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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暗窥幽燕者,秋必狩之

    地面突然震动。三名虎豹骑从侧翼突袭,马槊直取后心。


    泄归泥猛地伏低,骨朵横扫马腿。


    一匹战马哀鸣着栽倒,骑手尚未落地,太阳穴便挨了一记回旋锤击——颅骨碎裂声混着脑浆,溅在另外两名骑兵的面甲上。


    “放箭!”魏军校尉的嗓音变了调。


    箭雨笼罩的刹那,泄归泥抓起地上一具尸体挡在头顶,自己蜷成团向前翻滚。


    弩箭扎进死肉的闷响中,他突然暴起,骨朵如陨石般砸向校尉的铜鍪。


    “铛——!”


    铜鍪连带头颅被砸扁成饼,红白之物从盔沿缝隙激射而出。


    魏军阵列终于崩开一道裂口。


    泄归泥跃上最近的战马,骨朵脱手飞出,将最后一名拦路弩手的脊椎砸断。


    当他冲出包围圈时,背后传来魏军收兵的铜钲声。


    旷野上只余一行孤零零的血蹄印,和三十七具扭曲的尸骸——每一具的致命伤,都是凹陷如碗的恐怖钝痕。


    这一次不仅有鲜卑部落不仅有泄归泥领兵,鲜卑中部的部帅郁筑鞬,轲比能的女婿,中部小帅轲比能的旧部锁奴亦在其中,


    素利、弥加、厥机等部亦派出少量骑兵,今日亦一同陷入魏军的包围圈当中,只有西部鲜卑秃发寿阗所部远在凉州未来得及有所动作。


    “举盾!”郁筑鞬暴喝,反手抽出鞍旁的铁骨朵。


    这位鲜卑悍将的面容,犹如被大漠风沙雕琢过的玄武岩——左颊一道斜贯的刀疤,从眉骨直划到嘴角,那是十余年前与乌桓争夺牧场时留下的战书;


    右耳残缺的耳垂上,铜环随着战马的颠簸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低语。


    他的眼睛是草原狼特有的琥珀色,瞳孔在暗处会缩成一条细线,此刻正死死盯着面前不断涌来的魏军。


    当眯起眼时,眼角叠起的皱纹里还嵌着去岁秋猎时沾染的箭簇铁锈。


    鼻梁因多次骨折而略显歪曲,呼吸时喷出的白雾混着血腥气,胡须间缠绕的三缕雪狼尾(注:鲜卑勇士每杀一敌即系一缕)随风飘扬。


    “大人,汉人的铁骑来了!”亲兵惊呼。


    郁筑鞬咧嘴一笑,露出镶嵌着青铜的犬齿(注:鲜卑贵族流行镶牙为葬俗),齿缝间还残留着昨夜生嚼马肉的筋膜。


    他抬手将狼皮大氅甩落肩头,露出后背那幅靛青色的部落图腾——一头被长矛贯穿却仍在咆哮的苍狼,染血的矛尖正好刺在他第七节脊椎的旧箭伤上。


    当魏军的第一波箭雨袭来时,他突然后仰马背,脖颈青筋暴起如盘错的树根。


    箭矢擦过喉结的瞬间,那道横贯锁骨的陈旧箭疤突然涨红,像是要迸裂开来饮血。


    箭矢钉入皮盾的闷响中,他瞥见亲卫被一支弩箭贯穿咽喉,鲜血喷溅在秋草上,像绽开的赤色山丹。


    魏军的战鼓擂动,重甲步兵如潮水般从坡顶压来。


    长戟如林,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郁筑鞬咧嘴狞笑,黄铜耳环在风中叮当作响。他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敌阵。


    第一戟刺来时,他侧身避过,铁骨朵横扫而出。“咔嚓”一声,魏军甲士的肩胛骨应声碎裂,整个人如破袋般横飞出去,撞翻后方两名同袍。


    第二人举盾格挡,郁筑鞬的骨朵却骤然变向,锤头自下而上,狠狠砸中对方下颌。碎裂的牙齿混着血沫喷溅,那甲士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围杀此獠!”魏军校尉厉声喝道,三名持槊骑兵从侧翼突袭。


    郁筑鞬猛地俯身,骨朵砸断一匹战马的前腿。


    马匹哀鸣栽倒,骑手尚未落地,便被回手一锤轰碎胸甲,肋骨刺穿肺腑,嗬嗬的喘息声淹没在喊杀中。


    箭矢再度破空而来,一支铁簇射入他的左肩,鲜血顺着臂膀流淌,浸湿了骨朵的木柄。


    郁筑鞬低吼一声,折断箭杆,反手将骨朵掷出,正中一名弩手的胸膛。那人被巨力带飞数步,钉死在身后的旗杆上。


    郁筑鞬的呼吸粗重如雷,视野因失血而模糊。他忽然狂笑,从地上抓起一柄染血的长刀,刀锋映着火光,如一道赤色的闪电。


    “鲜卑的狼,岂会死于猎户的圈套?!”


