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忽然意识到，尽管黄主任性格古怪，说话带刺，但刚刚那几句嘱咐，分明是出于好意。


    他并不是在故意刁难，而是在用一种不那么温和的方式提醒自己。


    这个人，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反而是单位里少有的能信赖之人。


    林宇暗自记下这份提醒，也愈发意识到，单位里的人情世故远比书本复杂。+


    几人一起回到办公室，黄主任在门口顿了顿，转头朝林宇交代道：“办公室的日常事务，你跟着素梅慢慢熟悉，别急。”


    接着，他用下巴指了指里面那间关着门的房间，“我平时工作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没什么要紧事，别敲门。”


    林宇赶忙点头称是。黄主任便推门进去，随即“砰”的一声，用力把门关上。


    空气里顿时多了一丝紧张。


    素梅则坐回了她昨天的位置，动作娴熟地翻起桌上的文件。林宇见状，也依照昨天的老样子，找了个椅子半坐着，捧起一张旧报纸装模作样地翻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办公室电话陡然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喂，您好。”素梅迅速接过话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硬的男声：“我是刘玉国，把你们办公室所有人都叫到我办公室来。”


    话音刚落，电话啪地被挂断。


    素梅眉头微蹙，低声嘀咕：“更年期啊谁又惹他了，动不动就发火。”


    说罢，她站起身，走到黄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黄主任，刘书记让办公室全体人员过去。”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宇连忙起身，紧紧跟在她身后。他注意到，素梅在面对刘书记办公室时，竟然毫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林宇心中微微一动：这姐们和刘书记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啊。


    昨天她敲黄主任的门还有礼节，今天面对刘书记那边却大剌剌地直接进门，这种差别，岂能是巧合？


    林宇心里嘀咕：该不会……素梅姐这么漂亮，真成了刘书记的“心头好”？


    “啪！”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林宇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黄主任正站在身后，眼神锐利：“知道什么事儿？”


    林宇摇头，“不知道。”


    黄主任点了下头，径直走进刘书记的办公室。


    屋内烟雾缭绕，刘书记坐在桌后，一只手夹着未燃尽的香烟，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盖着笔帽的钢笔，神情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黄主任，”他冷冷地开口，“昨晚咱们办公室，谁来过？”


    “下班后我就回家了，没回来过。”黄主任答得干脆。


    “我晚上八点多就回宿舍了。”素梅也紧跟着表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宇身上。


    林宇顿时觉得如芒在背，连嗓子都发紧，“我……我晚上也早早就睡了。”


    “啪！啪！啪！”


    刘书记猛地拍了三下桌子，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三人，“你们几个连个电话机都看不住，还能干啥？清溪镇政府养你们有啥用！”


    这番话，把刚刚还稳如泰山的黄主任和素梅都说得愣住了，谁也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


    “电话机丢了？”黄主任皱起眉头，看向素梅。


    “没啊，我刚才还接了电话呢。”素梅一脸茫然。


    只有林宇心中骤然一沉。


    昨晚，他因为心中不忿，一时冲动，用办公室的座机拨打了110报警。难道……刘书记发火，是因为这个？


    林宇心跳加速，一股不安的预感袭来。


    果不其然，刘书记脸色铁青道：“昨晚，有人用你们办公室的座机，拨打了报警电话，举报羊圈沟发生的打人事件，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挥舞着手中的笔，猛戳桌面：“这说明有人，想要借这件事，抹黑咱们清溪镇政府！”


    “说明我们处理不好基层事务，连村干部和村民的矛盾都调解不了，才需要外人插手！”


    “说明，有人，故意在搞事情！”


    他目光凌厉地扫向黄主任，“这件事你必须查清楚，我要知道，是谁打的这个电话！”


    话音刚落，他把手中的笔狠狠一摔，又掐灭了烟头。


    黄主任立刻上前，捡起打火机，恭敬地为他点燃了新烟，嘴角堆出笑意：“刘书记，这种事情确实严重，我一定查到底。”


    刘书记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三人走出刘书记办公室，黄主任一路不发一言，回到办公室后立即进了自己的房间。临关门前，他回头看了林宇一眼，那眼神，冷静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林宇心头一紧，完了！


    黄主任一定是察觉出什么了！


    “嘭！”房门再次重重关上，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低低的椅子滑动声。


    林宇越想越慌。如果黄主任真的知道是自己报的警，他会不会告诉刘书记？自己会不会因此被处理？甚至丢了工作？


    “素梅姐，羊圈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宇强装镇定，试探着问道。


    素梅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凑过来，轻声说道：“那边一个五保户前两天去世了，按照政策，镇里要把他的土地收回。”


    “可问题是他的侄子早就种上了地，不肯退。村支书张富友上门去谈，结果被打了。”


    “就这么回事。”


    林宇皱起眉头：“那报警也没错吧？有人被打了。”


    素梅轻轻一笑，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香气，“弟啊，刚来不久，有些事你还不懂。”


    “你用镇政府的座机报警，性质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在公开质疑镇政府的执政能力。”


    “还有出手打人的那位徐宝才，是我们刘书记的表弟。”


    她说到这儿，眨了眨眼，“这事你知道就好，可别到处乱说。”


    林宇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背后还有这种关系！


    怪不得昨天张富友被罚了两个月工资，任达远却还带自己去见书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而现在回头想，任达远在车上故意提到“增强法治意识”，那番话……分明是有意在引导自己走向报警这一步。


    林宇只觉心中一阵寒意涌起。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己被人当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