分裂之后的事情了,加上之后就是一连串的战事,接触也不多。 拂晓刺杀带来的巨大威胁从江烽到秦再道、张越等人都觉得固始的防卫太过孱弱,选建一支短小精悍的亲卫队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无论袁家还是蚁贼再有高手来这么一出,那固始军恐怕就得要崩盘了。 虽然说这些选拔来的亲卫武技水准都说不上有多高,按照通俗中的武道层级来衡量,基本上都只能处于锻骨期,个别处于锻骨期向通脉期迈进的阶段,也就是说,都还没有脱开最基本的层级,顶多也就算是一般的好手罢了,比寻常的士兵要强不少,但是还远远谈不上是武道中人。 楚齐和陈实就实力水准来说在十多名亲卫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是这二人年龄小,悟性高,成长潜力最大,而且从家世来说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羁绊,楚齐是孤儿,而陈实也属于落破家庭出身,且父亲已故,所以各方面都算是上上之选。 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想法不一样,江烽没有那么多敝帚自珍的恶习,非本族子弟,非嫡传子弟秘不外传,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惯例,也是概莫能外的规则。 像《五禽戏精义》,虽然只是一本筑基奥义,但是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家族发迹的本源,换了别人是绝对不可能泄露一丝半毫的,就连张越和罗真与江烽这种几乎是兄弟间的关系,张、罗二人也从未询问过江烽这方面的事情。 倒是江烽主动把没有那么多敏感性的《青囊书辑要》一些内容交代给罗真,罗真都曾经提醒过江烽要注意秘藏。 黄安锦之所以能在那一战中死心塌地的拼死而战,固然有蚁贼一旦得手固始军就不复存在这个因素,但更大程度还是受了江烽在武技修炼上的指点而获得了精进,有点儿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在江烽看来,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中都显得如此脆弱,也许一不小心就被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风暴给带走了,在很多人心目中这些也许是绝不可能外传的东西,但对自己来说既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传授给了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就失去这方面的底气,自己又何须如此在乎呢? 更不用说这套五禽戏自己修炼十多年,也的确就是一本很适合筑基的要义,能够让自己的基础打得格外深厚,但也仅此而已,要想更上一层楼,还得要另寻机缘。 所以他也才有选了这两人作为自己的一个实验品的意思。 在两个有一定武技基础的少年身上,给他们一些指点导引,让他们能够更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力争在较短时间内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一方面也算是为固始军培养一些武技上出众的苗子,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自己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险,再不济这两人武技水准提升了,也能让自己在像袁无畏拂晓刺杀那一次那样多几分回旋余地和底气吧。 他没太多时间来专门指导两人,让这两个少年跟随自己走这么一趟汴梁,借这一二十天时间里指导他们一下,也算是为他们播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颗种子能不能破土发芽,乃至以后开花结果,就要看他们造化了。 楚齐和陈实在江烽的目光示意下,都盘腿坐在了铺炕上,沉下心来。 “楚齐,陈实,我之前就已经和你们说了,你们两人各自根基不同,我会选择一些实用的修炼技巧传授给你们,但这只是筑基之术,你们目前的状态也还处于筑基未满的阶段,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这个阶段能够更快一些达到圆满,当然,这还需要你们自身根据自身特点来努力了。” 二人都是点头,静听。 江烽根据二人特点,将五禽戏中两式静功中的第一式虎踞的基础要义传授给二人。 五禽戏虽然看似简单,只有五个基础式,但是每一个基础式却又有七个变式,每一个变式都有不同要求。 以虎式的虎踞为例,蓄气积势,需要将全身玄气修炼至练气化精阶段,这是基础式的要求,而七大变式中每一式又有特殊要求,有外放之刚烈,有内敛之坚固,有爆发之凶猛,有旋转之凝结,……,可以说每一个变式都能让你的玄气修炼达到一种不一样的境界,而每一式变式运用于实战中又都能释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效果。 而高手之战,首重气势,一旦失了气势,要想扳回来难比登天。 对于楚齐和陈实二人,基础架子有了,二人也都是有七八年的修炼经历,现在需要的是进一步夯实和锤炼,化去原有玄气中的杂质,以期二人能够在下一阶段中培育元力。 应该说对江烽来说,传授很简单,关键在于释义,以及对方的领悟。 《五禽戏精义》只有薄薄的十来页,通共不过数千字,外人学起来恐怕就是晦涩难懂,但对于江烽来说,十多年的领悟摸索,加上穿越带来的理解能力,让他对五禽戏的精义已经相当领悟了,他能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教授给对方,但是对方能接受理解多少,接受理解之后又能在今后的实战中修炼悟化多少,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从黄安锦的进境来看,江烽认为自己对五禽戏要义的理解还是比较透彻到位的,黄安锦在较短时间内有显著的精进,自己的释义清晰精准和他自己的顿悟,都有。 江烽觉得黄安锦的悟性不差,能让汴洛两大寺的白马寺监寺看中的,天赋悟性也还是有几分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年龄上有些蹉跎了,否则江烽觉得黄安锦有很大把握能在四十五岁之前,也就是十年时间进入天境中段,现在就只能看黄安锦的造化了。 楚齐沉稳辛辣,陈实剽悍矫捷,这两人根基扎实,悟性也过得去,这从江烽晚上花了一刻时间来讲释精义,第二天早上却花了半个时辰时间来回答二人问题就能看得出来。 问问题不是愚笨的表现,相反却是理解能力和体悟能力细腻的表现。 一夜悟化,能琢磨出这么多疑问来,也说明两人在悟性上不差。 第十七节论政1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双柳集这样的地方,本来只是一个自然村落,不过百十户人家,但是却因为驿道而兴,慢慢的热闹起来。这么些年来,连当年黄巢乱军都未曾波及这里,一直到这两年蚁贼四处袭扰才开始让这块本来算是平静的土地有些动荡起来,没想到许氏一族却被蔡州袁氏吞并,溃军也曾经路过,好在当时袁氏势力正盛,溃军也没有感多停留,要么避入乡下,要么就逃往大别山中去了。 从双柳集穿浍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战乱的痕迹。 蔡州军虽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却也让乐安和光山两县士绅受惊吓不,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边的黄州避难。 而在蚁贼席卷而过时,虽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乐安和定城三县,但是一样让三县受惊不,像蔡州军索性就关闭了州城城门,坐等蚁贼过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况之后,江烽和楚陈二人索性放弃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着夜凉就在一处镇甸的驿店里弄了点麦茭苜蓿连夜赶路,打算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一趟三人三骑走一路歇息一阵,估摸着一直进入了申州罗山境内才,已经是亥时,才寻了一处林边平地歇息。 这里已经是罗山境内,相较于蔡州袁军进入光州时的恶劣手段,南阳方面拿下申州相对要和平许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光州军和申州军在罗山和钟山一线激战,让南阳大军捡了一个大便宜,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刘玄以轩辕皇庭剑击败后自杀,不过南阳方面倒也没有为难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举家搬迁到了南阳。 篝火烧了起来,临近不到十丈远就是山涧溪,一锅热水被烧得滚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脸膛一片赤红。 罗山和整个申州一样,地势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别山与安州相隔,大别山西三关,又称义阳三关,平靖关(行者关)、黄岘关(九里关)、武阳关,扼中原通往荆楚咽喉,比起东边的穆棱关、白沙关和阴山关来更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着山麓而行,虽然申州这边局面早就在南阳刘氏的恩威并施下控制了下来,但是每每一地易主,总是免不了有地方游侠儿滋扰民间,间或还有一些愿意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内申州依然处于军管之下。 “虞侯,这进入申州境内,情况明显要比光州好许多,南阳刘氏素以仁德著称,看来不假啊。” 搭话的是陈实,他幼年便跟随家族长辈四处奔波,曾经去过汴梁和洛阳,最远到过河东和都畿的陕州,像申州、邓州、蔡州、陈州等地更是去过多次,这一次出来也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次,也是颇为兴奋。 南阳刘氏在诸阀之间的声誉甚好,不但关中李氏与其关系密切,像河东晋地沙陀、荆南高氏、淮南杨家、淮北时家以及盘踞两川孟、王两家均与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阳萧家与其近年来龃龉不断。 听得陈实这般,江烽也是哂笑不语。 南阳刘氏号称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历来对南阳刘氏和关中李氏都执礼甚恭,与周遭关系诸阀关系都不错,阀主鞠尚良也是颇有侠名,但南阳刘氏一样诱使许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却与蔡州袁氏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与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转瞬鞠、许两家就从阀族中消失。 这诸阀之间的战争哪有什么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诸阀对治下庶民百姓的税赋轻重而已,轻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当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见楚齐皱眉,显然是对陈实的话有些不认同,江烽也有意要启发这二人在战略方面的思维眼光,既然有心要把这二人培养成为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基干力量,他自然不吝于在这些方面引导他们。 “大郎,你怎么看?”江烽侧首,注视着楚齐问道。 “虞侯,我倒是觉得南阳有些欺世盗名之嫌。”楚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却一针见血。 陈实大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齐,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大胆发言。