    他纵马冲向敌阵最密集处,刀光与骨朵交错,血肉在铁蹄下翻飞。


    在魏军的包围中,锁奴这边身下的赤鬃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焦躁地刨动——这位鲜卑老将的独眼猛然收缩,他闻到了铁锈与汗液混合的危险气息。


    朔风撕扯着他蓬乱的发辫——那发辫用阵亡敌人的筋腱捆扎,末端系着三颗风干的魏军耳骨,随寒风碰撞出细碎的脆响。


    他的脸像是被草原野火灼烧过的岩石:右眼只剩一道扭曲的疤痕(注:好几年年前与乌桓首领搏杀时被弯钩所伤),左眼却亮得骇人,瞳孔在暗处泛着狼似的幽绿。


    鼻梁断过两次,歪斜的弧度让每次呼吸都带着嘶鸣,胡须里编入的青铜细链(鲜卑萨满赐福之物)随着喘息叮咚作响。


    当锁奴咧嘴冷笑时,露出满口参差的铁牙——那是用阵亡汉将的刀剑熔铸的假齿,咬合时会迸出火星。


    一道蜈蚣状的伤疤从喉结爬到锁骨,疤痕下的肌肉随着心跳诡异地蠕动,仿佛皮下埋着活物。


    “嗖!”第一支弩箭擦着他青铜耳环掠过,钉入身后亲卫的咽喉。


    霎时间,整片山谷活了过来,无数玄甲魏军从枯草丛中暴起,长戟组成的死亡丛林在晨曦中泛着血色寒光。


    “结圆阵!”锁奴的吼声像砂石摩擦。他反手抽出那把祖传的错金弯刀,刀身映出魏军重步兵压来的恐怖阵列。


    第一柄长戟刺到眼前时,他独眼中闪过一丝狞笑,弯刀自下而上划出新月般的弧线——戟杆断裂的脆响中,持戟者的手掌连同半截小臂飞向空中。


    左侧传来战马嘶鸣,三名幽州突骑挺槊冲来。


    锁奴突然滚鞍下马,弯刀横扫马腿。


    当先战马哀鸣跪倒时,他已借势跃起,刀尖精准刺入第二名骑兵的腋下铁甲缝隙。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斑白的胡须上,像极了草原晚霞。


    “放火箭!”魏军校尉的尖叫划破战场。


    锁奴独眼瞳孔骤缩,猛地扯过一具尸体挡在身前。


    燃烧的箭雨落下时,他闻到自己胡须烧焦的糊味。


    突然,一支透甲箭穿透皮盾,狠狠咬进他的肩膀。


    老将闷哼一声,竟折断箭杆反手掷出,箭尾铜簇深深没入一名弩手的眼眶。


    暮色渐浓,锁奴的弯刀已砍出七处崩口。


    他忽然长啸一声,刀交左手,从腰间抽出青铜骨朵。


    当骨朵砸碎第五个魏军的天灵盖时,包围圈终于露出缺口。老将翻身上马,独眼中映出北方山峦的轮廓。


    当赤鬃马终于冲出谷口时,泄归泥回望那片修罗场。


    每个人的致命伤都是可怖的凹陷——就像草原旱季干裂的河床,又像他年轻时在狼群獠牙下救出的那只幼鹰的伤疤。


    在他之后,中部鲜卑的郁筑鞬、锁奴亦凭借着勇猛带领部落勇士冲出了魏军的包围圈。


    泄归泥这边魏军死在他手上的不下百人,但是鲜卑部落这边损失也不算小,此战足足减员五千人马。


    山巅的夕阳此刻正好照在铁骨朵上,六棱锤尖滴落的血珠,将枯黄的秋草染成了鲜卑新娘头巾的艳红。


    战后清点,降兵中竟有十余鲜卑巫祝。


    杜预令其占卜,所得卦象竟是“雷火丰”。


    他拾起地上一只垂死的金蜂,对副将道:“昔年齐桓公伐山戎,亦得此卦——胡尘虽靖,犹待春风化雪。”


    暮色四合时,战事已定。


    杜预踏过满地鲜卑人丢弃的骨箭,拾起一支刻有狼图腾的鸣镝,忽然对副将笑道:“昔年陈汤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今当续一句:''暗窥幽燕者,秋必狩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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