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安娜号发生爆炸后，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漂浮在从者号的窗外。我永远都忘不了她的样子，那皮囊之后机械般地一开一合，就像仿生人一样。”


    “这么说，还真是地球上的孙为从中作梗，早在第一毁灭纪之前，就开始有计划地行动？”


    “我们目前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只是有一点，你确定孙为不会伤害人类吗？”秦光像是在自言自语。


    “萝莉与我按照你的建议，去拜访了被关押在密拉a区的罗曼人，他对孙为并不信任。养猪人……”


    “是啊，养猪人……现在养猪人要做什么呢？”


    “秦光，我有种感觉，就像那时我亲眼看到，潜藏于地下的艾格尔，变成了火星上的摩天大楼……现在，孙为又一次毫无顾忌地将一切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欧逸凡星终于还是收回了红色的目光……”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的眼睛从第四区传回了讯息，极光号登陆地球的时间提前了。严妍应该也会回来吧。”


    罗盈站在舷窗边，望着地球的轮廓，它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扩大，只是，已经没有了当初带来的眩晕感。


    他敢直视它，因为他知道让他恐惧的东西是在身后，以及船舱之外每一寸失去空气的空间中。


    重力魔咒一面将他们牵引，一面缓缓治愈。


    “罗盈，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严妍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极光号的模拟重力系统正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严妍，你不用去检查冬眠舱和动力系统吗？”罗盈略显吃惊，此刻，应该是她最忙的时候。


    “不用，极光号原本的动力系统来自正反物质湮灭。不是那些效率极低的液态红晶。人类帮不上忙。”


    罗盈突然明白了，当初利用火箭将极光号送上天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现在，极光号即将凭借自身，以一个新的身份着陆。就像这地下城，所有的欲盖弥彰都将不复存在。


    “所有成员请在完成各自的工作之后，回到登陆舱，等待极光号平稳降落。”白银的声音镇静地从公放中传出。


    罗盈最后忘了一眼舷窗外的世界。地球仍然是冰与火的地狱，只是上方大气的漩涡看起来更加混沌了。


    他走入舱门内，那里已经站着好些成员。


    宋文站在窗前，有些激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星球。


    尽管罗盈只看到了背影，但分明感受到这位自第二毁灭纪前就守护着望月基地的航天员失去了镇静，只是用大口的呼吸，搅弄着室内愈发沉浊的空气。


    “别紧张，极光号的着陆比传统的人类飞船还要更稳定些。你们也不必和升空时一样，躺在夹板中，站着、或是坐在‘床板’上就好。”严妍走过去宽慰道。


    罗盈想找个地方坐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位置了。自他们最后让那些鸟儿同时向着墙的边缘飞去后不久，便与第四区取得了联络。


    这次通讯中，第四区的负责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白银放弃当前所有任务，让望月基地进入无人值守的自动观察状态，而所有成员乘坐极光号立刻返回。


    他们由此仓促踏上了回归的旅途。


    飞鸟计划终究是失败了，他甚至能想象那些陆续绽开的烟火。


    “应第四区组织要求，极光号于一分钟后将进入低功耗状态。届时，除主控和登陆模块外的所有组件将进入待机状态，请抓稳扶好。”


    罗盈扶住了夹板床的帮子，想象着这艘不知是否已经易帜的飞船最后的命运。


    它或许作为地下城的一份子被保留下来。可上面的船员呢？他们一定不是英雄，也许会被关入地下更深处的死牢。


    不，这不是最坏的结局。地球如果真的发生逆转，他们一定还是有些用处。也许，会死在地面探险的旅途中。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眼前的照明一下子弱了几分，刚刚好让他看清舱内成员们的轮廓。


    他的视野内，这支地外远征军如同雕塑一般，在昏暗灯光的渲染下，与腿下或是手边的床板融为了一体。


    “没事的，极光号的着陆真的很平稳。”严妍轻声劝说着那些在望月基地沉睡、刚刚被紧急唤醒的宇航员。


    他们看起来还未从冬眠的困惑中解脱，正被严妍这个孜孜不倦的雕刻工摆成了舒心的形状。


    果真如她所言，周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气流撞击舰体的声响，但登陆舱内却感觉不到一丝的震动。罗盈知道，他们正在进入混乱的大气层。


    很快，这声音像被调小的电视音量，慢慢收缩到刚好能唤起众人听觉的响度，最后变成了一幅5d的默剧。


    他在这悄无声息的下沉中等待了许久，忽闻脚下轻微的震动，他们成功登陆了。


    “请所有船员排成预定队列，在舰长带领下完成出舱。”


    在公放女声的引导下，他来到带着消杀功能的加压舱内，发现白银已经等在这里，而舱门已被打开。


    他按照预定的流程排到了队伍之后，默默跟着大部队走出了极光号。


    这里是他们升空的地方，有关它最后的记忆里，罗盈还记得连天的战火和从上方投下的一道天光。


    如今，这个发射区域竟变得格外整洁。极光号降落的地面并没有火焰炙烤的痕迹，远方的发射中心也被批了层洁白的灰，显得焕然一新。


    拥着菌花的欢迎人群分列舷梯两旁，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笑容。


    他忍不住抬起了头，上面的发射口已被修复完毕，在接纳了极光号后，巢穴又忙不迭地关闭，只剩从反射区远方边缘上投来的眩目光线将这里照得如同地面上的永昼。


    逆着那光源，罗盈看到许多穿着他不认识制服的军人从远处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陌生将军。


    白银脱离鲜花的队伍走上前去。老头的警卫分列舰长两侧，他对白银敬了个礼。


    罗盈忍不住看向更远处围观的人群，他们大部分都是这地下城居民的普通装扮。他依稀看到了秦光。这个四十多岁的儒生正双目无神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似在思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