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算是成年,像陈实这种自幼流离颠簸的,已经算是彻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阳刘氏自诩尊崇李唐正统,但历年来与汴洛梁王的战争中从未出过兵,反倒是像晋地、泰宁军、感化军甚至蔡州军都屡屡与汴洛梁王激战,这等表现也算仁德?”楚齐得到江烽目光鼓励,瘦削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也就大胆放言:“申州鞠家声誉颇好,领地内百姓也一直安居乐业,南阳刘氏平素与之交善,现却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一举灭之,此等行径,与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径庭,安能服众?” 这一番话出来是掷地有声,连江烽都觉得颇有道理。 南阳刘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虽然现在李氏一直龟缩关中,但是其正朔血统却是无人能否认的,只是诸阀都是心照不宣的遥尊,内心并未将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了实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阳刘氏则是言必称李唐,与关中方面极为亲善密切,这也为刘氏赢得了很多道义上的支持,很有点儿李唐在荆楚江淮这边的代言人味道,起码像汴洛朱梁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刘氏不来招惹,梁军也从未针对南阳有所动作。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南阳方面机会,南阳方面方才能游刃有余的出兵申州,否则梁军若是在汝州、许州一线摆上几万大军,哪怕申州再是防御空虚,南阳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无弹窗,(云[来]阁),里面更新速度快、广告少、章节完整、破防盗 第十八节论政2 溪畔林边,夜色如水,篝火正浓,舌剑唇枪,还真有点儿让江烽感觉像是大学时代与同学们一道出游时露营夜宿之后的辩论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了。 楚齐话音未落,江烽耳中却听得林间似乎有枯枝碎响,有人? 侧耳再听,却再无半点动静,难道是林中鸟兽受了篝火影响? 他不动声色的瞄了几丈外的树林,相较于一千多年后这里更多的是以次生林为主,现在这一片土地更多的还是真正的原生态森林,红楠、青檀、香果树,榉树、白辛树、石斛也是随处可见,像金檵木这等本来是青囊书中相当贵重的药用植物,也被江烽有所发现。 静心凝听,却没有发现什么,江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这里已经是申州地界,蔡州方面再是精力过剩也不可能跑到这罗山山麓来折腾。 那边被楚齐咄咄逼人的话语挤兑得有些下不了台,但是陈实本来就是以言辞见长,略一思索之后便发起反击。 “大郎,依你之见,南阳刘家是欺世盗名,那这我们一路行来,罗山境内情况比光山、乐安那边要好得多,这总是事实吧?”陈实反驳:“而且我去过南阳,那边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比起我们光州来都要安定得多,农家面带菜色者甚少,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申州本来也不差,鞠家治下的申州甚至要比我们光州税赋更轻,劳役更少。”楚齐在口才上比不过陈实,但是却认定一条理,“何况这德之一说,恐怕也不能单纯从治下民众生活好坏来论,他南阳刘氏虚言诓骗申州在前,笑里藏刀背后反戈在后,这等行径始终无法让人心服口服,这是治才而非德望,无论他把申州整治得怎么样,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南阳刘氏这般行径,终究会有报应!” “我以为大郎对此的看法混淆了大德和小德的差异,俗话说,兵不厌诈,我觉得南阳突袭申州也不过是军事上的手段而已,难以上升到德之一说上来,且南阳治下民生富庶,远胜申州,此为大德,刘氏接手申州,对申州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陈实这一番狡词也的确有些道理,让对南阳和申州之间差异的楚齐难以回答,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 “南阳刘氏治下富庶安宁不假,但那也是南阳这么数十年来从未经历战乱的缘故吧?加之本身南阳盆地土质肥沃,沃野千里,南阳有又是帝乡之称,云集了大批人才,刘同、刘玄都不是庸人,方能成就此等功业。”江烽微微一笑,“至于说申州在鞠家治下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说差别也只能说是自然条件不及南阳,且黄巢之乱曾经让申州成白地一片,五十年时间能让申州达到如今地步,鞠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黄巢之乱波及整个中原,甚至当今诸阀中亦有不少出自黄巢乱军中,最典型的就是汴洛朱氏和潭岳马氏,此二人先祖皆为黄巢乱军将领,后来降唐之后受封节度一地,朱氏更是因此而灭唐,马氏则一跃成为地域辽阔的江南西道霸主。 当年黄巢之乱,汴、曹、郓、兖、陈、宋、许、汝、蔡、颍、亳、申、光等中原诸州皆被卷入,甚至连长安、洛阳西东两京也曾被围城,只不过历史在这里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黄巢南下从福州一直打到广州,在广州大肆掳掠,但却未大开杀戒,只是一口气抢掠大批金珠细软,然后掳走胡商及其家眷数万人,然后纵军北返。 这数万胡商被黄巢挟持而走,沿路黄巢军被沿路官军攻击,便陆续丢弃,像潭州、岳州、江陵、襄阳、洪州所在荆楚江淮等地尚有大量胡人,基本上都是当年黄巢掳掠胡商及其后裔。 他们大多来自大食和波斯,与当下长安、洛阳、汴梁等地的胡人主要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远的地区不太一样。 黄巢北返之后也未曾攻陷长安,只是在长安城外掳掠一番便西返,洛阳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替中原关中保留了几分元气。 当年黄巢大军也曾经席卷申光二州,但光州诸县里却只有固始逃得这一劫。 江烽一插话,陈实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但仍然嘟囔着道:“虞侯,我总觉得像南阳这样突袭申州也不过就是策略而已,谈不上德之一说吧?” “这要看这么说,俗话说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兵不厌诈更多的是指在军事谋略上的一种手段,而不宜作为战略上的一种指导原则来使用。譬如蔡州袁氏先臣服于汴梁朱氏,后又反水投靠淮北时家,这种情况下使得其威望信誉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看看袁氏在光州的表现,至今未能安定,就是因为其身不正,难以服众,光州诸多士绅宁肯留在固始也不肯回光州,也就是出于对袁氏的不信任。” 江烽相当有耐心,他知道两少年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限于学识眼界,他们之前都只是普通士兵,也都是给自己当亲卫之后才开始有一些机会,而自己也是极力鼓励他们能够发表自己的看法见解,换了几天前,只怕这二人加起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其实江烽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还是有些牵强,。 一个阀族要维系自身的生存,就不可能“从一而终”,根据形势变化和利益需求来做出政策战略调整是必须的,只不过在调整战略的时候需要更好的讲求策略,也就是说,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让下边人相信,尤其是最底层的庶民百姓,否则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不义”这种困境中。 当然现在和这两个家伙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了,但他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成长。 见二人还有些迷惑,江烽进一步道:“南阳刘氏以前名声颇佳,但是突袭申州一役,看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计谋成功,但是却也给自己的不破金身沾染上了一个污点,这会让人在和他们打交道时都要琢磨一下,下一次被出卖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想这对于南阳刘氏来说未必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也许他们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节轻吕女郎 “说得好!”清朗激越的声音从青檀和红楠混交树林里传出来,却让江烽三人吓了一大跳。 楚齐和陈实二人的狭锋斩马刀第一时间就从已经出鞘,并迅速分开形成一个合击态势,倒是江烽虽然也吃惊紧张了一下,却没有像楚齐和陈实二人那般如临大敌,只是站起身来,保持必要的警觉。 如果对手有敌意,只怕早已经下手了,只是谁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也刚巧露宿在这山麓边上?袁氏探马,还是南阳刘家的斥候? 江烽三人也是有意避开了大路,沿着山麓前行,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还是距离光州比较近,难免会有袁氏斥候探马这一类角色出没,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人,而且很显然不是寻常人。 树林里的人没有立即出来,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出来,不过楚齐和陈实二人却早已经一左一右的逼近了树林。 江烽皱了皱眉,逢林莫入,以楚齐和陈实二人的水准,真要入林也许就要遭到对方的袭击,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还不像有太大敌意,但是若是感觉到对他安全有危害,也许对方就要出手了。 “楚齐,陈实,不要过去!林中这一位,林深露重,呆了那么久,听了那么多,想必也是很有感触了,还不如出来一起来个围火夜话?”江烽想起刚才林中异响,自己还以为是篝火惊了鸟兽,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听得江烽这么一说,都停步不前,但是仍然持刀保持着戒备姿态,目光在黑暗中搜索。 林中人大概是犹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居然是个女人。 黑色帷帽和斗篷,深绿色的箭袖劲装,同色长裙,款款步出。 女人身材很高大,比起楚齐和陈实都要高一头,比自己也不遑多让,江烽粗略的估算一下,至少在五尺五分以上,也就是一米七左右,这个高度即便是在男儿中也算是偏高的了,而在女性中就算是相当少见的了。 帷帽垂络很低直至颈部以下,这也正常,这个年头出门在外的女性大多都要戴帷帽,只是帷帽垂络高低要看出门远近。 像在家附近的城内行走,很多女性都不戴帷帽,只有出城才带帷帽,若是出远门,这垂络就会相应更低一些。 让江烽感兴趣的是对方腰际的那一柄剑。 这柄剑和寻常剑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剑一般说来分为短剑、长剑、重剑。 最常见的是长剑,这是标准武将佩剑或者游侠用剑,主要用于单人防身或者近战。 短剑则是用于近身格斗,有一寸短一寸险之说。 而重剑又称巨剑,剑叶宽,剑脊面多,剑刃也开锋,但长于劈砍,乃是域外重甲步兵常用武器,在西域常见,因为中土重甲步兵少见,所以在唐代以前中土并不多见。 