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帅哥明显不仅是一名发型师,还是一位品味恶俗的形象设计师。
他自己穿的不咋地,一件白色无袖衫搭一条五分迷彩工装裤,可出自他手的衣服真令我大开眼界。
“去里面试试别的款式?”他问,边说边拉开镜子后面的帷帘,示意让我进去。
我使了个眼色想让1号陪我一起进去。
她居然不仅假装没看到,还故意走到转椅背后的展示柜前,拿起上面的染发膏认真研究起来。
“我想换个发色。”她拿起其中一支,“band-tailed pigeon……这个适合我吗?”
“这是支渐变灰,搞完美点还要挑染珠光白。”以为来了生意,帅哥瞬间打起精神,一改跟我说话时的吊儿郎当,“但我觉得你更适合这支。”
帅哥让我先进帷帘后的衣帽间等,帮我打开灯。他自己则先去招呼1号这单可能的生意。
我对1号的事更感兴趣,完全不想进衣帽间,但她完全没有需要我陪的意思。我只能先进里面等。
帅哥从柜子最顶上的架子上拿下一罐包装精美的染膏递给1号。
它跟中间几排管状膏剂明显不同。
“这是上周刚到的进口货。为了学会用它我还去a市上了几天培训班。你要不要当我第一个客户?”
“哈哈哈怪不得上周你不开张。你想让我给你试试手?”
“倒也不是,我是估摸着这个价格在d市只能卖给你。”他边说边把手指伸进1号的破洞裙里,在她腹部写了个数字。
“好痒……啊哈哈哈哈这么贵,我懂了,这是只能卖给我。”1号被他挠地咯咯直笑。
“所以说嘛,你说除了卖给你,我还能卖给谁?”他把手从1号裙子里抽出来,插到自己的工装裤屁股上的口袋里。
“你可别小看这罐东西,它不止能保持染发不褪色,还能阻止新头发生长。”他自豪地介绍起来,似乎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吸引住这个d市唯一的潜在客户。
“什么?那不就定型了,跟戴假发一样。”
1号边说边认真看了看手上这罐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染发剂。它被装在一个用蜡油密封的黑色不透明陶瓷罐面,跟普通膏剂不一样,它是液态的。
1号晃动罐子,里面的药水轻轻左右摇摆。
罐子的木质塞子顶上写着“sio2·nh2o”
“你说对了,这叫opal,是一种永久定型剂。”
“那大可不必,我还是继续戴假发吧。”1号想了想,把这罐神奇药水放回柜子。
“随便你,我不强买强卖,只是跟你推销而已,”帅哥摸了一把1号的粉色假发。转头走向帷帘,“不过上过那个课之后,我认为永久定型剂可能是美发行业未来的流行趋势,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已经拿了d市的唯一经销许可。”
1号打定主意不陪我试衣服,她叮嘱帅哥给我挑身好看的。
“我的造型就不劳你操心了,给这家伙挑身得体的衣服,要我的情侣款。”
“你放心,我这里就没有不得体的衣服,只有不好看的衣服。”
“说反了吧哈哈哈哈。”
1号似乎对这个帅哥很放心,说完就把我丢给他,自己离开了这家店。
“我去别处逛逛,一会儿回来。”她说。
帷帘的另一边是用三张长十几米长的三合板搭出来的走入式衣柜。挂衣服的横杆像单杠一样被直接钉在墙上。
顶部探照灯的其中一束光正好打在左边那条挂衣杆正中间。帅哥走到那排衣架前拨动衣架翻找起来,铁制衣挂相互碰得叮当响。
几分钟后,他终于选出几套还算合意的,一件件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试。
“你试试,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他把从这排衣架上抽出的两套衣服递给我,其他挂回去,转身又在身后那排衣架上翻出一套。
第一套衣服是一套绸缎制黑色燕尾服,搭配一件红色衬衫,一条黑西裤,还带一朵金色玫瑰领结。
这套衣服的衣身设计花了不少小心思。领口、袖口和衣袋下方都用暗金色绣线精雕细琢地绣上了燕盘玫瑰花纹,但它最大的亮点并不在领结和绣纹上,而在原本的燕尾部分。低调的燕子尾巴被设计师别出心裁地替换成漂亮奢华的孔雀尾羽。十几束闪亮亮的孔雀翎片拖曳在地上。
这完全不是我的风格,我试都不想试,拿手上都嫌太重,想直接把它挂回衣架。
“不喜欢?”他看我没有很欣赏这件衣服,好奇地问。
“这刚好是我这身材可以穿的。我刚刚看了下针脚,真是做工精细,肯定造价不凡。”我由衷佩服裁缝为了制作这件衣服费的工和料。
“但是……?”
“没有但是。我很喜欢,说不出不选这件衣服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挂回去?”
