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染仍是有些不愿意走,她从第一眼看赵羲和就觉得她并不是个普通的豆蔻少女,有比常人更多的成熟与心思,虽然现在已经被她控制住,可是假以时日,难保她不会趁机反击。
她还是更偏向于斩草除根。
她眯起眼睛,手上握紧的刀却显示她此刻的算计。
一只手放在了她正握着的刀上,是萧闻战,他皱着眉头,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看到他难得的反对,墨云染心里除了不悦之外,更添一份惶恐,她放下刀,忙说:“并不是我心狠,我只是怕她以后对你不利。”
不知为何,她觉得现在萧闻战的表情熟悉却又陌生起来,因为他一贯是这样的,一张淡然而冷冽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寒冰难融一般,可是那股陌生感,却是从哪里来的,她恍惚想了一想,终于明白,这是因为他从前对自己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可是现在……
她不愿意多想,心里却更加的慌乱了,对赵羲和的死活也不再理会,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杀她,那也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过赵羲和身边,萧闻战仿佛顿了一顿,手上却不知哪来的一片铁刃,直直的朝赵羲和飞来。
赵羲和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却是毫无惧意,那铁刃擦着她的脸飞过,却将她身上的绳子割开了。
纵是这样,她仍是痛的没有力气来解开绳子,那疼痛更加剧烈了,她不停的挣扎着,可是却于事无补。
良久,有一颗极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掉落,或许是身体的疼痛太过剧烈,又或许,是因为付出的感情与信任再次被辜负后的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等这一切渐渐平静下来时,远方忽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极为悠闲,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只听这个脚步声,便能想到来人如何的分花拂柳,款款而来,静看天边云卷云舒时所浮现那抹笑意。
那脚步声正往林中小屋而来,赵羲和已经不太清醒,身上的疼痛淡了,她的意志力也再无法坚持,可来人善恶难辨,她不敢睡去,只好咬着牙往身体里涌了一股血气,那些无形的小虫好像又兴奋起来,在她血脉之中乱窜。
她睁大眼睛,靠着这股自虐般的精神坐起身来。
萧闻战离去时关上的门又被缓缓推开了。
来人脚上的靴子是将近天边闲云的出尘之白,上面却以金线绣成的流云,越发显得贵重而不一般,却无一丝浮华之意。
更深露重,他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风,一路行来,却未沾染上露水,仍是干净如新,连同他身上的白衣,也越发皎洁如天上明月,不可玷污。
这样的举止,这样的身形,已经能让人去想象他的一张脸是有多么的惊为天人了。
然而赵羲和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冷了,她道:“赫连风?”
语气厌恶之极,因为她知道,这重重如雪白衣之下,是一颗如何恶劣的心。
赫连风站到她身边,啧啧称奇:“哎,离开了我为你精心设计的庇护之所,你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不去理会他颠倒黑白的话,赵羲和知道,就算萧闻战欺骗她利用她,可是眼前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她冷嘲道:“这不是在您的意料之中吗,云尊?将我的四肢折断,让萧闻战以自身代价付出,又让墨云染将蛊毒转移给我,借此逼二人离心,云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赫连风拍手称奇:“想不到这么点时间,你已经把这些都理清楚了,本来我还想出面解释一下,看来也不用花功夫了。赵姑娘,你真是太得我心了。”
赵羲和不理会他,她心里在赫连风出现的一瞬间,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萧闻战和墨云染的关系,还有那时萧闻战的表情,已经不难猜到这一切。
她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得到墨云染的心吗?”
墨云染虽然事事遵从赫连风,但很明显,她心中最担心的人并不是他。
赫连风闻言,一双剑眉挑起,表情是尽是看不懂的戏谑:“我确实是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心,但不是云染的,而是你的,赵姑娘。”
这听起来真是可怕又惊悚,如果不是身体里还残存着的痛意,赵羲和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皱着眉头,不解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赫连风只是淡笑着,伸出手抚到赵羲和的脸颊上,突如其来的抚摸让赵羲和身体一颤,他却不慌不忙的用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头发,用衣袖将她额头鼻尖上出的冷汗擦拭掉,过程极其轻柔,倒真像是一个极尽温柔的情人。
可惜,赵羲和心里一动,那并不是心动,只是面对这样的情景,任谁也没法毫无感觉。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任由他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轻声道:“你想不想让他们这对狗男女得到报应呢?”
“……。”赵羲和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循循善诱的说出他的主意:“成为我的妻子,暗狱神殿的女主人,让曾经折磨过你的人跪在你的脚下求饶。”
赫连风可以保证他说的话绝对没有打折扣,他十分愿意把云尊夫人的位置给她,当然,这个位置给谁她都没所谓,他只是想看一看,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受到了惨痛的背叛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想到就不禁觉得有趣。
想到这里,他觉得心情更好了起来,他眼睛亮亮的,像一个调皮的少年,期待的看着赵羲和。
赵羲和差点被他的话惊掉下巴,就算是见多识广如她,也缓了许久,还是再次震惊的重复了一遍:“你要娶我为妻?”
这该不会是新一轮的阴谋吧?赵羲和狐疑的想,以他的性格,随时随地的阴谋可不是件平常事吗?但看他这时的样子,不得不说,他的外表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此时他这样的出尘绝世的模样,再配上他希冀的目光,看起来却是这样的令人动心。
赵羲和定了定心,收回自己被迷乱的心神,道:“收起你的想法吧,你还是去找墨云染,放过我吧。”
赫连风收回了手,眼里并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道:“我本以为你不会拒绝我的,难道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赵羲和道:“如果我要报复的话,第一个报复的不就是你吗?”