但从贞观到开元再到天宝年间,大唐与西域、大食和波斯往来日多,胡人来中土巨著生活者甚众,这种巨剑也开始在中土流行,尤其是一些身材魁伟体格强悍者,更喜欢此类武器。 女子身上这柄剑既非寻常长剑,也不是重剑,也不类一般的短剑,从斜插在腰带处的外形来看,剑刃似乎略带弧形,更像一柄短刀,但是弧度却又不像刀那样明显。 如果江烽见识更广博一些,也许知道,这是轻吕,或者说径路刃,一种源于商周时代,现在已经极为少见的古剑。 女人高大颀长的身材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震了一震,大概也很是惊讶有这样身材的女子,不过手中的狭锋斩马刀却仍然保持着随时出手的姿势。 袁无畏拂晓刺杀虞侯那一战他们虽然未曾参与,但是也知道那一战的凶险程度,虞侯担任和两位指挥大人三人大战袁无畏仍然是个个带伤,而且还连带着四名亲卫甲士折损,由此可见这等高手的危险程度。 或许是觉得自己偷听了江烽一行人谈话有些失礼,又或者觉得深夜里带着帷帽有些不合时宜,走出来的女子相当潇洒的把帷帽取了下来,然后拱手一礼:“抱歉,叨扰了。” “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江烽也是抱拳一礼。 虽然已经知晓对方的女子身份,但是摘下帷帽的女子还是让江烽心里微微一动。 眼眶略深却又朗目星眸,双眉斜飞入鬓,高耸的鼻梁和略显丰厚的嘴唇,再加上格外白皙的肌肤,让人一下子就能知晓此女有异族血统,看上去颇有点儿英姿飒爽的味道,只是唯有其左颊靠耳垂处有一明显伤痕,应该是箭簇形成,隆起的疤痕极大的破坏了整个面部的美感,让人有一种无比憋闷的感觉。 在通都大邑里有胡人血统者并非罕见,尤其是在长安、洛阳、汴梁、扬州、广州以及襄阳、江陵这些地方更多。 盖因李唐统治三百年间,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遥远的波斯、大食乃至拂菻的胡人数量实在太多了。 他们很多人最初是为经商而来,但到后来萨珊王朝被大食所灭,以及地中海沿岸和西亚地区战乱四起,数百年间更多的胡人则是为了躲避战乱逃亡传说中安定富足的东方。 这些人到了中土之后,由于李唐王朝对于外族人的格外优容,使得这些人得以在大唐各地自由自在的经商和生活。 无论是长安、洛阳这种政治文化中心,还是益州、扬州、广州、福州这种商业中心,亦或是汴梁、江陵、襄阳这种内陆大都市,都生活着大量的胡人。 他们或经营珠宝、香料著称,或以经营酿酒、饮食为生,而后随着越来越多的胡人来到大唐,他们的生意更是涉及到各个领域,尤其是借助着雄厚的财力,在经营钱庄放贷上更成为他们的一大主业。 即便是在光州、申州这样的寻常州郡,也一样有不少胡人生活,像长安、洛阳、汴梁以及扬州、广州这等大都市,胡人数量都是以万记,足以说明胡人在中土的普及程度。 所以也才有原来时空中记载的黄巢攻下广州之后,一次性杀了十二万胡商,在这个时空中黄巢虽然没有大开杀戒,但是也一样掳掠了数万胡商北返,由此可见在大唐的胡人数量有多么多。 他们也和中土唐人通婚,尤其是一些豪绅士族一度更是以纳胡女为妾为时尚潮流,生育的子女亦是不少,所以这等带有胡人血统的唐人在中土并不少见。 第二十节蕖娘 “适才听闻诸位评论南阳刘氏,小妹心中颇多感触,所以忍不住唐突发声,望谅。” 女子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江烽一看此女年龄不大,也就和楚齐、陈实相仿,却是河*北口音。 “无妨,本来就是闲谈。”江烽摆摆手,目光里有些好奇,“只是夜沉林深,小娘子一人独自在此,让人惊讶。” 江烽的话让女子微微色变,似乎心境也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但很快女子又振作起来,“方才小妹听得大兄评点南阳刘氏行径,意犹未尽,嗯,尤其那句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小妹深以为然,南阳刘氏这般行径委实让人不齿。” 看得出来,此女虽然貌似成熟,但是待人接物却显稚嫩,估计也是少有和外人接触,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深更半夜来到野地中,让人不解。 “呵呵,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江烽打了个哈哈,交浅言深,是为不智,所以他不敢妄言。 这女子也不只是何来路,但是江烽感觉得出来,此女只怕武技不俗,气机感应之下,江烽竟然无法探知深浅,这也让江烽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听得江烽这般客套话一说,女子有些不悦,鸦眉微蹙,“大兄何出此言?卑劣就是卑劣,难道说大兄是惧那刘氏不成?” 被女子问得有些尴尬,江烽也不知道这种愣头青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明知道还要问出来。 现在申州可是刘氏地盘,自己在这里大放厥词,就遇上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若是真被那刘氏耳目听到,岂不是麻烦多多? “小娘子言重了,不过现实就是如此,现在申州在刘氏控制下,我等不过是路过的寻常商旅,又何必在这言辞上斤斤计较,再是犀利的言辞也改变不了刘氏已经控制申州的事实,如果因此而招来不必要的事端,那就是真的在自寻烦恼了。”江烽淡然笑道。 被江烽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女郎恨恨的瞪了江烽一眼,却不在争论,只是作了个揖,便径直在篝火堆边坐了下来,根本就没有理旁边虎视眈眈的楚齐和陈实。 对于此女的特立独行,江烽无奈之余也只能接受,直觉告诉他,此女对自己并无敌意。 每个时空每个时代都有这种和社会格格不入的角色,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被别人视为另类,却还内心不忿于别人怎么会不理解接受自己的意见。 这种人在哪里都不少见,但基本上都是属于生活中的失败者,或者就干脆是********的角色。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连楚齐和陈实两个对人情世故尚未完全通透的少年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虞侯大人似乎对这个突兀闯进来的女子很优容,不但没有责怪对方的无礼,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关心味道在里边。 实际上连江烽自己都觉察到了,或许是对方有些单纯明净的心境感染到了他,让他下意识的就愿意包容对方,在这个时空中,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心态。 想了一想,江烽给楚陈二人一个眼神示意,隔着篝火堆坐了下来,“还没有请教小娘子贵姓?” 女子踌躇了一下,拿起一根枯枝在篝火堆里拨弄了一下,才勉强道:“你就叫我蕖娘吧,芙蕖的蕖。” 这个时候江烽才仔细打量女子。 篝火光焰下,女子身上的衣物显得有些陈旧,遮盖在外面的斗篷已经有不少破损之处,一个包袱背负在背后,一双软底布靴也是尘土满布,这女孩子也应该是才长途跋涉了一番的模样。 只是这长途跋涉,却奔着山麓边上来了,目的何在?是寻人,找地,还是逃亡躲避? 从对方藏身于树林中来看,后者居多。 而从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这里所处的位置,江烽也能大略判断,只怕这个女子和几个月前自己在白河河畔的处境一样,是遭遇了南阳斥候的追缉。 见女子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江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说实话她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这个时代虽说沿袭了大唐以来的开放风气,女人解放程度比起前世的魏晋南北朝和后世的两宋都要强许多,但是这毕竟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始终还是处于一个弱势地位,像这样特立独行且又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哪怕是许静,虽然脑子单纯了一点,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起码的待人接物还是知道的,至于许宁,那本来是就是一个九窍心,更无需多说。 铁锅里的热水滚沸起来,因为有马,所以江烽还专门随身携带一口铁锅,这样既有助于野外宿营烧水,热水既适合饮用,而冲洗也有助于消除疲劳。 让江烽有些好笑的是女孩最终还是期期艾艾的希望用一些热水,大概是要擦拭一下,江烽也和大方的同意了。 篝火余烬未灭,无需江烽提醒,陈实和楚齐已经商量好了轮班值夜。 江烽也提醒了二人可能有的危险,事实上这一夜他估计自己只怕也无法安睡。 那女子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小心的在距离篝火余烬两丈开外的一处灌木丛边上的阴暗处休息,看得出来这女人虽然不懂待人接物,但是对野外生活也还是有些经验。 江烽从浅睡中醒来时已经是卯时三刻过了。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山间林边仍然还显得有些幽暗,但是异动已来。 寅时到卯时是陈实在负责值夜,他已经悄然的埋伏在了林边一株腰粗红楠和香果树之间,如同一头蛰伏的猎犬,静待猎物的进入。 楚齐也已经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一处草坡后,狭锋斩马刀早已出鞘,移到了背后,随时可以爆发致命一击。 江烽也注意到了,那女子脸上似乎多了几分不屑,仪态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帷帽和斗篷,腰际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剑十分引人注目。 陈实和楚齐二人虽然没有干过斥候,但是一进入江烽的亲卫队之后,江烽也就专门抽时间和自己的亲卫们介绍过一些斥候和护卫方面的情况。 这都是江烽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于这些要对自己安全负责的亲卫们,江烽自然不会藏私,而陈实和楚齐的悟性也是触类旁通,很短时间内都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和应对方略了。 第二十一节麻烦 来人应该有两人。最新最快更新 一个从溪畔沿着溪流上溯而来,应该还带着某种专门用于搜寻的动物,猎犬一类的。 另一人则是沿着林边活动,似乎在查找痕迹。 两个人遥遥相望,配合很默契。 古怪的鸟叫声应该是两人相互招呼的特殊暗号,虽然不明白意思,但是江烽和女孩都意识到了可能对方是有所现了。 江烽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本来也没想到过会在这野地山边遭遇谁,而女孩纵然有些遮掩,但是一夜时间总也要有些方便的时候,加上有江烽三人,估摸着隐匿行迹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所以也没有刻意藏匿什么。 一头狗獾模样的动物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东闻西嗅,显然是有所现。 南阳青獾! 南阳青獾是南阳盆地边缘伏牛山区特产灵物,内乡、菊潭、向城的伏牛山区中出产,这玩意儿嗅觉灵敏,性情凶猛,动作迅猛敏捷,视觉也远比寻常狗獾好,比起一般的猎犬强得多,后被人山中猎手驯化。 南阳刘氏亦将其用于斥候任务中,江烽在斥候队中就曾经听说过南阳方面把青獾驯化为猎獾,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遇上了。最新最快更新 伴随着青獾的毛悚立,身后一丈开外的黑衣男子口中一声尖利的唿哨,远在林边的同伴也是一纵而起。 无论是针对谁而来,江烽都知道这二人是不能留下了。 一旦走漏了风声,自己要被羁绊在这里,时间就没有了。 而丢下马匹离开也不行,从申州到汴梁还远了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自己寻找合适的马匹,而要靠双腿走这一千多里地,还真够呛。 没等江烽三人动,那女子已经率先动了。 