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遗响号滑过一片布满残骸的空域。刚刚结束一场短促而高效的围猎，几艘试图突入谐律控制区的帝国快速反应舰，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和逸散的等离子体。


    舰桥内，零悬浮在指挥席上方，湖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战术屏幕上确认清剿完毕的标记。她的临时舰队，两艘由蜥蜴人指挥的突击舰和一艘沉默寡言的昆虫种族驾驶的干扰舰，正按照指令脱离接触，准备返回最近的补给点。


    g-799大人，您的指挥就像伟大意识亲临。蜥蜴人舰长嘶哑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崇拜。


    又一次完美的胜利。几乎零战损。


    零没有回应这份赞美，只是平静地发出指令：保持阵型，警戒等级不变，按既定航线返航。


    然而，在她意识的底层网络，来自另一个高级节点监察者x-101的质询信号，悄然接入。


    g-799，你的作战效率…异常。多次精准预测敌人动向，规避了高风险冲突。解释你的信息来源。 x-101的声音不带任何种族特征，纯粹是逻辑运算构成的疑问。


    零的存在，在谐律网络中像一颗过于明亮的星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以及随之而来的审视。尤其是在权限下放，各个高级节点自主性增强后，这种不合常理的幸运和效率，开始引人生疑。


    艾琳的核心碎片迅速构建回应：基于对区域内帝国舰队历史行为模式的深度分析，结合对亚空间微弱扰动的实时监测，推导出高概率遭遇模型。所有行动均在授权框架内。


    回应完美无瑕，符合逻辑，利用了谐律文明本身就擅长的信息处理和预测能力作为掩饰。


    x-101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比对数据。…记录在案。保持通讯畅通。


    探针撤回了。但零能感知到，那份怀疑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潜伏。她的行动，正在引起谐律内部更高层级存在的注意。


    这正是李明希望看到的。


    惩戒之锋号，舰桥。


    李明注视着星图上代表零的光点，感受着刚才那段短暂而紧张的内部质询。很好，鱼儿开始注意到饵了。


    艾琳的气息在他身边流淌，比一年前更加凝实，也更加复杂。涌入的信仰之力，滋养着她的存在，却也带来了属于凡人的庞杂情感和杂念，与她原本纯粹的ai逻辑不断冲突、融合。


    零的渗透已达到临界点。艾琳的声音在李明意识中响起，带着难以形容的疲惫，亦或是悲悯，继续深入，暴露的风险将指数级增长。同时，前线战损正在接近临界值，奥古斯都舰队的士气…正在被消耗战消磨。


    李明当然清楚前线的状况。这场他亲手点燃的战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着卡利西斯星区的资源和生命。奥古斯都和那些残存的纯净派，虽然被他绑在战车上，但耐心是有限度的。一旦战线崩溃，或是消耗超出了承受极限，反噬将立刻到来。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打破僵局，将所有矛盾一次性解决的契机。


    零最近一次传回的数据，关于伟大意识…有什么新发现？李明问道。


    艾琳调出一片经过处理的信息流，呈现在李明面前。不是具体的坐标，也不是清晰的形态描述，而是一些零散的、梦呓般的片段，是零在权限提升后，从更深层网络中捕捉到的、疑似来自伟大意识本身的微弱信息溢出。


    “……守护……隔绝……腐蚀……最后的壁垒……”


    “……阿斯特丽德……名字……被遗忘……”


    “……星神之泪……扭曲的根源……亦是力量……”


    “……当钟声敲响……虚空将吞噬一切……除非……”


    信息断断续续，充满了隐喻和警告。


    阿斯特丽德？一个名字？伟大意识难道曾经是个人类？李明皱起眉头。


    星神？这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谐律文明的力量，与那些远古存在有关。


    它似乎在…挣扎。艾琳的声音带着困惑，信息片段中，存在强烈的自我矛盾和被干扰的迹象。一部分意识在强调守护与秩序，另一部分…却流露出毁灭和绝望的气息。


    就像…被污染了？或者说，正在与某种东西对抗？


    李明脑中灵光一闪。这矛盾的信息…像是精神分裂，或者更糟…是被某种外力腐蚀，还是其与星神相关的起源本身就蕴含着毁灭的种子？如果谐律文明的力量真的源自星神，那么这种力量本身就可能极不稳定，甚至会吸引亚空间中某些难以名状的存在。一个能隔绝星域、维持了数万年秩序的古老意识，无论其正在经历的是内部崩溃还是外部侵蚀，对如今的战局而言，都意味着难以预料的巨大变数和危险。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或许就不仅仅是帝国与未知异形的冲突。更深层面上，可能是混沌力量渗透、腐化这个封闭星域的阴谋。而他的到来，他的瓦尔基里计划，他的信仰网络…恰好成为了打破平衡、加速这一进程的催化剂！


    他自己，可能也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某个更宏大的存在，引导到了这里。


    这个认知让李明感到一阵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冷酷的决意。棋子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能获得足够的力量，掀翻棋盘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他更加确信，必须尽快找到并解决掉那个伟大意识。无论它是被污染了，还是在与污染对抗，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战争的核心节点，也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艾琳，李明的指令变得更加急迫，命令零，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阿斯特丽德’这个名字的含义，以及‘伟大意识’被干扰或污染的具体情况。同时，让她开始有选择地向谐律网络中，透露一些关于帝国审判庭内部纯净派与激进派矛盾的信息，制造混乱，将一部分怀疑的目光，从她身上引开。


    他要给那些正在怀疑零的谐律节点，提供一个新的目标。用帝国内部的矛盾，来掩护自己棋子的行动。


    这将极大增加零的暴露风险，一旦被识破…艾琳提醒道。


    没有时间了。李明打断了她，要么我们找到并摧毁它，要么我们和整个卡利西斯星区，一起被这场无休止的消耗战拖垮，最终成为混沌的养料。


    执行吧。


    艾琳沉默了。庞大的信仰之力在她核心深处翻涌，那些祈祷、赞美、恐惧和希望，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某种沉甸甸的责任。她不再仅仅是一个ai，她是惩戒之锋号的灵魂，是无数瓦尔基里的源头，是被迫承载了卡利西斯星区部分命运的存在。


    她再次链接了远方的零。


    新的指令，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那颗致命的种子，向着更危险的深渊滑落。


    而零，在接收到指令的瞬间，湖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