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羲和睁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此刻正处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看起来是个农舍,身下躺着的稻草床本应十分凌乱,但竟被人收拾的异常整洁,身下的稻草不显凌乱,房间内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那陈木的桌子上显得刻痕斑斑,虽然被人用心的擦拭过,但那毕竟是十分陈旧的桌子了。
她清醒过来,暗想,自己放的那把火终究是成功的吸引了这周遭的人的注意力,也还好这周遭是有居民的,只是她在森林待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过人,一时以为这里十分的偏远,人迹罕至,再加上那时还希望等到萧闻战回来,也不敢离开,是以一直没有下山去寻找过这附近的居民。
萧闻战……
一想到这个名字,赵羲和以为自己本来就已经被冰冻起来的一颗心,再次被按着经受了一番日晒风吹,不由得有了自嘲之意。
赵羲和啊赵羲和,枉费你重生一世,居然还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欺骗,这么容易轻信,又要怎么去复仇,说到底,她的心还是不够冷,不够硬,只能规避一些前世已经让自己吃过教训的人,可是这世界上的恶人还是有很多的,未必就个个都认识。
像赫连风这样,天生一张好皮相却不动声色的做着狠毒的害人事,这种人可多了去了。
她在此时此刻,才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她不是没有看出萧闻战的不对来,只是她愿意把这一切解释为她的疑心病,不知为何,她总是不愿意去将一个人想的很坏,但往往那个人却要比她设想中坏的多了。
她为自己的心软和轻信痛恨不已,心里却也知道这一切来自于谁。
这种莫名其妙却又让人放心的好,这种不知从何处而来却值得绝对信任的好……
赵羲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那人喜欢戴一副鬼面具,还说自己长得丑,可惜面具摘下却是个浊世翩翩美少年,只需要在那里静静的站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瞬间失色,天地间唯剩下他。
龙隐秀。
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是否又到处去惹事,现在她不能帮他善后了,但以他的本事,就算闯出天大的祸来,想要脱身却不难。
赵羲和想到他,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分别之后她倒经常想起他,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虽然说不上什么美好,可她心里却是始终将他当成朋友的。
不过,像他那样的人,需要的从来不是朋友吧。
她转念一想,两人也算得上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是她遇到的难得的一个纯粹的人,时局瞬息万变,上次还相谈甚欢的人,下次见面也许就是敌人,赵羲和不愿意做他的敌人,又想着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时间过得越久,她和从前的样子差别也就越大,她满怀着会侵蚀人的仇恨,要将一切的不甘和受到的折磨都焚烧毁灭。
她在屋中走了几步,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这应该是附近的小村庄,这里也是村庄之内的一个农舍,但也不知道他们距离暗狱神殿地牢附近的森林有多远,但赵羲和知道,如果墨云染她们存心要掘地三尺一样的把她找出来,那这个小小的距离绝对不会成为她的难度。
待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就必须离开。
可是……
她想到龙隐秀临走的时候拆伙给她的盘缠,在进入暗狱神殿的时候就被卸了个干净,她身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因为她怕在路上准备太过钱财,反而会早早露富而影响之后路途的顺利。
所以,她现在是一分钱也无,离开村庄也很难。
她环顾了四周,这个屋舍穷的厉害,连家禽都没有养,仅有的小屋也说的上家徒四壁。
这样倒要比什么富裕人家好得多,就算他们心怀不轨,那也好对付的多,不像有钱人家在村上有些根基,如果遇到情况,反而大家都会帮忙。
这应该是个女人的房间,目光所及之处,五一不是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但这房间内却没有镜子,这就奇怪了。床边放着几本书,都是些科举之考查的必要书目。
赵羲和又想,看来这位主人并不是一个善心的村女,也许是个爱整洁的读书人。
她这时便要将门打开,出去寻找这个屋子的主人,倒不想正在打开房门的时候,与外面的人迎面相撞。
来人是个矮小的老妇人,因为常年的劳作,手上皱巴巴的,整张脸苍老的可怜,赵羲和再飞快的端详了她一眼,发现她本身的身材应该是比较修长纤细的,却因为长期低头弯腰做农活,早早的驼背,看起来更显苍老。
难道刚才都猜错了,这既不是一个村女,也不是一个书生?
但她昏迷时明明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呼救来着,虽然那时迷迷糊糊,可是越是这种意识深处的反应,越是不会有错的。
她这些想法都是飞快的在脑中度过了一瞬间,然后她适时的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说道:“是你救了我吗?老夫人?”
这苍老的农妇何曾被人这样尊敬的称呼过一声老夫人,拿着碗的手都颤抖了一下,连忙说道:“小姑娘,你醒啦?”
这就是默认了?赵羲和盯紧了她身后,看见一个厨房,里面的灶台里还煮着浓浓的粥,下面的火烧的正旺,想是煮好了就立刻给送过来的。
赵羲和忙帮她接过来,虽然早知道刚煮好的粥会有些热,但烫的她一个哆嗦,这还是出乎意料,好在她是个反应极快的人,咬着牙端着那个土黄的粗陶碗,转身走了几步将它放到了桌上。
她这才道:“小女感谢老夫人的搭救,老夫人的大恩大德,小女真是无以为报。”
那老妇连忙喊住她,道:“哎哟喂,这位小姐你可就折煞我了,哪里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是咱们村的村长带着人把你救回来的,救回来的时候,我儿子说咱们这里还有个空房间,是从前给我那小女儿住的,没想到我那小女儿走的早,房子也就空下来了。”
这么说,还是老妇人的儿子救回来的?