斗篷和帷帽早已不在,只见那道碧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青獾背后的男子甚至没有来得及声,而江烽三人甚至也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暗影闪过,那名黑衣男子便已经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汩汩的赤血从手指缝间溢出,只看到那足部在泥地中蹬出一条深陷的泥槽。 江烽三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碧蓝色身影没有半丝停顿,只是在灌木间枝里轻轻一点,一式漂亮的长虹卧波,斜飞而出。 那名从林边赶过来的黑衣斥候已经意识到了危机降临,长剑刚来得及斜据摆出防御架势,那道暗影便依然划过了他的腰腹下,鲜血混合着内脏涌出,男子闷哼一声,委顿倒地。最新最快更新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时间,便已经完成。 当江烽再度看到碧蓝色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时,对方腰际的那柄古剑似乎连动都未曾动过,仍然插在原位。 大惊失色的楚齐已经举起了狭锋斩马刀站在了江烽身旁,摆出了即将动攻击的态势,而陈实则早已经半跪在地查看了两个黑衣人的状况。 那头可怜的青獾也早就被女子足尖的凌空一点而毙命,丝毫见不出所谓的性情凶猛动作敏捷。 连杀两人一兽,短短几息间,一气呵成,甚至没给江烽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对方两人一兽任何机会,也难怪楚齐惊骇无比,摆出了如临大敌的架势。 江烽也还是一次见到这等如鬼魅般灵动犀利的杀人手段,他甚至也评估了一下如果对方对自己起攻击,自己能不能躲过一招。 答案是如果自己有防范的情况下,恐怕能够坚持三招,如果无防范的情况下对方暴起,只怕是连一式都躲不过。 这种武技和袁无畏、杜立那等堂堂正正的正面搏杀有些不一样,更适合于单人对决,尤其适合在复杂的环境下,准确的说这个女人的身法剑技几乎就是天生为刺杀而生。 陈实在察看完两名黑衣人之后,也迅回到江烽身畔,“虞侯,这二人应是南阳斥候,均已毙命。” 江烽虽然感觉女子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看了对方一眼,还未说话,那女子却已经泰然自若的道:“无需大惊小怪,这二人是追踪我而来,我不愿露行迹,所以才引他们来山间。” 这还不露行迹?像这种双人出动的斥候显然是有目标而来,而且每到一定距离便会留下印记标识,岂是你这等手段就能灭绝痕迹的?未免也把这斥候侦察一道想得太简单了。 想到这两名南阳斥候死在这里,江烽就觉得心烦意乱。 他无意和南阳结怨,甚至本来还有点儿想要去南阳一行看看是否能寻求一些机会的,但现在却被毁了。 现在还得要赶紧赶路离开这个是非地,真要被南阳方面的高手赶来挡住,就就算能脱身,只怕日后也是麻烦多多。 这女郎虽然情商不高,但是智商却不低,看出了江烽内心的怔忡,径自道:“你等无须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会迁怒于你等。” 江烽苦笑:“蕖娘,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可若是被他们觉察到我们和你一道,你觉得南阳方面会这么通情达理的听我们解释?更何况我们本来有事,时间很紧,不可能和他们纠缠。” 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给江烽一行人带来的麻烦,女孩有些懊恼不安,咬着嘴唇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我看你你这两个下属叫你虞侯,你是哪个军的虞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有些懵懂的女人出现打乱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南阳斥候被杀,很快南阳方面就能得到消息,整个南阳刘氏方面控制的区域就会开始收紧大网,南阳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上一次自己在白水畔,如果不是藏身关中李氏的大船,还真不好过关。 原本江烽是打算从过申州东进,沿着淮水南岸在淮渎庙处渡淮,过平氏、上马到南阳,再从南阳沿方城官道走叶县、襄县入许,最后到汴梁。 刘同为南阳经略使,治下四州之地,除了申州新入南阳警备较严外,只有经略使府所在的南阳城防范严密,像其他州县都相对宽松,江烽作为斥候还是比较了解这个情况的,他也是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穿州过县,只要不进州城县城,选择小集镇和村落驿站歇息,估计问题都不大,哪怕真的被南阳方面注意到,只要出具官条,也能过关。 但现在情况变了,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三匹马的痕迹是遮掩不了的,两名南阳斥候在这里失踪,南阳方面肯定会要查个底朝天,除非自己丢下马匹走人,但三人在一块儿也一样会引起南阳方面的怀疑。 ... 第二十二节鞠家人和许氏余孽 现在自己一行恐怕就只能改变线路不走大路而改走小路了。 马上转道向北沿着淮水而行,择机渡淮,然后贴着桐柏、慈丘一线北上,这一线是山南东道和河*南道的分界线,也是蔡州和唐州的交界区,以目前南阳方面和蔡州方面微妙关系,两边都还在整肃消化自己到口的东西,都不会过分刺激对方,所以就只能冒险走这条线。 只不过这一线到文城栅、?岈山直至冶炉城,皆是蔡州防御南阳方面的战略要地,当年李?雪夜入蔡州就是走这里,一举解决了淮西吴元济盘踞危害,只不过现在盘踞蔡州的袁氏势力更大,而李唐朝廷却早已不再。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要弃马步行,一来本来是山路居多,二来本身也需要避开人烟稠密之地,避免暴露行迹。 丢下了马匹,也更不容易暴露,哪怕是入城进府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毕竟这个年代能骑马出行的人还真不多,都是有些有头有脸的角色。 “蕖娘,我是固始军假虞侯江烽,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江烽略加思索之后,就亮明了身份,毫无疑问这女人和蔡州方面关联不大,他也隐约能猜测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无法确认。 “固始军?”女郎有些讶然,“哪里来什么固始军?噢,我知道了,固始军,你们是光州许氏余孽?” 一句话就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面色一变。 江烽心中也是苦笑,这女子也真是缺情商啊,就算是不待见光州这边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大咧咧说出口,这还怎么打交道啊? 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自己有点儿失言,女孩也有些尴尬,不过也许是神经过于粗大,也就是这么一窒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蕖娘,我们曾经是光州军,不过光州许氏已灭,我们不过是一群夹缝中求活的可怜人罢了。” 江烽显得很淡然,也让女子残余那点儿不自在消失了。 “许家不自量力,居然和南阳、蔡州合谋妄图夺我申州,岂不闻与虎谋皮?结果呢?自寻死路,罪有应得!”女子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不屑,轮廓饱满生动的面颊上也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蕖娘,你是鞠家人?”见女子说漏了嘴,江烽也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女子是鞠氏族人,而中原之地虽然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是像申光这种小州郡里,也还是只有望族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可能性较大。 说漏了嘴,但是女子却也不在意,言辞却是更加铿锵激烈,“我是鞠氏族人,光州许氏谋我申州,让我们申光二州都沦为别人猎物,鞠家之难,许氏就是罪魁祸首!” 这番话一出来,江烽干笑,连楚齐和陈实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二人虽然是下层军士,但这么些时日来也经常听到江烽谈及光州之难申州之灾,也知道申光二州之所以沦落到目前结局,也许个中原因很复杂,难以一言蔽之,但许氏一族的自大狂妄盲目冲动绝对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蕖娘,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想必你也清楚我们固始军现在的状况。”江烽沉吟了一下,“我等要去汴梁,你打算去哪里?” “去汴梁?”女子颇感惊讶,“去汴梁干什么?难道你和梁王那边还有瓜葛?” “你认识梁王府的人?”江烽听出了女子话语中的别样意思,讶异的问道。 摇摇头,女子犹豫了一下,“我有个师兄在梁王麾下任宣节校尉。” 当今诸藩诸阀皆袭唐制,但各藩各阀在执行上却各有不同。 宣节校尉不过是正八品上的职位,不过梁王麾下最高不过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也仅有两人获此高位,其余众将多为正四品下和从四品的将军,归德司戈虽然是个正八品上的军职但在梁军中也算是小有实权了,远胜于像晋地和感化军这等二三品官职满天飞的情形。 不过宣节校尉对于江烽来说意义不大,他要找的起码也是在梁王府中说得上话的角色,只能是梁王麾下的几大军头或谋主,比如朱、庞、葛、霍、丁、张、李、寇等将军,抑或敬、谢两大阀族。 江烽对汴梁这边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女子师兄是在某位大军头的麾下任职且或青睐,倒是可以借助这条线搭上话。 “你为何去汴梁?你们固始与汴梁相距千里,莫非你想要去投效梁王?”女子颇为惊讶的问道。 虽然接触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时间,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江烽的有些不一般。 年龄不大,但是跟随他的两人却对江烽异常尊敬,甚至有点儿执以师礼的味道在其中,虽说那两名少年武技水准很低,但是精气神却颇佳,潜力不小。 可这个自称为固始军虞侯的家伙武技水准也不见得高明,起码还未突破天境,这样的角色在汴梁比比皆是,而自己师兄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天境,在汴梁也只能说是后起之秀中的一个。 “呵呵,我这等人,蕖娘觉得梁王那边稀罕么?”江烽不以为然的道。 “那倒也是,那你去汴梁作甚?”鞠蕖微微皱眉,看在江烽眼中,混血风情中却多了几分妩媚。 “事情很多,我也从未去过汴梁,看看汴梁风情也好。”江烽没有明言,却邀请道:“蕖娘若是有闲,不如一道去汴梁一行?申州这边近期肯定会查得很紧,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较劲儿。” 鞠蕖犹豫起来,她并不惧怕南阳方面的追缉,这等南阳斥候来都是送死,她乐得杀个痛快,除非是南阳那边数得上号的高手前来,在她面前都是有去无回。 可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实现目的,不太可能,脸颊上的这一箭伤已经说明了南阳刘氏不是浪得虚名,不说刘同、刘玄,就是刘氏几个嫡子,无一弱手。 只是就这样放弃目的又非她所愿,所以让她有些迟疑。 “蕖娘,既然你师兄在汴梁,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请教一下你师兄,我想你师兄既然在梁军中担任职务,应该可以给你一些适合你的建议的。” 江烽的话终于让鞠蕖下了决心,去汴梁一趟,寻找更好的机会。 " " 第二十三节 梁地 既然打定主意,一行人便迅速转道向北。 只是可惜了三匹健马。 这本是江烽专门挑选出来的良马,纵然无法和燕代那边的战马相比,但是在淮南这边绝对称得上是健马了,这等健马一匹价格绝对超过八十两纹银,这三匹健马几乎就是十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越过淮水,就进入了蔡州境。 