毕竟,是他引起了一切的开端,才会有现在的场面,如果不是他,那么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呢。
怎么可能不想,可是跟赫连风合作不就是与虎谋皮的同义词吗?她虽然极为疲倦,但却还没有彻底丧失了清醒的判断。
赫连风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道:“真是令人失望。”
他话音刚落,赵羲和只觉得一阵疾风袭来,在一瞬间居然被他掀起来的气浪震到了屋外,屋外尽是平地,可是以她现在的模样,却是无法动弹的。
赫连风依旧如刚才来时一样,淡声道:“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很遗憾。这森林里晚上有狼,也许还有别的野兽,你好奇有哪些吗?”
赵羲和冷笑道:“不好奇。”
“没关系,你很快就看到了。”赫连风微笑的看着她,“记得我爱你,就算是你被野狼啃噬殆尽,我也依然爱你,我爱你直到永远。”
赵羲和咬着牙,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跟这个人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回敬,但是他真的让她感到非常的无奈。
赫连风走开了去,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这么美的一张脸被撕烂的可怕场景,并且他觉得那个场景非常美妙。不过她真的会那么容易死去吗?这附近有很多猎户经过,也许会发现她躺在这里,把她救回家。
以她对自己仇恨的程度,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报复自己的,虽然她看起来十分的平和,甚至有些时候还有不合时宜的善良,可是像赫连风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一个只有善良的人吸引呢。
如果等到她回来报复自己,那也是很不错的场景。
他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赵羲和却不如他的心情轻松明快,现在正是要到天明的时候,如果是在小屋中或许不会被野兽袭击,但是像这样仰躺在地面上,那就说不准了。
而现在……
她勉强的坐起来,心里暗自筹谋着,这个小屋显然是有人住过的,并非是完全废弃掉,这点可以从屋中摆着的许多东西看出,如果一个人要走,怎么会不带走这些东西呢。
而这屋子的居住者又去了哪里呢。
她忽然灵机一动,随即很快的笑了一下,目光中尽是决绝,随即她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起火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火折子,而是从龙隐秀那里讨来的特制火折子,遇水不熄,她用尽全身力量将它点燃,再狠狠的将它抛上了屋顶。
人的求生力量往往会让人惊叹。就像赵羲和此刻明明已经难以动弹,居然用尽最后的力量扔上了屋顶,那茅草的屋顶瞬间开了一朵火红的云层,在森林里就像红日一般。
不知晚上的森林里会不会有人,但只要这么烧起来,附近的人总会看到的,即使没有看到,那这周边的野兽看到火光,也不敢过来。
她这样想着,终于安下心来,放心大胆的昏迷了过去。
沉眠的世界中,或许有梦。
赫连风并没有走远,以他的能力,即使是在深夜的森林里遇见狼群,也能安然而退。他走在这鬼蜮般的森林里,他好像走在自家的庭院中一样悠然自得,要是此时有人在此,一定会以为是九天谪仙降世,于是便有异象产生。
他仰起头看那远处的火光,嘴角的勾起的那抹笑意越发明显,于这长夜之中挥之不去,竟像流光转瞬,又似韶华永存。
果然是他看中的人,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敢以这样壮士断腕的决心烧掉别人的房子,有胆识。其实这样烧去了房子,她明日就失去了庇护所,可是她偏偏是这么清醒,知道自己如果在这一晚上支持不住昏倒过去,就会被野兽吃掉,而以她当时的情况来看,这是她最好的办法了。
纵使是易地而处,他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赫连风想着,他的笑意越深,对于赵羲和下次的见面也就越发期待了。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白衣从泥地里走过,仍是不染尘埃,如果他此时回头,就会与一双眼睛对上。
陈小堇以为自己是见了鬼,她大半夜跑来山上,本来只是想趁今夜提前采点药草,明早便可以直接拿着新鲜的药草去集市里卖,可是她才上山采了几味药,就遇到了这样的景象。
一个白衣黑发的仙人,缓缓的从远处走去,他身影逐渐模糊,然而风采却不减,她很快抛去了她之前见鬼的想法,这哪里是见鬼,鬼都是青面獠牙取人性命的,哪里有这样好看的鬼呢。
或者说,他就算是鬼,恐怕也有多少人愿意送去自己一条性命交到他手里。
陈小堇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还没明白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更不明白有的人心比鬼更可怕。就像赫连风,他完美的符合这两个结论,但大多数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在此后的长久岁月里都已经将自己的整颗心交给他,自然也无法思考了。
她忍不住想上前几步追了过去,可是那白衣仙人渐渐的消失了,眼前的路却越来越亮,她以为这是神仙降世的吉兆,却很快发现这光来自于前面,像是橘色的光球,在秋天的绿叶中极其诱人。
这是火光?
火光?
森林里如何会有火光?她这样想着,很快就在脑海里想起来一个词语,山火!
山火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她手里的药篮子被吓的掉到地上,而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捡,只直直的往村下奔去,她是经常上山采草药的,现在借着月光,也能看清这一带的路,在慌忙中还是跑的摔了几跤,她完全不顾,只跑下去大声道:“村长!救命啊!山上着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