赵羲和心里倒是平稳了一些,想着自己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向老妇人福身一礼,她所有的举止从前都是由专人教导过得,举止气度都由皇家培养,本来睡着的时候,老妇人还觉得只是个特别好看的美人胚子,想不到通身的气质,居然要比这镇上刘员外家的女儿还贵气的多。
这恐怕是个大官的女儿吧。
老妇人这样想着,又想到自己那个争气的儿子,自己儿子读书哪里都好,就是太执着于念书了,学书是件好事,可是为了考取功名,他可是回绝了好几个给他说亲的媒婆了,这哪里行得通呢,她看着念着,说了好多次,可自己这儿子读书入了迷,又哪里愿意听她的呢。
农家人成亲成的早,像自己不还是十三四岁就嫁过来操持一家家务么,可自己的儿子今年已经十七,仍然是那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着实让她这个母亲操心了好久,相看了好几个,又都不满意。
如今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媳妇吗,这小姑娘一看就跟村里的几个毛丫头不一样,说话做事比大人还气派,身形修长匀称,又长着一张一看就是美人的脸,简直跟仙女似的,跟自家那个儿子正好相配。
她越是这样想,脸上的笑容就越和蔼起来,赵羲和看着她的样子,要是说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那她也算白活了,可她心里明白,她又何必跟这位老太太计较,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可笑。她连同她的儿子救了自己,还悉心的照顾了一番,这已经是大恩了。赵羲和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要是别人对她不好,那她一定会千倍百倍的还回去,而别人对她的恩,也应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老妇人道:“哎哟,你看我都忘了,你还是个病人呐,怎么能随便下床,快回去躺着。”
赵羲和却道:“其实我并没有受什么伤,也没什么病。我是被坏人抓了扔在那间屋子不给饭吃,想烧死我,我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可是爬出来的时候,我太饿了,才晕过去的。”
她知道待会儿老妇人必会好奇自己的身份来历,与其那时候再想方设法的去编造一个故事,倒不如把事情半真半假的说出来,至于真假,留给她自己去判断。
方氏显然是相信了,一个可怜的弱女在自己面前说着这么惨痛的经历,她没啥见识,更何况她心里已经把赵羲和当成自己的准儿媳了,准儿媳说的话,那肯定是要相信的。
她听着就来气,问道:“是什么人这么坏要抓你一个小姑娘啊!”
赵羲和说着眼圈就红了,她却咬了咬唇,努力不让眼泪掉落出来,才低着头一派可怜的道:“不知我父亲是怎么在仕途上得罪了他们,他们想着我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派了杀手来抓我,要以我威胁我父亲,我气不过就绝食了,您说,我做的对吗?”
方氏听完不禁更喜悦了,她没想到,自己儿子上山捡了个漂亮媳妇不说,这漂亮儿媳还是个大官的娇小姐,想必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却又格外的有气节,就这一点,竟然比有的男人还强了不少呢。
她连连点头,说道:“小姑娘啊,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有气节的。”
赵羲和脸上露出了点点红晕,道:“老夫人过奖了,不知老夫人姓什么,可否方便告知。”
方氏看她是越看越喜欢,她忙把赵羲和按在椅子边上坐下,慈祥的看她喝了几口粥,更是喜笑颜开。
自古媳妇过门,那都是要好好考查的,不仅是外貌和家世,那还有平时的规矩呢。方氏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觉得赵羲和连喝粥的样子也规规矩矩的,格外好看。
方氏连忙道:“你可别叫什么老夫人了,我哪里是什么夫人,我姓方,我那死了的丈夫也姓方,你就叫我方姨吧。哎,你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这般的模样和品行。居然给那天杀的抓了去,还好没出什么事。”
她倒也知道那天捡到赵羲和的样子,虽然被五花大绑着,可是衣冠整齐,想来身子还是清白的。
赵羲和心下明白的比明镜还明白,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幸好我饿了几顿,他们气急败坏,又从我爹那讨不到什么好处,就把我给放了,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方氏本来就没有什么疑虑,听到她的解释更是放心,她哪里知道坐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娇小姐,而是个立志复仇的重生皇后呢,她将赵羲和搂在怀里,不住热切的说:“我的儿啊,这可委屈你了。”
其实她心里已经是大急了,听到赵羲和家中的家世,更想刨根问底的问一下她的父亲官职为何,家中又有什么父母兄弟,可曾许了人家,可她也不傻,知道这几句下去,就是白痴也想知道她想干什么了。这么好的媳妇,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那可就不美了。
于是她想着,反正赵羲和住在家里,来日方长,这些话慢慢问,那总是问的出来的。
赵羲和又喝了几口粥,方氏还是按耐不住,心想自己就问几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忙说道:“小姑娘,你是这附近的人吗,怎的从来没有见过。”
凭赵羲和的聪明,她哪里有不明白方氏这是在探听什么的道理,道:“方姨,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本来姓赵,是京城里大官的女儿,被坏人一路坐着马车拐到这的。”
方氏听了更是喜不自胜,自己的儿子明年就要进京赶考了,要是有了这个父亲在京城做官的儿媳妇,那何愁考不到功名啊,以自家儿子的才学,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呢。
她心里美滋滋的,想不到自己竟是捡了个大便宜,她甚至还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居然会落到自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