蔡州,原称汝南,隋废,设豫州,后避唐代宗李豫讳,遂定名蔡州。 蔡州历来就是人才荟萃之地,但真正让蔡州闻名的还是李愬雪夜取蔡州,一举解决了淮西之患,只不过这对整个天下大势来说意义不大,诸藩的崛起已经不是李唐这个病入膏肓的破车所能驾驭的了,所以当朱梁独霸中原时,李唐的辉煌也就被扫尽了故纸堆了,哪怕它的后代们依然在关中不依不饶的挣扎,想要夺回属于他们的荣光。 江烽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鞠蕖。 他以为这位鞠家的妾生女应该是一个精于武技情商偏低不懂人情世故的宅女,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从朗陵山一路向北,过文城栅,嵖岈山,就是原韩地重要冶铁中心冶炉城。 这一线因为都是蔡州方面的军事防御重地,所以一行四人不得不偏向西面,从野地里穿越。 像江烽、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习惯了野地行进,江烽是斥候出身,而这二人虽然年少,但也是吃苦长大的,对于这种野地行军并不陌生,让江烽有些担心的是鞠蕖,没想到这位高大健美的女子却是在野地里行走如飞,让三人都有些跟不上,甚至成为探路的头羊。 四人一口气连走五天,从朗山境内一直过舞阳进入叶县境内,方才放松下来。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这一线已经算是梁地腹地,虽然经历了蚁贼的洗劫,但是由于蚁贼在梁地这边几乎是一沾即走,并未在梁地停留太久,所以反而对这边的影响要比蔡州轻得多。 当初蚁贼主力在梁地活动也更多地是龟缩在汝州的鲁山和河南府的伊阳之间,这里地处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间,地势起伏,也正是在这里,蚁贼才完成了对伊洛流贼的整编,开始东返。 “虞侯大人,您说这叶县两个多月前才被蚁贼攻克洗劫过?” 看见眼前这繁盛热闹的景象,无论是楚齐、陈实,还是站在一旁的鞠蕖,都有些无法相信。 叶县地处要隘,自古就有“南通去贵,北达幽燕”之说,东至齐鲁,西望秦陇,关隘北阻,渡口北陈,这里是南阳盆地进入中原的第一要隘,从翻越伏牛山余脉——方城山就是叶县,而同样翻越方城山南下,就是南阳盆地东北锁钥——方城。 正因为叶县的重要性,这里虽然不是汝州州治所在,但却是驻兵要地,尤其是这里和许州的舞阳、蔡州的西平几乎是处于一条直线上,距离也相当近,若是骑兵,一也可跨三州。 照理说像这样的屯兵要地,蚁贼是不可能来攻,而梁军也不可能轻言放弃的地方,但是蚁贼却真的攻下了叶县,并且一路东进,从叶县进舞阳,再横扫西平、吴房,委实让人震惊。 站在叶县城门外,江烽也有些不解,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眼前这人来人往的情形的确不太符合他心目中被蚁贼席卷一空的情形。 照理说叶县才被蚁贼横扫,哪怕是恢复得再快,也不可能有眼前的情形。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酉时了,像一些州郡边境县份早已经开始准备关闭城门了。 要说叶县与南阳相邻,也属梁地边境县份,又紧邻伏牛山、方城山区,山寇盗匪应当猖獗,县城城门更应当早闭才对,而眼前,叶县县城大门毫无关门的迹象,来来往往的商旅仍然是络绎不绝。 甚至在城门外还有不少饮食摊,吆喝声和炊烟四起,完全一副承平已久的景象,这是被蚁贼才洗劫过的情形么? 看见江烽也是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陈实也不好再深问了,再问也许就把虞侯大人就问住了。 江烽实在有些不甘心,想了一想才道:“走,咱们先到那边城门口打个尖喝口水去。”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这里是叶县县城南门,从南边方城过来的官道直抵城门,两具腰粗的木制大型拒马摆放在路旁。 几名军士有些懒洋洋的斜靠在拒马边上闲聊着,一名队正模样的家伙正在翻弄着一名准备进城的旅人,大概是觉得没啥可查的,随手拨弄了几下对方的包袱,便一挥手,示意对方进城了。 一队驴驮队沿着官道而来,当先的领队热得满头大汗,显然是要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好在日头尚早,倒也赶上了。 几名军士的注意力显然都被驴驮队吸引了,目光都在打量着驴驮队所驮货物。 领队的汉子也是喜笑颜开,显然是对赶上了关城门之前相当满意,回头给后边伙计招呼了一声,顺手拿起搭在颈项上的汗巾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重新搭在肩头,足底布靴也是黄尘扑满,疾步走来。 “兄弟,孟都头不在?” 一听提及自己顶头上司,包括那名队正脸色都变得好看了许多,瞥了一眼带头汉子,“都头在城楼上,驮的啥?” “药材,药材,都是崇政院所需,咱们泰记号专门从峡州夷陵采购回来的,都是上号的益州药材。”汉子很熟练的从袖袋里抓出一大把铜钱,似乎掂量了一下,觉得有些少了,又丢了回去,索性拿出一贯铜钱,塞在了当先队正手上,“兄弟们辛苦了,拿去买碗酒解渴。” 脸色虽然好看许多,对汉子塞过来的铜钱也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用手中盾牌稍加遮掩,接过铜钱顺手塞给了旁边一个火长模样的家伙,“驮篼打开看看,例行规矩。” “明白,明白,兄弟们,打开篓盖,小心点儿。”汉子也不以为意,大概也是习惯了如此,入城这是规矩,都得要检查,招呼着下边伙计们。 第二十四节疑点 已经在一个炊摊边上坐下的江烽也目睹了这一幕,不动声色,但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交换了一下眼色,点点头。 倒是鞠蕖有些不屑,显然是对梁军都头收钱的动作看在眼里。 梁军的风气还是略见一斑,这帮军士虽然看似懒散,但骨子里的警惕和严谨却没有丢。 崇政院是大梁军事最高机构,从唐代枢密院转来,主掌大梁军政,收了钱是规矩,但哪怕是打着崇政院的幌子,甚至也认识自己顶头上司,检查依然照旧,足见梁军的风气不差。 梁地尚赤,梁军均是以赤红色为军袍,几名军士均是外罩皮甲,内衬赤衫,也都按照队正的要求,在对方伙计的协助下,对驴驮上的驮篼逐一掀开查看,最后才点点头:“队正,都是药材。” 队正模样的家伙也检视了一下对方递过来的货物单,最后点点头,“走吧。” “四笼笼饼,再来四碗羊肉汤。”江烽四人一坐下,早已经有伙计迎上来,“好嘞,客官还要来些什么下酒菜么?” “不用了,我们打个尖就进城,怕赶不上时辰了。”江烽摆摆手,“嗯,若是有羊羔肉,先切一盘来。” “客官放心,咱们叶*县县城闭门晚,得辰时两刻方才闭门。”伙计显然也是体现了这一行的话痨特色,油腻的衣襟和不时赶蚊蝇的汗巾,让鞠蕖直皱眉头。 江烽也觉得有意思,这女子在野地里连走四日都不在意,怎么一到了城里,反而倒是讲究起来了。 “哦?怎么你们叶县闭城这么晚?不时才遭了蚁贼洗劫么?你们不怕山匪下山来?”江烽故作诧异状。 江烽之前一直是干斥候的,对各地城防情况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像当初光州情报侦察的重点——申州诸县以及南阳、梁地诸县,这些地方一般各地城池闭门时间不一,但都在辰时之前,少有在辰时之后闭门的,只是这叶县他却未来过。 这叶县照说地处于南阳交界处,又紧邻方城山区,伏牛山和方城山中山贼素来猖狂,即便是梁军也是无可奈何,大军来剿,便躲入山中,一旦大军撤离,便又卷土重来。 现在县里又刚遭蚁贼洗劫,民众心理应该相当恐惧才对,怎么半点看不出迹象? 照理说官府在这种情况下也应当早闭城门,怎么反倒是闭门更晚? “呵呵,客官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外边人都只听说咱们这叶县遭了蚁贼,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蚁贼也就是一晃而过,在咱们叶县城里连夜都没过呢。”伙计显然是来了兴趣,一边把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端了上来,一边也把一大盘颜色颇深的羊羔肉端了上来,“羊肉汤马上就上来。” “我不要羊肉汤,给我来碗甘豆汤。”鞠蕖大概是不习惯羊肉的膻味儿,倒是伙计挺卖力推销:“小娘子怕是没喝过咱们叶县马家堡的羊肉汤吧?连南阳、江陵那边的客商都喜欢,保管你……” “行了,我不喝羊肉杨,就喝甘豆水,多加点儿石蜜,没有就别来了。”鞠蕖不耐烦了。 “行,来碗豆水!哟,小娘子,石蜜可没有,咱们县里也没哪家能用石蜜煮豆水。”伙计有些讶异。 石蜜?这县里除了大户人家能用石蜜来熬煮梅汤豆水,像自家这种小摊小贩怎么可能用石蜜熬水? 怕是掌柜的也就上元、上巳、寒食、端午这等节日能到南货店去买点儿石蜜熬熬水喝,寻常时候谁能用得起石蜜? 这带帷帽的小娘子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口气倒是忒大,喝碗甘豆汤还得要加石蜜,这生意谁还能做得下去? 似乎也看出了这小娘子火气颇大,似乎几个男子都让着她,他也不敢多说,忙着赶紧去把豆汤端上来。 江烽也有些好笑,这鞠蕖又骚包露馅了,这等地方,一个城外的小炊饮摊,哪来什么石蜜?真还以为这是汴梁、南阳不成? “小哥,你还没说完呢,为啥这蚁贼就穿城而过,就没再你们叶县城里住一宿捞一把?难道他们到了你们这叶*县就改邪归正了?”江烽笑吟吟的岔开话题。 “嗨,那哪儿能呢?那帮蚁贼肯定也想啊,可梁王爷的大军就在屁股后边儿黏着来呢,小寇将军的拔山都和庞大将军的龙骧军都紧随而来,撵得他们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城里多呆?何况当时咱们叶县城里人早就得到消息说蚁贼要攻城,先行就躲到山里去了,城里根本就没啥人,蚁贼连抢都没地方抢去。” 伙计显然也是个嘴巴收不拢的,越说越来劲儿,趁着这会儿进出城也没多少人来照顾生意,掌柜的也懒得管他,也就由着他去和这几个外地人瞎掰呼。 “那蚁贼啥都没捞着,就没一怒之下防火把城给烧了?”江烽心里更有些起疑,随口问道。 “怕是来不及吧?那些蚁贼连夜就出城了。” 伙计能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只知道蚁贼攻下城没花啥功夫,但却连夜出城逃命,理由似乎是梁军尾随而来,惧怕梁军。 问题是蚁贼真的有这么怕梁军么? 蚁贼在伊阳和鲁山之间盘桓数月,与梁军也是屡屡交锋,互有胜负,但梁军始终没能把蚁贼消灭。 最后还是蚁贼成功的收编了伊洛流贼,壮大了实力,这才悍然东下,梁军也才一窝蜂的尾随而来,却仍然让蚁贼穿州过县,甚至连克多县。 江烽一直以为蚁贼的战力已经上升到一个相当高度,从围攻固始的蚁贼战斗力来看,的确可圈可点,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有些让人意外。 在江烽看来固始军以两千兵力都能守住固始城这样的小城,号称中原第一强军的梁军居然和蚁贼还缠战了多月,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一时间江烽也还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这里边肯定有点儿古怪,梁军的战斗力不可能低下到这种程度。 新的一周,热血战斗,三十万字,求推荐票 第一更已更,求5000票推荐票! 每周都要来这么拼一把,就是一个坚持,没有目标就没有动力,所以还请兄弟们能够把你们的推荐票砸给《烽皇》,新书渴望上榜,才能吸引到更多的关注! 感谢支持! 第二十五节梁军 伙计说的没错,羊肉汤相当的浓香,不负叶县马家堡羊肉汤的盛名,起码让江烽三人胃口大开。 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都是现蒸的,说是笼饼,其实也就是馒头,味道倒也不错。 吃完了,抹了抹嘴巴,江烽四人也就径直进城。 进城都得要例行检查。 江烽在喝汤吃笼饼时就观察了梁军检查出入城门的习惯。 一般都是带包囊者必查,带武器者必查,结队必查,出城查得松,进城查得严,自己几人虽然只有随身小包,但是却都有武器,又是结队进城,必查。 四人一从炊饮摊上起身,其实就已经引起了城门外士兵们的注意,无他,这四人一看就不类普通商旅,而一名军官也从城楼上下来了。 楚齐和陈实虽然年少,但也是十五六岁的男子了,在这个时代算是成年人了,而且两人均携带了武器,行走间也有些鹰视狼顾的味道。 实在是这两人都是从固始城血战中打拼出来的,这一次有专门随江烽出来负责江烽日常安全,想要他们放松也难,尤其是这已经是外埠,虽说梁地对固始来说什么特别瓜葛,但这在人家码头上,可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难免有些不适应。 在一干士兵的目光注视下,江烽泰然自若的走向城门。 