“呃……”
我不想理他。这个人虽然长得帅,但太嚣张,还喜欢干预别人的事,就算我不讨厌这件衣服,甚至有点喜欢,也有不穿的自由。
“可能因为我是个动物保护主义者,但这件衣服的拖尾用的是真孔雀羽毛。”
其实我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只是要编个别的理由比较难。我怕他让1号逼我穿这件。
“动物保护主义者不是不吃肉就可以了吗?”他一头雾水,好奇地问,似乎真的搞不清动物保护主义者和素食主义者的区别。
“动物保护主义的概念也包括不使用任何动物制成品。”
“哈哈哈哈原来你这么严格,那好,是我无知了。”他大笑着帮我把它挂回衣架。
第二套衣服是一件斜开襟麻料长衫,摊开细看,上面有一副完整的水彩画,画技拙劣地像出自孩童之手。画中一个扎着两只小辫的男童正在草地上玩耍,天上飘着一只龙形风筝。小男孩被画在这件衣服背面的腰部,风筝画在正面左胸口,但是画中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这个小男孩在放这只风筝。
我拿起衣服试图寻找小男孩牵动风筝的线……但没有。
这不科学!我强迫症犯了。
“别找了,我没画。”
“这是你画的?”我这才意识到这位帅哥很可能不只是一位发型师兼造型师。
“不止哦,这里所有衣服都是我亲自设计制作的,那条孔雀尾巴都是我亲自缝起来的,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哈哈哈哈。”
他明明笑的很大声,表情却分明在说“你少瞧不起人了!”
忽然我对这个双面人的厌恶完全消失了,一个能做出这么多好看衣服的人再讨厌又能讨厌到哪里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要试试?”他指着第二件长衫问。
“试试就试试。”
“那你把衣服脱了。”
什么?!我以为这衣服是披在外面的!这么透肯定露点,简直和1号穿的那件破洞裙异曲同工。
“那我不试了。”我默默又把衣服挂了回去。
“那只有这个了。”他拿起第三套递给我。
这是一个两件套,上衣上满是不规则破洞,多到与其说是衣服上有洞,不如说是有人把各种不规则的洞拼在一起,做了一件衣服。洞才是主体,也是灵魂。
每一个洞里都延伸出七八条以铅丝做骨,翠绿麻布包边的“藤蔓”。“藤蔓”交缠在一起,顶端用同样掐丝工艺钩编出一簇簇紫色小花,正好挡住穿着者的关键部位。
与上衣相比,这套里配套的裤子就普通多了————一条普通黑色吊裆裤,又叫哈伦裤。
我有点喜欢这套衣服,如果只能在这三套里选的话,我选这套。
“这是丁香?”我指着那些紫色小花问。
“苜蓿。”帅哥看也不看就回答,“决定选这件?”
“我想先试一下。”
“可以。”
我麻利地把白衬衫和内搭的t恤都脱了,换上这件藤蔓上衣。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我打算去帘子外面的镜子照一下。
“裤子也要换掉,我这里衣服都是成套卖的,就算试一下也不能只试上衣。”他一本正经地提醒我。
好吧我让步。
我把牛仔裤也脱了,换上吊裆裤,重新站到镜子前。
上身效果真挺吓人的,都说这个世界看人下菜碟,我严重怀疑穿上这个能帮我躲掉不少麻烦,或者招惹成倍的麻烦,两者必有其一。
镜子里,一支支“藤蔓”伸出“洞口”,像七八条竹叶青幼蛇把我紧紧包裹,边游动边吐出紫色的舌芯,好像随时准备咬死我。
“my favorite medicago sativa,”帅哥看着镜子里的我拍手欢呼,“the daily beast!”
什么beast?我看起来明明像个whore。
咔嚓————
趁我沉醉于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他拿出相机帮我拍了一张照。
“到时候洗出来给你,”他很得意,”其实我还是个摄影师。”
这衣服尴尬地我想马上找个地洞钻下去,但我已经在地下了。
“你不觉得这看起来就像……”我想做最后的挣扎。
“就像pilly的男朋友。”他替我回答。
pilly是不是就是1号,我现在是没有时间确认了,因为他正忙着把我的鞋也换了。
我的黑色运动鞋被一双1号同款亮皮松糕鞋无情替换。
这双鞋既不好看又难走,但只要穿上它我就不比1号矮半个头了。
“哈哈哈太棒啦,不愧是靓靓的眼光和手艺!我就知道带你来这里选衣服肯定不会错。”
正想她,背后就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这套我买了,老规矩,记在账上。”她对帅哥说。
1号做决定又快又霸道,我这次依然没有问问题和说不的机会,而对面这个被她叫靓靓的帅哥似乎见怪不怪。
“好的大小姐,那我连人带衣服给您包起来?”他职业化地微微一笑,深深对1号鞠了一躬。
“那倒不用,”1号也同样委婉客气起来,似乎有些懊悔自己的得意和莽撞,”我自己打包。”
“好的。”靓靓目送我们离开,”现在你们看起来真像一对情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