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西斯星区，审判庭要塞深处，一间没有舷窗、只有厚重铅板屏蔽的密室。


    空气凝滞，带着消毒水和金属的冷硬气味。


    奥古斯都上将坐在长桌的一端，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佝偻，眼窝深陷，那是长期在前线指挥作战留下的烙印。


    他的对面，阴影几乎吞噬了黑甲审判官的身影，只有那红色的目镜，两点燃烧的余烬，在黑暗中跳动。


    一年了。


    整整一个泰拉年，他们像是被无形锁链束缚的角斗士，在r-37星区边缘与谐律文明进行着血腥的拉锯。


    增援抵达了，桥头堡建立了，机械教甚至找到了克制敌人节点的手段。


    但胜利，依旧遥远得像海市蜃楼。


    谐律文明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最初的乐观。


    “李明…”奥古斯都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屈辱，“我们现在，离不开他。”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密室中每个人的心头。


    黑甲审判官没有说话，但微微收紧的拳套，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是的，离不开。


    那信仰信标网络，蛛网般覆盖着前线空域，是帝国舰队赖以生存的导航系统，是他们能够与谐律周旋的唯一依仗。


    一旦失去信标，庞大的联合舰队就会立刻变回一盘散沙，在谐律文明高效的绞杀下迅速崩溃。


    他们这些星区最高级别的军事和审判庭指挥官，如今的行动，竟然要依赖一个以阴谋和激进闻名的审判官，以及他那来历不明、近乎异端的黑暗科技造物。


    他在卡利西斯星区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清楚。黑甲审判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戒严、资源强征、清洗异己…他正在将整个星区变成他的私人领地。


    这一年来，李明以战争为名，以前线需求为借口，大刀阔斧地改造着卡利西斯星区的权力结构。


    星区总督形同虚设，旧贵族势力被连根拔起或送往前线充当炮灰，连纯净派内部，那些对李明抱有敌意的审判官和他们的追随者，也因为各种意外和前线调令，势力被大幅削弱。


    而这一切，都是打着审判庭和支援前线的旗号进行的。


    奥古斯都揉了揉眉心：前线每天都在吞噬生命和战舰。没有信标网络，我们连维持现状都做不到。现在追究他的越权行为…等于自毁。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他们被李明捏住了命脉。


    愤怒、猜忌、不甘，种种情绪在密室中涌动，最终却只能化为沉重的沉默。


    他们必须咽下这口气，至少，在战争结束之前。


    …


    惩戒之锋号，舰桥。


    李明站在巨大的星图前，冰蓝色的数据流瀑布般流淌。


    艾琳的意识，无形的薄纱，萦绕在他周围，同步着来自前线、来自卡利西斯星区、来自零号的庞杂信息。


    零号在谐律网络中的权限和影响力，正在稳步提升。艾琳的声音直接在李明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最近一次的狩猎行动，成功清除了忠嗣舰队，这进一步巩固了她在该区域节点中的威信。


    李明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清除那些不听话的旧贵族势力，只是他计划中的一小步。


    但谐律文明的反制也在加速。艾琳继续道，它们下放权限，激活高级节点自主性的策略非常有效。前线的消耗战烈度持续攀升，我们的战损比优势正在被对方新生的力量逐渐抹平。


    零号传回的数据显示，谐律文明内部，似乎存在一个核心的‘伟大意识’，是所有弦音网络的源头和最终决策者。零号的权限越高，就越有可能接触到这个核心。


    李明的手指，轻轻划过星图上代表谐律文明核心区域的模糊光晕。


    这场战争，拖得太久了。


    消耗战固然达到了他最初拖住帝国主力、整合星区资源的目的，但也让他越来越深地陷入了这个泥潭。


    谐律文明的韧性和潜力超乎想象，而他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玩火。


    信仰信标网络的维持，依赖于艾琳和惩戒之锋号，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零号这把双刃剑，用得越久，暴露和失控的风险就越大。


    卡利西斯星区的权力看似掌握在手，但根基不稳，一旦前线战败，或是他的手段被彻底揭露，他将面临帝国和审判庭内部更猛烈的反噬。


    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而要快速结束战争，唯一的办法，就是斩首。


    找到并摧毁那个所谓的伟大意识。


    这个‘伟大意识’，究竟是什么？李明在意识中询问艾琳，也像是在自问。


    根据零号断断续续传回的、经过艾琳解析的信息碎片，以及李明自身对这个宇宙的认知，他有几个猜测。


    一个极其强大的灵能者？帝皇般的存在，以精神力统御着整个文明？


    或者，是某种远古星神遗留下来的碎片？如同虚空龙一般，掌握着无法理解的科技和力量？


    谐律文明展现出的高度统一性和对能量、空间的奇异运用方式，都指向了某种超越常规理解的存在。


    无论它是什么，李明的意识变得锐利，零号，将是找到它的关键。


    零号继续提升在谐律网络中的地位，是接近那个核心的唯一途径。


    这很危险，但值得冒险。


    一旦成功摧毁伟大意识，谐律文明必然陷入混乱甚至崩溃。


    而他，李明，作为终结这场灾难性战争的最大功臣，将获得无可置疑的声望和权力。


    届时，卡利西斯星区，将真正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纯净派那些残存的势力，也将再无力与他抗衡。


    艾琳，调整零号的渗透策略，李明的指令清晰而冷酷，优先获取与‘伟大意识’相关的一切信息，包括其位置、性质、防护手段。同时，继续执行‘净化’名单，清除那些潜在的威胁。


    星图上，代表零号的光点，在谐律文明的疆域深处，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一颗致命的种子，正在悄然生长。


    棋盘内外的博弈，都已进入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