几名士兵稍稍一动,就形成了一个夹击姿态,依托两具硕大厚重的拒马,可以防止人偷溜入城,亦可借助拒马防范敌人袭击。 江烽刚来得及一拱手,那名肩有兽环护肩的从城楼上下来的都头模样角色已经走了过来,目光锐利,盯着他:“来者止步,过所!” 江烽一挥手,陈实已经将四人过所拿出。 这个时代过所颁发权限早已经从州刺史府下放到了县衙,实在是因为各地往来人员越发众多,如都需要到州领取,实在麻烦。 江烽出发之前便从县衙领取了多份过所,也就是考虑到可能会随时变换路线,所以也携带了空白过所,而鞠蕖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流亡逃犯”,正好可用填上。 事实上这种过所也只是用于关津要隘,像通都大邑白昼进出人太多,根本无法逐一查验,只能根据城门士兵观察抽查,对这一套江烽在当斥候时也已经相当熟悉了解了。 叶县地处于南阳刘氏领地接壤处,自然也算关津要隘,至于如何检查也是城门士兵权限,像方才对驴驮队的检查,士兵们就只检查货物,却没有要求过所。 简单查看了过所,都头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打了个旋儿,“你们从光州过来?怎么走这条路到汴梁?” “都头,据说蔡州那边闹蚁贼,所以我们改走这边安全一些。”江烽对这一套也很有经验了,当初斥候就是要出入州府县城,应对这些盘查也是游刃有余。 “去汴梁干什么?”都头接受了江烽的说辞,实际上蚁贼已过蔡州进入了颍州,只不过外人未必清楚,他这种军官一样不清楚。 “我和我娘子新婚,一道去汴梁访亲友。”江烽笑吟吟的道,却感觉到身旁鞠蕖的目光陡然一紧,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哪怕是有帷帽遮掩,江烽都能感觉到背后鞠蕖目光中的愤怒羞恼。 江烽心中暗自偷笑。 这丫头处处要显示自己不需要谁帮助,在山野里的确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武技水准使得她在前几日里甚至压了江烽三人一头,经常把江烽三人甩在身后,甚至讥刺挖苦江烽这等水准也敢假虞侯。 不过这要进入城里和外人打交道,这丫头就怵了,只能乖乖听从江烽三人安排,之前江烽就未曾提说要扮演夫妻,知道一说这丫头保管要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全身竖起猬刺,这个时候来这一出,这丫头也只能怒火填心,郁闷塞胸了。 梁军都头有些讶然的看了江烽一眼。 江烽打扮倒是像个士绅子弟,不过士绅子弟中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娶为妻的却不多,哪怕是带胡人血统的,肯定也是妾生女,估计江烽本身也就是个大户的庶出子,这种情况还算门当户对。 瞥了一眼江烽腰间的横刀,梁军都头没有理会,虽然士子出游多半佩剑,但是这年头道路不靖,也有不少自身喜刀者更愿意带刀,各地倒也不禁,不过看到楚齐和陈实二人背后的刀,梁军这位都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俩个的刀,交出来!” 楚齐和陈实都很主动的交出了自己的刀,他们两人都佩带的狭锋斩马刀,这玩意儿是真正收买人命的东西,尤其是在战阵上,和寻常的鄣刀、横刀不同,刀叶更窄更厚,刀身更长,不适合佩于腰际,而适合斜背肩背上,也更适合冲锋陷阵。 “这两柄刀不合规矩,要没收了!”梁军都头鹰目一闪,沉声道。 “不对吧,都头大人,这只是普通的狭锋刀,不在禁制之列啊。”江烽很平静的道:“他们俩是我家的家兵,您也知道这年头蚁贼肆虐,我们出门在外也得要放着点儿万一遇上流窜落单的流贼,请都头大人理解。” 江烽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已经把袖袋中的一把铜钱塞在了都头手中。 沿袭唐制,除了陌刀和强弩外,诸藩治下并不禁止民间持有和携带刀剑弓箭,尤其是出门在外,社会治安不靖的地方携刀带剑的情况就更多见了,所以像江烽随身携带的横刀和鞠蕖所带的轻吕就根本没有入梁军士兵的眼。 梁军都头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大概也意识到眼前这一位是经常在外边跑的,明白各地规矩,梁地在这方面的确放得比较宽松,只要不是特殊兵刃武器,一般说来都不会留难,加上江烽话说得很好听,也就点点头,“下一次注意一些,遇上别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楚齐和陈实也向士兵们解释带刀这种刀也是考虑到蚁贼刚过不久,需要保护少主人和少夫人,几个士兵的目光都落在了身材高大肤色白皙的鞠蕖身上。 虽然有帷帽垂络遮掩住面部,但是裸露在外的颈部还是暴露出她的胡人血统,江烽观察到鞠蕖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转向一边,心中暗自好笑。 这女孩子还是欠缺一些经验,好在士兵们对此并不太在意,加之有帷帽斗篷遮挡面部表情,否则应该很容易觉察到自己和鞠蕖之间丝毫没有夫妻应有的姿态。 再求3000张推荐票可否?就差一步啊 哎,前面大神们太牛了,推荐票太厉害了,俺是拍马赶不上啊,兄弟们还有的支持几张吧!每人投两张,俺啥都有了啊! 第二十六节观察,分析 从这一点来说,江烽感觉梁军虽然军纪尚可,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欠缺专业的防谍意识,似乎还是比起南阳方面要差不少。 当然也许是梁军有这个底气,并不太惧怕外来间谍斥候进入梁地。 毕竟梁地地处中原腹地,又控制着汴梁和洛阳,是与长安并称的三都中的两京。 西京长安,中京洛阳,东京汴梁,汴梁和洛阳乃是拥有整个中原最精华的两座大城,而且在这个时空历史中,三都都未曾遭遇黄巢乱军的荼毒,异常繁华,东至东海,东北契丹、室韦、靺鞨,西到大食、拂菻,北抵小海骨利干、黠戛斯,南到广州,西南到大理、吐蕃,无论是哪里的客商旅人,士子游侠,都会自觉地向三都汇聚。 只有去过三都中的起码两京,商人们才能说你真正领略过中原繁华,对胡商来说,虽然广州和扬州也是海商们最重要的聚集地,但是也只有来过三都中的一处,你才能说你到过中土盛景。 而梁军也正是依靠着这两座大都市,沃野千里的出产和超过千万的百姓,以及手底下十万大军,可以无惧于周围这些敌视的诸藩,也才有这种漫不经心的作风。 一旦梁军启动起来,就会迅速变成一具庞大的战争机器,没有谁可以单独对抗梁军,哪怕是梁军最大的敌人——河东沙陀晋军。 一直到江烽四人身影消失在城门内,梁军都头的目光才收回来,平静的给旁边一位队正道:“记下来,固始过来的,四个人,为首者江潮,携胡女等三人,去往汴梁,传给上边。” ****************************** 进了叶*县县城,已然是红日西沉了,但天色仍然大亮,街道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随着李唐的陨灭,中原各地许多沿袭的唐制也在随着时代变化不断变化,像原来的坊市分离的状态被打破了。 实际上像一般的州县城,这种坊市分离制度也本来不合时宜,尤其是现在诸藩割据,商旅往来本来就不及大一统那样便捷,而关津税也日益成为通都大邑的重要税源之一时,坊市制度就被打破了,而夜市也由此而生。 江烽一行看到的还不是夜市,但是也可以看到叶*县的繁华一斑了。 寻了一处合适的旅舍,一行人也就住下了。 之所以选择这里,打着温汤的招幌大概是吸引江烽一行人的主要原因,起码鞠蕖是竭力主张住在这里的。 这处旅舍规模不小,江烽古迹恐怕甚至比叶*县城里的驿馆规模更大,估摸着也应该是有些背景的东家才敢支应这么大的旅舍。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几日的野外跋涉之后回归城郭生活是相当惬意的,哪怕是像江烽三人这种已经习惯于过苦日子的,能够有这样时间休憩一下,也是一个松弛调剂。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不同,虽然鞠蕖在这几日里表现出了让江烽吃惊的吃苦耐劳精神,但是一到旅舍里,鞠蕖就忙不迭的要求伙计替她准备沐浴的温汤了。 “说说你们的观感。”沐浴完的江烽盘腿而坐,虽然进城行走的距离不远,但也能观察到许多有价值意义的东西了,这也是江烽给楚齐和陈实二人交代的任务。 “城里未曾遭遇火烧毁坏痕迹,市面都相当热闹繁华,完全不像遭遇过贼劫。”陈实先说,“属下观察到城里百姓也没有太多惊恐之色,嗯,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多月前的蚁贼从未来过一般,另外在进店时也听到一名住店客人说从鲁山过来,道路上都清净了许多,往日里最担心的山中流贼基本上没有了,说都是跟随蚁贼东下了。” “四郎说的是,属下也发现城中商贾店铺尽皆安详,完全没有刚遭劫难的情形,照理说蚁贼如果一鼓而克城池,起码也会要洗劫一番,这才是他们的风格,而且没有粮食和武器军械,他们怎么支撑到打下一仗?”楚齐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梁军纵然再是势大,但是蚁贼前几个月也和他们纠缠了那么久,不至于就这么畏惧,这是让人可疑之处,而且他们出叶*县,又攻下了舞阳,情形如果也是这般,那就太让人费解了。” 江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要说蚁贼能够在河*南府和汝州缠战数月,梁军都无法将其消灭也就罢了,也未能将其逐出自身领地,这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真是这样,只怕周遭的晋军、泰宁军、感化军以及蔡州军早就把它撕碎了。 如果说梁军和蚁贼有些猫腻的话,那汴梁这边意欲何为?现在蚁贼已经东返,虽然把蔡州搅得一团糟,但是蚁贼也没有在蔡州停留太久,直接就奔颍亳寿州去了。 固然颍亳是淮北感化军的地盘,但汴梁若是花这么大心血就是为了搅烂一下蔡州和淮北的局面,那也未免太浪费了。 而且蚁贼这边真是这么好控制的么?江烽不认为像秦权这等人是汴梁方面可以控制的,蚁贼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不是那么好指使的。 如果汴梁想要驱虎吞狼,现在虎已经东下了,下一步汴梁方面会不会有其他动作? 这才是江烽最想要搞明白的。 “你们对梁军的印象呢?”暂时还搞不明白汴梁方面的意图,而且驱虎吞狼这也是江烽臆测,没有证据,江烽也只能收回心思。 “笃笃”,敲门声。 “进来。”鞠蕖进来的时候本来就想发火,先前因为忙于洗浴,进城时的些许羞恼只能暂时忍着,这会儿洗浴完毕,过来却看见三人一脸肃然,本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三人是在说正事。 看见鞠蕖一声不吭的阴着脸跪坐下,江烽心中窃笑,这丫头还是嫩了点儿,有楚齐和陈实在的时候不好发火,看样子这几天的磨合,也还是让这丫头长进了不少。 见江烽目光里没有其他意思,陈实点点头,继续说:“不太清楚驻叶*县的梁军属于哪一支,但从表现上看,军纪散而不乱,而且能感觉到就是城门口这几个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有那股味道,……” 第二十七节意外消息 嘴毛还没长齐,现在也能评点人家上没上过战阵了,江烽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他战前的十六名亲卫,守城一战之后,只活下来九人,后来又补充进来七人,补齐了十六人,算是自己的亲兵。 楚齐和陈实都是经历了那两日的生死血战,楚齐斩蚁贼七人,陈实斩蚁贼六人,其中楚齐和陈实皆斩杀两名韩拔陵的斑斓卫,二人都是亲身感受了尸山血海的戾气,所以陈实他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了。 “楚齐,你说。” “四郎说的没错,梁军看似军纪不整,其实不然,那名都头一动,他身旁的几人便随着而动,步调一致,看得出御下甚严,军纪散乱不过是表面现象。而那名都头的武技恐怕远胜于我和四郎,我看他手臂和颈间皆有伤痕,估计也是战场上死过一回的骁勇之人。” 楚齐点头认同陈实的看法,“我估摸着我们一离开,他们也许就会把我们的情况报上去他们貌似漫不经心,但未必就真的是轻慢了。” 江烽也认同这个观点,虽说梁军骄狂,不禁城防,但是并不代表下边军士对岔眼人就都无视了,把一些可疑线索报上去也是他们的职责。 梁军的编制有些杂乱,像在城外饮食摊上那伙计都能说得出什么拔山都和龙骧军,这还只是梁军的两部,还有什么踏白都(军)、落雁都(军)、突将军、控鹤军、云骑军、天兴军,以及厅子都(军)等。 江烽对梁军也还是有些了解的,像骑军中踏白都(军)、突将军和云骑军是梁军骑兵精锐,其中踏白都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步军中则以拔山都、控鹤军、厅子都最为有名,其中拔山都号称攻城第一都,尤其擅长攻坚,而厅子都则是以车弩、连弩见长,控鹤军则是梁王亲卫军,至于龙骧军则是梁军三大主力之一,历来是梁军中坚力量。 如果驻扎叶县的梁军只是一支普通梁军,都有如此水准,那也说明梁军的战斗力是真不弱了。 像先前城门上那一个都头都能有远胜于楚齐和陈实的武技水准,江烽估计起码也是通脉的水准了,也就是黃安锦昏迷之前的水准,而黃安锦可是固始军几大指挥之一,由此可见梁军的战斗力。 “哼,你们也把那帮家伙看得太高了,就凭他们收受商旅钱财,就能说明这帮人军纪太差,这样的军队能打仗?” 对于楚齐和陈实的看法,鞠蕖显然不认同,明知道这不是该她插嘴的地方,但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蕖娘子,军队战斗力不是看他们收不收钱那么简单,本来安排来守城门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优待,这在哪儿都这样,只要他们履行了职责,就算不错了。”陈实忍不住插话解释道:“现在那支军队士兵不收钱?像守城门是大家都盼着的好事,都是大家轮着来的,回去之后大家见者有份儿的,光靠那点儿兵饷,不打仗的话,都养不活自己的。” 陈实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随家中长辈走南闯北,对这些情况很清楚,从中原到江淮,那支军队的兵士能不爱钱?寻常汉子当兵吃粮,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不奔着打仗能多捞几个,谁愿意去卖命? 鞠蕖被陈实一番话说得张口结舌,看江烽和楚齐的表情,她也知道陈实这番话肯定是实情,要不像一个城门寻常也就是一队人守都绰绰有余了,何须一个都头亲自过问? “好了,蕖娘,外边事情你了解不多,梁军的战力众所周知,否则你师兄何须投效梁王?看看周围的敌人,哪一个是善与之辈?梁地依然好好的,这就是明证。”江烽抹了抹脸,“今日不早了,蕖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楚齐、陈实就住这里了,那边你一个人正好休息一番,明早我们就得要启程。” 鞠蕖脸一红,江烽定了两间房,一间通铺,一间上房,她虽然也知道江烽不可能和他同房,但是这没个话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忐忑,本来想要过来质问一番的,却被江烽这一连串的话给堵了回去,根本没有机会多说,只能恨恨的站起身来,一跺脚出去了。 看见鞠蕖二人出去,陈实和楚齐两人都禁不住微笑起来。 “虞侯大人,蕖娘子如果不是脸上有伤,倒也生得俊俏,讨回去给静小姐做个伴也不错。”陈实大大咧咧的道。 陈实性格要比楚齐跳脱一些,加之这几日里三人吃宿一起,江烽也是抓住机会教授考较二人武技,让二人大有裨益,而江烽平素言谈亲和,少有肃色,也让二人对江烽敬畏中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胡说!蕖娘子破相之人,何以配虞侯大人?”楚齐皱眉,在他心目中许静才是虞侯大人的良配,只是眼下许氏已灭,虞侯大人虽然之前对静小姐颇为动心,但是世易时移,固始军只要能够在固始生存下去,江烽作为将主,许静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良配了,若是做妾倒是合适。 陈实和楚齐私下里也曾探讨过此事,见江烽似乎并不在意二人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便大胆道:“大郎,我知道你又要说静小姐才是虞侯大人良配了?可是许家已经不在了,咱们固始并未受许氏多少恩惠,我看蕖娘子倒是挺好,破相也没啥,我又没说虞侯大人要娶蕖娘子,虞侯大人可以纳蕖娘子为妾嘛。要知道蕖娘子也是鞠家人,申州军被光州军打败之后,刘氏收编了申州军大部,但是还是有部分申州军流落到了南边山区,若是能把这帮申州军拉入我们固始军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噢?”江烽和楚齐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江烽,他一直在为固始军损失过重而焦心,短时间内要把固始军重建起来困难重重,可是袁氏威胁迫在眉睫,之所以北上汴梁,其实也是万不得已之策,有没有机会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前却从未听陈实提起过啊。 第二十八节申州军 江烽目光骤然凌厉起来,身体也坐直,看着陈实,“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陈实赶紧跪坐躬身,“虞侯大人,其实在固始我就听到了杜家来使提到过,说除了光州溃兵不少逃入山中,他们在大别山的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都发现了不少光州溃兵,这也很正常,但他还提到安州方面在大别山的西三关外也发现了小股溃兵,但那是申州溃兵。” 大别山西三关就是义阳三关,平靖关、礼山关和黄岘关,这里也是安州北上中原必经之道,处于安州控制之下。 安州的情况十分特殊,鄂黄杜家与安州关系也十分复杂,鄂黄在安州也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知晓这个情况也不意外。 “哦,那你为何之前未提起过?”江烽皱眉。 其实他也知道陈实为何没提,那种情况下提了也没有太大意义,溃兵逃入大别山中,而且还是被光州军击破,而光州又被南阳和蔡州联手给卖了,固始军要想去招募申州军,自然不现实。 “之前觉得恐怕没啥意义,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前日里听蕖娘子提起过,说南阳刘氏意图利用鞠家人去招抚那些逃入大别山中的申州军,其中还有一支是其堂兄所率领,只是数量大概不到一千人。”陈实沉声道:“所以属下这才考虑,是不是可以招募这支军队。” 江烽心念急转,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不得不说让他有些意动,尤其是看这样子应该还是一直存在建制的军队,而不是纯粹的溃兵。 当初光州军与申州军方面在钟山恶战,获得袁氏支持的光州军击败了申州军,但是申州军战力其实也还是和光州相若的,但在数量上和骑兵上还是不及光州。 光州军只是击垮了申州军,但申州军却不像光州军那样被蔡州军突袭之后围歼,即便是那样光州军也还是有数千人溃逃,申州军逃脱的数量更多,但大部分已经被南阳刘氏收编了,大概也只剩下这点儿死硬力量了。 现在鞠氏家族似乎应该被南阳方面举家迁往南阳了,这支申州军事实上已经成了无根浮萍,即便是坚持也难以持久了。 照理说如果没有光州军攻击申州军这一前提,利用鞠蕖这层关系去把申州军拉到固始也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只是有了这层仇怨,申州军还愿意么?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江烽也在评估这其中的可能性。 北上汴梁寻找机会,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远水解不了近渴,归根结底还得要靠固始军自己,如果这支数量不大不小的申州军能够加入固始军,倒真是相当合适,兵力太强,喧宾夺主,兵力太少,意义不大,如果是几百近千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怎么来把这支军队拉进来呢? 江烽凝神苦思,却未注意到陈实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楚齐看到了自己伙伴的表情,沉声道:“四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向虞侯大人说?” “噢?”江烽收回思绪,瞄了一眼陈实,“有什么就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呃,其实我觉得蕖娘子对虞侯大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若是让蕖娘子去说和,也许能把这帮人拉到固始。我听蕖娘子说想把这帮人介绍到她师兄这边来,可她未曾想过梁军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数百人申州溃军?而且从大别山过申州到梁地,绝对逃不过南阳方面的堵截,汴梁不可能为了这区区数百溃军与南阳翻脸。但这帮人要想到固始却要简单许多,沿着大别山北麓走,三五日就能走到光州境内,南边殷城现在还是杜家控制,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均有鄂黄军控制,也可以就近请他们予以补给,然后再到固始。” 光州诸县中除了殷城在南边,固始孤悬于东面,其他三县都在距离淮水不远的背面,南面地广人稀,靠近黄州地段更是山高林密,所以从许氏执掌光州以来,对南边地区的控制力一直不是很强,陈实所说不假,若是真能说服申州这部溃军加入固始军,完全可以抢在袁氏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沿着大别山北麓行军到固始。 江烽尚未言语,楚齐也接上话:“四郎所言甚是,咱们固始军目下受创甚重,亟待补充养息,若是这部申州军加入,定能大大缓解我固始军兵力不足之困,且蕖娘子这边,若是虞侯大人出面说和,没准儿蕖娘子也愿意助虞侯大人一臂之力。”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几日,江烽对鞠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了,这是一个出生优渥的丫头,但是自小就被骊山妙空一脉纳入门下,一直到成年方才回申州,没想到刚回申州,尚未真正融入到这个家庭,就遇上了这场毁灭性的战难。 当江烽听到鞠蕖说自己是出自骊山妙空一脉时,就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线女一脉。 当年红线女在魏博节镇田承嗣床头留函,一时间风传天下,现在这个演变成为无数版本的故事依然在那些说书人口中朗朗上口,红线女所属的梨山(骊山)一脉方才为世人知晓,没想到鞠蕖居然是出自红线女一脉,难怪其一身诡异的身法和剑技和寻常武技大有不同。 鞠蕖和其父鞠尚良感情并不是很深,自小离家,母亲也在她成年之前就亡故了,加之她本是妾生女,又有胡人血统,使得她对鞠家并无太大的归宿感。 不过好歹也是自己家族所在,总还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所以也才有谋刺刘氏的举动,只不过两次谋刺在刘氏的高手之下毫无意义,却带给鞠蕖的脸颊和身上的一连串的伤痕。 楚齐和陈实的意思是都是希望自己去游说鞠蕖,江烽也知道鞠蕖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好感,但是如果利用这一点去游说,似乎又让自己显得有些下作了。 若是鞠蕖真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江烽倒真不介意去凭借三寸不烂之色来游说一番,只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陌生人,谁又会接受你这个游说呢? 第二十九节寻路 就在江烽三人探讨着收编申州军的可能性时,鞠蕖也在隔壁的房间里的床上辗转反侧。 作为一个在门派中苦修十年的女孩子,她对外面世界了解并不多。 母亲未去世之前,她一年还能回家一次,但十五岁时母亲去世了,而家里甚至也开始要为她谋划嫁人的事宜了,这让她既感到茫然又感到恐惧和困惑。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寻常女子有些不一样,母亲是胡商之女,嫁给了父亲做妾,生下了自己,父亲对自己倒是不坏,可毕竟他还有妻和其他妾,而从小在门派中长大,也让她对家里少有感情,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似乎自己好像也一样再走许多人走的路。 没想到刚回到家中没多久,就遭遇了这样的人伦惨变,父亲战败自尽,一家人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散的散,转瞬间就灰飞烟灭。 当鞠蕖昏昏沉沉的从刘氏大军的包围中逃出来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所以她选择了刺杀刘玄报仇。 只不过刘玄不是她能刺杀的,两度刺杀,除了给自己身体上留下斑斑伤痕外,毫无所获,让她意识到申州和南阳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让她意识到个人的力量要想在刘氏这样的豪门阀族面前时多么的微不足道。 仅仅是刘玄身边就有两个天境高手护卫,而刘玄本人更已经是天境高段的强者,还有无数术法强者为他卖命,根本不是自己能碰的。 哪怕自己的暗杀术已臻化境,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然不够看,能逃得性命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刺杀刘氏亲贵无望,鞠家人要么散落无踪销声匿迹,要么就臣服在刘氏淫威之下,为求一命甘当顺民,这对于鞠蕖来说却成了一个无解的题,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返回骊山门派中去似乎是唯一道路,但是鞠蕖却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也未必是福,现在梨山派早已无复有当年独立于世的风骨了,事实上也没有那个门派会如此,学成卖与帝王家这是一方面,而同样门派也需要地方藩阀的支持才能维系自己的地位,这也是一个相互的需求。 鞠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梨山派之所以选择了自己,固然可能是自己天赋根骨上佳,未尝没有自己是鞠氏子女这个因素在里边,而现在鞠家已经沉沦,再无复有申州之地,对于梨山派来说,自己的价值意义还有多大,恐怕就很难说了。 在门派里师兄弟师姐妹中固然有不少是来自豪门望族的,但亦有不少是来自庶族寒门的,而且根据她的观察,真正能在派中获得真传和高位,还是以庶族寒门出身的为主,而像豪门望族子弟往往都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离开回乡,只有那些庶族寒门子弟要么留在门派中效命,要么就会被推介到诸如汴梁、关中这样的藩阀去寻找更好的机会。 想自己这样回去,既非寒门庶族出身,但对门派似乎又欠缺了更多的价值,鞠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鞠蕖没想到在彷徨迷茫时会遇上江烽这群人。 几天接触下来,鞠蕖对于江烽一行三人的戒备心理在逐渐消失,对江烽三人的观感也在逐渐改变,。 虽然他们是来自许氏余孽固始军,但是鞠蕖也知道现在光州已灭,许氏比鞠家的结局更悲惨,蔡州袁氏的手段要比南阳刘氏的伪善更为粗暴凶残,这让鞠蕖在迷惘之余也有些感触。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和江烽三人接触的几天里,大家一起跋山涉水,一起同甘共苦,虽然未曾遭遇什么生死劫难,但是这几日里相互之间的了解却也不少,尤其是江烽表现出来的沉稳而乐观的气度更是让鞠蕖有些惊讶而又好奇。 如江烽所说他的固始军所面临的恶劣局面比蚁贼围攻之前更为危险,蔡州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已经从光州许氏的下场就能看得出来了,如果真的让袁氏腾出手来,固始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让鞠蕖既惊讶又羡慕的是,从江烽他们身上却半点看不出惧怕和畏缩,相反,无论是江烽本人,还是楚齐和陈实这两个他的下属,这一路行来,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决心。 她有些不明白怎么这帮人就这么自信,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打败了一帮蚁贼?就觉得也可以打败蔡州军了? 总而言之,这帮人就一块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着自己,让鞠蕖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甚至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几天里虽然辛苦跋涉,但是自己的心境却好像开朗愉悦了许多,就算是江烽在进城时的那些没和自己打招呼的过头话,以及住店时的遮掩言语,都只是让自己羞意多于恼怒。 自己真有些疯魔了,怎么就对这帮人的一切这么感兴趣起来呢?就好像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目标一般,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昏昏沉沉睡过去时,鞠蕖都还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 晨曦在清凉的空气中渐渐染黄了整个街道,头陀们手持着铁牌子,一手以器具敲打,沿着街道高叫着,向街头巷尾报告着现在的时候。 城门外,驴驮队驮着的麦子都早已经等候在城门处了,等待着城门的打开。 数十个麻衣短襟的汉子已经操着乡里的方言,说笑着,谈论着,似乎是在盼望着今天会是幸运的一天,能早一些被人招募。 对于他们来说,一天或者三五天的短工,就是农闲时候最好的挣钱方式,能每天挣上十个八个铜钱,混上一顿饱饭,如果遇上一个大方一点的东家,兴许还能捞到一顿馍。 两个挑着草鞋的农夫也在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兴许是第一次进县城来,还不清楚该到什么地方来卖自己家里的土特产。 城门内的胡饼店,早在五更就开始忙碌,准备迎来开门的第一波客人。 江烽三人都起得很早,楚齐和陈实两人要养息固气,需要半个时辰,而江烽今天却没有如此,而是专门出门去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县城气息。 第三十节变数 不得不承认梁地治下的状况是令人惊讶的,蚁贼的席卷而过很显然并没有对这里造成多大的损害,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叶*县是梁地西南门户,与南阳紧邻,也是扼守伏牛山区和方城山区的要隘,其繁华程度也超出了江烽预料。 各地的户数人数黄册都是各地秘密,从不宣之于众,而这年头隐匿人口的数量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更多的时候要想了解别的地方人口实数,更多的只能靠半评半估。 江烽的判断,叶*县人口肯定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超过十五万,从县城里的商旅往来情况就能略窥一斑。 从一个县的人口、物产、繁华程度,基本上也就能对这个地区的战争潜力做出一个大概估计,在江烽看来,梁地不愧为中原第一强藩,汝州治下一个县份,就能有这般表现,梁地自然也就有应对周遭诸阀围攻的底气。 走了一大圈回来时,陈实和楚齐两人已经在跨院内活动,而鞠蕖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和二人说着什么。 知道江烽出门,三人还是有些担心,看到江烽回来,心里便踏实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倒也罢了,几日下来,已经不完全把江烽视为主将,更多了几分师长的尊崇,尤其是江烽的循循善诱,让他们这几日下来觉得思维都开拓了许多,原来从未想过的问题,现在也能下意识的考虑到了。 鞠蕖也是如此,这让她自己心里都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这个男人似乎就成了自己生活的中心,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跟随着这个男人的视野和脚步在旋转了呢? 也许自己只是想要帮他一个忙,到了汴梁,帮他引荐一下那位在梁军中的师兄,之后就分道扬镳?一阵强烈的不舒服感让鞠蕖情绪似乎都有些受到影响。 每到一地做这些观察和情报收集都成了江烽的惯例,这是他当斥候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像梁地这样的强藩,判断这样一个势力的实力,不仅仅只能看它的军队数量和战斗力,更要看它领地内的综合实力,这个综合实力是无数个细小的方面组合起来,表面看到的只不过是最小的一部分。 按照江烽的计划,从叶*县到汴梁,如果加紧赶路,最迟四日内可到,如果夜里也赶路,那么三日内赶到也可能。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基本上都是河*南人口稠密区了,蚁贼虽然从这里横掠而过,但是停留时间太短,并未对这个区域造成太大影响,江烽四人虽然很想选择野地跋涉这样可以不受限制的加快速度,但是在这一带还真不好办。 马车在这里是一个奢侈品,根本雇不到,除了高门大户有自己自备马车外,寻常驿店馆舍,能雇到的只有牛车,有那牛车速度,还真不如自个儿步行来得快些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江烽也不打算忸怩什么,他准备和鞠蕖好好谈一谈。 申州那一部军马的情况他不清楚具体详情,估计鞠蕖也不是很了解,他那位堂兄为什么会不愿意接受刘氏的招抚估计也还有内情,估计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是鞠氏族人,一旦接受招抚,估计就只能离开军队,要么就只有孤身一人走路,刘氏不太可能接受一个鞠氏族人掌军,甚至他想要当个富家翁都难。 抽出丝绢擦拭了一把额际的汗意,鞠蕖调匀自己的气息,低垂着的目光突然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去说服我那位堂兄带着他的兵到固始去投效你,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也没错,现在我堂兄他们的确很艰难,再这样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你也和我说过你们固始现在的艰险,蔡州袁氏势必要对固始发起进攻,我堂兄那几百人加入了固始军,是不是就能抵挡得住蔡州军的进攻了呢?” 江烽一窒,他没想到这丫头的头脑一下子就清晰起来,看着对方灼灼的目光,江烽摇摇头:“不能,蕖娘,在面前我不说假话,就算是你堂兄的军队有一千人,加入我们固始军,只要袁军下了决心要拿下固始,我们也一样挡不住。” “既然如此,二郎你这不是劝我去游说我堂兄出了狼窝进了虎穴么?”鞠蕖语气倒没太激烈,只是追问:“那袁军会不会下拿下固始的决心呢?” 江烽挠了挠头,苦笑道:“如果我是袁家主事者,肯定会下这个决心,但是……” “但是什么?”鞠蕖不依不饶。 “嗯,怎么说呢?蕖娘,袁氏的情形也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好,我总觉得这蚁贼从梁地一掠而过,但是却在蔡州肆虐甚久,估计给蔡州也带了相当大的损害,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不会影响到袁军的作战意志和意图,但是我觉得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其他的变数。” 这还只是江烽的一种直觉,有一些迹象,但是现在要下断言为时尚早,需要他到汴梁想办法接触了汴梁方面的要人之后,方才能作下一步的判断。 江烽这样说,鞠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目光却变得灵动嫣然,“二郎,如果你矢口否认你们固始的危险,也许我会觉得我自己看错了你这个人,虽然你说的没错,我那位堂兄也不会因为我的建议就接受,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固始适合不适合,他既然作为一军之主,自然有他的判断能力,嗯,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和我说实话,不过你觉得现在就需要我去做这件事情么?” “不,虽然这件事情很急,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到汴梁,根据我们在汴梁了解到的情况,再来考虑怎么做。”江烽越发希望能早一些赶到汴梁,根据他的观察和判断,蚁贼在梁地的表现太过蹊跷,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也许很快就会有谜底亮出来,但对固始是祸是福,还看不清楚。 第三十一节暗流涌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